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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八章 谜底 | 最后变成了崩溃的大哭

    他们坐在高处的砖台上,脚下是半米高的断层,再往前是天台边沿,封尧背靠着倾斜的石灰墙上,承着缠绵悱恻的吻,此刻夜色渺渺,清风徐徐,他眼中所见是远处的满目星河,也是近处顾骁亲吻他时真挚的俊脸。

    很长时间以后,顾骁啄了下封尧的唇,和以往每次相同,以一个难舍难分的轻吻作为结束。

    他们挨得极近,吐息间皆是浓郁的酒气,封尧调节着不稳的呼吸,在这短促的静默里目不转睛地端详顾骁,眼底尽是爱恋,随后他打破了无言,轻声道:“说好了,你请我。等战争结束,我们就去四处走走。”

    顾骁定定地望着封尧,像在出神,隔了半晌,他才开了口,音质由于醉酒而带了点轻微的喑哑:“不用等,不要等,封尧,封尧……你说一句话,我就带你走。”

    四目相对,月色温婉,顾骁的瞳仁凝不起焦点,却潋滟得动人,封尧忍不住去摸他的眼睛,却始终没有出声答应,他在想,至少要等他确定了亦慎的安危,他才能真正安心下来,否则他根本没什么心思去放松。

    顾骁的目光是虚的,他明明看着的是封尧,却好像在透过封尧,回忆着什么,而最终万般思潮却只化作一个沉重的吻,顾骁低下头,自封尧的唇,游弋到他的脸颊,再到耳侧,语气变得郑重:“……封尧,跟我走吧。”

    耳根发痒,封尧不自在地躲闪,又贪恋顾骁温热的气息,他熨帖地眯了下眼睛:“嗯,走去哪?”

    “随便。”顾骁说,“只要离开这里,哪里都好。”

    ……离开这里?

    封尧从这三言两语的反常里,察觉出了顾骁的不太对劲,却想不通他到底在想些什么。

    不同的人对醉酒有不同的反应,封尧属于酒品不错的那种,虽然在酒精的催化下,会偶尔做事不走大脑,但他脑子至少是在线的,还能思考。这就不像顾骁,顾骁喝了酒以后,不仅脑子下线了,甚至像变了个人,心里藏不住事、容易触景生情不说,醒了还断片。

    冥冥中,封尧生出种预感——他或许会在今晚,打开顾骁紧锁的心扉,探清他们被深埋的往事,思已至此,他尝试引导顾骁:“这里是哪里?研究所吗?”

    顾骁没有立刻说话,封尧搜寻着过往的蛛丝马迹,试探地问:“你不恨我吗?恨我骗了你。”

    顾骁反问:“那你爱我吗?”

    封尧肯定地回答:“爱,我爱你。”

    于是顾骁也回答:“不恨。”

    “你把我杀了,我也不会恨你。”

    顾骁拿过封尧手中的酒瓶,一饮而尽,随即把空瓶子推回封尧的手里。相触时,封尧发觉顾骁的指尖在微微颤抖,他放下酒瓶,握住顾骁的手,碰得一片冰凉。

    封尧将手指穿进顾骁的指间,温柔地扣着,想借此来帮他取暖,又问:“……顾骁,你还好吗?”

    “我都喝了……”仿若沉在一场久远的故梦里,顾骁注视着封尧,却听不到封尧的话,“我把命都给你,跟我走吧,封尧,别离开我……我把命都给你……”

    这前言不搭后语的告白,让封尧很是怔忡,他看着手中的酒瓶:“什么叫‘你都喝了’?这是什么?”

    顾骁的神态掺着痛苦,封尧望着顾骁,脑内则是回溯到了那天在飞行艇上的情景,他失神地复述道:“我给你这杯水,你喝了它,被推进了手术室?”

    顾骁沉默着。

    封尧没有在他的眼中看到否认。

    尽管早有心理准备,但真正临近真相时,却又是另一码事,封尧开始有点紧张,又为自己荒谬而毫无根据的推测成真而感到些微的不可置信,他问:“所以,这杯水里下了药?亦慎带你到研究所,是为了做试验?”

    顾骁喃喃道:“你知道……你一直都知道吗?”

    封尧愣了下,没懂顾骁什么意思。

    顾骁钳住封尧的手腕,突兀地显出几分歇斯底里的绝望,他逼问道:“你是不是很早就知道?”

    这一下没轻没重地,封尧被捏疼了,他不知所措地摇着头:“什么?我不知道……你先松开,很痛。”

    顾骁谨慎地看着封尧,仿佛在分辨他是否在说谎,良久后才缓缓松了手劲。封尧的手腕落了圈深红的箍痕,骨节还在隐隐作痛,但他却无暇顾及,因为他在顾骁的眼眸里看到了一闪而过的怀疑和生疏,这让他倏地感到一阵无法言喻的难过,可心念电转,封尧却从这阵怀疑里顿然领悟到了顾骁这么问他的原因。

    而这个原因,让封尧感到没由来的恐慌。

    “你不知道亦慎要用你做试验,对吗?”封尧的声线在发颤,“你也不清楚我知不知道这件事,对不对?所以你觉得我骗了你……你觉得我和亦慎都在骗你,你觉得我从来没有爱过你,只是想……利用你?”

    顾骁眉心紧紧攒着,呼吸变得急促,回忆似乎让他很痛苦。酒精会瓦解顾骁的防备,却并不会缓和他的精神症状,封尧知道不能逼迫太甚,于是连忙抱住顾骁,小声安慰:“没事的,顾骁,我在……没事的,我在。”

    顾骁以额头抵在封尧的肩膀,攀在封尧背上的手不自然地弓起,又把封尧捏得很疼,但这次封尧没有吭声,他忍着痛,轻而慢地抚摸顾骁的脊背,想通过这样无声的方式,来让顾骁放松高度紧绷的神经。

    漫长的时间过去,顾骁剧烈起伏的胸口归于平静。封尧不知道顾骁现在的状态还能不能回答接下来的问题,可他担心酒醒后的顾骁会有所警惕,他怕这是他唯一接触过往的机会。犹豫再三,封尧还是问了下去,他挨着顾骁的耳畔,以尽量轻和的语调,小声问:“那你为什么自己走了?不是说带我一起走吗,为什么没有等我?”

    静了片晌,顾骁说:“我怕你不愿意。”

    大概是因为低着头,顾骁的吐息不太顺,声线也发着轻微的哽,他埋在封尧的颈窝,断断续续地说:“我带不走你,你不想和我走……我……”他深深地呼了口气,不知想到了什么,突然转了话锋,吐字变得更加艰涩,“我带不走你,我要……我要死了。”

    封尧一头雾水,他捧起顾骁的下巴,顾骁顺从地抬了头,却垂着眼,眸上雾蒙蒙地,封尧观察着他的表情,问他:“什么叫你要死了?不是融合成功了吗?”

    顾骁恍惚着,小幅度地摇了摇头。

    封尧微滞,旋即凝起眉来,想要追问,顾骁却抬手遮住了他的眼:“别看,封尧,不好看了……烂了。”

    视线转暗,唯余顾骁指缝间的点点微光,原先主动的拥抱也变为了被动,封尧被顾骁不由分说地拥在怀里,一时发愣,他茫然地问:“什么烂了?”

    顾骁没有回答,而是忽然抱紧了封尧,这个拥抱用了前所未有的力道,却短暂得稍纵即逝,明明怀着无限的不舍与爱恋,却囿于什么,不敢触碰。封尧突兀地生出种念头,他觉得顾骁在和他道别,这像是最后的拥抱,从此以后,他们将别过,或是天人两隔,总之再不能相见。

    而未等封尧多想,顾骁便放开了他,还把他向外推了推,只是他的手始终牵着封尧,按在自己的心口。

    “它不跳了,摸得到吗?”顾骁问。

    “什么不跳了,心脏吗?”封尧问,“心脏怎么会不跳了,那不就是……”

    那不就是……死了吗?

    封尧的话戛然而止,他忽然明白了。

    酒后的言语错乱而毫无逻辑,却都是真的,零零星星的关键词,串在一起就是真相。实际上,封尧早就该明白了,关于过去的经历,他有过模糊缥缈的猜想,只是那猜想太过残忍,又毫无根据,他始终抱着那么一丝侥幸,不肯去相信,可事实却将他重重地打醒了。

    顾骁靠着封尧的肩膀,在低声喃喃着什么,呓语般听不真切,封尧低头靠近,才勉强分辨出几个音节:

    “别看我,别看……别看那些尸体……”

    “……你把它,把它带走吧。”

    “你回去……封尧,这里太脏了……”

    挡在眼前的手逐渐滑落,耳畔的呼吸越发绵长,顾骁边说边点头,最后往封尧身上一倒,睡着了。

    封尧怔怔地抱着顾骁,两三秒后,泪水夺眶。

    一切的一切都朝着最坏的方向发展,他亲手送顾骁进了手术室,操刀的是他的父亲,顾骁并不是从一开始就融合成功了,他死过,心脏跳停,身体腐烂,被当做尸体扔进了尸体堆里,他们分开了,封尧没有解释的机会,顾骁就带着这样的误会,恨了封尧五年。

    酒精为顾骁堆砌了一场空梦,在梦里,在生命的最后时刻,封尧在最后的时刻找到了他,他明明该是恨意入骨的,可封尧说了爱他,满腔的恨意便荡然无存。

    他想让封尧回去,带着他的心。

    而最该道歉的封尧,却把这些事都忘了。

    封尧不知道他是怎么度过那一晚的。他无暇去怨恨作为罪魁祸首的亦慎,也无暇去怨恨他自己,他对过往感到莫大的震惊与悲痛,而在这之余,是无休无尽的迷茫。

    就算他治好了顾骁的病,可那些伤害也是真实发生过的,肉体的毁灭,精神的折磨,分开这些年的痛苦,林林总总,他该怎么去弥补顾骁?弥补有用吗?

    等顾骁醒来已经是转天正午了,沐寒和司远不在,车上只有他和封尧,封尧坐在副驾驶座,盯着他们的合影在发呆,听到顾骁的动静,就转了过来。

    封尧该是整晚没睡,他眼睛有点肿,眼白显出不甚明显的血丝,昨夜的酒气未消,衬得他格外疲惫委顿,他木讷地看向顾骁,欲言又止。

    顾骁不出意外地断片了,他大脑一片空白,看着封尧的模样,一时间没懂这是什么情况,直到封尧嘶哑着声音问他:“你觉得碎了的镜子还能复原吗?”

    顾骁更懵了:“什么?”

    封尧蔫蔫地摇头,还抽了下鼻子,顾骁隐约有种不祥的预感,他不安地问:“我昨天是不是……”

    话没说完,就被封尧扑到了怀里。

    封尧低着头,顾骁看不到他的表情,只听得怀中人发出几声微弱的呜咽,在一阵僵持的寂静以后,那呜咽变得越发克制不住,最后变成了崩溃的大哭。

    顾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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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严肃脸:哭能解决婆媳问题吗!有时间哭不如想想该怎么办!  封尧:?就你话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