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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页

    月光下的踪迹

    侍者把饭菜送给软禁在屋里的埃德加,把门关上,在他身后门锁咔嚓一响。孩子愤怒地跳了起来。这显然是奉他母亲的命令行事,把他像头凶恶的野兽关了起来。阴狠的念头从他心里涌起。

    “现在我关在这儿,楼下发生什么事情呢?他们两个现在会谈论些什么呢?末了正在那儿发生那秘密的事,而我却恰好错过了?啊,这个秘密,我跟大人在一起的时候,一直感到这个秘密,它到处都在,夜里他们就关上房门,掩饰这秘密,要是我冷不防走进房去,他们就低声说话,这个大秘密,几天来我觉得它就近在手边,可是我一直没能把它抓住!为了捕捉这个秘密,我什么办法没有想到!我当时从爸爸的书桌里偷出一些书来读,里头有种种样样稀奇古怪的事情,只是我看不明白。就像这秘密上面盖了封印,先得去掉这封印,才能找到它,也许在我身上,也许在别人身上。我问过我们家的使女,求她给我解释书里的这些段落,可是她把我取笑了一番。做小孩子真可怕,充满了好奇心,可是还不许去问人家。在这些大人面前总是显得非常可笑,就仿佛你是个笨蛋,或者是个废物。可是我会弄明白的,我感到,我现在很快就要知道这个秘密,其中一部分已经掌握在我手里。我不把全部秘密掌握到手里,绝不罢休!”

    他侧耳倾听,看是否有人走来。窗外一阵微风掠过树木,把镶嵌在树木枝丫间一动不动的月光的明镜吹成千百个形状怪异的碎片。

    “他们两个想干的绝不会是好事,要不然他们不会用这样卑鄙无耻的谎言来把我支开。肯定他们现在在耻笑我,这两个该诅咒的家伙,他们终于摆脱了我,可是我将笑到最后。我是多么傻啊,让他们把我关在这儿,给他们一段时间自由,而不是粘在他们身上,窥探他们的一举一动。我知道,大人总是大大咧咧的,他们会暴露自己的,他们总以为我们还很小,晚上都要睡觉,他们忘了,我们也会装睡,会偷听,我们也会装傻,其实非常聪明。前不久,我姨妈生孩子,他们早就知道,只是在我面前假装惊讶,仿佛大吃一惊。其实我也知道这事,因为几星期前有个晚上我听他们说起了这事,他们当时以为我睡着了呢。这一次我也要让他们大吃一惊,这两个卑劣的家伙。啊,要是我能隔着门缝偷看,在他们现在觉得安全的时候,悄悄地观察他们就好了。要是我现在打打铃呢,那么使女就会走来把门打开,问我想要什么。或者我可以大叫大嚷,把盘子砸烂,那么他们也会把门打开,这时候我就可以溜出去,偷偷地观察他们。可是不行,我不愿这样干。不要让任何人看见,他们是用多么无耻的态度对待我的。我太骄傲,不能这样做。明天我要对他们进行报复。”

    楼下有一个女人的声音在笑。埃德加吓得一哆嗦:这可能是他母亲。她是有理由笑啊,嘲笑他这个无助的小东西。要是他讨厌,就把他锁起来,或者像一堆湿衣服似的扔到一个角落里去。他小心翼翼地把身子探到窗外。不,这不是她,而是几个陌生的疯疯癫癫的姑娘,正在逗弄一个小伙子玩呢。

    这时候他发现,他的窗子其实离开地面并不太高。他刚发现,便心生一念:从窗口跳出去,现在他们正以为万无一失,去偷听一下。下了这个决心,他高兴得浑身发烧。他仿佛觉得,这一来他童年时代的这个闪闪发光的巨大秘密就完全掌握在他的手里。“跳出去,跳出去!”这声音一直在他心里发颤。根本没有危险。没有人从旁经过,说跳他就跳了。只有碎石发出轻微的沙沙声,谁也没有听见。

    这两天里,悄悄地尾随,暗地里埋伏已经成为他人生的乐趣。现在他绕着饭店轻手轻脚地走着,小心翼翼地避开电灯射出的强烈的光线,他感到欢乐之中夹杂着一阵轻微的恐惧的战栗。他首先把脸蛋小心翼翼地贴在玻璃窗上看看餐厅里的情景。他们通常坐的座位是空的。他继续窥视,从一扇窗移到另一扇窗。他不敢亲自走到饭店里去,惟恐在过道里会冷不丁和他们撞个正着。哪儿都找不到他们,他差不多快绝望了。可是蓦然间他看见有两个人影在门口出现——他往后一退,躲进黑暗之中——他的母亲和她那如今形影不离的陪伴者走了出来。这么说他来得正是时候。他们在说什么?他听不明白。他们说得声音很轻,而风吹树梢,飒飒作响,过于喧闹。可是现在有一阵笑声清清楚楚地传了过来,是他母亲的声音。他从来没有听见她发出过这样的笑声,一阵响亮得出奇的笑声,像被人挠痒,受到刺激发出来的神经质的笑声,他觉得非常陌生,听了之后吓了一跳。她在纵声大笑。这么说,他们向他隐瞒的,不可能是什么危险的事情,不可能是什么了不起的、强暴有力的事情,埃德加多少有点感到失望。

    可是他们干吗要离开饭店呢?现在夜里黑黝黝的,他们就两个人到哪儿去呢?高天之上,大概有巨大无朋的翅膀把强风阵阵送来,因为天空方才还万里无云,星月交辉,现在已是一片昏黑,仿佛有看不见的手抛出漆黑的布,时而把月亮裹了起来,于是夜空变成难以穿透的浓黑一片,几乎看不见路,待一会儿月亮摆脱云层,于是又清辉普照,地面上又流淌着冷冷的银色月光。这光和影的游戏神秘莫测,撩人心魄,犹如一个女人时而展露时而遮掩她玉体的魅力。恰好在这时大地又露出它赤裸裸的胴体:埃德加转过脸去,看见路上有两个走路人的侧影,或者不如说一个人影,因为他们两人走的时候贴得这么紧,就仿佛内心恐惧把他们挤成一人。可是现在两个往哪儿去呢?赤松发出低沉的叹息,树林里热闹非凡,阴森可怕,似乎有人在林中大举狩猎。“我跟着他们。”埃德加心里暗忖,“树林里风声阵阵,树枝乱晃,他们不会听见我的脚步声。”于是他在上面的树丛中轻手轻脚地从一棵树跳到另一棵树,继续从一个阴影跳进另一个阴影,下面他们两个则走在月光如水的宽阔明亮的大路上。他顽强执着地跟随着他们,时而赞美山风喧响,使人听不见他的脚步声,时而又诅咒山风喧闹,把他俩在那儿说的话语吹走,使他一句也听不见。哪怕只有一次,让他能听见他们的谈话,他就有把握获得这个秘密。

    山下的两个人浑然不觉地走着,在这广袤迷茫的夜色之中独处,他们感到非常幸福,正沉溺在越来越激动的心情之中。没有任何预感警告他们,在上面,枝叶茂密的黑影之中,他们每走一步都被人追随,有两只眼睛充满仇恨和好奇紧紧地抓住他们。他们倏然间站住脚步。埃德加也立即停步,紧靠着一棵树。他吓得魂不附体。倘若他们现在转身往回走,在他之前回到饭店,倘若他还没有赶回房间,母亲发现他房间里没人,那怎么办?那就一切全完了,那他们就知道,他在暗中窥伺他们,那他就再也别想探听到他们的秘密。可是这两个人犹豫不决,显然意见发生分歧。幸亏这时露出月光,他可以清清楚楚地看到一切。男爵指了指通向下面山谷的那条黑黝黝的狭窄的岔路,那里和这里的大路不一样,月亮把清辉遍洒在岔路上,只是透过浓密的树丛漏出点点滴滴罕见的清光。“他干吗要到那下面去?”埃德加心里一怔,他的母亲似乎说了声“不行”,而他,那另一个人却在说服她。埃德加可以从他们的手势看出,他的语气多么急迫。孩子感到一阵惊慌。这人想要他母亲干什么?这个流氓干吗试图把她拽到黑暗中去?他的那些书本对他来说构成了整个世界,从这些书里他突然栩栩如生地回忆起那些谋杀绑票的故事,那些阴森可怕的罪行。肯定,他想谋杀她,为此他把他支走,把她孤零零地一个人引诱到这里来。他是不是应该大声呼救啊?抓凶手啊!这声叫喊已经爬到他的嗓子口了,可是他口干唇燥,什么声音也发不出来。他的神经由于激动绷得很紧,他简直都站不直身子,惊慌之余他伸手去抓一个支撑点——这时在他手下有根树枝咔嚓一声折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