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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6页

    像兔子一样繁殖

    1859年,澳大利亚拓荒者托马斯·奥斯汀在他的农场巴尔汶园里放生了24只野兔,其他一些澳大利亚农夫也随之效仿。兔子在6个月大时就达到性成熟,妊娠期仅需要31天。在理想的环境下,兔子的数量一年就能翻四番。想象一下澳大利亚第一个野兔种群的增长:第一批24只,1年后变成100只,5年后就是2万只,10年后就是2500万只。现实基本上如此:10年之后,就算每年射杀或设陷阱捕捉200万只兔子,对它们的种群数量还是几乎没有影响。

    最初的增长并不是很快:在一片跟美国本土一样广阔的大陆上,1年多出75只还并不怎么吓人。但随着兔子种群的扩大,增长的数量也越来越大。换一种算法来说,每年的增长速度是恒定的,但是同样的速度随着时间推移被乘以越来越大的兔子的基数。一个起初不起眼的事件,在10年内就几乎让一整块大陆兔满为灾。比起填满一个农场,填满一块大陆只用了多两三倍的时间。

    一个有益的等位基因,例如能够使人耐受乳糖的基因,按大致同样的方法扩散,尽管由于人类世代比兔子的世代要长上许多,这个过程需要数千年,然而一个群体必须“充分混合”,基因才能迅速扩散,这样的情况并不常发生,因为长距离上的基因混合——跨越河流、山脉、沙漠和大洋,或者穿越敌对的部落——很少自动发生。有时发生,有时不行。基因扩散很大程度上取决于历史——反过来,它们又影响了历史进程。

    扩散是怎样发生的?

    每一次选择性的基因扩散都源于一个精子或卵子里DNA的一处改变。这种改变可能由化学物质、放射线或仅仅只是分子的错误搭配导致,但对我们来说,最重要的是的确出现了改变。足以诱发基因扩散的有利突变是极其稀少的。一份人类DNA包含大概30亿个核苷酸,而平均一个人会产生100个左右的新突变。大部分这些突变都发生在没有任何作用的DNA里——就我们所知,只有2%的DNA是实际起作用的——但是平均有两到三个突变发生于实际起作用的DNA。即便如此,它们一般不会造成任何显著的积极或消极影响。

    如果一个突变会造成显著影响,这种影响几乎总是消极的:就像一台极其精密的机器,任何一点改变都可能带来严重后果。有时一个核苷酸上的改变就足以致命或造成严重残疾。举例说,软骨发育不全症是最常见导致侏儒身材的病症,它仅仅由6号染色体上的一个核苷酸突变引发,而且几乎总是同样的一个突变。这样的消极等位基因很少变得普遍:它们的携带者产生的后代数目低于平均水平,因此下一代会携带更少的副本。只有极罕见的情形下,一个突变才会有积极效应,带来有益后果。这些稀有却极其重要的事件就是进化的基础材料。

    利莫内苏尔加尔达

    1980年,意大利科学家发现在意大利北部湖畔小村利莫内苏尔加尔达(Limone sul Garda)的一名男子有很低的高密度脂蛋白(一种“好”胆固醇)水平,以及高水平的甘油三酯,但却没有心脏疾病的迹象。他的双亲都活到高寿。好奇的科学家们测试了利莫内的全部1000名居民的血液,发现共43人有这种不寻常的血脂水平。当地教堂保存了过去数个世纪的出生记录,使研究者得以确定所有43人的家谱都追溯到同一对1780年结婚的夫妇(乔凡尼·波马罗里和罗莎·焦瓦内利)。[4]这一谱系特征提示着这些村民共享一个突变,事实证明这是在一个名为ApoA-I(Apolipoprotein A-I)的蛋白质上的突变,而这种蛋白质是高密度脂蛋白的主要成分之一。ApoA-I帮助从动脉清除胆固醇,但村民们的这种变体ApoA-IM(M代表米兰)显然功效更佳。一个核苷酸上的突变改变了蛋白质里的一个氨基酸,完全改变了它的化学性质。

    利莫内苏尔加尔达

    ApoA-IM比起标准版本的蛋白质更能有效地清除动脉里的胆固醇,因此携带者对动脉粥样硬化有更高的抵抗力,罹患心脏病和中风的可能性更小,寿命更长。[5]不仅如此,在老鼠身上的实验重复了ApoA-IM突变的效果,老鼠更不容易产生动脉粥样斑块。[6]早期测试显示静脉注射合成的ApoA-IM在人类身上甚至能使已经存在的动脉粥样斑块减小,这是独一无二的。

    从已有的记录来看,这一突变似乎在数量上有所增加,经过十代人的时间从一份拷贝变成43份。这也许可以归于运气和普遍的人口增长,但让我们暂且假定对心肌梗死和中风的免疫使得携带突变的个体数目逐渐增长。如果给它几千年的时间,会发生什么?

    假设它的实际长期优势为7%,那么携带者会比普通人产生多7%的后代。这样一来,估计经过6000年左右,大部分欧洲人都会携带这一基因。当然,这需要假设欧洲在6000年后依然存在,而且到了那时候我们还没能发明出治疗动脉粥样硬化的普遍方法,或者机器人还没有统治人类。我们深知未来的不确定性,就暂且姑妄听之吧。

    6000年后的成功听起来并不怎么有吸引力,然而在有记录的历史之初一个小村庄里产生的具有类似优势的突变将会有足够的时间,用同样的办法变得普遍。这种预测假设了基因和人群经过了充分混合,但是利莫内小村显然不是这样的。这个村庄相当孤立,被群山和湖水隔离,直到20世纪30年代才有第一条公路。孤立并不能增加或减少有益突变出现的概率,但把携带者集中在一个村庄很可能使他们更加醒目。不管怎样,孤立必定阻碍了基因的传播。

    那么在数千年前,一个有益的突变是怎样扩散的?

    邻家女孩

    今天,很少村庄会像利莫内一样与世隔绝。大多数都有毗邻的村镇以及交通往来。人们常常造访住家附近的地方。基因流动最简单也是最古老的方法——在邻近村庄间婚嫁——仍然占据主流。通常这意味着女性离开家,加入丈夫的群体,在黑猩猩身上我们就已经观察到这种古老的模式。村际接触自从人们定居在村落以来就一直是基因流动的重要因素,也是有益等位基因传播的最重要途径。只要时间充分,等位基因可以通过婚姻传出数千里之远。一个群体或村庄里产生的有益等位基因得以借由通婚逐渐传播到邻近的群体,以及他们的邻居,以此类推。具有更大益处的基因会比具有较小益处的基因传播得更为迅速。

    运用简化过的前提,可以用数学公式描述一个适应性等位基因的传播模式。这种模式认为有益等位基因的频率以恒定速度的波形传播。速度取决于选择性优势和父母跟子女出生地之间距离的平方平均数。如果我们称婚姻距离为σ,等位基因的选择性优势为s,传播速度则约为里/代。

    狩猎兼采集者可以高度机动,且由于大部分晚近的狩猎兼采集者都非常分散,通常你没法找到邻家女孩。因此狩猎兼采集者,尤其是住在地广人稀地带的,只能在很长的距离上寻找配偶。一代人之前,当大部分布须曼人还能够自由漫游的时候,他们的平均婚姻距离超过40英里。这在史前时代可能并不典型。在农业出现前的年代,每个人和他的兄弟都是狩猎兼采集者,大部分都住在丰饶的地区,而不是像卡拉哈里沙漠那样仍然保存了游猎生活方式的边缘地带。在那种环境下,人口密度可能会比今日的布须曼人要高,人们无须跑很远去寻找配偶。农业明显带来了聚居生活。农民通常跟住在邻近的人结婚,至少因为附近就有足够多的对象可供选择。阿兰·菲克斯(Alan Fix)最近讨论了一个例子,基于150年前英格兰乡村人口稠密地区的普查记录,平均通婚距离只有6到7英里(约9.7—11.2千米)。[7]

    想象一个具有5%优势的等位基因,在一个充分混合的群体中它能在8000年左右的时间内达到较高的频率。在布须曼人那样的狩猎兼采集者中间,等位基因平均以约9英里(约14.5千米)/代的速率传播,而在农业人口中间这个速度约是1至2英里/代。由于最近的人类进化的重点看起来是被农业带来的变革推动的,且让我们估计在农业人口中传播的速度为1.5英里(2.4千米)/代,那么从农业诞生起经过400代(每代按25年计算),具有5%优势的基因应该扩散到600英里(约965.6千米)以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