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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八章 促议、布新(三)

    过湘人听到他这一叹,不禁皱起双眉,快步上前道:“陈大人,您既知此人的脾性,为何不加责备,反还替他解围?”

    “思兴啊,”陈同袍转过脸看着他,语重心长地解释道,“葛学士是个清高的人,你做的事,他断然不会理解。若因此责怪于他,他不仅听不进去,还会怀疑我们的用心,进而脱离我们的队伍。”

    过湘人不屑地哼一声道:“那就让他投向叶党好了!似这种呆头呆脑的人,也不知留着有什么用!”

    “思兴对一个‘用’字,看得浅了。”陈同袍低下头,笑了笑说。

    “怎么?”过湘人一边细细寻思,一边问他。

    “我辈素来以清流之名聚人,必先示人以正派的作风,才能占据大义。葛学士廉洁清正,乃是朝堂上少有的君子,若把他招致麾下,大力重用,那么赢得的不光是党争,还有身前身后的美名。”

    过湘人好像有些明白了:“您的意思是,让他充当咱们清流的门面,借以收买人心?”

    陈同袍笑道:“正是此理。还是思兴讲话明白。”

    湘人听罢,不禁叹道:“如此说来,还是他叶党自在,不在乎这么多虚名,谁能办好新政就提拔谁。”

    “其实我何尝在意什么虚名,”陈同袍仍不改他那平淡的语调,“只是士人们要想维持这秩序不坠,礼教便是最好的兵器。也对嘛,他们用新政杀人,我们用大义杀人。”

    经了许多年来的风雨,北塘的变动却并不是很大,铳炮厂依旧有声有色地经营着。原来的那所教堂还保留着,不过相较之前的盛况,是荒凉了不少。当初吴思经走了后,县里本要拆除它,但碍于铳炮厂的番商们执意反对,便只将那些不伦不类的建筑拆毁,保留着一间大堂,并宣示百姓‘不许信其煽动,奉拜番夷之邪教’,除了番商平日可去礼拜,严禁外人进入,从此便冷清了下来。

    铳炮厂的番人也换了几批,大抵是因病因老的去,年轻力壮的来,唯独那个长满络腮胡子的商人一直坐镇在此,教导着后辈处理这边的事务。

    曾粱对他最为熟悉,便邀其到县衙一坐,络腮胡欣然而至。

    “草民拜见两位大人!”

    只见络腮胡被书办带到了堂上,深深一揖。他的胡须皆白,脸上也横添了几道皱纹,看着已是老了。

    葛明为望着他尚无反应,曾粱堆笑起立:“老客商,我在鲁尚书那里多听得你的名字,久仰久仰!”

    “您是曾公吧?”络腮胡问。

    “没错,你认识一下,这位是翰林学士葛明为。”曾粱抬手引荐道。

    葛明为一直怀疑地盯着他不放,这才回过神来,缓慢地拱了拱手。

    “小人还不知道,二位大人身到北塘是做什么?若有需要小人的地方,小人必当倾力相助。”番商吃着茶,笑脸奉承着。

    曾粱答道:“朝廷欲与你们新立文契,故派我二人前来磋商。此乃机密之事,恕本官不能透露太多。”

    “哦……”络腮胡暗瞅了葛明为一眼,稍显迟疑,“那不打紧,我就等你们拟好契约,大家一起商讨就是了。”

    曾粱回以礼貌的微笑:“有你的这句话,曾某心里算是放心了。对了,我还想问几个问题。”

    络腮胡放下茶碗,肃然而坐:“请讲。”

    “不知经营这铳炮厂,一月需耗费多少银子?”

    番商抬起眼睛想了会儿,旋即答道:“若按平常的情况,一个月差不多三十两银子,再算上因锻铸失败而废弃的材料,或可上升到四十两。”

    曾粱听了,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暗想:‘这笔钱虽说不是大数目,可一旦如叶贼所言,各地都兴建开来,长久下去,对朝廷一定是个负担。这事理应是由工部来管,但他们近来收不上钱,多向我这里讨要,弄得我部的开支也捉襟见肘……如此看来,户部一点好处也捞不到,功劳却全被他叶党占去了,这叫什么混事!’

    曾粱不经意间露出了几分烦躁的神态,竟被络腮胡看在眼里,猜出他正为着一件事生气,便心生一计,试探着说道:“大人,小的听闻朝廷最近的日子不好过,不会因此要……”

    “不会,不会!”曾粱还沉浸在思索当中,略显敷衍地回应道,“我朝素来以信立国,从无横暴之举,你们的生意照样做,休要恐慌。”

    络腮胡点头哈腰地答着:“没事,小的不是不体人情的人,天朝待我恩深义重,我绝不能漠然视之,当思报答。我知道,朝廷是有难处的,尤其是……你们户部。”

    猛听得‘户部’二字,曾粱就如从梦中惊醒一般,连忙瞪起双眼,把身子挺得直直地,全神贯注地听着他说。

    络腮胡便会心一笑:“如果朝廷需要的话,小人情愿做出让步。”

    曾粱怎会不知他的用意,当即说道:“实不相瞒,朝廷急缺一批技艺精巧的工匠,不知您可否同贵国相商,多调几个匠人过来,供人役使?”

    番商双手捋着胡子道:“这个简单。只是有两点难以解决:一,他们语言不通、水土不服,来到此处不甚方便;二,不知这些匠人听命于何部何司,尚需详议。”

    “这都不是问题,”曾粱摆摆手说道,“您和他们语言相同,完全可以居中协调,帮朝廷传达命令,管束他们;至于听命于谁,当然是负责出钱出力的本官了。”

    “不可!”

    正当两人越谈越欢洽的时候,一直一言不发的葛学士忽然满脸怒色,对着曾粱抱拳谏道:“朝廷既是叫我等开办军厂,必是自主自办;缘何又要召许多番人入境,徒生事端?难道不明‘非我族类,其心必异’的道理吗!”

    曾粱脸色大变,厉声喝道:“葛学士!你这说的是什么胡话?本官是为国事处心积虑,岂能拘泥于这点成见?还望您尽快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