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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页

    “童声音栓,”那个怪人回答,挺起他的高挑身躯,“是的!我设想出这种完善的方法。这会达到理想境界,那时我的名字就会超过法布里、克伦格、埃拉尔特·斯米德、安德烈、卡斯股多费尔、克雷布斯、穆勒、阿格里科拉、克兰兹这些人物的名字,超过安泰尼亚蒂、科斯坦佐、格拉齐亚戴依、塞拉西、特龙西、南基尼尼、卡利多这些人物的名字,超过塞巴斯蒂安·埃拉尔、①阿贝、卡瓦依埃—科尔②这些人物的名字……”

    ①塞巴斯蒂安·埃拉尔(1752—1831),法国钢琴制造技师,曾改善竖琴和钢琴。

    ②卡瓦依埃—科尔(1811—1899),法国管风琴制造技师,曾改善这种乐器。

    本堂神甫先生大概在想,这个人开的目录到晚祷来临时也不会讲完。

    管风琴技师头发蓬乱,又添上说:

    “如果我在卡尔费马特的管风琴中配制成功这种部件,任何管风琴便都不能跟它匹敌,无论贝加摩③的圣亚历山大教堂的管风琴、伦敦的圣保罗教堂的管风琴,弗里堡④教堂的管风琴、哈勒姆⑤教堂的管风琴、阿姆斯特丹教堂的管风琴、法兰克福教堂的管风琴、魏因加股教堂的管风琴、巴黎圣母院的管风琴、玛德莱娜教堂⑥的管风琴、圣罗克教堂的管风琴、圣德尼⑦教堂的管风琴,还是博韦教堂的管风琴……”

    ③意大利北部城市。

    ④瑞士西部城市,德国也有一个同名城市。

    ⑤荷兰西部城市。

    ⑥巴黎市中心大教堂。

    ⑦位于巴黎北面的大教堂。

    他说话时神态像受到灵感启发,在指手画脚。除了本堂神甫,他会让别的人害怕;本堂神甫能念几句拉丁祷文,把魔鬼镇住。

    幸亏晚祷的钟声传来,于是埃法拉奈师傅拿起他的帽子,他轻轻一卷,把羽翎卷起来,然后深深一鞠躬,走到广场上去找拉管风琴风箱的那个人了。他一走,老女仆觉得闻到一股硫磺味。

    实际上这是火炉发出来的。

    六

    不用说,从这天起,只有这件大事使小镇居民激动不已。这个名叫埃法拉奈的大艺术家兼大发明家,保证能给我们的管风琴增配一个童声音栓,以在即将来临的圣诞节,在喇叭、风笛的低音管、笛子的伴奏下,牧童和朝拜初生耶稣的三王出现,然后可以听到在小耶稣和圣母周围拍着翅膀的天使鲜亮而清脆的嗓音。

    修理工作从第二天起已经开始;埃法拉奈师傅和他的助手埋头工作起来。在课间自由休息时,我和其他几个同学去看他们。他们让我们爬上风琴台,条件是不要碍事。管风琴的木壳全打开了,基本构造暴露了出来。一架管风琴只不过是一支潘神①的风笛,配备着风箱和音栓,也就是能够控制进风的活动调节器。我们的管风琴是标准货,拥有24组主要的同音色的管子,54个琴键的4套键盘,还有一套两个8度音的基本低音的踏脚键盘。这个木头的或锡的簧管和孔管的森林,在我们看来是多么广大啊!在这茂密的树丛中真会迷路呢!从埃法拉奈师傅的口中说出的名称多么古怪啊:高音音栓、牧笛音栓、簧管音栓、16英尺簧管音栓、主要音栓、粗大的混合音栓、我想还有木头的16尺音栓和锡做的32尺音栓!在这些管子中,简直可以把整个小学的学生和瓦尔吕吉先生都装进去!

    ①古希腊神话中的森林之神和牧神,是个快乐的神只,在同自然女神跳舞时,总是吹奏他自己发明的笛子。

    我们又惊又怕地望着这乱七八糟的一大堆东西。

    “享利,”霍克说,一面大胆地张望下面,“这像一架蒸汽机。”

    “不,更像一个炮台,”法里纳说,“大炮会向我们射出音乐的炮弹!……”

    我呢,我找不到可以对比的东西,但是,当我想到双重的风箱能在这巨大的管子系统中发出狂风般的声音时,我不禁颤抖起来,并且颤抖持继了几个小时。

    埃法拉奈师傅在这堆乱麻似的管子中工作着,并不感到难堪。事实上,卡尔费马特的这架管风琴还相当完好,只要作些小修理,或者不如说打扫掉几年的灰尘就可以了。困难更大的是,要调整童声音栓。这乐器装在一只盒里,是一组水晶笛子,本该发生美妙的乐声。埃法拉奈师傅是个能干的管风琴技师,也是个出色的管风琴手,他在哪里失败,就要在那里取得最后成功。然而,我发觉,他不停地摸索着,试试这一边,又试试另一边,不合适的时候,便发出叫声,就像被女主人激怒的鹦鹉一样。

    叭……这叫声使我浑身哆嗦,我感到触电般头发直竖。

    我要强调,我见到的情况给我极其强烈的印象。宽大的管风琴木壳的内部,这只被破了膛、机体展露在外的巨兽,令我难受到不断受困扰的地步。我在夜里梦到它,白天,我不断地回想到它。尤其那只童音盒,我不敢碰一碰,它使我产生关满孩子的笼子的印象,埃法拉奈师傅选出来是为了让孩子们跟着他管风琴手的手指唱歌。

    “你怎么啦,约瑟夫?”贝蒂问我。

    “我不知道怎么回事。”我回答。

    “或许是因为你常常爬上管风琴的缘故?”

    “是的,……或许是吧。”

    “今后别去了,约瑟夫。”

    “我不会再去的,贝蒂。”

    但当天我不由自主又回到管风琴台上去。我渴望迷失在这管子的森林中,溜到最幽暗的角落里,尾随埃法拉奈师傅,我听到他的榔头在管风琴木壳深处敲打着。我在家里小心地什么也不说,不然我的爸爸和妈妈真会以为我发了疯。

    七

    在圣诞节之前一星期,上午,我们正在上课,小姑娘坐在这一边,男孩子坐在另一边。瓦尔吕吉先生在讲台上走来走去;老小姐在角落里用长针——真正的厨房铁扦——编织着。威廉退尔刚侮辱过格斯勒的帽子,这时门打开了。

    进来的是本堂神甫先生。

    大家都出于礼节站起来,但在本堂神甫先生身后,出现的是埃法拉奈师傅。

    大家在管风琴技师锐利的目光面前垂下了眼睛。他到学校里来干什么,为什么本堂神甫先生陪着他来?

    我似乎发觉他特别用心地在打量我。不消说,他认出了我,我感到很不自在。

    瓦尔吕吉先生从讲台上走下来,去迎接本堂神甫先生,说道:

    “为什么给我这样赏脸?……”

    “教师先生,我想把埃法拉奈师傅介绍给您,他想拜访您的学生。”

    “为什么?……”

    “他问我,在卡尔费马特是不是有一个儿童唱经训练班。我给了他肯定的回答。我还说,在可怜的埃格利萨克带领这个班的时期,训练班是很出色的。于是埃法拉奈师傅表示想听一听训练班唱歌。所以今天上午我把他带到您的班上来,请您原谅我这样冒昧。”

    瓦尔吕吉先生不需要原谅。本堂神甫先生做得非常对。威廉退尔这回要等一会儿了。

    看到瓦尔吕吉先生做了一个手势,大家坐了下来。我给本堂神甫先生找来一张扶手椅,埃法拉奈师傅坐在小姑娘们的桌子角上,她们赶紧后退,给他让出地方。

    离他最近的小姑娘是贝蒂,我看到可爱的小姑娘害怕他的长手和长手指,它们在她身旁画出轻盈的琶音。

    埃法拉奈师傅开口了,他用刺耳的嗓音说:“这些就是儿童唱经训练班的孩子吗?”

    “不都是儿童唱经训练班的。”瓦尔吕吉先生回答。

    “训练班有多少孩子?”

    “16个。”

    “包括男孩子和女孩子?”

    “是的,”本堂神甫说,“包括男孩子和女孩子,在这个年龄,他们的嗓子是一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