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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页

    江苒看着那海棠,仿佛看到了前世自己的命运。昔日定州城人人称道的江家四娘,一朝落难,便如明珠蒙尘,见弃沟渠。

    她心下恻然,不愿再想,便伸出手去,欲要关上窗子。

    耳畔此事忽闻雷声,她惊得手一抖,油灯怦然落地,烛火旋即叫窗外扑进来的豆大雨点打灭,房中陷入了一阵漆黑中。

    此时此刻,她眼角余光却瞥见一道黑影翻入了窗内!

    她想到周司马在捉拿的那盗贼,惊得立即拔出了束发的银簪握在手中,全身心都在戒备之中,她镇定发问:“阁下深夜造访,所为何事?”

    那黑影自打进了窗子便没动弹,听见了她的声音之后,似乎微微动了动。

    江苒渐渐适应了黑暗,便见到那黑影似乎是伏在窗边,与此同时,鼻尖传来一缕血腥味儿。

    她将银簪捏得更紧了些,再次扬声,“说话!”

    对方微微叹了口气,像是有些无奈,“江四娘子,又见面了。”

    江苒听见这声音,呆了一呆,又细细辨认了对方身形,这才确认了他就是下午那个白衣郎君。

    她手中银簪至始至终都未曾放松,即便是凑近了辨认,也死死地将簪子锋利的一端对准着对方的心口。

    “你怎会在此?”她狐疑地道,“你不是受人所托来办事的吗,怎么去偷周家的东西了?”

    “……”裴云起轻轻地叹了口气。

    他用指尖捏住那根银簪,几乎是轻轻松松地,就将它从对方的手里夺了过来。

    “簪子是给你们小娘子拿来绾发的,可不是拿来作利器的。”他说着,手腕一翻,避开了江苒来抢夺这凶器的手。

    江苒劈手便要继续抢,却不料方才那滚落在地的油灯便在脚旁,一脚踩上去,人滑了个轱辘,重心不稳向前跌去。

    裴云起总不能眼看着她跌到,可他自己本单手撑着窗台,一时也没来得及反应,单手去拉,却未见到在一片黑暗之中,江苒忽然弯了弯嘴唇。

    旋即裴云起便被她扑了个结实,伤处一阵闷痛,他不由自主地闷哼一声,后退两步,身子牢牢被她抵在了墙上。

    与此同时,那银簪被江四娘夺回,横在了他颈间。

    这一番操作行云流水,她的示弱乃是事先算计好了的,为的就是叫他放下戒心,好方便后面行事。

    江苒重活一遭,自觉最大的长进便是学会了示弱。如今四周一片漆黑,两人的姿势堪称暧昧,在一片寂静之中,愈发显得二人的心跳声犹如擂鼓。

    这两人都是第一回 同异性靠得这么近,裴云起尚在愕然之中,她却踮起脚来,嘴唇几乎贴着他的耳朵,语气中甚至还有几分歉然,“……如此算计你,倒真有些不好意思。”

    裴云起垂眼,看了看那枚锋利的银簪,脖颈叫这锐器抵着,便微微陷进去,仿佛下一秒就会见血,“倒也不必如此虚伪。”

    她便微微笑了笑,道:“那我便说实话了。周司马的人马上就要往后院来了,你若不同我说实话,就别怪我不留情。”

    裴云起活在世上这么久,被人这样贴着耳朵威胁还是头一遭,身后的墙壁冰冷而坚硬,眼前紧贴上来的躯体却是温热而柔软的。他倒依旧十分镇定,“四娘子不仅骑射了得,看来暗算人也是一把好手。”

    说着顿了一顿,又在她锋利的银簪的逼迫下,慢吞吞地解释说,“我的确从周家取了一样东西,只是并不与娘子相干,娘子大可放心。”

    江苒追问,“什么东西?”

    这自然是无可奉告的,裴云起便以沉默回应,她皱了皱眉,便换了个问题,“你说不会牵连到我,我凭什么信你?如若我将你交出去,便什么事儿也没有了。”

    裴云起道:“你若打算交出我,方才就喊人了,为何还与我白费口舌。”

    这人瞧着清冷,倒也不是什么都不懂,江苒挑了挑眉,眼见诈他失败,正要再换个话题,却觉得举着银簪的胳膊一阵酸软,她情急之下连忙后退,然而对方动作更快,轻巧地按住了她的肩膀,便将二人位置调转过来。

    他个子极为高挑,从侧面看,几乎将她整个人都搂在了怀中,极强的压迫感扑面而来。

    可他低头,却只见她满脸冷漠倔强。

    裴云起动作倒是微微一顿。

    白日见她,只觉得是个赏心悦目风流无匹的人物,如今才知道那幅皮囊下头包着一颗又倔又硬的心,远与旁的娘子不同。

    江苒正恼如今自个儿落于下风,忽地听见窗外响起了杂乱的脚步声,便作势要喊,却一把叫人捂住了嘴。

    她甚至还冲他微微笑了笑,杏眼眼尾上挑,充满了讽刺意味。

    裴云起便低声道:“你若为我遮掩,我保证不伤害你,再答应你一个条件。”

    她犹不满意,“我凭什么信你?”

    裴云起只觉得头疼。

    裴二郎不需要取信于人,从小到大,只要他站在哪边,道理就是哪边的。他学过怎么交游众人,学过文功武治,但是还真不知道要怎么说服一个看起来怕得要命的小娘子。

    窗外的脚步声越来越近,甚至还听见众人的呼喊。

    于是他冷着脸,说:“我身上有一玉佩,乃是我自幼所带,我珍爱非常,你可取走,待到来日你想好了有什么要求,你再将它还我。”

    江苒手往他面前一伸,倒是十分落落大方。裴云起今夜出行本是意外,如今穿了常服,便伸手去将玉佩解下放道她掌心。

    江苒接了玉佩,几乎二话不说,便扯起对方往角落之中的床榻走去,粗暴地拿锦被将他整个人罩住,又七手八脚地放下了窗幔,最后才在杂乱无章的敲门声中不耐烦地扬声说,“谁啊?”

    她趿拉着睡鞋,一面走着,一面拨乱了自己的头发,旋即走到门前,一把拉开了门。

    外头却是举着火把,面色森严的卫队们,江威同另一个穿着青衫的官员站在一侧。

    江苒一眼就看出来了,那青衣官员,便是江威的死对头周司马。周司马大腹便便,硬生生地把清雅的青衫穿得像是一层癞□□的皮,见到江苒衣着单薄,眼睛恨不得装个钩子扒开她的衣领往里瞧一瞧。

    江苒心头恶寒,然而面上只装做懵懂,“父亲,周大人,大晚上的,这是怎么了?”

    江司马皱了皱眉,看了一眼周司马,冷然道:“周大人,四娘的闺房总不用搜查了罢?她女孩儿家家,经不得吓。”

    江苒配合地装出被吓到的样子,面色苍白,连声问,“爹爹,是有坏人进来了吗?”

    说罢,又慌张地看向周司马,“周叔叔是来抓坏人的吗?那可要赶紧,我们后院都是女眷,只恐要慌张害怕呢。”

    周司马色眯眯地看着她,笑道:“自然的,我们会快些将人抓到,吓到了你们这些小娘子便不好了……苒苒倒是越长越好看了,周叔叔都有些认不出来了。”说着,便吩咐众人退下,还不忘多言语轻薄她一句,“苒苒也是大姑娘了,平日也多来我府上玩玩,周叔叔瞧见你来,也开心呀。”

    江苒连忙点头应了,又柔柔弱弱地冲着周司马笑了笑,旋即等众人身影一淡出视线,便猛地合上了门。

    她一回身,就完成了瞬间变脸,从小白花式的温柔小依转成满脸杀气。她回到床边,猛地掀开了被子,却发现里头的人早已无影无踪。

    她略一怔,旋即听见清冷的男声,“我在这儿。”

    她一转头,便看见方才那人坐在了桌边,正执盏喝水。她依稀能看见他清透的一双眼眸,浓密的睫毛,高挺的鼻子,和看起来薄情过分的嘴唇。

    这人的身上,有一种说不清的疏离冷清,加上他的如画眉眼,倒像是画里头骑着白鹤的仙人翩然现世。便是最简单不过的一个喝水的动作,叫他做起来,都十分令人心旷神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