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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受信、听祸(三)

    “叶大人,您这才出衙门呢?”蔡贤卿走到叶永甲面前,微笑着说。

    “怎么?蔡老先生……?”叶永甲瞟了瞟左右,问道。

    “没啥事,就是来看看你。话说河道的事治理得如何了?”

    “哦,如今只是差人去修修堤坝,待城内的情况恢复的差不多了,再商议疏浚内河的工程不迟。”

    “自从出了这事儿以后,你真是越来越有当知府的样儿了!以前却老是无精打采的,那样如何成事。”蔡贤卿道。

    “那是多亏卫先生点拨了我,我这才觉得以前的东西都没什么大不了的……与其对着那些旧事发愁,还不如堂堂正正的活着,好好干就是。”叶永甲答道。

    他二人走到石狮子旁,蔡贤卿又说道:“卫先生果然是人中豪杰,待人真的没话说……”

    他话说到一半,突然脚底打滑,一个踉跄,叶永甲连忙扶住。

    “蔡先生,走路要小心!您老大不小了,摔一下可了不得。”叶永甲劝道。

    “没事,没事……”蔡贤卿手正撑在狮子的前脚之上,“多谢叶知府了。”他说着,忽一抬手,将压在手心下的那张黄麻纸扫了过去,叶永甲眼疾手快,还不待寻思的功夫,便将纸悄悄收在袖筒之中。

    “我在戏班那儿还有事忙呢,”蔡贤卿瞥了眼他的袖口,便作了揖:“改日再会,改日再会!”

    叶永甲还了礼,见蔡贤卿已渐渐离去,便站在石狮子后面,抄出那张纸来。还没看清楚,他便听见脑后有脚步作响,惊出一身冷汗,忙不迭将黄麻纸塞了回去。

    “知府大人在此处干什么呢?”

    叶永甲回过头去,定睛一看,那人原是魏冲。

    “无事。倒是这时候都已近黄昏了,你还来此作甚?”叶永甲一转话头,严肃地问道。

    “工部叫我和大人说,西水门那边水道有些淤塞,应当拨库银出来,疏浚一番。”魏冲说道。

    “除了淤塞,没有别的状况了?”叶永甲两只眼睛直视着他。

    “还有什么呢?”魏冲真诚地笑了起来。

    叶永甲又盯了他一会儿,便道:“既如此,明日再商议好了,挑浚的事儿暂且不用急。”

    “明白了。大人回去早些休息。”魏冲说道。

    “好,你也去吧。”

    二人分别过后,叶永甲又走了一段路,看身后再无一人,便松了口气,拐进一个小巷,在角落里迎着霞光,看那黄麻纸上歪歪斜斜地写着几段潦草的字:

    ‘魏冲今日瞒了叶知府一件事:他亲闻百姓所言,上游方家染坊每日只在河上漂丝,以致水质污毒,日久累多,害人性命。然他却叫我不要告诉知府大人。他忌惮方家财力,不想使官府介入,到底是何用心,贤卿猜度不得。我还有一句话告诉廷龙,这魏冲乃是万王爷的人,凡事都得小心。’

    叶永甲见了前面的一大段话,倒是极为义愤填膺;待看到末尾,却将激动之情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全身遍体的一阵恶寒。他看了看灰白的天空,周围那些窥视他的眼睛似乎若隐若现,他不禁有点后怕。可叶永甲也庆幸当初自己长了记性,并没有在魏冲面前乱说些什么胡话。

    他将黄麻纸撕成雪花般的碎屑,甩在墙根底下,便匆匆地从巷子里出来,回府去了。

    明日,清晨。魏冲刚起了床,就见衙门里的人报说,知府大人请他有事相商。他不觉得是什么好事,便敷衍地回复道:“我这就去。”套上衣服,急忙赶去。

    “我听人说,”叶永甲坐在书房内,正端着碗白粥,攥着一把木勺,嘴里喝着,“方剑才的染坊污浊水质,以致有民上告,可有此事?”

    魏冲并不吃惊,只是略抬眼皮,笑道:“确有此事。”

    叶永甲拿木勺刮了刮碗底的粥,“那为什么不上报呢?”

    魏冲巴不得他去动染坊,只是碍于王爷心腹这一层身份,必不能明里劝谏,便满怀羞惭地一跪:“大人,我瞒报实情,实在对不起您啊……还望大人宽恕!”

    叶永甲将粥喝了个干净,咽下肚去,方才说道:“我知道你怕我惹麻烦,本是一片好心,就休要跪了。”

    “是……”魏冲爬起来,“不知染坊……”

    “染坊先放在一边,我们现在的当务之急还是以治理西水门为要,别被这些杂事乱了心神。秋后算账也不迟。”

    魏冲颇为失望地低下头:“谨遵大人之令……”

    “你且将工部尚书叫过来,商量一下治理河道的问题。”

    叶永甲将碗推在一边,从工部尚书手中取过那张南京府的地图,上面大小山川、河流俱勾勒分明,十分详备。

    “这里是西水门,”工部尚书指了指地图左侧,“此处夏月就因秦淮入水极多,西边排不出去,而致淤塞不通。我工部递奏到兵部,让兵部出军修浚河道,兵部不允,故耽搁到今日。秋天一下雨,这灾患不就来了吗。”

    “你们推脱责任倒有一套……”叶永甲的眼睛沿着地图上的秦淮河往下走。

    工部尚书红着脸,却哑口无言了。

    “当时为何不在北面的支流上再建一道水闸来排水?”他看着秦淮河出了南京城,曲曲拐拐地奔向南方。

    “前时建了,可惜年久失修,官府早就废弃了。”

    “按你上报的公文来看,西水门积沙石甚多……这次水患,恐怕不止入水的缘故吧?”秦淮河又在他的眼皮底下涌进了句容县。

    “这……”工部尚书瞥了眼旁边的魏冲,“下官就不知道了。”

    叶永甲的目光最终定格在了句容南部的赤山湖上。“我看原因不出在内河上面,而在于外河。”

    “外河?”

    “你们工部连外河的情况都不知道?河水挟沙卷石,必是赤山湖这里未能蓄水,顶不住东卢山等山地的山洪,才导致内河被害!”叶永甲带着满腔愤怒,猛然地一拍桌子:

    “这种道理你们工部能不明白吗!算盘打得精,好事怎么办不上一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