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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八章 心跳 | “它在向你表白”

    杯子摔得很碎,杀伤力不高,没能刺破衣服,伤痕都落了暴露在外的部位上,以着地的手肘和脚部为主,也就免了封尧在顾骁面前脱衣服的尴尬。

    拿了急救箱,顾骁轻车熟路地帮封尧擦了药,担心黎明的阳光会伤到封尧的眼睛,还特意拉上了窗帘。

    封尧主动钻进了被窝,虽说钻的是顾骁的被窝,顾骁也没提醒,他顺手把横在二人之间的抱枕都扔下床,而后熄了灯,在封尧原来的位置躺了下。

    封尧翻了个身,面对着顾骁。

    夜色朦胧了他的轮廓,不见光芒的眼眸似是陨落的星辰,覆承着世间施与的尘埃,沉降深海。

    剥离了车水马龙的喧闹尘嚣,沦陷的城区静谧得宛若在沉睡,像是怕扰醒对方,他们谁都没有说话,两相静默里,顾骁在黑暗中望着封尧,无端地失了神。

    这天发生的事太多了,顾骁想起清晨道别时封尧意气风发的背影,竟有种恍如隔世的错落感。

    不知道在他生死未卜时,封尧是以怎样的心情,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又是如何做了决定,孤身深入敌军,冒着死亡的危险,穿越重重阻碍、救他出来。

    想来是步步险棋,封尧却奋不顾身。

    就像六年前那样。

    语言有着奇妙的能力,纵然顾骁没有亲眼见到那时候的封尧,却也能从亦慎的三言两语里构画出情景。他想象着独自离开研究所、走遍危险地带的封尧,就像今天这样义无反顾,最终却被困于暗无天日的流亡之海,遭受到体肤难以承受的痛,毫无所获,甚至险些丧命。

    悔恨是世间最无用的情绪,可顾骁还是不能避免。他想,如果当时他没有心灰意冷,没有饱含着恨意离开尸体处理场,或许他和封尧就不必蹉跎这些徒劳的年月了。

    可到底还是错过了。

    幸而命运虽是潦倒残酷,却待他们并不浅薄,毕竟这世界那么辽阔,山川风月,江海岫峦,他们在茫茫渺渺的人海里,捱过万次昼夜轮转,一方猜忌,一方失忆,凭着微束希望,兜兜转转,却还是重逢了。

    如果可以的话,他想许愿此生再无分别。

    封尧的视野里是无垠深邃的黢黑,他不知道顾骁凑得很近,此刻正在肆无忌惮地端详着他,他在顾骁的面前放下了所有的警惕,甚至没有因这过界的距离而产生半分不适。只是四周太静了,这让他有些忐忑,他不确定顾骁是否醒着,试探地唤了声:“……顾骁。”

    顾骁回过神,答他:“我在。”

    封尧小声说:“我睡不着。”

    刹那间的心绪太过繁杂,眸光微暗,顾骁呼了口沉重的气,收紧手臂,将封尧抱进了怀里。

    这是一个炙热而不容抗拒的拥抱,突如其来。封尧完全没有反应过来,他错愕着仰起脸,朝着顾骁的方向,好像在望着顾骁,尽管他什么都看不见。

    顾骁用了很重的力道,不仅是不想让封尧挣脱。封尧不懂顾骁的意思,只觉得这次的拥抱很特别,似乎掺杂着万般欲语还休的心念,他没有第一时间推开顾骁,说话时的语气也掺了几许迟疑:“你……”

    “别动。”顾骁的声音沉缓,“就抱一会儿。”

    顾骁身上的味道很好闻,沐浴液的芬芳里裹挟着若有似无的烟草气息,沁人心脾,这气味似是有温度的,有如一张网,将封尧温柔而不由分说地包裹。

    被褥单薄,不知何时滑到了腰间,顾骁的手掌抚过封尧的肩背,放在因瘦削而突出的蝴蝶骨,将他拉进了自己的被子里,继而更为越界地抱住了他,再无隔阂。

    封尧怔愣着,垂着手,无处安放。

    就这样僵持了半晌,他低下头,将侧脸轻轻贴在了顾骁的胸膛Hela,他听到有力的心跳,搏动很快。

    “你好像……”封尧不自在地顿了下,“很紧张。”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问这句话,只是这样不太正常的加速节奏,让他恍惚间生出个模糊的猜想。

    顾骁没有回避,他轻嗯了声:“你听到了。”

    他靠近了些,音量很小很低,声线沉缓醉人,有如耳边絮语,拨人心弦,“……它在向你表白。”

    封尧愣了下,喉结轻动,却什么都没有说出来。

    顾骁同样没有说话,他们默契地静了下来。封尧的世界再次沉寂,只是这次,多了些令人安心的陪伴。

    封尧闭上了眼睛,听着顾骁的心跳,睡着了。

    转天正午,顾骁在楼下的吵闹声里不爽地醒来。

    胸口压着什么毛绒绒的东西,顾骁低头一看,是封尧的脑袋。封尧枕着他的胸膛,手臂环在他的腰上,在他的怀里睡得很安稳。这是个毫无保留的姿势,似曾相识,顾骁愣了下,满腔的起床气当即烟消云散。

    久违安详的中午,唯一糟糕的是,他起反应了。

    事实上,对于年轻力壮、常年禁欲的人来说,这是再正常不过的现象,但坏就坏在,顾骁现在抱着封尧,容易引起误会。军裤绷得很紧,他有点难受,想着把封尧挪开点,就听封尧闷哼半声,也被吵醒了。

    顾骁遮掩地屈起腿,然后他发现,封尧也起反应了。

    顾骁:“……”

    封尧:“……”

    封尧手忙脚乱地从顾骁的身上下去,拉过被子,挡在了二人之间。窗帘厚重,室内光线晦暗,他的夜盲不见好转,无神的目光空落落地,无处安放。

    顾骁倒是不尴尬了,毕竟被抓了个现行的人是封尧而不是他,于是他宽宏地说:“可以理解。”

    封尧的脸唰地红了,欲言又止。

    顾骁慵懒地望着封尧,刚睡醒的音质里透着甚微迷离的喑哑,听起来很是动人:“时间还早,要我帮你解决一下吗?我不介意的。”

    可惜封尧没什么心思理会顾骁的撩拨,他抓着被角,吞吞吐吐道:“我想……上厕所。”

    顾骁扬了下眉:“我抱你去?”

    封尧忙不迭拒绝:“不,我想走过去。”

    “地上有碎玻璃,会扎到你。”顾骁说完,语气变得轻佻,“抱你去怎么了,昨天不是抱着睡了一整晚吗,胸口都让你枕麻了,还害羞什么?”

    “别提昨天!”封尧尴尬得简直是想找个地缝钻进去,他死活不肯依从,“我就想走着去。”

    顾骁无奈,只好帮封尧穿上鞋,揽着他去卫生间。

    将人带到马桶前,顾骁问:“用扶吗?”

    封尧:“…………”

    仿佛是看到了封尧顶在额角乱糟糟的黑线,顾骁终是收敛了些,没再调侃。他翻箱倒柜找出两副牙具,洗漱后给封尧挤上牙膏,听到封尧说:“我想再开灯试试。”

    顾骁走到门旁,提醒道:“那我开了。”

    封尧虚眯起眼睛,做好准备,结果还是被灯光照得双目刺痛,眼泪直流。顾骁见状,只得重新关上灯。封尧以手背抹着眼泪,没有说话,看得出有些低落。

    顾骁:“我去帮你找副墨镜。”

    戴墨镜的确是个好办法,然而令封尧失望的是,顾骁并没有找到墨镜。无可奈何,顾骁只能找了块布条,为封尧蒙住眼睛,勉强遮光。深黑的蒙眼布挡住了封尧的小半张脸,将他憔悴的面容衬得更为透白,薄唇润红,下巴瘦削,他局促地坐在沙发上,看上去弱不禁风。

    顾骁端详着封尧,喉结不自然地动了下。

    房间落入短暂的安静,封尧有些不安:“顾骁?”

    像是刚回过神来,顾骁嗯了声:“在。”

    封尧不适应地摸向蒙眼布,布条缠得不紧,被这样一摸,便往下滑落了几分,顾骁靠近,挡下封尧的手,把布条扶正,又解开扣子,耐心地为他调整松紧。

    这个姿势像是接吻前的拥抱,封尧有些不自在,又有些走神,隔了会儿,他忽然说:“谢谢你,顾骁。”

    顾骁心不在焉地唔了声:“不用和我这么客气。”

    封尧:“你的伤怎么样了?”

    顾骁的伤早就好了,就连愈合最慢的右手也恢复了正常,但装还是要继续装的:“我吃过止痛药了。”

    昨夜的点滴历历在目,封尧想起来他趴在顾骁身上睡着的事情,不由一阵赧然,不仅是因为他们过于亲密的接触,更是因为明明顾骁伤得那么严重,却还在无微不至地照顾他,而他还真就毫不大意地照单全收了,封尧很是自责,他歉意地说:“我昨天压到你的伤了吧?”

    顾骁抬眼,看向封尧。

    封尧很过意不去:“对不起,我……”

    顾骁打断道:“没什么可道歉的,封尧。”

    封尧怔了下,一时无言,想再说点什么时,门却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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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顾骁:用扶吗?  封尧:???给爷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