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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十一 第一百四十二章 滔天巨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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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距离秦州还有五里路,但李无忧知道自己再也走不动了,他静静地在一条小溪边坐了下来。

    这是一处大山中的一个小谷。在塞外,多见的是戈壁黄沙,千里无人烟,只是接近云州的秦梦两州这一代却是例外。这一代以草原为主,但每隔几十里,却便有一处突兀而起的丘陵,而百里之内,也几都有一座大山。草原上没有苍澜、鹏羽这样的大河,但明镜一样的湖泊和清澈南?魅此娲?杉?S械南?魃踔裂用嗍?铮?暄亚?郏?犹炜障氯ィ?路鹗且惶跆醯难┌椎乃肯摺?br>溪水是从靖王军队所在的上游流入谷中来的,清甜中有一丝咸,李无忧不知道这是不是因为其中渗透了鲜血的缘故,只是望着水中那个蓬头垢面的少年愣愣出神。原来不可一世的大荒雷神,竟也有今日……

    唐鬼的内功并不是很强,但胜在猝不及防,自足底涌泉xue侵入已经是损坏了他的腿部经脉,牧先生虽然没有用最强的惊鸿剑气,但即便是寻常剑气刺中身体近十个大xue,也是经脉遭受断裂的重创,但李无忧为了脱身,强行使出禅林佛意金身压制住自己的伤势瞬间续接了经脉,恢复功力,但后来那酷似黄公公的中年文士在他背上印的一掌看似轻描淡写,却伤及内腑,震散了佛意金身,而他最后使出的天雷,却耗尽了身上最后一口元气。若非凭借着坚强的意志力,他甚至连那二十丈军营都走不出,便要趴倒在地。

    但更重的伤却在心上,耳听着自己的部下被人像猪一样宰杀,身为元帅的他,却只能一步一步离开,不敢回头,深怕一回头后,自己再没有离开的勇气。李无忧不是一个大侠,也算不上君子,但即便是个小人,也有自己的朋友,自己的感情,他不会拿自己的性命去救别人,但也不会愿意无辜的朋友和部属因自己而死。那种痛楚不同于眼睁睁看着朱盼盼香消玉陨而无可奈何,不同于目送慕容幽兰背影消逝而心神两茫茫,但那痛楚却一般的撕心裂肺。

    人若忘情,不是畜生便是圣贤。李无忧不是畜生,但也不是圣贤,所以他不能忘情,所以他痛苦。如果痛苦使人成长,这样的成长代价未免太大了些吧!

    日尽黄昏,斜阳的光辉透过山棱,透过早红的枫叶,落在孤坐少年的脸上,清冷而凄凉。

    虽然服下了佛玉汁,只是暂时止住了血,轻微缓解了内腑的重伤,但经脉断裂并无任何好转,丹田内空空荡荡,虽然身周有丝丝几不可觉的元气在缓缓流动,向要钻入身体,但经脉断裂之后,元气虽然自xue道钻入,却无法运转,无法进入丹田。

    曾经有无数次险死还生,李无忧对刀锋剑口的死生活已经看得习惯,只是没有想到自己人生的最后竟然是坐在一处无人的山谷里等死。默想此生所为,顿时唏嘘。幼时父亲早死,但自己与母亲相依为命,却也快活无忧,只是母亲死后,六年间,却是颠沛流离,饱历风霜;跌入昆仑忘机谷中,亦是六年,可谓真正忘机,虽然学艺辛苦,但三位哥哥和四姐却待自己如亲人,这六年是人生中最幸福的六年;出江湖虽然短短一年时光,却是几经风浪,几许沉浮,虽然阴谋不断,但自己总能化险为夷,位极人臣,更邀天之幸,得无数红颜知己垂青,可说得意。

    只是,谁也不会想到风光无限的大荒雷神居然在他人生刚刚步入精彩的时候,就这么无声无息地消失在这处无名山谷中吧?山谷之外,秦州城里,若蝶和唐思正翘首待归,秋儿下落不明,阿碧芳踪无痕,小兰,小兰,小兰却已经要嫁给靖王那个混蛋了!

    “不,我不甘心,我不甘心啊!”想起慕容幽兰,李无忧忍不住想仰天长啸,但话到嘴边却没了力气,变做细细呢喃。

    “是不是很不甘心?”一个陌生的苍老声音忽然响起,打破了山谷的宁静,却也同时打破了李无忧心湖的宁静。

    “谁?”直觉到有人走近,李无忧低低地呓语了一声,他努力想睁开眼睛,试了几次,却只觉那眼皮重如泰山,纹丝难动,只好放弃了这徒劳无功的举动。

    “别管我是谁!”那老者轻轻地笑了起来,“你只需要知道我能救你,并且让你复原如初!”

    “前辈有什么条件?”李无忧自然知道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

    “如果我说是一时良心发现,谅你也不会信。这样吧,你只需要答应,你欠我一条命,欠我一个人情,有一天我会来找你让我帮我做一件事。”

    “前辈请回吧!在下自生自灭,不劳前辈操心。”

    老者咦了一声,随即却大笑起来:“尝听人说李无忧人中之龙,行事为人不同世俗,今日一见,嘿嘿,也不过一凡夫而已。老朽失望得很,失望得很啊!”

    “随你怎么说。只是我本平凡,不想欠下那没头没脑的人情,搞得将来生不如死,那可无趣得很!”李无忧声音几不可闻,但语声中却有种说不出的坚定。

    “迂腐,迂腐!你这蠢材,难道就不懂得现在假装应承了我,将来再随机应变吗?留得青山在,还怕没柴烧?实在不行,哼哼,背信弃义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难道你就一点不懂得变通吗?小命重要还是那狗屁的信义重要?”老者似乎极其生气,忍不住大声训斥起来。

    谁知李无忧听到训斥,却轻轻地叫了声好,道:“很好!你盛怒之下音色依然没有变化,我可以肯定你若非是巨奸巨恶,就是我所不认识但真心为我好的人。前者,我若是将来中了你的算计,那是心服口服,至于后者,前辈也最好施恩别望报,无忧能做的,只有先谢过前辈。言尽于此,救与不救,悉听尊便。”

    老者几乎没被噎住,好半晌才叹道:“李无忧啊李无忧,真不知道你是个疯子,还是个天才。性命攸关,你竟然……好,好,也许老子本来也是个疯子,今天非救你不可,这个人情你是欠定了!”

    李无忧嘴角刚露出一丝几不可察的笑容,全身经脉断裂处,同时一麻,同一时间一道热流已自头顶百会xue灌了下来,刹时通透全身百脉……

    ***

    也不知沉睡了多久,李无忧终于悠悠醒转,入目所见,新月如钩,寒林漠漠,夜露惊风。翻身坐起,那神秘老者已然消失不见,若非身边有那老者留下的一封信,而自己丹田元气充盈,全身经脉畅达,功力已恢复了两成,他几要怀疑自己是不是做了一场梦。

    “小鬼,我们很快会见面的!哈哈!”这个人留书的口气果然和行动一般张狂,这人会是谁呢?

    李无忧自溪里抓了条鱼,一面生火烤鱼,一面搜肠刮肚地思索这人的身份。将自己认为可能的熟人都一一列举了出来,却发现以本事和诡异的行事方式而言有两人最有可能:天魔任冷和刀狂厉笑天。

    二人一般的愤世嫉俗,不以常规行事,均欠过自己的情,他们也都有牺牲自己内力为我疗伤续脉的能力。

    只是细细分析起来,却又觉得很不像这两人。梧州捉月楼中,自己虽然放过任冷一次,但在北溟的时候自己却害得他功亏一篑,以魔门中人自私自利的性格,他不来找自己报仇而不惜得罪剑神谢惊鸿也要报恩的可能性也不是没有,但比起母猪会上树来依然是略微低了那么一点。

    厉笑天这老家伙就更悬了,当日自己与秋儿无意间闯入他的藏宝库,几乎没将他的藏宝席卷一空,虽然最后私下较量的时候,自己在石门上悟出的“纵笑今古,天地鬼神尽虚妄故可恃唯我;横眉乾坤,圣贤哲达皆粪土而君子自强”这三十二字刀法真意似乎在决斗的过程中帮他彻底修成了杀天九刀,算是对他有大恩,但人家已经慷慨地将那数箱宝藏和杀天九刀的刀法一并送给了自己,说起来更像是自己欠了他的人情,如果不是吃饱了撑的,这自命清高的老不死也没必要装神弄鬼地牺牲真元来救自己了。

    以谢惊鸿的诙谐性格和无上功力倒是一个人选,只是牧先生既然是他的弟子,他自然没和徒弟作对而帮我这个外人的必要吧?

    “那么会不会是岳……慕容轩?”李无忧虽然心中大痛,却依旧还是强迫自己想了下去,也许万针穿心一样的痛楚能让自己暂时忘记对那些被靖王杀死的无忧军死难兄弟的内疚吧。

    若是慕容轩心中对将小兰许给靖王心存愧疚,牺牲功力救我还原,倒并非不可能……

    他胡思乱想了良久,将自己熟悉的高手都想了一遍,有一次甚至归结到大荒四奇身上,最后却终究觉得不可能,一笑置之。

    忽地一阵刺鼻胡臭味将他带回现实中来,却是手中烤鱼已然烧焦。

    胡乱吃了些焦鱼,走出谷来,默查天相,已是三更时分,李无忧站在前往秦州的必经路口,打开天眼扫描周遭片刻,顿时大喜过望——地上并无大军经过的痕迹,显然靖王尚未朝秦州进发,那么也就是说寒士伦赵虎他们并未全部遇害。因为如果靖王真的敢不顾自己离开时候的警告,全数将他们杀了,以他的手段,此刻必然已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前往秦州,将无忧军悉数收服,以免夜长梦多。那么如此看来,自己离开的时候,靖王最后杀那几人也仅仅是为了吓唬自己了。想到这里,李无忧心莫名的一沉,士别三日,即当刮目相看,如今的靖王城府心胸都已非雪满京华之夜,航州城内企图以兵力夺取皇位的那个无谋竖子可比了。

    到得此时,自己的处境真是尴尬之极。据捉月楼师家的消息,朝廷之中,太师耿云天和丞相司马青衫在灵王和珉王死后,竟都英雄所见略同地不看好靖王,又分别决定扶植二皇子乐王和六皇子秦王。这样的情形下,靖王虽然被立为太子,却成为了众矢之的,压力倍增,正巧这个时候楚问对自己有了猜忌,他乘机便上旨取代自己去攻打云州,从而在朝中赢得足够的政治声望,稳定自己在朝中的地位,那九道金牌也多半是他让楚问发的了。只是在他想来,自己未必会心甘情愿地退兵,所以靖王带来了牧先生还有黄公公这两个绝世高手,而且收买了唐鬼,引发了这场冲突。计划的最后,再在无忧军众将面前让我在自己的性命和众将的性命间选择,让自己丧失威信或者自杀。无论自己选择那条道路,其实自己都是死路一条,无忧军今后也都将名存实亡,再不能对他形成威胁。好毒的一条计!

    只是邀天之幸,自己却得到了贵人之助,非但治好自己的伤,怕沿途追杀的人也是他给一一了结的吧。

    过目种种,千头万绪,霎时涌上李无忧的心头,但对真相越是清晰,他却越是心寒,对楚问和靖王就也越是失望。一个上位者竟然可以为了如此私人之极的理由,就对付国家立下的汗马功劳的将军,轻易抹杀十万士兵的荣誉。

    自己本来是打算放出兵权了,但此时此刻如此做,却和手下士兵怎么交代?让他们因为主帅所背负的一个叛逆的罪名,终生抬不起头来?但如果不这样,自己又该何去何从?难道真的就造反了吗?

    他沉思了良久,一时却没了主意。最后决定,无论如何,自己有必要先回王维的军营看一看再说。

    不知何时新月躲进云层,夜黑风高。此时他已是风声鹤唳,如履薄冰,但一路行来,并未见侦骑踪影,只是天眼却分辨出路上的马蹄印迹中有极少新痕,心中忧喜参半,一时无从猜测。

    天眼展开,远远地只见广袤的平原上一处丘陵,丘陵边一片阑珊灯火,稀稀拉拉,仿佛与天空的星斗遥相呼应。

    李无忧施出隐身术,展开龙鹤身法,利用融合五行之理,先以青木诀融入一颗大树内,然后施出滴水穿石之法,由树身转入一片树叶,然后召唤来一阵微风,同时震断叶柄,这片树叶便随着数十树叶一起飘舞而下,落入营外的溪水里,顺水飘至一处营帐之外,在守卫的盲角收去法术,轻轻地喘息起来。

    即便是功力鼎盛之时,施展滴水穿石也是不可持久,此次更加将全身化作水滴融入树叶之内,而同时还要施展别的法术,比之一人独抗八百罗汉阵,只难不易。是以,功力只剩两成的他,很是难受。

    喘息一阵,气息终于调匀,眼见一名巡夜的枪兵走近,李无忧左手玄宗捕风指使出,遥点其哑麻两xue,右手一式禅林七十二绝艺之擒龙爪虚抓而出,枪兵在十分之一息内无声无息被抓了过来。

    也不必让他开口,李无忧玄心大法使出,神识已经侵入其脑海。幸好这枪兵的意志不是极强,他迅疾地将其所有记忆复制了一遍。

    下一刻,他心头一阵狂喜。如自己所猜测的一样,赵虎他们果然还活着,作为一个成熟野心家的靖王眼见自己坚定离开,没有徒劳无功地再杀人,只是将他们都囚禁在一处军营里,把守的除了三百弓箭手,还有白天跟在靖王身边那七名高手,倒是牧先生却上秦州去了。

    眼见营中的兵士巡逻比寻常时候多出五倍不止,更读到枪兵记忆里对那七人的恐惧,大喜之余,李无忧却也愁眉不展。他原先的计划是先来探探消息,确定一下众人的生死,然后再见机行事,但隐隐感到眼前明明是个绝好的机会,但他却一下子迟疑起来:到底该怎么下手呢?

    自己或者能以偷袭将那七人击倒,但之后又如何带着八十多人摸出营去?但如果此刻回城调动兵马硬来抢人,那无论结果如何,都是势成骑虎,必定要揭竿造反了。

    正自沉吟之间,忽听脚步声响,抬眼看去,十丈之外有两名军士朝这边走近,李无忧微一皱眉,道声得罪,心头默念灵诀,虚爪一抓,将那昏迷枪兵扔进乾坤袋中,自己展开隐身术,伏到一处暗角里。

    那两人于四周转了一圈,最后果然到李无忧附近这个营帐外坐了下来。

    一人将手中钢刀cha刀地上,将用以遮阳避雨的毡帽脱下扔到一旁,揉了揉腿,低声抱怨道:“蔡头,这小王将军也真是的,这大半夜的也不要人安睡,居然拉我们起来巡逻,老子还有三天才当值呢!若是军神还在,断不会做这样不合规矩的事。”

    另一人却叹了口气,道:“老张,你就别抱怨了,小王将军毕竟年轻,不懂这些,我们看在军神的面子上,就多担待些吧。再说了,雷神虽然白天重伤跑了,难保他晚上不率兵杀来,这是非常时期啊!”

    老张冷笑道:“他们说雷神要造反,但却一点凭据都没有,我看这事多半是太子爷眼红雷神的战绩,故意设下的……”

    “嘘!想死吗你?给我小声点!”却是蔡头一把捂住了老张的嘴。

    静了片刻。

    蔡头却道:“老张,其实说起来我们也算是幸运的了。想想那些关在缉督营中的那些无忧军将军,哪一个不是跟随雷神从潼关杀到秦州的大英雄?现在怎么着?太子说他们是附逆,明晨就要押进秦州城,当街问斩!”

    李无忧听到此处,只觉得一阵晕眩,元气一滞,隐身术几乎失效现出身形来。原来自己还是将靖王估计得过高了,原来他不是不杀赵虎他们,而是要将其押到秦州再杀,除可逼自己现身外,更可以收到震慑之效。以此推之,那牧先生入秦州,怕除开传达圣旨要骗我那些不知情的手下了!唉,此计虽然歹毒,但却显现出靖王不能容人的一面,难怪司马青衫和耿云天都不愿意辅助他了。

    “你们俩在这做什么?”忽地一人斥道。

    “元帅!”二人慌忙站起敬礼。却是王维不知何时走了过来。

    王维喝道:“李无忧随时回来,快给我巡逻去!”

    “是!”二人如蒙大赦,慌忙戴上毡帽,拾起刀枪去了。王维叹了口气,朝军营中央走去。

    王维走后,李无忧在暗角里松了口气,刚才是太大意了,心神失守下,居然连王维接近都没发现,自己可说是无能了。

    眼见王维所去的方向是军营的正中央一处灯火通明的所在,李无忧识得正是帅帐,心头一动,将那枪兵从乾坤袋里放出,以迅快手法将二人衣服调换,一面将毡帽戴上,然后叹了口气,对那枪兵道:“兄弟,为了我大楚兴衰,委屈你了!”在后者一片茫然的神色中,他手间掐动法诀,朝其身上一指,后者还没弄清楚是怎么回事,已无声无息地被陷入地中,原地除了一个小孔外,与先前并无异样。

    做完这一切,李无忧拿起地上长枪,堂而皇之地在营中巡逻起来,柳州军士兵果然无人看出异样。他装模作样转了三圈,却发现帅帐的四周有上十余名士卒在把守,帅帐的正门口更是有四人之多。不禁微微皱眉,当即绕到帅帐附近的一处暗角,整了整衣装,将毡帽下沿压低,快步朝帅帐门口走去。

    “站住!做什么的?”一名守卫低低喝了一声。

    “我是探马营李弓之,有紧急军情报奏元帅!”李无忧焦急应了声,脚下不停,径直朝营内行去。

    “令……”那守卫“牌”字道了嘴边,却发觉自己连张嘴的力气都已然没有,想要举刀,才发现自己全身都已不能动弹,他心知情形有异,眼珠转动,朝身侧同袍看去,却惊异地发现另外三人也已呆若木鸡,纹丝不动。这奸细竟然在自己一字之间,已将四人全点了xue!

    李无忧揭开帅帐布帘,低着头,急急走进帅帐七尺,单膝跪下,运功改变嗓音,大声道:“禀报元帅,属下已得到李无忧的行踪!”

    话音方落,身后一寒,一道巨大劲道已然袭了过来,同时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耳中炸响:“大胆李无忧,你竟然胆敢来行刺太子!”

    寒入骨髓,那个声音正是牧先生的!李无忧躲避已是不能,不及细想,反手一掌朝那暗劲挥出,同时身形一旋,转过身来。

    “咯查!”一声骨节碎裂的响声发出的时候,李无忧只觉得已然结结实实地印在了一个人的胸口。

    但那个人不是牧先生,而是靖王。

    “砰!”地一声响,靖王的双眼露出一丝绝望中带着恨意的凄然眼神,软倒在地,嘴角一歪,顿时气绝。

    “来人拉,李无忧杀了太子!”在靖王倒下去的地方,牧先生大喊起来,难得的是他面露微笑,声音中竟带着巨大的惶恐。

    李无忧尚未反应过来,无数的枪兵已然闯了进来,而七大高手和士兵们夹拥之中,张承宗、王维和寒士伦、赵虎等无忧军将士也赫然在列。

    “不可能!”张龙第一个惊叫起来。

    “元帅你……”赵虎想说什么,话道嘴边却硬生生咽下了半句。张承宗、王维和寒士伦却都没有说话,各自眼中寒光闪烁,似都在思索着什么。

    其余的人却都没说话,多是目瞪口呆地看着李无忧,后者恍恍忽忽,只疑自己身在噩梦之中。

    “杀了李无忧,为太子爷报仇!”牧先生神情凛然,大喝一声,当先一掌朝李无忧打来,七大高手应声合击。

    掌风近体,李无忧惊醒过来,左手连出两式阳关三叠,荡开七人攻击,右手掐个斗转星移诀,朝牧先生的掌势轰去。

    但两掌相触处,一阵强光透出,随即一阵巨力自掌心传递过来,直入经脉,李无忧但觉胸口一闷,随即剧痛迸发,整个人竟被这一掌震得射穿帐篷,飞出三丈,如断线风筝一般朝地上坠去。

    人尚未落地,牧先生后发先至,人在空中,左手背负,右手五指一张,五道无形剑气已然罩向了李无忧身体五处大xue,后者刚刚在毫无抵抗的情形下被那一掌震成重伤,旧创迸发,元气再也提不起分毫。

    生死之际,李无忧眼前刹那间闪过无数人影,同时心头竟也闪过一些明悟:自己从一进入军营就陷入了牧先生的阴谋之中,而刚刚斗转星移之术失效则是因为他的照影神功早已大成,白天那次交手他一直在隐藏实力。

    “萤火之光!”忽听一声呵斥在耳际响过,李无忧顿觉身体一轻,已然脱出了无形剑气笼罩不由自主地朝地下缓缓飞去。

    他落得甚慢,但妙的却是那五道无形剑气速度不减,却始终追他不上,这里面仿佛有了一个奇妙的平衡。

    “是结界!”李无忧吃了一惊。天下居然有能让惊鸿剑气迟缓的结界。

    “什么人?”牧先生前移的身体仿佛是被一道无形的墙挡住,不得不一个后翻,落到地上。

    此时营中众人也纷纷赶到,见躺在地上喘气的李无忧身旁,不知何时竟多了一名儒雅潇洒的中年人,都是齐声惊呼:“黄公公!”

    灯火下,李无忧看得分明,眼前这人正是酷似黄公公的文士。

    白天的时候,这人如谜一般忽然冒了出来,并作主要放李无忧走,靖王似乎识得此人,竟是一点也不敢阻拦,只能拿李无忧麾下人性命来威胁。李无忧走后,这人也忽然在众目睽睽下消失无踪。王维等人问起这人的来历,靖王心有余悸道:“你们也看出来了,他就是黄公公。只是他真正的身份则非常特殊,普天之下怕只有父皇才知道。父皇一直不肯告诉我,你们以后也最好别去打听和他有关的事,不然我也帮不了你们。”

    那人就那么背负双手站在那里,却自有一种让人心折的风度,虽然众人明明知道他回来很有可能是来救李无忧,但竟几乎都生不出一丝与他为敌之意。那种奇妙的感觉也不是王者之威,凛然不可犯,也不是天神之怒,沛然不可触,而是……与他为敌便是与自己为敌。这种奇之又奇玄之又玄的感觉,事后众人想来都觉得荒诞无比,但当时却几乎人人觉得自然而然,没有什么不对。

    众人之中,只有一人依然清醒。却听牧先生冷声道:“阁下究竟是谁,为何两次三番与我为敌?”

    “与你为敌?哈哈!”黄公公仿佛听到世上最好笑的事一般,居然哈哈大笑起来。这一笑听来寻常无奇,也无穿云裂石之威,但话声才起,牧先生却顿觉不妙,忙自侧身一闪,遁出丈外,再回头,原地已是箭如雨下,围观者中竟有三百多人猛地朝他冲了过来。

    “你们这是疯了吗?”牧先生惊吓之余,忙自喝令住手,但却没有人听他的,依旧发疯似地冲了上来。

    “下去吧!”黄公公微微一挥手,那前冲的三百多人只觉撞到一面无形的铁墙上,齐齐摔了个筋斗,跌倒在地。爬起来时,那三百人面面相觑,各自只如做了一场梦。牧先生一眼看去,心头巨震:那三百人中,无忧军、柳州军、断州军将士都有,本自对立的诸人,居然在刹那间形成合力来杀自己,这……这人的精神力居然一强如斯!

    黄公公看了看惊魂未定的牧先生一眼,却没有说话,但后者却理解了他眼神中的意思:与你为敌?凭你也配做我的对手?

    牧先生深吸了一口气,重复刚才的问题道:“阁下究竟是谁?”

    这个问题是场中所有人都想知道的,一时人人屏住了呼吸,深怕自己漏过了一个字。

    黄公公洒然一笑,袍袖一卷,众人只觉得眼前一花,再看时,他已然带着李无忧飞出十丈之外。

    人影已逝,余音却如在耳畔:“昨夜长风花谢事,悠悠岁月眼前人!想知道我是谁,去问谢惊鸿吧!”

    牧先生一怔,隐然想到什么,却不得要领,正自呆疑,忽有一名靖王的亲兵跑了过来,低低在他耳边说了一句话。

    “什么!”从来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谢惊鸿传人,生平第一次失声惊叫了起来。

    时年大荒3865年,八月初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