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明华伸手一拨, 六角宫灯慢慢旋转起来,她的目光随之移动。
“我知道了!”她指着灯罩的某一面,“这幅花草图我在昭阳姐姐那里看到过,裴六哥, 你是不是让昭阳姐姐帮你画画题字了?”
裴承夜一怔, 这里有几幅画他确实是在映泉殿画的,那会儿多半还是裴昭阳的装束。
说是裴昭阳画的, 一点问题都没有。
也就没有反驳:“你记得真清楚!”
晏明华自得一笑:“当然了, 我的记性一向很好。”
“……”
并没有,该记得的东西你全都忘了。
“裴六哥, 你怎么会做花灯?”
“闲着无聊,跟人学的。”裴承夜随口答道。
其实这是上辈子的事了。
那时皇帝爱好风雅, 一干近侍全都识文断字,他为了出人头地, 就设法学了不少东西。
也亏他当时走了运, 拜了一个好师父,得他倾囊相授,通天路走得还算顺畅。
像做花灯糊风筝这些零零碎碎的小手艺,就是被师父逼着学的。照他那位师父的说法,手艺虽小, 没准什么时候就能派上用场。
最后学是学了,等他来到御前,却直接进了缉事厂, 后来又离京当了监军。
那些小手艺完全没有派上用场的时候。
如今再捡起来, 效果似乎还不错。
“明华, 把灯点起来看看!”裴承夜递过一个火折子。
晏明华接过一吹, 待火光亮起, 这才小心翼翼地从宫灯下面伸手进去,点亮里面的蜡烛。
烛光透过灯罩,更为柔和。晏明华抿嘴一笑:“回去之后,我就把这灯挂在屋里,过几天再让人收起来。”
裴承夜笑道:“弄坏了也没什么,我再给你做新的。”
“这不一样,这是第一盏!”
还是他亲手为她做的第一件礼物,意义非凡。
晏明华提着宫灯,独自走在前面,随着她的脚步,宫灯上的穗子不住来回摆动。
身后裴承夜缓步跟了上来,笑着问道:“一直拿着不沉吗?”
“不沉!”晏明华回头看他一眼,轻轻摇了摇头。
“明华!”
裴承夜突然飞身上前,拉着她的手,将她揽到一旁。
几个提着兔子灯笼的小孩从旁边巷口冲出来,嘻嘻哈哈地跑远了。
两人挨得太近了,晏明华一抬眼,就能看到他近在咫尺的秀雅面容。
她连忙从裴承夜的怀里退出来,却发现自己的手也被他紧紧拽在手里。
“……裴六哥?”
指尖掠过对方手上的薄茧,这一瞬间,晏明华险些以为自己牵着的人是裴昭阳。
她蹙着眉,目光停留在两人交握的手。
“明华,你在看什么?”
晏明华将手抽回:“裴六哥,你的手和昭阳姐姐好像啊!”
裴承夜看着她,徐声问道JSG:“会看手相吗?”
晏明华摇头:“为什么突然问起这个?”
“看你总是很关注别人的手。”
晏明华背过身去,解释道:“那是因为好看。”
“只有手好看?那……人呢?”
裴承夜的声音从她的身后传来。
“你这个人,不就是想让我夸你好看?”晏明华回过身去,笑嘻嘻地凑到他的面前,一字一句低语道,“我就不说!”
她笑着跑上前面的拱桥,走了几步,突然又停住了。
在宫里的时候,她也用过类似的招数逗过裴昭阳。
那时和现在,是如此相似。
恍惚间她好像意识到什么,可是那个念头模模糊糊的,很快就消散不见,再也捕捉不到半点踪影。
夜色渐深,他们不好一直待在外面,裴承夜便将她送回魏王府。
裴永徽刚回到宫里,就被容贵妃叫到华阳宫。
容贵妃入宫多年,容貌依旧艳丽张扬,年龄的增长并未摧折她的美貌,只为她增添了更多韵致。
裴永徽和她长得很像,可是站在她的身边,却如同牡丹花旁的花骨朵,过于稚嫩,而不甚起眼。
见到女儿,容贵妃招手让她过去,笑着问道:“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裴永徽仍有些郁闷:“路上遇到六叔和晏家小姑姑,他们就送我回来了。”
说着,又拿出带回来的点心,让容贵妃尝一尝。
这一路回来,她为了保持公主的仪态,一直忍着没有吃。
直到回到宫里,见四下无人,这才借着夜色的遮掩,打开食盒偷偷吃了两块,味道确实不错,不输给宫里做的。
容贵妃摇摇头,笑道:“原来他们也一起出去了,那顾元洲呢?”
“别提了,顾元洲心里装着别人,在路上遇到,眼睛都黏过去了。”
容贵妃眸光一凛:“是谁?”
“谁都一样,没了这一个,还会有下一个,总不能一直防着?这还没怎么着,就得这样防着,累不累?”裴永徽道。
她原本还觉得顾元洲不错,自从见到他为了别的女子出头,什么旖旎心思都没有了。
容贵妃心疼女儿,不由冷笑一声:“好啊,贤妃居然糊弄到我的头上来了!这世上难道只有她家弟弟最金贵?……永徽不气,咱们以后不见那个姓顾的家伙了!”
裴永徽心中一喜,当即滚到容贵妃的怀里撒娇:“母妃,咱们就非得找一个家里有爵位的人做驸马吗?”
容贵妃一听这话,当即将她推开:“那你想找谁?那个父母双亡的赵景辞?”
裴永徽嘟囔道:“这也不是他的错,谁不想父母俱在?”
她和赵景辞从小就认识,小的时候,也没觉得他有什么特别,等到彼此都大了,这才渐渐觉得他越看越顺眼。
可惜赵景辞的爹娘都没了,前头承爵的大伯又因为犯事丢了爵位,如今只是白身。
赵景辞和伯父一家向来不和,又得了她父皇的青眼,因此没有被牵连其中,还当上了绣衣使。
前两年她定了亲,一度歇了这份心思。
后来未婚夫一病而亡,她的婚事也耽搁下来。
父皇登基之后,赵景辞成为绣衣使的二把手,不时总能在宫里遇到,她的心思渐渐又动了起来。
可惜问了几次,母妃始终没有松口。
裴永徽闷闷不乐地回到自己寝宫里,对于赵景辞,她也没有喜欢到非君不嫁的地步。
可是京城里这么多俊秀公子,她看来看去,还是觉得赵景辞最顺眼。
就这么错过,眼睁睁看着他娶妻生子,每次一想,就觉得心里堵着什么,难受极了。
裴永徽在床榻上翻了个身。
或许,她可以试着从她父皇那边下手。
昌国公府这边,顾鸣也知道了顾元洲提前回家的事,当即将他找过去,问他和永徽公主相处得如何。
顾元洲本想敷衍过去,刚说了几句,顾鸣手里的茶盏直接砸了过来。
“你当我不知道,你又遇到萧家那个丫头了,还帮着她说话是不是?你是觉得裴家的公主,可以随你揉捏吗?”
“儿子不敢!”顾元洲连忙低头认错。
顾鸣冷哼道:“你自己好好想想,要是容贵妃问起今日之事,该怎么解释才好?!”
“父亲息怒,此事儿子自有主张。倒是别院那边……”顾元洲停顿一下,见父亲并未阻止,这才继续说下去,“父亲,难道我们真的要出手,帮他们送走宁王的外室子?”
顾鸣瞪他一眼:“不然呢,你打算去告密?”
“儿子不敢!” 奇 书 网 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o m
“你如果没有想出什么好办法,就给我闭嘴!”
这些天来,玄真子等人一连催了好几次,要他设法引开绣衣使的注意,顾鸣为此心烦意乱,实在没有心情听儿子说废话。
顾元洲沉默片刻,又道:“儿子倒是有一个想法,绣衣使的主官孔宜和赵景辞向来不和,或许我们可以从中做点文章,把赵景辞引开,剩下一个孔宜,不足为虑。”
顾鸣一听,这才露出笑容:“你且仔细说说。”
过了元宵,晏振正式卸了陵州主官的差事,走马上任成为新的兵部尚书。
而陵州那边,裴绍另行派了心腹过去接管。
不过晏振麾下的数万兵马还驻扎在那里,由次子晏贤代行主将之责。
陵州多山地,边民彪悍,须得有强军镇压,再用怀柔之策安抚,才能万无一失。
裴绍对此并无意见,钦天监那边已经拟好了交换庚帖和下聘的日子,裴绍知道后,便吩咐他们送去魏王府,请晏振和郭存镜过目。
郭存镜还想再考察一下未来女婿的品行,庚帖可以就近挑个好日子,至于下聘,往后再推一推,正好方便裴绍那边慢慢筹备。
裴绍听了,也没有反对,只是暗地里一再催促裴承夜,让他找个机会先把自己的事向晏明华透露一二。
裴承夜确实有这个想法,他暗示了好几次,可惜某些人始终没有猜出来。
天气逐渐回暖,他又把晏明华约出来几次。
送她回去的时候,她通常直接回魏王府,只是有几次,她非要进宫一趟,说想去找裴昭阳。
裴承夜也希望她能早点看出破绽,就没有拒绝,每次都把她送到宫门前,自己再从另一个宫门进去。
如此过了几次,晏明华很快起了疑心,为何最近几次进宫,裴昭阳总是神秘兮兮的,不是说在沐浴,就是说还没回来,总是让她等很久,方才姗姗来迟。
这天她在宫门前和裴承夜道别,来到清泉宫的时候,裴昭阳又不在家。
她干脆哪里都不去了,直接坐在映泉殿里面等她。
等了半晌,裴昭阳总算现身。
“昭阳姐姐,你去哪了?”晏明华连忙问道。
裴昭阳柔声解释:“我有些事需要出宫处理,不一定会回宫,你不用一直在这里等。”
晏明华凝眸注视着他:“什么事?”
他轻笑一声,也坐了下来:“一些小事,你没必要知道。”
晏明华探身靠过去:“昭阳姐姐,你最近很奇怪,笑容变多了,说话也是轻声细语的。你坦白跟我讲,你是不是有心上人了?频频出宫,也是为了去见心上人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