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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页

    纵是江云殷氏说上千句万句,也不抵他这一言来得让江苒痛心。

    她怔怔跪在原地看着江司马,那个她喊了十多年父亲的人,如今满眼都只写着对自己的厌恶。

    她觉得不可置信,又觉得荒唐可笑。

    于是心里的那些怨怼脱口而出,她道:“我母亲去世不到一年,你借口进京访友,却同殷氏勾搭为奸,虚伪成性,;我母亲生前功劳被你一笔抹去,我也同你有十余年情分,如今你却只听奸人之语而侮辱母亲与我,刻薄寡恩,;你平素贪墨腐败,我劝你谨慎小心你却不以为意,更是刚愎自用!……江威,我现在明白了,江家倾覆我根本救不了,也没必要救,这是你的报应!”

    她不愿再跪这个自己看不起的人,便强撑着慢慢地站起身。

    这个本该身份低贱的小娘子,如今虽然浑身狼狈,然而目光熠熠,哪里有半分害怕的模样,甚至有着无可比拟的美丽与高华,将明明应该身居上首的一干人等,都衬托得像是泥点子那般不堪入目。

    江司马有一瞬,甚至为她气势所摄,不敢直视她的目光。

    可旋即他回过神,便愈发大怒,他为官多年,哪里能容许自己竟被一个奸生子给吓住了,他喝道:“你们还站着干什么,把她给我拖下去!拖下去!我不想再见到这贱人!”

    边上的婆子们面面相觑,江司马自己尚且如此,又何况这些做下人的,她们叫江苒的气势吓住了,一时不敢动手。

    在江威的一叠声催促下,她们才迟疑着围上前去。

    此时,一直没有说话的殷氏却开口了。

    她看似求情,实则挑拨,“老爷,虽然先头的李氏可恨,可江苒她也是无辜的,又当了府上这么多年的四娘子,满定州城的人都知道呢,此事如若传出去,只怕于老爷的名声也是有误,可不是平白无故地给人送把柄么?”

    江司马向来最重虚名,闻言亦觉有理,他不由愈发暴躁,随口道:“那就把她给关进家庙之中,这辈子也别出来了!”

    江云又道:“世上只怕没有不透风的墙……”

    江苒倏然抬头,看向那两母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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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云如今高高地坐在上首,见她看过来,便勾起嘴角,微微一笑。她不再伪装平日那样良善无害的模样,嘴唇涂了鲜红口脂,笑起来之时,充满了高高在上的恶意与嘲弄。

    你先头再是如何高贵,如今也不过无力反抗,为我鱼肉,江苒,你所珍爱的一切,我定要一一抢走。

    谁叫你生来就是江家嫡出的四娘子,非要挡我的道呢?

    江云只是微笑着,没有再说话。她挑拨至此,就算是个傻子,也该知道该怎么办了。

    江威几乎没有细想,便脱口而出:“把江苒带到后院水井之中溺死,对外便报暴病亡故!”他重重拂袖,看向了周边众人,“现在就去办!”

    江苒猛地睁大眼睛。

    她已是彻底对这个父亲死了心,不论江云所说是真是假,再怎么说两人也有十多年的父女情谊。她便是再与他不睦,这些天来,也劳心劳力,甚至不惜算计相府大公子,想要换回整个江家的一线生机。

    可如今才知道,这些念头,真真愚蠢又天真。他眼里,只怕从来没有拿她当成女儿。

    江威一声令下,立时便有几个手脚粗壮的婆子上前来,为首之人脸上还带着巴掌印,恰是来时路上江苒才教训过的那一个。她狞笑说,“看来,主子也有不是主子的一天!”言罢便举起手掌,重重地打过来。

    江苒猛然回神,见她要打,自不会坐以待毙,便一抬手架住她的手,四两拨千斤地将她往一边一推,撞开了另外围过来的几人,与此同时,她闪身朝着门外奔去。

    可毕竟她乃孤身一人,膝盖上又有伤,再是挣扎也不过徒劳,很快便被更多的人围上来堵住了去路,脸上、身上都挨了重重几脚,滚落在地。

    江苒捂住胸口,微微咳出了一口鲜血。

    江云看得快意,可她十分忌惮江苒,唯恐生变,便忙道:“还等什么,赶紧拖去井边!”

    众人见江苒已是无力反抗,这才敢围上前,将人拖起,匆匆忙忙往后院去了。

    ……

    与此同时,定州城一处酒楼之中。

    江锦一路奔波,入城之时已是半夜,饶是向来仪表堂堂的相府大公子,也难免露出了几分疲态。

    他坐在窗边,手中举着一枚银簪,借着窗外月色细细端详。

    这乃是一枚喜字云头纹银簪,恰同江苒那枚一般无二,许是年代隔得太远,那银簪又常被人仔细摩挲,以至于上头的纹路都被磨得微微模糊起来。

    裴云起坐在他对面,见好友如此,只道:“你来信只说当年之事,还要再当面确认,可是有了把握?”

    江锦性子老成,纵有些心事,也不习惯与他人诉说,如今却叹息一番,说了当年之事。

    元丰十八年末,逆王造反,身怀六甲的江夫人带着三个幼子,同当时的太子妃,如今的萧皇后一道逃亡,半途遇见叛军埋伏,众人躲入密林,在危机之中,江夫人忽然发动,产下了一名女婴。

    密林之中有浓雾遮蔽,然而女婴嘹亮的啼哭声很快就会引来追兵,届时母子四人与太子妃,连同上千名无辜的侍卫,都会命丧当场。

    眼见着浓雾将散,众人危矣,江夫人推说自己要去周边查看情况,旋即避开众人,做出了一个令人震惊的举动。

    她将女婴留在原地,用她的啼哭声引开了叛军,自己则命众人反向而行,逃出了密林。

    她这一举救了当今大周的皇后,救了自己的三个儿子,乃至救了数千无辜的姓名,可却也在心里刻下了刻骨的伤痛。

    事后那股叛军分崩离析,其中几股叫朝廷军队遇上后截杀,江相亦是派人将林子翻来覆去地寻了几日几夜,却始终不曾找到女婴的踪迹。江夫人大恸之下,一度重病不治,是江相带着三个还懵懂的孩子日日守着她,才唤回了她一线生机的。

    饶是如此,江家如今满门尊荣,而江夫人却依旧常年茹素,因着当年未曾寻到女婴尸骨,她便总幻想着女儿未死,可乱世之中,一个才出生的婴孩,又如何会有那样好的运气得以活命。这个道理大家都懂,不过是江夫人不愿接受罢了。

    江锦在兄弟之中年龄最长,对当年之事印象深刻。他那会儿不太懂事,后来年纪大了,才知道,自己的性命是当年无辜的妹妹换来的,从此那个女婴成为了整个江家触之即痛的存在。

    京中交好的世家子弟大多家中有姊妹,他看着那些女郎同兄长撒娇弄痴,便常常想:若是我的妹妹还在,我一定将全京城最好的东西,都捧到她面前,我一定不让她受丁点儿欺负。

    后来,江夫人娘家为了拉近与相府的关系,便从从族中旁支寻来一女,便是蒋蓠,将她自幼寄养在相府之中,希望能够等江夫人看开了,便将其视作亲女。毕竟相府没有女郎,在世家门阀之中,这些女郎的存在是维系彼此之间关系的最好纽带。

    随着蒋蓠长大,人人皆以相府女郎唤她,可江夫人同三名郎君并不能因此彻底将当年的女婴忘怀,对外一贯以表姑娘呼之,更是从未兴起过将她记入族谱的念头。

    对他们来说,那个女婴的存在是不可替代,也绝不能忘记的。

    江锦道:“光是凭着银簪,并不能确认她的身份,父亲担忧是有人算计殿下的婚事,才叫微臣走这一遭,也麻烦了这些时日殿下代为隐瞒了。”

    “她……”江锦迟疑了许久,才问,“她是什么样子的?”

    裴云起看了他一眼,淡淡反问,“明日不就见到了?”

    江锦不管他的冷淡,自顾自地说:“她长什么样?像爹些还是像娘一些?这些年过得好不好?那个江司马我听父亲说过,是个钻营奸猾之辈,有没有给她委屈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