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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9页

    睡眠课题将许多富有才华的研究生吸引到了芝加哥大学生理学系克莱特曼的实验室。1952年,他的学生尤金·阿瑟林斯基成了第一个监测和解释睡眠中眼动周期的研究者。他让克莱特曼相信,电子示波器指针的快速抖动实际上记录的是眼动频率,而不是电子管放大器产生的电噪音频。克莱特曼担心同行会质疑这一发现,阿瑟林斯基就建议拍一部关于眼动的影片,让肉眼也能观察到眼动的情况。遗憾的是,当时的电影拍摄器材和医学监测设备一样笨拙低效,摄影机的噪声常常吵醒实验对象。摄影任务主要由阿瑟林斯基的助手威廉·德门特担任,最后德门特从数小时的夜间拍摄素材中(实际只有5%的素材涉及眼动),提炼出了一部三分钟的纪录片,这是第一次对睡眠过程中眼球转动情况进行的视觉记录。

    眼球转动这种睡梦状态的外部证据,给研究者提供了看得见的线索,他们据此可以知道什么时候应该叫醒实验者,并询问他们在梦中那么用力地追索着什么。阿瑟林斯基和克莱特曼开拓性的工作是睡梦研究的真正开端。睡眠中“快速眼动”(REM)的概念至关重要,由此产生了另一个概念——“非快速眼动”(NREM),用于描述无意识睡眠阶段的特征。20世纪50年代末期,威廉·德门特解释了现在被称为“睡梦周期”的现象,并阐述了睡梦和睡眠期间REM之间的联系。对快速眼动现象的研究催生了一系列新的理论。近几十年来,科学家们取得了初步的共识,就是REM对学习过程和记忆形成起着决定性的作用。有些研究者提出,REM有助于保持“皮质内稳态”,即对大脑皮层的实时维护状态。REM与大脑发育相关联,这一理论的产生基于以下发现:婴儿每天平均有8小时处于快速眼动状态,而到成人阶段则降低到平均每天不到两小时。20世纪80年代初期,格雷姆·米奇森和弗朗西斯·克里克提出,REM对记忆并无帮助,反而有可能加速忘记,忘记那些无用、散乱的联想信息,清理信息通道。新近的研究表明,“睡眠有助于记忆的形成”这样一个存在已久的观点,可能要被推翻。

    当我们只局限于用自己的语言想问题时,就会认为人类是独一性物种,并基于此进行理论建构。不进行代表性更强的比较性研究,其结果就是可能失去对问题更深入的理解。许多其他的动物也体验得到睡眠中的REM。1958年,德门特发表了第一篇记录人类以外的动物——猫的睡眠周期的论文。大多数哺乳动物都有REM周期,包括盲鼹鼠、近盲的蝙蝠和深海鲸。有些鸟类也有REM,但是它们的近亲爬行动物就没有任何REM表征。

    以前,一些流行的REM功能观认为,其功能与睡梦和记忆有关。但是,1998年的一项研究证明,鸭嘴兽的REM,平均每天有8小时,比其他动物都长。这一发现对先前流行的REM功能观提出了进一步的挑战。鸭嘴兽是已知的最古老的哺乳动物之一——它甚至是卵生的——对这一古老物种的相关实验结果,反驳了所有这类观点:认为REM只是最近演化出来的功能,它在高级哺乳动物的学习和记忆过程中起着重要的作用。有较长时间REM的动物也包括粗尾负鼠、大犰狳、大棕蝠和黄金鼠。

    以上研究结果表明,不管REM的功能是什么,它和响应性行为的学习过程并无关联。印证这一结论的还有一项研究:大象和长颈鹿经历的REM时间惊人地短。加州大学洛杉矶分校神经生物学家和精神学家杰罗姆·西格尔说:“鸭嘴兽的REM时间超长这一发现有两点重要意义。一是鸭嘴兽通过睡眠似乎达到了补给充电、生长发育的目的;二是表明REM在动物进化的初始阶段就已经存在了,这一点更重要。”现在,科学家们正在思考:REM或许与基础脑干功能有关。

    今天,睡眠研究是一个蓬勃发展的领域。在全美200多个睡眠障碍研究中心里,科学家和医生进行着各项相关领域的研究:从夜班对雇员安全的影响,到增龄失眠、心肺功能失眠、抑郁失眠的后果等。研究者们把这一生机勃勃研究领域的起源点,确定为发现REM这一睡眠本质特征的时候。我们的眼睛绝对是梦境的“窗口”,是信使,是守卫,是隐喻。这一“窗口”即便不通向心灵,也可以通向远古,我们借此可以发现自己和人类远祖的亲密联系。梦在许多沉睡动物的大脑中舞动、飞扬。人的睡之眼盯视的可能只是眼皮下的空间,而梦之眼凝望的却是五彩斑斓的想象世界,梦眼如心移神驰的观影者一般,沉醉其中。

    闭眼安息

    哦,死亡,来把我的眼睛合上……

    ——无名氏(17世纪小调)

    我们眨眼时闭眼,睡觉时合眼。像上面的小调中所唱的那样,人们在离世时合上双目,由此产生“死亡是一种睡眠”的意象。千百年来,死亡与睡眠紧密相连。

    1827年,威廉·布莱克大限将至。此时他年届七旬。当时,世人严重地忽视和低估了这位诗人、雕刻家、画家、神秘主义者、艺术“疯子”,人们甚至都不愿承认当时的他是“勤奋劳碌的幻想家”——“幻想家”是对他最恰当的称呼。布莱克在诗中不仅栩栩如生地赞美了大千世界的视觉奇观,还亲自体验过许多美的幻象。他肯定地说,小时候见过先知以西结——就在“绿色的树枝下面”,还说他见过“站满天使”的树。他甚至把至高的创造力叫作“神之幻象”。最后不妨讲一件有关布莱克的逸事,这件事与眼睛有关。布莱克停止呼吸之后,他的朋友乔治·里士满走上前去,轻轻地把诗人睁着的、空洞的双眼合上。里士满说,为他合上双眼,是要帮他“将他的视觉想象力留在身体里”。

    [1] 梅特林克(1862—1949),比利时剧作家、诗人,曾获1911年诺贝尔文学奖。——编者注

    [2] 设计论是证明上帝存在的三论之一,其他两论是本体论和宇宙论。——译者注

    [3] 在highbrow一词中,brow意为“眉毛”。——编者注

    [4] 合一下眼(sleep a wink),其中wink是“眨眼”的意思。塞万提斯和莎士比亚都用过这个短语。——译者注

    [5] Change a wink,意为改变一点儿。文中是否定式用法。——编者注

    [6] Blink facts,意为无视事实。Blink也有“眨眼”的意思。——编者注

    [7] Eyeball to eyeball,意为瞪眼对视。——编者注

    第四章

    请听我说

    顺风耳

    不是所有面部器官的地位都一样。眼睛和嘴巴得到的荣耀最多。耳朵和鼻子一样,是许多人用于表达不满的身体器官。据说,1982年,当伊丽莎白二世来到戴安娜王妃的床边,第一次看到刚刚出生的孙子威廉时,她说:“谢天谢地,他的耳朵不像他父亲。”女王说出了万千民众的想法。这件事情可能只是杜撰,但即使她真这么说也不为过,因为查尔斯王子长着一双只有漫画家们才喜爱的像水罐双柄一样的长耳朵。除了查尔斯王子,好莱坞电影巨星克拉克·盖博也有这样的“殊荣”,在电影中有时还得不惜麻烦,用胶带把他那对大耳朵向后收一收。动画电影《兔八哥》在角色刻画方面,也对盖博的大耳形象有所模仿和借鉴(盖博在《一夜风流》中啃嚼胡萝卜的形象就被兔八哥模仿了)。

    19世纪末,美国建筑师路易斯·亨利·沙利文提出了一个不朽的主张:“形式永远服从于功能。”如今,该主张融合了时代精神,变为头韵齐整、节奏明快的“形式服从功能”[1],流传甚广,并被大力颂扬。沙利文是摩天大楼的设计师,是功能主义这一美学运动的支持者,他在提出这一观点时,并没想到把它与自然演化联系起来。但是,这一艺术主张也完美地适用于生物学家长期以来关注的领域——进化。进化将人的外耳塑造成现在的形状,是为了方便聚拢空气中的声波,并将其导入大脑。听觉的形成是生物性的,但耳朵形状的塑造却是物理现象。古斯塔夫·埃克斯坦在他的即席抒情诗中说:“时光漫漫无涯,耳朵渐渐演化;彼时地球年轻,见证自然奇功……”他是在描述听觉器官的形成过程,也是在描述外耳形状的塑造过程。人头部两侧醒目的“装饰物”,叫作auricle(外耳,拉丁语意为“耳朵”),或者叫pinna(耳郭,拉丁语意为“羽毛或翅膀”)。生物学家用pinna来指代的事物非常广泛,既可指海象或海豹的鳍,也可指分叉的羽状树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