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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三十四章 是人是鬼?(加更)

    这是一户船上人家,户主叫癞头汪,大唐最低下的船民,日常打渔及漕运为生,自带小船依附大船队,虽不是贱籍,但也好不到哪里去。

    今日癞头汪是为了挣一笔送货的小钱,才把船摇到了这里。

    因对方说好了明日还要往镇上运一趟粮,再加上天色也晚了,癞头汪就索性把船停在附近湖面上过夜。

    反正他们船上人四海为家,哪里不能歇呢。

    船上除了他自己以外,还蜗居着他的媳妇和女儿。

    此时深夜,娘俩早就睡着了,只穿了条犊鼻裈的癞头汪临睡前喝多了水,半夜被尿憋醒了,钻出船舱,掏出家伙站在船边朝着江面播洒。

    正松快地放着水呢,月色下,他忽然看到一个穿着白衣服的人速度极快地朝这边飘了过来。

    是真的在飘!癞头汪发誓!她的脚根本没有动!

    “嗷!鬼啊!”癞头汪被吓得尿都忽然掐断了,双目圆瞪,惨嚎一声,“噗通”一下跌进了湖里,喝了好几口混合着他自己刚刚撒下来的尿的湖水。

    林婉婉踩着平衡车,远远地在岸边看着对方。

    小船上响起了动静,是被吵醒的癞头汪的媳妇严氏。

    不舍得点油灯,严氏摸黑出了船舱:“当家的,怎么了?”

    癞头汪一把攀住了小船的船舷,爬上船,顾不得回话,好不容易稳住心神往岸边看去,只见那个白色的鬼影还是存在。

    惊吓过后是失声,癞头汪话都说不出来了,拉着媳妇一起纳头便拜,求饶之语尽在不言中。

    现在是子夜,一天中阴气最盛的时候,林婉婉脚下的平衡车又是整体黑色的造型,也难怪会引起人误会了。

    既然被看到了,只能将错就错,林婉婉也不打算解释。

    等癞头汪和媳妇严氏磕头磕的头昏眼花再度望过来时,林婉婉沉吟片刻,用蹩脚的海城方言说道:“船家,我想搭船。”

    半夜三更一个飘着行走的白衣女子,说要搭船!

    就问吓人不吓人!分分钟可以脑补出一个鬼怪话本!

    严氏直接就吓晕了过去,癞头汪战战兢兢地跑到船尾,想要摇橹跑路,奈何手脚都不听使唤了啊!

    他明明就是要往湖中央划,船怎么就偏偏靠岸了呢!

    这下癞头汪更慌了,随着船往岸上一靠,整个人如软泥一般瘫了下来。

    其实明明就是癞头汪慌不择路之下没控制好船桨的方向,他内心深处觉得自己被“鬼”控制了,手底下自然就把船往林婉婉这边的岸边靠了。

    如此一来,更加深了恐惧,癞头汪对林婉婉女鬼的身份深信不疑了。现在他就满脑子的各种古老迷信传说,不断地暗示自己:“我看不见,我看不见,我看不见……”

    老人都说半路遇到岸边的“女人”,无论她长得多艳丽,都要视而不见、听而不闻,假装不知道,闷头离开就对了。…

    癞头汪勉强提起力气,又来到船头把晕倒的媳妇拖进了船舱,然后就赶紧往船撸处走,打算划船离开。

    却在这时,一不做二不休的林婉婉直接跳到了船上,夜色中,癞头汪都不能呼吸了。

    月色下,眼前的人美得惊心动魄,癞头汪走南闯北这么多年,从来没有见到过这样美的绝色,就是庙里壁画上的仙女也没长这样的啊。

    而且她还穿着一件奇奇怪怪的白色长袍,边上放着个黑色怪物,刚刚她就是踩着怪物飞的!

    这不是见鬼是什么?

    癞头汪连忙低下头不看林婉婉,用尽余力摇橹,心里不断念叨:“我走走走走走!”

    老话都说所有枉死之鬼会被封印在原地,无法离开的,只要他把船划远了,她肯定就消失不见了。

    “船家,把我送到大码头。”林婉婉瞧着那人划船了,便又吩咐了一句。

    在船舱里面睡着的小女孩被连番的动静闹醒了,她睁开眼,借着月光看清了站在船头的林婉婉。

    “哇,你是仙女吗?”小女孩一口软糯的吴音,眨巴着天真无邪的眼睛看着林婉婉。

    林婉婉居然能听懂小女孩的话。

    千年以前的海城口音果然跟千年以后差不多,跟鄮县就更接近了。

    在现代海城,有三分之一的人是甬城迁过去的,因此现代两地的方言也很接近。而在大唐,两地以水相连,同样往来频繁,文化类似。

    在江南道,山隔着的村庄,十里不同音,可是水隔着的地方,再远大家都说一样的方言。

    好比与望海镇隔海相望的翁山,坐船需得大半日功夫,但两个地方的人居然都讲一样的方言。

    而鄮县西北部的那些乡镇,前往小溪镇也就一两个时辰,可却与望海镇和小溪镇的方言完全不同。

    也就是说,有发达水系相连的地方,大家的交流多,语言文化自然也接近;而丘陵众多之地,则不怎么往来,各有各的风俗和语言。

    小女孩裹在一张看不出本来颜色的麻布里,虽然瞧着面黄肌瘦,但眼睛却很有神,有点像林婉婉初遇小青玉时的感觉。

    恻隐心起,林婉婉从草莓棉布包里掏出那罐装满了巧克力球的玻璃罐,俯下身递给船舱里躺着的小女孩。

    小女孩愣了一下,随即从麻布里钻出来,灵活地爬到船头,伸手接过林婉婉给的玻璃罐,冲着她扬起一个甜甜的笑容。

    月光将小女孩的面容照亮,这是一张约莫三四岁,还不懂人间疾苦,充满了乐观和快乐的稚嫩脸庞。

    大人的艰辛和生活的苦难,孩子感受不到,能跟父母生活在一起,哪怕是到处漂泊,也是一件幸福的事情。她甚至以为家就应该是在船上的,人人都会有一艘船当家。

    这船上人家虽然贫穷,但并没有面目可憎、重男轻女,只看小女孩身上穿的小衣服便可知一二。

    在大唐,像小女孩这个年纪的孩子,到了七月多的是光着身子的。

    “咳咳!”船尾摇橹的癞头汪听到了动静,拼命咳嗽提醒,最后见小女孩没反应,只得提着心开口呵斥:“大娘!还不快进去睡!”

    小女孩挨了父亲的批,有些委屈地扁扁嘴,但到底是听话地往船舱里爬了,快进去时,又转回头冲林婉婉摇摇手:“仙女娘娘,我睡觉哩!”

    林婉婉冲她微微一笑,也伸手挥了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