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在密尔格拉得县法院的法庭上发生的事情

    密尔格拉得是一个美丽的城市!城里什么样的建筑物没有啊!屋顶有稻草的、有芦苇的,甚至还有木头的;右边是街,左边是街,处处都是整齐的篱笆;篱笆上面盘绕着蛇麻草,吊着青豌豆,在它的后面,向日葵昂起太阳般的脑袋,罂粟红着脸,肥胖的南瓜隐约闪露着……真是一片旖旎风光!篱笆总是被各种东西装饰着,使它变得更是绚烂如画:一条绷紧的裙子,一件贴身汗衫,或者一条长裤。密尔格拉得没有偷盗拐骗,因此每一个人尽可以挂他要挂的东西。如果你走近广场,那么,你一定会住步欣赏这幅景色:那儿有一个水洼,一个精妙绝伦的水洼!你所看到的最出色的水洼!它几乎占据了整个广场。一个美丽的水洼!一些远远望去象是草堆的大大小小的房子、围绕着它,欣赏着它的美丽。

    可是,我觉得,没有一幢房子比县法院更好。它是橡木的,还是洋木的,这不关我的事:可是,诸位,它有八个窗户哪!一排八个窗户。直对着广场、推开窗户就是郊一大片我已经讲过而被市长唤作湖的水洼!只有这一幢房子漆成花岗石的颜色:密尔格拉得的一切其他房屋都只是刷刷白就算完事的。它的屋预全部是木头做的,如果办事员们不是仿佛故意破坏规矩似的,偏偏在斋戒期,蘸着葱,把为此而准备的油吃掉的话,甚至还会漆成红颜色呢。可是从此以后,屋顶就搁下没有漆了。台阶突出在广场上,一些母鸡常常在上面跑来跑去,因为台阶上几乎永远撒满着谷粒或者什么可吃的东西,不过,不是故意撒的,却完全是由于诉讼者们疏忽大意的缘故。这幢房子分为两部分:一边是法庭,另外一边是拘留所。在法庭的那一边,有两间干净的、粉刷过的房间:一间是给诉讼者们预备的候审室;另外一间里点缀着墨水污迹的桌子。桌上放着正义标。屋有四把高背的橡木椅子;靠墙有凡只铁皮箱,里面保存着本县的流言蜚语的案卷。那时候,在其中一只箱子上,放着一双擦得锃光瓦亮的皮靴。法庭里打一清早起就开审了。法官是一个相当胖的人,虽然比伊凡·尼基福罗维奇略显得单薄些,他有一张慈祥的脸,穿一件油迹斑斑的长袍,拿着烟斗和茶杯,正在和书记官聊天。法官的嘴唇紧紧地挨在鼻子下面,因此他的鼻子能够爱把上嘴唇嗅多少次就嗅上多少次。这上嘴唇给他代替了鼻烟匣之用,因为送给鼻子的鼻烟几乎总要撒在它上面。且说法官正在跟书记官聊天。一个赤脚的女仆在一旁端着茶盘。

    在桌子的一端,录事正在念判决书、可是他用这样一种单调的无精打采的声调念着,连被告听着也会昏昏人睡的。法官无疑会比所有的人都先睡去,如果这当口他不是被一段怪有趣的谈话所吸引的话。

    "我老是在琢磨,"法官从已经凉了的杯子里啄了一口茶,说:"想知道它们怎么会唱得这么好听。两年前我有过一只出色的画眉。您猜怎么着?忽然一下子,就完蛋了。上帝才知道它唱出多么难听的调子来了。越唱越坏,越唱越糟!舌头卷了,声音哑了,我都想把它扔掉了!其实,原因很简单!敢情是这么一回事:咽喉下面长了个比豌豆还小的肿疤。只须用针把这个肿疤戳破就好了。这是查哈尔·普罗柯菲那维奇教给我的,那就是,如果您愿意,我就来讲给您听,那是这样的:我上他家里去……"。

    "请问,杰米央·杰米央诺维奇,要不要念第二件?"录事插嘴说,他已经念完有好几分钟了。

    "已经念完了吗?您说,多么快呀!我一句也没有听见:判决书在哪儿?拿来,我签个字,您那儿还有些什么?"

    "哥萨克鲍基季卡耕牛被窃一案。"

    "好,念吧!是呀,我上他家里去……我甚至可以详详细细告诉您,他是怎样款待我的。下酒的菜有熏鲟鱼,独一无二的!这可不是我们这儿的熏鲟鱼,"说到这儿,法官弹弹舌头,微笑了,同时他的鼻子嗅了嗅自己的常备的鼻烟匣,"不是我们密尔格拉得的杂货铺里出售的那种。我不吃鲟鱼,因为您知道,它会引起胃气痛,使我的心窝下面痛得难受。可是鱼子我尝了;那才好吃呢!没有话说,太好了!后来我喝了用矢车菊浸过的桃子酒。还有用番红花浸过的酒;可是,番终花浸过的酒,您知道,我是不喝的。您瞧,这种吃法可真好:真所谓先刺激食欲,然后叫你狼吞虎咽吃个饱……啊,真是稀客呀……"法官看见伊凡·伊凡诺维奇迎面走进来,忽然叫了起来。

    "上帝保佑!你们好!"伊凡·伊凡诺维奇以他特有的谦和态度向四面施了一礼,说。我的天,他是多么会用自己的仪表迷惑所有的人啊!象他这样斯文的人,我从来都还没有看见过。他很清楚自己的长处,因此,他把大家的尊敬视为理所当然。法官亲自给伊凡·伊凡诺维奇端了一把椅子,他的鼻子吸尽了上嘴唇上面的全部鼻烟,这在他经常是最大的满足的表示。

    "您用点什么,伊凡·伊凡诺维奇?"他问。"喝杯茶吧?"

    "不,谢谢您,"伊凡·伊凡诺维奇答道,站起来施了一礼,坐下了。

    "赏我脸,喝一杯吧!"法官重复说。

    "不,谢谢您。您这样厚待,万分感激!"伊凡·伊凡诺维奇答道,起来施了一礼,又坐下了。

    "喝一杯吧,"法官重复说。

    "不,别客气,杰米央·杰米央诺维奇!"说时,施了一礼,又坐下了。

    "喝一小杯?"

    "您再三坚请,我就愧领了!"伊凡·伊凡诺维奇说,把手伸到茶盘上去。我的老天爷!一个人的斯文劲儿真是发挥到了极点!简直无法形容这样的举动给人造成了多么愉快的印象!

    "不再喝一小杯吗?"

    "够了,谢谢您,"伊凡·伊凡诺维奇答道,把翻转的茶杯放在茶盘上,施了一礼。

    "赏我个脸吧,伊凡·伊凡诺维奇!"

    "不喝了。真是非常感谢您。"说时,伊凡·伊凡诺维奇施了一礼,又坐下了。

    "伊凡·伊凡诺维奇,讲讲交情,喝一小杯吧!"

    "不,承您抬爱,真是愧不敢当。"说完这句话,伊凡·伊凡诺维奇施了一礼,又坐下了。

    "只喝一杯!一小杯!"

    伊凡·伊凡诺维奇把手伸到茶盘上去,拿了一杯。

    唉,真邪门!人这东西是多么善于保持他的尊严啊!

    "我,杰米央·杰米央诺维奇,"伊凡·伊凡诺维奇喝干最后一口茶,说:"我有一件要紧的事来麻烦您:我要告状。"说时,伊凡·伊凡诺维奇放下了茶杯,从口袋里摸出一张写着字的公文纸来。"状子告我的敌人,不共戴天的敌人。"

    "告谁?"

    "伊凡·尼基福罗维奇·陀符戈奇洪。"

    法官听到这句话,差点没有从椅子上摔下来。"您说什么!"他双手拍着膝盖,说:"伊凡·伊凡诺维奇!这是您说的吗?"

    "您亲眼看见的,这是我说的。"

    "上帝和所有的圣徒保佑您!什么!您!伊凡伊凡诺维奇!变成了伊凡·尼基福罗维奇的冤家!是您的嘴在说话吗?再说一遍!不要是哪一个人躲在您背后,代替您说的吧?……"

    "这有什么难于相信的呢?我瞧着他就是一肚气;他给了我致命的侮辱,损害了我的名誉。"

    "圣父圣子圣灵啊!我现在怎么能去解释给母亲听,叫她老人家相信呢!每天,我跟我妹妹一吵嘴,她老人家就说:孩子,你们象两条狗一样,老要打架。你们得去学学伊凡·伊凡诺维奇和伊凡·尼基福罗维奇的榜样才是。要说朋友,那才是朋友呢:那才是真正的朋友!那才是两位体面人物一得!──现在您再提您的朋友吧,请告诉我,这是怎么回事?为了什么?"

    "这件事微妙得很,杰米央·杰米央诺维奇!嘴里讲不清。最好请把呈文念一遍。哪,拿这一头,这样拿着方便些。"

    "念一遍吧,塔拉斯·季洪诺维奇!"法官转过头来,对录事说。

    塔拉斯·季洪诺维奇拿起垦文,象所有县法院里的录事那样,用两只手指头帮忙。擤了一下鼻涕,然后开始念:

    密尔格拉得县之贵族,地主,伊凡·伊凡之子彼烈烈边科谨呈文于钧院,内容有下列数点:

    一,贵族伊凡·尼基福尔之子陀符戈奇洪大逆不道,神人共愤,违章犯法,罪恶昭著,于一千八百十年七月六日,加余以致命之侮辱,公然损伤本人之名誉,亵读余之官衔与姓氏。该贵族貌既丑陋,性又凶暴,动辄寻衅肇事,出言不逊,诋毁神灵!

    念到这儿,录事停了一停,以便再擤一次鼻孔,法官虔敬地交叠着双手,只顾自言自语:"多么酣畅的丈笔!老天爷!这个人多么能写呀!"

    伊凡·伊凡诺维奇请求再往下念;于是塔拉骄·季洪诺维奇继续念下去:

    余专诚趋谒,有所恳托,不图该贵族伊凡·尼基福尔之子陀符戈奇洪公然以不可忍受之秽词加诸余身,呼余为公鹅,然而密尔格拉得全县尽人皆知,余从未以此类污秽动物为名,即在将来,亦永不以之为名。存于三主教教堂之户籍簿,载有余之降生日期及受洗礼之经过,足为余系贵族出身之证明。凡稍具学识之人,皆知公鹅不得登录于户籍簿中)盖公鹅系鸟类,非人也,举世人"类、乃至未进学校之辈,亦明此理,狈该心怀叵测之贵族,佯装不知,以此秽词相辱,揍其用意,必欲加余以致方。之侮辱而后称快也。

    二、该同狠琐下流之贵族复谋侵占余自先父伊凡·奥尼西之子彼烈烈边科(曾任牧师职务)继承之祖产,其手段卑鄙恶毒,竟不顾任何法律,将鹅棚移至与余一栅遥遥相对之处,目的不过欲加深对余之侮辱而已;盖鹅棚立于适当地点,抑且坚固异常,本无迁移之必要也。上述贵族之卑劣企图,唯在迫余目睹丑恶之景象;任何人如执行高尚业务,断不入畜棚,更何况鹅棚乎。当其实行不法行为之时,鹅棚之二前柱更侵占先父伊凡·奥尼西之子彼烈烈边科生前贻赠之土地,该项土地面积始于谷仓,成一直线,终于妇女洗壶之处。三、上述贵族,闻其姓名,即令人作呕,乃竟怀藏恶念;欲将余焚毙于私宅之内。兹有下列诸点可作铁证:

    第一,该阴险之贵族日来常步出室外缘彼体胖而又性懒,此在往昔,固绝不为也;第二,在与余自先父伊凡·奥尼西之子彼烈烈边科继承之土地毗邻而仅隔一墙之仆役室中,每同灯火常明,历久不熄,此尤为确凿不移之铁证,盖彼殊吝啬,平时不仅蜡烛,椰油盏亦必从速熄灭。

    准上所述,该贵族伊凡·厄基福尔之于陀符戈奇洪,蓄谋纵火,侵吞产业,既凌辱余之官衔与姓氏,复强加余以公贴之恶名,戮罪俱发,应请科以罚金,并责令赔偿诉讼费用及其他损失,如此违法作乱之徒,尤应羁以镣铐,解送城内监狱,以儆效尤。仰乞钧院速作公正之裁决,不胜感幸之至。贵族,密尔格拉得之地主伊凡·伊凡之子彼烈烈边科敬呈。

    读完状子,法官走到伊凡·伊凡诺维奇跟前,抓住他的一颗钮子,几乎是对他这样说:"您这是于什么呀,伊凡·伊凡诺维奇?畏惧上帝吧!把状子丢掉,让它消灭得无踪无影!(让它去见魔鬼好了!)您最好还是跟伊凡·尼基福罗维奇拉拉手,接个吻,再买些桑土林牌的或是尼柯波尔牌的荡荡酒,再不然干脆调制些混合酒,叫我来做个陪客!咱们一块喝两杯,就把一切都忘了!"

    "不,杰米央·杰米央诺维奇!事情不是这样的,"伊凡·伊凡诺维奇带着永远和他相称的庄严风度说。"事情不是用友好协商的方法可以解决的。再见!诸位,再见!"他带着同样的庄重风度继续转向大家说。"我希望我的状子会产生应有的效果。"让所有在场的人楞在那里,他就走掉了。

    法官坐着,一句话也不说。录事嗅着鼻烟,办事员们把一块代替墨水壶用的破瓦片打翻了,法官心不在焉地用手指拨弄着桌上那一片由于墨水狼藉而成的水洼。

    "您说这件事怎么样,陀罗菲·特罗菲莫维奇?"沉默片刻之后,法官对书记官说。

    "答不上来。"书记官答道。

    "真有这样的希奇事儿!"法官继续说。他的话还没有落音,门呀的一声开了,前半个伊凡·尼基福罗维奇挤进了法庭,后半个却还留在候审室里。伊凡·尼基福罗维奇的出现,并且还是出现在法院里仿佛是是非常奇突的,所以法官不由得叫了起来;录事中断了诵读。一个穿着粗毛布的类似常礼服一类衣服的办事员把笔头衔在嘴里;另外一个吞下了一只苍蝎。一个兼任传达和庭丁职务的残废兵,一直站在门口,搔着他那件肮脏的衬衫;肩上钉着一块肩章,连他也张开嘴,踩了什么人的脚。

    "哪一阵风把您吹来的!怎么样?身体好吗,伊凡·尼基福罗维奇?"

    可是伊凡·尼基福罗维奇半死不活地在挣扎着,因为他嵌在门当中,不能跨前一步,也不能退后一步。法官向候审室大叫,指望那儿有人从背后把伊凡·尼基福罗维奇推到法庭里来,结果也是徒然。候审室里只有一个打官司的老奶奶,尽管她那双骨瘦如柴的手使足了劲儿,也丝毫无济于事。这时就有一个厚嘴唇、宽肩膀、大鼻子、斜视并且醉眼陶然、袖拐处戳了一大块的办事员走近前半个伊凡·尼基福罗维奇,象对付孩子似的把他的手交叉地叠在一起,又向年老的残废兵挤挤眼睛,那残废兵用膝盖往伊凡·尼基福罗维奇的肚于上一磕,尽管他痛得哇哇叫,却被挤回到侯审室里去了。然后拔掉门闩,打开了另外半边的门。这当口,办事员和他的助手残废兵,由于挤命出力的缘故,呼吸之间发出这样一股强烈的昧道,使这间法庭暂时变成了酒店。

    "没有碰伤您吗,伊凡·尼基福罗维奇?我要去告诉我的母亲,她会给您送上一种药酒,只要在腰部和背部搽搽就没事了。"

    可是,伊凡·尼基福罗维奇倒在一把椅子上,除了不断的哼哼唉唉之外,说不出一句话来。最后,他用一种微弱的、由于疲劳困惫而几乎听不见的声音说:"要闻一点不?"于是从口袋里摸出一只角形鼻烟匣来,找补上一句:"闻一点、请吧!"

    "非常高兴看到您,"法官答道。"可是我到底还是不明白,您有什么贵干,劳动尊驾光临敝衙,使我得到这样意想不到的愉快。"

    "要递一张呈文……"伊凡·尼基福罗维奇只能说出这几个字来。

    "呈文?什么呈文?"

    "告状……"说到这里,喘息引起了长久的间断:"哎哟!……,告那个骗子手……伊凡·伊凡诺维奇·彼烈烈边科。"

    "老天爷!您也要告!这么稀有的好朋友!告这样慈爱温和的人!……"

    "他是个魔鬼!"伊凡·尼基福罗维奇上气不接下气他说。

    法官画了个十字。

    "把呈文拿去,请念一遇吧。"

    "没有办法,念吧,塔拉斯·季洪诺维奇,"法官带着不快的神气转向录事说,同时、他的鼻子不由自主地嗅了嗅上嘴唇,以前他通常只有在非常愉快的时候才这样做。鼻子的这种自作主张的行为,使法官更加恼火了。他掏出手帕,从上嘴唇上把全部鼻烟抹掉,惜以惩戒它的大胆。录事做过了他每次开始诵读时必不可少的惯例的动作,就是说,不借手帕之助,擤了一通鼻子之后,开始用他惯例的声音这样念道:

    密尔格拉得县之贵族伊凡·尼基福尔之子陀符戈奇洪谨上告于钧院,内容有下列数点:

    一、自称贵族之伊凡·伊凡之子彼烈烈边科存心狠毒,蓄意不良,对余口出秽言,肆意侵害,施加种种阴谋毒辣之行为,指不胜屈,至昨日午后,竟形同。盗匪,手持斧凿刀锯及其他锻冶用具,乘夜深人静之便,潜入余家院落,将院内之畜棚破坏无遗,其用心之卑劣至于斯极。余平日忠厚待人,彼何以出此违法盗匪行为,实令人百恩不得其解。

    二、该同一贵族彼烈烈边科更谋伤害余之性命,上月七日,彼密怀杀机,顾访余家,伪装殷勤,心存奸诈,竟欲强索余留置室内之步枪,仅允以若干毫无价值之物品,诸如棕色猪一头,燕麦二袋作为交换,彼之吝啬成性,由此一端,可概其余。余当时洞烛其好,力加劝阻,该卑劣暴徒伊凡·伊凡之子彼烈烈边科鼓其毒舌,口出不逊,对余百般辱骂,且自此即永结不解之冤仇矣。抑又有进者,该衣冠禽兽伊凡·伊凡之子彼烈烈边科出身亦甚卑贱,其妹为一荡妇,秽闻出于闺间,尽人皆知,后随五年前驻于密尔格拉得之猎兵连同去,然户籍薄上则登记其夫为农民。乃父乃母亦尽系违法乱纪之辈,且为难于设想之酒徒。该衣冠禽兽伊凡·伊凡之子彼烈烈边科之恶德行为贝!尤凌驾其亲属之上,作虔诚之貌,而行辟邪之实。该背神弃教之徒不守斋戒,于降世节①之前夕,购一绵羊,借口须用购脂燃油灯,制蜡烛,翌日即命其非法姘居之女仆加普卡宰杀之。

    准上所述,恳即将该绅士,亦即盗匪、窃取圣物者、

    ①从俄历十一月十四日算起,这一段时期叫做降世节,须守四十天斋戒。

    犯窃盗罪之骗子,羁以镣铐,解交监狱或国立惩治监狱,斟酌量刑之轻重,剥夺其官衔及贵族称号,重加鞭答,必要时发往西怕利亚服劳役数年,并责令其赔偿诉讼费用及其他损失,谨陈案由,伏乞裁决。密尔格拉得县之贵族伊凡·尼基福尔之子陀符戈奇洪谨呈。

    录事一念完,伊凡·尼基福罗维奇就拿起了帽子,行了礼,扭头想走。

    "您上哪儿去,伊凡·尼基福罗维奇?"法官跟上去对他说。"坐一会儿:喝杯茶!奥雷希科!你干吗站在那儿,傻丫头,尽跟办事员们挤眉弄眼,去,倒茶来!"

    可是,伊凡·尼基福罗维奇担心自己离家这么远,象遭到危险的隔离瘟疫似地受这份活罪,便急忙爬出门去,说:"别客气,承您的情……"让所有在场的人吃惊得瞠目不知所措,砰的一声把门关上,走掉了。一点办法也没有。两份呈文部被接受了,这案件正要发展成为哄动一时的新闻,不料这当口又发生了一段意外的插曲,给它添上了更多的趣味。当法官由书记官和录事陪同着走出法庭,办事员们把诉讼人带来的鸡、鸡蛋、大面包、馅饼、油煎点心和其他零七八碎的东西装进布袋里去的时候,一头棕色猪跑到房间里来,使在场的人大吃一惊的是,它不衔走馅饼或者面包皮,却独独衔走了放在桌边的、有几页斜挂下来的伊凡·尼基福罗维奇的呈文。这头棕色母猪衔了这份公文,飞快地就跑出去了,衙门里的官员们尽管把戒尺和墨水壶扔过去,却没有一个人能够追上它。

    这一异乎寻常的事件引起了极大的骚乱,困为那份呈文连一份副本也还没有抄出哩。法官、录事和书记官对这种闻所未闻的情况讨论了许久;最后,决定把这一案件呈报市长,因为这一案件的审理和市警察局方面关系更多一些。第三八九号公函当天就送呈给市长去了,结果发生了一种非常有趣的解释,读者从下一章里就可以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