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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八章 雪域孤城(1)

    ——新雪送离客,旧城候归人。

    1.

    风冷。雪更冷。

    孤城在雪中,雪中掩孤城。

    谢自宽一身玄袍,腰佩弯刀,缓缓走在雪中。

    大雪飞扬,恍若江南漫天飞絮。

    谢自宽冷峻的脸庞似已结冰。

    他握刀的手骨节分明,却又一种说不出的病态的苍白。

    他看着雪深处的孤城,重重叹了口气。

    他本是江南人,却不远千里来到了这人烟稀少到不是孤城的城。

    这一切都因为他接了武林盟主发的英雄贴。

    ——追杀“江湖三大杀手”之首,潘安小公子,而江湖中人多称呼他为“潘安”。

    “潘安”不是名字,只是一个代号,一个杀手的代号。

    史书中的潘安是翩翩公子,而这个潘安小公子却是个十恶不赦的杀手。

    想来这个杀手却也是个美男子,否则怎有信心自唤潘安小公子呢?

    城门已近。

    雪仿佛更大了。

    洁白的雪团在风中凌乱飘摇。

    长袍在风中扬起,冰冷的雪珠子滑进谢自宽的领口,瞬间凉透。

    谢自宽目光冰冷如雪,肤色苍白如雪,一瞬刀光如雪。

    雪已染上红梅。

    雪上有血。

    刀已入鞘。

    雪地上的人颤抖着,抖落襟上雪花。

    那是个女人,很漂亮的女人。

    谢自宽长这么大几乎都没有见过如此惊艳妖冶的女子。

    女子身上的红衣已染上血花。

    她盯着谢自宽,眸中好似含泪,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娇声道:“你这外来的公子,怎能如此鲁莽?伤了奴家,小心三爷找你麻烦。”

    三爷年纪并不大,看起来不过弱冠。一张大饼似的圆脸,却又长着一对黄豆粒大小的眼睛。

    他从道旁的茶馆里走出来,紧紧瞅着谢自宽腰间的刀,摇头感叹道:“好刀好刀。”

    谢自宽冷笑:“好人好人。”

    忽来一股寒风,吹的雪花四散飞旋。

    三爷缩了缩脖子,道:“公子何处来?”

    谢自宽道:“城外。”

    三爷咽了口吐沫:“要到何处去?”

    谢自宽道:“城内。”

    三爷道:“而今已到城内。”

    谢自宽点头不语。

    三爷扯出一丝笑意:“所以公子是否需要一杯热茶暖暖身子?”

    谢自宽自当需要,只是却又不得不小心。

    听闻“潘安”耳目众多,党羽甚广,虽远在塞外雪域孤城,想来也已知晓他谢自宽来这里追杀他的消息。

    这城中恐怕到处都有“潘安”的人来等候谢自宽自投罗网,对于谢自宽来说,这实在是危机四伏。

    2.

    茶馆里人并不多。

    除了三爷和那个红衣女子外,仅仅只有六个人。

    六个男人。

    其中一须发尽白的老儿手中端着茶盏,半闭着眼睛,也不知是睡是醒。

    老人嗜睡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也许站着都可以睡着也说不定。但谢自宽身在此处,却不得不多留一个心眼。

    他必须把这个陌生的环境熟悉的有七八分熟才可以。

    除了那个老人,角落处还坐着三个中年男人,一个裹着大氅,满面病容,一个骨瘦如柴,尖嘴猴腮,最后一人却是华袍在身,手上整整带了六枚翡翠扳指,左耳上还坠着一个珍珠耳环。

    离谢自宽最近的,还有两个人。两个年轻人。其中比较小的那个少年似是十四五岁的模样。

    谢自宽已坐下。

    那个少年朝着谢自宽笑了笑,酒涡深陷,眸子微眯,看起来简直可爱极了。

    谢自宽唇角微扬,淡然一笑。

    那少年笑道:“朋友哪里来?”

    谢自宽敛笑,正色道:“城外。”

    少年眨了眨眼睛:“朋友的口音倒像极了江南口音。”

    谢自宽眸光一闪:“阁下口音却不像是江南人。”

    少年看了年纪比较大的那个年轻人一眼,微笑道:“在下与哥哥是商人,常年在外,走南闯北,不管是哪里的口音,总是有些熟悉的。且江南繁盛,正是做生意的好去处。”

    那年轻人也认可的点了点头:“弟弟所言有理。”

    谢自宽淡笑:“原来如此。”

    少年道:“不知朋友尊姓大名?”

    谢自宽目光微冷:“阁下大名?”

    少年忍不住笑出了声:“哈哈,出门在外警惕些自然是好的。只是朋友腰佩弯刀,想来也是习武之人,而在下等不过是商人罢了,又如何伤你呢?”

    谢自宽脸颊微红,似有些为自己的过度警惕而感到羞赫:“在下姓解,解扬之解。”

    少年道:“哦?这个姓氏倒是罕见的很。”

    谢自宽点头:“大概是的。”

    少年起身,浅笑作揖:“在下也姓谢,却是感谢之谢。”

    谢自宽起身回礼,一听谢字心中顿时一惊,面上却不露声色:“不知谢公子大名?”

    少年道:“单字一个北字。”

    谢自宽道:“谢北?”

    少年笑意更浓:“正是。这是家兄谢南。”

    那年轻人也站起身朝着谢自宽作了作揖。

    3.

    那谢北年纪不大,却是个健谈之人。不管谢自宽态度如何,他依旧是笑容满面,言说依旧。

    而谢南却是远远不同,从头到尾说的话加起来不超过十句。

    谢自宽才进城,本想喝杯茶便离开,可与谢北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天已不知不觉暗了下来。

    茶馆里已燃起灯。

    灯火幽暗。

    门外的雪泛着淡淡银光。

    三爷从楼上下来,浑身的肥肉波浪似的荡漾。

    他眯起黄豆粒大小的眼睛,走到谢自宽身旁,笑道:“不知客官可有住处?”

    谢自宽摇了摇头。

    三爷眼睛眯的好像连缝都没了:“本店住一晚只需加五两……”

    一旁的谢北蹙眉:“你这茶馆还可以住店?”

    三爷嘻嘻笑道:“那是自然。客人舒服些,我不也舒服些吗。”

    谢北闻言大笑:“是极是极,妙哉妙哉。这里是十两银子,给我两间上房。”

    三爷赶忙收起银子:“好嘞,客官现在要上去吗?”

    谢北歪了歪脑袋,看了看外面,道:“天色已晚,带我与哥哥上去吧。”

    三爷不住点头:“好极了好极了。客官请随在下来。”

    谢北起身,朝着谢自宽点了点头,笑道:“解兄,小弟先上楼去了,往后有缘再会。”

    灯火摇曳。

    雪似已停了。

    谢北谢南已上楼许久,夜已深了。

    那端茶的老人已趴在了桌子上。

    “客官。”

    红衣女人不知何时走了出来。

    幽微的灯光,妖冶的红衣。

    水一般的眸子,桃花似的脸庞。

    这女子看起来竟仿佛比白日里还要娇艳几分。那红的如血的唇,娇嫩的好像要滴出水来。

    她端着热茶,走到谢自宽身旁,身上浓烈的胭脂香,令谢自宽竟有一瞬间的慌神。

    红衣女子娇笑道:“三爷命奴家来给客官奉茶。”

    茶香袅袅,清清淡淡。

    谢自宽冷冷瞥了她一眼:“多谢。”

    红衣女子笑靥如花:“不谢不谢。奴家先下去了。”

    说罢微微福身,转身欲走,可转到一半时,却倏地扭身,一条丈长长鞭风似的朝着谢自宽的咽喉横扫而出。

    谢自宽心中虽早有防备,但如此迅疾,如此狠辣的出手他却是平生第一见。

    那长鞭好像剑,鞭风寒的刺骨。

    刺骨寒风已刺向谢自宽的咽喉。

    弯刀出鞘,刀光如电。

    鞭风顿,刀光停。

    鞭卷弯刀。

    霎时间,风停声止。

    谢自宽眸若刀锋,杀气纵横,红衣女子目中含笑,毒辣异常。

    谢自宽沉声道:“敢问阁下大名?”

    红衣女子勾唇一笑,唇若涂血,妖艳非常,只听她缓声道:“将死之人,不配知道我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