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间，龙起竟都对自己生出了些许罪恶感，虽然这东西应该已经被他抛之脑后许久了。
“宁小仁......”许心望着下方的悬崖峭壁，轻声说道。
“怎么了？”
龙起用尽量温和的声音回答。
“你说，我修行到底是为了什么呢，就只是，复仇？”她双眼中透露着迷惘，漂亮的眸子里光芒闪烁。
龙起摇了摇头，道：“这难道不足以成为理由？”
许心点了点头，琼鼻微颤，道：“复仇之后，又能如何呢？我们又该为了什么而活？”
龙起刚刚张嘴，却发现这个问题他也回答不出来。
复仇之后，这他还从未想过，毕竟那西海镇使强大无比，虽说中了幽藏的暗蚀破灵咒，但那名叫程绫的黑衣女子却说他还有后手......
至于已经被他杀死的徐进岩和韩宇瀚，他并没有感觉到以第五境的修为镇杀他们有何快感。
而之后的话，他大概就是为了对幽藏的承诺吧。
找寻那位神秘的白衣男子，一位疑是横跨时空，不知来自过去还是未来的强大修士。
若一切了结，是不是就得到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的时候了？
他有点开始相信所谓的因果了，自己过去今日与未来种下的种种罪孽，终究是要偿还。
“我们，为什么就不能为自己而活呢？”
龙起被许心的话语唤回现实，发现她神色认真地看着自己。
“怎么了......”
龙起心中生出了一点不好的预感。
“我说，我们就不能为自己而活？活的轻松一点？”
许心认真地说道。
“不。”龙起坚定地摇了摇头，道：“从我自死亡之中爬回人间的时候就不可能了。”
我注定背负八百灵童的意念，我代表的是所有因此惨死冤魂的怨念。
此等血海深仇，就算海枯石烂沧海桑田也不会改变！
或者说，我根本就不是那个我了！
他心中疯狂呓语。
“肯定可以的！”许心说道。
她颤抖着嘴唇继续说道：“我们可以不必因此而活，我们一定可以找到......”
但龙起却起身，他晓得她要说什么了。
这个错误，不该延续下去。
他想离开，这下倒成了他需要冷静了。
可刚走了两步，一道温软的娇躯却从后方紧紧抱在他腰间。
龙起能感受到她的颤抖，苦笑一声，不该如此的，自己早该听别人的，远离她。
“别走好吗？”
许心两条纤细的手臂环在他腰间，十指紧扣，娇躯紧紧贴在他的后背上。
沁入鼻尖的体香并未令龙起沉醉，反而内心愈加冰凉。
他知道自己铸成大错了。
“我们不该如此。”
他尽量使自己保持冷静，手指试图扳开她的双手。
但许心却把他牢牢锁住。
“为什么不能？”小许话语中带着些失望与哭腔，但却坚定地说道：“宁小仁，我喜欢你！”
龙起单手扶额，头疼不已，不知如何解决。
说出事实真相？
但师尊告诫过不可轻易告诉她，虽然自己也不知道为何。
然后，又怎么拒绝呢？
“你知道吗，我早就知道你是骗我的。”
许心在龙起身后轻声说道。
她知道了吗？龙起心头一跳，她早就知道自己才是她的杀父仇人了？
“毕竟连我自己都晓得我根本不是经脉闭塞......”
龙起刚刚紧绷的身体松缓下来，原来她说的是这个。
龙起挣开她的环抱，转回身认真地说道：“我们不该如此，你只是刚到宗门认识的人还少，以后，以后肯定能遇到合适的人。”
“不，你先听我说完。”许心站在她身前说道。
“我知道你是骗我的，也以为你肯定不会再回来了，但，在我爹爹死讯传来，奶奶也跟着病故的时候，在我最无依无靠的时候，你却回来了，你告诉我可以让我修炼了，你告诉我我心心念念的愿望终于可以成真了，你知道当时我心里有多开心吗？”
许心说着，一行热泪簌簌从眼角滚落。
她抿了一下唇，道：“你进去千雷谷后，我时时刻刻能够感受到你身处的险境，特别是那一次，我感到你的意识离我越来越远，我还以为你再也回不来。
“然后师姐让我专心修炼我也同意了，我去了聚灵泉，那里我再也不能感知到你的意志。但我一直很怕，我怕你真的再也回不来，我怕我从聚灵泉里出来就只能听到你的噩耗！
“你知道我有多想你吗？这半年来，我越来越意识到，我喜欢你，我喜欢那个对别人冷着一张脸却只对我好的宁小仁，我不能没有你！
“那位东方姐姐出现后，呵，我很难过，后来才知道你们是因为人王契，所以我很嫉妒她。
“我不管你是谁，不管你真名是不是龙起，你都是我认识的那个宁小仁！”
龙起听着，脸色阴晴不定，拳头紧紧攥起来。
自己不该犹豫的！早就该斩断和这丫头的关系！哪能沦落到这种地步！
但他同时也很疑惑，为什么这丫头可以感知到自己，自己却不能？
“我还是那样认为，你只是认识的人还少......”
可他话还未说完，许心却扑入他的怀中，娇躯颤抖，颤声道：“别用这种理由敷衍我，不管认识多少人，我永远不会忘记你，永远不会忘记那个给我带来活下去的希望的人，因为你是我的宁小仁。”
感受着怀里那具开始凹凸有致的身躯，龙起心中对自己大骂不已。
你瞧瞧你，都怪你不早做决断，才发展成今天这个局面。
而他心里，到底是因为师傅的命令照看黑雾？还是真的心存几分喜欢呢？他也说不清楚。
或许如东方玉菲所说，他真的贱！
潜意识中竟然会对这丫头生出那种念头。
但就算他心中也有几分对她的好感，也断然不会接受这段孽缘，这对谁都不好。
“不，你不知道我是个已死之人，我就要为了复仇而活，我走过的道路皆是不幸，你不该和我一起。”
许心侧脸贴在他的胸膛上，眼前的这个男人是她亲人走后唯一的依靠。
她轻声说道：“我不管以后道路多么艰难，我可以和你一起，我会证明，我会好好修炼的，你看......”
她抬起一只手掌，黑雾缓缓冒出，散发着通玄境的气息。
“你看，我已经和你一样的境界了，我不会拖累你的，等你报完仇，我们可以一起生活下去的，为了自己活下去。”
她轻轻地笑了起来，她相信这会给他一个惊喜。
龙起却是惊讶了，但并没有欣喜，反而沉声说道：“这是你的心魔劫！”
修士踏入通玄境后，就会开始产生独属于自己的心魔，在迈入劫心境的时候，需要破除自己心魔，才可安然破镜。
而失败后疯傻的人还算好，不少修士甚至被心魔占据本体，心性大变，为周围的一切带来灾难。
每个人的心魔不一定相同，对龙起来说，心魔是他的过去，是他一切苦痛的根源。
而对许心来说，或许是对宁小仁的那份执念吧。
他没想到这丫头心魔产生的如此之快，若不是他也是刚入通玄境心魔就已现身，他也绝对认不出来。
可她现在的状况，与自己当时区别很大吗？
“怎么，怎么会.....你肯定是骗我的，你又在骗我是不是......”
许心如遭雷击，散去黑雾的手臂无力地垂下，热泪滚出，伏在龙起怀中，声音哽咽。
她不相信自己对龙起的喜欢是由于心魔作祟，她不知道的是，心魔只是将她的情绪放大化，并没有影响到对她的那份喜欢。
龙起叹了一口气，拍了拍她的后背，道：“没事的，你肯定可以渡过的。”
但许心却拿出一根簪子，递入他的手中。
他知道那是他娘亲留给她最后的遗物，不能收下。
那看起来普普通通的木簪上刻着四个娟秀小字，“徐许”“许心”，那是她父母为她起的两个名字。
许心哽咽地说道：“娘亲说我以后要是遇到了喜欢的人，就把簪子交给他，除了我十六岁会救下的那个男人，也就是你。但我不管，即使娘亲说了，我也喜欢你，以后无论发生什么我都认了。上面的字合起来就是‘徐许许心’，代表着我对你的心意。”
即使他不愿手下，许心一双小手却握住他的手指，让他拿住发簪。
“不是，我们不该走到这一步，因为......”
他话语戛然而止，这丫头心魔刚刚显现，不该以此刺激她。
“还是让我来说吧。”
一道清冷的女子声音出现，龙起望去，发现是离开宗门多日的安于秋。
“师尊，你刚刚回来？”
“嗯。”安于秋点了点头，朝许心说道：“你跟我来。”
“我不，除非他手下簪子。”
许心倔强地说道。
瞧见了安于秋的眼色，龙起叹了口气，还是将那簪子捏在手中。
许心这才抬头，泪眼朦胧地看向安于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