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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五章 尸潮 | “你发誓你不骗我”

    封尧离开,推开了过道的门。

    道别的话已经说完了,岑聿走了,沐寒把打火机递给顾骁,看了眼封尧:“来得正好,你俩聊吧。”

    玻璃门的外层已经彻底被撞碎了,沐寒走时关了这一端的门,响声在封闭的过道里不停回荡,震耳欲聋。

    封尧上前两步,从后抱住了顾骁。

    四下再无他人,月光落进窗子,清清冷冷地,映得半目皎洁的银辉,顾骁搭在封尧的小臂,温柔地拍了拍。

    封尧轻声道:“第二节  车厢的丧尸最多,可以先用火力开路,他们都带了枪的,应该还有不少子弹。”

    顾骁:“我知道。”

    封尧又道:“要赶在车厢完全停下以前跳车,虽然会受伤,但总比被爆炸波及到要好。”

    顾骁:“嗯,知道。”

    静了片刻,封尧说:“我爱你。”

    顾骁应道:“我也爱你,封尧。”

    话音刚落,就听到咔哒一声轻响,封尧用手铐将顾骁的手和他的手拷在一起了。

    顾骁:“……”

    “我和你一起。”封尧转过来,当着顾骁的面,把钥匙含进了口中,扬着眉说,“只有我会开锁,等车厢脱钩了我再打开,你别想甩开我。”

    顾骁被闹得完全没脾气,他匆忙来捏封尧的下巴:“吐出来,封尧,钥匙不能吃。”

    封尧唔唔两声,死活不肯松口,顾骁拗不过,生怕他真把钥匙吞了,只得让了步:“没说不带你。”

    封尧含糊道:“你发誓你不骗我。”

    顾骁:“嗯,我发誓不骗你。”

    封尧这才把钥匙吐出来,咬在齿间,想了想,还想趁机再威胁两句,便将钥匙又含回了口中,然而他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被顾骁倾身吻了住。

    封尧被边亲边拱地挤到了角落里,不太情愿地支吾了声,要推开顾骁,顾骁则是握着他的手腕,不由分说地扣在墙上,态度强硬,像在惩罚方才封尧吃钥匙的行为,但吻势却缓和了下来,带了几分安抚的意味。于是封尧也不再挣扎了,他阖上眼眸,主动仰起了脸去迎合。

    不知不觉间,钥匙被夺走了。

    顾骁放开封尧,从唇间取出钥匙,垂下手去开锁。

    封尧靠着墙在喘,他紧紧握着顾骁的手,力气大到不容挣脱:“……那天说好的,我们不会再分开了。”

    客观来说,接下来的任务并不是人越多越好。首先封尧是普通人,身体素质是远不如顾骁的,顾骁不希望他涉险;其次有封尧跟着,顾骁会分心。想让封尧不跟着的方法有很多,不用手铐也无妨,顾骁完全可以直接把封尧打晕,事实上,在上一秒顾骁也确实动了这个心思,然而当望进封尧坚定的双眼,他却动摇了。

    如果他们这次真的分开了,他死了,亦或者是生死未卜,对于封尧来说,这种折磨不比冒险负伤好受,独自幸存并不一定是件好事,他不能替封尧做决定。

    所以顾骁摘了手铐,随手扔了,继而低头轻轻亲吻封尧的额头,回答道:“好,我答应你。”

    封尧返回车厢,搜刮了所有人的枪械和弹药,岑聿盯着他看了会儿,错愕地问:“你也去?”

    封尧懒得和他解释:“我殉情。”

    岑聿:“……”

    临行时,士兵纷纷向他们敬礼。

    车钩断开,在巨大的机械崩解声里,嵌合的过道逐渐分离。夜很深了,荒野里阒寂无人,第一节  车厢沿着不见尽头的轨道渐行渐远,淹没进了无垠的黑暗。

    失去了动力的列车依然处于极高的速度中,车头如同暗夜里疾行的鹰隼,将迎面的风切割得棱角锋利,封尧一开口,风就呼呼往嘴里灌,他差点闪了舌头,好半天才把话说清楚:“要快点!赶在车停以前!”

    门被数只丧尸从里顶着,已经推不开了,顾骁索性抬腿踹在玻璃上,那经过特别工艺制造、能够防弹防爆的钢化玻璃早已脆弱不堪,被这样里外夹击地施力,登时破碎瓦解,呼啦一声响,丧尸裹挟着玻璃碴冲了出来,去势未消地跌下列车,顷刻间被卷入了车底,粉身碎骨!

    余下的丧尸向二人扑来,封尧开枪点射,奈何手枪弹夹有限,换弹的间隙,丧尸一拥而上,顾骁把封尧护在身后,以军刀作防,刀光饮血,削铁如泥地割断丧尸的喉咙与颈椎,分家的尸首齐齐甩下列车,丧尸的数量却不减反增,一只只前仆后继地,顾骁难以顾及周全,没留神一只漏网丧尸便越过顾骁,直扑向了封尧!

    封尧抬手去挡,也说是阴差阳错,那丧尸竟然一口咬在他的手表,表带断裂,手表连同电棒和麻醉针一齐摔下列车,丧尸前冲的蛮力不减,封尧被撞得不住趔趄,慌忙之中半只脚踏了空,他重心倾斜,在快要跌下列车的一刹,慌不择路,抓住了那丧尸的衣服!

    丧尸却丝毫不畏惧跳车的危险,竟是顺着封尧拉扯的力度直接扑了过来!那一刻封尧和轨道只有不足半米的距离,眼瞅着就要被卷进势不可挡的车轮里,却在这电光火石的瞬间,顾骁回手拎住那丧尸。

    顾骁暂时收刀,揪着封尧,把他拽回了列车上,又随手把那丧尸推下了列车。封尧惊魂甫定,还来不及感受劫后余生,就看到了顾骁身后不停靠近的丧尸。封尧见状连忙上膛开枪,顾骁一把搂过他的腰,将人护在怀里,冲向尸群,往车门处挤去:“先进车厢!”

    纵然已经杀了不少丧尸,可车厢里的拥挤程度仍旧令人叹为观止,封尧刚进了门,手臂就是一阵剧痛!

    封尧痛得冷汗直冒,又不敢出声,唯恐顾骁分神,他抬手开枪,明明是弹无虚发,可子弹穿入尸潮,却如同石块投入广袤的海,只能激起半点微不足道的涟漪。

    顾骁把油桶挂在臂弯,以保护的姿态半抱着封尧,可丧尸实在是太多了,尖牙利爪无孔不入,第二节  车厢刚走到半截,两个人都被咬成了血人。

    四肢百骸传来难以忍受的疼痛,不经意间,封尧换弹的手都在发抖,他狠狠撞开咬在肩膀的丧尸,刺啦一声衣物尽裂,肱二头肌被硬生生地撕咬下一大块肉,破风的指甲从封尧的眼底直划到下颚,顷刻带出一串血珠,封尧疼得不住大喊,旋即腰腹又是一痛。

    顾骁的情况也不容乐观。虽说他的身体素质很强,但由于姿势的原因,他承下了几近七八成的攻击,受的伤也比封尧要多得多。从臂膀到腰背,没有一处完好,血肉被啃食得所剩无几,筋脉崩断、森然见骨,新愈合的组织又被撕裂,撕心裂肺的疼痛频率极快、周而复始,他隐忍得满头是汗,不经意间已有些意识迷离。

    而在这种情况下,分神是致命的,他的懈怠与丧尸的攻势此消彼长,等待他们的只会是更加猛烈的进攻。顾骁开始觉得前路遥远,而丧尸无穷无尽,疲乏无声无息地蔓延至全身,不经意间,他的动作慢了下来。

    直到他听到了封尧的惨叫。

    ——封尧还在怀里,还不能停下。

    如同幡然惊醒,顾骁短促地晃了下头,借着疼痛让自己恢复清醒,随即将封尧又往怀里护了几分。

    军刀在灰败的尸潮里掀起血海,寒光所过之处皆是一片猩红,顾骁以身体拼命冲撞着过路的丧尸,以这样堪称绝望的姿态,想要代替封尧挨咬,却全然无济于事。

    原先几步之遥的车厢变得无比漫长,越来越多的丧尸嗅着血味赶来,快要把路堵得水泄不通,封尧脸上毫无血色,他捂着血肉模糊的腰腹,满手黏腻,意识在无休无止的疼痛里渐渐涣散,痛觉神经趋于麻木,恍惚中,他闻到刺鼻的血锈味,从鼻腔到味蕾,翻起滚烫粘稠的血液,汹涌的,刺辣的,几乎将他的感官淹没。

    快不行了,想歇一会儿……

    但是……还不行……

    封尧起初还专注在开路,后来就变成了清理扑咬在顾骁身后的丧尸,他全凭信念在硬撑,换弹、开枪,快成了机械重复的动作,枪声不停,可丧尸却倒下又交替扑来。

    第三节  车厢里的行道很窄,只能供两三人行走,两侧是高高摞起的木质封箱,顾骁分不清哪些是武器,哪些是军火,索性一路走一路泼油。

    子弹告罄,手枪落地。

    封尧垂下手去,呕出一大口血,悉数淋在了顾骁的身上。顾骁怔了下,在晦暗的灯光里,他低下头,看到封尧惨白的脸,被肩上狰狞血红的伤口衬托着,更显得毫无生机,他有点发慌,忙问:“……封尧?”

    封尧嗯了声,以示还活着,他喉咙里卡着血,说起话来尾音发哑,混杂着一丝丝生冷的血气,像是濒危。

    顾骁:“马上就到了,撑住。”

    封尧又嗯了声,涩哑地答:“好。”

    顾骁扔了油桶,护着封尧朝侧方的窗户挤去。

    像是回光返照,最后这段路,封尧走得格外清醒。身体如有千斤般沉重,却丝毫不妨碍他的行动,撕咬和拉扯的疼痛,咆哮和啃噬的喧嚣,在这一刻悉数消弭,世界上似乎只余染血的视野里,顾骁为他而焦急的侧脸。

    忽然身子一轻,顾骁将封尧抱起来转了个面,抵在了窗前,背后是蜂拥的丧尸。顾骁牢牢圈着封尧,以身体挡下了全部攻势,而此刻暴露在外的只有他布满鲜血、伤势狰狞的后背,丧尸集中啃咬着,疼痛达到了前所未有的程度,顾骁痛得几欲大喊,可他看着封尧,所有的呼痛却都变为了忍耐的闷哼。他强打起精神,敲碎窗户,抱起封尧放上窗框,自己则是跨坐上去,拿出了打火机。

    列车的速度已经降至过半,却也依旧飞驰,封尧靠着窗,背后是在行驶中仿佛在不断跳跃耸动的邈远景物,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分,初临的天光欲明未明,在浓郁的夜幕下,叠嶂的远山重峦,钢筋水泥的城市,都化作了朦胧虚无的幢幢黑影,浩瀚地,向他们缓缓靠近。

    对视的须臾,封尧向顾骁笑了下,示意自己没事。

    顾骁却笑不出来,他望着封尧的模样,胸腔里仿佛被塞了刚刚锻造出炉的铁块,灼得心肺具焚。而就在这分神的一瞬,一只丧尸扒住了封尧的裤腿,封尧重心不稳地倒入,旁侧的丧尸张开嘴,向他的脖颈咬去!

    变故发生得太快,好在顾骁的速度更快,他毫不犹豫地起刀,插进了那丧尸的头颅!

    拔刀时,顾骁手中的打火机掉进了车厢,地板上的汽油嗤地燃起火焰,丧尸带着深插眉心的军刀,直挺挺地倒下,被同类踩踏着,转眼就淹没进了血肉堆里。

    顾骁不敢耽误,他一把抱住封尧,跃出窗口。

    东方渐明,天际露出半点鱼肚白,列车载着令人毛骨悚然的噩梦,沿着轨道驶向长夜的尽头。

    旋即是红光乍现,孤零零的几簇火苗从窗口冒出,爆炸环环相扣,最终汇聚成惊天几声巨响,由第三节  车厢烧起的熊熊烈火顷刻间吞没了整趟列车,火舌裂天,云层被染得彤红,挟着火星的碎片四分五裂地溅飞又坠落,漆暗的夜空里,似乎下起了一场声势浩大的火雨。

    顾骁抱着封尧,重重地摔落在地,两个人于惯性之下不停翻滚,血迹在沙石地上拖了一路,最终顾骁的腰背撞上路旁的磐石,他们停在了轨道附近的草地里。

    骨骼毫无缓冲地撞上坚硬的石面,险些把顾骁的腰撞折了,他吃痛地嘶了声,浑身的咬伤泛起钻心的痛感,业已到了濒死昏厥的边缘,但他知道他要撑住,于是他撑起身子,喘着粗气,去看怀里的封尧。

    封尧闭着眼睛,贴着顾骁的胸口没有起伏。

    顾骁怔忡,他颤抖地抬起一指,递在封尧的鼻间,足足过了两三秒,他才感受到微弱如缕的气息。

    而这两三秒仿佛一个世纪那么长,顾骁的心活像是从死门关里走了一遭,简直是快要被封尧吓出心脏病。不过活是活了,但似乎离死也不远了。

    周遭是一望无际的平原,荒郊野岭地,顾骁生怕选错了方向会误事,不敢乱走,他踉跄地起身,正是犹豫,有个声音突然传了出来:“你好,顾骁。”

    顾骁惊疑四顾,才发现原来是封尧的镜片亮了。

    G继续道:“我是封尧的人工智能,G,封尧和你提起过我,你对我的存在应该不会感到陌生才对。”

    顾骁嗯了声,惊讶倒是不惊讶,只是在这种情况下忽然响起个陌生的声音,他一时没有反应过来而已。

    G:“对于你们刚才的遭遇,很抱歉我帮不上忙。”

    “没关系。”顾骁皱了下眉,“怪我。”

    G:“我知道这样的见面方式会很唐突,但我不得不这样做,希望你可以理解。封尧现在的脉搏很弱,我恳请你立刻带他去就医,我以他的名义预约了车辆,但首先你要走到公路上。我将路线呈现在了镜片上,并且关掉了虹膜识别,你可以暂时佩戴镜片。”

    顾骁匆匆背起封尧,戴上镜片道:“谢谢。”

    G:“不用客气,我也应该向你表达感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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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定情信物小军刀牺牲了_(:з)∠)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