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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 取得新能力。光是创造理论,对现代科学来说还不够。它希望能够运用这些理论来取得新的能力,特别是发展出新的科技。

    科学革命并不是“知识的革命”,而是“无知的革命”。真正让科学革命起步的伟大发现,就是发现“人类对于最重要的问题其实毫无所知”。

    对于像伊斯兰教、基督教、佛教、儒教这些前现代知识体系来说,它们假设世上所有重要的事情都已经为人或为神所知。这些全知者可能是某些伟大的神、某个全能的神或是某些过去的智者,通过经典或口传,将这些智慧传给后人。而对于平民百姓而言,重点就是要钻研这些古籍和传统,正确加以理解,就能获得知识。在当时,如果说《圣经》、《古兰经》或《吠陀经》居然漏了某些宇宙的重大秘密,而这个秘密又居然能被一般血肉之躯的人发现,这简直是不可思议的事。

    对古老的知识体系来说,只会承认两种无知的可能。第一种,“个人”可能不知道某些重要的事。要取得必要的知识,他该做的就是去问那些更聪明的人,而不是去寻找什么还没有人知道的事。例如,如果有一位13世纪的英格兰农夫,想知道人类究竟是怎么来的,他会认为基督教知识体系一定能有明确的答案。所以,他该做的就是去请教当地的牧师。

    第二种,“整个知识体系”可能不知道一些“不重要”的事。就当时的定义来说,伟大的神祇或智者都懒得告诉我们的事,一定是不重要的。例如,假设我们这位英格兰农民又想知道蜘蛛是怎么结网的,他去问牧师也没用,因为任何的基督教经典都不会提到这个问题的答案。然而,这绝对不代表基督教有什么缺陷。反而是代表蜘蛛怎么结网这件事根本不重要,人类无须知道。毕竟,上帝一定知道蜘蛛怎么结网,而如果这件事这么重要、会影响到人类的繁荣和救赎,上帝怎么可能不在《圣经》里面有完整的解释?

    基督教并不会禁止民众研究蜘蛛。但研究蜘蛛的学者(如果中世纪欧洲真的有人研究蜘蛛的话)就必须有心理准备,知道自己在社会上就是处于边缘角色,而且不管研究结果为何,基督教永远都是对的。所以,不管学者研究的是蜘蛛、蝴蝶,还是加拉帕戈斯雀,都只会被视为无关痛痒的事,不会影响到社会、政治和经济的基本真理。

    事实上,事情永远没那么简单。就算是最虔诚、最保守的时代,还是会有人认为,一定有什么“重要的事”,是“整个知识体系”所不知道的,但这种人常常就会被边缘化或遭受迫害;但也有可能,他们就会开创一个新的体系,开始宣称只有他们才知道所有该知道的事。举例来说,穆罕默德宗教生涯的第一步,就是谴责他的阿拉伯同胞,说他们对于真正神圣的真理一无所知。穆罕默德很快就宣称只有自己知道全部的真相,而信众也开始称呼他为“先知的封印”(The Seal of the Prophets,意为所有先知到此为终结)。于是,所有的启示当然也就是到穆罕默德为止,之后再也没什么重要的了。

    现代科学是一套独特的知识体系,独特之处也就在于公开承认这“整套体系”都对一些“最重要的问题”一无所知。达尔文从来没有说过自己是“生物学家的封印”,说自己已经完全解开了生命的谜团。经过几个世纪的大规模科学研究,生物学家承认,他们还是无法完整解释为什么大脑能够产生意识。物理学家也承认,他们不知道什么引起了宇宙大爆炸,也不知道如何让量子力学与广义相对论结合起来。

    也有些时候,因为不断有新证据出现,各种科学理论也就互相交锋、战火激烈。一个典型的例子,就是究竟哪种经济模式最好。虽然每个经济学家都可能会说自己的模式最恰当,但每次出现金融危机和股市泡沫,我们就会看到主流改变;目前一般公认,我们还是不知道最佳的经济模式究竟为何。

    还有些时候,因为现有的证据强力支持某些理论形成主流,于是其他理论就被冷落。虽然我们一般认定主流理论为真,但每个人也都同意,如果新证据出现而与主流理论相违背,主流理论也就需要修正甚至是淘汰。像板块构造理论和演化论就属于这种例子。

    现代科学愿意承认自己的无知,就让它比所有先前的知识体系更具活力、更有弹性,也更有求知欲。这一点大幅提升了人类理解世界如何运作的能力,以及创造新科技的能力。然而,这也给人类带来祖先多半无须面对的一个严重问题。就现在这个体系而言,我们假设自己并非无所不知,现有的知识也并未定案,但这也同样适用于那些让数百万人得以有效合作的虚构故事。如果证据显示这些故事有许多都大有问题,社会岂不是要崩溃了?要怎样才能让社会、国家和国际体系继续维持运作?

    正因如此,现代想要维持社会政治秩序稳定,只能依靠两种不科学的方法,其他别无选择。

    1. 虽然采用科学理论,但必须违反一般科学做法:宣称这就是绝对的真理。纳粹就是采用这种方式,声称他们的种族政策是来自生物事实的推论。

    2. 不要采取科学方法,而诉诸“非科学的绝对真理”。这一直是自由人文主义的策略。自由人文主义的基础在于坚持主张人类的特殊价值和权利,但很尴尬的是,对智人的科学研究并不认同这种看法。

    但我们也不该太过惊讶。毕竟,科学还是得倚靠着种种宗教和意识形态信仰,才能取得经费,并将研究正当化。

    不论如何,现代文化已经比过去任何文化都更愿意承认自己的无知。而现代社会之所以还能够维系,原因之一就在于对科技和科学研究方法的信任,这几乎成了类似宗教的信仰,甚至在一定程度上也取代了对绝对真理的信念。

    科学教条

    现代科学没有需要严格遵守的教条,但研究方法有一个共同的核心:收集各种实证观察(可以用感官感受到的),并以数学工具整理。

    人类从历史一开始就不断进行实证观察,但其影响常常十分有限。毕竟,如果我们觉得已经有了所有问题的答案,为什么还要浪费资源进行新的观察?然而,现代人们开始承认自己在某些非常重要的问题上几近无知,就开始觉得需要寻找取得全新的知识。因此,主流的现代研究方法就会预设旧知识有所不足。而且,这时候的重点不在于研究旧的知识体系,而是要强调新的观测、新的实验。如果现在观察到的现象与过去的传统知识体系相冲突,我们会认为现在的观察才正确。当然,如果是研究宇宙星系的物理学家、研究青铜时代城市的考古学家或研究资本主义产生的政治学家,就不会忽略传统知识体系。他们会研究过去的智者究竟写了什么、说了什么。但不论是想当物理学家、考古学家还是政治学家,在读大学的第一年,就会有人告诉他们,要把目标放在超越爱因斯坦、施里曼(Schliemann)和韦伯所告诉我们的知识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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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而,光是观察并不足以成为知识。为了要了解宇宙,我们必须整理各种观察,整合成完整的理论。早期的知识体系常常是用“故事”构成理论,而现代科学用的则是“数学”。

    例如在《圣经》、《古兰经》、《吠陀经》或儒教经典里,我们很少看到有图表或计算公式。传统的神话和经典里,讲到所谓的一般法则都是用文字叙述,而不是用数学公式。举例来说,摩尼教提出的基本原则认为世界是善与恶的战场。恶的力量创造了物质,而善的力量创造了精神。人类就处于这两股力量之间,而应该从善弃恶。然而,摩尼教的先知摩尼(Mani)并没有用什么公式来告诉我们善恶两方各自拥有多少力量,人类应该据以做什么选择。他从来没有算过什么“作用在人身上的力等于精神的加速度除以身体的质量”。

    但这正是科学家的目标。在1687年,牛顿发表《自然哲学的数学原理》(The Mathematical Principles of Natural Philosophy),这可以说是现代历史上最重要的著作。牛顿在书中提出三大运动定律,只要用三个非常简单的数学公式,就能够解释宇宙中苹果或者流星掉落的规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