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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3页

    韩牧川紧挨着魏楚越坐下,轻轻牵过他的手,扣住他五指在自己手中:“阿越,你有什么事都告诉我好吗?”

    魏楚越低眼瞧着自己和韩牧川紧贴在一起的手,轻轻蹙眉:“可那些事情,本与你无关,甚至该与我无关啊。”

    “无论何事,都可与我说。”韩牧川的声音很轻,却很郑重,像是一种坚定的安慰。

    魏楚越不是不想说,而是不知从何说起,那些漫长复杂的纠葛,他到底清楚多少又不清楚多少,都是说不清楚。

    久久,魏楚越终于开口,确实反问韩牧川道:“你怎么不劝我一句,莫掺和朝廷之争?”

    “你本就不愿掺和吧?又何须我来劝。”

    魏楚越苦笑,叹了一声:“宋怡临和夏原在徐州,帮秦棠抓到了康鹏年、蔡蓉儿和蔡靖山的小妾裴氏,又搜出了蔡靖山的账簿,他们现在可是有功之臣了呢,无忘斋还能躲吗?人是我派的,徐州案最先也是我要管的,当初林叔没拦住,现在才说我不想掺和,好像太假了些。”

    “那你可后悔?”

    魏楚越轻笑出声:“那倒也没有。”

    “既然如此,你便做你认为该做的就好。”

    魏楚越侧头看向韩牧川,十分疑惑地问道:“你这人怎么这么没意思?又问又不问清,又说又不说明。”

    韩牧川也笑了,魏楚越这是说他自己呢。

    魏楚越有些懒,索性歪倒靠进韩牧川怀里,慢慢说道:“我一直知道朝廷看中西南,却没机会动,从年前曹升遇刺,我就觉得时机到了,要掌西南之势,就在此刻,蔡靖山必须除掉。安迅是瑞王的人。穆璇看似不涉党争,但穆家与三皇子生母怡妃是姻亲,脱不开关系。太子病逝,蔡靖山倒台,五皇子和二皇子定要争徐州知府这个位置。你想我会帮谁?”

    韩牧川轻抬手,捋过魏楚越脸颊碎发,无声含笑道:“我猜,你会帮文家。”

    “你不问,我为什么帮文家?”

    “这个故事似乎很长,我会耐心听。”

    第115章

    晁云楼里安静极了,只有风声,后院养的鸽子们都静静窝在一起,仿佛是感受到了冬日临近的寒意,越发不愿意动弹。

    魏楚越驯养的鹰隼立在屋脊上,一动不动,像是铸熔上去的角兽,端正地丝毫不为凉风所动,它将整个无忘斋都看在眼里,却比任何人都看得更远更辽阔。

    香炉里的月麟香已焚尽,还有余香阵阵。

    魏楚越靠在窗前,懒散地枕着自己的手臂,没头没脑地说:“入冬了,梅花就要开了。”

    晁云楼里种着梅,像雪原上韩牧川的小院子一样,清一色的红梅。不过韩牧川的院子里只有红梅,小半年的时间都能见花开,一世白雪上只缀嫣红,美的清冷又浓烈。晁云楼里还有其他乱七八糟的,庭院是修的不错,却没了那份意境。但能看见红梅花开,魏楚越还是高兴的。

    韩牧川给魏楚越批上外氅:“坐在风口小心着凉。”

    “文老救过我,收留过我,甚至亲自教我读书写字,虽然只是短短三个月,但仍是莫大的恩情。”魏楚越从未对其他人说过这些事情,他理不清楚该从何说起,便索性想到哪里就说到哪里好了,他不怕韩牧川听不明白,他只想说给韩牧川听而已。

    文老只给一个人做过老师。

    “我家……算是朝廷钦犯。”

    韩牧川听到“算是”这两个字还是忍不住深深看了魏楚越一眼,落在魏楚越眼里似是疑惑不解、又似乎有些不忍心的意味。

    魏楚越抬手捏了捏韩牧川的下巴,调笑道:“你这眼神,是可怜我?”

    “没有。”

    “也是,我是没爹没娘的孤儿,你有爹还不如没有,给你说故事就是为了安慰你的。”

    “阿越……”

    “哎哎,别皱眉头,”魏楚越按住韩牧川的眉心,含笑说道,“我开玩笑的,你当捧个场,笑一笑?”

    韩牧川握住魏楚越的手,忍不住叹气,笑是一点笑不出来。

    “那时候我还小,他们要把我带回京中,说叔父要见我,只能冒险将我扮作文家姻亲的孩子,在仪国公府住了三个月。说起来,我小时候是见过文清逸,一面之缘,现在已经记不清楚了,只是有个模糊的印象。”

    魏楚越说自己是朝廷钦犯,文老收留他是冒着极大风险的,但文老不仅带他入京,还安排他住在仪国公府,这样的小心翼翼又尽心竭力,恐怕魏楚越不仅是“钦犯”这么简单,所以他从来不提,就算到这一刻,他依然不打算向韩牧川和盘托出。瞒着或许是为了韩牧川好。

    “离京之后,我一直借着文家姻亲孩子的名义好多年,有好几位老师都是文老为我寻来的,四书五经、琴棋书画,总之礼乐射御书数一样都没落下,才让如今的魏楚越有个公子少爷样子,而不是单纯心狠手辣、江湖莽夫的粗鄙。”

    “所以你才假扮姑娘?”

    魏楚越摇头:“那是我娘的主意。我是遗腹子,我爹出事的时候,我娘就开始了亡命天涯,她怕我活不了。其实我娘无名无分,我更不能入宗室族谱,不知道他们费这么大力气非要我们死,到底有多少意义。无论如何,我还是活着,活得好好的。”

    “阿越,当真不想复仇?”韩牧川想,他想让那个人付出代价。

    魏楚越还是摇头:“复仇就不必了。帮助文氏,就算是给他添堵了。我活得很快活,但是我不想他太快活。”

    韩牧川轻轻捏着魏楚越的手,没有说话,他不知道怎么安慰魏楚越,他眼前的阿越不需要任何人的安慰,他活得很好,那时候魏楚越就说,他想活得自在散漫,韩牧川就陪着他自在散漫。可韩牧川还是不由自主地心疼他,为那些他弥补不了的伤痛、无奈和挣扎,也为魏楚越如今无法真正逍遥的苦闷。

    魏楚越垂着眼,露出些懒懒的倦意,倾身过来半倚着韩牧川:“风凉了,是要入冬了。今年,你要回雪原吗?”

    韩牧川道:“你想回去看梅,我们就回去。”

    “好。等徐州事定,我们就走。”

    “你想好了?怎么帮文氏。”

    魏楚越道:“这不是我想,关键还得看文清逸怎么想。他若能想明白,其实并不用我去做什么,我不过是在一旁扇扇风罢了。”

    “宋子绪的信中说他们找到了账簿却没找到那笔银子,恐怕蔡靖山还会耍花样。”

    那夜宋怡临和夏原本以为寒崇文带着账簿逃跑了,他们追不了,便掉头将蔡家的小妾裴小宁抓了回来。待他们回到果园,院子里的火势已经控制住了,虽然还没熄灭,但好歹没再蹿高乱烧。

    燕诩带着人入院,借救火之命将康鹏年看管了起来,燕诩找到康鹏年的时候,他正吊着一断臂从烧了一半的书房里抱着三本账簿往外跑,一头就栽进了燕诩手里,被拿了个正着。

    所谓自投罗网简直不能有更好的注脚了。

    “有了账簿,还有傅仲青那本,蔡靖山逃脱不了,至于如何定案,那就是大理寺和刑部的事了。”

    那一夜对于秦棠和穆璇来说是柳暗花明又一村,日夜不歇地在蔡府审问人,还不如这一夜收获的多。加之白天的时候,寒崇文将蔡靖山拱手送给了秦棠,更是为让大理寺尽快结案添砖加瓦了。这顺水人情做得令魏楚越都惊喜不已。

    魏楚越的手指轻轻叩击着窗棂,徐州的案子还不算结。

    还有一件出乎魏楚越意料的事情,寒崇文不仅送出了蔡靖山,还当着秦棠和穆璇的面,一剑杀了自己的好徒弟贺宣。

    宋怡临在信中不能尽述,只说贺宣在堂上受了激,怒急之时吼了一声,就被寒崇文一剑毙命,杀得干净利落。

    寒崇文不杀贺宣就罢了,杀,根本就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分明告诉所有人,贺宣与之前伏击秦棠的刺客有关。但人,寒崇文杀都杀了,玄剑山庄和寒崇文脱了干系,秦棠再想追究就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