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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页

    感受一下这场赛跑的紧张刺激吧!唧唧,唧唧,唧唧!蟋蟀领先了一英里!呼哧,呼哧,呼哧,呼,呼……水壶落下了一截,样子活像个大陀螺。唧唧,唧唧,唧唧!蟋蟀绕过了拐角。呼哧,呼哧,呼哧,呼,呼……水壶固执地紧随其后,没有丝毫懈怠。唧唧,唧唧,唧唧!蟋蟀越战越勇。呼哧,呼哧,呼哧,呼,呼……水壶稳健又沉着。唧唧,唧唧,唧唧!蟋蟀即将终结对手!呼哧,呼哧,呼哧,呼,呼……水壶不甘心就此败北……最后,在这场你追我赶、混乱不堪的竞赛中,它俩混成一团、不分彼此。到底是水壶唧唧叫蟋蟀呼哧喘,还是蟋蟀唧唧叫水壶呼哧喘,抑或它俩一同唧唧叫呼哧喘,都无从分辨,只有比你我都清醒的头脑才能做出决断。但是有一件事却是确信无疑的,那就是蟋蟀和水壶在这同一时刻,心照不宣、齐心协力地将自己炉火边那抚慰人心的歌声幻化进一缕烛光中。烛光映到窗外,照亮了小巷的深处。这束光打在某人身上,这会儿他正一步步从黑暗中走来,烛光下光影闪烁跳跃,已将一切都告知了它,它一个劲儿地喊着:“欢迎回家,老兄!欢迎回家,哥们儿!”

    终于,大结局的时候到了,水壶彻底输掉了比赛,水烧得滚开,壶被拎下炉子,皮瑞宾格尔太太急匆匆地奔向大门——在那里,隆隆的车轮声、嗒嗒的马蹄声和一个男人的说话声交织在一起,一条狗开心地跑进跑出,一个小婴儿奇异又神秘地出现……是的,就是这位即将进来的某位先生引起了这一阵骚动。

    这个小婴儿是从哪来的,皮瑞宾格尔太太又是怎样一瞬间抱住了他,我都没看清。一个活生生的小孩就躺在皮瑞宾格尔太太的臂弯中,她看上去得意得要命。就在此时,一个强壮的男子将她轻轻拉到炉火边,深深弯下腰来亲吻她,这个男人个头比她高不少,相比之下也年长很多。但是为了她,这样的牺牲是值得的,哪怕是身高六尺六寸又患有腰疼病的人,恐怕也会这样做吧。

    “哦,我的天哪,约翰,”皮瑞宾格尔太太说,“这天气把你冻得不成人样儿了!”

    不可否认的是,他狼狈不堪,雾气在他的睫毛上凝结成了块儿,就像融化的糖一样,站在雾气和炉火之间,他胡须上的冰开始化成水,过程中水珠呈现出彩虹的颜色。

    “嗨,你要知道,多特  ,”约翰一边解开围在脖子上的围巾,一边烤着双手,沉稳地说道,“肯定不能跟夏天比,所以,你懂的。”

    “别再叫我多特了,约翰,我不喜欢这个名字!”皮瑞宾格尔太太噘着嘴作赌气状,却让人明显感觉到,她喜欢被叫作多特,实际上很爱这个名字。

    “不是多特,那你是什么?”约翰问道,低下头对她微笑着,用他宽厚的手掌和有力的胳膊轻轻搂了她一下,动作尽可能地轻柔。“一个小不点儿和……”他瞧了一眼那个小婴儿,“一个  小不点儿  抱着……我不想说了,怕讲个冷笑话,但它还是有点好笑的,我不知道自己有没有讲过更高明的笑话。”

    按照他自己的说法,他差不多总是很聪明——就是他,这个笨重迟缓、憨厚老实的约翰。他身材魁梧,但性情随和;形象粗野,却内心柔和;看起来愚钝,实际却很敏捷;看起来麻木淡漠,却愈显单纯善良。哦,大自然母亲啊,请将埋藏在这卑微胸怀中的纯真诗句馈赠给你的孩子吧——顺便说一下,他本人真是送货工人——这样,即便他们使用着平庸的语言,过着单调的生活,我们也能容忍接受。我们将为有他们相伴的生活,而高声赞美你!

    这画面让人舒心:多特身材娇小,怀抱着玩具娃娃一般的婴儿,望着炉火沉思,展现出一种自然的温婉,她小小的脑袋歪向一边,以一种奇特的姿态,半自然半迁就地、十分舒适惬意地靠在送货工那巨大结实的身躯上。这场面十分温馨:送货工温柔却笨拙地努力调整着身躯,用自己的孔武有力满足了她那看似微不足道的需要,他斜坐在一边,为的是让自己粗壮的中年人的身形配得上这花样年华的少妇,且看起来不那么突兀。提里·斯洛博伊的神情也令人愉悦:她只有十几岁,站在后面等着接过这个孩子,她留意观察着这家人,瞪圆了眼睛、张大了嘴、头向前探着,就像要将这一切吸进肺里一样。同样令人喜悦的一幕是,在多特提到这个小孩儿的同时,送货工约翰正想摸摸他,却一霎间缩回了手,似乎怕自己不小心捏碎了他。约翰弯着腰,离那个孩子有一段安全的距离,端详着他,略显困惑却不乏自豪,神情就像一条温和的大狗某一天惊觉自己突然成为一只小金丝雀的父亲一样。

    “他多漂亮啊,约翰,睡着了有多可爱!”

    “非常可爱,”约翰答道,“确实可爱极了,他不是总在睡觉吗?”

    “天哪,约翰,当然不是!”

    “哦,”约翰沉思道,“我觉得他老是闭着眼睛。嘿,你好啊!”

    “我的天,约翰,你吓到我了!”

    “他眼睛这样翻有点不太正常吧!”送货工惊慌失措地问,“正常吗?你看他,两只眼睛同时眨巴起来!再瞧他的嘴!为什么他喘得像条金银鱼?”

    “你真不配做父亲!真不配!”多特说道,表现出一位经验丰富主妇的全部尊严,“怎么能指望你体会孩子的小毛病和不舒服呢,约翰!你连这些病的名字都不知道吧,你这个傻瓜!”她换了左手抱着孩子,一边轻拍孩子的背抚慰着他,一边笑着揪住她丈夫的耳朵。

    “我是不知道,”约翰脱下大衣说,“这是真的,多特,这方面我知道得不多,我只知道今天晚上风真大,我跟它搏斗了一晚上,是东北风,回来的路上一直往车厢里灌。”

    “可怜的老家伙,风这么大!”皮瑞宾格尔太太嚷道,随后忙碌起来,“快,把宝贝儿抱走,提里,我也要干点事儿啦!愿上帝祝福他,我能把他吻到喘不上气儿,我打包票!快走开,好狗,快走,博瑟!让我先泡个茶,约翰,然后我帮你收拾打包,我像只忙碌的小蜜蜂一样。唱那首《小东西怎么样》的歌,后面怎么唱的来着,约翰?你上学的时候学过吗?《小东西怎么样》那首歌。”

    “不太会唱,”约翰答道,“有一次差点就学会了,但我敢说,唱出来恐怕就跑调了呢!”

    “哈哈!”多特笑出声儿来,她笑声不大,但很爽朗,说句实话,大概是你听到过的最欢乐的声音,“你是一个多老实可爱的笨蛋啊,约翰!”

    约翰对此未加申辩,他走出门去找马夫,那孩子手里提着灯,灯光像鬼火一样在门窗前摇曳不定。那匹马壮实得可以,我若是告诉你它的身量,你也多半不会相信,它已经很老了,它的生日已经消散在远古的迷雾中了。博瑟认为,它的注意力总该放在家庭成员的身上,而且还要公平分配,对每个人都不偏不倚,于是,它令人费解地、来来回回地跑进跑出:一会儿,它围着老马跑圈儿,短促有力地吠叫,在马厩边上被人抚摸得蹲下去;一会儿,它假装撒野,凶猛地冲向女主人,然后滑稽地突然停下脚步;一会儿,它出其不意地把湿鼻子凑到坐在火炉边育婴椅上的提里·斯洛博伊的脸上,把她吓得大叫起来;一会儿,它对小婴儿表现出冒失鲁莽的关注;一会儿,它围着炉火走了一圈儿又一圈儿,好像决定了晚上的归宿一样,趴在那里一动不动;一会儿,它又站起来,甩着它那短小的尾巴走了出去,就像刚刚想起一个约会,踢踢踏踏地小跑着出去赴约了。

    “就这儿!茶壶放在这儿了,铁架子上。”多特忙里忙外地说,像个在玩“过家家”的孩子,“冷火腿在这儿,黄油在这儿,还有硬皮儿面包,全在这儿了!这个洗衣篮是放小包裹的,约翰,如果有小包裹的话,就放这儿好了——你在哪儿啊,约翰?别把孩子掉到炉栅里了,提里,不管你要干什么事儿,都注意孩子,别大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