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饭的时候,廖宇宁有些心不在焉。
对此,慕戎没有任何意见。
吃得慢,就表示他可以多看对方一会儿。
三分钟视讯通话还要过几天才能恢复,二十天一次的约会又这么难得,能够跟宁宁多待一秒钟都是赚的。
不久之后,简单的晚餐结束。
两人走到停车场。
廖宇宁问:学长的宿舍位置在哪里?教职工宿舍区他不熟,因此需要在飞车上输入地址。
慕戎:宁宁,要不我来开吧。说着还主动去拉驾驶座的车门,然而拉不动。
廖宇宁:学长的权限我已经取消了。
慕戎得到自己飞车权限这种事,廖宇宁当然不会放任不管,早就修改过设置了。
慕少校没办法,只好一摊手,走向了副驾驶座的方向。
训练区至教职工宿舍区有点路,但飞车单程不会超过七分钟,为了不浪费时间,慕戎一上车就开始找事情。
宁宁,你看晚霞!是不是很漂亮?
嗯。
宁宁,飞车顶棚收起来好不好,晚风应该很舒服。
好。
咦,怎么感觉宁宁今天特别好说话。
是因为下午赢了模拟战而高兴,还是因为前天把自己打吐血而内疚?
不管怎么样,这都是好迹象!
学长。
嗯?
你在看什么?
神游中的慕戎蓦地清醒过来,发现他们的飞车正悬停在半空,薄暮中的晚霞为眼前的人镀上了一层浅金色的微光,锋锐的眉,幽黑的眸,小巧红润的唇,流畅的下颌线条辗转到修长的颈项。
在看你。慕戎呢喃道:宁宁,你可真好看,我连眼睛都舍不得眨。
廖宇宁没想到慕戎能表达得这么直白,他愣了一下,然后有点不自然地别开了头。
慕戎:啊,宁宁害羞了!耳朵尖都红了哎!红通通的超可爱!小耳垂!小耳垂!小耳垂!好想捏一下!
蠢蠢欲动的爪子刚刚抬起。
廖宇宁兀地回头,他看起来已经恢复了镇定,目光清明而锐利,我想问学长一件事,可以吗?
慕戎坐直身体:你问,我一定诚实回答。
廖宇宁深吸一口气:学长是什么时候发现自己喜欢男孩子的?
什么时候发现自己喜欢男孩子?
帝国历2697年10月12日,黑鹭之变第二天,消息传回了帝都星系,我看到了你留在风云号上的最后影像,你对着镜头在微笑。慕戎说。
他无法描述自己当时的心情,尽管时过境迁,提到这段记忆,心脏还是会隐隐抽痛。
不,我不是问这个。廖宇宁摇头,不是学长什么时候爱上我,而是学长什么时候发现自己性向为男。
危险的雷达警报再次响起,慕少校瞬间明白心上人的考验又来了。
没关系,一片真心,完全不怕考验,一定要表现出最好的自己,至真至诚、深情不悔的那种。
宁宁,我的性向就是你,没别人什么事。
啊?
是的,你是什么性别,我就喜欢什么性别。
这无赖的回答。
廖宇宁眉心一蹙,那么学长有没有考虑过我的性取向?
慕戎迷惑:什么?
廖宇宁:我喜欢女孩子。
晴天霹雳!
你喜欢女孩子?
不,不可能!慕戎立即摇头否认,你没有喜欢过女孩子!
不相信!
不接受!
这个人,这颗心,纯洁得如同白纸!
只有自己才能在上面浸染颜色,其他任何人都不可以!
两辈子时间,他查了不知道多少遍,半点蛛丝马迹都没查到,所以肯定是假的!
学长怎么知道没有?我没有公开谈过恋爱,不代表我没有喜欢过别人。
咣当,一记重锤砸中了慕少校的心脏。
事实上,几年前,嗯,曾经有一位非常温柔的学姐。
卡啦,裂纹开始扩散,如同无数根尖刺扎入了血肉里,疼得人浑身发抖。
我很喜欢她。
轰,眼前一黑,天旋地转。
如果不是她已经毕业,我可能会去追求她。
啪,那根名为理智的弦终于崩断。
不准!随着一声压抑的低吼,慕戎摆脱了安全带的束缚,他扑向驾驶位,扣住廖宇宁的肩膀,把人压在了座椅靠背和车门之间。
廖宇宁仿佛早有预料,冷冷开口:我喜欢谁,是我的自由,学长凭什么不准?
是啊,凭什么?
凭他上辈子被思念和追忆啃噬的日日夜夜,还是凭他这辈子小心翼翼呵护和维系的小小幸福?
学长,我想你也知道,感情是不可以勉强的。廖宇宁以一种旁观者的淡然说道:无谓的坚持没有任何意义
话没说完,廖宇宁的嘴就被人堵住了。
慕戎狠狠攫住了那对曾经甜美可爱,如今却字字伤人的唇瓣,封堵、纠缠并碾压,不让它们再戳自己的心。
别说了,我的心好疼
廖宇宁懵逼了几秒钟。
实在是这个人在他面前退让了太久,突然性情大变什么的,真的很没有真实感。
反应过来之后,他伸手抵住对方的胸膛,也抵住了一阵猛烈急遽的心跳。
与第一次被慕戎强吻不同,这次的廖宇宁异常冷静,他甚至还想到了对方没有系安全带,飞车顶棚是打开的,目前悬停高度二十五米,要是自己动作太大,这人很可能会掉下去摔死。
如果口头拒绝不能让他相信,那就不妨以实际来证明。人工智能·心理咨询师·海默说:由于性向不同,你不可能会对他产生欲|望,这对于被爱情冲昏头脑的人来说,是相当伤自尊的事情。是的,当他发现自己热情似火,而你却波澜不兴的时候,他会很容易冷静下来。
所以,这是一次证明,廖宇宁对自己说,忍住,让他知难而退。
过了好久,当慕戎气息粗重地后退时,廖宇宁的嘴唇都已经被亲肿了。
狂乱的愤怒平息,悲伤却蔓延开来,不反抗,并不一定就是迎合,更有可能代表了漠视。
对上廖宇宁那双黑白分明、淡然清冷的双眸,慕戎的心瞬间沉到了冰海里。
学长满意了吗?廖宇宁问,衣领被柔皱了,嘴角被咬破了,但他看起来依然很平静。
慕戎看着廖宇宁嘴角被自己咬破的那个小口子,看着上面冒出来的一颗小血珠,脑子轰得一声就塌了,乱得无法思考。
想欺负他,想压制他,想让他不能喜欢别人,同时又心痛如绞,想亲着他,想哄着他,想为他奉上所有,求他看自己一眼。
慕戎暗沉的眸色让廖宇宁以为这个人真的已经冷静了。
冷静了就好,可以讲道理了。
把人推开一点,廖宇宁坐直身体,学长,大家都是成年人,思考问题不能感情用事,现在事情很明显,学长与我的性向不合,这是不可调和的矛盾。
她是谁?慕戎突然沉声问。
廖宇宁一愣,不,不是那位学姐的问题,她已经毕业了,我们不会再有交集,我的意思是,就算没有她,也会有别人。
杜撰一个学姐出来就是为了应付这种刨根问底的情况,反正自己咬死不说,对方就没有办法辨别真伪。
不准有别人。慕戎哑声道:不准再有别人了。
一个成为过去式的学姐就已经让他几乎疯掉,他不会允许另一个出现了。
廖宇宁被这霸道言论惊呆,差点气笑了,所以学长过去说你可以不接受我我愿意等你一辈子之类的话,都是建立在我不会喜欢别人的基础上?
是啊。
他可以接受这个人不爱自己,但他不能容忍对方爱上别人。
原来自己所谓的深情不悔竟是这样的自私。
可是他没有办法,慕戎悲哀地想,他没办法控制自己对这个人的感情,也就没有办法控制这份疯狂的独占欲。
廖宇宁道:其实,我是很希望能够与学长好好相处的。
毕竟还有黑鹭之变横亘在前方,他想有所作为,跟慕戎联手是最好的选择。
升起顶棚,降下高度,廖宇宁让飞车开始了自动驾驶,但是,我永远都不会把自己的感情作为筹码,所以学长注定会失望。
几分钟后,飞车停泊在教工宿舍区的一栋别墅前。
廖宇宁:学长,你到了。
慕戎半晌没有动,他维持这个姿势已经好一会儿,僵硬得仿佛雕塑。
廖宇宁叹口气:学长,能说的我都说了,你自己好好考虑吧。
你说过,你这辈子不打算结婚。慕戎蓦然开口,声音苦涩暗哑,你要走一条注定孤独的路。
廖宇宁:是的。
那么,我们的相处便没有任何阻碍,你把我当普通朋友也好,普通学长也罢,我都可以做到最好。慕戎说。
幸福的婚姻、美满的家庭、可爱的孩子们,全都离他远去了。
但至少,他还能留在这个人身边,这是他唯一不能放弃的东西。
廖宇宁得到了他想要的结果。
目的达成,却没有预想中的开心。
飞车升空,循着自动驾驶的路线飞往学生宿舍区。
伸出手,廖宇宁用指腹轻轻压住嘴角的破口,细小却又鲜明的疼痛,刺刺的、麻麻的,戳到了他的心尖上。
于是整颗心脏都蜷缩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