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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八章 治疗 | “你太极端了”

    修理的过程很漫长,顾骁和宋澜都不敢打扰封尧,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高耸的塔楼上只有阵阵微弱的风声,以及来送工具的人故意放轻的脚步声。

    直到铜钟第四次敲响,夜幕已然悄然而至,封尧将最后的零件安装归位,卸任般地长出口气。

    宋澜问:“修好了?”

    封尧嗯了声,嘱咐道:“让它休息些日子,千万不要让它再受伤,最好也别让它太累。我刚刚把修理流程发给你了,我记得你之前说你不太精通机械这方面,你可以参考一下流程,我都做了批注的。以后没什么意外的话,你可以试着自己维护它,或者进行简单的修理。”

    “谢了,封尧。”宋澜似乎有些过意不去,“你有什么想要的吗?我尽力帮你实现,当做报答。”

    “不用了,这是我答应你的。”封尧说完,却是心念电转,忙改口道,“等等!还真有个事要麻烦你。”

    宋澜欣然道:“你说就是。”

    封尧:“就是,你能不能给我和顾骁开个特权,让军方或者研究院不能抓我俩去做试验什么的……”

    宋澜:“……”

    顾骁:“……”

    宋澜还以为自己听错了:“抓你们去做试验?”

    封尧尴尬地说:“别问原因,你开就是了。”

    宋澜满头问号,但最后什么也没有问,答应道:“可以,我回去写个书面,派人给你们送过去。”

    封尧整理好工具箱,忽而看了眼宋澜。

    彼时夜幕初至,与白昼的余晖于天际相接,绘出一笔半明半暗的分割线,万物行将沉降入昏暗,宋澜逆着黄昏最后的光线,半个身子也淹没进了阴影里。

    他半低着头,不着表情,那样子让封尧很陌生。

    在这一瞬间,封尧的脑海里闪过了许多事,在这几个月来,他所经历、所见过、所猜测过的种种,这让他忍不住问出了困扰已久的问题:“DIN1是你投的吗?”

    这声质问来得突兀,宋澜愣了一愣。

    封尧给宋澜留足了考虑时间,但宋澜并没有否认,这让封尧几乎是不假思索地确定了他一直以来的怀疑,他的语气变得很差:“你知道你害死了多少人吗?”

    宋澜:“我还没承认呢,你就知道是我?”

    封尧的眼中流露出显而易见的质疑,宋澜却微微地笑了起来:“如果我说是我,那你会恨我吗?”

    封尧还没说话,顾骁就截去了话茬:“会杀了你。”

    “你不能杀我。”宋澜平淡地说,“杀了我只会死更多的人,帝国现在需要领袖,只有我才能得民心。”末了他话锋一转,“DIN1只是个导火索,蛇人和帝国的冲突自古就存在,总要爆发的,只不过是早晚的差别。”

    “就算爆发,也不可能有这样的规模。”顾骁说,“没有DIN1,蛇人很难和帝国抗衡。”

    宋澜笑道:“那可不一定,谁也说不准未来。”

    封尧觉得宋澜不可理喻:“你恨王室,那直接杀了艾迪斯不就好了,害那么多无辜的人干什么?”

    “你以为艾迪斯很好杀吗?”宋澜轻声道,“但我倒是真没想到,事态会发展成这样。不过这样也好,刚好能让他们知道,欺压是要付出代价的。”

    宋澜坐到钟塔的边缘,慢条斯理地说:“当年王室赶尽杀绝蛇人,帝国上下一致赞同,后来王室对穆达拉依然如此,一个国家的罪孽,往往所有人都脱不开干系,我相信你也能发现,歧视在帝国中是很常见的现象,即使就公认的道德观念来说这是错的,即使法律上有过非常明确的规定,但人们依旧如此。想要改变一个根深蒂固的、错误的念头,只有惩罚是最有力度,也是最快的方法。”

    封尧摇头:“不,这样做起不到任何作用,只会加剧帝国和蛇人的矛盾……宋澜,你太极端了。”

    宋澜:“只有惩罚当然不够,公众需要引导,惩罚只是个开端,接下来的观念渗透才是关键。”

    封尧:“你不可能成功的。”

    宋澜饶有兴致道:“哦,为什么?”

    “这几个月里,你有去到处看看吗?或者说,你有没有关注新闻?”封尧说,“这场战争旷日持久,倾覆了你大半的国土,你的人民流离失所、无处安身,直到现在,每天依然会有大量的人死亡,仇恨到了这种程度,观念是不可能被轻易改变的。不然你扪心自问,自从穆达拉灭族以来,二十多年的时间里,你有放下过仇恨吗?”

    “不一样的,封尧。”宋澜说,“境况不同,人们的心境也会不同,只有活在忧患里、感到不满,才会拼命去争取。这场战争胜利的只会是帝国,经过这次动荡,帝国很快就会恢复秩序,民众的仇恨是会被安逸冲淡的。况且群体通常都是情绪化而且缺乏智商的,煽动和影响并不是件难事,只要时间够久,不会做不到的。”

    封尧没有说话,只冷冷地看宋澜。

    “政权更迭、局势暴乱,有牺牲是在所难免的,区别只在于是战争,还是病毒。”宋澜自顾自地说,“当然,对于不必要的死亡,我也很抱歉。所以在接下来的日子里,我会尽我所能地补偿所有人,封尧,我知道你……”

    封尧突然打断道:“别说了。”

    宋澜停下话语,望向封尧。

    这个话题太过沉重,封尧觉得如果再说下去,恐怕用不到顾骁出手,自己就会忍不住把宋澜砍了,但诚如宋澜所言,他不能砍宋澜,他承担不了后果。

    封尧安静了片刻,选择结束话题:“就到这吧。”

    宋澜盯着封尧,半晌后笑了笑:“好。”

    他打了个响指,变出朵玫瑰花,正要递给封尧,却被顾骁瞪了眼,只好收了回去。

    “那么,后会无期了。”宋澜唇角弯了个毫无攻击性的弧度,一如既往地温柔,“封尧,很高兴认识你。”

    封尧没有再应,和顾骁离开了天台。

    回家的路上有条步行街,顾骁忽道:“在这等着。”

    封尧茫然:“等什么?”

    顾骁拐进家店铺,不片刻后拿了一大捧玫瑰花出来。

    封尧:“……”

    封尧哭笑不得:“你跟宋澜比什么?”

    顾骁接过封尧拎着的购物袋,把花递到他怀里,让他只捧着花,严肃地说:“以后不许拿别人送的花。”

    封尧:“我没拿啊。”

    顾骁:“你明明拿了,还被我发现了两次。”

    “那是他硬塞给我的,又不是我愿意拿的。”封尧理直气壮道,“你能不能别这么爱吃醋?”

    顾骁漠然道:“不能。”

    封尧:“……”

    捧着这么多玫瑰花,跟刚从求婚现场走出来似的,封尧被围观了一路,窘迫到不行,走得比什么时候都快。而尽管封尧看上去不情不愿地,但回到家后,他还是认真地做了个花瓶,把这些玫瑰花精心养了起来。

    傍晚时,封尧收到了司远的通讯。

    晚饭是顾骁做的,封尧正准备去刷碗,见状当即放下碗筷,调头走向沙发,懒散地说:“我等会儿再刷。”

    顾骁嗯了声,却帮封尧收了碗,拿去刷了。

    另边,司远和封尧打了个招呼,直入主题道:“你哪天有时间啊尧尧,我帮你预约下手术。”

    封尧:“我最近没事,哪天都行。”

    司远:“我看看嗷,下周可以吗?”

    封尧:“可以,你通知我时间和地点就行。”

    司远:“另外就是,我早上去问了精神科,他们说只听说病症不够,至少要先和患者接触一下……”

    顾骁刷完碗回来,回绝道:“不去。”

    封尧:“为什么不去?”

    顾骁蹙着眉,半刻后说:“怕失控。”

    司远没见过顾骁失控,但光是听封尧说,也知道情况很棘手,他说:“这倒是个问题,治疗PTSD最关键的一点就是要直面过去……嗯,这样吧,你也别完全不和治疗师接触,至少试着聊聊,只是心理疏导的话,应该没那么困难……我去想想办法,你们等我消息吧。”

    三天后,他们来到了科学院。

    由于顾骁的情况特殊,心理疏导在一间类似于审讯室的屋子里进行,司远和治疗师在里间,封尧则是陪着顾骁在外间,进门前,顾骁说:“封尧,你去里面。”

    封尧自若落座:“我不去。”

    “没有必要,听话。”顾骁说,“这和上次在集中营的情况不一样,如果他问的多了……”

    “有必要。”封尧知道顾骁没有把握,怕失去控制、伤害到他,但他并不畏惧,他坚持地说,“顾骁,你要知道我是这个世界上最不可能害怕你的人,因为我爱你,所以我要和你一起面对,也因为你爱我,所以你不会真的打死我,就是这样,快过来,要开始了。”

    顾骁无奈,只好落座。

    封尧握住了顾骁的手,示意治疗师可以开始。

    然而顾骁和封尧想太多的是,治疗师比封尧会聊天多了,他能够通过观察顾骁微小的反应,来分辨这个话题是否能够进行下去,也会适当地指导顾骁控制情绪和调整心情,从始至终顾骁都处在不太舒服、却又能自我控制的状态,一下午的心理疏导过去,顾骁的表现基本正常,并没有发生什么封尧想象的那种暴力事件。

    结束后,治疗师又和封尧单独聊了聊,主要是想从封尧这里补全顾骁没有说出口的事,封尧把知道的都告诉了治疗师,治疗师做完记录,慢慢地说:“治疗PTSD,最关键的是要改变他对曾经发生过的事情的看法,通过重建信念,从而减轻痛苦。他的节点和你有关,他在潜意识里怀疑你,认为你是杀死他的帮凶,首先你要帮他推翻这个想法,告诉他不是这样的,你其实是爱他的。”

    封尧疲惫地说:“我已经说过很多次了。”

    治疗师:“只有这样肯定不够,你可以试着让他回忆过去的事,通过叙述,或者写下来,这样每天重复,虽然会很痛苦,但有助于帮助他减少抵触。”

    封尧:“还有别的办法吗?”

    “办法有很多,但是你必须要清楚,想要改变对过去的看法,就必须要面对过去,逃避是没有用的。”治疗师说,“不过你们的情况还好,既然不影响正常生活,那就慢慢来,我建议你循序渐进,如果他感到痛苦就喊停,毕竟能改善一点是一点。我再想想具体的治疗方案,到时候联系你们,今天就先这样吧。”

    治疗师提供的方法听上去确实有效,但封尧却不太忍心,毕竟他很清楚,自我剖析对于顾骁来说意味着多么残忍的折磨,他实在是不想看顾骁难过,可是不这样又治不了病。封尧持着矛盾的心态回到家,最终还是没忍住告诉了顾骁,没成想顾骁却很果断地同意了。

    顾骁:“晚上试试吧。”

    封尧犹疑道:“算了,还是等等治疗师那边吧。”

    “你今天旁听了全程,肯定也理解治疗师的意思,想要治病,接触过去是避免不了的。”顾骁显然比封尧理智得多,“试一下吧,实在不行的话,再想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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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周先不更了呜呜呜没存稿了_(:з)∠)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