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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过往种种,皆为尘烟……

    大梁平康三十五年, 梁帝驾崩,传位五子永王。

    次年春,永王继位, 改元泰安。

    五月,帝为燕家平反, 封燕家独子燕麟为执金吾,麾下领缇骑两百。

    一朝天子一朝臣,如今的梁帝, 自然要将朝中势力清洗一遍,燕麟便是为他做这件事的不二人选。

    不用多久, 大梁京都闻燕麟色变。所有经他手投入牢狱者,无一能安然走出,其中不乏有为官清明者。

    燕麟没有退路,从他选择投效永王的那一刻,他就再也不能回头。

    ‘可怜燕平大人为官清正, 受人陷害丢了性命,唯一的儿子,竟然还长成了蛊惑帝王的奸佞!燕家百年清名尽丧,这燕麟, 真叫燕家先辈蒙羞!’

    ‘他在那等风月之地长大, 早从根底上便坏了, 一朝得帝王青眼, 便不知高低,横行无忌!’

    ‘陛下为何会受这等奸人蒙蔽, 任其残害忠良?只盼他早日清醒,将这燕麟千刀万剐!’

    …

    帝王不会错,错的当然是蒙蔽帝王的佞臣。

    燕麟的名声越来越差, 云家长辈将云翳拘在家中,不容他再同燕麟亲近。

    燕麟自己,也慢慢疏远了云翳。

    云家世代镇守边境,满门忠良,云翳实在不该同他这个奸佞走得太近。

    梁帝亲妹闵柔公主下嫁云家,十里红妆,这是一桩门当户对,天作之合的婚事。

    京都上下,叫得出名号的人家都送上贺礼,闵柔公主乃是梁帝一母同胞的妹妹,云翳能娶到她,足可见梁帝对云家的恩宠。

    那场婚礼,燕麟没有去。

    大喜的日子,他还是不要去扫兴了。

    就连新婚的贺礼,燕麟也是默默送出,未曾署名。

    但云翳看到燕麟送出的那把剑时,便猜到了这是谁的贺礼。

    他只在燕麟面前提过,自己颇为喜欢这把前朝名将的佩剑。

    夜里,燕麟坐在屋檐上喝酒。

    燕家平反,当日旧宅自然也被梁帝赐还燕麟。

    墙头一阵窸窣之声,燕麟皱眉转头,看见墙头上冒出一颗脑袋。

    云翳坐上墙头,轻松落地,回过身举起手。只见素来循规蹈矩的闵柔公主笨拙地踩上墙头,像只小心翼翼的兔子。

    “闵柔,来,跳下来,我接着你!”云翳笑道,无一丝阴霾。

    闵柔对上他的目光,深吸一口气,牵着裙角跳了下来,正好落在他怀中。

    两个人相视一笑,正是甜蜜不已。

    从头到尾目睹一切的燕麟轻啧一声:“新婚之夜,你带着夫人爬墙头来我府中作甚。”

    “虽然你这个家伙素来冷清,不过我知道你心里还是念着我的。如今我娶了妻,特带她来让你瞧瞧。”云翳负着手,一本正经道。

    他身边的闵柔娇娇怯怯地笑着,面上带着浅浅的晕红,向燕麟微微俯身:“闵柔,见过燕家大哥。”

    面对闵柔,燕麟便不能像云翳那样随意,他飞身落下屋檐,向闵柔回礼。

    三人相对而立,一时竟是无言。

    最后,还是燕麟率先开口:“既看过了,就回去吧。”

    云翳忽觉得有些鼻酸,脸上仍是笑道:“好。”

    今后,他们相见的机会,大约会越来越少。

    他牵着闵柔的手转身,又回过头:“燕麟,你难得遇上一个喜欢的人,便不要错过了。”

    燕麟神情不变:“我的事,便不用你操心了。走吧。”

    “我素来是管不了你的。”云翳自嘲道,闵柔轻轻拉了拉他的手,似是安慰。

    “走了。”

    月夜之下,燕麟目送着两人离去的背影,月光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

    那是他,一生不敢奢望的幸福。

    燕麟不傻,相反,他比很多人都要聪明。

    听闻天下有炼气士,有移山倒海之能,容貌永驻,求长生不老。

    微之,她大约就是其中之一吧。

    ===前任遍天下 第49节===

    燕麟想,他不过是寿命区区数十载的凡人,如何敢将心意表白。

    几十年后,她韶华仍在,而他已是耄耋老翁,燕麟怎么能面对那般场景。

    那时候,若是燕麟肯开口,谢微之许是真的会答应他。

    她只剩不到百年寿命,他们大约真的能一起走到最后。

    可这世上,没有如果。

    转眼,又是两年。

    朝堂上已经换了一批新人,梁帝花了两年,终于彻底掌握了朝政。

    这些朝堂上的风起云涌,谢微之是从来不知的,她从不知道,凡人为了权势,可以做到怎样地步。

    凡人的勾心斗角,与修士用性命搏杀,求取一点机缘不同,那是没有硝烟的战争。

    人心,最是可怖。

    燕麟却是清楚的,他作为梁帝手中一把刀,若是有朝一日,梁帝不再需要这把刀,他便会被弃掉。

    可他没有选择,既然已经走上这条路,就再也不能回头。

    当燕麟于宫中,被赐下那杯毒酒之时,心中竟没有多少惊讶。

    眼前之人,是大梁陛下,他想做什么,又何须谁来置喙?

    何况诛杀燕麟这样的奸佞,天下百姓知道此事,都只会拍手叫好。

    “念你这些年追随,朕,留你全尸。”梁帝手中握着一本奏折,语气平淡。

    燕麟拿起那杯毒酒,深深地看了梁帝一眼,一饮而尽。

    只是瞬间,剧痛侵袭全身,燕麟面色惨白,手捂着心口,半跪在地。

    从头到尾,他没有发出一丝痛苦的声响。

    死前最后的念头,却是想着,他答应了微之,今日回府为她带桂花糕,竟是食言了。

    事情唯一的变数,发生在那日恰巧入宫的闵柔身上。

    眼见着兄长最信任的内侍准备好毒酒,她立刻遣侍女出宫,告知云翳此事。

    他翻身上马,一路疾驰至燕府。

    “小谢,快跟我走!”

    若是来得及,她或许还能见燕麟最后一面。

    那一日,大梁皇宫之中,无数宫卫执戈相向,谢微之抬眼,所有利刃便悬在虚空,尽数对准九重丹陛上的梁帝。

    只是谢微之终究没能动手,大梁世代供奉的国师出现,将她拦下。

    “既是修士,何故要滞留人间。”白发苍苍的老人佝偻着腰,有气无力地说着。“道友,你不能杀我大梁帝王。”

    “倘若我一定要杀呢?”谢微之抱着燕麟,眼神凛冽如霜雪。

    老人叹息一声:“倘若道友执意如此,老朽只好不惜这残躯,与你玉石俱焚——”

    说到最后,他眼中精芒毕露。

    “道友,你当真要因为个人私仇,动摇大梁国本,牵连无数大梁无辜百姓么?!”

    谢微之做不到。

    她能做的,只有将燕麟,带离那座冰冷的宫殿。

    谢微之储物袋中还有一些灵药,但这些救不了燕麟,只能让他再多活数日。

    凡人的身躯,承受不了灵药里蕴含的力量。

    谢微之再次感受到了无力。

    原来他们的缘分这样短。

    “你爱他吗?”夜风中,萧故突然开口问道。

    “大约是喜欢的。”谢微之轻声回答,眼神有些缥缈。

    她那时候常常在想,什么是爱呢?

    她应当是爱过明霜寒的,可要放下他,虽然难过,也并不是不能做到。

    即便是燕麟,她也不能做到生死相许。

    那或许只是喜欢而已。

    “可我不敢说,自己爱他。”谢微之带着醉意说,“我唯一爱的,分明是自己。”

    说这话时,她身上透出一股浓浓的寂寥。

    燕麟只剩十余日寿命,在最后的时间,他对谢微之说:“微之,我们成亲吧。”

    那是他一生做过最自私的决定。

    燕府四处挂起红绸,谢微之换上一身火红的嫁衣,她鲜少穿这样热烈的颜色。

    燕麟看着她,毫无血色的唇扬起一抹弧度:“微之,你今日真好看。”

    这场婚礼的客人,只有云翳和闵柔两个人。

    他们红着眼,却还要笑着,看谢微之和燕麟拜过天地,结成夫妻。

    燕麟死在那个夜里,死前他终于向谢微之吐露了心中埋藏已久的心意。

    “微之,我这一生,少时沦落,为报家仇沦为他人手中利刃,双手尽染鲜血,让先辈姓氏蒙羞,受万人唾骂——”

    “此生唯一一件可称幸运的事,便是遇见了你。”

    “可惜...这一生...真是太短了...”

    “如果这世上真有轮回转世...来世,我想早些遇见你...我想...照顾你一辈子...”

    谢微之抱着他,眼角静静落下一滴泪,声音沙哑:“好,我答应你。来世,我去寻你。”

    她在他的神魂中,点下一缕印记。

    燕麟死在泰安三年的冬日,死时受万人唾骂,京都上下,真心为他离开而伤心的,不过二三。

    谢微之要走了。她答应了燕麟,要去寻他的转世。

    临行之前,闵柔请她为自己和云翳留下魂印。

    “这样,来世,翳郎也能来寻我。”女子有些苍白的脸上绽开温柔的笑意。

    那时候,谢微之还不知道,这世上,并没有什么轮回转世。

    每个人,每一世,都只是他自己。

    谢微之在凡世行走了十年,眼中看过无数悲欢离合,几乎踏遍大半河山,却未能找到那缕被她烙下印记的魂魄。

    *

    “那你最后,找到他了么?”萧故侧身,目光落在她柔顺垂下的长发上。

    谢微之点点头:“你可听说过分魂化形之术?”

    修真界许多修士,在心境有缺,无法突破之时,便会分出一缕魂魄到凡世走一遭。

    分魂收回之后,修士心境或有感悟,却不会保留凡尘记忆,为其影响。

    “燕麟...只是一缕分魂?!”萧故怔怔道。

    谢微之淡淡嗯了一声,情绪并无太明显的波动:“我去见了那个修士。”

    ‘燕麟!’谢微之感知到自己亲手留下的印记,对着那个一身孤冷,漠然走来的男人唤道。

    他没有任何反应,只是从谢微之身边错身而过。

    谢微之便知道,这世上,再也没有燕麟了。

    她终于明白,自己当日为什么会被燕麟的琴声吸引。因为他是个音修,哪怕是一缕分魂,奏出的旋律无形中也能安抚她破碎的金丹。

    一切在冥冥之中,早有定数。

    求不得,爱别离,怨憎会。

    她不该动心。

    萧故低下头,默然无言。

    谢微之见他如此,不由笑道:“你怎么看起来,比我还要伤心些?”

    “我只是...”萧故抬手,拂过她鬓边一缕发。

    我只是,有些心疼你罢了。

    “一切都过去了。”谢微之对他笑道,月光下肌肤透着莹润的光,“时间是最好的良药,无论当初发生过什么,两百多年之后,也不过就是回忆中一点尘埃。”

    谢微之活了三百余岁,学会的东西不算多,其中一项,便是放下。

    手中的酒坛与萧故撞了撞,她将最后一口酒液饮尽,望向天边明月:“人总是要向前看的。”

    萧故轻轻笑起来:“是啊,该向前看的。”

    过往种种,皆为尘烟。

    夜渐渐深了,谢微之带着醉意,靠在萧故肩上,陷入沉沉梦乡。

    萧故坐在她身边,一夜未眠。

    黎明,天光乍破,天地相接之处一点点泛起光亮,朝阳缓缓探出一点轮廓。

    “小谢,天亮了。”萧故低声道。

    谢微之长如蝶翼的眼睫颤动,双眸缓缓睁开,眸中仿佛落入满天星辉。

    她坐直身,和萧故一起,并肩看着朝阳挣扎着,突破束缚,跳出被染成绯红的云海。

    那一幕,是无法用言语表述出的震撼。

    晨光之下,谢微之扬起毫无阴霾的笑容:“天亮了啊。”

    这世上,实在有太多美好的事物值得留心。

    率先跳下树,谢微之回身仰头:“萧故,该赶路了。”

    ===前任遍天下 第50节===

    她身后是初升的朝阳,鹅黄的衣裙映着远处如黛的青山,美得像一幅画。

    萧故笑了起来,那张平凡的脸上也生出三分叫人无法直视的神采。

    他跳下树,走向谢微之。

    梵天域,聆音楼。

    聆音楼是梵天域最大的宗门,门下弟子主修音律一道,也是修真界中难得女修远远多于男修的门派。

    这回要成亲的,就是聆音楼的长老,闻清觞。

    闻清觞在修真界也是颇为有名,他天生灵体,于音律一道天赋异禀,修炼速度远胜寻常修士,是聆音楼数百年来最有望突破大乘的弟子。

    摘星阁以观星卜算闻名,亦是天下最大的情报买卖之处,如今这两大门派联姻,遍发婚帖,修真界各大势力纷纷来贺,算得近五百年来修真界最大盛事。

    谢微之和萧故赶到聆音楼时,距婚宴开始还有五日,但聆音楼内外已经是人来人往,热闹非凡。身着各大宗派弟子服的修士三五成群,谈笑声不绝于耳。

    萧故带着谢微之径直找到聆音楼的接引弟子,只见少女礼貌笑问:“不知二位请柬何在?”

    聆音楼地方终究有限,自然要持有请柬的人,才能被安排住进聆音楼客院。

    请柬?

    萧故和谢微之对视一眼,面面相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