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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页

    裴云起注意到了,只是盯着个未出阁的小娘子的胳膊看总归有些失礼,不过一瞬便移开了视线,他念着自个儿受人所托要对她好生看顾,便闲聊般问她,“怎么弄的?”

    她方才叫滚烫的茶水给泼了一身,身上倒还好,茶水落下来,再隔着衣物,无非是弄脏了衣裳,可衣袖轻薄,胳膊上便留了几道红色的印记。

    她不喜欢在别人跟前示弱,便随口道:“不知道,许是叫蚊虫咬了,不打紧。”

    她低着头,略理了理衣裙,有心要委婉地问一问他周司马的事情,可话一出口,就变得十分直白,“你方才所提周司马,你们在查他,他犯了什么事?”

    裴云起双手背在身后,闻言淡淡扫她一眼,“江四娘子好胆识,就不怕我杀人灭口?”

    她闻言神情一凛。

    眼前这位的外貌着实太有迷惑性了,以至于让她险些忘了两人的身份是天壤之别,她贸贸然问出这样的话,着实有些不合适。

    她脸上的受惊神色太过明显,裴云起反倒不想吓她了,只是提点道:“四娘子是聪明人,然而官场之上的事情,你就算知道,也不过平白给自己惹麻烦。”

    江苒抿了抿唇,知道他说的有些道理。

    不管她是不是重活一遭,江司马在官场上的事儿,她都始终插不上手,想来上辈子江云能够全身而退,也并不是靠的这些。

    然而江云可以将整个江家抛在身后,她却断然不能如此。江威再如何,总归是她的父亲,在世的唯一血亲。因此她只道:“若大公子身在一艘要撞向冰山的船上,明知改变不了船的航向,会不会仍然努力想要自救呢?”

    周边芍药花随着微风摇摆,金蕊微蹙,犹如彤云片片,赤霞涌动,艳丽无双,而小娘子的容色更胜芍药,她抿着嘴站在他跟前,满脸都是倔强。

    有那么一瞬间,裴云起想要开口说出真相。

    然而他到底不是小孩子了,知道此事不可轻纵,到底没有说什么,只是难得温和地对她笑了笑,说,“江四娘子心性坚韧,您只记得我说的话,你的福气,在后头呢。”

    说罢他便不再多言,替她随手招来个侍女领她去更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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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紫影不知什么时候又跳了出来,他嘴巴紧闭,但是两条眉毛弯曲纠结,看起来像是吃了两根苦瓜。裴云起看他一眼,“怎么了?”

    紫影道:“江四娘子受了委屈,您就这样不闻不问?”

    裴云起觉得莫名,“什么委屈?”

    紫影得了主子的许可,开始张牙舞爪地比划起来,“方才我在席上那边看着呢,啧啧,滚烫的茶水就那样,唰的一下,全都泼到江四娘子身上了!她们小娘子家家细皮嫩肉的,指不定有多疼!而且今儿她们又不是来赏花的,是来争奇斗艳的,污人衣裳,跟打人耳刮子有什么差别!这可不是天大的委屈!”

    裴云起虽然不在宫里长大,却对这些场面最是见怪不怪。如今皇帝后宫简单,皇后御下极严,妃嫔寥寥,从来翻不出什么浪花。可先帝那会儿,后宫便热闹了。

    就是那会儿和今上争皇位的宁王殿下,其生母便是从刀山火海里头厮杀出来的,那会儿阖宫妃嫔在大场面都不甚端庄恭敬,更别说私下的小场合,什么争宠打胎,巫蛊厌胜,方士秘药,都是寻常场面。

    甚至连裴云起自己本人,如今的帝后二人,曾经又何尝不是争宠夺权的牺牲品呢?

    像现在这样的什么拿茶水泼衣裳,只怕低端到那些人根本都不会用。

    裴云起心里对这些口角不以为意,可是如今想到江苒方才面上的神情,他便点了点头,说,“的确是委屈她了。”

    紫影原先是玩笑,如今听见这句话,简直瞠目结舌。

    他愿意以自己年轻的生命担保,他从没听过太子殿下嘴里有一天也能对一个年轻的女郎生出这样的怜惜之意!

    这简直该被史官记载下来,作为太子殿下并无断袖之癖的铁证!

    “走,”裴云起轻轻地掸了掸衣袖,上头留着的芍药花瓣便翩翩然地落下去,他像提起一些兴致,“那头也该开席了,去看看罢。”

    紫影呆了呆,好半晌才发现裴云起已经走远了,他忙跟上去,兴致勃勃地问说:“……您这是要为江四娘子出气么?!”

    裴云起早已习惯他的跳脱了,闻言并没有回答。

    紫影却觉得受到了肯定,欢欣雀跃地想:今天真是载入史册的一天!

    第19章

    等江苒重新换了一身衣裳再回到席上时,众人已然离开了席面,前往园子里头的花厅去了。

    那花厅造得精巧,乃是一个回形,中间植花,四周高筑,方便郎君娘子们在上游玩赏花,江苒来得迟些,抬头便见一片沈腰潘鬓、玉娇花柔,兼之时人爱慕风流,都是宽袍广袖,乍一看去,倒有些张袂成阴的意思在。

    她自以为悄无声息地没入人群中,却不意还是叫人注意到了,一名青衣郎君忽然出声叫住她,“江四娘子。”

    江苒一怔,回身只觉得这人面生,遂微笑福了福,“郎君寻我有事?”

    青衣郎君瞧她翩翩然转过身,因着方才行走匆忙,面上犹带点点红晕,而眼神明亮,道万福时风姿楚楚,远将楼下百花都比了去。他脸有些红,伸手将怀中一枝牡丹花双手递过,真心实意地道:“四娘子艳冠芳首,今日一见,才知不假。”

    这样被当面夸赞,江苒不由也有几分腼腆,含笑接了那牡丹道谢。

    一侧的蓝依白见她拿着牡丹像有些懵懂,不由好笑,靠近了她低声道:“你不知这是何意?”

    江苒莫名其妙地被人赠花,见了蓝依白手中一样擎着一枝牡丹,便愈发不解,“这还有旁的意思?”

    蓝依白掩唇微笑,只道:“这牡丹花宴年年都是适龄的郎君娘子们相看的场合,若是自觉倾慕心折,便将在席上所得的牡丹花赠予对方。”

    江苒恍然,又听蓝依白慢悠悠地道:“你再不来,你那好妹妹,说不准便连魁首都能折到呢。”

    江苒挑了挑眉,冲着人群看去。

    果然,不少郎君娘子们手中都或多或少地拿着牡丹花,江云被几个郎君们簇拥着,正柔婉地垂着头,听郎君们说话,手中已然拿了数枝牡丹。

    她淡漠地收回视线,倚到一侧的栏杆上,由着外头的微风拂过面颊,带来几分凉意,“最后夺花枝最多的,便是魁首?”

    蓝依白也趴在她身边,闻言便继续解说道:“魁首乃是园中最为名贵的一株牡丹,今年乃是城中花匠培育数年才选出的一株‘洛阳锦’,一般是主人亲手折下,赠予场中最为美丽的女郎。只是众人眼光不同,如若只由主人定夺,难免有失偏颇,故常选得花最多的一名女郎相赠。”

    她说着,冲着江苒眨一眨眼,说,“只是如今相府大公子是远道而来的贵客,这洛阳锦,没准是他来折呢。”

    江苒见她说话,眉眼生动美丽,不由莞尔。

    她来得晚些,许多郎君手中的花枝都已然赠出,一时只能瞧着佳人望而生叹,反倒江云手中花枝繁盛,一时倒是场中最为夺目的了。

    她遥遥看向江苒,素来柔弱清丽的面上,挑衅自得之色一闪而过。

    江苒懒得此刻与她计较,只与蓝依白并排往下看去,见那“洛阳锦”植于花圃之中,四周与其余牡丹隔开半丈有余,花苞大而饱满,花瓣千层,有紫、白二色,犹如美人倾城,千娇万态,尽态极妍。

    除了她二人在看,也有不少文才好的郎君娘子们在赞颂那洛阳锦,这个说“绝代只西子,众芳惟牡丹”,那个说“国色鲜明舒嫩脸,仙冠重叠剪红云”,一时热热闹闹,赏花的,看人的,好一番人间繁华景象。

    江苒在这一片吵闹中,又被人塞了几枝牡丹,数目倒是不少。蓝依白在她边上懒懒地笑,“苒苒果然风姿过人,便是来得晚些,也风头不减——你那五妹妹在看你呢。咦,她身边那位,是蒋娘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