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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7页

    过了两日,皇帝便装作十分恍然的样子,表示自己听见了楚国公府闹出的事情,心中惋惜非常,又觉得楚国公夫人一介女流,竟能操持这样的一处学堂,真真是位豪杰人物,旋即便赐了诏书下去,为学府赐名“归仁”,又给楚国公夫人赐了不少东西。

    翌日,太子亲书“归仁学府”二字,命内监送到徐家府学处,排场之大,全京城都知道了。

    皇帝不仅没有因为府学闹出的丑事而迁怒徐家,反倒大加赞赏,自然——这些赞赏同楚国公本人并没有什么关系,皇帝都说了学堂是他夫人办的,他也不好意思觍着脸去冒领功劳。

    江苒这些学堂里的学生们,自然齐齐相约,一道去府上复学——皇帝都说了他家好,谁家还敢再不来?且学里的姐妹们平日里早混熟了,自然也是高兴的。

    除此之外,也有一些旁的女眷,想要进这府学之中来念书。奈何学堂的大小有限,连着拒了不少人家,最后依着徐循的意思,只邀了一位有些才名的娘子进来。

    江苒众人纷纷进学堂中,果见门口一方“归仁学府”的牌匾已然高高挂起,大家路过之时,都不由自主地驻足品鉴。

    江苒正看着,忽然听见边上有人笑道:“太子殿下的笔迹,果然是矫若惊龙、苍劲有力,只是听说他一贯对诸事不上心,又怎么会忽然想到要写这块牌匾,赐给楚国公府做个面子?”

    江苒闻声,诧异地回头望去。

    蓝依白站在她身后,见她诧异,面上便挂起浅浅微笑,道:“是不是为了哪位他心仪的娘子呢?”

    江苒见了她,原是惊喜,听了这句话,不知怎么的竟有些不自在,只是好笑地道:“是我去求来的,你可别想歪——你怎么来了?”

    她这才反应过来,蓝依白在定州的时候,便是颇有名气的才女,徐家说要请一位有才名的娘子来入学,想来便是蓝依白了。

    她如今祖父致仕,父亲便从定州调回京城为官,同那宣平侯府的婚事眼见着也要提上日程,江苒倒是意外能够在学堂里瞧见她。

    蓝依白道:“我虽然是来京城嫁人的,却不想天天被关着绣嫁妆,自然要寻一出学堂打发时间。”

    江苒笑道:“对了,我前头有一回见了那宣平侯府二公子一回,远远看去十分的斯文俊秀,听我阿娘说,他家里头也是难得的干净,倒是个难得的好人家。”

    蓝依白听她这样说,面上却没甚欢喜的神情,只是淡淡颔首道:“的确,我祖父为我定的是个好人家。”

    两人齐齐进去了,江苒还有些奇怪,“既然是好人家,怎的不见你欢喜,反倒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

    蓝依白轻轻叹了口气,却是低声同她直说,“他家门风尚可,只是我那位未来婆母,乃是商户女出身,素重钱财,我父辈皆是为官清廉,其实定这门婚事的时候,对她是不太满意的,奈何宣平侯恳切非常,只说老妻并不糊涂,不过是勤俭持家了些。我父亲将信将疑应了这婚事,回头便叫我阿娘好生埋怨。”

    只是这些年两家因着这门婚约,许多事儿都紧紧绑在了一起,总不能说因为对宣平侯夫人不满意,就硬要退亲罢?只能寄希望于那位二公子是个拎得清的了。

    江苒安慰她道:“你是嫁二公子,又不是嫁侯夫人,也不必担心至此。”

    蓝依白见她神情松快,心下也是好笑,只道:“你当我是嫁他这个人?我嫁的是他满门子,小姑子婆母妯娌,都是我要日日处着的,见他们没准比正经的丈夫见得还多,你倒是想得轻省。”

    她说着,又放低了声音凑近江苒,只道:“不瞒你说,前儿藕园宴,我便是为了瞧他去的。”

    江苒忙好奇问,“瞧这如何?”

    “不如和,”蓝依白恹恹地垂下眼睛,“总归是——两只眼睛一张嘴,做的诗听起来稀松寻常,又不够应景,一听就是旁人给写好了他背出来的。”

    江苒听了倒是有些替她可惜。

    虽说婚后无非是柴米油盐,那些风花雪月只能作为消遣,可蓝依白到底还是个瞧着文雅别致的小娘子,若是将来的丈夫连诗都不会做,难免是遗憾的。

    可是如今的风气,男女间若是订了婚,除非哪边忽然死了残了家族出事了,不然断然没有退婚的道理,更何况还是女方瞧着不满意。

    江苒只能安慰道:“也许他人不错。”

    蓝依白叹了口气,到底没说什么,只是开始随手翻阅一本自个儿带来的书,江苒乍一看,便道:“这是陈公望的诗集?”

    蓝依白合上书,不由诧异,“你怎的连陈公望都晓得了?”

    这位是前朝不太出名的山水田园诗人,遗世的作品不太多,可却是蓝依白最为推崇的诗人。他的这本诗集,各大书肆中都很难买到,因着喜欢的人不太多,也一直没有再印,所以差不多都绝版了。

    江苒道:“我见过我哥哥看……”

    蓝依白正要问是哪个哥哥,门口荣安县主便来了。她一进来,见江苒身边又坐了人,脸不由垮了垮,江苒见了却笑着打招呼,“县主今儿也来啦?”

    荣安别别扭扭地“嗯”了一声,旋即不太高兴地看着蓝依白,低声道:“你边上又有人坐了?”

    众人的书桌颇为宽敞,往往是四人围坐,先头荣安自个儿身边一堆人众星捧月,哪里会来搭理江苒,如今却不知道吃错了什么药,竟是盯上了江苒身边的位置。

    江苒愣了愣,一头雾水,“县主自个儿的位置呢?”

    荣安撇了撇嘴,不悦地道:“我就想和你坐!那个新来的娘子,你让一让罢!”

    蓝依白微微笑着,只是岿然不动,“县主想来也读过书,该知道先来后到的道理?”

    比起徐循的文静温柔,蓝依白更多出些锐气与傲慢,丝毫没有给荣安县主面子的意思。

    荣安哪里知道她会这样不客气,登时不高兴了,她也不管徐循,只是回头去,眼巴巴地看着江苒。

    江苒吃软不吃硬,见了这样的眼神,竟有些心软,她哭笑不得道:“若是县主一定要坐我边上,我便叫人多移条椅子来,咱们挤挤坐罢。”

    荣安应了,果然叫丫鬟给自己搬了条椅子,施施然坐下来。她凑近江苒,想了想,主动同她道:“我阿娘要同郡王和离了,这两天正在点清婚后两人的出息进账呢。”

    江苒听着她的语气,竟没有半分不舍,便知道她如今是想开了。她安慰道:“若已成怨偶,能分也是一种福气。”

    郡王妃有这个福气,楚国公夫人却没有,便是后院一地鸡毛,也得忍着受着。

    “还是你懂我,”荣安县主道,“圣人下旨苛责了我阿爹,说要保留我阿娘的诰命同我的封号。他前两天还闹着要把他那戏子接进来,这两天又有些后悔了,想劝我回心转意——我已是不信了。”

    蓝依白听了,亦道:“我先前听说,郡王妃到那戏子宅子里闹,平昌郡王反倒说她善妒,自己忍了许多年云云,还要用犯了七出休妻。连圣人同皇后娘娘听了都扼腕,我想平昌郡王能糊涂一回,定要糊涂两回,还是和离了干净。”

    荣安听了伙伴们的安慰,心下高兴了些,夸她们道:“听说蓝娘子你饱读诗书,还是你们懂道理,旁人都说我娘不知好歹,哼,她们算什么东西。”

    江苒同蓝依白对视了一眼,不觉莞尔,心说荣安这孩子脾气,可真是叫人惯出来的,好在熟了也不觉得有多惹人讨厌。

    未及,徐循来了,她行色匆匆,边上跟着面色略有憔悴的徐菁。

    两姐妹也是坐下,见了蓝依白和荣安,都破有些惊讶,便略寒暄了两句,旋即才对着江苒道:“我阿娘叫我下学了,劳烦你问问你兄长,那束修是怎么算的好,是按月结呢,还是日结,我们府上只是代为收缴,一概束修,都交给他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