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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0页

    江洌淡淡道:“那日我们四人在双望楼楼下,你听见声音,便赶着要确认里头的人的身份,扬声询问。”

    试问,若她真的那会儿担忧里头的人是徐菁,又怎么敢出声?

    想来只会想方设法地将人引开,再回身去确认才是。毕竟小娘子的名誉之事尤为重要,她那样贸然喊破,着实不是一贯沉稳的徐三娘能干出来的事情。

    徐循想了想,好半晌,才微微叹了口气,“我那会儿太急了,竟露了破绽。”

    江洌捏着茶杯,打量着她的目光愈发露出古怪。

    这人是怎么能把这种阴损事说得这么心平气和的?

    江苒是怎么形容她这位好朋友的来着,“温柔敦厚”?“聪明良善”?“内敛娴静”?

    只怕一个都不搭边。

    徐三娘的伪装隐忍,才是登峰造极。

    她与她的母亲妹妹,分明在这场斗争中大获全胜,可如今,别人眼里她才是受了庶妹放荡名声连累的可怜人。

    江洌不由道:“你可知苒苒恐你受委屈,时时担忧,今日还特地跑去你家学中?我料想,她也没舍得揭你的伤疤,什么都没问罢。”

    江苒忽然听见了自己的名字,不由微怔。

    裴云起见她仿佛有些低落,便抬手摸摸她的头发,压低了声音道:“你若怪她,日后不再往来便是。”

    江苒眼睫毛微微一颤,像是露出个略有些委屈的神情。他感到她的难过,迟疑了一瞬,又说,“……那不然叫京兆尹把她也抓了?”

    “不行!”她这回反应倒是极快。

    那头徐循亦是微怔,她看向窗外满江潋滟,只是禁不住道:“我阿娘同我,与那采姨娘母女,这么多年下来,形如水火,昨夜实是不死不休。我不愿叫阿菁同阿娘委屈,这恶人我当得心甘情愿,也没什么好辩解的,唯独觉得有些对不住苒苒,叫她替我操心了。”

    江洌一时也不知该说些什么。

    他行走后宅女眷之间,彼此诬陷下毒的事儿,其实见得不少,可像徐循这样胆大心细,甚至还表现得问心无愧的,也是头一个。

    他又道:“学医是为了悬壶济世,你剑走偏锋,恐伤阴骘。”

    “阴骘?”徐循却好笑地反问,“徐柔三岁那年,我母亲怀胎,她故意冲撞我母亲,使我母亲小产,自此再无子息,这算不算伤阴骘?我学医是为了替母亲调养,难道我天生就想害人吗?阴骘是你们这些有福之人才需要积的,我生前就已经过得足够苦,不想再管身后之事了。”

    她缓缓起身,行了一礼,只道:“今日这些话,此事我多多少少算是利用了她,我无可辩驳。你要同苒苒说说也好,你们全家都宠着她一个人,难免叫她少了对人的防备之心,二公子,我这便别过了。”

    她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江洌看着她的身影,心中有自己都说不出来的怜惜。他苦笑着摇了摇头,只觉得自己约莫是叫她那些花言巧语给骗了。

    ……

    江苒在隔壁听得分明,只是静坐在原地良久,才看向裴云起,“你和二哥哥是有意叫我听的?”

    裴云起道:“有些事情,你总归要知晓。”

    他并不打算干涉她的交友,也知道江苒心中自有一本账,他无非是尽他所能的,将一切都告诉她,然后让她自己做决定。

    分明用心良苦,却又轻描淡写。

    江苒看着他,不仅有些感慨,只道:“……太子哥哥,我时常不敢想象,以前没有你们的时候,我是怎么挨过来的?”

    她比起旁人,都要理解徐循,甚至不愿怪罪她对自己的利用。

    无他,无非是感同身受罢了。

    之前的江苒处境也许比如今的徐循还要难堪,毕竟徐循好歹有母亲和妹妹帮着,而她至始至终都是孤家寡人。可奇怪的是,她那会儿一直都不觉得自己苦,好像总能给自己找到乐子。

    如今有了比较,却不禁开始疑惑,自己那会儿到底是如何忍过来的。

    裴云起不由莞尔,见她明净的目光静静地望过来,他便觉得心很软很软。

    他心道:正是因为见过你从前满身狼狈,眼睛里却还有光的模样,如今才更想要把你护好。

    第68章

    江洌在回府的路上, 一直都表现得心事重重。

    江夫人见儿女来给自己请安,小女儿还是一副开开心心的样子,次子却难得沉着脸, 不由有几分奇怪,“阿洌这是怎么了?”

    江洌张了张嘴, 似乎想要说什么,可却没说话,只是面露惆怅。

    江苒迅速地看向他, 发觉兄长面上的沮丧之色后, 她叹了口气,不知怎么的竟然有些惋惜, “我还以为……罢了。”

    江夫人好奇地看着他们打哑谜, 只是道:“怎么?”

    “我还以为二哥能比大哥早些给我寻嫂嫂, ”江苒说着叹了口气, “结果如今眼见着是泡汤了。唉, 江熠我就不指望了, 你和大哥怎么都这么不争气。”

    江洌:“……”

    江夫人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却从他们的面色中读出了几分意思,只是忍着笑, 江洌愈发不自在了, 忙闷头告辞。

    江苒并没有同江夫人说徐循之事,她思来想去, 决定替徐循把这事儿烂在肚子里。

    江夫人看起来对次子的婚事倒也不是很在意, 只是一叠声地叫丫鬟去取了一封拜帖来。

    江苒接了拜帖, 有些不明所以, 等到翻看到署名,便更无语了, “闻景?他来拜访咱们做什么,阿爹哥哥们明儿不是要上值嘛,他怎么也不晓得休沐日再来?”

    “……”江夫人摸了摸女儿的狗头,慈爱地道,“傻孩子,他是来看你的。”

    江苒顿时十分苦恼:“我能选择不见吗?我怕他又要和我谈诗词。”

    江夫人险些被气笑了,伸手拍了她一下,只道:“方才说你哥哥倒是振振有词,换了你自己,旁人一凑上来,你便忙不迭要躲开啦?还是说,这天下除了你那太子哥哥,你谁都瞧不上眼?”

    江苒一怔,旋即认真地为自己辩解道:“太子哥哥好歹不同我提诗词呀,这位闻郎君就不一样了,张口闭口风花雪月的,听了头疼。”

    江夫人头疼地揉了揉自己的额头,只断然道:“那你就和他聊一些喜欢的。”

    江苒略有些迟疑,看了看江夫人,旋即不知怎么的又笑了,狡黠地道:“好呀,这可是阿娘你说的哦。”

    江夫人丝毫没能察觉她哪里不对。

    毕竟身为一个母亲,江夫人倒还真不觉得自家苒苒是非谁不可……只是她如今太迫切需要一个工具人来替她点化点化,自己这毫不开窍的女儿了。

    ……

    裴云起还记着自己答应江苒的事儿,一旦得闲,便主动去寻了皇后一趟。

    这回却巧了,竟是碰上了皇帝也在。

    须知父子两人虽要时不时地打个照面,但是私下里,简直泾渭分明。裴云起便是不得不去皇后殿中的时候,也往往会下意识错开皇帝的空暇时间。

    便是前儿的宫宴上,父子俩虽都在上首,彼此之间却也隔得颇远。

    如今双方乍然打了个照面,便俱是一怔。

    裴云起垂下眼,不带什么表情地同二人行礼。

    皇帝半天都没反应,他盯着自己的儿子,心说:这是高了,还是瘦了?怎么瞧着气色这么不好?

    他一时看得出神,竟是忘了喊起。

    裴云起维持着行礼的姿势,却也没有言语。

    皇后忙重重地用胳膊肘捅了皇帝一下,皇帝方才回神。他身为皇帝,自然不可能流露出慌张的神情,只是沉声道:“起来吧。”

    裴云起依言,面无表情地起身。皇帝有心要问一问他如今是来做什么的,话一出口,就成了,“你今日不去六部处理政事,来你母后这里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