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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一章 北海亦有读书郎

    数月之后,北海国剧县宫城之中。

    自田中等人失势,颓废一时的国傅周仁复又重新振作,这些日子常入宫中来寻北海王商讨国中事宜。

    即便北海王屡屡露出不耐之色,可周仁依旧是乐此不疲。

    “既然国相已将这些事都委托给了国傅,国傅安心去做也就是了,无须事事与我商议。孤本就是个闲散之人,最是不爱听这些家国之事。”

    已不知是第几次因周仁的闯入而只能挥手中断歌舞的北海王叹了口气,“如今玄德将国中空缺出来的不少官职都交到了国傅手上,自是对国傅信任的很,国傅何必自疑。”

    田家等豪族盘踞北海国中多年,自然在朝中安插了不少人手。甚至可说朝中半数以上,尤其是有不少要职都掌握在这些豪族手中。

    而随着田家等豪族倒下,牵连之下,朝上也好,地方也好,自然多出了不少空位。

    刘备将其中不少无关轻重的文职任命都交到了周仁手中,由他随意安置人手。

    说的明白些,不过是双方的利益交换而已。

    如果说郑玄是国中在野文士的首领,那周仁就是国中“在朝”文士的头领。

    “大王此言差矣,如今固然有国相在朝,且多有仁政。”周仁正色道,“只是国有典章,诸般事应按律行事,人事任免之事当先报之大王知晓。”

    刘仲笑了笑,打量着阶下红光满面的自家国傅,调笑道:“孤记得当初玄德初掌国中大权之时国傅多有怨言,何以不过短短数月之间,竟对玄德如此推崇?仅仅是因他许了你不少官职不成?”

    “自然不是。臣是何种人,大王心中应当清楚。”周仁板着脸,“臣如今之所以信服于国相,只有两点缘由。”

    “其一是如臣方才所言,国相在国中数月,多行仁政,且治理国中之事得心应手。若是由臣来做,定然做不到这般地步。近日观国相为政,方知书上治大国如烹小鲜之说确有道理。”

    “其二是前些日子高密郑公曾有书信与我,提及开办学舍一事,希望我等士人能够同心协力。郑公在信中对玄德的为人着实夸赞了一番。郑公天下名士,识人无数,于他口中饱受赞誉之人,自然不会是寻常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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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高座上的刘仲点了点头,明白了为何周仁的态度前后变化如此之快。

    郑玄是天下名士,于北海国中更是威名极盛,国中士人都以能和郑玄书信往来为荣,郑玄的一句随口称赞之言甚至能让国中的寻常儒生一夜成名。

    故而想结交郑玄之人不少,偏偏郑玄又是个寡澹人物,往日里多是闷在家中读书着经,极少与人结交。

    而不能与这位郑公结交,可是阶下这位国傅周仁多年来的心病。

    “连郑公都来了书信,玄德果然有本事。将国中之事交给他,孤便可真正的安稳无忧了。”刘仲笑道,“说来倒是许久不曾见过玄德了,他还在外面巡查不成?”

    原来刘备自从高密回返,将国中之事都甩手交给了贾诩等人。他则多是带着关羽在国内的乡里之间巡视,已经有许久不曾回过剧县。

    “确是还在走访乡里,若是大王得知何处县中连罢数人,那多半就是国相走到那里了。”周仁苦笑一声。

    他如今察觉到刘备许下他不少官职其实也未必是什么好事。

    刘备每过一地县中官吏便要换上数人,如今北海国中原有官吏都快要被他换了个干净。

    “能者多劳嘛。”刘仲笑了一声,“忙些也是好事,有些人即便想要忙些都不可得。”

    周仁知道这是刘仲又想到了自家的处境,只是这事却是劝说不得。

    好在这么多年下来,刘仲倒也算是习惯了这种日子,很快就收敛回心思,随口笑道:“近日孤又根据玄德当日的指点研究出了一种新歌舞,等玄德回来,定要让他品评一二。”

    “论及这吃喝玩乐,他刘玄德可是远远不如孤。”

    ………………

    剧县田家,人影寥落。

    昔年县中的第一豪族如今却是说不出的落魄。

    莫说是与自家当年鼎盛之时相比,即便是与县中的寻常家族相比也是比不得了。

    不久之前田中更是将田家分家,从主脉之中分出去了不少族中子弟。

    若是当年田家鼎盛之时这些人自然舍不得离去,只是如今大树已倒,他们这些猢狲自然巴不得早些离开这条已然四面漏风的破船。

    这么多年来都不曾像如今这般清闲过的田中独自坐在院中,手中端着碗酒水自饮自酌。

    这价值千金的女儿红味道着实不错,若是当年在他年轻之时定然能独自一人喝上两坛。可惜如今年岁大了,竟是连半坛都喝不下了。

    “似乎这人一到了年岁,非止头上白发,而是事事都在提醒你已然不复当年了。我所言可对?”田中看向自门口走入的程权。

    这些日子他这里门庭冷落,唯有程权才会时常带着酒菜来探望他一二。

    “人皆有此时,既然到了年岁,你便安安稳稳的在这里度过余年也就是了。其他事情多想也无用处。”程权将手中的酒菜放下。

    “若是当年落到这般境地,我定然是想着四处寻力好东山再起,可如今我心中竟是觉得这般认命了也好。这年岁,可真是可怕的东西。”田中笑道。

    “如今没了我等掣肘,北海国中应当也算是稳下来了。这位北海相在外的作为我倒是也有所耳闻。”他略一沉默,“只是我想不明白一事,他如此作为,所求为何?”

    “为官一任而已,即便是你我这般商人也知道,军政才是大事。他将钱财用于民生,能得个好名声倒是不假,只是即便那些庶民交口称赞,又有何用?”

    “此事我倒是可以和你说上一说。”程权笑了笑,给自家倒了一杯酒水,“我本早就隐居雒阳,你可知我为何会来此趟这趟浑水。”

    “为何?”田中也是来了兴趣。

    “只因贾文和在信中提及了一句言语。”程权笑道,“据说是玄德于东来路上所言。”

    “愿他日后所过之地,不论是乡间还是陇上,皆可闻少年朗朗书声。”

    田中笑了一声,“真是好大的志向。”

    程权也是笑了一声,“谁说不是呢。”

    ………………

    剧县城外,有数骑自城外奔驰而过,马上正是去乡间出巡的刘备几人。

    刘备策马在前,不曾入城,反倒是调转马头,带着关羽等人直奔安乐里而去。

    安乐里远离城中,想要看看在他们离开的这些日子里贾诩等人施政如何,安乐里无疑是个好去处。

    一个时辰之后,几人来到里门之前。只是与上次前来不同,今日里长竟然不曾守在门口。

    “看来里长也懈怠了。”刘备笑了一声,牵马先行。

    “如今按着兄长的命令扫除淫寺与强梁,国中已然安稳了不少,他们松懈一些倒也是常事。也说明文和他们在咱们离去的日子里做的不差。”关羽应和一声。

    刘备笑了笑,自家这个二弟素来桀骜,对那些士人多少有些轻视与提防。

    这些年虽在他的时常提醒之下改了不少,可到底是养在骨子里的性子,极难彻底更改。

    今日既然替贾诩言语,那多半是已经在心中认可了贾诩。

    “说来倒也有趣,如今兄长还不曾成亲,可之前咱们巡视乡里,那些乡中之人还想让乡中新出生的孩童改为与兄长同姓。”关羽素来是不苟言笑之人,只是说到此事却也是忍俊不禁。

    牵马走在他身前的刘备先是面色一黑,只是随后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原来之前有不少地方赋税本就繁重,当地的官吏又巧借名目,多收税款,故而当地生子多不养,反倒是将其溺死于河水之中。

    如今刘备当政,罢贪官,废苛政,又多兴水利,以工代赈,虽算不得衣食富足,可也让他们有了些喘息之机。

    自来不孝有三,无后为大。这些人感念刘备的恩德,这才想将新生子改为与刘备同姓。

    只是最后还是被刘备拒绝了下来。

    他们路上碰到几个里中人,打听到里长正在新设的学舍里。

    两人牵马直奔最北而去。

    …………

    学舍建在里中最北,四周多有参天之树。如今正是近冬时节,树上的叶子已然掉了大半。

    刘备等人来到此地,却是驻马在远处不曾靠近。

    如今初入黄昏,天色尚未彻底阴沉,学舍中教孩童们读书的先生是个年轻人,此时他让学生们搬着木凳来到了学舍之外。

    站起最前的年轻人身着一件素色常衫,身形虽有些消瘦,却是将嵴背挺的笔直。

    他在前吟诵,身前的乡中少年们齐声和之。

    里长正坐在一棵大树下,盘膝望着不远处那些少年郎。

    少年们稚嫩的诵读之声高高扬起,起于地,而闻于天。

    刘备笑了笑,面上第一次露出些自傲的神情。

    “云长,我北海亦有读书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