他与张一衍真是半句话都谈不来,多聊一会儿都觉得难受。
众人面前, 齐逐衡显得很紧张,他看了看张一衍,又看了看萧程, 最终还是小步往前, 走到了张一衍身边。
张一衍倒是没有当众责罚他,而是将目光落在萧程身上,看了半晌,皱起眉来。
萧程倒是不怕他看, 仰头看着他,一副傲慢模样, 张一衍皱眉:“萧程, 我好心劝你去学宫,你不去就算了,别人的家务事, 你也要多管?”
萧程冷笑一声, 对待张一衍的态度不算和善。
跟萧程来往几次, 秋拾雨也看出他的性格,知道他这一开口,必定会跟张一衍吵起来。
张一衍有一句话说的很对, 这是他们的家务事, 师父处罚徒弟,再过分也跟旁人无关。
萧程真由着自己的性子跟张一衍争吵,也帮不到齐逐衡。
于是连忙开口道:“掌门, 萧师弟只是担心师兄,过去看看, 您也没有说齐师兄什么时候能出来, 我们觉得齐师兄已经领会到教训了!他眼下也知道错了, 您就原谅他吧。”
秋拾雨一通求情,张一衍的表情终于恢复些许,他回头看了齐逐衡一眼,齐逐衡蓬头垢面,还没恢复过来,看着确实是挺可怜的。
张一衍冷哼一声,道:“走。”
便带着齐逐衡走了。
张一衍跟齐逐衡离开,秋拾雨松了一口气,回头看萧程,事情虽然有些不尽如人意,却也勉强达成他们起初的想法,把齐逐衡找了回来。
萧程却望着张一衍离开的方向皱眉。
秋拾雨一点也不想知道他现在在想什么,总觉得跟着这位萧师弟,迟早闯祸,便道:“既然齐逐衡已经回去,那我也走了,萧师弟……你,要不还是回如尘峰吧,也许过一阵子,裴师叔就出关了,若是看到你不在,他说不定也会四下找你。”
换言之,就是劝萧程不要出来霍霍人了。
萧程听完只一挑眉,他师父才不会出来找他呢,他师父现在都不知道去哪里快活了。
他也不打算回如尘峰,他要在裴翎回来之前,弄清楚上辈子的他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沦落成后来那幅样子的,想知道是什么地方出了错。
不过这些,就没有跟秋拾雨解释的必要了。
——
是夜,云顶山上明月高悬,萧程躲藏在一丛灌木后,聚精会神地看着前方。
这几日,他一直在打探张一衍的行程,知道他每隔一段时间,都会独自到云顶山的一座无名峰上,一待就是一晚上。
他的直觉告诉他,这个无名峰一定有问题。
功夫不负有心人,他在这个地方守了好几天,终于等到张一衍来了。
也难怪萧程怀疑,张一衍一路面就神神叨叨,鬼鬼祟祟的,一条小路上走两步,回头两下。
这座无名峰上无人居住,只有峰顶有一座小院,还没有门,从外面便能看到里面的情况,张一衍进了屋,萧程就悄悄跟了过去,透过窗子,看到他一个人在桌案旁,不知道在干些什么。
他怕凑太近惊扰里面的人,便只送了一道真力进去。
本人后退,躲到了小院外面。
张一衍在里面待到天亮才出来,走时比来时轻松多了,看得出,他的情绪似乎很高扬。
等张一衍彻底离开后,萧程才走了进去。
小院里一切如旧,萧程走走停停,来到那张书案旁边,他一勾手,先前送进来的真力便与他遥相呼应。
萧程转身,很快发现了屋内的机关,他勾动那缕真力,桌上一个砚台缓缓移动。
放在旁边的一家书柜挪开,露出一条往下的通道。
萧程走到通道旁看了一下,发现下头没有人。
他就顺着通道下去了。
就在他迈入通道的瞬间,那书架就缓缓挪回了原来的位置,通道内一片漆黑,萧程在指尖淡然一簇火焰,照亮着前方,往前走去。
这通道又长又阴冷,越走,萧程眉头皱得越深。
不知道过了多久,台阶终于到了尽头,里头是一间石室,门敞开着,萧程走了进去,发现这石室布置的还挺典雅,有床有书柜,书柜上堆满各种书卷,他打开其中一本看了一眼,发现是一卷画,没画完,只勾勒了一只手。
他觉得不对劲儿,又翻开另外一幅花卷,这幅画完了,是一个人,一身白衣,持剑而立。
这不是他那抛下他独自离开的师父裴翎吗?
萧程脸色逐渐铁青,他又翻开其他画卷和书籍,越往下看,越觉得心惊。
这一屋子全是裴翎!
他放下那些画卷,又往别处翻找,又竟然在床铺旁发现了一条锁链。
张一衍想干什么?!莫怪他多想,上辈子的事情还历历在目,难不成所有一切还是要抑制不住的重演?
一股怒火涌上萧程心头,他甚至比上辈子还要生气!气得双手都在发抖。
萧程扬手,要将这画卷丢弃在地上销毁,可一转念,想到自己潜入这里的事情,还不能被张一衍知道,便又生生抑制住了自己的冲动,将那画卷放回原来的位置。
他将一切复原,又从来路退了回去。
离开那阴暗潮湿的通道,站在小院里,萧程露出一抹冷笑,这就是张一衍给裴翎准备的「下场」吗?
那狭小幽暗的房间,也配得上裴翎吗?
重生一来心头压抑的情绪忽然在此刻迸发出来,他可从来都不是什么好人。
若是用寻常的手段阻止不了剧情的发生,那他只能像前世一样了。
他不允许裴翎再变成之前那样。
——
往后日子,萧程修炼起来也更上心了,他从秋景处得了入幻境的允许,人就住了进去,一连几个月都没有出来。
偶尔出来,也都是给裴翎写信。
信纸折成纸鹤的形状,倾注真力后,会自动飞向收信人手中。
然而那一缕微弱的真力,能否将信送到,就不一定了。
怕被人截胡,萧程也没在信里面写什么重要的内容,每日就是插诨打科,问裴翎什么时候回来。
信送出去十几分封,也不见裴翎回复。
也不知道是没看到,还是看到了,不想回。
每一封信石沉大海,萧程心中就沉重几分。
就这样,几个月过去,裴翎还没回来,萧程已经成了聆仙门上进境最快的人。
没人想到他重铸经脉后,竟然是这样的,偶尔出门,旁人看他的眼神,都变得不同起来。
而萧程在严苛的幻境中待的时间久了,身上那股杀伐之气又渐渐凸显出来,跟上辈子一样,任何人见他的第一眼,都不会觉得他是个好人。
萧程能感觉到张一衍看他的眼神越来也越不对劲,但他不在乎,仍旧我行我素。
如此,大半年后,裴翎才从外面回来。
裴翎走前,是告诉外人自己在闭关,只有张一衍瞒不过去,告诉了他真相。
这趟回来,如尘峰都没见,先去云顶山的主峰见了张一衍。
许久不见,张一衍自然十分激动,眼睛黏在裴翎身上,几乎摘不下来。
裴翎原本打算打声招呼就走的,谁料张一衍不肯放他离开,硬是将他拉进房间,还给他倒了茶水,一副促膝长谈的样子。
裴翎推辞不过,还是进门坐下了。
张一衍小心翼翼奉茶过来,笑问道:“你这趟出门,目的达成了吗?”
裴翎想重铸天阶,却不知道方法,便旁敲侧击问了许多人,得知如天阶这样的灵物本体毁坏后重铸,除了需要灵物本身的血肉之外,还需要一根「龙骨」。
他也不知道到底什么才能算得上天阶的「龙骨」,索性就去幽冥鬼蜮深处,找了一条即将化龙的恶蛟,抽了它的龙骨,准备回来搭台阶。
可这事情不知道怎么走路了逢生,被张一衍知道。
裴翎不欲与他多言,只含混道:“完成了。”
张一衍却打量着他,小心问道:“那你接下来打算干什么?继续闭关吗?”
裴翎道:“嗯,短期内不会下如尘峰。”
他要将那跟真正的蛟龙骨炼化,才能用它来重铸天阶。
张一衍别有深意道:“那……你再闭关,估计得好几年了。”
蛟龙骨上附着着蛟龙的魂魄,它被裴翎亲手所杀,充满怨恨,想要炼化,确实是需要一段时间。
可这些张一衍怎么知道?裴翎皱眉,看着张一衍,沉默不语了。
一看他这模样,张一衍便知道,自己又问到裴翎不愿意回答的问题了。
他只好将自己过分明显的目光收敛了,将茶杯放在桌上,退后一步道:“我只是关系你,你不在这段时间,你那好徒弟可闯出不少祸来。”
“萧程?”裴翎皱眉:“他能闯什么祸?”
他那徒弟,那么懒,平时出了睡觉就是偷吃,能干什么?
张一衍却冷笑一声,一副不愿多谈的样子,道:“我不方便说,你出去问问就知道了,师弟,你修为比我高,也比我聪明,但我还是想提醒你,收徒这件事还是要慎重,徒弟品行不端,就算修为进境很快,日后也只会酿成祸患。”
裴翎知道萧程有些想法确实是跟别人不同,可他不认为那是问题。
他与张一衍真是半句话都谈不来,多聊一会儿都觉得难受。
裴翎索性起身,道:“我知道了,多谢师兄提醒,我还有事,就不在这里久留了,告辞。”
裴翎一言不合就起身起来,张一衍脸色越发阴沉,看着裴翎的背影,眼底透出阴冷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