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与妖的修炼功法和体系皆是不同,且修士好捕杀妖族灵兽夺其身上的天材地宝为己所用,或是契约灵兽成为坐骑,而妖又常捕食修士,吞人果腹,夺取内丹增强修为。
是以,两族世代皆是结怨比结缘多得多,提及异族便会心生芥蒂。
储凝霜从未遮掩过自己是妖这个事实,在仙魔大战之上,她还现出过原形帮着储泽洋守阵,那时候所有人一致对外,抵抗魔族,对于帮助他们的大妖九尾雪狐,旁人对她皆心怀敬畏与感恩,翎云仙门新任掌门澹台昊正更是赞她忠肝义胆,守护苍生大义,与众不同。
而储泽洋待她,也并非是契约灵兽与主人的关系,他们是爱侣,更是亲人。
他们在修真界算是十分罕有的一对,常常为人津津乐道。
又是一年的仙盟大会之上,储泽洋作为乾启门的掌门带领着精英弟子与各派精英切磋较量,与各大派的首脑人物共谋修真界未来发展大计。
而储凝霜就当着众位掌门的面把鸣剑山庄的大庄主单博义摔在了试炼场的台上,指责他诱骗她至一个偏僻的房间,轻薄于她。
众人闻言哗然。
全场的目光聚集在储凝霜的身上,然而,却皆是指指点点,十分不友善。
“这一个巴掌拍不响的事儿,我瞧着此女子身着单薄,也容易引得旁人有想法。”
“这自古女子名节最为重要,她怎么能当众如此大声的说出有人轻薄她这种话啊,太不害臊了,这以后还怎么见人!”一众发冠高束的明德观女道士们在一旁对储凝霜嗤之以鼻。
“你们还不知道她是谁吧?乾启门掌门储泽洋的金屋藏娇啊!”
“原来她就是那个狐狸精啊,听说过,听说过!”人群中有人猥琐的笑道,“据我所知,储掌门那是夜夜都不闲着!知道为什么储掌门晋升得这么快了吧,人家可是最懂采阴补阳,勤快得很啊!”
“这样的女子怕是一刻都闲不住,就想要四处找男人!”
“狐狸精啊,自然是最会勾引人了!”
流言蜚语自四面八方袭来,萦绕于储凝霜的耳边。
她一直都知道,外界有关于她的传言,只不过,在人世间混迹越久,她越是懂得了一些人的情绪。
哪怕她再努力,再厉害,也没有办法令所有人喜欢,令所有人对她心悦诚服。
偏见比事实更可怕,甚至会蒙蔽人的双眼。
如若是背地里,她也就忍了,只当是为了储泽洋和乾启门,可如此当面折辱与她,真当她妖王是好欺负,任人宰割吗?
储凝霜双眸一凛,一道大乘期修士的威压自她所在的试炼场上传出,让众人皆是神魂一荡,再不敢多言。
“我没有错!是这登徒子轻薄于我,尔等不分黑白,有眼无珠,着实可恨,我倒要问问,你们是否也如此偏袒这好色之徒!”储凝霜仰头看向了高台之上的众位掌门。
而就在此时,单博义自地上狼狈爬起来,捂着胸口看向了翎云仙门大掌门澹台昊正的方向,解释道,“澹台师兄,我没有,这实属构陷!方才我在房中休息,是她闯了进来,以幻术诱我,硬是要与我双修,吸我精气,我不从,以血化咒解了幻术,才逃出来。如今她又这般颠倒是非!”
澹台昊正缓缓起身,行色从容自高台飞身而下,落在了单博义和储凝霜之间。
对于澹台昊正,储凝霜还是有几分尊重和信任的,当年,很多人对她有所非议的时候,是澹台昊正力挽狂澜,对她赞赏有加。
所以此刻,她收了威压,微微欠身,让开了几步。
澹台昊正抬手探查单博义的伤势,收手之后,目光落在了储凝霜的身上,依旧是波澜不惊的口吻,“单师弟的确是中了九尾狐一族的幻术。”
储凝霜闻言,面露讶异之色,“不可能!我没有!澹台掌门,你相信我!一定是他,是他使诈!”
储凝霜一边说,一边朝着单博义的方向疾行,想要再查看一番。
可澹台昊正却挡在了单博义的面前,“储姑娘,看在仙魔大战你立下功绩的份上,今日之事,便大事化小,就此作罢,给自己和对方都留些颜面。弟子们等着上台比试,我们还是……”
“什么就大事化小!”储凝霜大喝一声,打断了澹台昊正的话,“我没得到我想要的公义,凭什么就要作罢!澹台掌门,为何连你也如此的是非不分了?”
三个人僵持在台上,台下之人议论更甚,当然,皆是对储凝霜的斥责和鄙夷。
一位是修真界第一仙门翎云仙门的掌门人,一位是与之齐名的鸣剑山庄庄主,二位雅号名震整个修真界,功绩盖天,皆是众修士心中的神邸,而储凝霜呢,不过是一只兽性未除的异族,活在口口相传的是非之中,是人们口中惯会勾引男人的女妖。
“太不要脸了吧!澹台掌门都亲自验证了,她还要狡辩!”
“快点下去吧,不要耽误大家的时间!”
“就是啊,我们聚集在此地,不是为了看你这个妖女那点红帐里的龌龊事,快点滚!”
“澹台掌门说的是,快点滚!我们没工夫在这听你胡言乱语!”
“我要是储泽洋,我都没脸坐在上面,家门不幸啊,就算这女子不是正妻,只是他的姘头,和这样的女人睡过,都觉得脏得很。”
储凝霜原本双手凝出了冰凌,动了杀机,既然堵不住悠悠众口,她不介意让这些人永远闭嘴,她自然是做得到的。
但当她听到了储泽洋的名字,心中那一丝柔软又被唤醒,于是,她收起了她的冰凌,扬起脸来,喉咙间有些哽咽,抬头看向了高台之上的储泽洋,声音里带着委屈地唤道,“泽洋哥哥……”
储泽洋面如菜色,久久没有动弹,半晌,才叹了口气,而后缓缓起身,也自高台之上飞入了试炼场。
他快步走向了储凝霜,牵起了她的手,他的眼睛快速扫过了储凝霜已经微红的双眸,台上的澹台昊正和单博义以及所有台下的人,然后压低了声音对储凝霜说道,“此地不宜说话,我们先离开这。”
于是,他们飞身下台,朝着场外走去。
哪怕离得很远,储泽洋依旧能听到那些人的谩骂和嘲讽。
“这储泽洋真是可以啊,都这个场面了,还是对那妖精如此维护!”
“不然呢?你不知道他这化神期的修为是怎么来的吗?”
“那倒是,人家也是勤奋得很,夜夜不停歇啊!”
“呸!不要脸!这种人与那修风月道的魔修何异!还敢开宗立派收弟子!我等与他同行,真是污了名声了!”
储泽洋能听到,储凝霜自然也都听进了耳中,她已经在这修真界过了几百年,与其他人的认知无差,自然也知道人言可畏。
如今的局面,储泽洋已经因为她而被许多门派的弟子诋毁了名声。
于是,她面露凶相,双眸放出了诡异的红光,转身看向了人群的方向。
“凝霜,冷静一点,别管他们说什么!我相信你,我们走。”储泽洋握着储凝霜的肩膀,将她拥入了自己的怀中,如安抚一个孩童一般,轻轻地拍着她的后背,语气轻柔地安抚着储凝霜的情绪。
“泽洋哥哥,他们都好坏啊!我不想再看见他们,我们走!”储凝霜抹了抹眼泪,撇嘴委屈地抽泣道。
“好,我们走,离开这里,是我的错,我没有保护好你。”储泽洋声音里带着颤抖和悲痛。
自那次仙盟大会之后,储凝霜便一直住在储泽洋安排的洞府之中,没有再度出现在世人面前,当然,她也讨厌那些修士,觉得自己这样清净的日子过得舒坦极了。
起初,储泽洋几乎日日都会来看她,有时候会和她呆上一整天,有时候,他还有事要处理,就只能坐一会儿,当然,每次来的时候,都会给她带些小玩意儿,哄她开心,也会将她揽在怀中,呢喃细语。
后来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储泽洋来看她的时间越来越少了,几天来一次时而有之,然后是几个月来一次,他说门派事务繁多,都需要他去处理,她听话懂事,自然不会去叨扰他。
可后来,储泽洋有两年未曾现身,储凝霜便坐不住了,她传音于储泽洋,她思他,念他,想要去找他。
就在她准备离开洞府的时候,储泽洋出现了。
许久未见,她扑到他的怀里,诉说着她的思念,说这山涧里她看到的趣事,然而,他却是兴致缺缺,没什么耐心去听,只是抱着她,不断地向她索取,没有疼惜,她能感觉到他只是在应付了事,却依旧没有道破。
果然,两人刚刚结束,储凝霜甚至来不及得到一个温存,储泽洋便已经穿戴整齐,起身离开,留给她一个陌生的背影。
……春去冬来,又一春。
储凝霜已经不记得这是第十几年了,从最初的期盼,到后来的失望,再到如今的平静。
她与他神识双修过,自然能感知到他如日中天的气息,他没死没伤,好得很。
她以为,她不与他传音,故意冷落他,他便会知道她在生气,会速速过来寻她道歉,就如同以往一样,他是信她,爱她且疼惜她的。
虽然很不愿意相信,但储凝霜知道,储泽洋他变了。
储凝霜不是一个自怨自艾之人,伤心过后,她便很快就想通了,既然感情已经淡漠,不如趁现在彼此念着对方的好,守着一段回忆,就此别过。
她等了他太久,为他一个人孤寂了许多年,只为等他到来,与他温存片刻,现在,她想回她的妖族了。
她的同族们说的都对,妖便是妖,人与妖殊途,终究不会有好结果,她以后都不下山了。
于是,她飞身打算离开这处洞府,然而,只飞了不到百米,便自高空之中跌落下来。
她不可置信地看着隐隐波动的结界,浑身颤抖。
这是……专门镇压妖族所设的困杀结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