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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页

    江苒轻轻看了一眼这说话的人,瞧着眼生,想来也不是什么大家族出身。

    小门小户出身的娘子,要想在闺秀圈里博的一席之地,要么自个儿争气,要么就寻个可靠的主子为她鞍前马后,通俗点说,便是当人的走狗。

    江苒心平气和,只觉得自己没必要同一条狗计较,她甚至笑了笑,对那娘子说,“你这样的,我的确有些看不上,自然不同你玩,如今倒很不必把旁人拖下水。”

    这话十分妙,看不惯那人的娘子们纷纷都暗笑起来。

    蒋蓠却不喜欢这样,于是她开口道:“原来是江司马府上的四娘子,倒是巧了,年关才见过世叔来府上拜谒,江相拒见了几回,终于才收了礼物,东西虽不名贵,倒也有几分野趣。”

    这话乍一听没什么问题,可是江司马那是什么人?整个定州城数他最能钻营,他同京城江府那是一表三千里,就这样远的不能再远的关系,还巴巴地年年去拜谒,不就是凑近乎,想要沾光吗?

    江司马到处标榜自己同相府的关系,可如今蒋蓠在此,她看起来,好像是完全不打算给江苒全了这半分香火情啊。自然,她是正儿八经的相府唯一的女郎,江苒在她跟前,又算个什么东西?

    她这一句话说完,有敏感些的娘子们,便没忍住捂着手帕“噗哧”地笑起来。

    蓝依白有些担忧。她觉得江苒是个直率的性子,唯恐这样的场面她应付不来,便忙抬眼去瞧她。

    出人意外的,她瞧见的却是满脸平静的江苒。

    第12章

    江苒并没有生气。

    她略抬了抬眼,瞧了瞧那被众人围绕着的蒋蓠。她穿着一身娇俏粉嫩的妆花缎子衣裙,发髻高挽,盛气凌人,连带着眉间垂下一颗色泽艳丽的红宝,都比旁人所用更大更透,显出十二分的贵气来。

    江苒疑心相府同江家上辈子的祸事有关,此时便不愿开罪于她,只是婉转地道:“蒋娘子矜贵之躯,还能挂念家父,我定将这话转达。”

    蒋蓠只觉得自己像是拳头落到了棉花上,十分不爽快,轻轻地哼了一声,又说,“既然你来了,我便问一句,先前刺史府代我阿兄与我下帖与城中诸位郎君娘子,怎么偏偏唯独是你江府,得了我阿兄额外嘱托?是你先头见过我阿兄不曾?”

    江苒一怔。

    她并不记得自己见过这位大人物,脑子里思索了一圈,近日并没有见过什么陌生郎君,唯有一人……

    那人是个梁上君子,怎么也不该同江锦扯上关系才是。

    迎着蒋蓠咄咄逼人的目光,江苒不亢不卑地笑了一笑,只道:“蒋娘子这话好生奇怪,这话当去问大公子,我并不认识大公子呀。”

    蒋蓠皱着眉头打量了她半晌,她手中原先拿了一支发簪看着,此番不悦起来,便将那簪子重重地拍到了柜台上,没好气地道:“原来江四娘子言行无状,竟不是传闻,平日在京中,也没见过哪位公主县主像你这样爱呛人!”

    江苒不知她的敌意从何而来,但是却知晓如今她是贵客,自己得罪了她只怕不能讨好,一时绷紧了后背。

    她虽心中紧张,但是依旧站得笔直,蒋蓠看了一番,愈发有些心烦意乱起来,这位江四娘不仅口齿伶俐,更是生得一幅好容貌,饶是蒋蓠自视甚高,也难免心生敌意。

    太子对她仿佛额外有些关照……该不会?

    蒋蓠绝不能坐视此事发生,心中已有成算,一时不再发作,只是自顾自地由旁人簇拥着自己,看首饰去了。

    江苒见她作罢,轻轻松了口气,旋即迎上蓝依白歉然的目光。

    她仿佛对于不能为江苒说话而感到十分抱歉。

    江苒安抚地冲她笑了一笑,示意她不必理会自己,以免惹祸上身,随后便也开始漫不经心地在柜台前看了起来。她手头银钱不少,倒是不必拘束什么,可看了一圈,只觉得这珍宝阁所谓的那些京中时兴的款式不过尔尔,好不容易瞧中了一支朝阳点翠五凤钗,正要叫人拿出细看,边上蒋蓠的声音便飘了过来,“这簪子不错,给我包起来。”

    江苒的手顿在了半空中,她心头火起,倒是忍着不曾发作,半晌,只轻轻笑了一笑,转身离开了那柜台。

    蒋蓠还要继续刁难,却听见有人在门口道:“表姑娘,看好了没有,大公子还约了您一会儿到城里的东兴酒楼吃饭呢。”

    江苒盯着她面色,发现这位跋扈的蒋娘子在听见“大公子”三字时先是怔了怔,旋即便笑了起来,应了一声,道:“你不说我倒忘了,我同哥哥约了吃饭的,没的为了这些闲杂人等浪费时间。”

    “闲杂人等”江苒心中冷笑:也不知道谁在浪费谁的时间。

    那门口突然冒出来说话的马车夫微微笑着,若有若无地看了江苒一眼。这位江家四娘子娇艳的面上一片平静,并不见屈辱,倒让他有几分惊奇,心说——不愧是主上都要注意几分的娘子,倒是沉得住气。

    既然是裴云起相邀,蒋蓠自然不再浪费时间,旁的娘子们也齐齐散去归家了。江苒松了一口气,一回身,却见到蓝依白还留着。

    她素有才名,祖父乃是朝中尚书,同江苒一贯没有什么往来。江苒却记着她几次三番开口相帮,便笑了笑,蹲身一福,道,“谢蓝娘子出手相帮。”

    蓝娘子摇了摇头,只道:“不必客气,那江四娘素来跋扈无礼,怎么才一个照面就这样针对你?”

    江苒皱眉道:“我亦不知。家父好歹与相府有些往来,她做什么这般不依不饶。”

    “还好大公子使人把她支走了,”蓝娘子叹口气,道,“相府出身清贵,几位公子都是龙章凤姿,偏她最轻狂傲慢,你等到牡丹花宴,必要避开她些。”

    江苒笑了,她上辈子同蓝依白没什么交情,此刻却觉得她是个可交的,因道:“谢你提醒。我并不打算同她计较的。”

    二人又说了几句话,蓝依白家中还有事,便先走了。江苒也没了看首饰的心情,正欲转身离去,却又听见个少年嗓音,道,“江四娘子留步。”

    江苒身子一顿,略略侧身,便见个少年急急地从珍宝阁的二楼下来。

    紫影在她跟前站定,深深一揖,恭敬道:“我家郎君请姑娘上楼一叙。”

    江苒才在蒋蓠那里吃了亏,如今听见这位大公子的名号,倒有几分好笑,只是反问,“你家公子是何人,他来叫我便得去?”

    紫影有些尴尬。

    他拱了拱手,只好哭丧着脸道:“您方才的事儿,主子是知晓的,您生得这么美,怎么能做出寻旁人出气这样不厚道的事儿呢?要寻,也该寻始作俑者。”

    江苒挑一挑眉,反问,“始作俑者,不是你家主子么?”

    “那您要寻他也是可以的,”紫影忙道,“娘子上楼去便可以了。”

    江苒心中已有些计较,虽不知这位相府公子要做什么,却也觉得自己横竖没什么好怕的,便将身侧之人都留在一楼,提起裙子同紫影上楼去了。

    珍宝阁二楼素不对外开放,便是十二分的寂静,角落处一尊金猊吐着淡淡烟穗,显出梅花般清幽的冷香,地上铺了厚重的波斯毯,行动间不闻半丝声响。

    紫影在外头站着,并不往里走,江苒一人独自穿过两重珠帘,只觉得那圆润的东珠冰凉触感还停留在指尖,便瞧见了前方一道身影。

    那日见过的郎君背对着她,广袖低垂,正坐在矮案边饮茶,从她的角度能看见他挺直的脊背和一截清瘦的腕骨。仍然同当日一般,即使不露面,这位郎君也能显示出十二万分的矜贵来。

    江苒心中惊奇。

    虽然那天晚上屋子内漆黑一片,但眼前这清贵优雅的郎君,同那夜胆大妄为的小贼,的的确确是同一人。

    她止住了步子,坦然地道:“阁下身份金贵,想来行事也需隐秘,如今被我知晓身份,难不成打算灭我的口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