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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七章 君临北海(二)(6k)

    山下的汉军营地之中,孙进横刀身前,眯眼打量着那个虽是初次见面,却闻名已久的年轻人。

    亲眼见到此人,他眼中的恨意越发浓烈。

    少年成名,如此年纪便能执掌一方,还不是靠着有个好出身?以他孙进的本事,若是也有这般出身,定然能比这刘备做的好上千万倍。

    “久闻孙头领大名,今日初次相见,不想竟是在此处。”刘备将手中古琴竖在地上,双手撑在古琴之上,“初见即为孙头领送行,着实是可惜了。”

    孙进此时才回过神来,左右打量,惊觉自家竟是被人围困在了营地之中。

    方才刘备弹琴自然是诱敌之策,不然即便孙进再是大意也不会就这般长驱直入。

    只是让他最想不通的是刘备的人手从何而来?

    要知沉俊留在营中的人手都是他的心腹,这些人早已在他们来到营地之时退了出去。而据沉俊所言,刘备这次入北海所带来的人马并不多。

    孙进抬眼打量着刘备身后的人马,见其各个体格彪悍,持刀带箭,不似南方人士。

    而这些人身上更是带着唯有从战场上的尸山血海里长久厮杀出来才能沾染的杀伐气。

    “看来孙头领很好奇这些人从何而来?”刘备看向一旁身披甲胃的冷峻汉子,笑道,“延之,看来你们着实是吓到孙头领了。”

    此人正是护送赵母北去后回返的高顺,而如今突然出现在刘备身侧的兵马,自然便是高顺手下的半数陷阵营。

    至于他们入了北海国中无人察觉,自然是因他们是潜行而入,而明面上打着的是商人的旗号。

    “说来孙头领死的也不冤,此策早在我尚未入北海之前便已定下。”刘备打量着孙进,“以有心算无心,孙头领应当可安心而去了。路上头领可要走慢些,说不得会再碰到些故人。也可结伴而行,免得路上形单影只的孤单。”

    “你便是人多势众又如何?”孙进狞笑一声,“阴谋诡计,上不得台面,二牛,开路,随我冲杀出去!”

    只是他言语之后身侧良久无人回应。

    孙进勐然转头,却是见到原本方才还在他身边的陈二牛已经不见了踪影。

    “二牛兄弟,既然孙头领在找你,还是出来与他见上一面的好,如此他走在黄泉路上还能明白一些。”刘备笑着望向一旁,自陷阵营的士卒之后转出一人来,正是方才孙进所寻的陈二牛。

    陈二牛骤然见到孙进之时面上还有些惊惶之色,毕竟孙进这些年积威尤重,只是想到如今此时自家的处境,他目光之中反倒是多了些狠辣之意。

    刘备见了此人的神情,面上露出些赞赏之意。

    此人倒是也有些意思。

    眼见陈二牛出现在对面,孙进即便再是无谋也能猜出此人已然背反,他怒吼一声,“当年你等走投无路,是我将你们收留上山,这些年我待你们不薄,真是无情无义的狗贼!”

    陈二牛此时也是提起了心中胆气,“收留我等不假,可所谓的对我等不薄,便是随着心意随意斩杀不成?这些年我为你出生入死,即便欠下的再多,如今也还上了。你我早已各不相欠。今日我不过是弃暗投明罢了。你不识时务,自然当死!”

    孙进闻言越发恼怒,将手中长刀甩了甩,“莫要让乃公捉到你,否则定要将你大卸八块。”

    “孙头领莫要着恼,不妨想想你身边两个心腹,还有一人如今会在何处?”刘备笑道。

    孙进略一沉吟,神色剧变。

    “看来孙头领已然想到了,算算时辰,如今他们该到山上了。也不知齐云山上的风光如何?可惜我要留在此处待客,不然真想亲自登山看看。”刘备欣赏着孙进脸上的惊慌之色,继续笑道,“怎么,孙头领难道看了这么多年山上风光都不曾看够不成?”

    孙进死死的盯着刘备,宛如一只即将扑出的饿虎,恨道:“欺人太甚,我誓杀汝!”

    “素来听说孙头领武勇冠绝北海,自言难寻敌手。刚好我这二弟也颇为有些武艺。不如你我赌上一赌,让他与孙头领比试一二,若是孙头领能赢,我便放你离去,如何?”

    孙进向来自恃武勇,闻言倒是心中一喜,刘备此策正中他下怀,只要今日保的住性命,他日自然报仇的机会。

    只是今日非是他孤身一人而来,身后还有不少随他而来的山上好手,“我带来的这些兄弟又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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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刘备闻言笑道:“孙头领莫要得寸进尺。放你一人离去已然算是破例。”

    孙进沉默片刻,狠了狠心,沉声道:“赌了。”

    此时即便他不回头去看,也能知道身后随他而来的那些贼人定然眼中都是怨恨之色。

    见他如此,刘备脸上笑意更浓。

    他看向一旁的关羽,笑道:“云长出手可要有些分寸,莫要伤了孙头领的性命,不然岂不是便宜了他。”

    关羽闻言点了点头,手持偃月刀,迈步而出,来到双方中央。

    孙进也是同样如此,来到关羽身前不远处站定。

    此时他正打量着对面这个高大汉子,此人虽然身形在他之上,可他倒也不是如何惧怕。

    这些年死在他手上的这般看似威武,可实际不曾有什么本事的人也有不少。

    他冷哼一声,“母那汉子,某看你像是个有些本事的,可敢接我三刀,若是接下了,便算是你胜了,如何?”

    关羽知他心思,却依旧是点头应下。

    见状孙进也不客气,踏前几步,来到关羽身侧,手中刀横噼关羽而去。

    孙进虽然狂妄,可一身勇力远超过常人自然也是真。

    眼见他这一刀势大力沉,关羽又是不闪不避,即便是站在刘备身后的高顺也是皱了皱眉头,为关羽担心几分。

    唯有刘备只是扯了扯嘴角。

    当今之世,能在关羽面前耍刀的自然不是没有,只是这其中定然没有他孙进。

    果然,看着刀锋近身,关羽这才将手中偃月刀抬了抬,将这一刀挡了回去。他脚下不曾动摇半分,却是出刀的孙进接连后退了数步。

    孙进大吼一声,依旧是用出全力批出第二刀,于威势上而言,这第二刀更胜第一刀。

    第一刀是横拦斩切,第二刀则是当头而下。

    关羽一脚踢在刀柄上,将原本竖起的偃月刀打横托在手中,手上稍稍发力,便将砍在其上的孙进的刀锋逼退了回去。

    孙进又是接连后退几步,原本脸上志在必得的神情已然退去,换上的是有些惶恐之色。

    这还是他这么多年与人对敌以来第一次觉的眼前之人不可战胜。

    他长吐了口气,双手攥住手中长刀,强行平复下心思,如今正是生死攸关之际,由不得他多想。

    生死存亡之间,第三刀顺势噼出,他自觉这是他这么多年来噼出的最为巅峰的一刀。

    于他心中,眼前那个红面汉子,即便再有本事也是接不下他这一刀的。

    只是等他抬眼朝对面看去,见那红面汉子看向他时面上却是带着浓浓的嘲讽之色,似是再说他的巅峰一刀也不过如此。

    那人依旧并未出刀,只是站在原地,随手就接下了他这一刀。

    孙进后退数步,长出了口气,叹息一声.“是我输了,我愿……”

    只是他话还不曾说完,脚下步子挪动,手中刀已然直噼关羽而去。

    “竖子敢尔!”

    关羽本就盯着此人的动作,如今见他出手偷袭,自然是心中大怒,口中暴喝一声,一时之间须发皆张。

    凛然之气竟是让杀人无数的孙进都是为之一震,短暂的失神几分。

    关羽手中偃月刀一刀挥出,直接将孙进手中的刀噼飞出去,好在他手下留了些力气,这才让刀锋在停在了此人眉前数寸。

    他随手扯住孙进,将他拖行着朝刘备走去,孙进身后同来的贼人慑于他的威势,竟是不敢上前救人。

    关羽将孙进扔到刘备身前。

    刘备低头打量着孙进,笑道:“看来孙头领的本事不过如此。想来是被人吹嘘的多了些,便以为自家天下无敌了?”

    他一脚踹在跪在身前的孙进胸口上,将此人踢翻在地。

    “要杀便杀!”孙进怒吼了一声,“为何要羞辱于我!”

    落到如今这个地步,孙进自然知道必死无疑。只是他不明白,既然此人有那个红面汉子那般人物,想要捉他也好,想要杀他也好,都算不上什么难事,此人为何要做出这么多多余的举动?

    “我就是要羞辱于你,你又能如何?”刘备眯眼而笑,“既然做下了恶事,便要有付出代价的觉悟。”

    他从怀中掏出一张布帛,其上所书,桩桩件件都是孙进这些年在北海国中做下的恶事。

    “这些都是孙头领这些年在国中做下的恶事,想来其中不少统领自家都不记得了。这些年内外勾结之下,想来更是不敢有人提及。”刘备扯了扯嘴角,“又或者说在孙头领眼中,在那些国中豪族的眼中,这些在寻常人眼中生死攸关的大事,其实是你们眼中可有可无,无须记挂在心中的小事?”

    孙进自知此时已然难以得活,自然也不会低声下气的求饶,他长吐了口气,嘲讽道,“自来拳头便是道理,他们自家无能,即便不是我动手,他们依旧会死在强人手中。”

    “除了今日之孙进,他日依旧会有陈进,会有李进,你放在心上又能如何?天下如我这般人何其多,难道你还能都除尽了不成?如今你仕途得意,又大获全胜,自然可以居高临下,嘲讽我这个落败者。可有朝一日,你也处于不利的局势之下,为了身家性命,我就不信你不会做出些违背良心的事。”

    这个连番受挫的凶恶贼人此时一身气力已经用尽,半点也挣扎不得,只能于口中重重的吐出一口浓痰,“谁当初又不想做一个好人!可这个狗日的世道,做好人,哪有做恶人来的爽利!”

    “我会如何你注定看不到了。”刘备低着头,打量了他片刻,“世道再坏,终究不是做恶事的理由。路总是自己选的,是黑是白,既然走了,那便回不了头。”

    “听闻之前金光寺之中的赵善也曾是山上人,我当日本还以此人佛法高深,能烧出几颗舍利,可惜此人着实是让我失望。”他招了招手,自有人将孙进架起,“既然号称以慈悲闻世的佛家子烧不出,那你这个做下数不清恶事的穷凶极恶之人又能烧出些什么东西?”

    孙进神色大变,全然想不到此人竟然会想要将他烧死,身上不知何处凭空生出些力气,死命挣扎起来。

    刘备上前几步,一脚将此人踹倒在地,踏在此人胸口上,微微低头,眼眸冰冷,“想要个痛快?当初那些死在你手中之人,你可曾给过他们痛快?”

    孙进被人拉扯下去,刘备复又侧头看向一旁屏气凝神的陈二牛,随手指了指那些今日随着孙进前来的山上贼人,脸上露出些笑意,“二牛,这些人是不是都是山上的精锐?”

    陈二牛以为刘备是想将这些人收为自用,赶忙道:“国相说的是,这些都是山上的精锐,他们这些年随着孙进出生入死,武艺都是不差的。”

    刘备点了点头,又看向一旁的高顺,“延之,都杀了吧,一个都不留。”

    陈二牛一脸愕然之色,高顺则是依旧面目无表情,只是冷冷开口。

    “陷阵营,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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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齐云山的山腰处,沉俊带兵在此驻留。

    此时他正在来回踱着步子,见到山脚下的营地之中火起,料想孙进等人多半已然功成,于是他立刻又带着手下士卒直奔山下而去。

    只是等他带着数十骑先行回到营地之中,却是发现等在营门处迎接他的,正是那个他以为早已应当身死的刘北海。

    而埋伏在四周的陷阵营更是从四面而出,将他们围了起来。

    “沉中尉何归来之速也,莫非山上的贼人已然被解决了不成?”刘备带着关羽迎上前来,“还是沉中尉还不曾到得山上,只是眼见营地之中火起,顾念我等的安危,这才撤军而回?”

    三言两句,反倒是让沉俊一时之间想不出其他的由头。

    沉俊只是打量了一眼围拢在身侧的陷阵营士卒,他苦笑一声,翻身下马。

    “国相既然已然做出这个阵仗,又何必再说这些言语。”他开门见山,“如今国相安好,那孙进想来是已然落入你手中了,不知此人现在如何?”

    刘备转身指了指身后的火起处,“当日金光寺内不曾烧出舍利,今日这孙头领也只是烧出了一团灰尽而已,看来鬼神之说果然信不得。”

    沉俊一愣,他不曾想到刘备竟是会除掉此人。

    这些年他们与孙进勾结做下不少恶事,若是刘备留下此人,也可算是个用来对付他们的利器。

    如今刘备主动除掉此人,在他看来也算是对他们的一种主动示好。

    于是他的语气复又强硬起来,“国相也莫要逼迫,我在国中扎根多年,军中多是我提拔起来的人手,若是闹将起来,也无非是个鱼死网破,想来国相也不想见到如此局面。”

    “沉中尉,备本无意到处树敌,此次出手也是你等逼迫过甚,若是有旁的法子可想,我也不愿闹到如今这个兵戎相见的地步。”

    刘备笑着上前几步,“不过既然出手,我自然也不会在身边留下后患,算算时辰,如今城中之事也差不多该定下来了。”

    “如今城中已然变了天色,即便沉中尉能够回到城中,只怕也做不出什么事来了。沉中尉在国中待着的时日再长久,手下在军中的心腹再多,难道还能收拢那些下层军士不成?如今县城在我手中,不知到时他们可还会听信你沉中尉的?因利而合,难道他们真的会为你舍命不成?”

    沉俊愕然无言。

    他久在军中,自然知道军中那些人都是什么性子,军中将校他倒是笼络了不少,可那些最底层的军士,历来都是当兵吃粮,自然对他谈不上什么忠诚,若是真的如刘备所言,那些人定然不会站在他这边。

    “沉中尉在国中垄断军权多年,富贵荣华,该享受的已然都享受过了,如今摆在你面前的只有两个选择。”

    他望着沉俊,“沉中尉,是为齐云山上的群贼所袭,死在了此处。还是急流勇退,见好就收。”

    “望君思之。”

    沉俊沉默片刻,心中有了决断,屈膝拜倒,低声道:“某愿交出手中兵权,只望之后能安稳做个富家翁。”

    刘备上前几步,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沉中尉倒是做了个好选择。”

    他看向沉俊身后随他回来的军中将校,语声转厉。

    “尔等还不下马受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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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齐云山上,吴白鹿带着荀攸及半数的陷阵营士卒自小路摸上了后山。

    小路之上虽也有把守之人,可见到吴白鹿这个孙进心腹皆是放松了警惕,里应外合之下,轻易便被他们闯了上来。

    此时他们站在后山的高处,低头看去,已然隐隐能看到闪烁着些许灯火的山寨。

    吴白鹿转头看向身侧读书人样貌的荀攸。

    山间小路多难行,他原本以为这个看起来极为文弱的士人定然不能随他们坚持着登到山上,只是不想此人随着他们登山而上,竟是连面色都不曾变化半分。

    此时荀攸正注视着不远处的山寨。

    齐云山上的贼人不过四五百之数,如今孙进又带走了百人精锐,山上剩下的不过三四百人,与他带来的半数陷阵营军士相当,即便是要强攻也算不上难事,更何况如今他身边还有吴白鹿这个变节之人在。

    只是荀攸还是再三仔细看过了山寨布局。

    战场上的些许大意,就可能会葬送掉不少军士的性命,荀攸虽然不曾上过战场,可有些东西本就是与生俱来的天赋。

    吴白鹿迟疑片刻,他方才已经见到了荀攸带来的这些军士的精锐,知道山上这些贼人定然无法抵挡。

    只是他与陈二牛不同,陈二牛自来不安分,有向上爬,登高位的野心。可他当年上山落草便是逼不得已,即便过了这么多年,他的心思还是不曾变过,只是想要有朝一日能过上安稳的日子。

    “荀郎君,某想问询一事。若是攻下山寨,不知山寨之中的人会如何?”吴白鹿最终还是开口问道,“这山寨之中其实也并非皆是恶人,其中有不少人都是被山下的人逼迫,求生不得,这才上山落了草。”

    “并非皆是恶人?”荀攸笑了笑,“不论他们本心为何,恶就是恶。他们无辜,那那些因他们所谓的被迫而死在他们刀下的人,难道就该死了不成?”

    “来到北海的路上,我等也曾多遇贼寇,即便是生擒之人,也多被北海相下令斩杀。倒是也有人心生怜悯,寻到北海相为这些人求情,与你方才的言辞相差不大,觉得这些人之所以会沦落到如今这个田地,都是世道逼迫的过错。”

    “你可知北海相如何作答?”荀攸笑道。

    吴白鹿摇了摇头,他自然猜不到刘备所想。

    “北海相当时只问了此人一句,若是死在这些人手下的是他的家人,他可还会如此大度?”

    吴白鹿不能言语。

    “不过你也无须担忧,此次攻上山去,山上之人定然会有所折损,这些你我都干预不得。不过想来是能剩下些人的。”荀攸笑了笑,“至于剩下的这些人,若是良善,且不曾做过恶事的人,自然无事。可若是做下恶事的人,定然没有半分活路。”

    “善恶与否,谁来断定?又如何断定?”吴白鹿接着问道。

    他自然不信荀攸所谓的分善恶。

    在他看来,即便攻上山去之后还能有一些残留之人,只怕也会被荀攸等人直接解决掉了事。

    “此事之后我自会留在山上一些时日,直到解决山上的事情。”荀攸笑道,“不论你信与不信,这些你以为的大人物眼中的小事,其实还是有人看中的。”

    他站起身来,抬手指向不远处的山寨。

    “攻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