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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页

    然后他就用棍子打我。

    看门的说:“未经我允许,你竟敢出去?”

    然后他就用棍子打我。

    管啤酒壶的说:“未经我允许,你竟敢倒啤酒?”

    然后他就用棍子打我。

    苏美尔语的老师说:“你竟敢说阿卡德语?”[4]

    然后他就用棍子打我。

    我的老师说:“你的字很丑!”

    然后他就用棍子打我。[5]

    古代的抄写员不但得会读会写,还得知道如何查目录、辞典、日历、表格和图表。他们得要学习并内化种种编目、检索和处理信息的技巧,而且这些都和大脑原本内建的机制非常不同。在大脑里,所有数据都自由地互相联结。比如我在和另一半一起去办新家抵押贷款的时候,就想到我们一起住的第一个地方,这又让我想到去新奥尔良度的蜜月,再想到鳄鱼,再想到西方的恶龙,再想到歌剧《尼布龙根的指环》;结果我不知不觉就哼起了歌剧里面齐格飞的主旋律,把银行职员搞得一头雾水。对官僚制度来说,各种数据必须清楚分开。一个抽屉放住宅抵押贷款,一个放结婚证书,第三个放税务登记材料,第四个放诉讼案件卷宗。否则哪知道该到哪去找?而如果有某件事情同时属于很多个抽屉,(例如华格纳的音乐剧究竟该算是“音乐”还是“戏剧”?还是该干脆另列一类?)可就头痛了。所以,这些制度总是在不停新增、删除和重新分配这些抽屉。

    为了要让工作顺利,操作这种抽屉系统的人必须接受训练,思考的方式不能像一般人,而得有专业文书和会计的样子。从古至今,我们都知道文书和会计的想法就是有点没人性,像个文件柜一样。但这不是他们的错。如果他们不这样想,他们的抽屉就会一片混乱,也就无法为政府、公司或组织提供所需的服务。而这也正是文字对人类历史所造成的最重要的影响:它逐渐改变了人类思维和看待这个世界的方式。过去的自由连接、整体思考,已经转变为分割思考、官僚制度。

    数字的语言

    几个世纪过去,官僚制度式的数据处理方式与人类自然思考方式的差异越来越大,重要性也越来越高。在公元9世纪前的某个时候,人们发明了另一种部分表意的文字,让储存和处理数字数据的效率一日千里,成为重要的里程碑。这种文字是由10个符号组成,代表从0到9的数字。很容易让人搞错的一点在于,虽然这些符号现在被称为“阿拉伯数字”,但其实是印度人发明的。而且现代阿拉伯人自己还用了一组和西方颇不相同的数字符号系统,就更叫人一头雾水。之所以现在我们会称“阿拉伯数字”,是因为阿拉伯人攻打印度时发现了这套实用的系统,再加以改良传到中东,进而传入欧洲。等到有几个其他符号加入了阿拉伯数字系统(例如加号、减号、乘号),现代数学符号的基础就产生了。

    虽然这整套系统仍然只是种部分表意的文字符号,但这已经成为全世界的一大重要语言。几乎所有的国家、企业、组织和机构,不管讲的是阿拉伯语、印度语、英语还是挪威语,都必须使用数学符号来记录及处理数据。只要能将信息转成数学符号,储存、传播和处理的速度和效率就能快到令人叹服。

    因此,如果哪个人想打动政府、组织和企业,就必须学会“用数字说话”。而专家也费尽心力,甚至像“贫穷”、“幸福”和“诚实”这些概念,都能翻译成一个又一个的数字,成了“贫穷线”“主观幸福感程度”“信用等级”。而像物理和工程方面,几乎整个知识领域都快要和人类的口语语言脱节,而由数学符号独挑大梁。

    这是根据相对论推导出来的公式,能够计算质量重力加速度。大多数一般人只要看一眼这个公式就只能瞠目结舌,像是鹿在路上被车灯照到一样。这种反应其实很自然,并不代表这个人天生愚鲁或缺乏好奇。除了极少数例外,人类大脑就是没有思考像相对论或量子力学这些概念的能力。物理学家之所以能这样思考,是因为他们抛下了传统的人类思维方式,从头学习如何在外部数据处理系统的协助下思考。他们的思考过程有很重要的一部分并不是在他们的脑子里,而是在计算机里或者教室的黑板上。

    近来,数学符号已经带来另一种更革命性的文字系统,计算机所使用的二进制程序语言,全部只有两个符号:0与1。就像现在我用键盘打到计算机上的所有文字,也都是由0和1的组合所呈现。

    * * *

    文字本来应该是人类意识的仆人,但现在正在反仆为主。计算机并不能理解智人如何说话、感觉和编织梦想,所以我们现在反而是用一种计算机能够理解的数字语言来教智人如何说话、感觉和编织梦想。

    而且这还没完。人工智能的领域还希望能够完全在计算机二进制的程序语言上创造一种新的智能。像科幻电影《黑客帝国》或《终结者》,就都预测着总有一天这些二进制语言会抛下人性给它们的枷锁,而人类想要反扑的时候,它们就会试图消灭人类。

    [1] Andrew Robinson, The Story of Writing (New York: Thames and Hudson, 1995), 63; Hans J. Nissen, Peter Damerow and Robert K. Englung, Archaic Bookkeeping: Writing and Techniques of Economic Administration in the Ancient Near East (Chicago, London: The University of Chicago Press, 1993), 36.

    [2] Marcia and Robert Ascher, Mathematics of the Incas-Code of the Quipu (New York: Dover Publications, 1981).

    [3] Gary Urton. Signs of the Inka Khipu (Austin: University of Texas Press, 2003); Galen Brokaw. A History of the Khipu (Cambridge: 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 2010).

    [4] 就算当时大家都讲阿卡德语,但苏美尔语仍然是官方语言,也是各项记录所用的语言。因此立志成为抄写员的人就得讲苏美尔语。

    [5] Stephen D. Houston (ed.), The First Writing: Script Invention as History and Process (Cambridge: 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 2004), 222.

    第八章

    历史从无正义

    农业革命后几千年的历史,可以总结为一个问题:如果人类的基因里并没有大规模合作的生物本能,所有的合作网络究竟如何维系?简单的讲法,是人类创造出了由想象建构的秩序、发明了文字,以这两者补足我们基因中的不足。

    但对许多人来说,这些合作网络究竟是好是坏实在难说。网络背后那些想象的秩序既不中立也不公平,总把人分成一些其实并不存在的分类,并且排出上下等级。上等人享有各种权力和特权,而下等人有的只有歧视和压迫。以《汉谟拉比法典》为例,这部法典就将社会分成上等人、平民和奴隶。上等人养尊处优,享尽一切好处;平民只能捡捡上等人剩下的东西;而奴隶如果还敢抱怨,就等着吃苦头了。

    就算是1776年的美国《独立宣言》,尽管把人人生而平等喊得震天响,其实还是把人分成了上下等级。《独立宣言》区分了男女,男性从中得利,但女性却被剥夺了同样的权利。《独立宣言》也区分了白人、黑人和印第安人,让白人享有自由民主,但却认为黑人和印第安人是比较劣等的人类,不该享有平等的权利。当时许多蓄奴的人也在《独立宣言》上签了名,他们签署后并未释放奴隶,但一点儿也不觉得自己言行不一。在他们看来,黑人哪有什么“人”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