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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页

    杜若心领,忙出门去,照着她的意思吩咐了几个在廊下看着猫狗打架的丫鬟,等她回来的时候江苒已经用罢了吃食,又拾起了那本嫁妆单子。

    她忧心道:“姑娘近来可是胃口不好?”

    江苒摇摇头。

    她每天一闭眼,便想到上辈子的惨状,人又一直闷在家中,难免心事重了几分。她道:“先头去叫你打探的事儿,可有消息了么?”

    杜若见她面有疲色,便站在她身后轻轻地为她揉捏肩膀,只道:“打听出来了。殷姨娘,原是先头老太爷故交的女儿,乃是庶出,后来他家获罪了,女眷流落在外,嫡出的几位姑娘俱都随着太太回了娘家,庶女却没有着落。老爷当年回京恰遇见此事,便帮着安置了殷姨娘。”

    说什么“帮着安置”,也带几分讽刺。

    一个无家可归的孤女,被出门在外的男人安置了,其实就是成了外室。但她到底算是官宦人家的女儿,当时风声未过,也不好纳进门。后来李氏死了,许是察觉到此事,便要江司马立誓三年不得再娶,江司马真心假意之下,这么多年了,竟当真没有再娶。

    而如今带殷氏回来,却还因一事——当年殷家男丁被流放,大多死在了外头,偏偏今年翻案,说殷家当年死无辜受难,唯一幸存的男丁乃是殷氏隔了房的殷氏嫡支的堂弟,殷氏正儿八经的嫡母和几个姐姐回了娘家,从此就不算殷家人了,唯有殷氏虽算庶出,却是仅存的殷家人,那堂弟被圣人抚恤,赐了一个三品的官职,又将殷氏母女接回看顾。

    江苒了然。

    她上辈子,也算是了解过几分殷氏生平的,当时不曾细想,如今看来,自家父亲改了主意,乃是看上了这位小舅子的权柄——江司马近些日子,好似在往中央活动。

    她懒得再问殷氏如何同江司马搭上的细节,将此事揭过了,又说,“我母亲的嫁妆单子里头,我瞧着好像有些东西对不上号,咱们府中可还有先时伺候过母亲的老人,你去叫来问一问?”

    杜若想了一想,只道:“先时夫人的身边的陪房,来了定州后便遣散走不少,后来老的老走的走,除了奴婢这样当初年纪还小些的,却是没有旁人了。”

    江苒也是想到这件事情,觉得奇怪。

    大户人家女眷的陪房,那就是娘家带来的班底,往后小主子们的乳娘、伴读、侍女小厮,大多也从中挑选,李氏出身大族,这等规矩不会不知,怎么偏偏却犯了这样的忌讳?

    她道:“那我的乳娘呢?”

    杜若略想了想,倒有几分印象了,道:“娘子的乳娘姓赵,当初她奶姑娘到三岁,夫人去世后,她又照顾了娘子两年多,这才推说家中有事辞了家去了。她是廉州人士,离得并不远。”

    江苒道:“你去寻管家,就说我思念乳娘,叫他接乳娘回定州同我叙旧。”

    大户人家的孩子大多是由乳娘带大,对乳娘感情深厚,此举也不算多招人眼,杜若躬身应下了,又问,“娘子突然翻起夫人嫁妆,可是觉得有条目对不上?”

    江苒沉着脸,点了点头。

    她心中对这银簪很是在意,可并没有在陪嫁之物中看到它,便一定要寻人问个清楚。

    杜若见她满脸思虑神情,不由轻轻地叹口气,道:“娘子在屋中闷了一天了,奴婢陪您一道去园子里松散松散罢。”

    如今是暮春了,江府的花园里头,是乱花渐欲迷人眼,江苒随手折了一枝桃花,倒当真觉得心情松快了些。

    几个丫鬟都凑趣,说些好听的话,“娘子那天在外头一露面,现在都传,说江家四娘子貌美皎然,是洛神再世呢。娘子扮了男装,要不是后头被叫破了,只怕还要出名,做定州第一美郎君。”

    江苒眼前,却不期浮现了当初那白衣郎君的面容。

    她便不由随口同丫鬟们笑说,“要说第一美郎君,只怕你们都没见识过。”

    活泼的小丫鬟道:“老爷年年回京城本家去拜访,听说本家相府,丞相夫人所出的三位公子,乃是梅兰竹菊各有千秋呢,可惜姑娘一直没去本家拜见,不然便能见见,听天下人说,那才是真正的美郎君。”

    小娘子们说起郎君来,总是很活泼开朗的,江苒素日不拘着她们,此刻也只是含笑听着,又听一人道:“相府公子美则美矣,但听说,京城第一美男乃是当今太子殿下呢。”

    众人哗然,几个小丫鬟们见过最大的官,不过是定州的刺史大人,乃是个大腹便便的中年老头儿,便很难想像同样身居高位的太子殿下能有何风姿。

    江苒却听过同龄娘子们八卦,说大周的这位太子殿下,乃是中宫嫡子,自幼便很有仁德之相,他幼年被批命薄,在道观长大,养得一身出尘清冷气息。如今方才弱冠,便在皇帝授意之下入六部历练了,为人处事十分的贤明深博,虽然性子冷了些,却也无伤大雅,这般风度翩翩的储君,便是翻遍史书都没有过的。

    奈何江苒并没有见过太子殿下,连同白衣郎君的两次见面也都没能将他彻底打量清楚,着实难以将这两人做出对比,一时想着,又好笑,按着额头道:自个儿的事情尚且忙不完,还在这儿见色起意,有这个功夫,还不如回头去琢磨琢磨怎么避祸来的妥当。

    第9章

    夜色渐深,定州刺史府上的别院之内,却还迟迟未曾熄灯。

    紫影端着托盘走进书房,见自家主子正坐在桌前看着密报,才放了东西,就被叫去研墨。

    紫影笨手笨脚地研墨,试图同自家主子讲道理,“主上,那刺史老儿几次三番要给您塞美貌婢女,叫个美人儿来红袖添香,岂不是比属下这般粗手粗脚的顺眼得多?”

    裴云起端正坐着,袖子稍稍往上卷起,露出一段清瘦的腕骨,他神色淡淡,翻动着手上的密报,“他送来的人,你也敢用?”

    “不敢不敢,”紫影心虚地吐吐舌头,他在太子的贴身暗卫之中年岁最小,便还有几分活泼,“只是寻常美貌婢妾,也翻不出天去嘛。”

    “那可不一定,”裴云起像是想到了什么人,眉峰极轻微地蹙了一下,又舒展开来,“伯喻回信了否?”

    伯喻是相府大公子江锦的字,他二人自幼相识,一贯以字相称。紫影想起这件事儿,便有几分奇怪,“倒是没有。定州离京城有些脚程,主上何故如此焦急?”

    裴云起自幼就是个稳重淡然的性子,寻常幼童但凡不顺心意便要哭闹,他却一贯安静得很,搞得家中长辈总觉得这孩子是不是脑子不太好。

    紫影算算,自打去信后,自家主上每日雷打不动问一遍,可见上心。

    身为一个优秀的暗卫,紫影自然要及时体谅主子的心意,于是张口问道:“难道殿下是还在惦记那位江四娘子么?”

    裴云起淡淡瞥了他一眼,手中动作未顿,反问,“你何时见我惦记过哪家娘子?”

    紫影哑然。

    的确,自家主上什么都好,京城里夸他什么的都有,就是一点被人诟病……不近女色,别说惦记小娘子了,平日里身边是连个女郎都不叫近身的。

    便是如今有了婚约的相府的表小姐,裴云起待她也不过全了几分友人的情谊,平素很是淡淡。

    正是因为如此,江娘子就愈发显得可贵了。

    紫影略想了想,笑嘻嘻地道:“主上便是不惦念,也不打紧的。只是那日江四娘子回家去,听说就叫江司马发落了一通,如今正禁足着呢。”

    裴云起闻言,果然微微皱了眉。

    紫影悄悄地低头看去,便看见他复又低头去瞧密信,只是眉眼略略沉郁下来。自家主上的美貌满京城都无人不夸,只是紫影曾私下听人说,“太子殿下什么都好,只有性子冷清,瞧着是没有半点人气”。

    裴云起虽然没有说什么,紫影却看出他对那姑娘的在意,又说,“过两日刺史府要办花宴,也不知道江四娘子来不来呢,唉,听说江司马如今得了个如珠似宝宠着的姨娘,想来没准是他家五娘子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