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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这个世界会好吗?

    01 重新理解人类社会

    《物演通论》

    向大家推荐一套书——王东岳先生写的《物演通论》和《知鱼之乐》。《物演通论》算是纯粹的哲学著作,比较难懂;《知鱼之乐》好多了,是本哲理散文集。所以,建议大家先读《知鱼之乐》,觉得有意思再来啃《物演通论》。要不然,就会像有的读者讲的:“《物演通论》里面每一个字我都认识,可是它们一旦结成了句子、段落和篇章之后,我怎么就不知道它是什么意思了呢?”

    确实如此,读哲学就是有门槛的。我在读这套书的时候,都不能叫读,其实叫啃,一个字一个字地啃,啃了两年之久。而且,还辅之以去听王东岳先生的课,我还把他的课录了音,反复去听,大概听了十几遍之久。直到今天,我也只敢说是得其大略。下面,给大家做一个导读。但是,我有言在先,我导读当中如果偏离了王东岳先生的原意,责任在我,因为它是一个非常宏大的哲学体系。

    说实话,我做《罗辑思维》这个节目三年以来,这期节目是我在准备过程中感觉到最困难的一次。有两个原因。

    第一个原因是,王东岳先生的知识存量实在是太大了。他的知识是已经遍及人类知识存量的所有领域,从哲学到历史、文化,再到自然科学,包括最新锐的自然科学领域,他都有所涉猎。更重要的是,他观察世界万物的站位,是站在138亿年的宇宙演化史的尺度去看问题的,这跟我们《罗辑思维》的站位是天差地别的。

    大概一年前,我跟王东岳先生以及王东岳先生的弟子李善友教授一起在聊他的哲学体系。我当时就说:“我能不能发一个愿,我要把王东岳老师的这套体系做一个通俗版本的转述。”李善友老师说:“这太难了,你行吗?”我说试试看。这一试,我就准备了一年之久。

    还有一个原因,王东岳先生这一整套思想体系,如果我只简单地告诉你他的结论的话,实在太颠覆了。颠覆到什么程度?就像是胡说八道。

    更何况,王东岳先生这些结论,现在还只是一个哲学思维,仅仅是在一个非常小的圈层中流传,没有经过漫长时间的检验。我今天把它贸然说出来,如果引发铺天盖地的谩骂,如果大家觉得匪夷所思,也是可以预料的。我个人的是非荣辱倒是无所谓,但是如果耽误大家和如此精彩的思想体系相接触,让大家和它擦肩而过,那我的罪过是很大的。

    结论我们一会儿来推导,先干一件事——建立知识共识。因为任何严肃的思想都建立在一些知识的共识上,否则任何思想都是抬杠。

    共识一:打破知识领域的界限

    我们要建立的第一个知识共识就是:200年来,人类各个知识领域的进展有一个潜在的线索,那就是要打破知识领域的界限。

    汉语中的“科学”二字最开始的含义是什么?就是分科之学。鸦片战争前后,我们中国人突然看到西方人的那堆学问,觉得每个领域都是分着的。要知道,中国人的圣贤之学都是一整套理论,很少有分科的概念,知识分子、士大夫都在努力当一个通才。

    但是,西方现代科学是分科治学,物理、化学、生物、社会人文科学,研究的对象是完全不一样的。但是200年来,人类的知识领域有一个潜在的线索,就是把这个分科治学的壁垒和界限逐渐打掉、模糊掉。

    简单归纳一下这条线索。首先,最难打掉的界限就是人类社会和自然之间的界限,因为自打我们人类摆脱蒙昧之后,就觉得我们是一个很奇葩的存在。我们和畜生、植物、自然现象完全是两回事,人类文明的发展就是要战天斗地,我们和自然是对立的,人类社会现象不是自然现象。

    这一脉思路是什么时候打破的呢?要追溯到19世纪初,有一个学者叫孔德。他是我们中国人熟知的“空想社会主义者”圣西门的秘书。他写了很多书,但是逻辑十分混乱。

    甭管孔德的学问多有混乱,但他提出来一脉思路:社会现象跟个人其实不是一回事,不要觉得人和人之间的互动就是社会;社会其实是一个自然存在,它跟每一个人没有太大的关系;社会作为一个总体的现象,是要用一门学科去研究的。所以,现在社会学家都承认他是社会学的鼻祖。

    孔德的贡献是什么?就是把社会当作一个自然现象来研究。这和生物学的社会其实是一样的,都是自然现象。所以,后来,又出现了一门生物社会学,人类仍然是自然现象,这是第一次界限打破。然后就是达尔文,他把所有物种之间的界限全部打破了,说所有物种都是从生物的鼻祖一脉演化而来的。

    生物和化学、物理之间的界限,是什么时候打破的呢?这一脉思路要等到20世纪,就是所谓的分子生物学。大家突然发现,生物现象不过是分子的一种编码而已,是一种可以遗传的分子编码。而分子生物学最著名的一个实验,就是1953年美国化学家米勒搞的“米勒实验”。

    这个实验就是要追问一个问题:大自然中琳琅满目的生物物种,动物、植物、微生物的起源到底是什么?我们都知道,所有的生物最后都要还原到细胞,而细胞是由有机物构建出来的。那么问题来了,有机物是怎么来的呢?地球刚刚形成的时候只有无机物,难道是由无机物化合而来的吗?虽然我们可以这样推想,但是没有证据,米勒实验就是要找到这个证据。

    这个实验说来也很简单,他弄了一个大玻璃瓶子。按照地球刚刚形成时的大气结构,在里面进行了结构还原,装上了甲烷、氢气、氨气、水蒸气等。然后仿照地球刚刚形成时大气的物理状态,制造出雷鸣电闪——就是在这个瓶子里面通电,电击这一堆气体。不久之后,就出现了一种橘黄色的烟雾。再一分析,果然这里面出现了有机物。所以,米勒实验就打破了化学和生物之间的界限。

    还有一个界限,就是化学和物理之间的界限。牛顿晚年的时候痴迷于炼金术,现在我们回头一看,完全是伪科学,一种元素怎么可能变成其他元素,怎么可能变成黄金?我们中学的时候都学过化学元素周期表,氢、氦、锂、铍、硼等92种自然元素之间的界限是铁定的,我们不可能让这个元素变成其他元素,这是经典化学的看法。

    但是,20世纪出现了物理化学。科学家们发现原来元素的底层也是通的,一种元素和其他元素的区别,无非是原子和围绕在旁边的电子云的分布不一样而已。只要回到最微观的粒子世界,每一个元素之间的关系也是通的。所以,从理论上讲,如果牛顿活到今天,炼金术就不是不可能的。物理化学最后把这个界限也打破了。

    20世纪最重要的一个科学发现,就是宇宙大爆炸假说。如果这个假说成立的话,我们会发现,无论是138亿年的宇宙演化史,还是46亿年的地球形成史、38亿年的生物演化史、1万年的人类文明演化史,实际上是一脉相承的一个总系统,当中并没有我们分科治学的时候认为的那种牢不可破的边界。

    如果你接受了这些前提,有一个问题就出现了。当年的达尔文是在观察生物这个阶段的现象时提出了进化论,更精确地讲叫“演化论”,因为已经没有什么进步、退步之说了。但是,如果把138亿年的宇宙演化史全部打穿来看,达尔文提出来的演化论是不是也适用于生物之前和生物之后呢?换句话讲,粒子、分子的演化过程和人类社会的演化过程,是不是也适用于生物学式的演化论思想呢?

    《物演通论》里面有一句招牌式的口号——“人性是物性的绽放,人道是天道的赓续”。

    《物演通论》这本书的第一个基础就是:138亿年的宇宙演化史、38亿年的生物演化史和1万年的人类文明演化史是一脉相通的。这是我们要建立的第一个共识平台。

    共识二:人类的任何思想结果都是必然的

    第二个共识平台说来也很简单,就是人类的任何思想结果不是哪个天才拍脑门想出来的,而是观察这个世界的不同尺度带来的必然结果。

    此话怎讲?打个比方说,我现在是一个刚刚摆脱蒙昧的部落的人,我到村子边上一看天地万物,得出来的结论一定就是盖天说:天是圆的,像一个大锅盖盖在地上,地就是平的,就是所谓的“天圆地方”。

    但是,如果我们把这个尺度拉大,站在太阳系的尺度再来看天地的关系,结论就不同了。比如,古希腊著名哲学家亚里士多德在观察月食的时候就发现,是太阳把地球的影子打在了月亮上。于是,他观察到地球是圆的,而不是平的。可见,尺度一大,结论立即发生变化。

    到了哥白尼的时候,他发现地球不是宇宙的中心,太阳才是,这也是尺度拉大之后得出的结论。但是,很快哥白尼的系统也崩溃了,因为站在银河系这个尺度上,太阳也不是中心。所以,任何思想变化,本质上是人类信息尺度的变化带来的必然结果。

    共识三:人的生存境况是越来越惨的

    第三个共识说来就有点悲催:几百年来,现代知识的演化过程,其实就是人类的地位不断低落的过程。人逐渐从一个高高的位置上摔到地下,摔了一个狗啃泥。想想看,原来人类是什么地位?上帝是老大,我们就是老二,我们是被上帝选出来管理这个地球的,我们是万物之灵长。

    为什么哥白尼特别伟大?他突然一下把这个位置颠倒了,说不对,人住的那叫地球,那不是世界的中心,世界的中心是太阳。当年,为什么又是烧死人,又是宗教裁判所,就是因为这个观念太颠覆了,人作为万物灵长,怎么能住在世界的一个边缘位置呢?当时,人受到的思想冲击可想而知。但是,紧接着出来了一个达尔文,达尔文出来的时候,大家也骂:“你们家才是猴子变的,我们家不是,我们家是上帝造的。”人是猴子的徒子徒孙,这件事情也是人类地位的继续下降。

    到20世纪的时候,又出来一个家伙,叫弗洛伊德。他揭示的一个东西到现在也是大家的共识:原来人类那种引以为豪的理性力量非常脆弱,真正决定人的行为方式的,是理性下面那个叫潜意识的东西,理性其实一钱不值。你看,人类的地位是不是继续下降了?

    其实,在人类20世纪的哲学和物理学中,弥漫着一种绝望的氛围。对什么绝望?对人的理性认知能力的绝望。

    有人打过一个比方,说整个宇宙就是一块表,而这块表的表壳是永远无法打开的,不管人类怎样调动自己的理性、推动科学的发展,我们也只是围绕这个表在转圈,对于表壳里面的东西,我们只能是猜。我们认知世界的规律其实是这个世界愿意让我们看到的东西。一块表,它总得显示一些读数吧,几点几分,但是这个几点几分的内在运作机制是什么,我们永远无法知道,人类理性永远无法把握终极真理。

    20世纪,哲学家搞出了一个叫“语言学转向”的东西。其核心的结论就是一条:人类理性和思想最终的认知边界,就是我们自己的语言;语言之外,事实上人类一无所知。

    不管你接不接受这个结论,几百年来科学发展的一个总趋势从来没有变过,那就是人在大自然中的地位是不断下降的。这是我试图达成的第三个认知平台。

    给大家简单归纳一下,我想达成三个共识,这些共识都是科学家的认识:第一,138亿年的宇宙演化史,是万物一系、万物同治的,我们必须站在这个尺度上重新认识世界;第二,只要认识世界的尺度一变,我们对这个世界得出来的结论往往是颠覆性的;第三,颠覆性的表现就是人在大自然中的地位是一路跌落的,人的生存境况是越来越惨的。

    人类会像恐龙一样灭绝吗?

    我们现在又不是上帝的宠儿,又不是宇宙的中心,我们还是猴子变的,我们的理性还如此脆弱,我们还能惨成什么样?这就是《物演通论》试图给出来的全新答案。

    我们先来看一个事实。达尔文当年搞出来的进化论的原理,八个字——“物竞天择,适者生存”。生物的演化史上一个最重要的动力,就是获取适应度。从生物的个体来看,谁最适应环境,谁就能活下来,就能把基因传承下来。如果你不能适应环境,对不起,残酷的进化剪刀会把你干掉。

    如果这成立的话,按说越后来演化出来的物种就应该越适应环境才对,但是如果你放眼到38亿年的生物演化史上,会发现不是这样。比如,最早的单细胞生物其实就是细菌。细菌一直到今天还活得好好的,而且存在度、适应度都非常高。在火山口那么高的温度中找得到细菌,在深海和冰层里面找得到细菌,在一些核爆炸的实验场里面找得到细菌,辐射度那么高,它仍然活得好好的。所以,它的适应度和存在度是最高的。

    但是,后演的物种,比如爬行动物恐龙,恐龙活了1.6亿年,最后灭亡了,越后演好像越不适应。再往后看,哺乳动物到今天是7000万~9000万年,在人类诞生之前,99%的哺乳动物都绝种了。

    人类是最后演化出来的一个生物物种,我们现在知道的历史大概是300万年。300万年前的人类物种,尼安德特人、东亚直立人全部都灭绝了。我们这一支实际上叫智人,是20万年前在非洲走出来的一支。

    如果站在38亿年的尺度上,我们什么时候会灭绝其实不好说。按照这个规律来看,没准儿灭绝得会非常非常快。不过轮不到我们这一代人,我们只是说从这个大尺度上看,好像结论和达尔文不一样,达尔文说的是越后演的物种越适应。

    请问,怎么解释这个矛盾呢?

    王东岳先生在《物演通伦》中的核心结论就是四个字:递弱代偿。什么意思呢?它有两个意思:一个叫递弱,一个叫代偿。

    什么是递弱?

    我们先说什么叫递弱。

    从138亿年的宇宙演化史来看,所有的物系都是越来越弱的。你可能会觉得,演化到现在,我们人类的能力明明是最强的,怎么能说是最弱的呢?这个弱指的不是能力,而是存在度。存在度主要看两个指标:第一个指标是在宇宙中的总质量,第二是稳定度。

    首先来看总质量。我们原来以为,宇宙就是我们看到的所有恒星系加上行星,但是现在科学家认为不是的,宇宙中占95%的都是粒子状态的所谓暗物质、暗能量,我们是看不见的。我们能看见的那部分,也是粒子一路演化而来的。

    我们都知道,最早的元素是氢。氢的结构最简单,是一个原子核的质子加上一个电子,因此它也是最早出现的一个物系。氢在宇宙中是什么位置?如果从原子的总数量来看,氢就是其他所有元素总和的100倍;如果从质量上来看,氢大概占整个宇宙元素的75%。

    我们再具体到太阳来看,太阳主要是由两个元素构成的:一个就是氢,占78%;还有一个是氦,占20%。剩下所有元素加起来还不到2%。而氢和氦之间是什么关系?氦是由氢核聚变而来的,所以氦的结构就复杂一些,有两个电子。这里其实有一个规律已经出现了:越后出现的元素,结构就越复杂,但是它的总质量在飞速地递减。现在,地球上自然存在的元素是92种,第一号是氢,第92号就是制造核弹的铀,铀的存在度非常非常之低。

    原子如此,分子更是如此。由分子编码而成的单细胞生物,在整个太阳系里面只有地壳上薄薄的一层,所以它占宇宙的总质量正在迅速地下跌。由单细胞生物构成的多细胞生物,质量跟前面的就更没法比了。

    人呢?现在人口大爆发,地球上的总人口已经有70亿。如果作为一个单独的物系来比,生物中可能只有蚂蚁的总数量比人多;如果把所有生物的总质量加起来,人这一点质量,其实是非常微小的。

    那么,总规律就出现了:越后演的物系,总质量就越低。但是,这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它的稳定度越来越差。比如,暗物质、暗能量占整个宇宙的95%,到现在它依然如此,从来没有发生过变化。第92号元素铀为什么能够用来制造核弹?就是因为它的稳定度极差,在不断地进行衰变。如果把一定临界质量的铀放在一起,它马上就会爆炸,这就是核弹的原理。

    现在,人类还人工合成了108号、109号后面的元素。但是,这些元素在大自然中是不存在的,只能在实验室里做出来,而且一次性只能得到几个原子。这些原子出现之后,几毫秒之后就衰变掉了,所以稳定度非常差。

    物理学上有一个概念,叫高能物理,高能物理研究的对象就是微观粒子结构。为什么叫高能物理?是因为我们要把这个粒子结构打开的话,输入几十亿个电子伏特才能够做到,所以需要的能量极高。物理学上还有所谓的中能物理、低能物理。这个低能是指研究相对宏观一点的结构,比如原子核结构,只需要几百万个电子伏特,甚至是几十个电子伏特,就可以把它打开。

    分子结构的稳定度会进一步下降,比如我们吃的食盐,就是氯化钠。往水里一放,它自动就电离了。由分子编码而成的生物,稳定度就到了方生方死的程度。刚一出现,就必须靠从外界输入能量才能够维持其存在,而且存在的时间也极短。

    所有生物都会经历新陈代谢,需要从外界输入能量。高级一点的生物,就必须大量地摄入食物,所以我们的稳定度越来越差。这是138亿年宇宙所有物系,从粒子、原子、分子、单细胞生物、多细胞生物,一直到像人类这样的高等生物的一个总趋势。王东岳先生把这个总趋势称之为“递弱”。

    什么是代偿?

    这一点理解起来也不困难。也就是说,人类是存在度最弱的一个物种。要说发现这个结论也不难,只要我们有相关的知识,把它拼接在一起,这就是一个明摆着的现象。但是,问题在于,如何解释这个递弱的过程,它演化的机理到底是什么?那就是“代偿”问题。

    从表面上来看,“代偿”就是代为偿还,就是父债子还。在生物学上,代偿其实是一个专有名词。当生物的某个器官的功能衰竭或者损坏之后,想修复这个器官本身不太可能,但是有一个神奇的效应,其他器官在功能上会补足这个损坏的器官,这就叫代偿。

    比如,我们都知道人有两个肾,如果割掉了一个肾,还剩一个肾,照样可以活。只不过,剩下的这个肾会长得大一点,会调动它的一些储备功能,来补足那个被割掉的肾。这就是一个典型的代偿现象。

    比如,如果一个人在高原地带生活了很长时间,他的心脏为了供更多的氧、更多的血,就会变得肥大,这也是一个代偿现象。

    再比如,一些盲人的视觉丧失了,但是他们的听力会变得比原来更加敏锐。这就是用听觉来代偿视觉的缺损,也是一个典型的代偿现象。

    但是,代偿和复原完全是两回事。复原是回到原来的状态,比如你割掉一部分肝脏,它能迅速地长回来,这叫复原。而代偿虽然能够补足原来的一些功能,但是毕竟不能还原到原来的存在度。我们割掉一个肾,身体必然会受到损害;心脏要是在高原地区变得肥大,时间一长,机能的缺损就会越来越严重。所以,代偿是一个不得已的措施。

    代偿效应并不能补足原来器官的机能缺损,这是一个典型的医学概念。王东岳先生从医学中借用了这个概念,用于解释138亿年宇宙万物一系演化的过程,构建了一个精巧的理论体系。我们实在没有办法复述如此复杂的一个体系,只能用转述的方式,从最简单的层面给大家做一个介绍。

    万物的递弱代偿,我们可以从四个结论来加以观察。

    结论一:对外的依存条件越来越多

    第一个结论,万物的存在度在递减,于是对外界条件的依存度就越来越高。举一个例子,万物演化的起点是什么?根据宇宙大爆炸学说,是应该叫起点还是叫基点现在也在打官司,我们暂且说它是起点吧。

    起点是什么状态?它不依赖于任何外在条件,它本身甚至没有任何形状,里面没有空间、没有时间,说不清楚它是一种能量还是一种质量。所以,面对起点这个存在,我们无话可说。这有点像佛教里面“空”的概念,没有任何形状可以描述它。

    但是,一旦宇宙大爆炸开始,变成了各种各样的粒子。我们会发现它的形状越来越多样,它存在的条件变得越来越复杂。比如,刚演化出来的氢原子,需要的条件非常简单,捕捉到一个电子,就可以构成一个氢原子。但是,随着92种自然元素演化出来,需要的存在条件就越来越多了。到了分子阶段,就更多了。到了生物阶段,更多。前面讲过,生物都会新陈代谢,只有从外面输入能量才能够存在,所以它的存在条件越来越多。

    举一个我们生活中经常见到的例子,一个全职妈妈,丈夫跑了,这个时候,她的存在度肯定很差。她要如何维持自己的存在呢?当然就需要一些条件,因为她并不能马上改善自己的存在度。比如,她必须去上班,必须有一家公司来录用她,给她发工资。但是,她去上班后,孩子怎么办呢?必须要送去托儿所。所以,一家雇用她的公司和一家肯收她的孩子的托儿所,成为她的两个依存条件。这两个依存条件,是不是跟剩下那个肾脏代偿割掉的肾脏的机能的道理很像?她不得不依靠一些外在的依存条件,反过来代偿性地补足她的存在度的下降。

    再举一个大家都能理解的例子。比如,中国很多城里人看不起乡下人,觉得城里人有本事、有文化、有素质、有知识,站在大街上随时可以认出几十种汽车的牌子,可是乡下人呢?不讲卫生又没知识,到城里来生活,连燃气灶怎么用都不知道,连地铁都不会坐。把他们扔到办公室里,他们根本就不知道怎么和同事打交道,所以,城里人看不起乡下人。

    可是,大家有没有反过来想一下,城里人之所以这么有本事,往往是因为存在度剧烈下降了,不得不拥有这些本事。换句话说,城里人不得不依靠更多的依存条件,才能在城市里生活下去。比如,你作为一个城里人,必须得有水、电、煤气这些基础设施吧?必须得有网络吧?没网的话,我估计很多城里人根本就没法生活。

    再从钱上来讲,乡下人靠种地获得食物,对货币的依存度远没有城里人高。在北京这样的城市,一个中产阶级家庭月收入两万块钱看起来很高,可是我们算算账,两万块钱一点儿都不多,因为它的依存条件实在是太多了。就算是上班,拿着一份很高的薪水,也要依存很多人,快递小哥、送外卖的、其他同事的协作等,否则那份薪水怎么挣得出来呢?所以,条件越来越多,显得本事越来越大,可是本质是什么?是存在度越来越差。

    如果这个例子还不足以说服你,我们再举一个例子。很多城里的父母白天送孩子到学校,晚上孩子去上各种各样的课外补习班,周末他们还要学钢琴、小提琴等各种各样的才艺。我曾经问过一些家长:“你们能不能不这么折磨孩子?学那些东西干什么?”这些家长冲我直翻白眼,说:“你罗胖小时候当然可以不学,因为你的同学都没什么才艺。那时候,大家都穷,只要会考试就是好样的,不用学什么钢琴。可是现在的孩子,如果家长有能力让他学而不让他学,就是对他不负责任。你到好一点的中学或者大学去打听打听,哪个孩子没有一种才艺?哪个孩子不去上奥数班?”虽然谁都知道没用,但是为了维持孩子在这个新环境里的存在度,家长就不得不逼着孩子去获取更多的生存条件、学习更多的才艺。表面上是孩子的能力越来越强,而底牌是什么?是孩子的存在度越来越差。

    所以,我们很多时候应该倒过来理解这个世界:条件越来越多,是我们的处境越来越差的一种结果。这就是我们从“递弱代偿”原理推出来的第一个结论:万物一系演化,越演化到后来,对外在条件的依存度就越高。

    结论二:对环境的感受力越来越强

    如果你接受了这个结论,第二个结论也能马上推得出来:万物一系演化,越到后来对外界环境的感受度就必须越来越高。

    这话怎么讲?我们再来看这个过程。在起点状态,物种根本没有性状,对外在条件根本就不需要感受。但是,宇宙大爆炸发生之后,在粒子阶段,就开始出现强弱作用力,微观粒子之间要有一些力的作用、要能互相感知到对方。再变成原子和分子这种比较宏观的结构时,就开始出现电磁感应了。到了分子编码而成的单细胞生物的时候,细胞膜上就开始布满了受体。我们不要小看细菌,细菌对外在环境的感受力其实是非常强的,它的细胞膜上的受体已经能够感知宇宙中绝大部分的元素。

    再往后,到了多细胞生物、高等生物,再到我们人类,依次出现了感性、知性和人的理性。进入文明时代之后,我们人类对外在世界的感受度就必须进一步提高。

    比如,在二三百年前,如果一个人没受过教育,是个文盲,依然可以活得非常好。可是,如果你生活在今天的大城市里,是个文盲,还能不能生存?连到超市买东西可能都买不好。

    一个典型的现代人,必须受越来越多的教育,一生中大概要拿三分之一的时间来接受教育。如果你还想受到更好的教育,获得更好的社会存在度,也就是竞争力,那你可能到35岁的时候还在读博士后,小半辈子都已经过去了。所以,从最开始的粒子一直到今天的人类,万物演化的过程是不是感受度不断提高的过程?

    这算是能力提高吗?还真不是。比如,你到大学里去问一个本科生为什么要考研。他会告诉你:“我没办法,我找不到工作,所以必须去考研。”过去,我们理解这个现象,总是觉得人的能力越来越强,所以适应度越来越高。恰恰相反,这个因果关系倒过来才成立,是我们的社会适应度越来越差,所以必须把自己的信息感应度进一步提高。

    结论三:自由度会越来越高

    第二个推论出来以后,第三个推论马上也就出来了,就是万物一系演化到后来,就必须具有越高的自由度。比如,最开始的粒子结构,确实不需要什么自由,它在那儿待着就行。一旦演化成分子结构,比如我们在中学物理课上学过的“布朗运动”,分子必须在自己的环境中做小范围的不规则运动,这就是分子时代的自由。而分子一旦编码成为单细胞生物,它的自由度必须进一步提高,因为它要在环境中捕捉养分和能量。

    而生物的演化史,不就是自由度不断提高的过程吗?我们看那些高等动物,它们必须具备极其精巧而强悍的觅食能力。这个规律在人类社会的演化史中同样存在着。

    在中国的农耕时代,在欧洲的中世纪,什么时候听说有人要自由、要平等、要博爱?不需要。那个时代,人作为一个物种,存在度是极高的,不需要那么高的自由度。

    但是,在现代社会,没有自由行吗?没有搜索引擎,你可能都活不下去。为什么计划经济能折腾那么些年,而越到经济发达的时代,计划经济就必然崩溃?我们《罗辑思维》一谈到经济、谈到商业,都会主张自由市场经济。这不是说它天然就对,而是经济要发展、财富要增值,没有企业和个人的自由度是不可能发生的。

    再说,我们现在的互联网经济,我们经常讲的跨界打劫、跨界发展、整合资源,不就是自由度吗?如果我们再回到计划经济的时代,怎么应对互联网时代的经济发展呢?

    自由度会越来越高,这是一个总趋势。

    结论四:结构度越来越复杂

    第四个结论就是结构度越来越复杂。从最开始的粒子到原子、到分子、到单细胞生物,一直到今天的人类社会,结构确实是越来越复杂,这是一个明摆着的现象。

    什么是结构?王东岳先生在他的书里面提出一个定义,所谓的结构就是原来一个浑然自足的母体进行了分化或者残化之后,再进行媾和的结果。这个定义可能听起来比较费解,给大家举一个例子。最原始的单细胞生物就是一个浑然自足的母体,一旦它变成多细胞生物,它还是那个单细胞吗?不是了,它必须进行功能分化。而所谓的功能分化,换一个不好听的名词就是“功能残化”。它必须丢掉一部分功能,然后发展出一个独特的功能。

    比如,人类在子宫里面的时候,不就是一个受精卵细胞吗?它是一个浑然自足的母体。但是,随着胎儿的发育,有的细胞变成了肝脏细胞,有的变成了皮肤细胞,有的变成了骨骼细胞,有的变成了神经细胞,每一个细胞承担的功能都不一样,原来那个浑然自足的状态也就丧失掉了。一个婴儿生下来,你把它身上任何一个细胞取出来,它都无法单独存活。

    所以,所谓的分化其实就是残化。只不过,这是故事的前半段,还有后半段。一旦残化之后,母体分解成几个部分,就会出现一个强烈的动机,再一次媾和在一起,形成一个结构。

    过去,我们总是从静态的角度来看待结构,王东岳先生的高明之处,就是从动态的角度重新解释了什么叫结构——它是残化之后再媾和的结果。

    给大家举一个例子。距今五六亿年前,有一个地质年代叫寒武纪。寒武纪的物种大爆发,大量的生物物种开始演化出来。与此同时,还发生了一件事,出现了两性繁殖。在寒武纪之前,所有生物都是孤雌繁殖,或者叫单性繁殖。这个时候,分化或者残化出一个分支,叫雄性。雄性出现了之后,就不得了了,世界舞台上就出现一场永远不谢幕的话剧,就是雄性追逐雌性。这是一个强烈的动机,它要再媾和。

    有一个寓言讲得好,说什么是男女?就是上帝把整个人一剖两半,然后分别放在世界上的两个地方,从此这两半都要努力找到对方。这就是结构。文学作品有两大主题,一个是死,一个就是爱。什么是死?死就是维求存在度,这是我们每一个人心中最焦虑的问题。但是,爱有的时候比死还要焦虑,为什么?这就是分化、残化、再媾和的需求,这也是维求存在度。

    现在,很多人天天都在刷手机,手机有那么好吗?他其实是在维求自己的存在度,是在进行一个结构化。他为什么刷手机?有可能是在泡妞,有可能是在找如意郎君,有可能是在订中午的盒饭,有可能是在了解今天外界发生的大事,也有可能是在公司的群里办公。这就是结构分化之后,强烈的动机逼着人再媾和的过程。所以,我们再看别人刷手机的时候,要知道他是不得已,而不是养成了什么恶习。

    现在,很多家长不让孩子玩手机、玩iPad,我们可以等着,孩子一旦社会化之后,社会复杂的结构必然会把他拖到手机和iPad那里去。那个时候,家长可就管不了了。这是138亿年的总趋势决定的,不是家长陪孩子几年能够更改的习惯,这叫结构。

    我再把前面的四个结论给大家做一个回顾。首先是万物一系演化,越到后来,我们对外在条件的依存就越来越多,这是一个总纲。于是,出现了后面的三个结果:第一,对外在环境的感应度越来越高;第二,我们的自由度越来越强;第三,我们的结构度越来越复杂。

    我们经常说三个词,政治、经济、文化,这是影响我们生存的最重要的三个领域。换句话说,我们为什么那么关注它们?因为有焦虑,所以这三个词也可以叫作政治焦虑、文化焦虑和经济焦虑。

    这不就一一对应了我们前面讲的三个结果吗?

    为什么感应度要越来越高?因为要接受大量的信息,这就是文化焦虑。为什么我们的自由度要越来越高?因为我们要捕捉那些外在的物质条件来供我们生存,这就是经济焦虑。为什么所谓的结构度会越来越复杂呢?因为人和人、人和社会的协作关系,本质上就是政治焦虑。所以,它们是一一对应的关系。虽然我们人类发明了“政治”“经济”“文化”这么高大上的词,实际上138亿年所有演化而来的物系,都有这三个焦虑和三个需求,以维持它的存在。

    人是万物演化最悲惨命运的承担者?

    这就是《物演通论》的一个理论框架。我再给大家捋一下,王东岳先生到底讲了什么——就是宇宙的演化有一个万物存在度不断下跌的趋势。但是,在下跌的时候,总想要一个办法来维持自己的存在,怎么办?用一种代偿的方式,就是用越来越复杂的结构、越来越复杂的感应力、越来越高的自由度,来代偿性地补足自己下降的存在度。虽然在补足,但是我们前面在讲“代偿”这个概念的时候,已经把底牌透出来了:虽然能够回补,但是并不能完全补足。所以,万物的演化,实际上是一个逐渐衰亡的过程。

    你可能会觉得前面讲得有点道理,但是结论一出来,却未必能接受得了。

    第一个结论,人类是138亿年宇宙演化的最后一个阶段,或者是目前看到的最后一个阶段,已经濒临衰亡。人是万物演化最悲惨命运的承担者。

    第二个结论,人类搞出来各种各样的花样,文化、政治、经济,还有科技,实际上是走错路了。如果以人类存在为总目标的话,我们近现代化以来搞出来的科技发明,我们现在在推动的经济发展,其实都是南辕北辙,我们越往前走,就越会沦入一个系统性的危机。

    这不就是胡说八道吗?尤其是我原来还讲过,等到奇点来临,到2046年的时候人类就吃喝不愁了,将迎来一个财富大爆发的时代。这是一个乐观主义的判断,和现在这个极度悲观主义的判断,这是不是矛盾呢?

    这就牵扯到我们对一个理论体系的态度,人类历史上从来不存在什么终极真理,而且越是看起来比此前的道理更对的理论体系,往往存在的时间越短,更容易被颠覆、被证伪。

    给大家举一个例子,鬼、神这套体系,维护人类存在至少有一万年。牛顿搞出来的科学体系,看起来比此前的什么神、鬼要正确吧?但是,又怎样?300年就被颠覆掉了。然后,就是爱因斯坦和现代物理学搞出来的新体系。你放心,不超过300年,这套思维方式也一定会被颠覆掉。

    递弱代偿是终极真理吗?

    如果你明白了这个演化的过程,我们再来看王东岳先生的理论。它是终极真理吗?即使王东岳先生将来的历史定位和牛顿、爱因斯坦一样牛,他这套体系也一定会被证伪、被颠覆,而且时间会短得多。所以,王东岳先生屡次讲过,这套东西肯定不是真理。

    它没有价值吗?恰恰相反,它的价值巨大,因为我们判断一个理论体系是不是有价值,关键是看三点。

    第一,自洽。就是按照现在人类的思维水平,有没有发现它内部的逻辑矛盾。如果没有,就叫自洽。

    第二,他洽。它能不能解释现在人类知识总量中发现的那些事实。

    第三,续洽。这个理论体系成立之后出现的新知识、新事实,能不能放到这个理论体系中加以解释。

    如果自洽、他洽、续洽这三者都成立,这个理论体系当下就成立;如果将来把它颠覆和证伪,那也是因为人类观察世界的尺度发生了重大变化。而新的尺度没有出现之前,我们只好接受它,这就是一个理论体系的价值。

    02 理性乐观派

    什么是递弱代偿?

    王东岳先生提出来的这套哲学理论,核心就是四个字:递弱代偿。就是说,随着宇宙万物的演化,所有的物系都会越来越弱。但是,有一种方法叫替代性的补偿,可以用其他权宜之计来维持它们的存在度。

    比如,我们中国人搞出了一个物种叫金鱼。金鱼的眼泡那么大,尾巴那么散,好看是好看,但是把金鱼扔回大自然,它根本没法生存。跟它的老祖宗野生鲫鱼相比,它的存在度是非常差的。但是,它能跟人协作,只要人们继续喜欢它的样子,愿意来养活它,这个物种就能存活下来。虽然这个物种的存在度下降是铁定的事实,但是它仍然可以靠外在的依存条件维持自己的生存。这就是《物演通论》总的意思。

    下面,我用一段相对严谨的话再把《物演通论》简单做一个描述。所谓的“递弱代偿”就是指在138亿年来的宇宙中,万物从最早的粒子到后来的原子、分子、单细胞、多细胞一直到人类社会,是一系演化的,它的总规律就是递弱代偿。也就是说,138亿年来,所有的物质都像从悬崖上高空跳水一样往下跌落,生存度越来越差,稳定度越来越差,越来越趋近于衰亡。

    但是,万物都要求存在,所以在下跌的过程中,东边捞一把树枝,右边抄一把泥土,千方百计地维持着自己的存在。但是,它维持的方法不是它的存在度就地提升,而是用一些权宜之计,就是用“代偿”的方法。

    最主要的代偿方法就是对外的依存条件会越来越多,我们会发展自己的知性、感性和理性,以提升自己对外界环境的感应度。比如,我们会提升自己的自由度,从微生物长出边毛、长出肌肉,到我们人类可以坐火箭上太空,都是我们的自由度越来越高的表现。还有一点,就是结构度越来越复杂。我们构建了人和人之间的协作,构建了越来越复杂的社会和政治关系。

    不过,所有的代偿性效应,并不能最终补足我们存在度的下降。所以,万物一系演化,最终是趋向于衰亡的。按照王东岳先生的话来说,人类差不多就是这个衰亡过程的最后一站。

    在我看来,人类历史上所有的理论体系本质上都是猜想,都是一个解释性的体系。只要它对万事万物的解释性比此前的理论体系在尺度上稍微大一点,我们就可以暂时接受这套理论体系。

    《物演通论》这套体系是从哪儿演化而来的?就是从达尔文的生物演化学说发展而来的,只不过,达尔文看问题的尺度相对来说比较小。他是从生物个体的角度来看待这个演化的过程,所以,他得出了八个字的结论——“物竞天择,适者生存”。也就是说,自然选择作为一把进化的剪刀,推动着物种的发展。

    达尔文这套学说一百多年来经过了大量的验证,现在证明在这个尺度上他是正确的。请注意,是在这个尺度上。一旦我们把视野放大到整个生物演化史,进一步放大到138亿年的宇宙演化史上看,至少有两个问题进化论解释不了。

    第一,达尔文讲的是生物通过自然选择的无方向变异来获得生存度。可是,为什么现在生物的演化仍然是有方向的,一定是趋向于越来越复杂的呢?以前,我们在介绍进化论的时候曾经提出过一个学说,叫“醉汉回家”。就是一个家伙喝醉了,他要回家,路的左边是一堵墙,右边是一条沟,他如果向左边摇摆,会被墙挡住,右边没有墙,所以他的下场一定是掉到了沟里。这就是生物演化,它是有方向的,一定是向越来越复杂的方向演化。但是,问题在于,这只是个比方,这堵墙到底是什么?为什么无方向的变异最后导致物种向越来越复杂的方向演化呢?这个问题进化论解释不了。

    第二个问题更解释不了。达尔文说:“一个生物个体一定是因为它变异出来一种特质,这个特质是更加适应这个环境的,所以它被进化剪刀留了下来。不适应的个体通通被灭杀了,这就是生物演化的过程。”这个说法推导出来的结论应该是,生物越进化,应该越适应环境。但是,生物演化史告诉我们的结论恰恰相反:生物越演化,反而越不适应。

    人类文明就符合这个过程,我们的农耕文明有1万年,工业文明有300年,现在信息文明不到100年。相信这个演化过程会越来越短,所以稳定度越来越差,适应性越来越差。请问这怎么解释?

    递弱代偿原理就是解释达尔文留下来的这两个未解之谜的。

    递弱代偿原理的两点颠覆性

    这套理论的颠覆性主要是两点。第一点,生物会逐渐衰亡。过去,我们都认为生物是越来越进步、发展越来越好的。第二点,关于因果的解释也被颠倒了。过去,我们认为,是人类发展了强大的能力、破坏了环境,导致现在又是气温升高又是各种污染的。我们的生存度越来越差,是这么解释的。

    但是,王东岳先生的理论把这个因果给颠倒过来了:因为万物一系演化的存在度越来越差,不得不发展出各种各样的能力,来挂住这个生存线,所以它是一个代偿性的补充。换句话说,随着科技的发展,万物具有各种各样的属性、能力,是一种不得已的行为。

    比如,两性之间的关系,最早的单细胞生物没有两性问题,它们是自己分裂繁殖的。而且,繁殖的效能非常高,有的单细胞的微生物每20分钟就分裂一次,长大一倍。也就是说,过了72小时之后,就能演化到像地球那么大了。所以,对于单细胞生物来说,繁殖从来不是一个问题。

    后来,出现了多细胞生物,比如鱼类,这时候已经出现了两性繁殖,约束性条件越来越多。但是,对鱼来讲还好,因为它们是体外繁殖,母鱼把鱼子一撒,公鱼在上面把精子一撒,就像摊煎饼一样,繁殖过程就结束了,然后就能生出好多小鱼。

    但是,到了哺乳动物的时候,可想而知难度进一步提高了,因为小动物先要在妈妈的子宫里存活一段时间,出生之后也离不开父母,需要学习一些捕食技能才能够存活。而有一些濒临绝种的哺乳动物,对做爱根本没兴趣,大熊猫就是这样,互相之间兴致缺缺。

    人类也是这样,人类的婚姻其实比动物要复杂得多。动物基本上看对了眼马上就可以开始繁殖进程,但是随着人类文明的进展,条件越来却越多。按说互联网时代,有世纪佳缘等各种各样的婚恋网站,又有搜索引擎,还有陌陌、微信,找到对象应该更简单才对。但是恰恰相反,现在打光棍的和嫁不掉的“剩女”反而越来越多了。所以,很多老人就纳闷了:“现在工具这么发达,自己家儿子怎么还找不着媳妇呢?”

    这就是万物一系演化而来的总规律:依存条件越来越多了。我们看几百年前的人类,就拿中国来说,男耕女织,男的在外面挣钱,女的在家里持家,会洗衣服、会做饭就可以了,所以找到那个匹配度合适的相对来说还是比较简单的。

    可是现在呢?整个人类对外界的依存条件越来越多,我们并不依存于家里的婆娘给我们做饭,因为可以订外卖,所以整个社会的协作体系越来越复杂。因此,我们再回家看到老婆,眼光就不大一样了,互相之间提的条件越来越多。颜值得高吧?得顺我的心意吧?还得有时间陪我吧?条件越来越多,导致现在两性关系越来越复杂。

    很多人以为,有了互联网之后,人类的资源将会高效地匹配起来。表面上看是这样,但是因果关系颠倒了。不是因为有了互联网这个工具,所以匹配度才越来越高,而是因为匹配度越来越低,所以条件依存度越来越高,不得不发明了互联网这样的技术工具。

    这两个理论放在我们一般人面前,总觉得太匪夷所思了,不能理解。尤其是,它居然说万物一系演化是走向衰亡的。要知道,我们人类可是一种靠希望活着的动物。

    我还记得上大学的时候,第一次接触到所谓的热力学第二定律,就是熵增定律。就是说,整个宇宙是往那个确定性越来越少的地方去演化的,最后宇宙的结局是什么?热寂——每一个点的热量和质量分布都一模一样,生命现象当然再也不可能有了。人这种物种最后肯定是要灭亡的,整个宇宙将会是一片荒凉。

    了解这个定律以后,我的心情好几天都不好:我在这个世界上活着、挣钱、养儿育女,还有什么意义呢?人是需要一个意义支撑的。

    每当人类观察这个世界的尺度变大一点的时候,总会出现新的颠覆性的理论,总方向就是人在大自然中的地位一路下跌。

    每当遇到这样的新理论,我们在情感上总是难以接受的。要不然,当年的布鲁诺也不至于因为坚持日心说而被烧死,达尔文后半辈子也不至于过得那么郁闷,有那么多人骂他。

    王东岳先生提出来的这套理论,我们没有把握说全世界都会接受,但是至少它符合这个总方向——人在大自然中的地位会继续下跌。人不是猴子变得那么简单了,而是万物一系演化最终阶段最悲惨的宿命承担者。

    如果仅仅因为它带来了一个坏消息,我们就在情感上排斥它,这不是一个聪明的态度,因为总有一些人的人生目标除了吃得香、穿得暖之外,还想在临死之前对世界的看法尽可能清澈一些。虽然我也深知宇宙是一个打不开的表壳,不可能得到最终的真理,但是能进一步是一步。

    我们对世界到底应该抱什么态度?

    我们对世界到底应该抱着悲观还是乐观的态度呢?

    我以前讲过一个观点:眼下虽然有很多很多的问题,但是解决方法一定不是退回到原来,而是要接着往前走,推动技术发展,推动经济发展,为未来获得的新手段来解决眼下的问题。这跟《物演通论》中递弱代偿的原理说不正好相反了吗?这需要一个解释。

    理性乐观派(我常提出的观点)的所有观点,就是人类通过分工协作,获得更多的技术、更多的经济繁荣,这个事实在《物演通论》这套体系里面是完全可以包容的。只不过,一旦我们跳到一个更高的维度,再来看这个发展过程,可能就会得出一个悲观的判断,所以悲观和乐观其实是两个维度的不同导致的。怎么理解这个维度?给大家举两个例子。

    第一个例子是恐龙。恐龙在地球上活了1.6亿年,如果我们在这期间去观察恐龙,会做出悲观的判断还是乐观的判断?当然是乐观的判断,恐龙的发展是不可阻挡的,最后会成为地球霸主。但是,最后恐龙突然灭绝了,大概在几百万年的时间里突然就完蛋了,为什么?现在有很多猜想,什么小行星撞地球、食物中毒等,可能是一个复合性的原因。

    因为恐龙的能力太强,对外的依存度太高,所以环境发生任何一点变化,就像我们中国人经常说的“屋漏偏逢连阴雨”“福无双至,祸不单行”,最后可能是一个复合的原因,导致这个脆弱的系统一下子崩溃了。而跟恐龙同时代的蟑螂,看起来很弱小,但是存在度高得很,到今天还活得好好的。所以,到底应该乐观还是悲观,是两个维度的判断。

    再给大家举一个例子,一个吸毒的瘾君子,对他来讲今天的好消息是什么?就是找到钱,买到今天的毒品。可是,如果换一个维度呢?跳高一层,站在他的生命历程来看,今天搞到了毒品,是好消息还是坏消息呢?所以,悲观和乐观在从两个维度来看并不矛盾。

    我们接着回到主题,我们对人类的未来到底应该持有一种理性乐观派的判断,还是像王东岳先生一样,持有一种悲观的判断?看起来这是两个南辕北辙的结论,但是我们一旦意识到它是两个不同维度的理论的时候,就会发现二者其实并不矛盾,甚至它们得出各自结论的总原因都一样。

    什么叫理性乐观派?它是一种典型的经济学的判断。它的鼻祖亚当·斯密讲得好,因为人类的分工和协作,所以经济会持续发展。只要人类不断让分工越来越细密,协作越来越丰富,我们的经济一定会越来越繁荣,科技会越来越发达,我们当前面对的很多问题靠将来发现的手段一定可以解决。

    同样的事实,王东岳先生也看到了,也接受了,只不过解释不一样。他称其为“代偿性的解决”,是不得已。因为存在度的下降,所以人类必须去发展更新的科技、更繁荣的经济来解决当下的问题。但是,这种代偿性的解决并不能回补存在度,而且因为不断地分化、残化再媾和形成的结构,稳定性是持续下降的,虽然从表面上看我们的能力提高了。

    给大家举一个例子,20世纪,人类经济史上最重要的一个事件,也许就是福特汽车发明了流水线。工人分工协作,于是生产汽车的效能大幅度地提高了。但是,有一个系统性的危机也潜藏其中:资本家越来越怕工人罢工,因为任何一个环节的工人掉了链子,整个系统就会崩溃。

    如果我们把这个原理再往极致去推论,假设这个分工协作系统越来越细密,理论上讲一定会达到那样的状态,就是全世界70亿人,甚至更多的人,每个人是一个分工。换句话讲,每一个人的存在是以其他所有人正常工作为前提的。任何一个人掉链子,总体就会崩溃。你可能觉得这个推论好像是对的,但是很难设想这种情境。那好,我们就来看两个我们能够理解的情境。

    第一个情境,随着分工系统越来越发达,我们用什么方式来分工?一定会是模块化,对一个个系统进行封装,然后留出接口跟其他模块进行对接。比如,一个杯子是怎么造出来的,我们都不知道,因为那是玻璃工人的事。那个系统是封装起来的,我们对它毫不了解。

    李笑来先生给我举过一个例子,如果倒转到一万年前,人类还在茹毛饮血的时候,有人怕血吗?没有。大家逮着小动物以后撕开就吃,怕血就甭活了。但是,当文明演进到孔子他老人家那个时候,他讲了一句话:“君子远庖厨。”因为有社会分工了,有人专门干厨房里的活儿,所以孔子这种君子就不去厨房看那个血淋淋的场面了。

    可是,到了现代社会,居然有20%的人有晕血症,见血就晕。想想看,这在一万年前可能吗?如果你晕血,你就甭活。这说明整个社会的协作系统不断地封装起来之后,我们每个人对世界的真相其实都无法理解,我们看到的世界都是失真的。就像今天很多人说保护小动物,搁一万年以前,你还会保护小动物吗?

    所以,我们观察世界的角度是失真的。德国社会学家贝克提出来一个理论,叫“风险社会”。什么叫风险社会?就是因为整个社会的协作度越来越复杂,以至于发生的很多危机冤无头、债无主,是“系统性的不负责任”。这是社会学里面的一个词。就是说,今天大气污染了,核能泛滥了,发生了各种各样的灾难,赖谁呢?谁也赖不着。100年前的工人如果过得不好,他知道是资本家在欺负他。今天如果一个人在社会竞争中失败,他该怪谁呢?也许周边的人对他都很友善,是整个社会的协作系统把他挤到了边缘,所以真是“冤无头,债无主”。

    所以,今天社会上发生的很多危机性事件,像劫机等各种各样的恐怖活动,掌握全世界资讯最发达的美国政府,都搞不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美国政府和塔利班的那些战士互相之间完全无法对话,他们每个人眼里的世界完全失真,甚至已经断送了再对话的可能性。这会导致什么结果?也许仅仅因为一个人的精神状态不稳定,他对世界的理解和周边人不一样,而周边人也无法探测他的精神世界,这样一个人就会引发巨大的危机事件。

    2015年3月,欧洲发生了一场空难。有一个德国飞行员,他只是飞机上的副驾驶,他趁着机长出去上厕所的时机,把飞机驾驶室的门给反锁了,然后驾驶着这架飞机一头撞到了山上,飞机上几百条人命全部给他做了陪葬。你说这个人为了什么?他在德国当飞行员,按说待遇应该是不错的,不可能是饥寒交迫、仇恨社会。后来人们发现,他是因为患了抑郁症,不想活了,所以带着其他人陪葬了。

    整个现代社会就是这样一个协作系统,比如说我们坐飞机,只能假设那个封装起来的系统,就是航空公司已经把他们的飞行驾驶员的精神状态和健康状态全部了解了,而且已经处理好了,所以才放心地买票上飞机。连航空公司的人都没有办法确保这样的事情会发生,所以现在所有人类防范危机的手段,对这样的个体是毫无办法的。

    中国有一个科幻小说家叫刘慈欣,他的作品叫《三体》。里面有一个特别天才的设想,外星人看着人类文明说,这个文明怎么可能有前途呢?因为人心隔肚皮嘛。而且,他们又形成了一个庞大的协作系统。换句话讲,只要科技发展到一定程度,任何一个人都可以掌握一个毁灭整个文明的手段。

    如果人类已经掌握了一种技术,可以把粒子加速到光速,任何一个人在自己家的后院,拿着一把光速枪,发射一个石子打到月亮上,太阳系就爆炸了,整个人类文明就毁灭了。换句话讲,任何一个人的危机可能就是整个系统的危机。这就是王东岳先生讲的系统性的存在度下降。

    再举一个例子,现在很多基因生物的实验室里,都在制备大自然中从来没有出现过的单细胞生物细菌。虽然它们绝大部分是无害的,但是万一出现一个全人类对它都没有免疫力的单细胞的细菌,怎么办?因为它在大自然中本来就不存在,所以我们的免疫系统还没有进化出对抗它的能力。如果科学家们在洗烧瓶、洗试管的时候,不小心把这个细菌冲到下水道里,很可能一夜之间全世界的人都要完蛋。

    我们看到这个文明是繁花似锦、烈火烹油,而危机一旦爆发,也许一个瞬间就会全部完蛋。所以,王东岳先生反复讲:“我虽然预测到了这个趋势,但是我并不知道人类文明最终是怎么崩溃的。我只知道随时有可能崩溃,因为分化、残化、媾和的这个系统太不稳定了。”

    这对我们当下的生存有什么用?

    你还会觉得理性乐观派和《物演通论》递弱代偿这两套思维方式是矛盾的吗?我的观点正好相反,我觉得理性乐观派恰恰被《物演通论》所证明,它指引的人类文明的发展方向才是对的。

    为什么这么讲?我们来看,理性乐观派持有的基本观点是什么?就是我们固然要承认人类当下面对着一系列的系统性危机,环境污染、资源不够用等,难道我们要扼制经济发展,脱光衣服回到原始森林吗?不可能,我们只能硬着头皮往前走,推动经济发展,一方面搞出各种环保节能技术,一方面摆脱对石油、煤炭这些能源的依赖。

    当然,《物演通论》的作者王东岳先生会说我们搞出来的核能、太阳能,潜伏着更大的危机,这叫饮鸩止渴。如果你明明知道这是毒品,可是现在不喝眼下就得死,喝了5分钟之后死,请问你喝还是不喝?只能喝。

    我们中国人有一种智慧,叫“事缓则圆”,就是反正当下没有解决方案,就拖一段时间,没准儿就有解决方案了。《物演通论》恰恰告诉我们,顺应138亿年宇宙演化的总趋势往前走,这是一种宿命,也是我们当下唯一的选择。

    这段话算是理性乐观派和《物演通论》这两套体系之间并不矛盾的解释,接下来我们要回答第二个问题。很多中国人都是实用主义者,说:“你所说的这套哲学对我当下的生存有什么用?”接下来,我就告诉大家,有什么用。

    我先花点时间解释一下,我和王东岳先生之间的观点分歧。在王先生看来,虽然宇宙演化的总规律如此,但是我们人类作为一个物种整体,总该力求自己的存在吧?既然明知道前面是万丈深渊,所以我们当下之计,一方面要降低我们的代偿度,一方面要延缓存在度的下跌,扼制我们发现经济和技术的冲动,回到一个相对均衡的状态,让那个最终的无法避免的结局迟一点出现。

    但是这个观点我不能接受,我不能接受的原因也来自他这套理论,主要有三个原因。

    原因一:总规律不可逆

    第一,总规律不可逆。因为《物演通论》递弱代偿这套原理最让我们脑洞大开的部分,就是对于发展这件事情,它把因果关系的解释给颠倒了。原来我们总以为是因为我们要发展经济,所以把地球搞得一团糟,那你不发展不就可以了吗?

    但是,《物演通论》告诉我们,我们是因为要解决当下的问题,存在度总体在下跌,所以我们不得不通过代偿性的方法来弥补。发展经济、发展技术,是我们不得已而为之的事情,我们人类在这条路上,实际上是做了过河卒子,不得不拼命向前。

    给你举个例子,如果我们今天拒绝使用化纤的衣物,那就意味着什么?全世界绝大部分人是要光屁股的,因为地球上出产的棉花不足以给我们制造那么多衣物。再比如说,如果我们降低,哪怕不用降低,就是减缓对于石油的依赖,那就意味着经济大停顿,大量的人要回家饿肚子。所以,为了减缓这个问题,我们不得不发展其他也许更加危险的能源,这叫没办法,总规律不可逆嘛。

    原因二:人性不可违

    第二个原因就是人性不可违。我们人类文明是什么?就是一个维护我们存在的系统,而这个系统就在这个总规律当中,所以我们发展出来的很多基本价值观,比如说对于真善美的追求,比如说我们的契约伦理,我们的政治正义,我们的经济公平,所有这套东西,如果大家去看王东岳先生的书,他都有一个解释,这都是递弱代偿总规律的东西。

    如果今天我们突然意识到向后转吧,但是我们不这样做,意味着什么?意味着我们要放弃自己的总文明成果。我们就不能用更多的善意,我们释放善意为什么?就是跟他人更多的协作。而这种协作分工在王东岳先生看来,就是分化和残化,然后再媾和,变成一个更加脆弱的结构。那难不成我们向后转?我们不想他人释放善意,我们不要跟他人有更好的协作,我们不要那个法律的契约体系?怎么可能?这种逆人性的事情,即使它在道理这个层面成立,在实践这个层面,它不可能落地,所以说也是白说。这是第二个理由,但是这还不是我想说的。

    原因三:分工总趋势不会逆转

    我想说的是第三个原因,即使王东岳先生这套理论被多数人接受了,但结果一定不是他想象的那样,全人类恍然大悟:原来前面是悬崖峭壁,我们得赶紧悬崖勒马,调转马头。不会的,一定是全人类中最聪明的那帮人,也就是商人,利用这些被揭示出来的规律,继续加大油门往前冲。

    所以,王东岳先生最好的命运,也就是爱因斯坦那样,你搞出来的理论贡献非常伟大,这是人类认知世界中重要的里程碑。但是,你毕竟揭示了核能的存在,所以你后半辈子做演说、写文章,反对战争、要和平,反对核大战,有什么用?这个魔鬼是你亲手从瓶子里放出来的,即使千呼万唤,你也收不回去了。

    商人在干什么?在做大量的冒险,而冒险的前提就是前途一片黑暗,搞不清楚整个演化趋势是什么,所以才会有所谓的商业风险。对商人来讲,哪怕对趋势的判断是极其模糊的,也是极其重要的。马云在2016年年初讲过一段话:“很多企业家最近老在谈,什么宏观经济是好是坏,这跟你的企业有什么关系?难道宏观经济坏,你的企业就一定坏吗?恰恰相反,这是两个维度的现象,宏观经济坏,你的企业只要调整策略,在坏的宏观经济下,也可以做出很好的成绩。”

    即使《物演通论》揭示了人类的命运是一脉向下的,但是阶段性地出现赢家、出现胜利者、出现个体企业阶段性的存在度的提高,这还是有可能的。所以,王东岳先生揭示出来的规律恰恰会被他们利用。而被他们利用之后,会推动整个人类代偿度的提高、存在度的下降。

    我们中国人有一句话:“夜半想来千条路,早起还得磨豆腐。”那些企业家、商人即使认知到我们在把人类往危亡的处境推,但是如果他观察到有个趋势他可以在商业上利用,他会不利用吗?就像我们普通人,明知道带孩子出去搞自驾游是会破坏环境的,是对地球不负责任的行为,但是如果今天孩子高兴,我们会不去吗?这是两个维度的现象。

    所以接下来,我们就要降低一个维度,再不扯什么138亿年了,我们回到人类当前遇到的商业环境的演化,来看看这套理论给了我们什么样的启发。

    宇宙138亿年一系演化,我们现在的商业环境也符合这个规律。总规律是什么?递弱代偿,逐渐地分化、残化再媾和,形成全新结构的过程。这就告诉我们,经济学所揭示的分工总趋势不会逆转。

    基于这样一个判断,接下来就给大家做一系列的商业推演。说实话,我这一年来读《物演通论》不是想搞哲学,而是在启发我对商业的思考,我是从这个理论中不断验证自己对商业趋势的判断。下面,我给大家做七点推论。

    推论一:社群经济不可避免

    第一点推论是,社群经济不可避免。社群经济和此前的工业经济在前提上都不一样,工业经济总有一个假设,就是任何一个企业搞出产品和服务后,应该卖到全世界每一个角落,恨不得全世界的人都是它的用户。企业的规模应该无限地成长下去。之所以当下还做不到,是因为方法不对、学艺不精、努力不够导致的。

    而社群经济不是这个思路,它是主动地只做一部分人的生意,企业和用户、客户之间的关系是一种伙伴关系、社群关系,是靠价值观和气味相投协同起来的,前提就不一样。前提不一样,就导致商业上的操作手法也不一样。

    黄太吉的创始人赫畅跟我讲过一个道理,他说:“我们做餐饮的,总会遇到一些胡搅蛮缠的客人。如果按照过去的观念,客人就是上帝,我们应该点头哈腰地服务,打不还手,骂不还口。但是你想想看,站在社群经济的角度下,这对那些支持你的、不刁难你的客人,是不是就不公平?所以,对这部分胡搅蛮缠的客人,对不起,他们的生意我干脆不做了。”

    有一个淘宝店店主跟我讲过一个类似的例子。他说原来要求客服人员什么样胡搅蛮缠的客人都要尽力去应付,但是现在他告诉客服人员:“这样的人你得罪了,我一点都不怪你,因为在我的企业的发展过程中,我只能和信任我、喜欢我的用户协同前进。这样的用户是不可能跟我们走的,得罪就得罪了吧。”

    这不是叫没志气吗?没办法,因为按照《物演通论》的说法,世界是分化的,我们不可能让所有人都喜欢我们,所有人都认同我们,这一点在演化的总趋势上是不可能的。在商业上你就死了这条心吧,一定要想其他的方法让企业去成长。

    推论二:中间环节不可去掉

    第二点推论,既然分工和分化的总趋势不可逆,那么商业分工中某些特定环节的价值,只可能上升,不可能下降。

    举个例子,中国有些媒体经常喊一个主张,就是农超对接。有时候,农民种出了蔬菜,贱价都卖不掉,只能烂在地里,白白遭受损失。城里人在超市里买蔬菜的价格非常高,而超市又说自己没挣到钱。想来想去坏人是谁呢?一定是那些中间环节的批发商,所以把中间环节干掉,让超市直接对接农民。这样农民的菜价可以卖得高,农民能挣到钱,而超市可以低价把蔬菜卖给更多城里人。这个方案多好啊。

    可是,媒体没有想一想,这些菜总得从田间地头跑到超市里吧?这个环节谁来做呢?难道把这个活交给并不专业的超市或者农民干吗?一定会导致成本上升,效率更低。所以,正确的解决方案一定是在现有的分化结构中,让中间环节优化他的商业能力,而不是把中间环节干掉。

    十几年前,我听人说过一个道理:随着互联网的发展,以后企业可以直接面对自己的用户,不再需要分销商和经销商。所以有一阵子,很多汽车公司的分销商就非常紧张,老想着转型,老觉得这个活干不下去了。但是,十几年后的今天,汽车经销商照样在发家致富,而且这个环节越长越大。什么原因呢?还是这个原因,分工是一个铁定的规则,是一个不可逆的趋势。你以为企业傻吗?用一个很低的成本价把东西卖给经销商,经销商加一个很高的中间价再卖出去。你以为这个钱是白挣的?经销商一定干了大量的活,而且是企业干不了的活,才有本事把钱挣走。你如果觉得这个差价太大,可以通过其他技术手段去优化,但是不可能去掉这个分工的价值环节。

    现在,很多创业公司一旦融资成功之后,账上有的是钱,请问怎么安排这笔资源呢?是继续维持自己核心能力的增长,还是做更多的事,获得更多的利润呢?

    按照《物演通论》递弱代偿的原理,一个企业在分化的总趋势中,要力争成为越来越多的企业的依存条件,而这个企业也要获取更多的依存条件才能够成功。所以,只做一件事,把它做好、做绝,“一针顶破天”,这才是未来个人和企业的成长方向。

    推论三:“共享经济”中的某些结论并不成立

    我的第三点推论是,“共享经济”中的某些结论并不成立。请注意之所以说是某些结论,是因为共享经济有一层含义,就是把自己多余的物质性产品,比如车、房拿出来和他人共享。这当然成立,这一定会提升人类经济的总效率。但是有一个问题,人的闲暇时间是不是可以拿出来共享?这个问题就要存疑了。

    因为按照递弱代偿的原理,人类社会演进的总趋势是,每一个人都承担一项功能,这是不断分化和残化的过程。如果普遍存在一种叫“跨界打劫”或者兼职的状态,而且长期存续,这跟王东岳先生的判断就相反。哪个对呢?

    比如,我有一些朋友在共享经济领域创业,就经常跟我畅想:一个男人白天工作,晚上用私家车接几趟活儿来补贴一下家用;一个老太太白天在家做家务,中午做上几十份盒饭在邻里之间卖一卖,挣一些零花钱;一个小姑娘白天上班,晚上回家烘焙一些饼干在网上卖一卖。这就是共享经济的一个结果,每个人收入会更高,而自己的时间变得更加零碎,社会角色更加丰富。

    但是,我琢磨完《物演通论》之后,觉得这个问题可能不能这么考虑,虽然我们看到的现象是这样的,但是也许它是一个阶段性的现象。共享经济把社会分工中很多人给撬了出来,进入一种全新的分工状态。我们现在看到的大量的兼职,其实是一个过渡的形态。一个老太太如果做饭特别好吃,她的体力和能力都做得到的话,请放心,她将来一定会演化成专门给邻里做饭的盒饭供应商,而不是兼职的状态。

    那些刚开始热衷于开Uber的人,感觉晚上下班后跟乘客聊一聊很爽,放心,他坚持不了多久。我身边很多朋友都是这样,刚开始新鲜了几回之后,渐渐就烦了。再比如,烘焙饼干的,我身边也有这样的小姑娘,干了几次之后,因为天天要发货,天天要在淘宝上跟人讨价还价,很快兴趣就丧失了。

    所以,我经常建议那些在共享经济里创业的朋友,千万不能沉迷或者满足于你的平台上的大量供应商都处于兼职的状态,那是一个不稳定的、不可持续的状态。你应该用一切资源尽快地把他们从原有的社会分工中抠出来,让他们进入一个全新的、更细的社会分工。应该利用他们对新世界的好奇心,尽快帮助他们完成这个转化,因为这才是演化的最终稳定状态。

    推论四:未来的企业竞争将以群团化的状态进行

    我的第四点推论是,企业和企业之间也会形成这种分化、残化再媾和的过程,未来的企业竞争是以群团化的状态进行的。现在,管理学界已经有人提出来,未来的企业不和企业竞争,而是这个产业链条和其他产业链条之间的竞争,这和我表述的是同一个意思。

    王东岳先生在他的课程中讲过一个判断,他说,什么叫生理?生理是病理的自体系化过程。这句话的意思是说,生物的细胞在不断地残化和激变,形成了一个病理状态,但是这个病理如果和其他的病理能够互相支撑,形成一个体系,这就叫生理。

    给大家举一个例子,在生物的演化史上出现过一种腔肠动物。就是动物把自己的身体卷成一个管,让海水从中通过,这就是最原始的肠管。在海水营养比较丰富的时候当然没有问题,但是一旦这种生物大量繁殖,对环境产生压力的时候,它就必须更精确地吸取周边的能量。

    所以,围绕着这根原始的肠管,那些细胞就开始残化和激变,形成了一些病理。比如,出现了肝脏细胞,作为身体的化工厂;形成了胆囊细胞,来消化大分子的脂肪;形成了胰脏细胞,来分泌蛋白酶,来消化蛋白质。就这样,围绕肠管就出现了消化系统。一直到人类这么高级的动物,也有胆囊、肝脏、胰脏,这就是一个一个残化的细胞互相之间构成了一个系统,然后彼此支撑。

    企业的演化会不会也有这个规律?我曾经跟混沌研习社的创办者,也是我在中欧创业营的老师李善友教授商量,《罗辑思维》和混沌研习社能不能形成这种代偿性的互补,然后形成一个企业群团呢?然后,我们就对外发布,我们两家互为唯一战略合作伙伴。就是说,《罗辑思维》从此不开发自己的商业课程了,也不跟其他公司合作,只跟混沌研习社合作。而混沌研习社的课程,也只通过《罗辑思维》对外进行销售。

    这是什么?就是自废武功,我们《罗辑思维》放弃了一部分能力,把自己残化,混沌研习社也这么做。结果是什么?结果就是混沌研习社实质上成为《罗辑思维》的一个内容生产车间。从反面来看,《罗辑思维》成了混沌研习社的市场营销部门,我们都残化,然后互相之间再媾和,形成了一个企业群团。

    我们其实是想做一个实验:我们在市场上找到一个更强的对手,互相之间组合,以提高自己的代偿能力,获得更高的竞争度。这个实验到底能不能成功我们也不知道,只是想做这样一个趋势性的示范。

    推论五:新的商机已经到来

    第五个推论是,每当商业进行一次分化和残化之后,就一定会出现一个强烈的再媾和的冲动。这就像人分成男女之后,寻找爱情的动力比什么动力都大。谁能够把握分化之后再媾和的这个冲动,就一定能推动新的产业类型的诞生,这就是商机。

    比如,我们《罗辑思维》其实就诞生于这个商机之中。我在任何知识领域都不算专业,我学的是媒体,但是我干了一件专业的事情,就是用口头表达来转述知识,当知识的搬运工。

    所以,我一听到别人喊我罗老师,就会对他说:“别叫老师,我真不是老师。”这不是谦虚,我跟那些服务业从业者,比如美甲的、按摩捏腿的,干的是一样的活,都是提供给你们所需要的一种服务。你们的时间越来越少,没有工夫去读书,那么这件事包在我身上。我读完之后,会尽其所能讲给你们听,以完成你们跟世界知识万物之间再媾和的过程。这也符合《物演通论》讲的内容,万物要提高自己的代偿度,就得不断地提高自己对世界的感应能力。我就是帮助你们提高这个感应能力的,让你们用轻松的方法、更短的时间,可以和其他事物之间相感应。这不就是新的商机、新的产业类型吗?

    推论六:想要做大、做强,就要与更强的企业进行合作

    第六条和第七条推论没有办法展开了,简单跟大家交代一下思路。第六条推论是,如果你的企业要追逐做大、做强,就不能局限于和自己体系内的要素进行合作,就必须满市场去寻找那种更强的个体、更强的企业进行合作。这也是一个分化、残化再媾和的过程,它必然会带来一个副作用:你新形成的那个媾和的结构是极端不稳定的。所以,你在组织样式上就必须追逐飞速的进化,去适应这种不稳定性。

    比如,谷歌一直强调自己的企业文化是“要找世界上最牛的人来合作”,所以这家企业极其重视招聘。但是与此同时,它就不能注重管理了,什么稳定性、令行禁止以及一大套规章制度,就不能追逐了。它要允许企业处于一种变动的、混沌的管理状态,这就是一种组织的进化。

    推论七:越小而美,就越稳定

    第七条推论是,如果你要追逐长期稳定,那在分化上一定要退缩,退回到哪怕是夫妻店,甚至是一个匠人的状态。这样就不分化了,就能更加稳定了。

    这就是为什么马云认为,在淘宝和天猫的体系中会出现那种小而美的商业。越小而美,就越稳定,这也符合递弱代偿的原理。

    七条推论简单介绍完了,你可能会说:“所有基础都是建立在你认同王东岳的这套理论的体系上的,我要是不认同,怎么办呢?他这一套在我看来就是歪理邪说。”

    其实,所有理论何尝都是真理呢?比如《易经》,也许你根本就不相信什么推卦算命,但是《易经》真正的作用是什么?不是告诉你未来会发生什么。一个有理智的人经常会遇到一种情况:要不要做这件事情,我拿不定主意,于是去卜一卦。卜卦的结果只是帮你拿定主意而已。

    王东岳先生这套理论,不管你接受还是不接受,它都不可能是终极真理。它对我们这一代思考商业的人有一个重要的用处,就是从远方、从前面透射出一种微茫的趋势。我们借用对这个趋势的判断,再回到我们的内心,把我们的判断拿出来和它彼此验证。如果正好碰上了,就可以提高自己的决断力和执行力,勇敢地往下做。最终的结果仍然由我们来承担,不可能怪到王东岳先生的头上。

    所以过去一年多,我读《物演通论》和《知鱼之乐》这两本书,我哪里是在读哲学,其实读的是两本商业著作——不开发自己的整体商学院产品。

    版权信息

    罗辑思维:成大事者不纠结

    作  者:罗振宇

    出 品 人:唐学雷

    责任编辑:刘 凯 李 征

    装帧设计:仙 境

    目录

    版权信息

    第一章 未来不迎,过往不恋 01 一个公务员的海市蜃楼:张廷玉 雍正一朝,“配享太庙”的荣誉

    圣眷不衰,看真本事

    乾隆爷的“移动说明书”

    想退休怎么就这么难

    一时糊涂,丢了伯爵

    难关彻底结束,落寞而死

    “卿不死,孤不安”

    自由主义的反面

    02 成大事者不纠结:曾国藩 太平天国是如何滚雪球的

    曾国藩复出后的困境

    六字心法打天下:“结硬寨、打呆仗”

    处理人际关系:就事论事

    总防范别人,自己先犯错

    破纠结最好的法门:专注于当下

    一个“诚”字走天下

    第二章 除了你自己,没人靠得住 01 别被过去绑架:拿破仑三世 含着金钥匙出生的小王子

    流离失所的“四有青年”

    登上帝位

    一时的辉煌

    妄念:恢复拿破仑一世时代的荣光

    死跟英国,远攻近交

    普法战争是怎么打起来的

    陷入情势与虚荣的牢笼

    02 换个姿势奔跑:卢梭 博士们的生存现状分析

    博士毕业以后怎么活

    工业社会的分工逻辑

    三个当代人的新活法

    参考卢梭蹚出来的新活法

    两个世界的人:卢梭VS伏尔泰

    卢梭的不妥协

    卢梭的两条活路

    卢梭的干法

    实例分析:怎样借鉴卢梭

    第三章 怎么做个明白人 01 不敢犯错的loser:嘉庆 乾隆皇帝的三年考察期

    兢兢业业的圣贤君主

    执政初期,坚决惩贪

    财政危机的爆发

    走回头路的守成之主

    囚徒困局怎么破

    学着欣赏左冲右突的人

    02 迷茫时代的明白人:李鸿章 回到具体的历史情境

    李鸿章的一生

    李鸿章PK左宗棠:不沉浸于过往恩怨

    李鸿章PK张之洞:不跟历史叫板,不跟未来较劲

    李鸿章PK翁同龢:不被人际关系绑定

    看住当下,做现在该做的事情

    把心放在现在、今天、此刻

    第四章 活得通透的智慧 01 你之砒霜,我之蜜糖:雍正 真实的雍正

    雍正VS年羹尧:待人接物的风格

    雍正的关系演化“四阶段”

    失去边界的人际关系

    自由主义的人生观:保持独立,释放善意

    02 先做好自己再说:甘地 道德的高峰

    “非暴力不合作运动”

    拼命向全世界推广“非暴力不合作”

    圣徒甘地的道德观:现代化很糟糕

    道德是个人的选择,不能绑架别人

    第五章 好牌和烂牌,看你怎么打 01 卿本好局,奈何崩盘:隋炀帝 “恶棍专业户”隋炀帝?

    用常识还杨广一个清白

    隋炀帝的帝国蓝图

    为什么迁都洛阳、修大运河

    三征辽东,从千古一帝到遍地盗贼

    自尊心受挫如婴儿

    寻找与力量相匹配的目标

    02 一盘烂局,步步成活:奥古斯都屋大维 古罗马——今天的中国最需要懂的国家

    古罗马的制度性困境

    凯撒被刺:贫富分化的博弈

    凯撒一死,局面彻底崩溃

    凯撒指定的继承人屋大维,后来的奥古斯都大帝

    一次成功的政治体制改革

    第六章 孤独地面对全世界 01 别让人际关系毁了你:曾国藩 “笨蛋”曾国藩

    青年时代,用自己的道德标准要求别人

    失落回乡,心性大变

    第二次复出:放下身段,长袖善舞

    曾国藩的正面和侧面

    “不给他人难堪”背后的逻辑

    内圣外王的人生境界

    02 做一头独来独往的狮子:胡适 不清不楚的政治立场

    胡适方法论:少谈些主义

    胡适方法论:多研究些问题

    胡适的情怀:“尝侨居是山,不忍见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