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苍，徐苍！”
在一阵阵呼唤声中，徐苍逐渐恢复意识，随着眼睛的睁开，一抹刺眼的亮光终于让徐苍最后一丝阴霾都散去了，待到他完全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是碧海般的蓝天。
“嗯？”
徐苍意识一完全清醒，立时感觉到自己口鼻之上套着氧气面罩，其中喷出来的微弱的气流冰冰凉凉的，呼吸起来沁人心脾。再是一偏头，他发现自己已经坐到客舱了，旁边围满了人，皆是用布满担忧之色的目光打量着自己。
尤其是莫尚云，就是他捧着一个便携式的氧气瓶给徐苍吸氧的。
徐苍除了感觉脑袋还有些昏昏沉沉的，其余感受还行，甚至还有心思笑了下：“不是，我有这么好看吗，围着看我？”
这话一出来，众人纷纷松了一口气，看起来是真的没事了。其中外围一个穿着白大褂，仿佛是医生模样的人看起来是见惯了这种场面：“我都跟你们说了，这就是高原反应来得猛了，一下子撅过去了。小伙子，你开飞机而已，又没有做什么剧烈的运动，怎么高原反应来得这么厉害？”
众所周知，在高高原地区进行剧烈运动会加剧高原反应的症状，但是开飞机实在算不得什么体力活吧，怎么就反应这么强烈？
“估计是落地那一下把我也吓着了。”徐苍缓缓地坐直身子：“前面其实已经有点儿反应了，不过比较轻微，就是落地那一下后感觉很不舒服了。”
徐苍也是人，他也会害怕，刚才那个落地但凡徐苍反应慢一些，那飞机得是要砸出个好歹来。在最后的落地期间，徐苍的心脏犹如最为强力的血泵在疯狂跳动，虽说没有剧烈的运动，但如此夸张的心跳依旧会极大地加剧高原反应。
“你们开飞机还能把自己给吓着了？”那医生笑着说道：“看起来是没事了，那我就回去了。如果还有什么问题，叫塔台就行。”
说完，那医生很是潇洒地离开了客舱，徐苍接过莫尚云拿着的便携式氧气瓶：“机场的医生吗？”
“对啊！”莫尚云看徐苍说话条理清楚得很，该是真的恢复过来了，终于是放下心来：“飞机滑着滑着，你这突然晕过去了，我们也不晓得什么情况，就联系塔台让他们安排医生过来了。逻些机场的反应还是快啊，我们刚靠桥没多久医生就上来了，做了些简单的检查，说你应该只是高原反应导致的短期昏厥，让我们给你吸氧就行。”
“我昏迷了多久？”
“也就是十几分钟，不长。”这时候，史颀凑过来：“徐苍，你现在感觉没什么不舒服的吧？”
徐苍慢慢地站了起来，稍稍活动下：“嗯，好得很，应该就是一个短期症状。哎呀，落个地把自己给吓晕了，也是离谱得很。大家都散了吧，我这儿是没事了。”
如此一来，聚拢过来的人才是慢慢散开。然而，随着时间的推移，还有一个人没有走，正是李荣成。只见李荣成对着徐苍怒目而视：“我让你不要坐这趟航班的，你偏要坐。你不仅仅坐了，竟然还上座飞行，幸好你没什么大事，不然两天后的777测试怎么办？”
莫尚云赶紧过来打个圆场：“李先生，是我的问题，坚持让徐苍上座的。不过，今天真是亏得徐苍在座，不然刚才那落地是要出大问题的。”
“那你们是直接从这里坐飞机去稻城吗？”史颀问道。
徐苍摇摇头：“不，我们先回剑川。”
“什么？我们不去稻城了？”李荣成一怔：“徐苍，你这什么意思？”
“你有没有想过稻城的海拔可是比逻些还要高的。在逻些机场，我的高原反应都这么大了，在稻城亚丁机场岂不是更严重？如果一切顺利，那还好。但凡出了什么问题，我根本就不可能落回到稻城亚丁机场，你让波音提前协调蓉府机场，一旦出问题，可以随时备降蓉府机场，另外更改训练空域的位置，将之调整到临近蓉府机场的地方。”
“这......”李荣成这才是明白过来徐苍的意思。
要是测试都是正常的，那徐苍自然不用有任何压力，即便是落到稻城亚丁机场，那高原反应也是会比较轻微的。可要是真问题了，那在重压之下，降落稻城亚丁机场不就是刚才落地的重演？万一徐苍当场又是昏死过去，怎么办？
所以，徐苍想要更改整个测试的飞行计划，以海拔只有一千五百英尺的蓉府机场作为第一备降场。
“可要是临时更改计划，那测试的日期要延后的。”
“那是你们的问题。”徐苍感觉自己没什么问题了，将氧气面罩拿开：“你就这么跟波音说，我的身体不适应高原环境，这属于协议中的不可抗力，如果要中止协议，随便。但是，如果要我参加测试，比如按着我的要求对测试的飞行计划进行更改。”
高原反应最主要的原因还是人体对缺氧环境的适应能力不足。此前，波音就曾对徐苍做过一次身体检查，徐苍在身体上没有任何问题，如何能想到二十多岁，年富力强的小伙子会有高原反应？
其实，徐苍不适应缺氧环境早有先例。此前，在747S2开关事件里，货舱门意外开启，造成舱内爆炸性释压，徐苍直接耳膜和眼底出血，情况极为凄惨，而跟他同行的夏疏月却是表现得还好。
徐苍的意思很简单，波音如果不想要延后，那就中止协议。反正这种基于身体机能而产生问题并不属于主观不配合，就算是中止协议了，徐苍也不需要赔偿什么。至于波音因此而产生的任何损失，那就不在徐苍的考虑范围了。
徐苍看李荣成表现出来一些犹豫，便是笑道：“你就直接转达我的意思即可，不用掺杂个人的看法，这事儿跟你就没有关系。”
眼见刚才徐苍昏迷的李荣成思前想后下也是觉得徐苍说得有道理，点点头：“我跟总部那边反馈一下。”
“这样最好。”徐苍打了个哈欠，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在缺氧环境下，会加剧困意，便是摆摆手：“先回剑川，后面的事情再说。教员，刚才接地载荷多少？”
莫尚云笑道：“2.1G，很危险啊！”
“是很危险。”徐苍闻听此言，也是大大地松了一口气。
莫尚云说的很危险是有双重含义的，一来是2.1G这个接地载荷已经是相当重了，有可能对飞机机体产生损伤的，更关键的是，这个接地载荷正好小于局方插手的标准。
如果接地载荷达到2.2G，那这事儿就不是航空公司的了，局方就要干预进来了。如果局方插手，那事情就会变得相当麻烦。以前徐苍遇过不少事，接受局方调查那还是家常便饭，可真到了自己做公司了，打心底里，还是觉得不要招惹局方为妙。
“机务查过了，飞机没问题吧？”
“没有。”莫尚云道：“我也下去转了一圈，好在是没什么事。”
听到飞机没事，徐苍也是松了一口气，现在公司飞机紧张，但凡是出了点儿问题送去维修，公司运力就有些调拨不开了。
“教员，你们去忙吧，我就不坐驾驶舱了，在客舱坐着了。”
莫尚云点点头：“那你休息，也快上客了，我们先过去前面了。”
徐苍嗯了一声，在最前排随便找了个座位坐下，瞥了眼后面一排在打电话的李荣成，调整到了一个相对舒服些的姿势，抱着氧气瓶又是吸了起来。
......
最终徐苍还是跟李荣成回了剑川，但是他们没有回去洱海，而是就在剑川的机场宾馆住下了。当天晚上，波音那边没有传过来什么消息，倒是直接来了一个本次777测试的负责人。
在机场宾馆二楼餐厅，当徐苍和777测试的负责人当面坐下讨论之时，餐厅之中还有不少人，显得相当热闹。负责人或许是因为徐苍提出要更改计划而感觉到心烦意乱，加上周围嘈杂的环境，更是让其面露不悦之色。
“我们可以找个安静的地方谈的。”
徐苍还在研究着菜单，随口应付道：“谈完直接吃饭，多好。我懒得很，不喜欢走动。”
尽管心中不喜，不过环境都是小问题，负责人也没有再纠结环境的问题，而是直入主题：“如果测试计划不变更，你就要中止协议？”
“想必李荣成已经准确传达我的意思了吧，有必要再确认一次吗？”
“可是，这次测试飞行是我们好不容易申请下来的，如果要变更计划，至少需要五天的时间。全世界都在关注我们这次777的测试，要是测试飞行延期，我们公司的股票怎么办？”
徐苍笑了下：“那就让它跌呗。”
嘭！
负责人一巴掌拍在桌子上，惊得周遭食客向徐苍这一桌投来疑惑的目光。
“美股是没有跌幅限制的！”负责人几乎是要吼出来了。
“啊？”徐苍眨了眨眼睛：“谢谢你给我科普了美股的知识。”
负责人差点儿要气晕过去：“徐苍，你要知道中止协议后，737NG的图纸以及那架737-900可都没了，你能承受这样的损失？尤其是737NG的图纸，我知道你要那图纸干什么。没有我们的图纸，你们连起步都不行。”
面对这几乎是威胁的话语，徐苍却是不恼，反倒是悠闲给那负责人倒了一杯茶水，慢悠悠地说道：“没错，以前我的确想要依靠737NG作为我们的起始点，可随着时间的推移，我的想法有些变化了。”
负责人眼皮一跳：“你什么意思？”
徐苍将茶水壶放到一边，笑容瞬间收敛：“什么意思？LEAP发动机塞不进三代窄体机，是不是很难受啊？”
“你......”负责人差点儿腾地一下站起来，目光之中寒光流转：“你好像知道得不少啊。”
“737的机身布局从original就没有变过，以前的发动机又细又长，737那小短腿自然是没什么问题。可CFM公司的LEPA发动机叶片直径足足有206厘米，能装到737上那才是有鬼了。”徐苍的话就像是一柄柄利刃直插到负责人心头：“你们或许跟CFM公司进行过个性化修改，比如削减叶片直径。但是，总不能缩减到CFM56那样的155厘米直径吧？CFM56发动机的直径差不多就是737这个机身布局的极限了，我说得对不对啊。”
负责人被徐苍说得哑口无言，这不是气的，而是害怕。因为徐苍说得直中要害，现在波音技术部就在为LEAP发动机无法适配737机身而感觉到苦恼。
“所以......”徐苍伸出一根手指：“少用737NG的图纸来威胁我，一个脱离了时代的古董货而已。”
负责人反唇相讥：“那又如何，可你们连个古董货都造不出来。”
“你是在关心我们吗？这样会不会太多余了。空客320系列天生就不存在这样的问题，这样就意味着他们的新一代窄体机很可能比你们更早地推出，我觉得这个时候还是多多担心你们自己比较好。”
“你......”负责人额头上青筋暴起，尽管他快气得七窍生烟了，但是不得不承认，徐苍所说的就是他们最最担心的。737这个机型的机身布局太老了，随着新时代大涵道比的涡扇发动机接连推出，737已经有些跟不上时代了，最近无法与LEAP发动机适配就是最好的佐证。
“如果LEAP发动机最后真的无法适配737，那就对737的机身布局进行修正，我相信我们的技术部门是有这个能力的。”
“可你们没这么多时间了。”徐苍笑道：“还有，差不多就行了。737的机身用了这么多年，你们波音估摸还想再用个三十年吧。重新设计机身？那得花多少钱啊，想想都觉得不划算。”
负责人心里烦躁，不知不觉，谈话的节奏全都是被徐苍牵着走：“你也别觉得你就是独一无二，少了你777的测试就不行了。777的前两场测试我们都顺利完成了，这第三场大不了我们也是自己来。你要中止协议，可以！你不是有家航空公司嘛，以后别想要从波音进任何一架飞机。”
说完，负责人起身欲走，看起来心意已决了。
“可万一出问题呢？”徐苍抬头注视着满脸怒意的负责人：“我是说测试不通过还是其次，要是最后把飞机砸了，那777这个项目可就彻底黄了。”
测试不通过，波音777的项目就会停滞，这会让波音很难受。可停滞不是彻底废弃，新机型测试过程中飞机坠毁，那基本就可以宣告此机型的死刑了。
“现在新一代窄体机似乎已经要慢于空客了，等A380推出，747还能独霸巨型机市场吗？波音777的项目再是胎死腹中，你们拿什么跟A330抗衡？啧啧啧，这么看起来，你们波音那真是全线溃败。”徐苍的声音不大，但是落到负责人耳朵里却犹如巨雷：“有我在，至少可以给你们777的测试托个底。当然了，你们也可以相信波音的试飞首席，这就是你们自己的选择了。”
负责人都已经站起来了，却是被徐苍这一番话搞得脸色阴晴不定的。现在时代不一样了，空客崛起太快了，波音必须要接受一个强力挑战者的存在，以致于波音都倍感压力，从而无法像以前那样拥有试错的空间。
“你不是说必须要更改计划吗？可我们总部预计如果推迟五天，股票预计要跌超过八十亿美元，这是我们无法承受的，我们无法向董事会交代。”
“那我就让你们少花点儿钱。”徐苍笑道：“我可以按照原定计划去参加试飞，但是你们必须要保证驾驶舱中拥有一个独立的氧气供应装置。”
“驾驶舱里不就有氧气面罩吗？”负责人道：“我可以随时取用，我们会保证氧气充足的。”
“不行！”徐苍摇摇头：“777的测试涉及多个系统，万一影响到了驾驶舱的供氧系统，对我来说就太危险了，所以我需要一个独立的氧气供应装置以便保证我全程可以吸氧。”
负责人想了下：“独立的氧气供应装置？那这就属于非机上用品了，可能需要临时的授权许可。不过，我应该能在预定计划前解决了。”
民航客机对于机上用品是有严格的限制的，不是说什么东西都能往驾驶舱里弄的，更何况涉及氧气这类危险品了。因而，即便是在试飞测试中，想要在驾驶舱安装一个独立的氧气供应装置，那也需要进行授权许可。
不过，波音那可是神通广大，这类临时的授权许可还难不倒波音总部。
“安装独立的氧气供应装置就可以了？就不用变更试飞计划了？”负责人脸色稍霁地问道。
徐苍竖起一根手指：“当然了，还有一个条件，两架737-900。”
刚刚还缓下来的负责人差点儿当场骂人：“徐苍，你不要太过分！这次测试我们以737NG的图纸为报酬，后续还有那架分十年付款的737-900，我们的诚意已经很足了。再要两架737-900，你知道要多少钱吗，两亿美金，真当我们波音的钱是大风刮来的？说了这么多，你就是在故意耍我是吧？”
“不不不，怎么会呢？”徐苍展颜一笑：“不管怎么说，因为我身体上的客观原因，参加这次试飞测试总归是危险更大了，那是不是需要补偿一下？”
“放屁！补偿一下补两架737-900，天底下哪有这个道理？”
徐苍笑容更加灿烂了：“我是说......如果我帮你们解决LEAP发动机无法适配737机身的问题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