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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0章 以文会友

    既然跟王公公说清楚了情况,蜀中原先的烂摊子锅都不由朱树人背,那朱树人自然也很有动力立刻起兵西进。

    接旨后的第二天,十二月初一,朱树人在武昌府已经准备停当的湖广军前部先锋,就率先开拔了。

    朱树人本人,也会在十二月初二,带领中军启程。

    因为久战疲兵需要换防,所以这次朱树人带去四川的部队,主要是原本衡州之战后,在湖南休整的金声桓、江守德,外加陈县之战时在二线布防的刘国能,另外就是一开始就已经西进、提前抵达瞿塘峡的张煌言部。

    袁时中弃暗投明带来的小袁营,也会跟着刘国能一起行动,外加在归德歼灭李际遇部时收编的数千人马,此战一共会有大约一半的部队、也就是三万五千人左右,都曾经有参加农民军的履历。

    朱树人派出的七万部队,有五万多是老人,其中张煌言部一万五千人,江守德、金声桓约两万人,刘国能部在一万五到两万之间,再加上跟刘国能本部差不多的小袁营、改编农民军。

    而黄得功、左子雄这两大总兵(黄得功还加了讨逆将军号),都不会移动,黄得功会暂时接替刘国能,负责河南方向的防务,而左子雄就负责湖广本地的防务。

    本来么,如果是换个别的农民军投降将领,要他吐出自己经营了数年的地盘,换防去别处打仗,那还是容易闹出乱子的。

    但刘国能对朱树人已经非常钦佩、死忠,加上这次是事出有因,黄得功的部队此前打了主力,需要休整,刘国能还有潜力,当然要让他活动活动,刘国能也都能理解。

    至于曾经参加过农民军的人数,达到了总兵力的一半,这一点在外人看来也是很危险的。但朱树人可以层层分化控制,用刘国能控制其他前农民军,诚以待人,就绝对安如泰山——

    刘国能当初唯一的儿子,三年前就被送到南京国子监,由朱树人亲自介绍,拜在吴梅村先生门下。

    这几年里,刘国能又纳了几个妾,也有生出子女的,但算算年纪,最大的也不会超过两周岁。刘国能也非常自觉,凡是小妾有了孩子的,都送去南京教养,说是南京安全,而且生活条件好,也能让孩子从小学好,将来做个读书人。

    至于小妾走了之后缺女人,刘国能是完全不担心的,反正又不是所有小妾都怀了,再说这种乱世,女人可以随时纳的嘛。

    有时候刘国能跟朱树人聊,都会觉得抚台大人太清廉自苦了,虽说家里有钱,做官确实不用捞,还能高风亮节贴钱做官。

    但都二十三岁做到巡抚了,还封了伯爵,娶妻之前居然才三四个妾侍、只生了一个女儿,那也太少了。

    换了他老刘这种粗鄙之人,光是没儿子这一条,就够再纳个十个八个了,抚台大人作为伯爷,多弄十几个甚至几十个,大家都是心悦诚服的。

    这些都是题外话了,反正刘国能这人,对于自己的出身和粗鄙,还是挺自卑的,一辈子都想着让自己儿子将来挤进文化人的圈子,最好再也别干刀头舐血的厮杀汉了。

    就凭他把所有子女送去南京这一表现,他对朱树人的死忠,就绝对安全。

    所以,朱树人今天先让江守德和金声桓开拔,明天他再跟着刘国能和袁时中构成的中军一起出发。

    这样还能顺带再刷一波忠诚度,展示自己的用人不疑、疑人不用。

    尤其袁时中这种刚刚投效过来的,心里肯定会多多少少存几分“咱这种从过贼的,不知道跟了国姓爷之后,会不会被嫡系人马歧视,会不会被人穿小鞋使绊子”的担心。

    真要是让朱树人完全对袁时中不设防、身边只带袁时中的部队,他也没这么胆子。而让刘国能作为中介过桥一下,加个保险,既能绝对可靠,还能展现自己的胆略和坦诚,两全其美。

    部队开拔之前,朱树人还免不了请王公公一起去视察一下准备情况,说几句话劳军。回头当然也少不了给王公公一点劳务费作为心意。

    王公公原本完全不懂军务,也不知道大军开拔有多少工作要操心。

    如今亲眼看到了部队忙碌的样子,准备起来千头万绪,他也不得不承认,国姓爷这是真把朝廷的事儿放在心上,丝毫不敢懈怠,能那么快出兵,已经是极为神速了,普天之下没有其他大明将领督抚可以做到。

    尤其是连农民军投靠过来重新整编的部队,都能独自成一军,国姓爷还随身只带着他们,这气魄胆略忠义,简直义薄云天。

    相比之下,历史上今年同期本该会发生黄台吉再次从蓟门入关剽掠、而吴三桂却会得了崇祯明旨后,拖延足足半年才回北京城,这差距对比,绝对是云泥之别(当然现在因为蝴蝶效应,黄台吉还没来)

    ……

    部队秣马厉兵准备启程的同时,当天傍晚,还有一些私人事务,也是找上门来,需要朱树人处置。

    来人是方巡抚家的二小姐,方子翎。

    朱树人也没觉得意外,该来的总得来嘛。

    方子翎昨天在接旨后的接风宴上,就跟朱树人见过面,只是当时父兄都在,有些话也不好多说。

    这一次,她却是鼓起勇气单独上门,甚至还专门挑了兄长散衙回来之后,她才出的门。为的就是防止跟兄长撞见,怕方以智白天办公的时候,跟朱树人在一处。

    两人刚一见面,方子翎原本还想开门见山、问明对方心意。但转眼一看,就注意到一个昨天她就已经看到过、始终挥之不去的身影。

    卞玉京已经换了一身服色,在朱树人身边伺候,那打扮,跟半年前方子翎和卞玉京一起讨论时政、创作唱本发掘闯贼黑料的时候,已经完全不同了。

    方子翎便忍不住先问:“倒要恭喜国姓爷了,这是又得一位红颜知己相伴,从此红袖添香、秉烛夜谈?”

    朱树人也不回避,大大方方承认了:“玉京曾经数次助我,当初我为李姑娘赎身时,她还急公好义帮衬着张罗。

    我一直说要报答她的,她如愿一生修持,我也会让她一生锦衣玉食,不至有缺。但她既然想明白了,愿意伴我终生,我自然也不会负她。

    玉京的才情见识,你也是知道的,我身边原先的三位红颜知己,跟我无非是有恩情羁绊纠葛,自然而然走到了一起。但要说对我的施政理念、品史眼光的理解,她们三个都不如玉京。如此懂我,当然也要给她幸福。”

    方子翎有些不知道怎么接话,只是咬了一会儿嘴唇,长长吐出一口气:

    “玉京妹妹的见识,我岂会不知。如此,倒要恭喜国姓爷,此番出征,能先得‘平临云鸟八窗秋,壮压西川四十州’之吉兆了,必然旗开得胜,终灭张逆。”

    方子翎也是饱读诗书,信口拈来。这两句古诗,是唐朝薛涛写给当时的检校兵部尚书、成都尹、剑南西川节度使李德裕的。

    就是初中历史课本上那个“牛李党争”里的李德裕,

    当时轮到牛僧孺为相,李德裕就被排挤外放地方,在成都建了筹边楼,后来又出兵对付川西吐蕃,拓地数州。薛涛的诗,便是写在李德裕的筹边楼建成时,前去捧场。

    方子翎随口两句话,点出卞玉京出身和薛涛一样,沦落风尘之中,虽然卞玉京还未经人事便少年被救,终究是出身卑微。

    但薛涛也是唐代第一名女支,以见识不凡着称,人家是能跟当时的宰相纵论时政得失的,这也算对卞玉京眼界见识的高度认可。

    而朱树人也要入川用兵,方子翎以此类比,也是借助前人吉兆,讨个彩头。毕竟当年李德裕打吐蕃,也是打了大胜仗。

    朱树人和卞玉京听了之后,也都是神色一缓,显然是真的受用进去了。

    大战在即,谁不想讨几个历史上的彩头,多点心理安慰呢,哪怕只是有个好心情,也是好的。

    卞玉京有些愧不敢当:“多谢姐姐吉言了,小妹何德何能,如何比得薛涛这等前辈高人。小妹只求能跟着公子,晨昏得聆清诲,录其警句,此生于愿足矣。

    姐姐,其实您知道公子绝非贪慕攀附富贵之人,他如此身家地位,身边只有我们几个,已经是非常重情重义了,他对你也绝非……绝非……”

    卞玉京很想帮着说合,一时却不知如何措辞,幸好方子翎也主动出击了:“好了不用说了,国姓爷,小妹只想知道,你对潞王府的小郡主,究竟是如何想法。”

    话说到这份上,朱树人也不会回避:“小郡主天真烂漫,本性不坏,为了大明江山,为了君臣之间不致猜忌,我既然要娶小郡主以安人心,将来自然也会对她好。

    不过,方姑娘也算我生平罕有的知己,如若方姑娘愿意等,而且能接受名分地位在郡主之下,那我将来定然也会给你一个名分。

    大不了,等平定西川之后,我用功劳换取王爷允许我公然纳妾。或者用别的手段,总之,也就在一年半载之间。只要你愿意等,最多两年,我必然给你一个名分。”

    “两年……”方子翎明明很害羞,被对方主动挑明了这层关系,让她躲都没处躲,可是听到两年这个数字时,她又有些恍忽,似是回忆起了什么不堪的往事,

    “两年,果然是宿命么。记得当初,你写《流贼论续》时,我见你铁口直断,说闯贼与罗、马必然火并,自相图害。

    当时我还劝你说话别太满,免得将来无法应验,轻浮丢脸。结果,你就和我定两年的赌约,最后只等了半年,便一切应验了。

    当时,如果我不赌,您说什么就是什么,以家父当时还是您上司的身份、家兄也与您交厚,若寻个水到渠成,怕是如今都已一切尘埃落定了……

    呵呵,哈哈,一切果然都是因缘宿命,是小妹自找的了。好,话说到这份上了,此处也无外人,小妹还有什么好怕丢人的,就依你,等你两年。”

    方子翎说着说着,神情愈发没落,显然是想到,如果当初第一个两年赌约一开始就不存在,她现在说不定都在相夫教子了,就算慢一点,说不定也已经怀上了。

    自己争强好胜,最后到了这一步,还真是宿命。她甚至想到,自己几个姑姑,都是嫁人时很风光,最后姑父被流贼杀了,回家守寡。

    难道真是方家的女人太优秀太好强,都克夫了么?自己是不是真的该退一步,双方也都好轻松一些。

    当然,这种想法,也只是出于对宿命的恐惧和迷信,在脑中一闪而逝,冷静下来之后,还是会有点小不甘心的。

    方子翎叹息了一会儿,又转向卞玉京,在卞玉京肩膀上抚摩了两把,捏了捏她锁骨,叹道:

    “妹妹,刚才有那么一刻,姐姐挺羡慕你的。虽然出身卑苦了些,却也不用担心名分地位,可以随遇而安,想追求自己的幸福,就大胆去追。姐姐有做巡抚的父亲,做知府的兄长,反而不能太给他们丢人呢。”

    卞玉京被她一说,也决定彻底坦白,把自己曾经的小心机都说出来:

    “子翎姐……有些话,说出来你别生气。半年前,你找小妹请教创作唱本、品评史论时,一开始,小妹心中只当你是未来的少奶奶,才对你那么恭敬,处处顺着你。

    不过,处久了之后,发现姐姐见识眼光,确实在我之上,咱所见也多有相同,小妹便是真心钦佩了。虽然你不是未来的正房少奶奶了,但咱以后还是能一起读史品评古今得失,希望还如当初一样,好么?”

    方子翎:“好,不管这负心汉两年后是否守约,反正姐姐以后有空,就来找妹妹一起读书。不过下一次见,妹妹可要作一首水平不亚于薛涛‘壮压西川四十州’的豪迈之作,砥砺平贼士气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