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复星的投资哲学和二十多年发展的思考

    作者:郭广昌

    复星集团董事长

    郭广昌,1967年出生于浙江省东阳市。在复旦大学哲学系读书期间,郭广昌曾和同学一路骑行3000多公里到刚刚建省的海南,亲眼看见商业对社会的变革,此后改变了他的人生轨迹。

    大学毕业后,郭广昌留在了自己的母校工作,1992年他选择下海。靠着从亲戚朋友处借来的3.8万元启动资金,郭广昌和他的复旦大学校友创业团队,骑着自行车在街头发放调查问卷,积累了第一桶金。

    此后,复星以生物医药领域为开端,在产业上深耕细做;1998年,复星成为上海首家上市的民营企业,参与到国有企业改制中,实现了中国第一个混合所有制——国药控股;通过投资、并购等方式,复星不断扩大产业覆盖范围,从最初的医药、地产发展到钢铁、零售、保险等多行业,一步步进行全球化布局。在2018年6月6日的股东周年大会上,郭广昌梳理了复兴新一步的战略,要做一家深度产业运营和产业投资的公司。

    郭广昌代表文章有《我的“三个相信”》《复星资本论》《将创业理想与“ 中国动力”紧密相连》等。

    回望复星26年的创业历程,成功的背后是复星对中国发展动力的准确判断和把握。复星提供了中国企业在改革开放的伟大时代,复合成长的一个典型案例。复星的投资哲学是什么?如何一步步做的战略探索?这些年里又有什么样的思考?2016年5月25日,身兼湖畔大学校董的郭广昌,给湖畔大学第一期的同学们上了一堂课,系统讲述了他对经济发展周期、对复星企业文化和未来发展的思考。

    关于经济、企业、人的周期

    说到金融,我首先想到的词是“周期”。复星作为一家投资企业或者说金融企业,最关心的两个字就是“周期”。

    其实经济、股市、产业、企业和人都有周期。

    回顾复星的发展过程,我们也是抓住了中国经济发展的各种周期。复星在创业初期被称为“三无”企业——无资金、无人才、无技术。但复星抓住了产业的周期,包括矿业、钢铁、房地产和医疗医药行业等,还有我们也参与到国有企业体制改革之中。此外,复星的发展也确实抓住了中国资本市场发展的周期,基本上每一步我们都能抓住。A股我们抓住了,从1992年复星成立到1998年上市,这要特别感谢上海市的支持。

    我们说经济是有周期的,周期里面是有机会的。各位同学一定要记住:周期是你的朋友,不是你的敌人。不要去对抗周期,要顺应周期,并坦然对待“牛短熊长”的现实。

    关于复星的战略探索与调整

    战略是什么?战略就像一个搜寻目标的雷达。如果在战略维度下,没有战术能力,没有准确的执行力,复星也完全不考虑去投资,“落地”是关键。这样说,复星目前有三个搜索引擎,在三个不同的维度搜索,来决定投资方向。

    第一个维度是有产业深度的“保险+投资”双轮驱动的模式;第二个维度是“中国动力嫁接全球资源”;第三个维度是复星所做的一切都是围绕着“富足、健康、快乐”的生活方式,致力于提供一站式解决方案。这是我们做任何事情的三个维度、三个指针。在三个指针下,我们再去具体落实投资项目,筛选投资标的。

    为什么要叫“保险+投资”?我们就做两件事情。第一,负债成本越低越好,负债时间越久越好;第二,投资这一块,回报相对较高且回报比较稳定。

    要坚持价值投资、全球投资,企业必须要有相匹配的资金来源,没有这些来源,投资是不可能的,所以我们提出“保险+投资”的战略。

    第二个维度是“中国动力嫁接全球资源”。

    2007年复星国际在香港上市以后,我们面对所有国际投资企业的竞争,包括高盛、KKR和黑石等,它们用全球的市场来吸引那些被投资的企业,这个时候复星就处于劣势。

    复星反其道而行之,我们有“中国动力”,我们比外来的投资机构更了解中国的经济和中国的市场,2007年我们提出“需要在全球整合资源”,方式是“中国动力”。

    第三个维度是“富足、健康、快乐”。

    复星最重要的资源是内容,是产品力,是契合客户的需求。我们在寻找全球资源的时候,关注的是有关家庭消费升级的产品,是有产品力的解决方案,这个是我们的方向。

    我们当然知道做平台更让人激动,马云的成就更是人人羡慕,但是,我绝对不学马云,因为学不了。

    关于复星的企业文化

    我一直在复星中高层的沟通中强调,加入复星,必须要知道七件事情,因为这是复星的文化价值观,是精气神,是企业的灵魂。

    第一,企业家精神。

    首先,加入复星,你要会“指挥老板”。如果谁指望我告诉他该怎么做,问我需要他做什么,原则上这样的人我就不会聘用了。作为老板,我希望复星的员工针对投资做好几个方案,并和我一起讨论优劣,最后决策。要主动、有强烈的意愿做事情,希望为复星做贡献,并且利用好复星这个平台以及背后的资源。

    我们最近在强调企业家状态,其实也是在强调人是有周期的。复星希望每一位同学都可以不断归“零”,重新开始。面对这么大的市场和这么快速的变化,个人的经验即使再丰富也要谨慎。因为经验往往成为“负资产”,相比一些经常依仗自己丰富的经验的人,我情愿用一些没有经验但善于学习的人,不断调整自己。学会归零是一种企业家状态。

    在所有周期中,各位要管理好的就是自己的周期。如果企业遇到问题,首先要寻找的就是自身的原因,对自己负责,管理好自己的企业家精神。复星现在实行全球合伙人计划,这个合伙人计划是动态的,如果合伙人不在状态、没有企业家精神,就要被淘汰,让更有状态的人来带领复星的团队前进。像踢球一样,球员踢得不好怎么办?让候补上。

    第二,企业管理一定要有灰度,不要希望把什么事都说得很清楚。

    灰度是指各个团队之间的业务边界不是严格划定的,对新业务的发展也并非越清楚越好,最好的状态就是适度的灰度、适度的边界模糊。比如说,在同一个区域的投资或者是同一个产业的投资一般会有两支或两支以上的团队;保险在全球有五支团队,有竞争、有灰度。同时,适度的灰度还意味着在投资的过程中不要求完全的准确。复星的三个战略维度,都是在探索和实践中逐步清晰的,并非一开始就清晰地提出。但是我们要往前走,小步快跑,不断迭代。

    第三,正能量,不抱怨。

    复星内部如果两个人没有合作好,并且互相指责别人,那么肯定两个人都有问题。所以,不要抱怨。

    复星作为一个不断成长的企业,肯定存在很多问题,加入复星、成为复星人就是来解决问题的。我最不欣赏的就是爱抱怨的人,复星存在什么问题我比任何人都更清楚,所以我需要的是解决方案,需要的是所有人一起齐心协力地往前走的正能量。

    第四,投资纪律。

    复星永远强调最基本的投资逻辑就是做“对”的事情。投资和收购的目的一定要清晰,复星要做的事情是为家庭客户“富足、健康、快乐”的生活方式提供解决方案,当复星提供不了或者提供方案的速度太慢时,我们会用投资或者收购的方式,将内外部资源打通,为客户提供“令人尖叫”的产品和服务。

    第五,闭环。强调内部融通,建立产业生态圈,形成闭环。我在后面会提到这部分。

    第六,秋天的账本。KPI是要有的,但KPI也是灵活可变的。

    复星实行秋后算账,对于原则性错误我们是零容忍;对于专注于做事、有成绩、有情怀的员工,我们也会及时进行提升和奖励。一个组织,如果内部的摩擦成本高于外部成本,这个组织就没有很大的存在价值。我们尽量要减少内部的管理成本,要有基本的信任,秋后算账的意思就是员工要相信公司会赏罚分明,主动去做对的事情。

    第七,身边的商学院。

    我一直跟复星的兄弟们说一句话:如果你想学东西,来复星最划算。因为在我们这里你看到的项目多,分析的项目多,决策的项目也多。我每天平均参加五六个电话会议,各个部门的项目成员、高层和董事一起,针对性地讨论问题,是真正的“身边的商学院”,每一个案例和项目都是真实且有时效的。

    复星眼中的未来方向

    第一,创新与研发是企业前进的动力。未来对于产业的明确界定可能会越来越模糊。最根本的是谁可以接触客户、谁可以黏住客户、谁可以在黏住客户之后整合更多的资源为其提供更多的服务,我认为这是未来最大的竞争环节。企业能够黏住客户,还是要靠提供有吸引力的产品,要有最独特的东西。

    其实复星这么多年在研发上有成功的一面。但相比华为,复星仍然太急功近利,在长期投资方面的布局和投资力度仍然不够。复星医药的战略之一就是强调要学习华为在研发上的付出与韧性,所以我们在五六年前设立全球实验室,逐步推动研发,加大投入。

    复星希望成为有产业情怀的、全球领先的“医疗健康服务+健康保险”模式提供商,在做到全球化的同时,提供最有产品力的产品。

    第二,复星在养老产业也会继续投入。我觉得理想的养老模式,是城市养老。比如说高端综合养老社区星堡,地址就在上海中环边上,以这个地点为中心再辐射周边并提供相应多点式的上门服务,老人可以选择来养老社区,也可以在家享受服务。

    同时,我们会用金融手段打通产业,将养老社区和健康保险配合起来,为所有人的老年生活提供一站式的解决方案。

    第三,在旅游消费板块,复星在未来两三年一定要成为全球领导者。复星所有投资的最终目的是要形成对应的产业地位,特别是形成产业的领先地位,要去打通产业链,为客户提供更好的解决方案。首先,复星会专注于在互联网状态下,将线下客户变为线上客户,产生消费黏性。

    未来我最关心的投资关键词

    第一,产品力。如果产品和服务没有内容,没有产品力,不能让客户“尖叫”,那么复星是不会投资的。包括房地产项目,复星将特别聚焦于旅游地产、养老地产等以服务为核心的项目。所有的投资和收购,就是要围绕“富足、健康、快乐”的生活方式来进行,抓住有产品力的产品和服务。

    第二,整合生态圈,打通产业链。比如旅游,复星要将地中海俱乐部、亚特兰蒂斯、太阳马戏团和Thomas Cook等旅游资源整合与打通,打造以旅游目的地和内容为核心、旅游渠道为纽带、旅游综合体开发能力为支撑、具备多层次协同效应的旅游生态圈。将客户留在其中,让他们形成消费惯性,有一种想去旅游就去寻找复星提供的旅游产品的消费习惯。

    第三,布局C2M。C2M是让客户参与产品生成的全过程中,最大程度与最快速度地满足观众、粉丝、消费者和客户的喜好与需求。同时,C2M不是消灭中介,不是消灭中介环节,而是通过直接或者间接的方式帮助、引导顾客去参与产品设计和生成。

    中国产业的未来在C2M。为什么?中国现在大量产能,尤其低端产能是过剩的,同时大量的客户需求却没有得到满足。真正的优质需求,供应是不足的,包括医疗、教育、旅游和食品。我们未来的方向是C2M,将产品生成端直接和客户需求打通,结合大数据的能力进行柔性化的生产。

    我的投后管理观

    我认为投资的价值是管理出来的。这个管理并不一定代表着作为投资方的复星要帮助企业来管理,而是我相信你,如果有任何地方需要复星来帮助和协调,请提出来,我们一起全力而为。

    复星作为一个积极的投资者,意识到被投资的企业越是处于前端就越需要关注和支持,需要保姆式的服务。比如说VC投资,初创企业除了接受投资人的资金,还更在意不同投资人能给予企业的资源帮助,衡量投资人能否给予企业更好的支持。因为简单的资金支持还不足以让初创企业在激烈的竞争中真正地存活下来。

    复星和我个人,会对所有的投资企业给予最大力度的支持。复星相信自己的判断,虽然每个已经投资的企业都有失败的可能,这很正常,但是复星和我个人都愿意为每个企业背书,因为复星相信自己的投资能力,相信企业管理层的运营能力,相信复星投资哲学的正确。

    我再讲一点别的,其实做企业是一个长跑的过程。长跑运动员很重要的就是耐力和健康的身体。请记住创业或者做企业不是靠拼一下就可以拼出来的,要做好长期的准备,特别是身体。

    点评

    学哲学的企业家

    王方华

    上海交通大学校长特聘顾问,原上海交通大学安泰经济与管理学院院长

    郭总,我叫他广昌,是因为我曾经在复旦大学管理学院做过他的老师,同时还与他一起在一家上市公司共过事,他是副董事长,我是独立董事,我们有过不少交集,一直叫惯了。

    广昌在“湖畔大学”为学员们讲的这堂课,非常生动,很深刻,我也受益匪浅。他说“无论是经济、股市、产业、企业和人都是有周期的”,作为管理者就是要“管理好自己的周期”。我相信,这句话从他的口中讲出来,和从我们大学教授的口中讲出来,个中的味道是不一样的。因为这是他的经验之谈,更是他的理性总结,学员们得到的启发一定大于在商学院中所学到的东西。

    广昌在大学里是学哲学的,他常常说:学哲学等于没学。这是一句悟出许多人生真谛的大白话。一个学哲学的人,现在成了一名优秀的企业家,这种学哲学而养成的虚怀若谷的心态起到了特别的作用。周期是客观的,管理是主观的,管理好周期,就是主观适应客观,影响客观,改变客观,利用客观。所以,这种话也就是他这样学哲学的人讲得出来,意味深长。

    在讲课中,广昌关于复星文化是“企业家精神”“企业管理一定要有灰度”“战略就像一个搜寻目标的雷达”“经验往往会成为‘负资产’”“创新与研发是企业前进的动力”,等等,则是充满了管理学内涵的专门术语,可见他在复旦大学管理学院读的MBA没有白读,他已经把那些管理学的理论和方法,用自己独特的方式进行实践和提炼,补充和完善了管理学,具有管理哲学的味道。他讲的这堂课使我觉得,管理学是鲜活的,管理学是与时俱进的,管理学也是需要不断创新的。湖畔大学有这样的企业家型老师来上课,真是同学们的大幸。

    我是看着复星诞生、成长、发展和成功的。复星发展的历程,就是广昌从一个普通的大学毕业生,慢慢成为一名优秀的企业家的过程。由此,我看到了大学的价值。一个学哲学的人,在市场经济的汪洋大海里学习游泳,喝过许多水,触过不少礁,哲学给了他思想和力量,无用之用给了他独具一格的判断力,成就了深谙商业规律的企业家。我以为,大学的意义在于它给予人们看清世界、看懂社会、看会行动、看到未来的知识和勇气。正如《大学》开篇讲的:“大学之道,在明明德,在亲民,在止于至善。”中国需要企业家,中国需要能够培养企业家的大学。在这里,我看到了湖畔大学的价值,同时我对能够在极其繁忙的工作中抽出时间,为学生们上课的企业家充满了敬意。加油,湖畔大学!加油,广昌们!

    郭广昌 经典语录

    ① 你最真诚相信的,就是最有力量的。

    ② 在追求“商业真理”的过程中,永远要自己去做决策,你永远是孤独的,这是没有办法的。哲学上有一句话很有道理:人是自由的,你必须要为你作为自由的人做出的决定负责任。

    ③ 任何大企业和小企业的创新和创造一定要有归零的心态,每个企业家要始终保持创业的状态,面对每天都在变化的市场,一定要有一种归零的心态,不要被过往的经验束缚住,坚持价值投资,坚持基本面分析,拥有一颗归零的心。

    ④ 复星选择一个企业,主要看三个指标。第一,看它所处的行业前景如何;第二,与同行相比,其竞争力如何;第三,要有一个好的团队。

    ⑤ 巴菲特有句话很有意思,他投资最大的逻辑就是爱国,其实我们也一样。巴菲特为什么这么成功?因为美国的成功,我们投资的成功很大因素就是因为中国的成功,我相信中国还会更成功。在中国,很多领域看上去好像没有机会了,但其实我们还有太多的东西没有被满足,比如看病,比如教育,所以我们还有大把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