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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41. 十八周岁二

    沈桐承着他近半的重量, 看见他胸前挂着的汗珠就走了神, 被周围人吵吵几声之后才忽然醒悟, 于是用手肘推开他,说:“你真重, 还一身汗味儿。”

    “是吗?”苏烈依样把许麓州夹了过来,“我重吗?有汗味儿吗?”

    许麓州非常狗腿子:“没有的事!一点儿都不重!而且烈哥身上只会有雄壮的男人味儿,别的什么都不会有!哈哈……”

    然而开怀了没几秒就察觉到了杀气,他看见两道冷嗖嗖的目光从乐队那边射了过来,正是来自于他家的鼓手。许麓州翻脸不认人:“烈哥你注意点儿影响, 我现在是有家室的人, 不能随便勾肩搭背。”

    苏烈捶了他一拳:“你个妻管严,真丢人!”

    友谊赛结束之后秦舒铭就要回队里报到了, 原本他这样接私活是违反规定的,但沈桐这人执拗得很,明面上说诚心诚意邀请,其实夹带了威胁的意思——一连好几天跑你家门外等,看你出门就一路跟着, 给你做这个做那个, 铁打的心肠也受不了这种软磨硬泡。

    秦舒铭看沈桐的眼光有些微妙,临走前对他说了一句:“你对那小子可真用心。”

    沈桐向来淳朴, 对此还是那句苍白的说辞——我是要成为他爸爸的人。

    秦舒铭又说了些苏烈的好话, 说这小伙子不错,为人单纯直白又亲切,身体素质也是一级棒, 虽然现在还不够资格跟他打,但如果能接受正规训练的话将来必定能成为强劲的对手,说不定下一届拳王就是他了。

    沈桐不失礼貌地呵呵呵,心说你觉得好就好。但是,亲切?竟然有人形容苏烈为亲切?沈桐忍不住腹诽,莫非小孩儿也是个欺软怕硬的主儿,在强者面前他“单纯而亲切”,在弱者面前他就吆五喝六,嚣张得很。

    秦舒铭是沈桐请来的,因此沈桐也坚持要亲自开车送他去机场,出于老苏家的礼貌,苏毓也陪着一道去了。御府庄园距离机场并不算太远,一来一回也不过个把小时,但回来之后苏烈却气哼哼的,说这个家怕是要散了,夫妻俩全都跟人跑。

    此时一屋子的人都忙得不可开交,飙歌的飙歌,玩桌游的玩桌游,打牌的打牌,还有在健身室里打羽毛球的。唯独苏烈,一个人抱着酒瓶子撸狗,仿佛只是个临时光顾且随时可能走的过客。沈桐悄悄问许麓州:“苏烈为什么生气了?”

    许麓州煞介其事地琢磨了一会儿,说:“别看烈哥一副挺能混的架势,其实他跟我们这帮哥们玩不到一块儿去,他有自己的一个小世界。我觉得吧,他应该一直在等你和女王大人回来,等着急了就生气了。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烈哥有点儿……妈!宝!男!”

    沈桐:“……”

    沈桐设想了一个画面,爸妈开车出去送叔叔了,可怜的小烈烈就一个人在家里抱着狗狗玩,左等右等等不来大人,有可能饿了,有可能渴了,还有可能怕了,可不得生气么。这么想想,实在是……实在是招人疼啊!只不过,一把脑海中那个软糯粉团的小烈烈换成眼前这个一米八几的大个子时,浓烈的违和感就扑面而来,犹如被冷水兜头浇了个通透。

    沈桐立刻清醒了。

    许麓州撺掇沈桐去开嗓,沈桐婉拒,他怕自己开嗓之后其他人就不敢任性鬼嚎了。遭到拒绝的许麓州不仅没有失望,反而有些沾沾自喜,逢人就说你没那好命听见小沈哥哥唱歌,但是我有!哈哈哈!

    杨呈说不对吧,楚杭也说不对吧,南山也说不对吧,最后乐队的键盘手、吉他手、贝斯手全都站出来说不对吧,臊得许麓州不敢再张口。

    苏烈站出来熊了他一顿,说他乱搞辈分,以后见着沈桐必须喊小沈叔叔!这很有可能是嫉妒心作祟,因为这么多人都听过沈桐唱歌,他作为沈桐最亲近的人——竟!然!没!有!

    沈桐也站了出来,说听着楚杭的声音觉得好耳熟啊,好像在什么时候什么地方交流过……

    苏烈和许麓州同时一惊,楚杭更是立正站好不敢造次,眼神询问苏烈该怎么糊弄过去。最后苏烈灵机一动,举起酒杯就给沈桐灌了个五十二度混鸡尾的深水炸弹,没需要多说一句,三十秒之后就成功糊弄过去了。

    当然他得为此举付出代价,要不是许麓州几个人拦腰抱腿一齐劝,加上猴头菇也在旁边摇着尾巴汪汪叫,女王大人绝对会把这忤逆不孝的东西打成狗。

    截止晚上八点半,沈桐已经喝下了包括蜂蜜水、牛奶、淡茶、绿豆汤在内的饮品不下十杯,厕所上了七八趟,那杯深水炸弹的后劲儿才总算过去,一行人就有说有笑地驾车来到郊外放孔明灯。

    苏毓提议大家在自己的孔明灯上写下心愿,苏烈就第一时间问沈桐有什么心愿。沈桐说了八个字:世界和平,井然有序。苏烈耻笑了他好久。

    而后沈桐问苏烈有什么心愿,苏烈就抹了把帅气的发型,说构建和谐社会,坚持以人为本。站在旁边的许麓州乐得像个中了一个亿的乞丐,杨呈则竖着耳朵听到底是哪里传来的猪叫,怎么声音和他们州子那么像。

    孔明灯一个个飞上天,点亮了夜空,星光一般跳跃在沈桐的眼里,苏烈看得着迷了。

    沈桐在他脑门上弹了一下,说:“蜡都快烧完了还不放,想什么呢?”

    苏烈捂着额头,心口小鹿乱撞。他把承载着他鸿鹄之志的这盏灯放了出去,而后眼睁睁看着它挂在了树枝上着火。

    那么多人都在放灯,只有他的着火了,还只有他的挂在了树上,也是百年难得一遇的奇才,吓得沈桐摸了根棍子就去打树枝,牺牲了好几茬树枝才把火灭了,总算没叫公家的财产遭受损失。

    苏毓和周明翰带头,一群人围着苏烈指指点点,或批评或告诫,听得苏烈一个一米八的大个儿委屈得像个宝宝。他也不想这样啊,他又不是故意的!

    后来只有沈桐站出来替他说话了,还竖在他面前替他挡唾沫星子。那样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人,竟然站出了坚不可摧的气势来,苏烈动容了,苏烈的眼睛湿润了,苏烈的心彻底沦陷了。他打开后备箱拿了厚厚一叠孔明灯,拉着沈桐就往别处走,赌气似地说:“不跟他们一起玩!吵死了!”

    沈桐无奈,心想着小孩儿终归是小孩儿,平时人模狗样,受了委屈还是会发小孩儿的脾气。他笑着问:“那我们去哪里呀?”

    苏烈:“找清静去,找没人也没树的地方放灯。”

    沈桐:“万一迷路了怎么办呀?”

    苏烈回头望着他:“干嘛要用这种哄小孩儿的语气跟我说话?迷路就迷路,大不了咱俩一起在野外过夜!”

    “哦,”沈桐打趣,“行,那爸爸把胳膊借给你。”

    苏烈骄傲地抬着下巴,哼哼了一句,“谁稀罕,就你这小细胳膊能扛得住被我压?能的你吧。”

    沈桐观察着他的表情,知道这嘴硬心软的家伙指不定怎么雀跃着呢,便怂恿说:“我能扛得住,你试试嘛。”

    苏烈:“不要。”

    沈桐:“来嘛来嘛!”

    太热情了,沈桐太热情了,苏烈差点没撑住,咬着舌尖才把腹腔里那团臭不要脸的躁火给压下去,最后迟疑着回应:“既然你坚持,那就试、试试?”

    沈桐突然大笑:“想得美!”

    苏烈:“……”

    两人有了安静的独处时间,沈桐坐在地上托腮注视苏烈一盏接一盏地放孔明灯,觉得这小孩儿不乱造的话还挺招人喜欢的,长相也帅气,是个优质股。

    他嘟哝说:“你还真是过来放灯的。”

    “不然?”苏烈回头与他对视,突然福至心灵,兴致勃勃地问,“沈桐沈桐,你是来干嘛的?”

    沈桐慈父式微笑:“我是来看你放灯的。”

    苏烈沮丧地撇嘴,还指望他说是想和帅哥独处培养感情呢。但是沈桐和他的未来只会是继父和继子的关系,有什么感情好培养的?想来自己于他来说可能只有不得已的责任要承担,要谈感情的话就有些强人所难了。

    苏烈明白道理,道理却不能体谅他。

    他想和沈桐产生感情,他越来越笃定,想和沈桐产生更牢靠更持久的感情,风吹不散雨打不散,就算将来关系没了、离开老苏家了也仍然会扎根于沈桐心里的那种感情。

    他没有给那种感情命名,他自己尚且一知半解。

    “沈桐,”苏烈说,“你……那个……”

    沈桐:“说啊,怎么了?”

    苏烈脸上烧得慌,他认为是被孔明灯的火烤太久了。其实并没什么想说的,但是喊都喊了,要是什么都不说也奇怪,万一沈桐误会了怎么办?于是他说:“就是,我想问……你、你、你妈妈身体怎么样了?”

    “……”沈桐揉了揉他的发顶,“谢谢关心啊,还可以,这段时间的白细胞数量差不多达到正常水平了,医生说再观察两天就能出院。”

    苏烈:“哦。”

    沈桐:“你到底想问什么?”

    苏烈:“嗯……那个沈槐已经出来了吧,有没有再找你的麻烦?”

    沈桐:“出来了,没敢再找我的麻烦,倒是在医院里碰到过一次。说来奇怪,他脸上好像又多了几道青紫,该不会在看守所还能被人打吧,公职人员不至于啊。”

    苏烈装不知道,说不可能吧,拘留所里哪有乱打人的,大概就是沈槐肤质特殊或者营养不良,之前的旧伤没康复。沈桐假装相信,从旁边探头过去研究他的表情,结果吓了苏烈一跳——干嘛呀,人家真的正在很专注地放灯呢。

    灯放完了,一群人顺着天上灯飞的方向和角度才找到两人,许麓州更是指着他爸爸刚给他买了没几天的名表提醒时间太晚,得了苏烈好大一个鄙视。

    回程经过一个乡镇,某户人家竟然燃起了大火,沈桐当即第六感爆发,说那大火搞不好和他们的孔明灯有关,还坚持要周明翰代他开车送大家回去,自己则拖着苏烈跑去打听情况。苏烈不断地安慰他,说没有那么巧的事,孔明灯都是飞上天才会熄灭,等掉下来的时候都凉透了。可沈桐仍然担心,只一遍又一遍地说再也不放孔明灯了。

    终于赶到现场,消防车已经在作业,不少人都跑来看大火,被驱赶在圈外。

    “火这么大,不知道有没有人员伤亡。”沈桐愈发焦虑,生怕自己好心办坏事。

    苏烈在他肩上拍了拍,安慰道:“别想这么多,万一真是咱们的孔明灯引起的,责任我来承担。”

    沈桐怎么可能叫他来承担责任,但听了他的话还是觉得温暖,仿佛脊背有了依靠一般。沈桐浅浅一笑:“小孩子,净喜欢说傻话。”

    苏烈默默念道:“我已经不是小孩子。”

    沈桐凑了过去,拦着一个旁观的人问怎么回事。这人很热心,说着火的这家是个澡堂子,还是只供男士洗浴桑拿的那种,大火可能是有洗澡的老爷们儿乱扔烟头导致的,目前还没有发现人员伤亡,受伤的都已经送去医院了。

    沈桐又向另一个人再次确认了这是一个澡堂子,非正规桑拿房,本镇男人的销金窟,外地打工妹赚银子的天堂。但得到的猜测是煤气管道爆炸导致起火,又或者是哪个有妇之夫在里头玩的时候被老婆提煤气罐报复了,反正就是听到过“轰隆”一阵巨响。

    周围充斥着各种各样的议论声,沈桐还打算去问别人时就被苏烈拦住了,因为一群裹着浴巾的老爷们儿都排排站那儿接受警察问话呢,还有几个女的穿着暴露,实在有伤风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