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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黄粱美梦

    “长生,  你要小心家乡,必须要十分小心,你来的地方,  会知道你从前的一切,  这代表着你从某个角度上是无所遁形的。人可以用成长和改变来掩盖某种事实,  但是过去的既定是形成。人们记住了从前的你,  且你无法在这方面做手脚。所以我给你的建议是,走了以后,永远不要再靠近这个地方。直到……足够多的时间过去,  没有一个记得你的人活着。”

    贺长生、林见、唐稚和顾妨骑着马,  来到了衢州的门口。

    贺长生突然用手拉绳子,脚一踢,马掉头走了。

    “大师兄,你怎么回事?你要去哪里啊?”在后面的唐稚立刻拦住贺长生,  “我们不是说要赶紧去万法论坛吗?”

    “嗯,  是的,  但是我觉得走这一条路不是特别好。”贺长生匆匆忙忙找了一个借口。

    “你说什么呢?”唐稚无奈了,贺长生有时候的任性真是让他也顶不住啊,“这一条路特别好走,  而且我们也需要补充物资了,  必须进城里。最重要的是,如果不进入衢州,  我们要绕的路特别长,迟到的可能性很大。”

    贺长生撅嘴了。

    “你快去哄哄。”顾妨骑马来到林见的旁边,  往他的后背推了一把。

    林见只能骑着马,  来到贺长生的身边,  轻声问他:“怎么了?”

    贺长生当然不能说实话,  但是他又不擅长说谎。他能流利说出来的假话,大都在脑海里训练过几百遍,现在要他现编一个谎话,并且还能同时骗过林见他们三个人精,难入上青天。

    咳咳,对他来说,上青天反而没有什么难度。

    实在是找不到可以用的借口,贺长生只好用自己惯常用的绝招,那就是……

    耍赖皮。

    “我就是不想从这里经过。”贺长生努力让自己看起来更加无理取闹一些。

    顾妨和唐稚说悄悄话:“如果我打得赢他,他现在已经趴在地板上吃泥,反悔自己的行为了。”

    主要是,打不过。

    贺长生摸了摸头发,感觉自己实在是憋不出什么话了,如果不行,他只能选择自己遁走了。

    林见看着贺长生,左右打量了一下,顿时就发现,贺长生抵触进衢州。虽然贺长生平常是很任性,但是不至于在这种事情上挑三拣四,一定是有什么原因。

    林见想了想,和贺长生打商量,说:“我们先进衢州,把物资补充完毕,然后我们就离开,继续往前走。如果大师兄不介意的话,我们在野外休息一夜,然后继续赶路程一天,在下一个站点休息。我们只是买东西,不会停留多长时间。如果你不想动的话,找一个地方等我们就可以了。”

    贺长生看向林见,眼神居然有些怯怯的。

    “如何?”林见说,“不然我们的行程就比较着急了。这附近不是禁飞区,就是暴雨天,我们御剑不了。”

    贺长生望天,在做斗争。

    最后,他说:“好吧,那你们要快哦。”

    贺长生同意在野外休息一天?!

    顾妨和唐稚惊到睁大了嘴巴,眼神惊恐得就像是见到了当年二师叔梦游时闯进了师父的房间,吓到裸睡的师父披着被子滚出来,他们跑进去,梦游的二师叔在师父的房间里舞剑。

    见他同意,林见走过去,本来想要拍拍他的后背,平复贺长生的心情,因为他看起来似乎状态不对劲。

    但是林见的手刚伸过去,又想起贺长生嘱咐过他,不能让别人看到他碰他的衣服。

    这手就尴尬地落到半空中。

    贺长生瞄了他一眼,将一边的头发全部拢到另一边,露出了白皙的脖子。

    林见笑了笑,手落到他的脖子上,温柔地摸了摸,就像是顺着猫的毛一样。

    而在前面的顾妨和唐稚,因为刚才的震撼,早就魂不守舍地走了。

    “怎么了吗?”林见问他,因为他看起来确实不对劲。

    贺长生摇了摇头。

    四人一行进入衢州。

    一进入衢州,贺长生就一副焦躁不安的样子。平常他引人注目,他都非常无所谓,自认为风华无双,给别人看一下也可以。但是他今天一对上别人的目光就撇过头,结果这一边也有人看他,他又撇过头。

    “大师兄,到底怎么了?”唐稚也发现他今天特别奇怪。

    “吃错东西了吧。”顾妨只能这样猜测了。

    林见在路边买了一个帏帽。

    “让大师兄找一个地方坐下看马,我们三个人分开去买东西吧。”林见说。

    “也好。”

    找到合适的地方后,顾妨和唐稚先后离开,

    贺长生在茶摊上坐下。

    林见走过去,将手中的帏帽戴到他的头上。

    贺长生仰头看他。

    林见笑着帮他系好帽子的带子,什么都没有问。

    看着林见的脸,贺长生突然听见自己的心脏似乎有一瞬间的骚动。

    “爱上我了?”林见开玩笑。

    贺长生说:“我只是有点心梗。”

    “哦,心有问题,是大病啊。”系好带子,林见顺便帮他调整了一下帽子的角度。

    “你怎么都不问我为什么不想来这里?”贺长生反问。

    当你迫不及待想要交代自己的时候,就危险了。

    贺长生记得那个人说的很多的话,并且严格按照他的话来做自己。

    这一瞬间,他稍稍冒险了一点。

    “问了,你回答吗?”林见太清楚贺长生这个人了。

    贺长生果断摇头。

    “好好待着吧,我们很快就回来。”林见不耽搁时间了。

    贺长生稍显不安地抖了抖脚。

    “很快。”林见着重强调了这两个字。

    贺长生从林见的话中得到了某种安全感,他戴着可以挡住脸的帏帽,坐在茶水摊,终于敢看向这个离开了几十年的地方。

    几十年了,这里的改变非常巨大了。

    贺长生记得的屋子几乎都不见了,曾经最新的屋子变成了最旧的屋子,曾经最旧的屋子变成了新的屋子,有钱的似乎还是那几家人,街边还卖着茶水和热腾腾的包子。人来人往,每个人都长着一张他不认识人脸。

    嘶……

    糟糕,很难有怀念之情。

    贺长生向一个遥远的方向望去。

    如果他愿意迈动脚步,往这个方向走就是原来的贺家。

    但是贺家早就没有了,在他散尽家财,两袖清风离开后。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不一会儿,天空突然飘来了乌云。

    贺长生的嘴角一抽搐。

    不会吧?

    人总是好的预想不灵,坏的预想灵。

    林见他们在买东西的时候,天空突然开始下雨,雨势越来越大。林见用修补好的紫藤花伞挡住漫天大雨,提着买好的东西往回路跑。

    当他跑到的时候,就看见贺长生坐在茶水摊上,帏帽挡住了他的脸,他一动不动。

    明明他没有动作,林见也没有看到他的表情,但是他觉得贺长生全身都散发着黑色的气息。

    “客官,下雨了,我们要收摊了。”老板提醒贺长生。

    “林!见!”贺长生怒喊。

    他终于知道自己刚才心脏那一瞬间的骚动是什么意思了,果然是心梗!

    比起他的理智,他的本能更快发现了要发生的不详之事。

    林见抖了一下,随后脑袋一转,想要躲开贺长生的眼神。

    这一躲,他发现唐稚和顾妨躲在另一个转角,正在观察这一边的情况。

    林见想,这两个人倒是精明得很,让他一个人独自承受贺长生的怒火。

    因为暴雨,他们是没有办法按照原计划上路,然后在郊外留宿了。在衢州停留一晚,基本上是确定了的事实。

    “这位客官……”老板第二次催促贺长生。

    贺长生站了起来。

    依照贺长现在生这个气势,去杀一个两个人,是完全没有问题的。

    林见心虚地走过去,撑着伞,让林见进来。

    贺长生弯腰躲过被雨压低了的蓬,走进林见的雨伞。

    林见下意识想要走开一步,远离贺长生。

    现在的贺长生太可怕了好吗?

    贺长生看林见就要走出伞的范围,用折扇挑起他的衣领,将他拉了回来。

    林见躲开贺长生的眼神。

    “算了。”贺长生也觉得自己小题大做了,“找个地方休息吧。”

    只要他不出现在人的面前,估计就不会有人认出他。

    看贺长生松口了,顾妨和唐稚立刻跑过来。

    他们在让马进食休息的客栈入住。

    林见要了四间房间。

    “这时候,你就有要四间房间的钱了?”贺长生在一旁幽幽地说道。

    林见心虚笑道:“哈哈哈。”

    “狡猾的小鬼。”贺长生用折扇推了一下他的脑袋。

    “总是碰我的脑袋,人会傻的。”林见提醒他。

    “傻了就可以少套路我了。”贺长生才不动摇。

    “我哪有。”林见不承认,并且露出了和善的笑容。

    “小鬼。”贺长生的语气有点宠溺,然后又敲了他一下。

    要不是伏羲院的人一致将贺长生的攻略难度评为超级难级别,林见有时候都会产生自己可以轻而易举就拿下他的错觉了。

    在客栈里浪费了一些时间,贺长生观察着来往的人。

    过往的大多数是年轻人,而且都是陌生的面孔。

    说起来,他离开衢州太多年了,按照普通人的岁数,当年他的同龄人都是白发苍苍的老人了,不应该还有人记得自己。

    想到此,贺长生松了一口气。

    客栈的老板给他们上菜。

    贺长生将帏帽摘下。

    “大师兄!”顾妨突然惊呼。

    贺长生瞳孔一震,显然被吓了一下。

    “你的头发这边被帽子压扁了。”顾妨指了指他的头发。

    “哪里哪里?”贺长生着急地整理自己的头发。

    顾妨哈哈大笑。

    林见瞪她。

    顾妨笑容……微收。

    贺长生拿出随身携带的小镜子,小心翼翼地整理好自己的发型。

    这一下,顾妨是真的笑容全收了。

    多么鸡婆的男人啊。

    将头发整理得一丝不苟,贺长生才安心了。

    在他们吵闹不休的时候,衢州的门口,来了两位不速之客。

    照水晴抱着一头狐狸,笑吟吟地看着落雨的城市。

    “这个地方有一个人在祈求着一个美梦,一个关于贺长生的美梦。”狐狸说,“而且贺长生不会为了唤醒这个梦而伤害她,我可以把他们一起困在她的梦里。”

    “黄粱美梦。”照水晴哈哈笑着。

    客栈内。

    “大师兄,这是你的家乡吧?”顾妨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贺长生不甚在意地点头。

    “你都不想去看看吗?”顾妨有时候觉得贺长生很稀奇,虽然修炼的人到了后面基本上就会情感淡泊,但是贺长生似乎从一开始属于人的感情就不多。

    “人一定要怀念故乡吗?”贺长生问。

    顾妨被问住了。

    “你问林见,怀念他的故乡吗?”贺长生说。

    林见正在帮贺长生挑菜,闻言,皮笑肉不笑道:“我一辈子都不愿意回到那个地方。”

    “你看。”佐证了自己的观点,贺长生很得意。

    “你到底在这里经历了什么啊?”顾妨不解。

    四人吃着饭的时候,来躲雨的人越来越多。

    突然间,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妇人在走进了这家客栈,她和贺长生坐着的这张桌子擦肩而过。

    “林见。”贺长生撒娇般喊人。

    “快挑好了。”林见把碗给他。

    “也就只有你愿意做这种事情了。”顾妨佩服林见。

    “因为我很喜欢大师兄。”林见相当自然地就说出了这句话。

    唐稚一脸看戏。

    贺长生乐呵呵地吃着菜,随意说道:“我也很喜欢你啊。”

    唐稚笑着摇头。

    贺长生夹起一块肉,放进口中。

    放下了心理负担后,他就开始享受生活了。

    “贺昀?”突然间,一道苍老的声音喊道。

    贺长生:“……”

    他颤抖了一下,筷子差点没有握住。

    大家一起抬起头。

    在他们面前的是一个满头白发,老了的老人,但是看起来好像很精神,她惊诧地盯着贺长生,语气中满是不可思议,她重复自己的话:“贺昀?”

    贺长生,字长生,名昀。

    “啊……啊。”来不及撒谎的贺长生看着面前陌生的老人。

    “你真的是……贺昀?”老妇人的手都在颤抖。

    “他不是贺昀,你认错人了。”顾妨立刻摇手。

    贺长生终于觉得顾妨是个有用的人了。

    “孙子……还是儿子吗?”那个老妇人笑得有些自嘲,“对不起,想也是不可能,没有想到,他居然也成家了。”

    “这是我们的大师兄,贺长生。”顾妨说。

    老妇人闻言,声音收起,死死盯着贺长生。

    贺长生默默用手挡住自己的半张脸。

    “贺昀就是贺长生,贺长生就是贺昀。”老妇人肯定,然后笑问,“你还记得我吗?不过我那么老了,也许你认不出了,我是周春江。”

    这一下,惊愕的人轮到贺长生了。

    他抬起头,和周春江对视。

    凡人的岁月,实在是过得太快了。

    周春江在这张桌子坐下。

    唐稚和林见挤在一起,在他的耳边低语道:“难道只有我一个人觉得气氛不对劲吗?”

    林见沉默地用筷子戳了戳白米饭,然后快速地看了贺长生一眼。

    贺长生坐立难安。

    他这副模样真是少见。

    “这就是修行吗?”周春江看着贺长生,眼中没有对他永葆青春的羡慕,只有对这个人的怀念。

    “算是吧。”

    “你走的那天,我问你有机会再相见吗?你说没有了,没有想到,我的预感比你准确。”

    贺长生点了点头,然后稍微撇头,向林见他们投去求救的眼神。

    唐稚觉得奇怪,如果贺长生不想和这个人交流,就用他一贯的做法不就可以了。

    “你们以前是朋友吗?”林见加入话题。

    “朋友说不上,见面的次数其实不多,但是每一次我都印象深刻。”周春江看着贺长生笑,笑容慈祥。

    贺长生说:“当年是我无礼了。”

    贺!长!生!道!歉!了!

    林见、唐稚和顾妨互相对视一眼,彼此都觉得见到鬼了。

    不对,他们见到鬼有什么好惊悚的!

    “我到现在还是记忆深刻。”周春江说,“贺家少爷说想要单独和我谈话,我欢天喜地过去,然后你说你想要和我解除婚约。”

    林见:“……”

    唐稚:“……”

    顾妨:“……”

    贺长生一脸无奈地看着周春江。

    “你当时给我的原因是你命不久矣,现在看来,贺公子谦虚了。”周春江发出了并不在意的笑声。

    贺长生曾经退过一次婚,对象就是这一位周小姐。

    现在喊她为小姐也许有点勉强了,但是在少女时期,她清秀可人,性格温柔又坚韧,而且并不会看不起任何人,是一位相当优秀的人。

    两人的亲事是父母定下的,当时贺长生用身体不好,恐怕不久人世为理由退婚,周春江的父母松了很大一口气。因为那时候的贺长生看起来全凭一口气吊着,他们也不想女儿一嫁过去就成寡妇。

    “我后面也成亲了。”周春江觉得命运弄人,“夫君在三十岁那年失足摔下河里,逝世了。”

    她年纪轻轻就成了寡妇。

    “节哀顺变。”贺长生宽慰道。

    林见从来没有见过如此温柔的贺长生,他低眉顺眼,说话都是小小声的。

    “都多少年前的事情了。”周春江让他不必介意,“今天见故人依旧,让人再高兴不过了。”

    故人既是昨日的故人,却非昨天认识的人。

    周春江说:“雨小了,我该回家了。”

    “我送你出门口吧。”贺长生颇有君子风度。

    唐稚张开嘴巴,嘴形是,卧槽。

    贺长生居然要送人出门。

    林见盯着贺长生送老妇人出去。

    “有空一起再聚吗?”周春江问他。

    贺长生微微一笑,温润如玉,他说:“恐怕没有机会了。”

    他用最温柔的口吻,说最残忍的话。

    周春江一愣,然后伸出手,想要抚摸他的脸。

    贺长生闪过去了。

    周春江的手停住。

    “不合礼仪。”贺长生提醒道。

    “我都是一个白发老人了,还能怎么无礼呢?”周春江笑了。

    贺长生只是露出了疏离的笑容,朝她点了点头。

    拒绝的意味很浓烈。

    周春江不再勉强,撑着雨伞,走进雨中,慢慢走远。走了几步,她突然回过头。贺长生早无所牵挂,转身回客栈了。周春江摸着自己都是皱纹的苍老的脸,两行泪和雨水一起落下。

    她慢慢转身,走回家。

    当贺长生回到那一张桌子的生活,唐稚和顾妨一脸看好戏的表情,林见低着头,还在戳那一碗白饭。

    “哟~大师兄~”唐稚先开口,起哄他最在行。

    顾妨伸出耳朵,激动地喊贺长生过来讲故事,“来八卦啊。”

    “有什么好八卦的……”贺长生不想聊。

    贺长生坐下,唐稚和顾妨明显不想要放过他。

    “你有见过那么温柔的大师兄吗?我没有。”

    “我也没有。”

    “哟。”

    唐稚和顾妨相互捧哏。

    贺长生咬牙切齿。

    “林见,你怎么坐那边去了?”贺长生发现林见突然挪了位置。

    “刚才礼让老人,让位置了,大师兄你没有看到吗?”林见语气幽怨。

    “她走了,你可以坐回来了。”贺长生说。

    “不用了,我在这里也能吃饭。”

    唐稚的内心:哟!

    贺长生觉得林见似乎心情有点不好。

    但是他又不知道为什么,所以就看着他,发了一下呆。

    唐稚的内心:哇!

    “那你还会……帮我挑菜吗?”贺长生小心翼翼地问。

    林见的筷子大力戳到了碗的底部。

    “我随便吃。”贺长生也是有眼色的。

    “我帮……”林见没精打采。

    “不用了,挑食不好。”贺长生终于明白这个道理了。

    “大师兄真善解人意。”

    不知道是不是唐稚的错觉,他觉得林见有点阴阳怪气。

    吃完饭后,贺长生第一个跑了。

    “不愧是大师兄,果然机敏过人。”唐稚夸了一句,然后看向林见。

    林见一脸阴暗。

    “我不怎么想看到你这张脸。”唐稚说,“超现实了。”

    林见说:“我有点嫉妒了。”

    “这话你去对大师兄说啊。”唐稚说,随后安慰他,“谁没有点过去呢,再说,他们已经不可能了。”

    林见很冷静,他说:“和他说有什么用呢,他又不是我的。”

    “别说的那么心酸,我都要流泪了。”顾妨抹了抹不存在的眼泪。

    “唉,年轻人,一醉解千愁!”唐稚让店小二过来,“来壶酒谢谢!”

    林见是一醉了,千愁的是贺长生。

    也许是因为今天一直担心这,忧心那,贺长生觉得自己精神紧绷着,有点困了,早早就睡了。

    半睡半醒之间,他感觉自己的肚子压下什么重物。

    贺长生吓了一跳,猛地睁开眼睛。

    他居然睡得那么沉,有人进了他的房间,他都没有醒。

    酒气传到贺长生的鼻子。

    “喂!”贺长生想要坐起来,结果他刚一动,就被人按下去了。

    酒鬼醉醺醺地趴在他的被子上,“大师兄……你醒了?”

    “林见?”贺长生捂住鼻子,挣扎着坐起来,“你怎么了?”

    “四师兄……喊我一起喝酒……”林见无力地继续趴在贺长生的被子上。

    贺长生无奈道:“……不是你们急着赶路吗?”

    喝醉了,明天要是放晴了,怎么赶路?

    林见摇了摇头,不说话。

    “怎么了?”贺长生轻声问他,手放在他的脸颊上。

    一如今天白天林见安慰他的一样。

    林见蹭了蹭他的手。

    贺长生说:“鞋子脱掉,这里给你睡吧。”

    林见抬起头看他。

    贺长生有点烦恼地搓了搓太阳穴,告诉他:“你不说,我怎么知道你想要做什么?”

    “你以前差点和那个人成亲吗?”林见问。

    “你说的差点是差多少点?”贺长生说,“事实是,差很多点哦。”

    “你怎么想呢?”

    “我?”贺长生想了想,老实说,“其实我什么都没有想。”

    他只想赶紧离开这个地方。

    “她一定曾经对你很重要吧。”林见的手隔着被子,在贺长生的腿上画圈圈。

    贺长生一脸疑惑,哪里看得出?

    “如果你是因为这个的话,不用想了。”

    林见将鞋子脱掉。

    贺长生抱起他,让林见坐在被子上,就像是抱着小时候的他一样。他告诉林见,说:“她对我没有特别的意义。”

    觉得她有特别意义的,是一个活在了很久之前的朋友。

    林见伸出手,环住贺长生脖子,抱住他。

    “我要急了。”贺长生对于林见的冒犯,作出这样的发言。

    “如果我继续对你很好,你有一天也会对我好吗?”仗着酒劲,林见问出了一个问题。

    贺长生说:“说你没良心,你还真的没有良心。”

    林见:“……”

    贺长生表示:“我都把空山剑送给你了,对你还不好吗?”

    林见还想要争论。

    “等等。”突然之间,贺长生发现有什么非比寻常的气息,他将林见拎起来,放到一边,站了起来。

    “怎么回事?”

    “是阵法和妖法混在了一起。”林见冷静判断的声音传来。

    贺长生猛地回头。

    假装喝醉酒的人坐在被子上,歪着头,露出了讨好的笑容。

    “嘻嘻。”

    贺长生觉得自己不找个机会教训一下林见,这个家伙是越来越顺着竿子往上爬了。

    大雨倾盆,白发的老人走在路上。

    走着走着,黑夜变白天,白发变青丝,雨停太阳出。

    她将伞抬起来,伞下是一张清秀的年轻人的脸。

    只此黄粱美梦,与君共享。

    若君心似我心,长梦不复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