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顾骁拧了几根布条,把自己反绑了起来。
封尧洗完澡进屋,就看到顾骁半倚在床前,穿着平日里常穿的黑衬衫,领口随意地敞着,露出性感的锁骨和肩颈,悍利结实的肌肉因为双手背后的动作而格外突显,将衬衫的衣扣撑开了缝隙,引人遐想。
封尧咽了下口水。
顾骁:“……”
封尧:“这大晚上的,你干什么?”
“不是要治病吗?怕等会儿想起来以前的事,控制不住想揍你。”顾骁说,“现在开始吗?”
封尧的表情变得很精彩:“那你也不用这样吧……”
顾骁:“封尧,你想什么呢?”
“什么也没想。”封尧掩饰地干咳了声,别开眼,“你开始吧。”
事实上,这不是封尧头一遭了解他们的过去,只不过相对于上次顾骁醉酒时断断续续的话语,这次的叙述更有逻辑,而随着顾骁的陈述,封尧忽然发现了件事——失控时的顾骁似乎并没有他们以为的那么难以控制。
封尧仔细回想,三次精神失常的经历相比而言,集中营那次的刺激明显要小,恢复也快,而在T-12 区和飞行艇时的刺激强度应该是相差不多的,但在飞行艇上,顾骁虽然失控,却并没有在T-12区时那样可怕。
问题出在哪里呢?
封尧回忆着当时的细节,渐渐找到了关键点——顾骁的情绪好像和他的反应有很大的关系。顾骁总会在他的安抚中平静下来,不论他是真心的,还是虚情假意,因为癔症下的顾骁缺乏思考能力,分不清他的意图。
封尧想着想着,有点心不在焉,直到听见顾骁的呼吸稍有急促,他才回过神来,连忙学着治疗师心理疏导的方式,引导顾骁:“冷静,顾骁,调整呼吸。”
顾骁隐忍地闭上眼,下颚的肌肉绷得微紧。
经过方才的思索,封尧有了思路,他尝试以亲密接触的安慰方式来让顾骁走出癔症,所以他坐得更近了些,对顾骁说:“你看看我,我在你身边呢。”
顾骁牙关咬得极紧,仿佛在忍耐极端的痛苦,亦或者是什么无比强烈的、可怕的冲动,他开始挣扎,腕内的青筋夸张地暴起,床头随之传来一声巨响,然后是不间断碰撞作响的咣咣声,而越是挣扎不开,顾骁越是暴躁,他终于睁开眼,短短半分钟里,眼白已然浮出了不甚明显的血丝,他一字一顿道:“……放开我。”
“不是我绑的你,是你自己绑的,还记得吗?”封尧紧紧抱住顾骁,一手按住他不断挣扎的双手,另手则是轻柔抚摸他的脊背,“那些事……早就过去了。”
“我很爱你,顾骁,从来没有改变过……”
“我没想过要害你,我也一直被蒙在鼓里。”
“我当时也想去找你,但我……被关起来了,我后来找了你很久呢,你都知道的,你仔细想想……”
“你要相信我,顾骁,我一直都很爱你,没有人会伤害你了,我会保护你,我们要在一起很久……”
封尧把这些早已说过无数次的旧事一遍遍地重复,不厌其烦,顾骁的气息粗沉,而且颤抖得厉害,浑身的肌肉高度紧绷,如同竖起了防御的鳞片,将自己封闭进由苦痛堆砌的围城里,但床头的动静却渐渐平静了下来,他眉心紧皱,依然非常痛苦,却不再抵抗封尧,封尧抬手,指尖穿进他的发,触到一片汗水潮湿。
不知多久,顾骁缓了过来,有如走出一场梦魇,他怔怔看着封尧,封尧则是帮他擦了擦汗:“好点了吗?”
顾骁疲乏地点了下头。
封尧:“你刚才都说下来了,有印象吗?”
顾骁哑声道:“有,都记得。”
封尧:“我觉得你的病比以前好多了,你看,今天谈了这么多,但你很快就控制住自己了。”
顾骁没有说话,封尧问:“是你在强行克制吗?”
“一开始是。”顾骁说,“后来……慢慢能听进去你说的话,就开始有意识地让自己清醒。”
封尧:“那就是因为我了。”
顾骁:“我不知道,为什么这么说?”
封尧:“在T-12区那次,我和你不熟,对你的接近很抵触,恰好印证了过去的你对我的猜忌,所以你变得非常暴躁……后来在飞行艇和集中营,就不是这样。”
顾骁:“也许因为你是创伤之一。”
封尧有点难过:“对不起,以后不会了。”
顾骁:“没事,都过去了。还要再来一次吗?”
封尧:“治疗师说最好是循序渐进,一天重复太多次的效果可能没那么理想,明天再说吧。”
顾骁嗯了声:“那帮我解开吧。”
封尧:“不解。”
顾骁:“?”
封尧歪着头,别有深意地端详顾骁。
顾骁:“给我解开,听话。”
封尧学着顾骁先前的语气:“我凭什么听话?”
顾骁:“……”
封尧望着顾骁,眼瞳中闪烁着戏谑和狡黠。
顾骁眉梢轻动,那样子很是有恃无恐,两人无言对视片晌,封尧却渐渐有些走神,他忽而想起了那天治疗师对病情的分析:顾骁尚未从过去走出来,他从潜意识里或许就是缺乏安全感的,即使他们已经在一起很久了。
不知不觉间,封尧玩笑的神色收敛了起来。
片刻后他起身,跨坐到顾骁的身上,抬手关了灯。
“我爱你。”黑暗里传来封尧低声的告白。
顾骁:“怎么突然说这个?”
封尧:“没什么……就是想让你知道。”
半个月后,封尧做完手术、疗养出院,在治疗师的邀请下,和顾骁再次来到了研究院。司远也在场,他们打了招呼,插科打诨道:“我都快成心理医生啦。”
治疗师:“那我就该收你偷师费了。”
司远笑着嘁了声。
治疗师看向封尧和顾骁,切入了正题:“这几天怎么样,有尝试我之前说的办法吗?”
“有,一直在坚持。”封尧说,“病情有好转,基本上可以控制住过激行为了……其实这些天都没再出现过暴力倾向,失控的时间也在缩短,会自己清醒过来。”
封尧和治疗师详细地说了顾骁最近的表现,治疗师做了记录,把上次的诊断报告递给封尧,封尧翻了翻,听到治疗师说:“PTSD没有针对药物,但患者有暴力倾向,属于亚型,我原先想开点抗精神病药,不过既然患者已经有所好转,那我想最好还是参考一下你们的意见。”
封尧:“都可以,你是医生,听你的。”
“尧尧,一般来说,抗精神病药都有副作用的。”司远小声提醒,“比如焦虑、嗜睡、性功能障碍……”
封尧一懵:“什么障碍?”
司远:“就是你之前想找我要的那种药……”
封尧:“……”
顾骁:“……?”
封尧为难地说:“不,我现在又不想要了……”
司远:“……”
治疗师打圆场:“这个不用担心,只要科学服药,副作用不会永久存在,停药一段时间就可以恢复。”
顾骁看向封尧:“你说呢?”
如果副作用真的只是暂时的,那封尧倒是没所谓,怕就怕有什么差池,何况顾骁的身体情况本来就特殊,万一治疗师没把控好剂量,又或者是药物产生了什么意想不到的反应,封尧不想冒险,他很是犹豫,治疗师见状,也没有强求,只安慰道:“用药只是辅助治疗,如果真如你所说,患者的暴力倾向已经有了很大的改善,那不用药也不是不行,你们自己视情况定夺就好。”
封尧:“我们再想想吧。”
治疗师:“其实想解决PTSD,主要还是要从心理上入手。治疗方案上我推荐延时暴露疗法,就是说让患者回到受创伤时的场景,通过反复暴露,来降低他情绪的激活程度,并且让他清楚,过去的事不会再发生。”
封尧:“回研究所吗?这个实现不了。”
司远:“不就是间手术室嘛,这有什么的,反正要素也不多,我们模拟一间不就好了。”
顾骁蹙着眉,看上去很不情愿。
治疗师笑道:“我可以理解你的心情,大多数PTSD患者其实都很排斥延时暴露疗法,觉得太煎熬,不过虽然这种疗法激烈,但它确实是治疗效果最理想的。”
封尧:“不用特别理想,慢慢来就行,又不急。”
治疗师:“……”
封尧:“还有没有别的办法?温和一点的。”
治疗师无奈,只得又介绍了几种办法,封尧听着听着都不太想治了,毕竟顾骁已经在慢慢好转了,他相信只要坚持下去,顾骁迟早能痊愈,但自信归自信,放弃治疗是不好的,最后他们和治疗师敲定了方案,顾骁每周要来研究所两次,接受心理疏导,直到首个疗程结束。
在这期间,帝国展开了攻毒计划。
试行点是近期沦陷的失地,试剂由无人机播撒,蛇人甚至来不及防御,就被铺天盖地的致命液滴瓦解得溃散不堪,帝国不战而胜,就此,正式打响了反击战。
帝国开始出军,攻毒试剂进入批量生产的阶段,首府上空的军用直升机每天来往频繁,前线不断传来捷报,在这个万物凋敝的秋天里,一切似乎都在好转。
一场秋雨下过,天气转凉,卧室里却仍然残留着夏末时候令人舒适的温暖,封尧难得醒了个大早,翻身抱住顾骁,还想睡个回笼觉,却发现顾骁醒得比他更早。
封尧:“怎么这么早?”
顾骁:“查点东西。”
封尧钻进顾骁怀里,靠着他的胸膛,睡眼惺忪地望向屏幕:“陵园……今天要去扫墓吗?”
“嗯,去看看。”顾骁瞥了眼时间,揽住封尧,低头亲了下他的额头,“现在太早,下午去。”
封尧揉揉眼睛,半张脸埋进顾骁的颈窝。
顾骁问:“再睡会儿吗?”
封尧懒洋洋地唔了声,顾骁把平板放在床头,哄着封尧睡觉。封尧困得迷迷糊糊,趴在顾骁身上,在他的侧颈上落了个吻,下意识地,小声说:“爱你。”
最近这段日子里,封尧每天都要和顾骁说很多遍我爱你,顾骁也不清楚这到底是个什么习惯,他忍俊不禁,刮了下封尧的侧脸:“昨天睡前不是说过了?”
封尧:“那也要说,反正就是爱你。”
顾骁揉了揉封尧的脑壳,忍不住又亲了他两口,语气温柔:“我知道,睡觉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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治疗过程里肯定要围绕以前的事,可是前面基本上都交代了,再写一遍就有点拖沓,所以尽量省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