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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4页

    吃什么决定了你是谁

    早期的农民吃狩猎兼采集者不吃的食物,或者狩猎兼采集者偶尔食用的东西,并且早期的农民们并没有很好地适应这样的饮食。在欧洲和西亚,谷类成为饮食的支柱,主要是小麦和大麦,而在东亚,粟和米成为主食。这些早期的农民也种植其他农作物,比如豆类,他们也吃点肉,主要是驯养动物,但看起来碳水化合物的摄入比例在他们的饮食结构中大概3倍于从前,同时蛋白质的摄入量则非常差。[6]摄入的蛋白质的质量也下降了,因为来自种植的食物的氨基酸比例不尽如人意,而蛋白质就是由氨基酸组成的。几乎所有的肉类都有比较好的氨基酸比例,但植物通常没有;而试图通过氨基酸比例不良的食物来增进肌肉,就好比用混有过多字母Q和U的字母堆来做拼字游戏。(字母很多,但用得上的很少。)

    维生素不足似乎也是这些早期农民的问题,因为新的饮食很少含有新鲜的肉类,而且主要依赖于非常有限的农作物。狩猎兼采集者很少会得维生素缺乏导致的疾病,如脚气病、糙皮病、佝偻病或维生素C缺乏症,但农民有时就会。有充足理由相信早期农民会因为低蛋白、缺乏维生素和高碳水化合物的饮食产生严重的健康问题。婴儿死亡率上升了,而糟糕的饮食很可能就是原因之一。可以从骨骼证据上清楚看出基因对环境的不适应。从事农业的人类身材也萎缩了,平均身高降低了将近5英寸(12.7厘米)。[7]

    早期从事农业者的骨头里有大量的病理特征。在美洲,玉米的传入导致大范围的牙齿退化和缺铁性贫血,因为玉米缺乏可供生物利用的铁元素。这可不是什么新说法了,许多研究者都曾撰文提及许多健康问题都源自农业的到来。[8]我们的观点是,经过数千年,人类已经对这些新的压力做出了回应。携带能应付这些新饮食结构的基因变体的人群拥有更多存活下来的后代,所以这些变体广泛地传播:农民们已经开始适应农业性的饮食。人类已经改变了。

    我们已经开始获取关于这些饮食适应的详细基因信息,而适应新饮食结构的方式多种多样。一些被选择的等位基因似乎有更高的效率,也就是说,它们的携带者能从农业饮食中获得更多的营养。一个最引人注目的例子是令成人能够消化乳糖(奶中的主要糖类)的基因变异。狩猎兼采集者和一般的哺乳动物在幼儿期过后身体就停止合成乳糖酶(一种消化乳糖的酶类)。因为在更早的时期母乳是唯一含有乳糖的“食物”,年纪较大的孩子和成人身体合成乳糖酶也没有什么意义。而且年纪较大的孩子不能消化母乳,也就不会与刚出生的兄弟姐妹争抢来自母亲的营养,这也就少了其中一种手足相残的情形。而随着家畜的驯养,家畜的奶变得可以利用,而且对所有年龄的人类都有潜在的价值——前提是能消化。一种使得人类身体可以在幼年期后持续合成乳糖酶的变异大约在8000年前产生,并迅速在欧洲人中传播,在丹麦和瑞典甚至达到了95%的频率。在东非一些有抢劫牲口习俗的部落,具有相似效力的其他基因突变也变得常见(比欧洲晚了几千年开始),所以如今90%的图西族人都是乳糖耐受的。这些突变的传播速度相当快,而且它们一定是非常有利的。

    当想到这的时候,整个过程其实相当奇怪:北欧人和撒哈拉沙漠以南的非洲人都成了“mampires[15]”,即利用别的物种的奶生活的变体。我们觉得乳糖耐受突变在历史上起了很重要的作用,关于这个主题我们会在第六章做长篇幅的讨论。

    一些基因改变大概弥补了新的饮食的不足。比如说,我们发现一些基因能影响输送维生素到细胞的过程。[9]相似的,新饮食中缺乏维生素D也可能推进了欧洲和亚洲北部淡肤色的演化。当来自阳光的紫外线作用在人类皮肤上的时候,就能产生维生素D,一种挺奇怪的像植物一样的方式一直在作用着。所以远离赤道、紫外线较少的地方,维生素D的合成自然就少。而因为新鲜肉类中含有充足的维生素D,欧洲的狩猎兼采集者或许就不会碰到缺乏维生素D的问题,即便是肤色比较暗也可以对付过去。事实上,事情应该就是这样,因为导致淡肤色的主要变异都源自农业起源之后。新的基于谷物的饮食没有足够的维生素D,而维生素D短缺带来的问题是很严重的,有可能导致骨骼畸形(佝偻病),对传染病的抵抗力减弱,甚至导致癌症。这或许就是自然选择青睐淡肤色变异的原因,因为这些变异使得在紫外线辐射很少的地区身体合成维生素D的能力增强。

    除了淡肤色基因外还有一些其他的变异能改善新的不均衡饮食带来的那些糟糕的副作用。大量增加的碳水化合物摄入,尤其是那些能迅速分解和被吸收的碳水化合物,干扰了身体控制血糖的机能,而且似乎引起了代谢方面的一些问题,比如糖尿病。高碳水化合物的饮食很明显也引起了痤疮和牙齿退化,这两个问题在狩猎兼采集者身上都很罕见。更准确地说,两种毛病都由传染性的有机物引发,而这些有机物只有在高碳水化合物饮食出现的时候才开始肇事。

    一些保护性的变化是以包含了胰岛素调节功能的新版本基因的形式出现。研究人员在冰岛发现了一个调节血糖水平以防范糖尿病的基因的一些新变体。[10]这些变体在不同的人群(欧洲人、亚洲人和撒哈拉沙漠以南的非洲人)身上起源的时间不同,但在每一个人类群体中这些保护性的变体存在的时间都大致和各自群体从事农业的时间一样长。饮用酒类也是新饮食的一部分,它带来许多不好的副作用,而在东亚就出现了强选择性的等位基因,目前已知它们能实质性地降低酒精中毒的风险。

    很明显的,各个人类群体对农业饮食的演化响应是不一样的,因为不同人群在不同的时间和环境内开始了不同类型的农业。这种变化引起了对持续至今的农业性饮食的不同的代谢响应,这些响应有生物学上的差异;但同时,对新饮食的响应也引起了对新社会的差异性响应。农业大约10000年前从中东开始,并花了大约5000年时间传遍欧洲。伊利诺伊州和俄亥俄河谷的美洲印第安人从事种植玉米的农业仅有近1000年时间,而澳大利亚原住民从来没有从事任何种植业。在冰期结束后短期内就开始从事农业的人群(比如中东人)的生活方式肯定非常全面地被改变了。而在农业历史没有那么长的地区,比如欧洲和中国,可预计适应性变化会出现得少一点,除非这些居民能从更古老的农业人群身上获得一些基因。而对于撒哈拉沙漠以南的非洲人群体和美洲印第安人群体,我们预计适应性变化会更加少,因为他们从事农业的时间更短,而与其他古老的文明社会也因为地理障碍而有基因隔离。而对于那些一直保持觅食的人类群体,我们预计他们身上不会出现这类适应性变化,尤其是对于那些与其他人类群体隔离开的觅食群体。

    从来没有从事农业或只从事农业很短时间的群体,例如澳大利亚原住民或美洲印第安人,在食用西方饮食的时候都会出现特征性的健康问题。目前这类问题中最严重的是得2型糖尿病的高风险。当今人们的低运动量自然也导致这类健康问题,但其中遗传上对这类疾病的低抵抗力是很重要的部分:成天赖在沙发上的纳瓦霍人比成天赖在沙发上的德国人或中国人得成年发病型糖尿病的机会要高得多。纳瓦霍人的糖尿病患病率约为他们那些身为欧洲人后裔的邻居的两倍半;澳大利亚原住民的患病率约为其他澳大利亚人的4倍。我们认为这是对高碳水化合物饮食较低程度适应的结果。波利尼西亚人也容易得糖尿病(大约是欧洲人3倍的患病率),虽然他们也从事农业,种植作物如山药、芋头、香蕉、面包果和红薯。然而我们认为他们的例子也仍然符合我们对不完全适应的整体叙述。波利尼西亚人的适应会有所限制,因为他们的人口数量较少,因之保护性变异会以比较低的频率出现。此外,定居瓶颈以及与偏远波利尼西亚海岛人群的有限接触使得有利突变就算确实发生,其传播也会受到干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