罪对幸福的“岸”
｛案例提示｝
沙玫，女，35岁，毕业于内蒙古大学英语专业，大专学历，毕业后在内蒙古一家国企做厂长秘书。工厂破产后被迫下岗，到北京寻找出路。一边打工一边做留学准备的日子很艰难，正当她几乎支持不下去打算一咬牙一跺脚嫁给一个又老又穷的华侨结婚出国的时候，徐老师使她绝处逢生。最终，她以美国通用能源集团职员的背景获得了录取通知书和签证。
然而，沙玫的问题远不只是留学问题，沙玫的问题几乎涉及这个时代的青年人共同面临的所有问题。
前夜：我与沙玫相逢新东方
在离2000年还差四年的一个中午，大约在冬天。冬天的北京没有雨，沙玫来到新东方。她点名要找徐小平，说要找我“谈谈”。凡是来找我的，都是来找我谈谈的。凡是要找我谈谈的，都是有问题的。这个问题，不是疑问的问，而是难题的题。这些难题，一般都是生命前途大难题。沙玫碰到了什么人生难题？
这是阴沉的2月，刚刚回到新东方才几周的我，办公室还没有安顿好就立刻遇到了沙玫，拥有了为她提供留学与人生咨询的荣幸，从此开始了我与她之间惊心动魄、波澜壮阔、绵延至今的人生交会和互动的历史，写下了我在新东方为当代青年提供人生咨询最激动人心的诗歌长卷。
初看上去，沙玫有点儿暮气沉沉，我想她已经三十多岁了吧。但她一开口立即显得春风袭人，看上去又年轻了好多。在寒暄几句之后，沙玫直奔主题。
她沉痛地对我说：“徐老师，我想出国，为此奋斗了很多年，至今还没能出去，但我实在不能再等了。”
我说：“你打算什么时候走？”
她说：“最好明天就走！”
我说：“我理解。你想去哪一国？”
“除了中国不去，哪里都行！”
“你多大？”
“这个有必要说吗？”沙玫显得非常为难。
“当然！如果你不说年龄，我怎能对症下药、有的放矢地给你设计出国方案呢？”
“二十多……”看见我不信任的目光，她又加上一句，“……多一点。”
我一听就知道她在撒谎。我追问：“到底多几点？”
沙玫咬咬牙，以视死如归的勇气告诉我：“多他妈的十点半！昨天刚刚过了35岁的生日。”
听了她的话，我心里感到巨大震撼，我立即想拥抱这个姑娘并给她亲切安慰。但是，当时我没有这么做。我刚回国，还没有建立起那种慈父般光辉的形象，而且那时比现在年轻。拥抱她，可能会被她敏感的美丽心灵误解。其实，我应该拥抱她：一个是憋足了劲儿回到国内的我，一个是憋足了劲儿要挤出国门的她。回国与出国这两股潮流热烈拥抱在新东方，说不定还有一点儿时代象征意义呢！
沙玫是那种为了出国几乎什么都不要的女人。这种人在20世纪八九十年代是一种客观存在的社会现象，成为一种独特的病态“亚文化”：出国，就能解决一切人生的问题；不出国，人生就是问题的一切。
不过，不管人们对沙玫的人生哲学如何评价，也不管她的出国梦想到底是否值得肯定，作为一个奋斗者的沙玫，给我的第一印象非常好。她的穿着打扮非常大方得体，好像刚从高级外企下班回来；她的表情热烈、明朗，她的笑声豪爽、高昂。在和我交谈的过程中，她一直对我保持着浓浓的热情和关注，充满了成熟女性练达的人情世故。
但沙玫其实是生活在绝望之中，来到新东方咨询处，就证明了这一点。她被迫身陷的环境，与她应该得到的相距太远。她毕业于内蒙古大学的英语专业，大专学历，有学历而无技能。毕业后，在内蒙古一家国有企业做厂长秘书好几年，工厂破产被迫下岗后，来到北京闯江湖。找了一处便宜的住房，找到一份低收入的工作，沙玫开始了在北京的生活。她住的地方，离她工作的场所，几乎是城西到城东，每天在路上来回颠簸四个小时。她的年龄，从二十多向着三十多爬行；她的青春，在北京灰蒙蒙的天空下褪色。
令我对沙玫产生崇敬之心的是，尽管她非常贫穷、艰苦，在物质世界里一无所有，但是她的精神状态却永远相当饱满。也许她的内心充满绝望，但脸上却总是春风荡漾。每次见到我，她总像刚刚从国务院开完会议一样，风尘仆仆地就奔过来。丰富的眼神与表情，像惊飞的麻雀，呼啦啦地就扑到我的脸上来。看她的外表，你会以为她是一个非常成功和幸福的女人。她的优秀令陌生人崇拜、赞美，她的困顿令好朋友扼腕叹息。
沙玫外露的自信，达到了变态的偏执。她总是认为自己美丽无比，认为人人都在追求她，并总是得意地把这种自我感觉告诉我。虽然我对此感到吃惊，但是我不得不承认一个真理：如果一个姑娘认为她自己美丽，她就会美丽——因为信念本身就是美，信念是创造美的动力。我在新东方遇见的人非常多，但像沙玫这样把自己当作美女来自我崇拜的人，实在是绝无仅有。这也是我热爱她、崇拜她的主要原因之一。不想当元帅的士兵，不是好士兵；不觉得自己美丽的女人，不是好女人。沙玫是一个好女人。
导致她来新东方咨询处找我的直接原因，是她的人生正处在一个十字路口：一个60岁的美国老华人，虽然爱国，但长得枯瘦、矮小，而且没有钱，经过别人的介绍，正在追求她，并提出要和她结婚，带她去美国过苦日子。这是沙玫大专毕业奋斗了将近十年之后，唯一能够看到、能够把握并且好像可以改变她命运的机会。走投无路的她，和他见过几次面，但怎么见怎么恶心。和他结婚，太恐怖了，但不和他结婚，似乎更加恐怖。十多年过去，沙玫她老人家在这里默默等待、苦苦祈求。有一天，沙玫打了一个寒战，于是心一横，想：妈妈的，结就结了吧，结了到美国再和他离！不离就对他实施精神虐待和保持肉体隔离！
可是，沙玫毕竟是中国土地上诞生的善良女性。虽然她确实非常想出国，但以这种接近出卖自己的方式出国心有不甘。于是，她来到新东方找我，要我分析分析除了这种路，她是否还有其他出国的可能性，比如留学美国、移民加拿大、定居毛里求斯、打工马达加斯加……反正她的出国目标也不高，除了中国不去，哪里都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