粟然已经很久没有去想以前的事情,不是不愿意去想,而是似乎有一层薄雾将那些过去都浅浅地笼罩起来,看不清,抓不住。
“放轻松,深呼吸!”薛凡急忙把自己的袖子扯住,给粟然轻轻擦拭着脸上的泪痕,鼻尖都开始微微发红。
可是今天的粟然心里偏偏就憋了一股劲儿起来,你不让我想,我就偏要想,不想要我记得,我偏要记得!
粟然一把抓住薛凡的手臂,他的手腕上青筋高高的暴起,眼睛里开始充血,紧紧咬着牙关,一丝血液顺着他的嘴角往下滴落。
“粟然!”薛凡也着急了起来,他捏着粟然的嘴,让他将牙齿松开。
粟然的脑子里面像是扎进去了一根针,在他的脑海里面翻来覆去的搅动,可是他今天偏要把这片雾剥开。
“你是哪家的小幼崽?”
“跟我去学习呗,反正你没处去”
“肯定会有虫喜欢你的,还是只喜欢你一个的那种,老师保证”
“旌旗不倒,军魂不灭!”
“守土为民,你我天职”
景世炎的话在他的脑海里回响,粟然的眼睛紧紧闭着。
薛凡的左臂因为情绪的波动,而不断地颤动着,他暴躁地甩了甩自己的胳膊,将粟然圈起来,“粟然!”
粟然的眼睛猛地睁开,他眼瞳里面的那圈金线似乎更亮了几分。
“薛凡,我想起来了。”粟然额头上的冷汗不断往下滴落,他嘴唇惨白,颤抖着露出个安抚的笑来。
他想起来了,他的老师,是最优秀的军雌,最锐利的枪。
薛凡缓缓地松了一口气,将粟然头上的冷汗擦去,一把将这个明明痛得要死还想着安抚他的军雌抱在了怀里“不要再有下一次了,粟然。”
粟然也伸出手将他搂在怀中,“抱歉。”他轻声说道,吻落在薛凡的耳垂上,薛凡将他搂得更紧了些。
单面玻璃就没有这样的温情时刻了,郁露的手腕上全是被他挣脱出来的伤痕,血液顺着他的手指往下滴落。
他的眼神盯着地上溅落开的血液之花,勾起了唇角,狠狠地将手往上一提,只听见声闷响,那合金的椅子腿直接从中间断开了。
银色的手铐在他的手腕上晃悠,他手腕上面的伤口,深可见骨。
站在四周的治安虫瞬间能量枪瞄准,郁露浑身上下都是能量枪瞄准的小蓝点,他无所谓地耸了耸肩膀。
“他和白麟修一样,都是老师亲手提拔上来的。白麟修后来去了第一军团,狂狼战役只有郁露回来了,只有他知道那场战役的真相。”粟然靠在薛凡的身上,他看着郁露的伤口,缓缓说道。
狂狼战役,这是军团历史里面一段被抹去的存在,几乎所有虫都在说那是军雌的耻辱。
“把枪放下。”郁空明静静的看着郁露,自己这位远方亲戚已经很久没见了,性格还是和以前一样奇怪。
郁露像是才发现他的存在一样缓缓将头扭过来,他的脑袋歪向一侧,露出额头上的伤疤“你不知道吗?”他的目光死死盯着郁空明。
“什么?”郁空明皱起了眉。
郁露站得笔直,看着自己家族里这位最优秀的雄虫“你就职宣誓的话你自己还记得吗?”
郁空明的眉头越皱越紧,他不喜欢这种感觉,家里幼弟已经足够让他费心,现在又多了一个郁露出来“你到底想说什么?”
郁露看他不准备回答,也不在意,冲着单面玻璃挑了挑眉头,“你发誓说要永远保护这个国家,这就是你想保护的国家?他看似坚韧不摧,内在早已被白蚁噬空,你以为那位坐在高位上面的皇不知道吗?他知道!”
粟然捏紧了薛凡的手,他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感觉郁露的这些话不仅仅是说给主位的那些虫听的,也是说给他听的。
郁露一步一步地走到郁空明的面前,他抬起手臂,血液已经凝固在手铐上面,那红白相间的手铐随着他的动作摇晃。
他伸出手按在了郁空明面前的文件上面,他的脸上露出抹难看至极的笑来,盯着郁空明的眼睛,他一字一句的说着。
“他看着我们一个接一个地去送死!补给切断,枪械失灵!”
“那是我们整整一个军团啊!一个军团,被说成一个队!我们一个军团的虫只剩下我一个虫,我的腿被炸掉了,你看看我的腿!”
郁露蹲下身猛地揭开了自己的裤子,原本的右腿已经没有了,高等级金属制成的右腿,已经充满了血污。
因为这些天的断药,处理不及时,以及前些天的高强度动作,金属的接口处已经肿了起来。
薛凡看着他的伤口眯起了眼睛,早些年不成熟的设备和技术,让这条腿遭受了更多苦难。
一个团,听到郁露的话粟然感觉自己的呼吸都要停止了,当时他被外派去了别的星系,回来的时候局面已经无法挽回,最好的老师牺牲了。
每个虫都告诉他是因为景世炎的不当指挥导致一个小队的虫全军覆没,真相比他想象中的更加残酷。
郁露站起身像是想起了那些回忆,他的腿不断地在打着颤,郁露绷直了自己的腿想让自己在这群虫面前显得不那么狼狈。
“我拖着这个腿等啊等,没有一个救援,我挨个给他们在那个异乡挖了一个又一个的埋骨之地。”郁露的眼泪往下滴落,在他的脸上留下两道深深的泪痕,睫毛也因为眼泪黏在了一起。
“我的军团长,是我最后抱着他,看着他失去最后一口气,他告诉我,守土为民,死得其所。他说他不后悔。”
郁露不明白为什么不后悔?!怎么能不后悔!
明明可以回家,明明可以大获全胜的局面,他的战友一个接一个地牺牲,一个接一个地倒在了他的面前,他不断地问自己,为什么活下来的是我,我凭什么活下来?!
郁露的情绪突然间激动了起来,他的声音都有些沙哑“为什么!为什么没有支援,为什么有家不能回!为什么要英灵游荡在外?!白麟修你凭什么把那个埋骨之地,叫景世炎星,他也想回家啊!”
郁露冲到了白麟修面前,伸手一把抓住了他的衣领,将这个看起来失魂落魄的军雌一把提了起来。
这一声他也想回家啊,把白麟修震得七荤八素,鼻子发酸,拳头紧紧地握着,手心的血从指缝里渗出来。
郁露看着白麟修的样子,他惨淡一笑,转身对准了郁空明。
“郁空明你告诉我!为什么钱家的败类可以被虫皇原谅?!为什么卡尔家族的组织卖淫被抓住后还能正规化?!”
“为什么要把原本属于景世炎的军功、属于第二军团的光荣给希尔德那个废物,为什么要把军功分给大皇虫那个废物!”
“我们呢?那我们呢,我的军团长血染黄土,我们就应该为这个腐朽之地去送死吗?!”
郁露的声音字字泣血,双眼充血,看着眼前这些虫的目光充满着怨。
这就是他深爱的土地吗?这就是他深爱的虫族吗?值得吗?郁露真的想问问他的军团长,值得吗?
他的眼泪不断地往下坠落着,这些话说完,他像是被抽空了所有的力气摔在了椅子上,睁着自己的眼睛看着天花板。
他被比赛提救回来的每天都想着要把景世炎的军功拿回来,可惜失败了。
白麟修的头低垂着,平时的他无论任何事都是嬉皮笑脸的面对着,可惜,这一次他只能看着手上的戒指,伸手想要摸一摸,一滴鲜红的血液滴在了戒指上面。
他死死地咬住自己的下唇,让自己不发出一丝声音来,被头发遮住的太阳穴青筋高高地暴起,他不断地在自己的内心告诉着自己要忍耐,要忍耐!
粟然静静的看着郁露,他转过头面对着薛凡说道“我保护的是民众,不是高高在上的虫皇陛下,这是我的老师给我上的第一课。”
薛凡点点头,他能够听得出来那位景军团长多么受到自己下属的爱戴,他教出来的学生优秀,他为了这片土地奉献了自己的一生。
“薛凡,我要提前给你说声对不起。”粟然突然说道。
薛凡捏紧了粟然的手掌,“为什么突然这样说。”他说话的声音都在颤抖,现在的他不能接受任何失去的话题。
“我不会离开你,我只是突然间做出了一个决定。”粟然能够一眼看见薛凡眼中的那些担心,他在雪宝的额头印下一个吻,他不可能离开这个雄虫。
如果说景世炎教会了他尊严与天职,那么薛凡就是那个带给他温暖,让他明白爱与责任缺一不可的虫。
薛凡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只要你不离开我,怎么都好。”
他的话一点也不掺假,他不能承受这样的后果,仅仅只是想一想都会让他觉得整个虫的神经都紧绷了起来。
粟然感觉到薛凡握着自己的手都在微微的颤抖,用力攥紧了雪宝的手掌,他从没有这样感觉到,原来这个世界有虫这样的需要自己。
正在粟家客厅坐着的戚成双,突然间抱住了自己的脑袋。
他的大脑里面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地击打了一下,系统在他的脑海里第一次拉响了警报。
“注意!景世炎提及次数过多!”
“注意!主要角色已拨开迷雾!”
“主动权丧失百分之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