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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2页

    她用震惊的眼神回头去看裴云起,而太子殿下本人似乎瞧着不太在意,“怎么了,你想要?”

    江苒连忙摇了摇头,到底还是没忍住艳羡的神情,只道:“要是我有这么多马,我就行走江湖去,给自己起个诨号叫马大侠。”

    他不觉莞尔,知道眼前的江苒看着再是乖巧伶俐,骨子里头还是先前定州那会儿胆敢穿着男装上台行射春礼的野丫头。

    江苒见他笑,便用肩膀撞他一下,“你笑什么?”

    他轻轻地咳嗽一声,像是有些无奈,“好,回头马大侠若见我遭人欺侮,麻烦出手相助。”

    江苒也笑起来,想了想,又十分认真地同他分析,“你这样的大美人儿,出去的确容易遭人欺负,记得报出我马大侠的名号,定没人敢动你。”

    大美人用颇为无奈温柔的眼神注视着她。

    江苒被他看得心痒痒,下意识想:

    原来冰融化了,就真的是春天了。

    她是来看照夜白的,那马儿先同在定州同她见过,乃是一等一的坏脾气,如今马场里头五百余匹马,因着它那霸王性子,同旁的马匹一旦一道,便要起冲突,因而向来是单独安置的。如今天热,照夜白脾气愈发暴躁,江苒一到马厩里头,便见它焦躁不安地甩着尾巴走来走去。

    带路的管事一时不敢上前,唯恐瞧着“柔弱”的江四娘被踢着碰着了,江苒却摆摆手,示意他退下,“你们要吓着它啦。”

    管事暗卫们略有迟疑,被裴云起看了一眼,才退下了。

    江苒从牵马的马倌手中牵过缰绳,照旧摸了摸白马的鼻子,对方微微打了个响鼻,好像认出了她,便又低着脑袋来蹭她的手心。原先英姿飒爽的白马,如今在她跟前乖巧得简直像个孩子。

    “咦,”江苒一面摸着马,一面好奇地说,“它这是还记得我?”

    照夜白身子高大,裴云起略略估量,知道她上去许是有些费劲,便抬手托了她一把,只是漫不经心地道:“想来是如此。”

    他的手一贯是瘦削,却又极有力量的,在她腰间一触即收,十分的有分寸,可江苒不知怎么的还是有些不自在。

    她骑在马上,略有些忐忑地去看他,见他依旧一副光风霁月模样,便抬手揉了揉自己的脸。

    裴云起十分镇定地将手背到身后,只是道:“你若是喜欢,便送你了。”

    她像是有些惊讶,正要推辞,裴云起便道:“我不缺坐骑,它成日去旁的马匹处寻衅,若你能制住它,也算是幸事了。”

    说着,马倌又将太子殿下的一匹白马牵出来,江苒定睛一看,只见那马儿一色雪白,没有半根杂毛,脖子周围生了长毛,犹如雄狮一般,马眼沉静,倒如同主人一般,显出几分无声的威严来。

    她不由挑眉道:“这想是玉狮子,我听说这马匹出自西域,十分骁勇,路遇狼群犹能杀出重围,是不可多得的稀世名驹。”

    裴云起“嗯”了一声,道:“玉狮子同照夜白外形略有相似,然而性子沉静许多,不必担忧其聒噪。”

    江苒不由一笑。

    依着裴云起的性子,还养这么一匹成天到处找事儿的马,倒的确有些奇怪。

    而这照玉夜狮子,一面颇有几分马中狮王的样貌,十分高大威猛,一面又性子沉静妥帖,站在裴云起身边,将原本清冷出尘的他都衬出几分飒爽来,正是十分相配。

    照夜白十分通人性,知道裴云起在说自己坏话,自然不服气,正撅着蹄子要上前给这骂自己的人颜色瞧瞧,就被玉狮子轻描淡写地看了一眼。

    照夜白撅起的梯子在空中一顿,旋即若无其事地放了下来。它似乎有些害怕,沮丧地低了头,连不耐烦地摇动的马尾也不再动了,活灵活现地上演了一出“欺软怕硬”。

    江苒不由语塞,她摸了摸照夜白的脑袋,安慰它道:“虽然你很怂,但毕竟太子殿下的确不好惹,你快点认怂也算是识时务了。”

    照夜白:“……”

    两人同样骑着白马,一前一后飞驰出了马场,到了附近野林之中,两马便并驾齐驱,周边的落花落叶喧嚣热闹地拂过耳畔,将江苒精心扎好的发丝吹得凌乱极了。

    她在马背上伏低了身子,并没能腾出手来理一理自己的头发,便由着迎面而来的风将发丝吹起,卷起的气流将一侧的不知名的花朵高高扬起,又轻飘飘地落在她散落的青丝上,好似一匹云彩锦绣,烂漫热闹极了。

    可她眼神却是这些时日从未有过的欣喜高兴。

    她像是难得吐出一口郁气,侧过脸看着他,“唉,和那些酸文人吵架,还不如来这头骑骑马。”

    裴云起同样侧过脸,平日一丝不苟的清冷模样,如今多了几分少年意气,倒显得鲜活一些,他道:“依着你的脾气,居然没有打人,果然这次还是受了委屈了。”

    江苒:“……我也不是时时刻刻,一言不发就会动手的。”

    马匹的速度慢慢地放缓下来,她单手牵着缰绳,慢慢悠悠地伸出手去,到处拈花惹草,一会儿摘一朵小黄花,一会儿又撸一把树叶,像个孩子一般的毛手毛脚。

    裴云起骑着马,静静地跟在她一侧。

    他看得出来她其实还是不大高兴,方才那些人说的话,字字句句她都记着了。他的苒苒,瞧着没心没肺的,其实是个细腻敏感之人,那些话她又怎么可能不往心里去。

    好半晌,江苒终于忍不住开口,“……我知道你同他们不一样,可是女子相夫教子,好像在他们眼里是什么天经地义的事情,反倒是我这样的,瞧着天理难容。我阿爹阿娘,我的兄长们,因着疼我爱我,都一贯由着我,从不苛责,可是大伙儿都这样看,你说,是不是我不对,我不该这样?毕竟,我父兄皆是命官,我这样子四处寻衅,万一给他们惹事就不好了。”

    裴云起却道:“你没有不对的,这天下只有那些没用的男子,才会试图去打压一个女人,来获得自己所谓的地位威严,若是敬你爱你之人,自然要尊重你的意愿,支持你的志向,愿做你的后盾。”

    她的家人如此,他亦然。

    后头的话,他到底没有说出口。

    江苒怔怔地瞧着他,好久才终于重新扬起笑脸,“我回头要谢谢伊白替我骂人,我也要谢谢你,太子哥哥你原本不是愿意同人动口角的人,为了我竟难得骂人……”

    先头不知多少人,对着太子殿下,都只说他“举动端方,容仪俊伟”,便是江苒跟前,他虽偶尔也柔软温和,到底比起同龄的郎君来说,他要多出几分清高出尘,甚至高高在上的。

    要是骂人的是江熠,她一点儿也不会奇怪,可见裴云起替自己骂人,便难免多生一些感动于愧疚。

    裴云起轻轻颔首,道:“我不是不愿意,先前不过懒得与他们争辩。”

    可是他们胆敢说江四娘,他便忍不了也不想忍了。

    说到底,裴云起他只是个年轻的郎君,虽然身在储君之位,比起旁人要多谢稳重,又一贯性子清冷,可他也有在意的东西,也有心疼的人。

    江苒出神地望着他,好半晌,弯起嘴角,没有再说什么。

    等她和照夜白一块溜达溜达地回相府的时候,今儿一日的好心情都还在,江夫人还不知道她先前在马球场出了事儿,见她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回来,偏偏嘴角又挂着笑容,不由得古怪地看了她好久。

    江夫人状似无意地道:“苒苒做什么了,这样高兴?”

    江苒这才想起应该把之前的事情同她说一说,等到话要说出口,又有几分不好意思,毕竟她先头虽然也闹事,闹这么大,一口气骂了好几位高门郎君,也还是头一回。

    江夫人一看她的样子就是闯祸了,好笑地道:“别瞒着阿娘,若有什么,只管说来,我还舍得打你不成?”

    江苒这才略有几分腼腆地把下午在马球场同人骂战,然后和蓝依白把那些郎君气了个半死的事情说了。江夫人听得好笑,好半晌只是说,“这位蓝家娘子,倒是个厉害的,同你大哥当年一模一样,你有她护着,可吃不了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