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苏醒 不知过了多久，吉恩?林从昏迷中苏醒了过来。 那就像溺水的感觉，身体沉入一片深水之中，从恐惧到绝望，再从绝望到坦然接受即将到来的死亡。死亡不再令人恐惧，死亡只是让自己被黑暗包裹着，然后慢慢睡去。在这半睡半醒之际，身体变得轻盈，或是灵魂已经舍弃了躯体，向上慢慢的升华。越升越高，黑暗逐渐褪去，周身越发明亮，吉恩向着天际光的源头攀去，那就是天堂吧！ 光越发耀眼，他努力的睁开眼睛去探查这光的本质，那束光越来越清晰，越来越有温度，最终他看清楚了，那不是天堂，只是天花板上的一盏灯。他醒过来了，躺在不知什么地方的一张床上。 吉恩环视了周围环境，他的右手边摆满了各种仪器，上边延伸出来的各种细管，线路等与自己的额头，鼻腔，口腔，胸部，手腕好像还有脚腕都连接在一起。他的对面是一个向前延伸的超大空间，里边摆放着沙发，茶几，办公桌还有一架豪华的复古钢琴。目光所及，似乎前方还有若干小房间，像是浴室，厨房之类的场所。左手边是一把椅子，看来是供照看他的人使用。自己好像是在医院，又好像是在别人的家里。 长久的昏迷，让吉恩的身体有些不听使唤，他花了大概10分钟的时间让自己的意识夺回了身体控制权，艰难的从床上坐起。他想喊出声，但声音还没发出来，喉咙就干的似乎要裂开来，他在床头看到了一个似乎是呼叫的按钮，按了下去。很快吉恩听到这个房间远处的某扇自动门开合的声音，一名身穿白大褂，脸上挂着职业需要式微笑的男人朝他走来。 “你好”眼前的男人低头扫了一眼手持的病例夹，“吉恩?林先生，您终于醒过来了。我是你的主治医师，艾维斯?霍尔。”医生的微笑并没有让吉恩感觉好些，反而让他觉得这个男人有些惺惺作态。 “水，谢谢。”吉恩沙哑说道。“来一杯水。”艾维斯医生大声重复了一遍吉恩的话，在吉恩错愕的表情中，病床左侧的床头柜顶部打开，一杯温度适宜的水升了上来。吉恩拿起咂了一小口，仿佛一股生命之泉从喉咙直接贯通腹部。 “我残废了吗？”吉恩确定他在一家医院里，便直接问起了他最关心的问题。 “不，谢天谢地，你没有严重的外伤，只是被爆炸产生的冲击波震晕了，很快就可以自由活动了。不过……”艾维斯医生顿了顿，“你患有战争性创伤后应激障碍，简称PTSD，会出现焦虑，抑郁，冲动易怒，可能会产生自虐或攻击他人的行为，症状会长达数月甚至数年，不过放心，我们将对您开展一些列的康复治疗……” “好的，我明白了，谢谢你医生。”眼见艾维斯医生说着自己听不懂的话越来越起劲，吉恩果断打断了他。艾维斯医生自知没趣儿，依然面挂职业而不失礼貌的微笑进行了总结，“总之，感谢你为国家做出的贡献。” 艾维斯医生的最后一句话让吉恩回忆起了昏迷前发生的事。吉恩是一名国民警卫队成员，负责保卫国家的下属自治州的安全，而负责保卫国家安全的则是国防军。他很希望加入国防军，不幸的是他只是生活在一个被称为“遗忘地带”的荒废的小城镇，而想进入国防军必须是生活在像灯塔城这样的核心大都市。 吉恩其实是出生在灯塔城的，那是21世纪60年代（206X年）的时候。那个年代也是全体人类的梦想不断获得突破与实现的年代，历史教科书上把它称为“第四次科技革命”爆发期。人类掌握了可控核聚变技术，能源不再是困扰人类发展的问题，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清洁能源为人类的进步插上了腾飞的翅膀；人工碳基食物合成技术仿佛变魔术般将空气中的氮气，氧气，水蒸汽，二氧化碳等气体加工合成为碳水化合物，蛋白质，脂肪等营养素，粮食问题得到彻底解决；人工智能与机器人技术的飞跃，将绝大部分人从繁重的体力和脑力劳动中解放出来。那个年代的人们普遍坚信人类的生活会越来越好。 然而现实是科技的进步并没有惠及所有人类，不久后吉恩的父母先后失业，州政府承诺给所有失业者提供食品、衣物、日用品等生活救济，前提条件是失业者必须搬离灯塔城。吉恩随父母离开了灯塔城，在距离灯塔城一小时车程的小松镇定居了下来。谁也没有想到，这一小时车程的距离，将两地彻底的隔离开来。富人聚居的灯塔城宛如天堂，在科技的加持下熠熠生辉；而小松镇及其他聚集在灯塔城周围的中小城镇逐渐没落破败，因居民全是穷人，资本避之不及，因没有赋税贡献，政府终止了警察、消防、教育、环卫等各项社会服务职能。到最后小松镇甚至连供水供电都成了问题，这里成了帮派丛生，弱肉强食的修罗场。从灯塔城向周围众多城镇延伸出一条条的政府救济物资专用铁路，是同一片天地下两个世界的唯一联系，仿佛一个巨大血瘤伸出的无数细微的毛细血管，吝啬的挤出一丝血液供给周围干瘪的器官，只求这个有机体不会整体垮掉。 吉恩加入国民警卫队并不是为了什么国家荣誉，他只是想离开混乱的小松镇进入灯塔城。国民警卫队的职责原本是守卫整个自治州的安全，但实际上他们只在灯塔城外围执勤，防范“遗忘地带”的居民非法进入灯塔城。像小松镇这样处于“遗忘地带”中几乎每天发生的帮派火并，杀人越货事件，国民警卫队是不闻不问的。州政府规定国民警卫队员有重大立功表现的，可以授予灯塔城永久居留权。这成为下层平民向上层迈进的唯一通道。此时躺在病床上的吉恩感觉自己多年的梦想即将实现，出神的幻想着今后的生活，以至于病房里多出来一个人都没有察觉。 “吉恩先生，吉恩先生……”艾维斯医生的呼叫把他拉回现实。当吉恩回过神的时候，发现艾维斯医生的旁边已经站着一位同样身穿医生职业装束，身材高挑，容颜秀丽的女士。从直觉感受来看，比起艾维斯医生，吉恩感觉自己更喜欢和这位女士打交道。 “吉恩先生，这位是丽莎医生，你的精神健康顾问，在应对创伤后应激障碍的一系列心理问题方面，她将给予你全程辅导。”艾维斯医生介绍道。 “你好吉恩先生，很荣幸为您服务，今后您有什么问题都可以问我。”丽莎医生热情的伸出了一只手，吉恩稍用力握了握以示尊重。 “能告诉我那场战争结果怎么样了？”吉恩问道。 “我们胜利了。”丽莎简洁的说道。 吉恩所说的战争是指他昏迷前经历的战斗。那是一群被政府称为“恐怖分子”的武装分子试图冲击进入灯塔城。之前类似的事情时有发生，不过目的也仅为偷渡或从灯塔城走私些东西，规模不超过50人。而这次的战斗显然不同寻常，目测对方至少有500人参加了战斗，组织严密，而且战斗意志顽强，不惜一切代价的试图冲破封锁进入灯塔城。这也让吉恩所在的部队陷入了前所未有的麻烦中，他们退守到城墙高处一边呼叫着支援，一边阻击如潮水般汹涌而来的恐怖分子。就在吉恩朝城墙下方疯狂射击试图攀上城墙的敌人时，“火箭弹！隐蔽！”伴随队友的嘶吼，吉恩感到一股巨大的气浪将他抛向空中，然后狠狠的砸向地面。他的记忆就此戛然而止。 丽莎看出了吉恩又浸入了那场战斗的回忆，提醒他“吉恩先生，你刚刚苏醒，回忆过去的创伤经历不利于你的恢复。”吉恩点点头，表示他还好。“不如说点高兴的事情吧，听说你已经被授予灯塔城勇士勋章，成为了灯塔城的荣誉公民。”这个消息让吉恩精神一振，身体瞬间充满了活力。他提出自己是否可以下床活动一下，艾维斯医生表示同意并和丽莎医生一起帮他摘掉了连在身上的各种导管线路，搀扶他站起。 吉恩缓慢的挪步走出摆放着病床的里间，来到客厅发现这个病房比他之前躺在床上观察的还要大。锃亮的橡木地板上铺着一层厚厚的动物皮毛，一组19世纪庄园风格的沙发毫不爱惜的压在动物皮毛之上，沙发之间的茶几上摆放着雪茄盒，雪茄剪，雪茄火机和一个精致木雕的纸抽盒。角落里是一座质朴木纹酒柜，里边摆满了各种名酒，被酒柜精确的温控系统保护着。茶几正前方是一个全息投影平台，各种虚拟镜像在平台上进行逼真立体呈现。全息投影平台正前方靠墙摆放着一架漆面考究样式典雅的复古钢琴，这个摆放位置既可以让坐在沙发上的人欣赏演奏者的表演，也可以兼顾利用投影平台远程观景的其他客人。 如果不是身旁站的两位身着白衣的医生，吉恩会误以为进入某位富豪的宅邸，这样的布置不像是医院的标准病房甚至是豪华VIP病房配置，更像是给某位大人物定制的专属病房。吉恩的脚步停在了钢琴前，手指轻抚琴键，心中却另有所想。他不过是在战斗中负伤的普通军人，寸功未立，这样的医疗待遇未免太过夸张。 “想弹奏一曲吗？”艾维斯医生问道。 “不，我不会弹钢琴。”吉恩回答。 “试试吧，每个人都有不可思议的才能，也许你有这样的天赋。”艾维斯医生好像是在鼓励吉恩，“就照着这个乐谱弹，我看看，柴可夫斯基《四季》中的《秋之歌》。”艾维斯医生探身看着立在钢琴谱架上的乐谱说道。 “不，算了吧，我从未学过钢琴，老实说这是我第一次用手摸它。”吉恩看着艾维斯说的那个谁创作的什么歌的乐谱，音符密密麻麻爬满纸张，感觉艾维斯在和他开玩笑。 “试一试，你可以的。”艾维斯医生又一次坚持。吉恩觉得艾维斯医生不像在开玩笑，他仿佛期待着什么，是期待他这样的音乐白痴出丑吗？还是借此嘲笑他这样的“遗忘地带”的居民毫无艺术素养？吉恩有些生气，随手在琴键上胡乱按了起来，刺耳的噪音顿时响彻整间病房。他看到艾维斯医生略微蹙眉，但嘴角依然保持着礼貌的微笑，而丽莎医生的身体像被什么推了以下，向后微仰，眼角不住的抽搐。 十几秒钟后吉恩放过了艾维斯和丽莎，停止了“演奏”。艾维斯表情悻悻，丽莎率先打起了圆场，“吉恩先生累了吧，该休息了。”当艾维斯和丽莎准备离开时，吉恩叫住了他们。 “请等一下，我住院的费用谁来出？你们不会指望我付吧？” “当然不会。您的全部医疗费用由威尔逊联合食品集团承担，他们感念您为国家的奉献，无偿支持您住院期间的全部花费。” 吉恩还想再问出些什么，可又一时不知从何问起。倒是丽莎说道：“你刚刚苏醒，不宜过分用脑思考，如果觉得累就多睡觉休息。”然后和艾维斯医生离开了病房。 吉恩顿时觉得无事可做，腹中却传来一阵饥饿感，他没再呼叫艾维斯医生，而是模仿着艾维斯医生为自己取水时的做法，对着空荡荡的病房喊道：“给我一些吃的。”病床左侧的床头柜顶部再次打开，一份装有面包，鸡蛋和培根的餐盘升了上来。吉恩拿起餐盘准备大快朵颐，发现餐盘下对折着一张小纸条。展开纸条，上边只写了两个字： “快逃。” 二 测试 吉恩在医院已经住了一个星期，身体行动能力完全恢复，当他提出希望出院时，艾维斯医生拒绝了他，认为他的精神状态还不稳定，需要留院观察一段时间。吉恩想着这里有吃有喝，什么事也不用做，有人花钱养着自己，那就再多住几天吧。至于一周前出现的那张写着“快逃”的字条，吉恩心想可能是某个无聊的人的恶作剧，之后的几天再也没看到什么其他字条的出现，他也就不再将这件事放在心上，也没有向其他人说起过。 在这里居住的一个令吉恩开心的事是，他可以自由品尝酒柜里的酒。为这事他曾经询问过丽莎医生，丽莎告诉吉恩他可以自由使用病房内的所有东西，雪茄，红酒什么都可以。因为吉恩不抽烟，所以那些上好雪茄可惜了。允许在病房里抽烟喝酒，起码说明吉恩的身体没什么问题了。但这就牵出了让吉恩烦恼的另一个问题，医生似乎在他的精神智力方面大费周章。 在吉恩苏醒后的第二天开始，丽莎医生就每天按时来到他的病房，开始了日复一日的所谓“认知训练”。丽莎先是通过全息投影平台呈现不同的人物，让吉恩尝试去辨认他们，可他们并不是吉恩的亲朋好友，结果自然是全不认识；随后开始呈现出不同的事物，比如一把吉他，一个足球，一块披萨，甚至一个纸团，丽莎让吉恩根据所见事物说出一个故事，吉恩不明白这和治疗精神创伤有什么联系，好歹应付着随便说了个故事，但好像每次都不是丽莎想要的答案，丽莎总是对他说：“吉恩，不要去编故事，我想听到你对这个东西有感而发的东西。”可丽莎从不告诉吉恩如何有感而发，她到底想听到什么东西。 “早上好，吉恩先生，昨晚睡得好吗？”丽莎还未走进放置病床的里间，她清脆的声音就已经飘了进来。吉恩知道那无聊的认知训练又要开始了。“睡得很好。”他走出里间，进入客厅。他发现今天艾维斯医生也来了，看来要一起参与他的治疗。 艾维斯与吉恩简单打了招呼就坐在客厅一角，抱着个笔记本电脑敲敲打打起来，不再与吉恩有任何沟通。丽莎开启全息投影设备，站在吉恩面前，像一位老师即将开始上课，“那么我们开始吧。” 全息投影呈现出一位女士，体态丰腴，珠光宝气。年龄大概40多岁，但皮肤却像少女般细腻，平时一定花了大量功夫保养。她嘴角上翘，那笑容中有威严，有宽容，有让人不得不向她臣服的气质。 “我不认识。” 之后呈现出一个十几岁的男孩，穿着精致小西装，头发梳的一丝不苟，表情严肃的像个小大人。 “不认识。” 又呈现出一个一头白发留着白色八字胡的老人，老人显得孔武有力，正全力扬起一只高尔夫球杆，准备大力挥杆击球。 “不认识。”丽莎又切换到下一个人物。 “你们能换一些新人吗？这些天一直就是他们，我都说了我不认识，所有人我都不认识，你们想要什么？希望我撒谎说认识他们吗？”吉恩的语气很激烈，他不明白不认识的人反复拿给他看有什么意义，他感觉自己受到了愚弄。 艾维斯医生依旧在电脑上敲敲打打，仿佛一切与他无关。丽莎面色也毫无波澜，毫不在意吉恩的抱怨，说道：“好吧，我们换成这个试试。” 全息投影平台上出现了一只体型硕大，全身肌肉隆起的凶猛比特犬。若不是因为吉恩已经连续好几天看见它，此时突然的呈现估计会被吓一大跳。 “等等，我认识它。”吉恩说道。艾维斯停下敲打电脑键盘的手，眼神向吉恩的方向瞟来。丽莎面露欣喜之色，“那你说说它吧”。 “它叫鲁迪，是我们那一带出了名的恶霸，小时候我们周围的孩子都怕它，它还曾攻击过我。”吉恩手在空中比划，尽力描述它的凶猛。艾维斯默默摇摇头，眼神转向电脑继续敲打了起来。丽莎双手叉腰，头一歪，皮笑肉不笑的看着吉恩，她知道吉恩在撒谎，他根本不认识这条狗。 吉恩无奈的把手一滩，“好吧，既然你们知道答案，为什么还要一天天的问我，今天我不认识他们，难道明天我就认识了吗？”吉恩没有得到艾维斯和丽莎的任何回复。艾维斯只是停下手中的工作，起身站在投影设备前对丽莎说“我来试试吧。”吉恩看着他们对自己抗议的无视，感到十分愤怒。 艾维斯摆弄着投影设备，呈现出一个足球。“吉恩先生，你不需要去编造故事，我们的测试不需要你去创作。遵循你最深处的想法，找到它，顺从它，把它带到我们的面前。”此时艾维斯的样子在吉恩眼里不像一位严谨的医生，倒更像是一个神神叨叨的神棍。 “来吧，看看这个足球，说出你的感受。如果你没有感觉，我们就换下一个，不要着急，我们时间很充裕。”艾维斯试图安抚吉恩，但吉恩总觉得自己被蒙在鼓里，没有人对他说实话，他濒临爆发了。 “好吧，看着这个足球，我告诉你它的故事。”吉恩发怒了，语气急速的说道：“这是一个悲伤的故事，它的一生被这个人踢完被那个人踢，天天被人踢，天天被人踢。”他咆哮道：“终于有一天它受够了，它裂开了，里边生出来一只小鸭子，嘎！嘎！嘎！怎么样，满意了吧！”吉恩一把将茶几上的面巾盒扇飞，转身气冲冲的走进了放病床的里间，留下艾维斯和丽莎怔在原地。 “至少，现在他和老头子的脾气挺像。”艾维斯为了缓解尴尬，头一偏对丽莎故作幽默的轻轻说道。 那天的测试就这样结束了，艾维斯和丽莎轻轻的离开病房，一整天都没有再骚扰吉恩。吉恩在他们走后，开了一瓶威士忌坐倒在沙发上慢慢啜饮起来。不知是不是因为最近饮酒的原因，吉恩发现自己最近非常嗜睡，经常一天能睡12个小时甚至更多。在清醒状态下，有时会突然发生精神恍惚的状态。就像灵魂出窍，空留一具躯壳，意识一片空白。这种状态持续不过五六秒钟，每次恢复常态后吉恩总有一种失落感，仿佛自己丢失了什么东西。他不打算将这件事告诉艾维斯，以免给他关于自己需要进一步加强精神治疗的口实，吉恩从心底里还是希望尽快出院的。 吉恩只喝了一杯威士忌，一阵强烈的困意便侵袭全身，他斜靠在沙发上很快睡着了。他梦到自己在一片宽阔的草坪上奔跑，那天阳光和煦，一些大人们席地而坐，男男女女喝着酒聊着天，他自己好像是个淘气的到处乱跑的小孩子。后边似乎有什么东西在追着他，他回头看去，正是那只凶猛的比特犬。然而在梦境里吉恩并没有感到恐惧，他只是觉得自己迈不开腿，只能任由那只狗一下子将自己扑倒。比特犬兴奋的摇着尾巴，用舌头舔着吉恩的脑袋，吉恩大笑着把它推开，起身又跑了起来，那条狗继续在后边追逐…… 跑着跑着，吉恩莫名跑到了一座礼堂的舞台上，台下黑压压的一片人。在台下前排的观众中，他突然发现有四个人似曾相识。没错，在吉恩每天进行的“认知训练”中见过这四个人。他不知道他们是谁，只是觉得他们和自己关系很近。每个人都瞪大眼睛注视着自己，其中一人夸张的大张着嘴似乎想和自己说什么。他看到自己面前是一架钢琴，可是他不会弹呀。台下观众窃窃私语，吉恩受不了压力大哭了起来。吉恩看到一个男人走上舞台，把他拉到一边。他看不清那个男人的脸，老老实实的低着头揉着衣角。 那个男人在台上滔滔不绝的进行演讲。吉恩不是特别清晰的听见他说道“历史将铭记今天……威尔逊碳基食品合成工厂的投产将使人类彻底告别饥饿……农业的消亡只会带给我们新的机遇而非挑战……我们的工厂会保证所有人的食物供应……”台下不时爆发出掌声。当男人终于讲完后，在吉恩的面前有一条长长的红丝带，男人半蹲下握着儿童吉恩的小手，吉恩手中拿着一把剪刀，在男人一双大手的操纵下剪断了红丝带，人群中爆发出雷鸣般掌声。随后一批批的达官显贵与吉恩握手拥抱，那个男人不见了抑或是吉恩觉得自己就是那个男人。 之后又是零零碎碎的一些梦境，吉恩睡醒后已经完全记不得了。这一觉让他感觉很疲惫，他居然从中午睡到了黄昏。那种失落感随即又传遍全身。梦境是如此真实，可梦里的奢华生活对于他这样的一个穷小子而言是见都没见过的。吉恩想可能是这几天连续的测试，给了他太大的心理压力，在他的梦里边将这几天的一些人物事物串联了起来。 吉恩从沙发上坐了起来，双手支撑着前额沉寂了许久，仿佛在整理思绪。良久后他站了起来，收起了威士忌。他决定必须要尽快出院，回归自己原来的生活。不管艾维斯和丽莎如何劝阻，明天他都要离开这里，谁也拦不住。 他走进里间，想叫一份午餐，或许这个时候应该叫晚餐。眼光随处一扫，突然看到病床上多了一个手掌大小的小册子。紧挨病床的窗户是开着的，应该是有人扔进来的，吉恩迅速将头探出窗外查看，一个人影也没有。他紧张的翻看手册，里边空无一字，翻到手册第一页却有所发现，上边只写了一行小字： “不要忘记自己。” 三 拜访 吉恩仰卧在床上，手上拿着那本小册子，正反面无数次的摩挲观察，思考着它的来历。“不要忘记自己”是在警告我什么吗？联想到先前小纸条上的“快逃”，从字迹上看是出自一人之手。那个人是谁呢？他为什么不直接光明正大的进到病房和我交流呢？那个人似乎知道我的一些事情，不像是在恶作剧，而且这样煞费苦心的传递消息应该是怕艾维斯或丽莎发现他。想到这，吉恩更加确定艾维斯和丽莎一定有什么事向他隐瞒，回想起自己住院这段时间总觉得哪里透出一股诡异，他决定明天天一亮说什么也要离开这家医院。 “不要忘记自己……”吉恩看着天花板，若有所思的沉吟着，“这个人给我这本小手册，是我让记录什么东西吗？”他把手册装进自己的裤兜里，不再去想这些问题，只希望今晚睡觉时别再做那些乱七八糟的梦。他躺在床上回想自己过去的生活，那些朋友伙伴，一起做过的蠢事，突然感觉自己太健忘了，有些人明明和他很熟，却如何也想不起来他们之前发生过什么事。索性也不再回忆了，倒头就睡。今天明明已经睡了很多觉，依然很快的睡着了。 第二天吉恩吃过早餐，门外按时传来了丽莎清脆的问候声，“早上好，吉恩先生，昨晚睡得好吗？”。吉恩决定在丽莎开始让他做认知测试前，就告诉她自己要离开医院。丽莎进来后对他说道：“吉恩先生，我们今天不做测试了。” “啊？”这让吉恩有些措手不及，他想怎么和丽莎说自己要离开医院。 “我们今天离开医院，去外边走走。”丽莎说道。这下让吉恩更不知道如何向丽莎表达自己的诉求，“那……去哪里呢？”吉恩最后只是顺着丽莎的意思问了下。 “去拜访特纳?威尔逊先生，他是威尔逊联合食品集团的董事局主席。您在这里的全部医疗费用都是由他的企业赞助支持的，出于礼节您也应该去拜访一下他。”丽莎说道。 丽莎的话确实在理，让吉恩无法拒绝，他对医院也许有诸多不满，但对于赞助人来说还是理应当面感谢的。 “那艾维斯医生同意吗？” “这也是艾维斯医生的意思，他认为与其封闭在医院，也许接触下外面的世界对您的恢复会更有利。”吉恩没想到这个顽固的医生居然也会这么想，也许自己对他之前存在些偏见。 “那么我们出发吧。”吉恩说道。 之后吉恩和丽莎同乘一辆磁悬浮超豪华加长轿车向特纳先生的家驶去。丽莎告诉吉恩，特纳先生知道他们今天到访，特地安排专车来接他们。威尔逊集团垄断了全国的粮食、肉类和各种深加工食品的生产，对国家政治局面都有深刻影响力，而特纳先生的个人财富更是排名全国前十位。今天他们去的特纳先生的庄园只是他全国无数庄园物业中微不足道的一个。丽莎叮嘱吉恩：“据说特纳先生脾气不太好，你和他交流时千万谨慎。” “我知道，有钱人的脾气一般都不太好。”吉恩心不在焉的回复，此时他想起了昨天梦境中那个在工厂前高谈阔论并剪彩的男人。应该只是巧合吧，他将精神专注于等会见到特纳该如何向他表示感谢。 磁悬浮轿车高速行驶了近一个小时，吉恩没想到灯塔城竟然这么大。他之前在国民警卫队时只是在固定的外围做边防工作，自己从未深入进入过灯塔城。“我们还需多久到达他的庄园？”吉恩问道。 “其实我们已经进入了他的庄园，我们现在驶向他的住宅。”丽莎的回答让吉恩深刻的感受到平民与顶级富豪之间那条不可能逾越的财富鸿沟。 汽车又行驶了十多分钟，终于在一座巴洛克式城堡门前停了下来。在门前早已有二十多人在等着他们，看样子是威尔逊整个大家族，而端坐在最中间的是一位眼睛半闭似乎已经睡着的极其衰老的老人，他的头发基本已经掉光，眼角下垂，看上去了无生气。 在汽车将要停下来时，在车上丽莎就指着那位老人告诉吉恩他就是特纳先生。吉恩突然感觉有些紧张，自己何德何能居然让这样一位商业巨贾携一家老小在门口迎接自己，这接待规格也太高了，让他不知所措。 车门打开，吉恩率先下车走向特纳先生，还未走到身前已将右手伸向特纳。特纳也探身去握吉恩的右手，在他握住吉恩右手时仿佛一股生气重新注入了他的体内。特纳荣光换发，高兴的说：“你就是吉恩先生？”在得到吉恩肯定的答复后，特纳开心的对周围人说：“你们看啊，他多年轻，多强壮啊！”伴随周围人的附和赞叹声，吉恩有些窘迫，幸亏丽莎之后赶来和特纳寒暄一阵，双方步入豪宅。 特纳拄着拐杖在众人的搀扶下缓步前行，向吉恩和丽莎介绍着自己的住宅，他们穿过高大的穹顶大厅，在一间装饰典雅的阳光茶亭落座。吉恩向特纳先生对他住院治疗的资助表达了感谢，特纳随口一笑表示不值一提。随后聊天的话题慢慢转向特纳的奋斗史，他兴奋的谈论着自己当年如何打败竞争对手，如何操纵市场，如何攀扯权贵，如何狠辣决绝。吉恩对这些不感兴趣，只是让他惊讶于在特纳的高谈阔论中得知眼前这位老人已经118岁高龄。这样的年龄仍然思维灵敏，口齿清晰，他的金钱应该是发挥了不小的作用。 特纳似乎是看出了吉恩在聊天中的无所适从，忽然说道：“吉恩先生，我想单独邀请你去我的卧室看一看。”坐在一旁的丽莎有些坐不住，轻声吐出：“可是……”但估计是摄于特纳的权威，没再敢提出异议。当众人准备扶着老人一起去时，特纳阻止了他们，“不用你们跟着，我和吉恩单独去。”吉恩看向丽莎，她眼神里写着焦虑，但还是露出了鼓励他的微笑。 特纳带着吉恩慢慢穿过众多房间，期间吉恩想搀扶特纳，但被拒绝了，终于在最里边的一间拥有双扇庄严厚重的高大木门的房间前停下。特纳将手在门上触了下，大门自动打开，估计这个房间连威尔逊家族的其他成员都不可随意进入。进入房间后，吉恩发现这里的装饰风格，家具布局居然和他在病房中客厅的样子非常相似，就连房间里也摆放了一架做工考究风格复古的钢琴。吉恩可以肯定他住在医院的病房一定就是特纳的专属病房。 吉恩在钢琴前细细端详，特纳拍着他的肩膀说道：“会弹吗？”“我不会。”特纳在钢琴前坐下，闭着双眼演奏了起来，缓慢柔和的韵律在他枯瘦的指尖流动，特纳本人完全沉浸其中。一曲完毕，吉恩赞叹：“您弹奏的太棒了，我都听入迷了。”特纳得意的说：“这是我最喜欢的一首曲子，我弹了一辈子。” “这首曲子叫什么名字？” “柴可夫斯基《四季》中的《秋之歌》。” 那一瞬间，吉恩感觉一阵眩晕，像有什么东西撞击了他的大脑，那种恍惚状态持续了有十几秒，直到特纳推了推他，“你怎么了孩子，不舒服吗？”吉恩回过神来，强装幽默的说“没有，我很好，可能是被这音乐打动了。” 特纳哈哈大笑，“孩子，你很对我的胃口，你要来试试吗？”特纳起身把钢琴凳让给了吉恩。吉恩竟真的坐了上去，连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不拒绝，而他又能给特纳演奏什么呢。他尝试着胡乱摁几个琴键，只是祈祷别像对待艾维斯医生那样发出刺耳的噪音就行。 手指随心而动，一个又一个的音符生硬的挤了出来，让两人都惊讶的是如果这些单音再稍加流畅的串连起来，那正是特纳刚刚弹奏的《秋之歌》，而不懂乐理的吉恩竟在只听了一遍演奏后就记住了每个音符在琴键上的位置！吉恩自己都震惊了，如果不是因为手指太僵硬跟不上大脑的指令，他真的能把这首世界名曲演奏下来！特纳对他的钢琴天赋赞不绝口。 这时听到门外呼喊“亲爱的，我能进来吗？”“进来吧，克拉拉。”一位身材火辣，身穿红色套裙，面容精致的美丽贵妇走了进来。“来，吉恩，我给你介绍下，这是我的妻子克拉拉。”吉恩礼貌的与她握手，这个女人看外貌不过三十多岁，若不是特纳介绍，说她是特纳的重孙女都不会有人怀疑。 “吉恩先生，你多大了？”克拉拉上下打量着吉恩，像欣赏一件艺术品，让吉恩感觉不太舒服。 “我27岁，夫人。” “天啊，亲爱的，他比我还要年轻啊！”克拉拉一只手轻掩朱唇，装出一副惊讶的样子。然后靠近吉恩用一只手抓在吉恩粗壮的手臂上，“你可真强壮啊。” 吉恩有些不自在，他不明白为什么特纳家的人都喜欢夸别人年轻强壮。让吉恩更不自在的是，克拉拉并没有就此停手，反而身体不断向吉恩身上靠，脸颊距离吉恩越来越近。吉恩下意识的向后闪躲，防止她的胸部碰到自己。最后实在避无可避，仿佛克拉拉的鼻尖已经微微触碰到自己，这个女人似乎准备给自己一个热吻，吉恩紧张的吞咽着口水。 再看看特纳，对于自己妻子公然向其他男人调情的举动，特纳像一个没事人看热闹一般，狡黠的在一旁笑着，最后终于看够了笑话出来解围道：“得了吧，克拉拉，我还在旁边呢。”克拉拉听特纳这么一说，微微一笑将吉恩推离了自己，悦声说：“我是来告诉你们午餐准备好了。”离开卧室前还向吉恩抛了个媚眼，毫不避讳自己的丈夫。 吉恩显得特别狼狈，特纳站他身旁看着自己妻子离去的背影，说道：“她很漂亮，对吧。” “是的，特纳先生，夫人她很迷人。”吉恩显然没从刚才的风波中恢复过来，随便应承一下。 “她比原来更好看了，可是再看看我这衰老的身体。”特纳惆怅的说道，这话让吉恩听得不明就里。突然特纳对吉恩神秘一笑，“你想和她睡觉吗？” 特纳这一问，让精神还未恢复的吉恩更加凌乱，竟不知作何回答，结巴的说道：“不…特纳先生，我不会和夫人睡觉…不…我意思是她很迷人…但是那样的事是不会发生的…”特纳看到吉恩的窘态，哈哈一笑，“走吧，我们去餐厅吃饭。” “好的。”吉恩总算是获得了解脱。“一家子神经病！”吉恩心中暗想。 四 偶遇 吉恩和特纳来到餐厅，威尔逊家族的男女老少已经落坐在一条宽大的宴会长条桌的两侧，安静着等着一家之主和宾客。长条桌尽头的正位和正位右手边的座位空着，那是留给特纳和吉恩的。在吉恩的对面坐着克拉拉，想到特纳卧室发生的那一幕，吉恩极力避免与那位女士眼神接触。 不一会儿丰盛的菜肴摆满了餐桌，特纳无不骄傲的对吉恩说：“年轻人，尝尝看，这些都是我公司的产品，这些蔬菜是自然生长的，还有这些都是真正的牛肉，都不是合成的。”特纳的骄傲是有理由的。 自从人工碳基食物合成技术发展以来，人类再也不需要为食物发愁了，利用空气中的碳、氮、氧等元素就能合成人体所需的脂肪、蛋白质等各类营业素。威尔逊家族垄断了该项技术，随后大量极其低廉的合成食品像决了堤的洪水迅速出现在市场上，特纳甚至游说国会，通过立法让政府补贴合成食品生产，再免费发放给穷人。一时之间他成了穷人的英雄，甚至一度还获得了诺贝尔和平奖的提名。 随后便是农业的急速衰退，最先破产的是一批富裕的农场主，之后出现了大量农业从业者的失业潮，而特纳此时却逆市而动，以低廉价格收购了大量耕地、牧场、化肥厂、育种公司等农业资产。随后特纳摇身一变成为“环保卫士”，通过其控制的环保组织运作，以“减少温室气体排放”的名义改耕地、牧场为森林、荒地。另一边，威尔逊家族联合金融财团，建立众多的立体农业大厦，在一幢幢摩天大楼里运用最新科技手段从事原生态的农业种植和畜牧业养殖。 就这样无论是工业生产的合成食品，还是农业生产的瓜果蔬菜，都掌握在了威尔逊家族的手里，而后者的价格急剧飙升，吃自然生长的蔬菜肉类逐渐成为了富豪精英的饮食特权，广大的底层平民只能依靠政府财政补贴的合成食品度日。威尔逊家族也成长为无论是商业财富还是政治势力都根基深厚的百年望族。 特纳此时向吉恩介绍自家企业产的食品，除了炫耀产品品质外，更多的是对自己发家史的得意，但对于出身底层的吉恩来说却是另外一番滋味。不过很快，一场威尔逊家族的内部讨论打破了沉默。 “太爷爷，我想告诉您一件事情，我已经决定去国外学习美术，准备今年下半年就出发。”一位座位距离特纳较远，年龄大概20岁出头的小伙子用试探性的语气说道。 还没等特纳有所反应，一位坐在克拉拉旁边，留着精致修剪的络腮胡的中老年男性说道：“艾伦，这件事我们不是讨论过了吗，威尔逊家族不会出一个画画的，过去没有，以后也不会有。你将在咱们家的一家公司工作，或是以后当一名议员。” 特纳皱起了眉头，“乔治，你为什么不让他做他喜欢做的事，你小时候不也喜欢玩橄榄球吗，在我看来那就是野蛮人的运动，可是我也让你去了。” 那名被特纳称为乔治的男人，小心的注意着自己的措辞，“可是爸爸，我并没有把橄榄球当事业，我还是回到了家族企业里。” “那是你自己没什么本事，只能回到自家公司找点事干吧。”特纳毫不掩饰他的嘲讽，看来父子两存在着不小的嫌隙。 “爸爸，我还是觉得我们家的子孙应该继承家业，您的年龄也大了……” “是你自己想继承我的家业吧！”特纳突然被触怒了，厉声呵斥道，他的儿子低下头不敢再说半句话。 “正好现在全家人都在，我要宣布一件事，我已经决定把我的财产全部赠送给我身旁的年轻人，吉恩先生。未来的某一天，你们都要听他的！” 听到特纳的这一宣布，正在喝汤的吉恩差点喷了出来，急忙擦擦嘴，无措的看向特纳。只见特纳的目光像火焰一般，炙烤着威尔逊家族在座的所有人，人们都面面相觑，没人敢说一句话。 “那个…特纳先生，感谢您的好意，但我不能接受您的赠送，我无法承受……”吉恩莫名其妙的被卷入特纳家的内部纷争，此时他出来打圆场，希望平息特纳的怒火，然而他一句话还没说完，突然感觉自己的衣角被拉了一下，他看了下坐在旁边的丽莎，她正皱着眉头微微摇头示意他不要再说了。 为时已晚，特纳转头看向吉恩，仿佛更加生气了。“你说什么？你不接受我的财产？”特纳一字一顿的说道，“你知道我在你身上花了多少钱吗！这是你能拒绝的事吗！你去问问丽莎，你拒绝的了吗！”特纳像一头发怒的狮子咆哮着。 后来是特纳自己慢慢恢复了平静，所有人都默不作声的只管低头吃饭，午宴就这样安安静静的结束了。之后直到吉恩离开，特纳也再没有和他说过一句话，最后还是克拉拉把吉恩和丽莎送离了庄园。 坐在离去的轿车里，吉恩感觉很郁闷，他说的话为什么触怒了特纳，还有特纳说的“无法拒绝”又是什么意思，这世上居然还有着急上火的要把自己全部身家送人的？他想不明白之间有什么联系。丽莎看出了吉恩的心事，“要不我们先不回医院，下车随便逛逛？”“好的，我想随便走走。”吉恩回复。 他们在一条商业街前下了车。因正值午后，逛街购物的人并不多，但宽阔的步行街道，街道两侧气派的店铺和应接不暇的全息投影广告显示这是一条商业繁荣的街道。有些商铺门口有智能机器人向来往路人做产品介绍，它们的皮肤五官与真人无异，不过稍显刻板的表情和滞后的应答还是能看出与人类的差别。这条商业街汇集了主要经营珠宝、腕表、化妆品的商店，基本上都是高消费场所。 吉恩回想着自己最后一次逛街，好像还是孩提时代。在全家搬到小松镇后，那里原本也有大大小小的商店。后来失业人口越来越多，日子越发艰难，人们都指望着政府的救济物品生存，哪还有能力逛街消费，加上治安越来越差，时不时发生对商店的打砸抢事件，慢慢的商铺都关门了。现在的“遗忘地带”的人们被隔离在灯塔城之外，连基本的货币交易都消失了，想要获得物资，要不依附于当地帮派去抢，要不拿食物、毒品、女人的身体去交换。像现在这样，安然的走在街上购物，那是只有上层社会才能享受到的特权。 丽莎带着吉恩随便进出几家商店，这些商店里的随便一个商品在“遗忘地带”都能换好几个月的食物。当吉恩在一家腕表店草草逛了一圈准备离开时，他突然发现一个熟悉的身影。“乔伊！”吉恩喊出了声，那名叫乔伊的男人并没有理睬吉恩，依然专注着试戴着各式腕表。 乔伊是吉恩的童年伙伴，两家是邻居，他们曾一起玩耍，一起上学，一起长大随后一起参军。不过在加入国民警卫队后两人被派往不同的队伍驻守，起初还保持联系，只是突然有一天乔伊便没了音信，吉恩多方打听也无结果，他甚至以为乔伊可能阵亡了。没想到两年后的今天能在这里相遇。 “嗨，乔伊，是我，吉恩。”吉恩激动的走到那个男人的身边打招呼，丽莎看到后慌张的上前阻止。 “你是在和我说话吗？你谁呀？”和吉恩的热情不同，那个男人反应冷默甚至还有一丝反感。“乔伊，你忘了吗，我们曾经一起……”就在吉恩试图说个往事唤醒对方记忆时，突然一阵恍惚，那种灵魂抽离身体的感觉再次袭来。 “喂，你说什么，你怎么了？”那个男人不太友好的推了下吉恩，吉恩却还怔在原地，眼神空洞。丽莎及时赶来，“不好意思，他认错人了。”丽莎迅速将吉恩搀扶走出商店，吉恩则像提线木偶一般任由丽莎摆布。 过了将近半分钟，吉恩逐渐恢复了意识。“我认识他，可他为什么不认识我？”此时吉恩还有眩晕的感觉，扶着额头说道。 “听着，吉恩。你认错人了，你不认识他。” “不，我确定认识他，我和他很熟，他叫乔伊。”吉恩晃着脑袋说。 “你认错人了，他说了根本不认识你。”丽莎肯定的说。 “那是他忘记了，我们曾经……”吉恩努力的回想着什么，又感觉一阵眩晕。 “好了，别再想了，你太累了，我们回医院吧。”丽莎叫了辆无人驾驶的士，载着吉恩向医院飞驰而去。 回到医院后，吉恩被扶回病房，很快就睡着了。丽莎没有过多休息，径直走向艾维斯的办公室，她要将今天的遭遇汇报给艾维斯。 “我早就说过，不应该让他外出，这违反了规定。”丽莎向艾维斯埋怨道。 艾维斯没好气的反驳丽莎：“你以为我想这样吗？是特纳先生要求见他的，我能拒绝吗？特纳先生是我们这个项目的最大金主，他想看看自己未来的样子，我能不让见吗？”艾维斯顿了顿，继续说道：“而且我已经让特纳先生提前做好了准备，一切让吉恩怀疑的照片、物品、话题都回避了。倒是你丽莎，谁让你带他上街瞎逛的？” “我…我…我是看他从特纳家离开后不对劲，想分散他的注意力…”丽莎支支吾吾的辩解。 “好了，不用说了。从你描述的他的表现来看，记忆芯片在他的大脑中应该已经发挥了作用，具体替换到什么程度，我们从之后的认知测试来判断。”艾维斯继续说道：“丽莎你是心理医生，这段时间你要消除他的疑虑，帮帮忙，好吗？”丽莎无奈的耸了耸肩。 此时吉恩在病床上沉沉睡去。睡梦中，他看见自己躺在一张豪华大床上，一位体态丰腴皮肤白皙的少妇缓步向他走来。这名女士在这几天的认知测试中反复出现过，她缓缓褪去身上衣物，妖娆的匍匐在吉恩的身前。吉恩不再约束自己，与少妇相拥在一起，一阵热吻过后，吉恩看到坐在自己身上的少妇竟变成了特纳的妻子克拉拉！她扭动妙曼身姿，尽其所能的诱惑着吉恩，而在床尾处竟然坐着她的丈夫特纳！只见特纳双目圆睁，嘴角向耳根方向高高扬起，露出贪婪而诡异的笑容，似要将吉恩一口吞噬。特纳慢慢从床尾爬向吉恩，而克拉拉却压着吉恩让他动弹不得，特纳距他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啊！”吉恩惊坐而起，此时窗外已是天明。 五 劫持 吉恩呆坐在床上良久，一股不可名状的失落感让他深感沮丧。他感觉在医院待得越久自己的精神状态越差。疲惫的走下床后，吉恩漫无目的的在客厅踱着步，看见了角落里的那架钢琴，他仿佛预感到什么不妙的事情，谨慎的坐在钢琴前，试着轻启琴键。一首忧伤的旋律很快充满了整个房间，“天哪，这到底是怎么了！”吉恩痛苦的将头砸向琴键，乐曲在一声巨大杂音后戛然而止。 吉恩在弹奏前已经下意识的避免自己去弹在特纳家听到的《秋之歌》，此时他弹奏的是一曲他甚至叫不出名字的从未听过的乐曲，只要放松精神，把手指完全的交给大脑，一首乐曲就凭空而出。吉恩感觉这已经不是能用音乐天赋来解释了，而是有什么他根本控制不了的东西钻进了他的大脑，指挥他的身体。 “不要忘记自己。”吉恩突然想到了这句话，用手摸摸裤兜，那本小册子依然安静的躺在里边，他在房间的办公桌上找到了一只笔，开始简单的记录这几天的经历。这时门外传来了丽莎的问候：“早上好，吉恩先生，昨晚睡得好吗？”，吉恩已经开始反感听到这个声音了。 “非常糟。”吉恩自顾自的在小册子上写着什么，看都不看丽莎一眼。 “真是遗憾，那我们开始测试吧。”听得出来，丽莎根本不在乎吉恩的睡眠质量。 “我什么时候能出院？”吉恩停下了手中的笔，盯着丽莎问道。 “等你完全恢复好了就可以出院。” “那我什么时候能恢复好？”显然这次吉恩不打算让丽莎蒙混过去。丽莎发现吉恩看自己的眼神和之前不一样，女性的本能让她敏锐地捕捉到了吉恩的反常，她感到一丝不安。 “这个…需要艾维斯医生判定。”丽莎警惕的看着吉恩，“我们还是先做测试吧。” “把艾维斯医生叫来，不然我什么也不做。”吉恩直勾勾的盯着丽莎，那眼神让丽莎害怕。“艾维斯医生，请您马上过来，吉恩想见您。”丽莎急促的呼叫着艾维斯，她预感到要发生什么不好的事情。 不一会艾维斯不紧不慢的走了进来，皱着眉头不是特别高兴，估计是丽莎的呼叫打扰了他的工作。“怎么了？”艾维斯问，丽莎什么也不说，而是冲吉恩的方向撇了下头。 吉恩突然像换了个人，精神焕发的冲艾维斯打招呼，“你好，艾维斯医生，没什么事，只是希望您能参加今天的测试，我感觉我将发挥的非常好！”艾维斯转过头用莫名奇妙的眼神看着丽莎，似乎在问“你叫我来就为这事？”，丽莎被吉恩的画风突变搞得不知所措，只得开始摆弄机器准备认知测试。艾维斯既然来了，也只能无奈的参加。 全息投影平台上又出现了那只比特犬，吉恩回想起梦境中的内容，“我不太确定，它是我养的宠物吗？” 艾维斯和丽莎吃惊的看着他，“你能叫出它的名字吗？”艾维斯问道。 “我记不起来了，只是感觉我好想养过这样一条狗。” “嗯，已经非常好了，我们继续。”艾维斯舒展了眉头，换了一个舒适的姿势坐在沙发上。 随后出现了吉恩昨天梦境中的那名贵妇，“她叫…安德莉亚？”这次吉恩没有编故事，而是这个名字确实就这样出现在他的脑海里。丽莎和艾维斯对视一笑，这回答令他们很满意。“那你和她是什么关系？”丽莎继而问道。 “她…是我女朋友吗？”吉恩羞于谈及自己的梦，只是猜测的回答道。 “哦，不，她是你妈妈。”丽莎的回答让吉恩觉得不可思议，他努力的回忆自己的母亲，可是本应最熟悉的记忆此刻却是一片空白，仿佛那名叫安德莉亚的女人隐隐约约好像真就是自己的母亲。此刻唯一让他对此存疑的，是一个逻辑问题，为什么他有一个有钱的母亲而自己是个穷人。 “不要多想，吉恩，你把她当成你的女朋友，可能是根植于每个人幼儿时期的俄狄浦斯情节，当记忆片段缺失时人脑正常出现的潜意识层面的投射。”丽莎解释道。 之后他们又进行了几个认知测试，吉恩都没有什么印象，但能看出艾维斯和丽莎已经对今天的结果非常满意。 “艾维斯医生，我能出院了吗？”吉恩趁着艾维斯心情大好之际问道。 “出院？不，吉恩，你还需要再观察一段时间。你也看到了，目前你的记忆存在缺失，等你通过了全部的认知测试你就能出院了。” “哦，这样啊，那好吧，未来的日子就麻烦您了。”吉恩微笑的对艾维斯说道，同时自然的伸出右手向其表达谢意。艾维斯对吉恩今天的配合很满意，未察觉有什么异常，也伸出右手和吉恩握了握。 电光火石之间惊变突发。吉恩右手如钳子般牢牢控制住艾维斯右手，左手迅速发力向上猛托对方右肘，“啊！”艾维斯惨叫一声遂本能的背过身去减缓疼痛，吉恩不给他喘息的机会，他用左臂从艾维斯身后迅速扼住其咽喉，左手已然握着一只笔，笔尖抵在艾维斯喉咙处。 “啊！”丽莎惊叫一身，吓得瘫软坐在地上。“你...你要干什么！”艾维斯虚张声势的质问吉恩。 “艾维斯医生，战后创伤应激障碍会让人失忆吗？我现在就杀了你，会不会很快就不记得了。”吉恩对着艾维斯耳边狠狠说道。 “你别冲动，有什么事可以商量，你想怎么样？”艾维斯语气顿时软了下来。 “我要离开这里。” “你先放开我，一切都好说，这很简单，用不着这样。”艾维斯一边试图稳住吉恩，一边朝着丽莎使眼色。丽莎领会了他的意图，浑身颤抖着爬出了病房。吉恩并不在意丽莎的逃脱，他用笔抵着艾维斯的脖子，一步步的向门口踱去。 当吉恩劫持艾维斯走出病房时，却发现通往医院大门的走廊已有无数持枪荷弹的安保人员堵住了去路，无数的红外线瞄准光点已打在他们的身上。眼前景象极大出乎吉恩的意料，他怎么也想不到一家医院里竟然配备这么多武装到牙齿的警卫，能在如此短的时间内就集结待命。此情此景，如何看也不像是一场简单的医患纠纷，而更像一个穷凶极恶的匪徒作案失败后的负隅顽抗。 “吉恩，你摊上大事了。”艾维斯略显得意的说，“马上放了我，你的麻烦会小些。” “闭嘴！”吉恩把艾维斯往身前推了推，让他覆盖大部分的瞄准火力。吉恩隐隐预感自己好像捅了大篓子，事情好像向着自己不可控的方向滑去。吉恩原计划挟持艾维斯迅速离开医院，最多会引起一些慌乱但不会有什么抵抗。出了医院大门就把艾维斯一脚踢开，然后搭车去所在部队。即使最终被捕，也不过是一个渴望自由的负伤荣誉军人，一时冲动违反医院条例出逃而已，不算什么大事。但现在的情况好像比他设想的要复杂的多。 此时众多警卫持枪一步一步向前逼近吉恩，吉恩不断恐吓他们不要向前，否则就杀了艾维斯。其实吉恩此时也内心慌张的不知如何是好，他只是想离开医院而已，并没有真的打算伤害艾维斯。警卫们似乎也看出了吉恩内心的动摇，并没有理睬他的威胁，持续的向前推进。吉恩被逼的不断退后，心想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突然发力把艾维斯向着警卫方向推去，自己转身向着医院深处跑去。 艾维斯一个重心不稳，脸朝下重重摔在地上。众多警卫看到艾维斯摆脱了束缚，竟毫无顾忌的向吉恩举枪射击。“砰！砰！砰！砰！”不远处的吉恩突然倒地意识模糊，只感觉有两股热流从左肩和小腹处流出。 “该死的！不要开枪！不要杀了他！”艾维斯捂着被碰的血流不止的鼻子吼道。警卫们赶上吉恩，没有再补枪要他的命，但也是围着吉恩对他一顿拳打脚踢伺候。“够了！蠢货！”艾维斯一瘸一拐的赶过来，扒拉开警卫吼道：“我们不能随便处置他，他属于特纳先生，我们要询问特纳先生的建议！”随后艾维斯安排助手给吉恩打了一针麻醉剂，并吩咐必须全力抢救他。 夜间，艾维斯坐在吉恩曾经用来做认知测试的全息投影前，在他面前出现的是极度衰老但气势逼人的特纳。 “特纳先生，事情就是这样的，您还需要他作为您未来的‘容器’吗？” “艾维斯医生，你说过这项技术已经很成熟，不会出问题，那这个怎么解释？”特纳没有理睬艾维斯的问询，反倒自己质问起他来。 “特纳先生，我们从没有给他使用过记忆稀释剂，这也是应您的要求。所以记忆芯片对他原有的记忆覆盖程度比预想的要慢很多，目前他的自我意识还很明显，对新记忆产生了一定的排斥反应。我建议还是恢复用药。”艾维斯解释道。 “记忆稀释剂？那不就是俗称‘天国门票’的毒品吗？你让我去使用一个瘾君子的身体？”特纳不高兴的说道。 “这个…特纳先生，恕我冒昧，我们之前做的案例都要用到这种药。它是通过眼部滴液的方式给药，相比传统的吸食或注射，不会给机体带来器质性损伤。唯一施加影响的只是宿体的脑部记忆和自我意识，这正是我们需要的。”艾维斯顿了顿，“至于成瘾性，长期滥用确实会成瘾，但等您完成了意识转移，我们有专业手段会戒除的。” “不，我拒绝。我之所以选择他，就是看中了他健康强壮的身体。自从毒品合法后，你知道现在从下层社会找一个不吸毒的人有多难吗。” “好吧，在不用记忆稀释剂的情况下进行记忆移植，这是我们的第一次。吉恩身上出现了明显的记忆抵抗，或许我们可以给您再找一个宿体。” “现在吉恩的大脑里有多少我的记忆？”特纳问道。 “他现在只识别了您的母亲和宠物狗。”艾维斯小心的回答。 “好吧，说实话其实我挺喜欢他的，如果你认为必要的话，那就再换一个宿体。”特纳突然压低了声音，“不过请快一点，我这把老骨头怕是等不了太长时间。” “好的，特纳先生，您放心，我们一定尽快完成。”艾维斯讪讪的说道。 “那吉恩会怎么样呢？”特纳随口一问。 艾维斯目光冷峻，“您放心吧，他已经和您没有任何关系，不会给您带来麻烦，我们会对他进行无害化处理。” 六 囚徒 “喂，你还活着吗？”吉恩趴在冰冷的地板上，隐隐听到一个声音好像在和他说话。他努力的睁开眼睛，试图去寻找声音的主人。“啊！”一阵绞肉般的疼痛从他的腹部传来，吉恩像突然触电似的捂着肚子蜷缩成一团。这疼痛把他从无意识的飘渺宇宙拉回到冰冷残酷的现实世界。 “你居然还活着，太不走运了。”那个声音再次悠悠传来，吉恩忍着剧痛一只手捂着小腹另一只手支撑着倚墙而坐，此时全身已被汗水浸透。他环顾周围，只见自己被关在一个不足十平米的小房子中，他的对面是一张简陋的铁皮床，上面铺着薄薄的一层床垫，床垫多处已经破损，其中一处露出了大团的沾着血污的棉絮。在吉恩的一侧距离不到2米的位置是一个抽水马桶，周围散落着大量的污纸甚至还有一些排泄物。房间内再无其他摆设，吉恩的另一侧则是由一根根拇指粗的钢条横竖交错焊接的栅栏，一扇只有一米多高的矮门嵌置其中。透过栅栏，对面是一间与此处布置相似的牢房样式的房间，一名女性背靠墙壁双臂抱膝而坐，那声音便是这女人发出的。 “这里是监狱吗？”吉恩环顾四周问道。 “这里是地狱，要不了多久你就会后悔刚才没有直接死去。”女人将脸埋在膝盖中，只有淡漠的话语从对面飘过来。 “医院里为什么会有这种地方？”吉恩想挪动到离女人稍近的地方，但腹部剧痛让他连稍微直下腰都是妄想。 “医院？这哪是什么医院，这里是人类思维意识研究基地，我们在基地地下的回收站里。” “我为什么在这里，我是军人！因为参加战斗而负伤来这里治疗，他们不能把我关在这儿！”吉恩激动的喊着。 “负伤的军人？那你杀过人喽，算是来对了地方，这就是你的报应之地。”女人的话中充满讥讽。吉恩也不管这女人说的风凉话，忍着剧痛仰头大喊：“来人啊！喂！有人吗！” 女人猛然抬头，大声斥责道：“别喊了！你自己找死没人拦着，你这样会害死其他人的！”话音刚落只见其他的牢笼里陆续发出了躁动的声音。有人双手猛烈摇晃栅栏并发出声嘶力竭的尖叫；有人一次次站在牢笼最里边然后突然加速撞在牢笼上，哪怕头破血流也不停止；有人则手舞足蹈，兴奋的唱着什么歌；有人却悲恸大哭…整个监狱瞬间沸腾了，那声音仿佛各式野兽掉入陷阱时的嘶吼哀嚎。 不多一会儿，一高一矮两名警卫走了进来。只见他们都带着防毒面具，背上背着一个印有生化警示标志的黄色钢瓶，手执喷射器，也不多说一句话，直接一间接着一间的向着各牢笼喷射未知烟雾。 烟雾在空中飘散的时间并不长，不过当烟雾褪去时，那些原本哭的、笑的、叫的、闹的声音，全部换成了剧烈的咳嗽声并不时掺杂了一些呕吐声。吉恩在军队中曾训练过如何应对毒气攻击，他迅速用一只手臂遮掩口鼻，屏住呼吸，双目紧闭，俯身在地。当警卫走到他的牢门前，“嘶—嘶—”顿时吉恩头顶感受到一股气体的冲击。他虽已做好准备，但几秒过后仍感觉喉咙有一股火辣的灼烧感。 在吉恩对面那名女人的牢房前，另一名矮个子警卫突然停止了烟雾喷射，只见他对高个子伙伴摆摆手，示意他离开。高个子离开后，矮个子摘下防毒面具和烟雾喷射器，打开了牢房，大摇大摆的走了进去。那名女人虽然没受到烟雾攻击，但此时却发出了令人心悸的惊恐叫声。 吉恩挣扎的微微睁眼，他看到矮子摘下帽子，将它挂在了墙角的一个监控器上，随后开始松解腰带。那女人颤栗着从一个墙角爬向另一个墙角，像一只受了惊吓的小猫。而那矮子却不慌不忙的脱衣解扣，面露淫笑的欣赏着女人的无助挣脱，他笃定这是一只逃不脱他手掌心的孱弱美味，随后矮子像一只野兽扑向女人。女人反抗，随即换来一阵残暴的殴打；女人尖叫，伴随着这只禽兽的无情蹂躏。 吉恩全程目睹了暴行，忍着腹部的枪伤和刺辣的空气，全力爬向牢笼边，愤怒狂吼：“混蛋，放开她！”“你这畜生！我还好好的，过来教训我呀！”“胆小鬼，放开她，来这边！我要宰了你！”可无论吉恩如何怒骂与挑衅，都没有阻止矮子对那女人的兽行。渐渐的，女人的惊叫声越来越无力，吉恩也由最初的愤怒变为无力的悲恸，他头抵牢笼，放声痛哭，只是重复着朝对面喊着：“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不知过了多久，矮子重整衣冠，信步走出牢笼，拎起防毒面具和烟雾喷射器心满意足的吹着口哨离开了，所有监牢又恢复了吉恩刚来时的那般死寂。这死寂中，只有一丝微小的啜泣声荡漾开来，这哭声并非来自那名刚遭侵犯的女人，而是来自吉恩这个虎背熊腰的男人。对于吉恩来说，能让他哭泣的不是施加于自身的痛苦，而是眼见周围无辜的受难却无能为力。 “喂，你叫什么名字？”那个女人重新背靠墙壁双臂抱膝而坐，此时她抬起头望向吉恩，平静的问道。 吉恩泪眼朦胧的向那个女人看去，声音哽咽，“我叫吉恩，对不起…我不知道会这样…对不起…” “不，吉恩，这不是你的错。其实我要谢谢你。”吉恩莫名一愣，那女人说话语气也不像在嘲讽他。 “谢谢你为我哀伤。”女人用衣袖擦拭了下挂在眼中的泪水，继续说道：“我叫卡萝。” “卡萝，这里到底是哪？那些是什么人，他们是在犯罪！” “这里是研究人类意识移植的实验基地，所有实验的失败品都会像垃圾一样扔在这里。对于他们来说，我们只是没用的记忆容器，不是人。让我意外的是你，你看起来好好的，是怎么进来的？” 卡萝这样一说，吉恩才注意到同样关在这里的其他“狱友”。关在卡萝旁边监牢里的人，一直用手抱着头，躬着身蹲坐地上，有节奏的用头“咚咚”撞击墙壁；而他旁边监牢的人则爬行在地，从牢房左边爬到右边，再从右边爬到左边，不休不止。吉恩尽力的抵着栅栏向旁边监牢看去，只见一个蓬头垢面看不清长相的人，安静的坐在牢门边，他的右臂有一道长长的触目惊心的伤口，看来已经化脓坏死，而他却还在用左手扣着伤口，并不时吸吮粘在上边的分泌物，看得人头皮发麻。吉恩赶紧将视线收了回来，长吁一口气。 “我在一场战斗中昏迷了，醒来后就在医院…你说的研究基地里，他们说我有战后应激创伤需要治疗，然后每天…” “然后每天去辨认根本不认识的人，直到有一天你慢慢认识他们了，是吗？”卡萝没等吉恩说完，抢先问道。 “是的，你怎么知道？” 卡萝没有回答他，而是无奈的摇摇头继续说道：“吉恩，你的大脑里现在被植入了一块儿记忆芯片，里边储存的另一个人的记忆，芯片会缓慢的把别人的记忆释放到你的大脑中，同时覆盖你原来的记忆。你最近应该经常感到嗜睡，还会突然发生自我意识中断的昏厥现象吧？” 吉恩吃惊的看着卡萝，她竟然知道的这么多，“你也是这样吗？”吉恩问道。 “不，我和你们不一样…不说这个了，记忆替换技术应该已经很成熟了，你并没有发生精神错乱，他们为什么把你关在这里？”对自己的事卡萝不想多谈，将话题再次转到了吉恩身上。 吉恩将他治疗期间发生的怪事，拜访特纳家以及最后他劫持艾维斯出逃失败的经历都告诉了卡萝，卡萝只是边听边摇头叹息。“这么看来，覆盖我原来记忆的应该就是特纳的记忆，不过有一件事我不明白，即便我的脑袋里都被替换成特纳的记忆，那对他来说有什么意义呢？” “这只是第一步”卡萝用怜悯的目光看着吉恩，“当你的记忆全部被替换成特纳的记忆，你的自我意识就会瓦解消失，那时他们就会将特纳的意识同步复制到你的大脑里，你就会变成特纳，而他则从一个衰老的老头子变成一个身强体壮的年轻人。简单的说，他舍弃了自己的身体，夺取了你的身体！” “这..这怎么可能呢，太不可思议了。”吉恩不可置信的直摇头。 “吉恩，你要相信我。”卡萝继续耐心的向他解释道：“人的自我意识并不复杂，它是一连串对过往记忆的处理产生的集合。举一个简单的例子，它就像公式‘1+1=2’，其中‘1’是你的一个记忆片段，比如年幼的你曾经摔了一跤；另一个‘1’是另一个记忆片段，比如你曾经迷路；公式中的‘＋’则是你处理这些记忆的方式，比如你自己站了起来和自己找到了回家的路；最后的结果‘2’则是记忆处理结果精炼浓缩后升华成意识的东西，就像你现在坚强的性格。” “当然，人的意识比公式要复杂，是从幼儿起记忆长期积累处理的结果集合，用原有的记忆经验再去处理新的记忆，形成更新的记忆经验，最终滚雪球一样不断完善形成自我意识。不同的人在一生中会遇到不同的事，受到不同的人影响，形成不同的行为经验，最终每个人都有自己独特的自我意识。” “自我意识的转移就是实现两个步骤，第一个步骤把你原有记忆中的无数的‘1’变成其他人的‘1’，此时建筑在原来记忆上的你的自我意识‘2’是无法独立存在的，你将失去自我意识，成为一个只拥有别人记忆的‘容器’；第二步就是让特纳重新处理自己的记忆，而同时在你的已经被特纳记忆覆盖的大脑里复刻特纳的处理过程，就是将特纳‘＋’复制到你的大脑中，去串联他的记忆，最终他的自我意识就在你的身体中形成了。” “如果像你说的那样，最终我的记忆被覆盖，失去自我意识将会怎样？”吉恩不安的问道。 “你应该体会过那种短暂的突然大脑一片空白的感受吧，随着你自己的记忆越来越多的被抹去，这种情况会越来越频繁的发生，持续时间会越来越长，直到有一天你再也恢复不过来，就像…一个植物人。”卡萝同情的看着吉恩说道。 “这些事你怎么知道？你到底是谁？”吉恩觉得眼前这个女人并不简单。 “我怎么知道？因为记忆芯片就是我发明的！”卡萝哀叹一声，痛苦的将脸再次埋进双膝中。 七 往事 当得知卡萝是记忆芯片的发明者时，吉恩大为震惊，当他想进一步了解卡萝的故事时，那可怜的女人只是遮住面庞，沉默不语，对自己的往事讳莫如深。吉恩不愿再给她施加额外的精神压力，也就不再询问她的过往，而且很快他的好奇心就被这座监牢恶劣的生存环境消磨的一丝不剩。 这座监牢埋于地下，终日不见阳光，整座牢房依靠电灯照明，从不熄灯，在这里连黑暗都是一种奢求。被困在其中的人无法感知白天和黑夜，时间仿佛被无限拉长，消耗着他们的意志和精神。唯一能让吉恩标记过去的一天的东西，是警卫每日提供的食物。说是食物，其实是一种看不出是什么食材的红褐色糊状物，隐隐还有一股酸腐味，就连警卫都是捏着鼻子每天快速的从一个肮脏的大桶中舀出，使劲一甩，就那么黏糊糊一团落在每人牢门外的小盘子里。 起初吉恩对这连猪食都不如的东西闻之欲吐，但就是这样的食物似乎也是每天才提供一次，在饥饿的煎熬下他最终也能大口大口的吞咽进肚。每吃一次，吉恩就在斑驳的墙上刻下一道记号，数来已经有十道了。矮子警卫仍不时骚扰卡萝，除了用暴力方式外，他也会利用卡萝的饥饿，像逗弄一条宠物狗一样，在她的眼前晃动一片火腿或一根香蕉。生存的本能让卡萝卸下了所有生而为人的尊严，乖乖就范。此时，吉恩宁愿成为那些已经精神失常的人，或想快点让自己失去自我意识，他再也不想让自己以人的身份去面对非人的现实。 阻止吉恩滑向精神崩溃境地的，是他每天都能够与卡萝交谈。当吉恩被带入这座监牢时，他随身携带的那本小册子和用来挟持艾维斯的笔都还保留在身上，他每天都在尽可能的回忆过去的事情，然后把它记录下来讲给卡萝听。 “我记得我曾出生在灯塔城，我的母亲叫安德莉亚，父亲…我有些记不清了，后来举家搬到了附近的小松镇…再后来母亲带着我改嫁，我又回到了灯塔城，进入了威尔逊联合食品工厂工作…之后我参加了国民警卫队…”吉恩磕磕绊绊的向卡萝说着自己的经历，说道后边连他自己都皱起了眉头，感觉哪里不对。 “你的记忆已经被部分改写了。”卡萝关切的说道“吉恩，你自己就没有感觉到其中很多不合逻辑的东西吗？”卡萝指出，安德莉亚所在的家族在灯塔城是出了名的银行世家，不可能搬去小松镇，实际上她是特纳的生母；吉恩怎么会很巧合地进入特纳的工厂工作，为什么又要加入国民警卫队。吉恩尝试回忆些什么以自圆其说，但在一些关键节点上的记忆已经一片空白。 卡萝告诉吉恩，他现在的记忆有一些并不是真的，而是人为编造的，目的是在寄生记忆覆盖宿体原有记忆过程中，能够实现平稳过度，避免引起宿体的记忆抵抗而产生精神障碍。卡萝指了指她旁边的牢房，“他是早期的记忆替换的试验品，他们以最快的速度将寄生记忆释放到他的大脑中，与原有记忆产生剧烈冲突，然后他便疯了，像现在这个样子。”吉恩看着那个双手抱头，不断用头撞击墙壁的可怜人，问道：“你说的‘他们’，包括你吗？” “包括。”这是卡萝首次直面回答涉及自己的问题，她眼角湿润，眼睛却不再躲避吉恩审视的目光。吉恩与卡萝对视了几秒，想到如今她也在这里受尽折磨，只是一声叹息，声音依旧柔和的问道：“然后呢，他们还进行了什么实验？” “然后，他们…不，是我们”卡萝声音微微颤抖，她极力的抑制着自己的情绪，尽可能装出一副与己无关的陈述者的样子，“我们跳过了寄生记忆对原有记忆的覆盖阶段，直接将寄生记忆连同意识复刻同步在宿体上完成，最终宿体发生了精神分裂现象。”卡萝又指了指与吉恩同排位置稍远的牢笼。吉恩看不到那间牢笼里的人，但他经常听到那边传来时哭时笑的怪异声音。 “然后呢？”吉恩心情沉重的问道，想来这里每间监牢里关押的每一个精神失常的人背后都有一个令人发指的罪恶故事。 卡萝此时用手反复擦拭双眼，阻止眼泪夺眶而出，继续说道：“总之，还进行了很多实验，都不理想。最终我们发现，要控制寄生记忆对宿体记忆的侵蚀速度，保证宿体安全的进入到自我意识消解状态，至少需要1-2年的时间。如果配合使用一种叫‘天国门票’的滴眼液毒品，这个时间可缩短一半。” “也就是说，我要在这个鬼地方待至少一年甚至两年的时间？”吉恩吃惊的问道。 此时卡萝已泪眼婆娑，不住的摇头说道：“吉恩，你还不明白吗？他们已经把你当成了一个失败品，你像垃圾一样被他们丢在这里。你可能活不过一年，甚至一个月…他们可能摘取你还能用的器官，或者进行其他什么实验，对你怎样全凭他们说了算！” “这是犯罪！”吉恩激动的大喊。 “别叫了，吉恩，你会刺激到其他人的。”卡萝哭着说：“这里是法外之地！他们不允许任何人活着从这儿出去！” 吉恩想到之前自己的大叫给所有人带来的麻烦，迅速压低声音说：“可我是军人，以治疗名义来到这儿，他们不能这样对我！” “没用的，也许你进入这个研究基地的那一刻，他们已经对外宣布你阵亡了。为什么像特纳那样的有钱人喜欢用军人的身体作为宿体，因为你们强壮，不吸毒，经常参加战斗随时可以用‘失踪’‘阵亡’的名义让你们与世隔离。” 听卡萝这样说，吉恩突然想到了在腕表店里与乔伊的偶遇，原来那时乔伊的身体里已经装着另一个人的灵魂，怪不得不认识他。吉恩继续追问：“那你呢？你发明了那个什么记忆芯片，为什么如今也被关在这儿？他们会如何处理你呢？” “我不知道他们会如何处理我，也许我现在还有用，他们不会杀了我；也许哪天他们觉得我没用了，对我下手也说不定，谁知道呢。”卡萝慢慢停止了哭泣，淡淡的说道。“至于我为什么被关在这里，是因为我在为自己做的孽赎罪吧！” “起初我们的项目是由国家军方委托并支持的，他们希望通过一种方法能够获得敌人头脑中的重要情报，没有预算上限，不必接受任何道德伦理审查。我是一个人体神经领域的科学家，我只想探究人类记忆的秘密，对军方的目的不感兴趣，他们出钱出资源资助我的研究，我没有理由拒绝。” “通过不懈努力，我终于破解了人类大脑信息传导和储存的秘密，通过技术方式将人类记忆转化成数字信号并储存在一种特制芯片中，但目前这种芯片信息的读取还是只能依靠人类大脑实现。就是我们可以储存一个人的记忆，但要把它读取出来，还需要把它植入另一个人的体内。” “后来经过很多次的实验，最终确定了芯片中寄生记忆对宿体记忆的覆盖速度，可即使是这样，最后我们得到的不过是光有寄生记忆却丧失思维能力的人体‘容器’，我当时认为我们只能复制记忆，但却无法复制灵魂，研究陷入了死胡同，直到认识了艾维斯。” 卡萝看着吉恩吃惊的眼神，继续说道：“是的，我认识艾维斯很久了，我们曾经是合作伙伴。艾维斯之前一直在军方资助的另一个项目中，研究对他人的意志控制。他发明了一种仪器，将两人同时放入仪器两端，用一个人的思维意识去控制另一个人的行动。他的发明也不算很成功，在一方深度昏迷的情况下，另一方只不过勉强能让对方挥动几下手臂而已。” “我和艾维斯将各自的研究成果进行了融合，我们吃惊地发现一个原生记忆被寄生记忆完全覆盖的宿体，可以毫无障碍的去接受寄生记忆主人的意识控制。我们仿佛找到了复制灵魂的钥匙，不断向这个方向深入研究，最终发明了自我意识复刻技术。” “那一天我永远也忘不了。”吉恩从卡萝此时的语音判断，她此刻正在极力的压制着自己激动的情绪。“一边是被寄生记忆完全覆盖，丧失自我意识的植物人。另一边是寄生记忆的主人，他是一个只有十七八岁的孩子，他叫艾迪。我现在依然记着他的长相，他脸上有雀斑，但笑容很好看。实验之前那个孩子有些害怕，我安慰他不用害怕，只不过把自己开心的和不开心的事回忆一遍而已。” “仪器开动后，我们将那个孩子的所有记忆在他大脑中逐一呈现，并记录这些记忆给他带来的大脑刺激信号，这些刺激信号同步被复刻到另一端的宿体中，然后…”卡萝似乎不想再回想接下来发生的事，低头悄悄抹泪，但很快她又像是下定了决心，抬头继续述说。 “然后仪器一边的植物人宿体有了自我意识，他说他就是艾迪，他从一个身体进入了另一个身体。” “那原来的艾迪呢？”此时吉恩的脸上写满了不可思议。 “原来的艾迪还活着，活得好好的！他说他才是真的艾迪。我和艾维斯都不知道怎么办，现场一片混乱，然后慌乱中艾维斯突然掐住艾迪的脖子，他说‘只能让一个人活下来，不然会乱套的！’他死死的掐住艾迪，他杀死了艾迪！” “那当时你在做什么？”吉恩从卡萝的描述中捕捉到了什么。可就是这个问题彻底击溃了卡萝的心理防线，她终于不再抑制自己的情绪，嚎啕大哭起来。 “我很害怕…我不知道我在干什么…艾维斯喊着让我帮忙…我上去按住艾迪的双手，让他没法挣脱…天啊！我干了什么！我是凶手！我杀死了艾迪！”卡萝在恸哭中开始剧烈的干呕，仿佛要吐出自己的灵魂。 吉恩不再与卡萝说话，默默的等她宣泄自己的情绪。过了许久，大哭的声音变成了轻微的啜泣，卡萝慢慢的平静了下来。“之后我告诉艾维斯，我要阻止这个项目，我要把这里的罪恶公之于众，我要让他和我都接受法律的审判。然后在军方授意下，他把我关在了这里。” “如果像你说的那样，即使特纳最终夺取了我的身体，那也是他自我意识的复制品夺取了而已，他自己…艾维斯会杀了他吗？” “理论上，会杀了他。不过后来我听说，唉，算是技术进步吧。”卡萝略带嘲讽地说，“艾维斯不再用自己的手干这事了，而是在意识复刻过程中给对方缓慢的注射毒药，那感觉就像安乐死。也许最终真像艾迪所说，那感觉就像从一个身体进入了另一个身体。” “那艾维斯的客户，比如特纳这样的大人物，知道事情的真像吗？” “我不知道。或许他们知道一些但不全面吧，毕竟像特纳这样已经一百多岁的人来说，这是延续自己寿命的唯一办法了，他更愿意相信艾维斯告诉他的。” 就在此时，监狱的大门打开，一个从未见过的穿着制服的壮硕男人出现在走廊，他推着一辆运尸体的推车，推车上放着一个空装尸袋，他边走边环顾各个牢笼，似乎在寻找目标。 八 逃脱 人类思维意识研究基地是一个有军方背景的从事人类意识转移的秘密实验基地。这个基地的地面建筑伪装成一坐医院的样子，从外看去无任何异样，里边的“病人”全都是已经被植入记忆芯片的宿体，等待着自己的原生记忆被寄生记忆逐渐覆盖，最终丧失自我意识。之后这些宿体将被转移到基地的地下部分，在那里他们将被为了长生不死花费巨资的富豪占据身体。 不过也有例外，由于种种原因有一小部分宿体无法通过意识移植，他们会被带到位于基地地下最深处的“回收站”，在那里各种灭绝人性的惨剧每天都在上演，没有人能活着离开，这件事从无例外。 此时一串冰冷的脚步声在空无人迹的通往回收站的回廊里幽幽传荡。这串脚步声的主人是一个高大健壮的男子，他留着浓密的络腮胡，目光冷峻的注视着前路，他身前推着一辆大概两米长一米高的推车。这种推车在很多医院的太平间或殡仪馆很常见，人们都用它来搬运尸体。他推着推车走了很长时间，终于来到了回廊的尽头，一道厚重的钢制铁门横在他的面前，铁门的那一边便是囚禁吉恩的所谓“回收站”的监牢。 络腮胡将脸往门上的摄像头前探了探，同时按动门铃，很快大门缓缓的自动打开，他继续推着推车走入门内。很快就看见了一个墙上布满监控显示器的房间，正在显示器前坐着的就是负责看守监牢的一高一矮两名警卫。 “嗨，伙计们，你们好吗？”络腮胡收起了冷峻的面容，热情的和他们打招呼。 “你好，科迪，可是有日子没见你了！”高个子警卫也热情的上前与他握了握手。 “说明你们这儿挺长时间没死人啦，我都快失业了！哈哈哈！”科迪爽朗的大笑起来，继续说道：“今天我要带走哪个倒霉蛋儿？” “一个恶心的疯子，不停扯自己的伤口，浑身臭死了，死了后更臭，赶紧把他弄走吧。”随后高个子转身对矮个子说：“杰夫，你进去帮他把牢门打开。” 矮子满腹牢骚，“怎么又是我去，为什么这种事总是我干。” 高个子嘲讽他说：“你不是挺爱进去逛的吗？你一进去，那个女人的监控画面就黑屏，最近次数更多了，是不是应该修一修了。”说完后还故意扭着自己的屁股哈哈大笑。 矮子脸上有些挂不住，只是低声哼了句“闭上你的臭嘴吧！”便不再与他争辩，站起身准备和科迪一起走。 科迪没有马上动身，而是拉开放在推车上的装尸袋的拉链，从里边拎出两提四罐装的啤酒，“伙计们看我带了什么，等会完事后一起喝点。”两名警卫立马兴奋了起来，“这可真不错，快去吧。”高个子催促着矮子，矮子赶紧抓起制服往身上一披走出了监控室。 科迪与矮子一前一后的进入监狱，他有意放慢了些脚步，左右环顾着两边监牢里的囚徒，身后的矮子不住的说：“不在这儿，往里走，在里边。”最终他们在囚禁吉恩的牢笼之前的那个牢笼门口停住。矮子俯下身去开牢门，科迪放开了推车，仍向前走去。 科迪来到了吉恩的牢门前，两人突然目光相接，科迪皱着眉头死死地盯着吉恩，却一句话也不说。吉恩在之前听到牢门打开的一瞬间便停止了与卡萝的交谈，凝神听着外边的动静，此时一个彪形大汉突然站在面前盯着自己，吉恩不知是敌是友，也只是警惕着看着对方。 这时矮子对着科迪喊道：“喂，门开了，你不会指望我把尸体拖出来吧，这可是你的工作！” 吉恩试探性的对着科迪问了一句：“他死了吗？”科迪紧皱的眼角突然抖动了一下，但表情依然严峻，他并未说话，转过身向着矮子走去，突然背在身后的一只手向吉恩的牢门前抛了一个纸团，这动作电光火石之间完成，却也被吉恩敏锐地捕捉到。吉恩迅速伸手够到纸团，打开一看，只写了三个字： “袭击我。” 吉恩快速收起纸团，上边的字体他已经见过两次了，和进入基地第一天收到的“快逃”字条和之后收到的小册子上的“不要忘记自己”上的字体一致，眼前的壮汉很可能就是一直暗中给自己传递消息的人！吉恩将身体紧贴栅栏，等待适当机会佯装袭击那个男人。刚才的一切都被对面的卡萝看见了，吉恩用手指做了个噤声的动作，卡萝轻微的点了下头。 科迪将吉恩旁边牢笼里那个伤口溃烂的可怜人拖出门外，他想让矮子搭把手把尸体抬到推车上，可矮子却捂着鼻子摆摆手站着远远的。科迪将尸体又往吉恩的牢笼方向拖了拖，他站直身体，装作疲惫的样子倚靠在吉恩牢笼的栅栏边。就是此刻！早已准备好的吉恩似箭脱弦般从栅栏里伸出一只手臂缠住科迪的脖子。虽说有所预料，但吉恩出手的速度和力度还是让科迪有些意外，竟完全不像是双方有过默契的演戏。 科迪一只手扳着吉恩的大臂，想让自己的呼吸顺畅点儿，另一只手不断向矮子挥动，声音沙哑的喊道：“快…救我…救我…” 矮子看见科迪这边发生状况，急忙摘下警棍跑上前来，只见他对着吉恩探出栅栏的手臂就是一顿猛击，“啊！”吉恩终忍不住疼痛放开科迪，把手缩了回去。科迪顺势跑向矮子的身后，矮子站在科迪与吉恩中间。吉恩突然又装疯卖傻般的朝着矮子脸上吐了一口口水，这一下子激怒了矮子，他用警棍猛砸栅栏，可是吉恩已跑到牢房里边，继续做着鬼脸挑衅矮子。 “你这杂种，你死定了，我要弄死你！”矮子对着吉恩高声咆哮，却不知自己已死到临头。 “啊！”矮子一声惨叫，发现科迪此时已紧贴在他身后，一把匕首已深深的刺入他的背部。科迪表情扭曲杀气腾腾，凶狠着转动着匕首，似要把刀插的更深直至刺穿对方的肺部。矮子没有坐以待毙，使出全身力气撞倒科迪，随即与科迪在地上扭打起来，边打边向监控室方向高声呼喊：“吉姆！吉姆！” 在另一边牢笼里的卡萝看到此景，马上发出了仿佛矮子之前侵犯她时的厉声尖叫，这尖叫就像滴入沸油中的一滴水，立即刺激到了其他牢笼里的人，霎时间嘶吼声、哀嚎声、撞击声、敲打声充斥了整座监狱，将矮子的呼救声彻底淹没。 此时的高个子在干嘛呢？他在上厕所。就在矮子和科迪进去牢房没多久，高个子忍不住自己先开了一罐啤酒喝了起来，不一会只觉得肚子里边鼓胀翻腾，便离开监控室去卫生间。坐在马桶上的他只隐隐听见监牢里又像之前一样乱叫一团，高声叫了几声矮子的名字也不见回应，并未想太多，准备一会儿再去牢房一探究竟。 矮子因背部受伤，终究撑不了多久，很快便被科迪翻身压在身下，科迪又朝着矮子身上胡乱刺去数刀，最后一刀直接刺中颈动脉，一股鲜血从脖子创口处喷涌而出，鲜红一滩喷射到屋顶。矮子又挣扎了两下，便没了气。 科迪迅速爬起，从矮子身上搜出了钥匙，打开了吉恩的牢笼，也没任何寒暄，直言道：“快，钻进装尸袋，我把你偷运出去！” 吉恩刚有所行动，突然想到了什么，指着卡萝对科迪说：“带她一起走！” 科迪焦躁的回复：“没时间了，我就一个袋子，赶快走！” 吉恩愤怒喊道：“不！带她一起走！我们用一个袋子！” 科迪看吉恩如此固执坚持，加上时间紧迫也不便与他相争，遂很快的将卡萝也放了出来。卡萝出来后先跑到矮子的尸体旁，捡起他的帽子又折返回牢笼。 “嘿，女士，你还要回去收拾金银细软吗？”科迪不满的冲她喊道。 很快卡萝又跑了出来，一句话没说，迅速跳上手推车，此时吉恩已仰卧平躺进装尸袋中，卡萝平躺在吉恩的身上，科迪费力拉上袋子拉链，整个装尸袋瞬间显得鼓鼓囊囊。科迪稍整理了下情绪，表情平静的推着推车离开监牢。 在即将到达大门时，突然迎头看见了刚从卫生间出来的高个子，科迪心头一沉，并未停下脚步，强装笑容的与高个子点头示意，希望能蒙混走出大门。 “喂，科迪，停下！你忘了给我签字了！”科迪暗叫一声：“该死！”但还是回头向高个子抱以歉意的微笑，“对不起，我给忘了。”遂跟着高个子进入了监控室，一只手插着裤兜，里边紧紧的攥着刚刚杀死矮子的匕首。 “里边怎么闹哄哄的？杰夫呢，怎么没和你一起出来？”高个子边取档案夹边询问科迪。 “那个…没什么…杰夫他很好…哈哈哈”科迪吞吞吐吐的回复，匕首从裤兜里缓缓抽出。 高个子觉察出了什么异样，警惕着盯着科迪的眼神看，有意识的与他拉开了距离。他头向一旁的监控墙瞥了一眼，没有注意到关着吉恩的牢房已经空无一人了，而是发现那个关着卡萝的显示屏一团漆黑，摄像头被什么东西盖住了，那画面在整面监控显示墙里显得格外突兀。 “这个家伙，真是狗改不了吃屎！”高个子骂了一句，随即放松了精神，朝着科迪笑了笑。 “是啊，那个家伙，哈哈…”科迪不知道为什么高个子一下子放松了警惕，只能随口附和道。他在一张表格上签完字后，问道：“我可以走了吗？” 高个子摆摆手，示意他可以走了。科迪刚离开监控室，“等一下！”他又被高个子叫住，“不妙，他从监控中发现吉恩不见了吗！”科迪暗想，不由再次紧张起来。高个子站在他身后，拍了拍他的肩膀，刚开口说道：“你的…”突然肚子“咕噜噜”一叫，随即又向科迪摆了摆手，自己捂着肚子向卫生间跑去。 科迪推着车迅速的离开了“回收站”，一阵急促的喘息声和推车与地面剧烈的摩擦声在空荡而漫长的回廊里扩散开来。科迪清楚被发现是早晚的事情，他必须争分夺秒的把吉恩带离这个人间地狱，吉恩脑中的记忆对他和很多人的命运来说至关重要。 九 起义军 吉恩躲在装尸袋中的时光着实不好受，本来一个人的空间硬塞进了两个人，感觉异常憋闷。卡萝仰面躺在他身上，压得他呼吸更显困难，再加上科迪推着推车一路夺命狂奔，剧烈的颠簸使吉恩只觉得有一把小锤子在有节奏的一下一下敲击他的胃，他想把连日来吃进去的猪食般的食物一股脑呕出来，如果可以的话，最好连同在思维意识研究基地那段可怕的记忆一同吐出。现在应该是最后的痛苦了吧，马上他就要重新拥抱自由了！吉恩不禁幻想起当他从装尸袋钻出的一瞬间，应该是朝阳初升万物皆暖的美丽图画。 大约半个小时后，科迪停了下来，拉开装尸袋，放出了吉恩和卡萝。吉恩幻想的图景没有出现，此时已是深夜，他们正处在四下无人的小树林中，“谢…”吉恩一句谢谢还未说出口，科迪便示意他噤声，四周环顾后，递给他和卡萝一件旧帽衫和围巾。吉恩穿上帽衫，卡萝戴上围巾，两个人都尽力的遮住面部后，科迪挥挥手示意跟上，继续快速的跑步前行。两人来不及多问，只能气喘吁吁的跟上。 又跑了很长一段路程，科迪来到了一个下水道井盖旁，四处观望一番后打开井盖钻了进去，吉恩和卡萝也鱼贯而入。在下水道中科迪打头，三人又七拐八拐的抹黑走了些路程，最后终于在一处稍显宽敞的地方停了下来。科迪蹲下身去，在漆黑中摸索了一番，一道手电筒的光柱瞬间驱散黑暗。吉恩看到科迪此时坐在一张不知从哪捡来的破床垫上，在他脚边还有一张由几块破砖块垒起来，上边搭了一块发潮木板的桌子。 “好了，我们暂时安全了。”科迪把身体往后一倒，成一个“大”字型瘫在床垫上，闭上眼睛享受着片刻全身心的放松。吉恩和卡萝对视一眼，这么个小空间就一张破床垫还被科迪独占了去，两个人只能不知所措的杵在那儿。 “你好，非常感谢你救了我们，我叫吉恩。”吉恩率先打破沉默，可科迪依然躺在垫子上无动于衷，略显尴尬的他又补充说道：“之前就是你给我传递纸条和手册吧。”这句话倒像是刺激到了科迪，他一激灵翻身坐起。 “把手册给我看看。”科迪没回应吉恩的感谢，只是一只手向着吉恩伸出，眼睛直勾勾的看着他。 “好吧…”吉恩掏出手册递给了科迪。 科迪刚开始细细的看着手册上吉恩关于自己过往的记录，之后越看越快，口中喃喃的说着什么，食指逐行划过段落，到最后干脆不耐烦的一页一页的翻找着什么。没多少的记录很快翻看完了，科迪丧气的把手册扔还给吉恩。 “你都记了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呀！”科迪抱怨道，看着吉恩一脸莫名其妙的表情，他叹了口气说：“废话不多说了，我问你，威尔逊集团的‘高塔’在什么地方？” “高塔？那是什么地方？”吉恩皱着眉头不解问道。 “什么，你不知道！你不是移植了特纳的记忆吗？”科迪从床垫上坐了起来。 “我的大脑还没有被他的记忆完全覆盖，不知道你说的什么高塔。” “哦，那你的记忆什么时候能被完全覆盖？” 这话问得吉恩非常不高兴，记忆完全覆盖时自己就和死了差不多了，他不想再和眼前这个粗鲁无礼的男人搭话，没好气地回了句：“感谢的话我也不多说了，如果帮不上你的忙很抱歉，那我先走了。” “站住！你要去哪？”科迪冷冷问道。 “回国民警卫队。” “哈哈，你就是被国民警卫队卖给了那个研究基地的，你是回去找死吗？”随即科迪把脸一沉，“而且从政治立场上来说，你要打算回国民警卫队的话，我现在就会杀了你！” 吉恩迅速戒备，一旁的卡萝吓得赶紧紧靠吉恩，吉恩警惕地问道：“你到底是谁？” 科迪反倒显得很放松，说道：“我叫科迪，是起义军的一员，长期潜伏在灯塔城。我费了很大劲儿才在那所研究基地混了个差事，现在为了救你，我自己也暴露了。” 科迪所说的起义军，站在政府的立场看就是所谓的“叛军”“恐怖分子”。相较于与国民警卫队持“井水不犯河水”态度的各地黑帮，他们会主动攻击灯塔城，袭击各处的救济站。吉恩昏迷前所经历的那场战斗就是这群人所为。 “你为什么救我？” 科迪将那张作为桌子的发潮木板搬了下来，坐在了砖块上，让吉恩和卡萝坐在了床垫上，这让科迪稍微有了一些绅士的感觉，吉恩和卡萝也放松了戒备。科迪把手电筒立在几人的中间，看上去像一个准备讲故事的长者。 “吉恩，关于那场导致你昏迷的战斗，我很抱歉，这非我所愿。我们也遭到了巨大的损失，那是我们迄今为止最大规模的一次行动，失去了300多个兄弟。”科迪看向吉恩的眼神比刚才柔和了些，继续说道：“而这所有的牺牲都是为了能冲进灯塔城，找到威尔逊集团的‘高塔’，这关系到成千上万人的生存。” “‘高塔’到底是什么？里边装着什么东西？”吉恩努力的在已经有些说不清是他的记忆还是特纳的记忆中搜索着这个词汇，但真是一无所获。 “当特纳掌控的威尔逊集团通过碳基食物合成技术冲垮了全国的农业生产后，特纳自己却大力投资农业种植，他花重金在世界范围内大量收集各种粮食、蔬菜、水果的种子，并将这些种子保存在一座叫‘高塔’的建筑里，除了威尔逊集团内少数几个掌权者，没人知道‘高塔’在哪里。” “现在这个国家的人民甚至都已经忘了能从土地中生产出食物了，大家都指望着政府发放的合成食品糊口，当初所有人以为的社会福利，不过是套在我们脖子上的狗链子，我们成了只能向政府讨要食物的宠物！”科迪越说越激动，双拳紧握在空中挥舞。 “可是当宠物不满现状，向主人发起攻击时，主人只需要断粮就能够至它于死地。我们现在就是这样，政府已经不再向起义军聚集地区的救济站运送任何物资了。现在我们只能抢夺其他地区的救济站，这势必会与当地帮派发生剧烈冲突，树立更多敌人；而且这也会让其他地区的民众饿肚子，我们和那些黑帮也没差别了，会失去民众支持的。所以长久之计是必须自己种粮食，我们需要种子！”科迪凝重的看着吉恩，那眼神中似有一丝请求，仿佛在说如果你知道什么求求你告诉我吧！ “所以那次那么多人不要命的冲击我们的防线，就是为了杀进灯塔城然后找到高塔，获取里边的种子？”吉恩终于知道了那场战斗为何如此残酷了，那是一群饥饿的人在以命相搏啊！ “是呀，后来死了很多人，但成功突破了防线，可灯塔城太大了，没人知道高塔在哪，没头苍蝇一样乱撞一气，等国民警卫队的大批增援抵达前，只能又撤了出来。”科迪深深的叹了口气，说道：“不能再有人无谓的牺牲了，我们需要关于高塔位置的准确情报。起义军指挥部通过多方渠道，知道你被移植了特纳的记忆，命令我不惜一切代价把你救出来。” “如果那时我已经被特纳的记忆覆盖，成为特纳本人时，你们会怎么做？”吉恩不禁问道。 “那我就不惜一切代价把你抓来，”特纳略一沉吟，继续说道：“其实真要那样，事情反而好办了，我会把你绑起来倒吊着拷问，像特纳这种有钱人是受不住拷打的。” 听科迪如此说道，吉恩大睁着眼睛吃惊的看着他，科迪也一脸严肃的盯着吉恩，只不过几秒钟后科迪的嘴角似有几下抽动，最后终于绷不住表情，咧嘴放声大笑起来。 “哈哈哈哈…”吉恩和卡萝也跟着科迪一起大笑起来，欢乐的笑声冲出了那狭小的容身之所，填满了整个下水道，就像吉恩和卡萝终于冲出了恶魔的牢笼，重新拥抱了自由。这笑声也拉近了吉恩与科迪的关系，吉恩觉得科迪也不是刚开始认为的那般粗鲁无礼，而是一个口粗心细，果敢决断，值得信任的伙伴。 之后吉恩向科迪表示自己目前真的不知道高塔在哪，保证如果某一天知道了会马上告诉他。卡萝也向科迪大致介绍了人类意识转移的原理，步骤和吉恩的最终变化。当科迪得知吉恩的寄生记忆被不断唤醒的过程，就是自我意识消亡的过程，对自己之前的提问深感歉意。 “那接下来怎么办？在这里等着我某一天知道高塔的位置？”吉恩问道。 “我们不能在这里待太久，这里是灯塔城，监控遍布整个城市，我们只要在地面上一露面，行踪就会被捕捉到。说不定我们刚才在地面上的逃跑路线已经被截获了。今晚我们暂时在这里稍作休息，明天一早我们要转移到这个下水道的其他地方，捱到晚上我们出城！” “可是即使夜间，国名警卫队也会在灯塔城外围戒备巡逻，甚至比白天防控还要严密，这样做太冒险了吧。”吉恩担心的解释，“而且即便我们安全的出了城，从灯塔城到遗忘地带中间隔着大片的森林，想徒步走出森林几乎不可能。” 科迪点头表示赞同，“你说的我都知道，所以我们要想其他办法出去。” “什么办法？”吉恩和卡萝同声问道。 科迪神秘的“嘿嘿”一笑，对吉恩说：“有个地点你应该已经有印象了，威尔逊碳基食品合成工厂，知道吗？” 十 会谈 当吉恩逃出生天的第二天早上，艾维斯就早早来到了州政府办公大楼。由于他与灯塔城所在州的斯坦利州长并未提前预约，此时他只能坐在州长办公室外边的长椅上，等待着州长的召见。守着办公室的门口，艾维斯一上午听了不少好戏，里边的斯坦利州长一会儿大声责骂着下属，一会儿又怯生生的和幕后老板边道歉边解释着什么，一会儿又兴奋的与某位企业大佬商谈竞选事宜。艾维斯无心八卦这些事，他正为吉恩的逃跑焦头烂额，十指相触抵着自己的脑门，像一个做了错事马上要进校长办公室的学生，想着等会儿如何向州长说明。 思维意识研究基地的逃跑事件此时还被严密封锁，但艾维斯知道这件事纸里包不住火，混入一个恐怖分子，杀死了一名警卫，放跑了两个囚徒，一个是尚有自我意识的军人宿体，一个是知道基地研究黑幕的科学家。当务之急是找到或直接干掉这两个人，凭艾维斯的力量显然办不到，与其猫盖屎般的隐瞒事件最后人尽皆知，不如主动向州长汇报请求支援，至于头上的乌纱帽能不能保住，唉，尽力吧，艾维斯此时这般想着。 “艾维斯先生，您可以进来了，州长在等您。”州长秘书推开办公室大门悦声说道。 艾维斯谦恭的点头笑笑，在秘书的引领下进入州长办公室。估计是刚才的竞选事宜谈的不错，州长此时双手扶着后脑靠在老板椅上，两只脚搭在身前的宽大办公桌前，神色轻松的看着艾维斯向他走来。待艾维斯在会客区的沙发上坐定，斯坦利率先问道： “艾维斯，有什么提神的好消息吗？” 艾维斯身体微微前倾，思忖片刻说道：“州长先生，威尔逊集团的特纳先生是我们研究基地的最大资助者和客户，听说您已经宣布竞选总统，我想也许我可以牵线搭桥，让您和特纳先生见一见。” “真的吗？那太好了！”斯坦利把脚从办公桌上放下来，离开自己的老板椅，坐到了艾维斯对面的沙发上，眼神散发着兴奋的光，等着艾维斯继续说下去，而艾维斯却只是讪讪的笑着，搓着双手，倒不再说一句。 “你还有其他的事吧？”见此情形，斯坦利盯着艾维斯缓缓问道。 “是呀，真是瞒不过您，这事既和特纳先生有关，也与您有关。”艾维斯脑子飞速转着，想着怎么把斯坦利绑上自己的战车，“特纳先生年事已高，近期将进行自我意识移植，而他选择的宿体就是接受您直接指挥的国民警卫队的成员。” “这有什么问题吗，之前咱们有过协议，把战争中脑部创伤严重，感官完全失能的士兵交给你们，进行人道主义意识再生救助，不是吗？”斯坦利的用语开始警惕起来，他感觉艾维斯似要抓住他的什么把柄。 “当然没有问题，州长先生。可是----”艾维斯狡黠的笑了笑，“特纳先生的宿体，那名叫吉恩的国名警卫队队员，昨天逃跑了。他意识清醒，没有脑部创伤。” “艾维斯！”斯坦利不满的打断了他的话，“一场仗下来他的脑部有没有问题，我知道；而且送进你们基地的时候你也知道！他在你的地盘上逃跑了，你现在跑来寻我晦气，什么意思！” 艾维斯依旧保持着微笑，“州长先生，您别误会，我并不质疑他被送进研究基地时的受伤状况。而是吉恩是被一名恐怖分子救走的，他们合伙杀了我的一名警卫，很可能已经潜伏在国民警卫队很长时间了。要是特纳先生知道自己的宿体是一名恐怖分子，还是来源于您领导的国民警卫队，恐怕会影响到对您的评价。” 斯坦利心中暗骂这只老狐狸，尽然这样给我下套！可脸上依然不露声色，冷冷的问道：“哦，那艾维斯先生，您觉得该怎么办才好？” 艾维斯此时心中已经有了七八分的把握，继续说道：“州长先生，这件事我已经严密的封锁了消息，但恐怕终究瞒不了太久，我认为我们应该主动披露这件事，调动整个州的警力抓住或者干脆直接击毙吉恩，防止他到处散布对您不利的消息。”艾维斯看了看斯坦利，见他并没有反对的意思，继续说道：“至于特纳先生那边，就交给我吧，我会以宿体的适应性为由，让特纳先生改换其他宿体。” 斯坦利重新坐到了自己的老板椅上，一只手托着下巴，另一只手的手指有节奏的轻敲办公桌面，心中盘算着什么。坐在沙发上的艾维斯一边喝着茶一边观察着斯坦利的神情。不一会儿，斯坦利像是拿定了主意，按了一下桌面上的通话按钮，说道：“你进来一下，有事交代你。”很快斯坦利的秘书推门进入，等候吩咐。 斯坦利从办公桌前站起，手中端着一杯茶，在办公室宽大的落地窗前来回踱步，若有所思的说道：“第一，写一篇新闻通稿，发送各媒体。内容如下，一名恐怖分子袭击了灯塔城一家医院，纵火焚烧了医院地下的特殊看护病房，导致多名无辜患者死亡。一名警卫因公殉职，恐怖分子挟持了一名负伤荣誉军人逃脱，目前下落不明。具体细节和艾维斯先生商量。”斯坦利冲着秘书指了下艾维斯。 “第二，组织一场新闻发布会，我要亲自参加，帮我准备一篇发言稿，内容突出两点。一是强调其中一名被挟持患者为国民警卫队队员，为国家战斗而负伤，被恐怖分子无情挟持，州政府将开展积极营救。二是强调恐怖分子受境外东方大国支持，企图破坏我们的民主和繁荣，我们绝不会与恐怖分子谈判，政府将坚定捍卫我们的价值观和生活方式。”随后斯坦利转过身问艾维斯：“你觉得呢？” 艾维斯小心的举起手，竖起两个指头，嬉皮笑脸的说道：“州长先生，能加一个人吗？是两个人逃跑了。一名是叫吉恩的国名警卫队员，还有一人是曾经和我共事的同事，您认识她的，叫卡萝。” 斯坦利压着心中怒火，狠狠盯着艾维斯，咬着牙一字一顿的说：“那就再加一个人进去，算是送给艾维斯先生的。”随后摆摆手让秘书下去了，又叫来一名武官，吩咐道：“有三名恐怖分子混入了灯塔城，艾维斯先生会给你他们的资料，调用全州监控系统，找到他们，然后直接干掉他们！” 那名武官走后，斯坦利不屑的看着艾维斯说道：“我该办的事都办完了，剩下的事你知道怎么办了吧？” “您放心吧，回去后我就一把火烧了那间地下室，不会留下任何证据的。特纳先生那边我也会说明情况，您可以在特纳先生住宅周围加派警力，避免吉恩去骚扰他老人家。我想特纳先生也会对您的细心表示感谢的。”艾维斯确定现在的斯坦利已经不得不与自己站在一条线上，继续说道：“另外还有一件事需要您帮帮忙。” 斯坦利见艾维斯还得寸进尺了，不由的气得笑了出来，“艾维斯先生，有人和您说过吗，比起科学家您更适合当一名政客，您有着一名合格政客所必须的无耻的品质。” 面对斯坦利的揶揄，艾维斯也不生气，依然笑道：“我说的这件事您若办成了，能实实在在的获得特纳先生的青睐。现在特纳先生需要重新换一个宿体，而他要求又极高，不允许宿体使用精神类药物，这样重新开始记忆移植的话最多又需要两年时间，特纳先生的身体未必能等两年。有一个方法可以在不使用药物的情况下缩短记忆移植的时间，那就是使用小孩子作为宿体，最好是使用12岁以上的小孩子，大脑基本发育成熟，原生记忆数量少也不深刻。” “从国民警卫队中挑选宿体，我已经承担了巨大的风险，导致今天粘上你这破事。你现在需要小孩儿做宿体，想让我派国民警卫队去抓吗？让别人知道了我这个州长还干不干了！”斯坦利扭过头不想再看艾维斯一眼。 艾维斯见斯坦利拒绝，想了想继续说道：“州长先生，您知道15世纪的奴隶贸易吗？最早的奴隶并不是殖民者自己动手绑上船的，他们只提供武器，让那些原始土著自相残杀，劫掠来的俘虏再卖给殖民者。” “你想怎样？” 艾维斯从沙发上站起，走到落地窗前，指着远处的森林说道：“现在那些‘遗忘地带’中充斥着各种暴力帮派，州政府从生活在那里的人身上征不上一分税收，反而要花费大量财政给他们救济，这些人穷的只剩下生育价值了。给他们一些甜头，他们会主动送给我们需要的东西。” 这番言论刷新了斯坦利对艾维斯的认识，他想不到眼前的这个男人不仅无耻，还如此残忍且疯狂。不过艾维斯接下来的话，却让斯坦利心动了。“我们研究基地一直有客户希望重新回到少年时期，可宿体来源问题一直得不到解决。这些客户非富即贵，都不惜代价的要长生不老，您若能帮助他们解决这个问题，他们自然投桃报李，对您日后的从政道路助力极大。” “你们现在一年能实现多少例意识移植？”斯坦利突然关心的问道。 “1000例左右，现在的订单都已经预约到10年之后了。国民警卫队不可能满足日渐庞大的宿体需求，而且您还要承担巨大的风险。” “确实不是长久之计，其他的先不管，你转告特纳先生，他的事情不用担心，我会管到底的。” “好的，一定转告。我们研究基地也计划为您的竞选出一份力，不日将有一笔捐款转到您的竞选账户上。” 斯坦利终于喜笑颜开，“那谢谢你了，艾维斯。这是你进入我的办公室后，我听到的真正的一条好消息。”两人相视一笑，结束了会谈。 十一 潜入 从灯塔城到“遗忘地带”中间隔着大片的森林，很多年前这里存在大量的乡镇和村庄。在新技术革命的影响下，传统农业逐渐衰败，大量的年轻人都奔向像灯塔城这样的超级大都市寻找发展机会。灯塔城人口迅速膨胀，但城市各项功能服务的高度智能化和自动化，能提供的工作岗位也仅是诸如医生、律师、软件工程师等此类少数的高精尖技能专业。人口大量失业，物价不断攀升，以及联邦政府颁布各种严苛的法律将这群“多余的人”又驱赶出了灯塔城。 灯塔城的梦遥不可及，昔日的故乡也再难返回。联邦政府在各个超级大都市周围划出了广阔的所谓“环保绿化带”，本已凋敝破败的大量乡镇村庄被推倒，改造成森林，这里成了野生动物的乐园，上个世纪几乎绝迹的虎豹豺狼再度活跃，几百年来自然环境从未像现在这么好过；而讽刺的是，这片土地原来的主人--人类，却被自己的同类驱赶到更远的地区。在那里各州政府设立若干个救济站，依靠从超级大都市开出的专门列车，输送合成食品和一些富人丢弃的衣物和其他生活用品。贫穷的人们就以救济站为中心在周围定居，形成了所谓“遗忘地带”的特殊社会群落。 那一片宽阔的森林带实际上成了一堵天然的隔离墙，将富足与贫穷、现代与原始、希望与绝望、梦想与幻灭分割的泾渭分明，一目了然。目前科迪的任务就是带着吉恩和卡萝翻过这道隔离墙，进入“遗忘地带”，那里是州政府不屑管理，任其人民自生自灭的法外之地。科迪的计划是三人先潜入威尔逊碳基食品合成工厂，那里停着开往各个救济站的食品运输列车，然后随便混入一趟列车离开灯塔城，等进入了“遗忘地带”再想办法联络寻找起义军。 白天三人在下水道中不断转移，入夜时分三人才拨开了某地的井盖，将面部裹得严严实实踏上了地面。一路上左顾右盼，分外小心，尽量避开繁华街道和人群密集区，在公园、林荫小路、城市绿化带间迂回前行。大概走了2个多小时，来到一片人迹罕至的空旷地带，向前远眺已能看见一排排灯火通明的厂房，远看去整个厂区极大，目光所及之处的建筑群落鳞次栉比，看不见尽头。 科迪伸手一指，“就是那里，威尔逊食品工厂，我们快到了。” “我们怎么进去？里边会有很多人吧”吉恩问道。 科迪很有信心的回答：“放心吧，我调查过了。别看这个工厂这么大，就是白天在里边工作的人也不足20个，晚上人更少了。咱们慢慢靠近，就算被发现了你我也对付的了。”见周围四下无人，三人快速的向工厂跑去。 这座巨大的工厂一无围墙栅栏，二无巡逻看守，三人就这么一口气直接跑到了厂区的某个建筑物外墙，刚开始还警惕的探头探脑在各建筑物之间快速穿插，后发现宽阔的厂房道路竟真的无一人值守，索性大摇大摆的在厂房间寻找出路。 科迪带着吉恩和卡萝没头苍蝇似的乱转，最后胆子大到干脆见一扇门就推开进去看看，可进去后里边又有无数扇对内或对外的门等着他们。此时科迪还真希望能有个人发现他们，好抓过来问问路，然而干净的连只老鼠都没有。就在三人团团转的时候，吉恩突然让另两人放慢脚步，他感觉自己对周围的环境布置越来越熟悉，不太自信的往一个方向一指，“咱们去那边看看。” 之后吉恩完全凭着感觉，带着科迪和卡萝从一个建筑进去，七转八转，上楼下楼，再从另一个建筑出去，逐渐向着厂区腹地方向走去。科迪边走边打趣道：“看吧，我就说你熟悉这儿。”吉恩直言他曾梦到过自己为这个工厂开工剪彩，现在置身其中只觉得关于这个工厂的记忆越来越清晰，或者说特纳的记忆对他的影响越来越大。 “哈哈，伙计，看来你离被我绑起来更近一步了。”在科迪得意于自己的幽默感之际，卡萝狠狠的瞥了他一眼，示意他这个玩笑对于吉恩来说并不好笑。科迪这才转过弯儿来，想转移下话题：“抱歉啊，有没有不被覆盖记忆或者取出记忆芯片的可能？”卡萝冷冷的告诉他：“没有！”随后加了句“闭上嘴吧，找路要紧。”科迪知趣儿的不再说话，默默的跟在他们身后。 吉恩倒并未在意科迪的玩笑，只是心中索绕着一股隐隐的不安感，这样潜入工厂未免太过顺利，似有一种未知的危险已经靠近他们。他向科迪提出了自己的疑惑，这座工厂应该是威尔逊集团的重要产业，为何如此不设防备？科迪向他解释道，这个工厂只生产给穷人免费发放的合成食品，在“遗忘地带”这是众人抢破头的重要物资；而灯塔城生活的都是有头有脸的有钱人，最起码也是有高收入的金领打工者，他们吃昂贵的自然生长的食物，这些合成食品在他们看来如猫粮狗粮一般，没人会打这里的主意，所以工厂也就不用设防。 “那你们起义军为什么不抢劫这里，或者集中全力干脆占领灯塔城呢？”吉恩问道。 “光是突破由州政府指挥的国民警卫队防守的外围，我们就有大量的人员伤亡。一路打到这里抢点食物，还真不如抢救济站划算。如果再遇到武器装备更加先进的联邦军队的支援，没人能活着出去。占领这里？我们做梦都想，可实力不允许呀。”科迪无奈摇头。 科迪的解释让吉恩的疑惑少了些，可那不安感却依旧强烈，现在已无回头路，只能硬着头皮走下去。事实证明吉恩的不安预感是正确的，就在他们穿过空地奔向工厂的途中，在万米高空上的一架无人侦察机已经捕捉到了他们的踪迹。 此时在州长办公室里，斯坦利正对着电脑饶有兴趣的看着吉恩三人在工厂的一举一动，一名武官站在他身旁等待命令。 “州长先生，现在就发起攻击吗？”武官问道。 “不，看来他们是想乘食品专列逃出去。现在动手杀掉他们容易，但在工厂里一方面会造成特纳先生的财产损失；另一方面会造成一定的舆论影响，后期处理起来会比较麻烦。” “那就让他们这样在我们眼皮子底下跑了吗？” “当然不是。”斯坦利冷笑地说：“杀人不一定要用自己的手呀。”随后他吩咐武官可以休息去了，自己则拨通了特纳的电话。 再看工厂这边，吉恩三人兜兜转转，最终来到了一间宽大的厂房中。这里同样也是空无一人，只有机器自行轰鸣的工作着，无数的合成食品整齐的在传送带上传送。在传送带末端，上百份合成食品被自动堆砌成一个巨大的立方体，然后由机械手臂再次集中装箱包裹。在厂房最前边延伸出一条一眼望不到头的通道，这样的大箱子堆得快碰到了通道天花板，随着通道的方向无限向前堆积。从布置来看，这间厂房应该就是生产环节的最后装配车间了，“沿着通道一直往前走应该就能看到列车了。”吉恩指了指，带着科迪和卡萝向通道深处走去。 由于通道中堆满了成百上千的大箱子，箱子和墙壁间仅剩一条勉强侧身一人通过的空间，三人手拉手侧身艰难前行。“我不明白，有这么多的食物无偿发给穷人，为什么遗忘地带的人还要争抢，甚至还有人饿肚子呢？”吉恩不解的自言自语道。 在他身后的科迪回应道：“别说这里的食物也许足够一人一份的，就是实现一人十份，人们照样会争抢，照样有人饿死。” “为什么？”科迪身后的卡萝率先问道。 “女士，因为这不是一个数学或统计学问题，而是一个政治问题。在一个失序的世界里，食物供给不由自己掌控，人们避免恐惧的唯一方法就是不择手段的获取尽可能多的食物，哪怕自己根本吃不完。更多的食物意味着更大的权利，弱肉强食的丛林法则就不会消失，永远有争斗，永远会有人因争斗而死亡。”听了科迪的解释，吉恩和卡萝都沉默不语。“所以，吉恩，我们就是要改变这个失序的世界，让它重回正常轨道。”科迪此时看不见吉恩侧过身的脸，但他明显感到吉恩拉着自己的手用力的握了一下。 良久，终于来到了通道的尽头，三人也有足够空间并排相站。一道厚重的卷闸钢门挡住了他们的去路，旁边墙壁上还有一小块液晶触屏，上面如电脑键盘状分布着1到10的数字和A到Z的英文字母，看来需要密码才能开启大门。 “你知道密码吗？”科迪和卡萝都看向吉恩。 吉恩摇摇头，但还是走到触屏前，微闭双眼，全身放松，任凭大脑对手指的控制按下了一长串数字和字母的组合。只见大门上的绿色指示灯亮起，伴随着巨大“轰隆轰隆”声卷闸门缓慢抬升。科迪惊叹于这神奇的一幕，吉恩只是苦笑一下，继续向前走去。 过了卷闸门三人再往前走就发现处在一座火车站的站台之上，和他们并行矗立着一台台装卸机器人，此时都停止工作。在他们面前的站台下横着八条铁轨，蜿蜒向前又分出不同的岔路方向。在铁轨之上，只有一列装满了合成食品的列车亮着灯，似要即将发车，只是最后专门等待着他们三人上车。 三人感觉奇怪，却也来不及多想，准备走下站台。这时站台上的一个显示屏突然自动启动，特纳那张苍老的脸出现在屏幕上。 “我就知道是你，吉恩。”特纳得意的说道。 三人大吃一惊，不知何时暴露了行踪。“你怎么知道的？”吉恩警惕地问道。 特纳故作惊讶地说道：“刚才我明明躺在克拉拉的大腿上，可我的AI管家却提醒我进入装载区要戴安全帽。”吉恩猜测很可能是他在输入卷闸门的通行密码时，触发了特纳的信息通知。 “吉恩，年轻人，听我一言，留下吧。由我出面作保，没有任何人敢为难你。虽然以后控制你身体的人是我，可你换个角度思考，享受我的财富，美食，女人的，可都是你的身体。” 吉恩一句话没说，只是冲着屏幕另一端的特纳高高抬手竖起中指。 特纳却没有生气，只是惺惺作态的说道：“唉！罢了！你要走就随你吧。不过看在我这个耄耋老人的份上，能满足我最后一个请求吗？” “有什么话赶紧说！” “请不要毁坏列车上的合成食品，只有食品运送到救济站后政府才会向我付钱。”特纳不怀好意的笑着说道。 吉恩没再理这老头儿，转身向列车方向跑去。此时科迪已经进入了列车驾驶室，面对着一大堆按钮，从没开过火车的他胡乱按着，心急的想要发动列车。说也奇怪，当吉恩最后一个进入货运车厢后，列车自动关上车门缓缓启动驶离站台。 “这糟老头儿坏得很，他就这么放我走了？”吉恩心想，内心的不安更强烈了。 十二 圈套 深夜，一辆满载合成食品的货运列车划破了森林的宁静，向着“遗忘地带”飞驰而去。货车上的三名乘客—吉恩、卡萝和科迪在经历了多日心惊胆战的逃亡生活后，终于获得了难得的片刻安宁，感觉已经安全的三人此时各得其所。列车启动后没多久，科迪随手拆开了一箱食品包装，大快朵颐起来，由于吃的太多现在倦意袭来，自己找了个角落呼呼大睡。卡萝倚着货舱门，透过上面的小窗，出神的看着外面的风景。吉恩拿出之前科迪给他的小册子，继续记录着这几日的见闻，这是他目前唯一能想到的对抗自己记忆衰减的办法。 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不一会吸引了卡萝的注意，她目光柔和的注视着这个当初执意要救出自己的男子，可转念一想今日吉恩所受之苦皆是自己昔日发明所致，不由得又一阵哀伤愧疚。卡萝移步到吉恩旁边倚身而坐，吉恩转头回以一个微笑，然后继续埋头书写。 卡萝将头靠在吉恩一侧的肩膀上，静静地看着吉恩记录的内容。吉恩记录完毕后，自豪地说道：“这样我就不会忘了你和科迪，也不会忘了我自己。我每天都会翻看我之前记录的内容。”卡萝眼角轻轻上挑，看见吉恩脸上洋溢着孩子般自作聪明的得意，月光照在他一脸胡渣不修边幅的脸庞，将平时面容刚毅的他似也打磨的靡颜腻理，卡萝看的竟有些痴了。她打趣儿问道：“若有一天你连翻看这本手册都忘了呢？”吉恩“啊--”了一声，发现确实是个问题，到时该如何是好。 卡萝嫣然一笑，与吉恩相视而坐，双手轻缓的依次解开他上衣的扣子，露出了结实雄厚的胸肌。吉恩竟不知该如何反应，只是怔怔的坐在原地，任由卡萝动作。卡萝轻抚吉恩的胸肌，柔声说道：“会有一点点疼哦。”看着对方傻小子似的紧张地吞咽着口水，她眼中微波流转笑意盈盈。 卡萝拿过吉恩的笔，抓住一端用力向地面摔去，笔身破裂，油墨流了出来。她用破裂笔身的尖端蘸着油墨开始在吉恩的胸肌上一针一针的纹刻。吉恩偶尔眉毛抽动一下，却一言不发。再看卡萝，像在精心雕琢一件艺术品，眼中散发着热烈的光芒，口中喃喃自语，每一针触到吉恩的皮肤都想将生命注入其中。时光静谧流逝，卡萝终于完成了她的“艺术品”，吉恩低头看去，只见胸口位置有一排文字：我是吉恩，保护卡萝。 “这样就再也不怕你会忘了自己了。”卡萝笑靥如花对吉恩说道。 “是个好办法，谢谢你。”吉恩有些不好意思的回复，不自然的转过头躲避着卡萝含笑的目光。 这时在一旁睡觉的科迪伸了个懒腰，睡眼惺忪的看着他们，“嘿，伙计们，你们在干嘛？”卡萝略显慌张的收拾下表情，淡淡的说：“没什么，帮吉恩纹身，避免他忘了自己。” 科迪来了兴趣，凑上前来，捋着下巴细细品读，“‘我是吉恩，保护卡萝’，嗯，纹得不错。”突然眉头一皱，似有不满的说：“嘿，为什么没有我的名字？” 卡萝无奈的辩解道：“我还没纹完呢，有你的名字。”示意吉恩保持姿势，不情不愿的又在最后加了三个字“和科迪”。不知是否力道有所加大，刚才还安静的吉恩在纹这三个字时竟忍不住疼的“哎呦，哎呦”的叫着，烦得卡萝不断说道：“别喊了，再忍忍。”车厢里瞬间充满了生机。 列车又行进了很长时间，眼见天边已经破晓，从窗外看去周围已不是郁郁葱葱的树林，而是杂草丛生的荒地稀疏立着几棵矮树，偶尔可见倒塌的建筑和简陋的窝棚。 “我们已经进入了‘遗忘地带’，现在还不知道列车在哪个救济点停靠。”科迪一边看着窗外，一边说着自己的计划，“我们现在就装些食物，但别拿太多影响跑动速度。列车停靠救济站后，一刻也不停留，最快速度离开救济站。” 说话间列车已逐渐减速，三人迅速装了些食物，站在货舱门口准备下车。列车缓慢在救济站滑行，科迪此时觉察到了不对劲儿，平常列车进站，两边早已有饥饿的人群等待搬空物资，今日救济站却空无一人。“咔--”列车停下后舱门开启，就在吉恩和卡萝准备冲出去时，科迪突然伸手制止，示意他们待在车里，他自己下车查探。 出了车门，科迪四下张望，周围静的出奇。平时即使没有列车停靠，每个救济站也定会有帮派势力守护，救济站是他们的立足根本，像现在这样空无一人实属罕见。科迪意识到此地不宜久留，转过身朝车厢里挥挥手，示意二人迅速跟上。 “砰！”不知何处一声枪响，科迪瞬间觉得脚下发软跌倒在地，几秒后钻心的痛感从大腿上传来，科迪疼的大叫。吉恩和卡萝走出车厢查看，只见科迪躺在地上用手按压着大腿的伤口，可血液仍止不住汩汩流出，将科迪的衣服染得一片通红。 “别出来，快回去！”科迪声音颤抖的喊着。 看着同伴受伤倒地，血流不止，吉恩哪还管得了那么多，他和卡萝迅速跑到科迪身边。吉恩扯下衣服一角，熟练的撕成布条，然后紧紧勒住科迪伤口的上方供血处，鲜血才稍稍止住了些。就在吉恩想抬头查看周围情况时，突然意识一片空白，随即一头栽倒在地。 “哈哈哈哈，怂包一个，直接吓死了！”一个身高近2米，头戴牛角装饰，双臂布满纹身的肌肉状汉手持一把霰弹枪向他们走来。在他身后跟着一群男男女女，拿着各式武器。他们穿着布满铆钉的皮衣皮裤，发型妆容夸张怪异，性情暴戾，举止乖张。 一个穿着皮坎肩袒露着胸的瘦子进入车厢查看一番后出来，冲着牛头人喊道：“老大，没错，整整一车的食物！” “嗯，斯坦利倒是守信用。”说完牛头人竟仰头放声嚎叫起来“嗷呜—嗷呜—”，手下众人也都跟着嚎叫，不知道的人会以为自己落入了狼群中。 “是‘地狱嚎叫’，咱们麻烦大了！”科迪忍着剧痛说道。 “那是什么？”卡萝惊恐的看着周围野兽般的人群，使劲摇晃着吉恩的身体，希望他快点恢复意识。 “‘地狱嚎叫’最早是一个机车暴走族的组织，成员都会骑着造型夸张的摩托车，后来成为遗忘地带一支凶残的帮派势力，每次行动前后他们都会发出狼嚎般的叫声。” 牛头人带领帮派成员已将三人团团围住，只见他抬起一只布满尖刺的靴子狠狠的踩到科迪受伤的大腿上，“你倒是知道的不少！” 科迪疼得又发出一声惨叫，之后喘着粗气艰难说道：“列车上的食物都给你们，放我们走！” 牛头人又朝科迪胸口猛踢一脚，骂道：“妈的！本来这些食物也是给老子的！老子也是受人之托，宰了你们拿了这车食物。”说着便拉动枪栓，将枪口抵在科迪的脑袋上。周围众成员也都举枪对准三人。 “再见了，有人买你们的命，别怪老子。”说话间便要扣动扳机。 “等一等！”科迪大叫，“我们是战士！应该死在格斗场上！就这样死我不甘心！我们应该像战士一样死去！”一旁吓得发抖的卡萝不明白科迪说的什么，倒是牛头人放下了抵在科迪脑门的枪口。 “啥？你他妈还是战士？都这个熊样了你他妈还能打吗？”说着便用粗大的枪管使劲戳着科迪的伤口。 科迪疼得冷汗涔涔，痛苦的说道：“我不行，可他行！”抽动着指着吉恩。此时吉恩终于从意识空白中恢复了过来，看着无数个黑洞洞的枪口对着自己，一时搞不清楚状况。 “就这个吓昏过去的怂包？哈哈哈哈！”牛头人用鞋尖勾起吉恩的下巴，轻蔑的问道：“喂！你想成为‘地狱嚎叫’的格斗战士吗？”吉恩一脸迷惑，不发一言。 牛头人见吉恩不回答，继续说道：“怎么不回答？吓破胆了吗。不必勉强，老子可以给你个更痛快的死法。”随即用枪抵着吉恩的脑袋。 吉恩看向科迪，科迪躺在地上对他喃喃说道：“快答应他，吉恩，说你愿意，不然咱们都要死在这儿！”吉恩虽然不知发生了什么，但为了救卡萝和科迪，却也坚定地回答：“我愿意。” “好，道儿上的规矩，不向格斗战士开枪，不过你也要有真本事才能活下来。”牛头人转身向手下众人问道：“你们谁敢跟他以命相搏？”这时一个梳着莫西干发型，头上鼻环唇环眉环等各种肉体穿刺俱全的重金属朋克自信满满地走了出来，估计是看到吉恩刚才昏厥的窘态，认定他是一个轻易拿捏的软柿子。 牛头人双手向两边做了个划开的动作，帮派众人默契的向四周散开，形成了一个足够两人施展拳脚的圆形空地。“开始！”牛头人突然一声令下，莫西干瞬时一记飞踹向吉恩胸口袭来，还没明白怎么回事的吉恩结结实实的挨了一脚，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周围众人响起了欢呼喝彩声，莫西干得意的用右手捶打自己的左胸，风光无限。 科迪大喊：“吉恩，打败他咱们就得救了！”吉恩一听如此，也不管许多，重新站立起来振作精神，准备迎战。莫西干再度重拳挥来，吉恩准确预判成功躲过。随后莫西干一顿乱拳猛击，看似势不可挡，其实都被吉恩或躲闪或格挡下来，竟无一拳造成实质伤害。几个回合下来，吉恩已摸准对方路数，莫西干看似出拳凶猛，实则毫无章法，对于经历过系统格斗训练的吉恩来说并不难对付。 吉恩不想与他缠斗，当对方探身攻来下盘空虚之际，吉恩重心下沉向前奋力一冲，莫西干被撞倒在地。吉恩顺势一脚蹬住对方胯部，双手抱住他的左腿用力拧转，莫西干已然疼的再无气力反抗。吉恩看他没有了抵抗的可能，便自认为胜负已定，松开了手。哪知刚一松手，莫西干转身对着吉恩后脑就是重重一拳，吉恩一阵眩晕，向前踉跄几步勉强站定。 科迪急的大喊：“吉恩，这不是比赛！只有战到一人死亡才算结束！杀了他！不然他就会杀了你！”吉恩心中暗骂，科迪出的馊主意，让他参加这种比赛。这时莫西干再度疯狂杀来，吉恩侧身闪过，双手上下交错控制住对方大臂，用力一夹，莫西干发出凄厉惨叫，只见他的一只手臂肘部已被反关节弯折！ 这下莫西干已彻底丧失了战斗能力，不甘失败的他捂着受伤的胳膊冲进围观人群，抢夺了一把AK47就要向吉恩开枪。“啊——！”在卡萝的惊声尖叫中，只听“嘭！”一声巨大枪响，莫西干被一股巨大冲击力击飞了好几米，然后摔在地上再无反应。 “我说过，不向格斗战士开枪，这是规矩！”牛头人手握着尚冒着烟的霰弹枪凶狠说道，他转向吉恩，言语间似有嘲讽又带威胁：“算你走运，今天你能活着了！明天继续！你们三个人，你要每天打三场！你只要输一场，你们三个都要死！” “你们是谁？”吉恩厉声问道。 “我们是谁？哈哈哈哈！嗷呜—”牛头人和众帮派成员再度仰天嘶吼，那声音听得人一阵心悸。 十三 奴隶 牛头人跨上了一辆造型夸张的机车，整个车身被改造成了骨架形态，车头大灯处则用张着嘴的骷髅装饰，粗大的车轮和高翘的车把无不彰显着驾驶者的霸道气场。还有部分“地狱嚎叫”的成员也骑上了自己的专属机车，属于帮派的中上层领导成员。他们扭转把手，顺时震耳欲聋的马达轰鸣声快要把不大的救济站震塌了。车后跟着一众小喽啰，他们无车可骑，却要人手扛着一箱合成食品，吸着尾气一路小跑跟在后边。 卡萝被一条锁链绑住了双手，锁链一端连接着一台机车，混在小喽啰中间跟在后边跑。科迪腿部受伤，连站立都不可能，可那群人毫无怜悯，准备将他拴在机车后一路拖行。吉恩大声喝止，他背起科迪，其他帮派成员倒也不阻止，只是把锁链套在了他的脖子上，推搡着让他别磨蹭掉队。 行了大概十几分钟，一行人进入了一座废弃的大型商场内，里边热闹非凡。男女老少无数人，或三四人一堆，或七八人一群，各占商场一片空间，有闲话聊天的，有喝酒打牌的，有轻推摇篮抚育婴儿的妇女，也有手拄拐杖步履蹒跚的老人，期间孩童相互追逐打闹，一派人间烟火气息。牛头人一脚踏入商场，所有人急忙放下手中活计，注目而立，就连顽皮的小孩子也赶紧无声的躲在了大人的身后。 在帮派众人的簇拥下，牛头人来到了商场顶层的一处开阔空间，此处地板全部是透明的高密度钢化玻璃做成，使他低头就能看见脚下的芸芸众生。空间中央处摆放着一张足够四人并排而坐的奢华皮质沙发，那便是牛头人的王座。牛头人后仰陷入沙发，一左一右已有两名妖娆女性钻入他怀中伺候。 “把那三人带过来！”牛头人左拥右抱两名美女时也没忘了发落吉恩他们。他又向身旁一帮众简单耳语几句，那人便急匆匆出去，不一会端着一盆炙热的炭火进来，上边放着一个烧得通红的烙铁。 吉恩刚到顶层，四个帮众野蛮的将科迪从他背上拽下来，然后一边两人反手押着吉恩来到牛头人面前。 “你做了老子的格斗战士，就是老子的财产了，老子给你盖个章！”牛头人粗声说道。 吉恩刚想反抗，已被身后一人猛踹漆关节后侧，“扑通”跪在地方，进而被死死摁住动弹不得。一人上前撕去吉恩的上衣，另一人将烙铁按在了他的背上，“嘶—嘶—”，吉恩疼的边叫边挣脱，那四人险些按不住他。五六秒后，烙铁才从吉恩背上拿开，吉恩已痛的浑身被汗浸透，背上出现了一个焦黑的骷髅状烫伤伤口。 “好了，把他们关进地下室。”牛头人挥了挥手，手下几人便将吉恩三人架了下去。 “一家两份食物，其余的都放进仓库里，谁敢多拿，老子剁了他的手！”随后众喽啰把刚从列车上搬下的一箱箱合成食品依次扛进了牛头人右手侧的房间中，出来的时候每人手里只拿着盒饭大小的两份食物。 “好了，都下去吧！”牛头人又一摆手，众喽啰散去，向着楼下各层自己的家走去。除去帮派成员的角色，他们也是在这个商场蛰居的众人的儿子，丈夫或父亲。这里每个家庭的生存都已经与“地狱嚎叫”深深绑定。 再看吉恩这边，三人被带入宽阔阴暗的地下室后，押送他们的人就停下脚步，只是将通往地上楼梯的门反锁便不再过问。吉恩和科迪因伤痛的一步也走不动，靠坐墙边。卡萝一人又往前走了走，发现还有很多人被关在这里，很多人的手臂上、大腿上、胸口处也都有和吉恩一样的烫伤印记。卡萝走上前去欲询问情况，这些人却纷纷退避散开，只是怯生生的看着她。卡萝多次尝试，换来的只是疏远，眼看伙伴忍受伤痛煎熬，自己却无能为力，卡萝一着急蹲在地上无助地哭了起来。 她这一哭，倒是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有几个胆大的人慢慢站得离她近些。又过了一会儿，终于一个瘦骨嶙峋的看上去十四五岁的少年用手轻轻推了推她的肩膀。卡萝看向他时，那孩子略显腼腆，也不说话，只是用手在空中比划着什么。他指了指自己的耳朵后比了个“OK”的手势，又指了指嘴后摇了摇头。看样子是在表示自己能听懂别人的话，但是不能说话。 “我的朋友受伤了，我需要帮助。”卡萝哭着说道。男孩张开双手耸了耸肩，卡萝感觉他在问哪里，便指着身后的黑暗处，说：“他们在那儿。” 男孩又对着围观的几个人比划了一阵，之后几个男人便跟着男孩向卡萝所指黑暗处跑去，一会功夫吉恩和科迪被这几个人抬到了卡萝面前。看到卡萝几人并无恶意，一名衣衫褴褛的老人走上前来，问道：“姑娘，你需要什么帮助？”卡萝见终于有人肯帮助自己，一口气请求索要酒精、纱布、刀子、针线等医用品，老人动员大家都翻翻各自的家当，搜寻了半天也不过只有一个边缘锋利的玻璃片，一只针和一些粗线。 眼见也没条件挑剔，卡萝匆匆向众人道谢后，准备给科迪处理伤口，但看见科迪血肉模糊的大腿，双手止不住的发抖。此时吉恩也从烫伤中缓了过来，告诉卡萝他有处理枪伤的经验，科迪交给他处理。吉恩讨要了一些水洗了洗手，然后反复擦拭玻璃片和针，并在火上烧灼一会儿，算是做了消毒。 吉恩稍用力的拍打科迪的脸，“伙计，我现在要帮你取出弹片，会很疼，你要忍住。”科迪此时已有些意识模糊，却还是点了点头。吉恩又吩咐卡萝：“和他说话，分散他注意力。”卡萝也点了点头。 当科迪和卡萝都还未反应过来时，吉恩突然迅速用玻璃片划开伤口，科迪爆发出骇人的惨叫，吓得围观众人都连连后退。“快！帮我把伤口撑大！我要取子弹！”卡萝从惊恐中反应过来，连忙按照吉恩指示撑着伤口，而科迪的叫声更加凄厉。 “和他说说话，卡萝！”吉恩大喊道。 卡萝也崩溃地喊道：“别对我大吼大叫！我不知说什么！我受不了了！你快点！” 吉恩也没再难为卡萝，他一边用两只手指科迪的大腿肌肉里摸索着子弹，一边任凭科迪的叫喊却自顾自地说：“嗨，你这家伙，趁现在能叫就叫吧。你出的馊主意，让我当什么格斗战士。等你好了，我要揍得你——”这时吉恩感到自己手指碰到了什么，用力一夹再果断一拔，科迪急促地“啊”的一声后，喘着粗气安静了下来。“叫不出来。”吉恩看了看双指夹着的弹片，也长吁了一口气。 之后伤口的缝合在无麻醉剂的情况下虽然也疼，但和刚才取弹片的程度比，显得就像蚊虫叮咬一般，科迪竟能看着自己的伤口缝合对吉恩谈笑风生：“我救了你们，你却要揍我。我略微知道这些帮派的规矩，你答应做他们的格斗战士，他们才可能不杀你。” “什么是格斗战士？”吉恩认真地缝合伤口，随口问道。 “就是奴隶，和他们一样。”科迪指了指周围的众人，继续说道：“不过你不用像他们一样做苦役，但要为那帮杂种杀人取乐。” “就像今天被打死的那个家伙吗？” “那不过是找一只不知天高地厚的菜鸡试试你的能力。”科迪表情变得严肃起来，继续说道：“在遗忘地带，两个帮派如果有争执，会尽量避免你死我活的火并，双方约定各自出一个人进行较量，直到其中一人被杀死才算结束。输的一方便会向赢得一方做出让步，争执得到解决。后来成为一项血腥的娱乐运动，不一定帮派间有争议才进行，双方会以场上拼杀的人的生死进行赌博，生死较量的那个人就叫‘格斗战士’。” “那个长着牛角的家伙说我每天要打三场，就是要杀三个人？” 科迪无奈的苦笑说道：“运气好的话，你至少每天需要杀三个人。”科迪突然一只手按在吉恩的肩膀上，意味深长地说：“吉恩，你要每天保持好运气，千万别被杀了。以后你遇到的都是其他帮派的职业格斗战士，他们从一开始就想着置你于死地，那时仁慈是最大的敌人。若像今天对付菜鸡那样犹豫，你铁定丧命的！” “你这混蛋，我真想现在就揍你一顿。”吉恩盯着科迪眼睛愤愤说道，“缝好了！”他一掌“啪”地拍了下科迪的大腿，科迪疼的又是一阵龇牙咧嘴。 后来吉恩三人向关在地下室的其他众人道谢，从与他们的交流中得知，那个牛头人名叫“野牛比尔”，是“地狱嚎叫”的老大。他们这些人原本生活在遗忘地带的其他救济站附近，各个家庭都有成员参加当地帮派组织，这些帮派组织在与“地狱嚎叫”争夺地盘的战斗中失败，他们则被掳掠至此成为奴隶，日常工作就是像驴推磨一般推动巨大的发电机轮给整个大厦供电。野牛比尔嗜血残杀，经常对他们残暴施虐，那名最先帮助卡萝的少年就是因手脚太慢被野牛比尔生生割去了舌头。 吉恩三人陷入了迷茫，现在别说去找起义军，连是不是能活过明天都不知道。三人都沉默不语，加上今天经历太多事情，不一会就都睡着了。睡梦中吉恩看到了满桌丰盛的食物，名贵的红酒，衣着华丽的人们在装饰奢华的大厅偏偏起舞，他知道这不是他的生活，却又希望自己永远不要醒来，好让美梦一直做下去。 这一觉睡了很久，直到被人一觉踹醒，睡眼惺忪中只听见那人骂骂咧咧道：“赶紧起来吧，该你上场了！你要是死了有得是时间睡！” 十四 死斗 吉恩先被一名“地狱嚎叫”成员押进了一间小库房，里面满地散落着各式服装。“把你身上这件破衣服脱了，穿上这件！”里边另一名成员说着将一件布满铆钉的皮背心和紧身裤扔给了他。吉恩换上新衣服后的造型看上去也像“地狱嚎叫”的成员了。 “请再给我一双厚底的靴子，最好上边也有像其他人一样的尖刺；我还需要一双半指手套，指关节处有铁片保护的那种。”吉恩此刻提出的要求并不是为了耍帅，他知道这些装备将给自己接下来的生死战斗增添不少战力。 “你自己翻吧，如果那一堆衣服里有的话。”那名成员有些不耐烦，随后又嘲讽地说：“它们不属于你，你死了后也要还回来的。”吉恩在那堆衣服里真找到了自己需要的东西，还意外发现了一枚铁钉，趁着无人发现，塞进了自己的手套中。挑好衣服后，吉恩就要被押到竞技场，走出仓库前，他在管库房的人的耳侧轻语：“谢谢你，稍后我会亲自过来还衣服。” 所谓的竞技场，其实在这座商场其中一层的健身房内。与其他大部分都落了灰的店铺不同，因为经常有人使用，除了器械有些老旧外，环境倒是非常干净。刚走到门口，已然听到里边人声鼎沸，超高分贝的摇滚音乐掺杂着无数的怪叫声。吉恩定了定神，小跑冲了进去。围观人群自动为吉恩让出了一条通道，那条通道尽头是一个锈迹斑驳的金属八角笼。 八角笼门被锁着，吉恩在门前站定等候，四周望去发现科迪和卡萝也在现场。他们被反手绑着，身后各有两人看押，意义再明显不过，一旦吉恩失败被杀，两人也有性命之虞。在八角笼的正前方有一个一米高的宽阔看台，上面摆放了四台按摩椅，野牛比尔正居中坐在其中一台上，另外三台按摩椅上也分别坐着人，看那举手投足间的气势应是其他帮派的首领。 在野牛比尔右手边坐着的人，戴着一顶博萨利诺宽边呢子礼帽，身着宝石蓝西装，领间系着一条漂亮的丝质酒红色领带。此时那人优雅的抽着一只雪茄，散发着迷人的气质，让坐在身边的野牛比尔更显粗鄙不堪。 “那是科洛博家族的教父，”科迪发现卡萝目不转睛地看着那男人，便介绍道：“别被他的外表蒙蔽了，他领导的科洛博家族是黑手党的重要分支，都是些杀人不眨眼的家伙。”卡萝被科迪打断了迷思，突然醒悟，说道：“哦，那个中国人呢？看上去很慈祥，也很危险吗？” 卡萝所说之人坐在野牛比尔的左手边，一副东亚人面孔，穿着一身纹绣汉字图样的大红色唐装，头戴精致丝绸圆帽，脸庞消瘦，正一手捋着灰白的山羊胡子看着场下，乍看去更像一位慈眉善目的邻家爷爷，显得与现场的狂躁杀伐氛围格格不入。 “他是洪门的掌门人，在所有帮派中资历最老。他们有自己的一套道德准则，还有一大群随时准备为帮派赴死的战士。他可是扮猪吃老虎的高手，在黑道中流传一句话，叫‘别惹那个中国人’。” 科迪刚向卡萝介绍完那名老人，眼睛却直勾勾的盯着台上坐在老人左手边上按摩椅的女人。那女人上半身只穿了一件由兽皮制成的文胸，露出的腹肌如刀刻一般，下半身只有一件皮质短裙，臀部丰盈曲线一览无余，再搭配一双过膝的高脚皮筒靴，透出一股狂野之美。 “嘿，你现在还有心情看女人！”卡萝用肩膀顶了一下科迪，科迪不好意思的“嘿嘿”一笑，说道：“从装束来看，那个女人应该是‘亚马逊部落’的人，‘亚马逊部落’是一个全部由女性成员组成的帮派，除了和其他帮派打打杀杀抢夺物资外，她们也依靠和强力帮派的联姻关系保护自己的安全。不过她们总是闹内讧，现在台上那女人应该是新上台的首领。” “女士们，先生们——”音响中一声尖刺的声音中断了震耳欲聋的音乐，也让嘈杂的人群顿时安静下来。“生死格斗即将开始，之后的场面会过于血腥暴力，可能会引起您的极度不适与反感，请谨慎观看或者干脆滚出去！”人群一阵哄堂大笑。 “首先出场的是洪门的龙小子！”只见铁笼一侧的门打开，一名个子不高，身材精瘦但肌肉线条分明的东亚面孔男子走进了八角笼，他便是吉恩的第一个对手。在主持人对龙小子一番长长的吹嘘后，开始介绍吉恩：“挑战者是‘地狱嚎叫’的…嗯…”主持人看了看八角笼前方的看台，野牛比尔大声喊道：“‘掘墓者’！‘掘墓者’吉恩！” “对！掘墓者吉恩！”然后又是一阵无中生有的描述，绘声绘色的说他多么凶残，杀过多少人，做过多少恶。吉恩默然走进铁笼中，全然不在意对他的介绍，只是目不转睛的观察着他的对手。 “只有两种人能离开这座牢笼，死人和最终胜利的人！现在开始！”话音刚落，两边笼门即被锁住。与之前吉恩收拾的莫西干不同，龙小子显然经验丰富，他并没有直接冲过来乱斗，而是进两步退一步的试探着吉恩。吉恩也没有轻易进攻，他观察到对手防守架势滴水不漏，步伐灵活矫健，看来不是易于之辈。 起初双方就这样僵持着，隔空挥几下虚拳，都在等着对方露出破绽。台下一众帮派成员却已没了耐心，吹着口哨起哄道：“上呀！干死他！”吉恩眼神向台下一瞟，想看看卡萝和科迪是否安全，谁知这一瞬间的分心就被龙小子捕获，迅猛一拳冲吉恩面门而来。吉恩双臂抬起，虽挡住了这全力一击，小臂却已酸痛无比，可想如果头上正中这一下，比赛已经结束了。 之后吉恩也开始了反击，几记重拳竟被龙小子精巧躲过，几乎都是擦着对方脸庞和头皮划过。几个交锋过后，双方均无明显战果。吉恩的优势在于身高和臂展，他的攻击范围更大。龙小子也深知这一点，他很聪明的没有与吉恩缠斗，而是利用自己灵活的移动，瞅准机会打几下就拉开距离。就像一只猎捕野牛的鬣狗，并不尝试一口咬死猎物，而是不断四处突击撕咬对方的皮肉，消耗对方的意志。 随着时间的流逝，这场格斗的残酷性逐渐凸显。不同于正规的比赛，在这个擂台上没有暂停，没有回合休息，没有认输投降。双方都已疲惫不堪，却都要为自身性命而战。吉恩心想这样消耗下去对自己非常不利，即使最终能赢下这一场，之后还有两场要打，输一场都是死，必须速战速决！他决定冒一个巨大的风险搏一把！吉恩突然躬身全力撞向龙小子，此时头部已全面暴露，龙小子迎着数拳全力击打，吉恩听见耳边一阵“嗡嗡”作响，不做他想下意识的用手挡住面部，此动作刚一完成，龙小子提膝一击，突破吉恩手臂的缓冲，将吉恩的鼻梁震裂，鲜血瞬间喷薄而出。 吉恩受伤不轻，但也依靠自身体重撞倒龙小子，顺势坐在了他的身上。随即吉恩的拳头如暴雨般倾泻而下，砸向龙小子的面部。起初龙小子还可用手勉力遮挡，可无奈大势已去，到最后竟双手摊平，像沙袋般任凭吉恩击打，没了意识。笼外爆发出一阵欢呼。 吉恩眼见龙小子没了抵抗，平躺在地，生死不明，却又不敢贸然起身给对方机会，只是停止了挥拳，坐在龙小子身上喘着粗气，等待着有人能宣布他的胜利。然而无人宣布！不知是谁向笼中抛进一把匕首，只见所有帮众异常兴奋，全部高举右手握成拳，拇指冲下，齐声喊道：“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吉恩迟疑了，真的要杀人吗？他看向坐在台上的野牛比尔，野牛比尔嘴角上挑，手指向远处一指，笑得十分得意。吉恩明白，野牛比尔指的是卡萝和科迪，他们的生命系在自己一念之间。吉恩拿起匕首，说了句：“对不起了。”，朝着龙小子胸口奋力一插，龙小子身体抖动了一下便再无反应。笼外爆发出了“地狱嚎叫”标志般的嘶吼声。 笼门打开后进来两人将龙小子的尸体抬了出去，当吉恩也准备随着他们一起走出八角笼时却被拦了下来。“真是精彩的战斗啊！下一位挑战者是科洛博家族的‘剃刀’先生！”吉恩没想到竟然是车轮战，此时八角铁笼已经锁上，打不打不由自己说了算，只能硬着头皮再战。这个叫“剃刀”的男人穿着风衣，头戴英伦报童帽，虽不像龙小子从身法上就能看出是一个格斗高手，但吉恩却感到这个男人更加危险。 剃刀进入八角笼后，就迅速在吉恩周围移动。吉恩清楚自己体能已消耗不少，他需要迅速的解决掉对手，预计剃刀进入自己的击打范围后果断出拳，身材稍显高大的剃刀竟灵活蹲步闪过，吉恩的侧腹部毫无遮挡的暴露在对方面前，旋即感觉胃部一阵反酸，自己已被剃刀击倒在地。紧接着吉恩看见一双穿着皮鞋的大脚向自己胸口踩来，迅速侧身滚到一边，躲过一击。 吉恩想迅速站起，但剃刀根本不给他机会，一只膝盖抵住他的小腹扑身压了过来。此时轮到吉恩被对方压在身下揍了。在乱斗中，吉恩侥幸双手抓住剃刀太阳穴两侧，大拇指用力按压剃刀的眼睛，疼的对手从他身上滚到一边。 趁这空挡吉恩赶紧爬起站定，经过这番交手，他大概明白了剃刀的格斗流派。这个人出招并无固定程式，全凭临场应变与过往经验，招招狠毒致命，应该是一名街斗高手，非常善于地面缠斗，急于求成会正中对手下怀。吉恩改变策略，开始绕着八角笼满场跑，始终不与剃刀接触，希望借此能给自己争取更多时间恢复体力。 在跑动中吉恩不断的挑衅剃刀，做着侮辱性动作。没想到这招效果奇好，别看剃刀着装绅士，但脾气却如瓦斯般一点就爆，屡屡出手攻击却都抓不住吉恩，气急败坏的用拳头捶打牢笼。牢笼外的帮派成员发出嘘声起哄，对吉恩的消极战斗甚是不满。 这时看台上的科洛博家族的教父与身旁的野牛比尔交头接耳说着什么，最后二人都点点头似乎达成了什么共识。不一会儿，有人从场外向牢笼里的剃刀扔去了一根一米多长的钢管，剃刀接住钢管，恶狠狠的朝吉恩走来。所谓一寸长一寸强，剃刀手里多了件武器，吉恩“放风筝”式的拖延没有了意义。 吉恩没了选择，这种情况下再与对手保持距离就是找死，在躲开了几轮钢管攻击后，吉恩瞅准机会向剃刀怀中撞去。剃刀却也不慌，早已料到吉恩会有这一手，他手持钢管两端往胸前一横迎击吉恩的冲撞。两人应声倒地，不过运气不在吉恩这边，剃刀迅速骑跨在吉恩身上，钢管死死的顶着吉恩的喉咙，剃刀仍在不断加劲儿，试图使吉恩窒息而亡。 台下再次疯狂的喊了起来：“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而卡萝泪流满面，背过身去，不忍再看，一旁被绑着的科迪也只是紧锁眉头无奈高喊：“撑住！撑住！”此时吉恩眼已翻白，出气多进气少，似已无力回天。剃刀面目狰狞，任凭吉恩双手在他脸上有气无力的拍打，竟不放松一丝气力。 就在所有人认为大局已定之时，吉恩用尽最后全力在剃刀脖子上一拍，然后缓慢向下滑动手掌，远远看去似是在抚摸剃刀的脖子。突然一股鲜血从剃刀的脖子上喷射而出，剃刀松开钢管，站立起来捂住脖子嚎啕大叫，那鲜血随着剃刀的跑动溅射得到处都是，几秒钟后剃刀终于支撑不住轰然倒地，死时眼睛都没来得及闭。 吉恩双臂张开仰卧在地，大口大口的呼吸着，只见离他右手边不远的地上，多了一颗浸透鲜血的铁钉。场下所有人被这突如其来的扭转惊得目瞪口呆，全场顿时鸦雀无声。 十五 惊变 “喂…嗯…”从音箱中传出几声主持人的支吾声，打破了竞技场的沉寂。“我们看到掘墓者使用武器杀死了剃刀，那这…算赢吗？”众人都看向台上诸位帮派大佬。 野牛比尔暴躁的喊道：“他妈的！人都死了，怎么不算赢？不算赢的话你上去打呀！”野牛比尔如此说，倒不是多想维护吉恩，只是论起使用武器，是剃刀先使用的钢管，而且还是在他的授意下使用的，深究起来就是打自己的脸，野牛比尔只能让这事含糊带过。 “好…好…那获胜者是掘墓者吉恩，他获得了两连胜！”主持人宣布了结果，台下众帮派成员却不像上一场那样兴奋的仰头怪叫，而是各自在台下议论纷纷，讨论着比赛结果。卡萝和科迪开心得像两个孩子，虽然两人被反绑双手，还是相互撞肩庆祝。 八角笼内的吉恩倒学得精明了些，此时他的呼吸已恢复了顺畅，但不打算迅速起身，仍躺在地上能多休息一秒便是一秒。剃刀的尸体被抬出去后，主持人巴拉巴拉地开始介绍下一位挑战者，他还是一动不动的这么躺着，只是朦胧听到下一个对手叫什么“精灵”。直到看台上的野牛比尔冲他吼道： “小子，别他妈的装死！今天算你好狗运，最后一场比赛是给你小子的福利，给老子站起来！”吉恩不明白野牛比尔所说的福利是什么意思，不过他知道自己不能再混下去了，便站起身来。 八角笼门打开，吉恩吃惊发现，与龙小子和剃刀不同，第三位对手竟带着手铐脚镣被人押解进笼，而且还是一位女性！从外貌来看，她年龄不超过30岁，着装与看台上的那名亚马逊部落首领风格相似，皮质胸衣和短裙遮挡不住凹凸有致的曼妙身材，然而这样一幅火辣身材上却清晰布满了淤青和鞭痕，再看她姣好的面容上也有明显被殴打过的伤痕。 “比赛现在开始！”主持人高声宣布，此刻两名押解人员才匆匆给她解开镣铐，快速退出笼外紧锁笼门。精灵迅速摆好架势，目露凶光，大有决一死战的气势。倒是吉恩并不紧张，他放松的左右跳步移动，观察着对手，内心琢磨“难道这女人隐藏着什么杀招吗？”。精灵也不主动进攻，只是一味的虚张声势，看样子却只是想极力吓阻吉恩，不让他靠近。 吉恩慢慢凑上前，不太用力的挥了几下拳，精灵像触电般迅速反应躲闪，在吉恩防守空挡之际给了他一记鞭腿。其实这个破绽是吉恩有意为之，目的是试探一下那女人的实力。这一鞭腿从姿势来看，精灵是有过格斗训练基础的。从力量上判断，要说不疼那是假的，但要给吉恩造成有效伤害，却远远不够。 吉恩大着胆子又快速向精灵身前凑了凑，几记重拳不出意外的向他头部砸来，吉恩只是用自己的拳头重点挡住眼口鼻等脆弱器官，干脆用脑门生生硬接对方的出拳。几拳下来，吉恩明白了野牛比尔说的“福利”是什么意思了。这个女人有一定的格斗基础，但战斗技法甚至不如吉恩此前对战的莫西干，加上男女间巨大的身高、体重、力量差距，另外她还带着一身伤，她根本毫无胜算。这场生死格斗，对于这个女人来说，其实是一场单方面的处决！ 这让吉恩为难起来，要取胜自己使出一半实力足矣，但杀死她又于心不忍；自己如果不出手，难保等会儿又扔进什么斧子砍刀进来，也许局势逆转自己性命不保。犹豫间精灵主动攻了过来，吉恩防了几拳也挨了几拳，不过如此，吉恩装装样子做出迎击，把精灵又吓退了。 吉恩拿定注意，打还是要打的，只能是控制力度，把对她的伤害降到最低；至于结果如何控制，只能先拖着看了。吉恩突然迎着精灵的攻击，冲上前去来了一招抱摔，不过在落地时自己收了力道，让对手自然跌落在地面上。精灵摔倒在地后，吉恩也未追加进攻，而是等她站起再战。之后的几下交锋，吉恩都是以摔法迎击化解。主要因为施展拳腿减了力量，速度就会变慢，很容易被人发现放水。将对手抱起摔落，力道控制自如，看上去更凶狠，能取悦帮派众人，拖延时间。 精灵被摔了三四次，对双方实力差距早已心知肚明，她也惊讶于眼前这名男子竟不下死手，每次都是高高举起轻轻放下，自己索性也不再真打，而是与吉恩默契地表演了起来。每次都故作凶狠的向吉恩攻来，拳到脸边却又偏偏歪了几厘米，吉恩有时为了避免打得太假被人看出，不得不用脸去找对方的拳头。 一场血腥格斗在双方的心照不宣中变成了表演比赛，刚开始人们还被吉恩几招看似凶狠的摔技惊得一阵高呼，精灵也每次都表现得像受到了重创后艰难站起；可后来人们发现这女人也委实抗揍，这么反复摔下去连壮汉都受不了，她却一次次的晃晃悠悠又站起来。笼外帮派众人觉得无聊至极，不知是谁喊了声： “喂，把这娘们儿的衣服扒了，给我们看点刺激的！” 顿时围观众人像找到了新的看点，高声嚷嚷各种污秽要求，有的甚至让吉恩当众侵犯精灵，坐在看台上的野牛比尔也拍打着座椅扶手，一脸色相的放声笑道：“哈哈哈！这个主意好！这个主意好！”再看那名坐在边首的亚马逊部落首领，竟没有因自己的格斗战士受这般羞辱而生气，反倒一脸得意的看着笼内精灵的处境。 吉恩也被逼的没法，完全无视场外的要求怕被别人看出两人打的是默契比赛，当再一次装模作样把精灵摔倒后，他俯身扯了下精灵的胸衣，精灵的半边胸部险些暴露出来。场外一片欢呼怪叫声。 谁知这举动一下让这个女人进入了狂怒状态，精灵整理好滑落的肩带，一下子闪到吉恩的身后，双手一推，脚下一绊，吉恩脸朝下重重摔在地上。精灵迅速俯身骑到吉恩的背上，动作之间，对吉恩轻语：“我不杀你，但你要配合我。”吉恩想要挣脱却也容易，但听精灵如此说后，只是趴在地上静待她如何行动。 “嘶啦——”精灵转身一下子把吉恩的裤子褪去一半，吉恩的两个屁股蛋儿就这么暴露在众人面前。场外众帮派成员先是一愣，旋即爆发出雷鸣般的狂笑声。“哈哈哈哈哈！”只见精灵坐在吉恩身上，一边“啪啪”拍着他的屁股，一边挑衅似的朝笼外众人喊道：“来啊，给你们看点刺激的！”笼外众人笑得更加疯狂。吉恩也没想到这女人竟来这一手，羞得用手挡住了自己的脸。 一场血腥格斗现在变成了滑稽剧，台上的各位帮派大佬也笑得前仰后合，绅士如科洛博家族教父，手托脑门不忍直视，忍俊不禁连连摇头；洪门老爷子因笑得太过剧烈，捂着肚子咳嗽不止；糙大汉野牛比尔笑得直跺脚，两手大力拍击扶手。唯独亚马逊首领脸色铁青，仿佛受到羞辱的是她自己，突然愤而站起，对野牛比尔说道：“给我把枪，我要毙了这个贱货！” 野牛比尔听说这女人要杀了她自己的格斗战士，与己无关，也没多想便将自己的霰弹枪给了她。亚马逊首领拿到枪后，面向八角铁笼，抬枪瞄准，静待击发。 “轰隆！”这时竞技场外发生了巨大爆炸声，就连看台上的野牛比尔都感觉到一丝震感。随后外边传来了密集的枪击声和人们的吵闹哭喊声。一名“地狱嚎叫”的喽啰灰头土脸的从外边狂奔进来，嘶哑喊道：“老大！是‘荣耀雅利安’！他们打进来了！”野牛比尔蓦然站起，下意识的去摸自己的枪。 “你在找这个吗？”亚马逊首领冷冷说道。野牛比尔看向她时，发现自己的霰弹枪枪口正对着自己。科洛博教父和洪门掌门缓缓站起刚想离开，也被亚马逊首领厉声喝止：“都别动！谁再动我打死他！” “你…你想干什么？”科洛博教父举着双手问道。 “呵呵，没什么，请你们和我一起等个朋友。”亚马逊首领皮笑肉不笑地说道。 “你他妈的出卖我们！”野牛比尔愤怒吼道，但被枪指着，自己也不敢轻举妄动。 此时台下帮众哪还有心情看格斗，一会儿望望格斗场的出口方向，一会儿看看台上被挟持的野牛比尔。没他的命令，大家也不知该如何行动，可眼见他现在也没法下命令，所有人都只能这么待在原地。吉恩和精灵也停止了打斗，不知所措的站在笼中四下张望。 时间一分分过去，爆炸声再没响起，外边的枪击声也从最开始的密集作响到后来的零星几声，人们的喊叫声也听不到了，一切似又将恢复平静。突然竞技场的门被一脚踹开，一队穿着统一制服的人端着自动步枪冲了进来，不由分说对着人群就一通乱射，竞技场内顿时惨叫声一片，众人连忙纷纷卧倒躲避。笼中的吉恩也赶紧一下子扑倒了精灵，将她压在身下。 几弹匣子弹打光后，射击也停止了下来，这队人沿着四周墙壁分布开来，将场中所有人包围了起来。吉恩趴在地上，微微抬头观察，只见这群武装人员不知从哪淘来的二战时期德国军服，每个人还在手臂上缠了个“卍”字臂章，若不是实枪荷单，在21世纪末这身行头像要演戏的小丑般过时可笑。 “这是‘荣耀雅利安’，一群极端的种族偏激分子组成的帮派，什么没底线的恶心事都干，还觉得自己特牛逼，名声臭大街了，大部分帮派都不想和他们发生瓜葛。”趴在地上的科迪向一旁的卡萝悄声说道。 一名脚踩高筒皮靴，身穿军官制服，一只眼睛遮着眼罩的光头男人走上了看台。“宝贝儿，你干的非常好！”独眼龙男人轻轻拍了拍亚马逊首领的脸蛋儿，微笑说道。 “你也算是一方豪强，掌着一地势力，居然投靠了‘荣耀雅利安’，呸！”洪门的老爷子手指着亚马逊首领愤愤骂道。 “呵呵，这不是投靠，我们之间只是‘合作’。我来这儿也是想和各位谈合作的。”独眼龙突然收敛了笑容，拔出了腰间手枪，拉动枪栓，继续说道：“你们可以选择合作，也可以选择——死！” 十六 对决 “你想怎么合作？”野牛比尔率先开口问道。 独眼龙笑了笑，说道：“我不和你们抢食物，也不要你们的地盘，你们以后还继续坐各自帮派的老大位置，而且我可以保证，只要和荣耀雅利安合作，没人可以动你们的位子。” “别卖关子了，说你想要什么吧！”科洛博教父冷言说道。 “孩子。你们以后要将所辖地区所有的12岁以上的孩子统统给我。以后你们要想办法让自己的人多生孩子，把他们养到12岁后交给我们。”独眼龙边说边观察其他帮派首领的反应。 “你要孩子干什么？”洪门老爷子问道。 “这你们就不用管了。怎么样？这对你们来说很容易办到。” 三位帮派首领都沉默不语，独眼龙见这样下去也问不出什么，他抬起手枪抵住洪门老爷子的太阳穴，冷冷说道：“其实从我立场看，我更喜欢纯种雅利安小孩，不过我的客户好像也不介意黄种人。怎么样，老头，别耽误我时间。” 面对独眼龙的威胁，洪门老爷子将头撇向一边，不拿正眼看他，不屑说道：“我们是龙的子孙，你让我给白人当狗，妄想！” “砰！”独眼龙扣动扳机，老爷子顺时倒地，迸出的鲜血溅到了野牛比尔和教父脸上，目睹眼前惨状，两人都眉头一紧。独眼龙又将枪口指向了教父，“这位先生，你的选择呢？” 只见教父不慌不忙的从西服上衣兜掏出手帕，仔细地擦拭了自己脸上的血渍，嘲讽地对独眼龙说：“知道吗，我的祖先在西西里岛和真正的纳粹战斗过，你这头法希斯蠢猪！” “砰！”枪声再次响起，教父也倒在了血泊中。独眼龙将枪口移到了野牛比尔的脑门，“你呢，野牛先生？” 野牛比尔的目光依旧凶狠，却也一句话不说。正当独眼龙准备扣动扳机时，野牛比尔及时的轻轻点了点头。独眼龙见状收起手枪，得意地笑道：“非常好！你做出了正确的选择。那么我们的合作即刻开始，现在我就带走一些孩子，刚刚已经打包好了。” 独眼龙向四周手下使了个眼色，所有人收起了武器，陆续走出竞技场。当独眼龙也准备离开时，亚马逊首领拦住了他，质问道：“你让我做的，我做到了。现在能放了我的手下了吧？” 独眼龙一脸坏笑，说道：“宝贝儿，我们合作的很愉快，不是吗？亚马逊部落也没有孩子，不过全是女人。我们荣耀雅利安全是男人，咱们以后可以合作生一些孩子，哈哈哈。”随后亚马逊首领也被强制带出了竞技场。 “地狱嚎叫”帮众都趴在原地不敢轻举妄动，过一会儿外边又听见了一阵女人和孩子的哭喊声，随后又是几声枪响和一阵威胁责骂声，再往后又恢复了平静。直到这些帮众的亲属哭喊着冲进竞技场寻找亲人，人们才确定荣耀雅利安已经离开，一个个站起身来。 此时的竞技场被一阵阵的哭诉声填满了，许多老人和妇女向身为“地狱嚎叫”成员的当家男人描述着刚刚可怕的经历，当这些男人得知自己孩子被抓走后，有些人咬牙切齿，有些人掩面哭泣，有些人发疯似的冲出去想追回孩子，还有些男人向丢了魂儿一样呆若木鸡。 吉恩拍打着八角笼，朝人们喊着放他出去，可无人理他。同在笼中的精灵倒显自在，盘着腿坐着，一副看热闹的样子。科迪和卡萝来到笼边，不知从哪获得的撬棍，一下子破坏掉锁子打开了笼门。同时跟在他们身后的，是那位在地下室曾帮助过他们的老人和其他部分奴隶。 老人哭着对吉恩三人说：“安迪和其他的孩子都被抓走了！”卡萝告诉吉恩，安迪就是地下室那个舌头被割了的可怜孩子。 “那些人为什么抓小孩子？”吉恩不解的问道。 其他人都摇头不知，只有卡萝手托下巴猜测道：“很可能是思维意识研究基地需要。艾维斯借助帮派之手帮他取得长期稳定的记忆宿体来源。” “小孩子可以被作为记忆宿体吗？” “不仅可以，而且效果比成人还好。12岁的孩子大脑基本发育完全，但原生记忆不多，自我人格意识还处于形成期。作为宿体，寄生记忆覆盖周期大大缩短，只需要成人的一半时间。而且孩子可塑性更强，很多有钱人也希望重新投胎成孩子，定制自己的新人生。” “他们不是已经在国民警卫队中挑选宿体了吗？”吉恩指了指自己。 “那是无奈之举。从国民警卫队中偶尔宣布几名失踪和伤亡的队员，根本无法满足庞大的市场需求。”卡萝更加肯定了自己的判断。 “你要这么说，我丝毫不怀疑艾维斯的疯狂，这事他做得出来。可是他有那么大的能量，能让帮派都听命与他？”吉恩觉得不可思议。 “艾维斯自然调动不了帮派，但州政府甚至联邦政府却可以通过台面下的交易，让帮派干一些自己不方便出手的事。艾维斯可以疏通和权力部门的关系，他擅长这个。” “你是说利用帮派掳掠孩子，是政府幕后所为，这也太…”在吉恩的价值观认知中，这种猜测若是事实，那太过于阴暗甚至邪恶了。 卡萝也是摇摇头，说道：“我也不知道。不过你想想咱们是怎么落入‘地狱嚎叫’的，野牛比尔说有人要买咱们的命，那能是谁呢。” 吉恩陷入了沉默。这时突然又是一声枪响“砰！”，众人惊恐的向枪声来源看去，只见野牛比尔兀自站在看台上，冲着台下帮派成员喊道：“都他妈的哭丧什么！马上给老子滚回各自岗位！” 当众帮派成员携着各自家属悻悻离开之际，吉恩却对众人大喊：“喂！你们就这么走了吗？你们的孩子被抓走了，你们不打算救他们吗！”这声音让所有人停下了脚步，大家都转过头来看向吉恩。 野牛比尔见状愤怒大吼：“关你他妈什么事！来人，把这家伙关到地下室！”所有人都无动于衷，只是依然站在原地转头又看向了野牛比尔。 “他妈的！都愣着干什么！怎么这些奴隶也都出来了，把他们都赶回地下室！”野牛比尔指着卡萝身后的老人及其他烙着骷髅标记的人。依然没有一个人动作，所有人似都在等着什么。 “砰！”野牛比尔举枪朝天射击，大骂道：“都他妈想造反吗！再不动弹老子让你们吃枪子！” “喂，你只会玩枪吗？”吉恩抬起一只手，指着野牛比尔大声喊道。 野牛比尔哪受得这般挑衅，马上枪口瞄准吉恩，吼道：“你这露屁股的家伙，找死吗！” 吉恩此时毫无惧色，继续挑衅喊道：“‘不向格斗战士开枪’，这是规矩。还是说你已经怕的不行了，需要从那根烧火棍上找点自信。” 野牛比尔端着枪环顾众帮派成员，发现眼看着吉恩对自己的无礼，竟无一人上前给这小子惩戒，反倒都直勾勾的盯着自己。野牛比尔不自觉的后退了半步。 “野牛比尔！我向你挑战！像个男人干一场！”吉恩指着八角笼喊道。 野牛比尔见自己的权威在吉恩的挑衅下荡然无存，此时恨不得把他生吞活剥，心想今天不宰了这小子今后无法在“地狱嚎叫”立足，干脆把枪往旁边一扔，纵身一跃跳下看台，杀气腾腾地走进了八角笼。 吉恩也不犹豫，一个箭步冲进笼中。他双脚刚一着地，野牛比尔便像头发疯的公牛般冲撞过来。吉恩迅速侧身闪开，野牛比尔正撞在八角笼铁网上，“咣当！”在巨大冲击力下整个八角笼都震得挪动了几分，铁网瞬间被撞得变了形。 野牛比尔笨拙的转过身，对着吉恩又是狂抡数拳。吉恩虽尽数闪过，却也心有余悸。身高近2米的野牛比尔虽然身形笨拙，移动缓慢，但每一次挥拳都力量骇人，吉恩每闪过一拳脸庞都感到一股气流拂过。他甚至不敢用手臂格挡，这种力道即便挡下了，手臂也要残废。 野牛比尔不会任何格斗招式，只用蛮力攻击。但在他的绝对力量面前，吉恩的格斗技巧根本不管用。吉恩瞅准空挡击中的几拳，打在野牛比尔坚硬如盔甲的肌肉上犹如隔靴搔痒。怎么办？吉恩在场上一边躲避野牛比尔的冲击，一边飞快转着脑子，思考对策。这时野牛比尔又是一击冲撞，吉恩慌忙躲闪，忽然脚下不稳跌倒在地。 吉恩心呼“不好”，野牛比尔已整个身体如泰山压顶向他砸来。“咚！”一声闷响，吉恩只感觉心脏突然剧烈的抖动了一下，随即喉咙一阵甜腻，一口鲜血喷了出来。“不能让他坐起来。”吉恩心中所想，关键时刻忍住胸腔剧痛，双臂从野牛比尔腋下缠绕后十指相扣，将自己紧紧锁在野牛比尔身上。 不曾想野牛比尔力大如斯，任由吉恩用自身体重坠着自己的上半身，腰腿猛然发力，倒拔垂柳般站立起来。此刻吉恩双脚离地，宛如一块巨大的牛皮膏药贴在野牛比尔胸前。野牛比尔朝吉恩背部猛烈挥拳，如敲鼓状咚咚作响。吉恩忍着不停的拳头锤击，依然死死锁在野牛比尔身上。 野牛比尔见状，再次带着吉恩向地面俯身砸去，“咚”更响的一声，带着整个八角笼都为之一震。这一击吉恩只感到天色一暗，松开了双手。野牛比尔此时骑坐在他身上，挥拳准备给与最后一击，突然吉恩向野牛比尔面部喷出一股鲜血。顿时野牛比尔感到视线模糊，收手忙去擦拭双眼。电光火石之间，吉恩右手由拳变掌，使出一记手刀重重砍在野牛比尔的脖颈上。这关键一击让本就看不清东西的野牛比尔更感天旋地转，随即从吉恩身上站起，欲摆脱缠斗稍加调整。吉恩哪肯给他这机会，在野牛比尔刚刚站起立足未稳之时，全身气力集中腿上，朝着野牛比尔的膝关节一脚蹬去。在一声痛吼声，夹杂着轻微“咔嚓”的关节断裂声，野牛比尔再度向吉恩的身体摔来，这次吉恩向旁一滚，野牛比尔自己重重的摔在地上。 吉恩急忙从地上站起，只见野牛比尔喘着粗气，手掌撑地多次想爬起，奈何大腿已如一滩死肉不停使唤，折腾一气终究失败。正当吉恩不知拿眼前这个大块头该当如何时，一把匕首落在了他面前，笼外的精灵对他微微一笑，只说道：“杀了他！” 此时笼外所有帮派成员见大局已定，再次挥舞手臂，齐声高喊：“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 吉恩捡起匕首，跑到野牛比尔身边，也不废话，手起刀落，将匕首直接插入野牛比尔的后脑，只听一声低沉的呜咽，野牛比尔结束了罪恶的一生。 吉恩站立于八角笼中，右手握拳，高举空中向人们致意。人群再度爆发出雷鸣般的欢呼声，人们振臂齐声高呼：“掘墓者吉恩！掘墓者吉恩！掘墓者吉恩！” 那一刻“地狱嚎叫”新的首领诞生了。 十七 联合 吉恩被“地狱嚎叫”成员拥立为首领的第二天，召集所有成员宣布了两件事。 第一件事废除奴隶制，宣布地下室所有奴隶为自由人，可选择继续留在帮派内，拥有与其他成员同等的权利与义务，或者选择离开，任何人不得阻拦。吉恩宣布此事时，特地向所有人展示了自己背部的象征奴隶的烙印，帮派成员都面面相觑无人说话，倒是那些在地下室帮助过吉恩的奴隶爆发出一阵欢呼声，所有人表示都愿意留下来生活。 第二件事就是马上整装待发，救出被掳走的孩子。此事一经宣布，所有帮派成员立刻沸腾起来，大家摩拳擦掌，大声说着狠话，誓要将荣耀雅利安碎尸万段。“我们现在去找雅利安人，纯粹就是去送人头！”此话一出，如一瓢冷水冲着众人当头浇下。大家纷纷将目光转移到说话者，吉恩一看此人正是曾和自己笼中搏斗的精灵。 登时全场一片对精灵的辱骂声响起，说什么“她不是‘地狱嚎叫’的人，将她赶出去！”；还有“她的孩子没被抓走，她当然不关心！”，有些人甚至准备上前与她动手理论，被旁人及时拦住。精灵倒也完全不在意周围人的非议，只是目光笃定的看着吉恩。吉恩略一沉吟，抬起手示意大家稍安勿躁，只是吩咐帮众去准备调试出征车辆和武器弹药，等待他的出发命令，随后让所有人散去各忙各的，只留下科迪，卡萝和精灵三人。 “精灵，你说的…”吉恩开口问道。 “我叫蒂娜，别叫我精灵。这该死的名字是他们强迫我当格斗战士时起的。”精灵率先纠正了吉恩对自己的称呼。 “好吧，蒂娜，你说的‘送人头’是什么意思？” “你还不知道吧，我才是亚马逊的首领。”蒂娜没回答吉恩的问题，不过她的这句话也让在座三人吃惊不已。 “那你怎么会成为格斗战士了？” “全都是拜荣耀雅利安所赐。一周前的夜里雅利安人袭击了亚马逊的大本营，作为首领我率领众人抵抗。可是我们根本打不过他们！” “一群女人，战斗力能有多高。”科迪随口一说，引来了蒂娜的怒目而视。卡萝连忙用肘碰了下科迪，让他别多嘴。 “他们全部穿着制式防弹衣，带着夜视仪。他们有多门重型机关枪，大口径火炮，甚至还有装甲车和坦克！你只拿着手枪和步枪，你能打赢吗？”蒂娜质问着科迪。 科迪一时语塞，吞吞吐吐道：“嗯…据我所知…荣耀雅利安不过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帮派，他们怎么会有这些武器？” “我也不知道！”蒂娜转过头继续对吉恩说：“他们一边猛烈攻击，一边对我们诱降。巨大的伤亡下，我的一些手下发生了动摇，后来出现了一个叛徒，发动叛乱，把我绑起来向他们投降。再后来我被送到这儿当格斗战士，原以为会死在格斗场上，后边的你都知道了。” 吉恩看向卡萝，说道：“卡萝，看来你的猜测是正确的。我想荣耀雅利安的重型武器装备是国民警卫队提供的，武器黑市上怎么可能出现坦克。” “那我们就这么算了吗？因为打不过对方？”科迪双手交叉胸前，没好气地说道。 “当然不是！”蒂娜语气坚定，“如果我们现在单独去找雅利安人算账，和自杀无异。我们需要盟友！联合其他帮派一起对付他们！” 吉恩想了想，说道：“蒂娜，我同意你的想法。可现在我们能找谁作为盟友呢？” “洪门的中国人，还有黑手党的科洛博家族。别忘了雅利安人刚杀了他们的老大，这血仇他们一定会报！” “我明白了，我马上出发去联系这两个帮派，顺便将教父和老爷子的遗体还给他们。”吉恩动身向屋外走去，被蒂娜叫住，“等一下，我和你一起去。我和雅利安人交过手，知道他们的厉害，带我去更有说服力。”吉恩点了点头，两人一同前往。 吉恩和蒂娜两人各自搭乘一辆机车，蒂娜熟识去洪门和科洛博家族的路，驾车在前，吉恩紧跟在后。两人穿过了大片的城市荒废区，期间竟几次遇到三五成群的宵小之徒，有人甚至手持一根棒球棍就敢拦路抢劫。不过在看到了吉恩所骑的原本是野牛比尔专属的骷髅机车时，都吓得赶紧放行。大约行了两个小时，他们在一间废弃的大教堂前停了下来。 在教堂高处的角楼，一名黑手党装扮的成员探出身来，冲着吉恩的脚下放了一枪，高声喝道：“你们干什么的！” 吉恩举起双手，示意自己没有武器，高声回复道：“送你们的教父回家！”随后指了指机车上驮着的一个装尸袋。不多一会儿，教堂大门打开，鱼贯而出十几名穿风衣戴墨镜的帮派成员，人手一把冲锋枪，每人似都面色不善，却也没有为难吉恩和蒂娜。 在一名成员的带领下，两人穿过大厅，出了教堂，后又在一些低矮房屋间七拐八拐走了些路，最后走进了一所稍显年代感的二层小洋楼。进入客厅后，一名穿着黑色套裙，妆容雅致的年轻少妇正坐在沙发上，在她身旁依偎着一个年龄七八岁，穿着小衬衣和背带裤，系着小领结的小男孩。男孩面色忧郁，看见吉恩走上前来，面露恐惧的抱紧少妇的腰，小脸直往少妇身后藏。不大的客厅四周，也七七八八或站或坐的围满了人，所有人都神情严肃紧张。 吉恩和蒂娜站在客厅中间，也无人向他们引荐，所有人只盯着他们看。吉恩稍显不自在，猜测那名少妇应该是这间屋子里的大人物，主动打破沉默说道：“你好，夫人。我是来…” “不用说了！我知道他已经死了！”未等吉恩说完，少妇打断他的话。吉恩观察到少妇两眼泪痕未干，似是刚刚哭过。 “我很抱歉，夫人，他是被…”吉恩刚想说教父是被荣耀雅利安所杀时，只见少妇站起身，厉声吩咐手下：“把这两人抓起来！”所有人登时掏出枪，齐刷刷的指向吉恩和蒂娜。小男孩吓得整个身子藏在了少妇的腿后。 这一幕把吉恩和蒂娜整蒙了，心想怎么连话都不让说完就动手。这时从通往二楼的楼梯处闻讯下来一人，眉宇间与死去的科洛博教父有几分相像，看见楼下情景厉声喝止：“你们疯了吗！把枪收起来！他们是护送我哥哥遗体回来的，你们就这样对待客人吗！” 众帮派成员倒也听话，乖乖收起了枪。那少妇转身对男子哽咽说道：“安东尼，我们已经决定与荣耀雅利安合作，把他们抓起来送过去，少给自己惹麻烦！” 那名叫安东尼的男子愤愤说道：“嫂子，我哥哥的死就这么算了么？我们科洛博家族什么时候这么窝囊过！” “够了！”少妇崩溃大喊道：“他们已经保证了我们母子的安全，支持我的孩子继承教父位子，还要怎样！” “那家族里其他人的孩子怎么办？把他们送给那群疯子？” “我们可以去抢其他人的孩子！就像我们去抢其他人的食物一样！”少妇搂着她的孩子哭了起来。 安东尼上前拍了拍少妇的肩膀以示安慰，语气和缓地说道：“不管怎样，我们不能把他们抓起来，让我送他们回去。”少妇没有拒绝，只是抹着眼泪拉着小男孩上了楼。 安东尼把吉恩和蒂娜送出了教堂，吉恩在分别时刻终不死心的说出了联合的请求，安东尼只是苦笑地摇了摇头，最后礼貌说道：“谢谢你们送我哥哥回家。”吉恩与他握手道别，最后说道：“你哥哥临死前都保持着身为教父的风度与尊严，今日所见，他死之后，再无教父。”说完跨上骷髅机车，与蒂娜绝尘而去。安东尼一人怔在原地，若有所思。 “我们还去洪门吗？也许会被抓起来哦！”在路上蒂娜半开玩笑的说道。 “去！我就不信所有人都怕荣耀雅利安！” 蒂娜见吉恩的言语间透着一股不服输的倔劲儿，微微一笑，加大油门，向着洪门方向奔去。 洪门所在地为一个昔日商业繁荣的唐人街，而今街道两旁店铺早已关门歇业，一副破败景象。吉恩和蒂娜缓缓驱车进入街区，从街道两旁的巷子中和房顶上不时闪出人来，或手持砍刀棍棒，或扛着AK47和火箭弹，人人面露凶相，虽没有攻击来者，却依然使人不寒而栗。 “他们的脾气好像都不太好。”吉恩轻声打趣儿。 “注意，别盯着他们的眼睛看，会以为你在挑衅，低头看路。”蒂娜提醒道。 唐人街的尽头是一座关帝庙，正是洪门的大本营。二人轻敲庙门，迟迟未有人开。吉恩又用力拍打并不住冲门内高喊：“有人吗？”许久只听“吱纽——”门轴转动的声音，开门的是一位身高马大，腹部隆起的汉子。他瓮声瓮气地说道：“主人今日有事，不便会客，请回吧！”转手就要关门。吉恩急忙阻止，抢着说道：“我们是来送还老掌门遗体的。” 谁想那汉子依旧不近人情，说道：“说不会客就不会客，啰嗦什么！” 一旁的蒂娜大声激他：“中国人一向最看重礼节。拒人门外就是你们的待客之道？”这时只听门内传来一声：“让他们进来！”那汉子瞪了他们一眼，便不再阻拦。 吉恩二人进入庙内，首入眼帘的就是正厅内供奉的关公像，雕像披甲执刀，好不威武。正厅建筑虽有多处斑驳剥落，可庭前依旧香火鼎盛，烟雾缭绕。二人被带入正厅旁的侧房，里面装饰一派东方神韵，一扇屏风更似别有洞天。 只见一名四十多岁的男人上前作揖行礼道：“在下龙飞，老掌门正是家父。” 吉恩也入乡随俗，模仿着龙飞的样子回礼，说道：“龙飞先生，你好。我们是来送还老掌门遗体的，请节哀。” 龙飞微皱眉头，似在催促二人离开，只说道：“感谢二位义举。今日实在不巧，事务缠身，他日必定登门拜谢！” 吉恩心生奇怪，在科洛博家族险些被抓，来这里被急着往出赶，到底是怎么了，不由问道：“难道您就不想知道您的父亲是怎么死的吗？” 只见龙飞刚伸出手掌想要阻止吉恩继续说下去，屏风后传来一人说话声：“哈哈哈，龙飞先生，你就让他说说，老掌门是怎么死的。”随后屏风内走出两人，竟是荣耀雅利安的独眼龙和一名副官！ 蒂娜和那名副官同时迅速拔枪指向对方，独眼龙倒显处事不乱，说道：“在别人的地盘上，咱们都别太失礼了。”示意手下收起枪。吉恩也让蒂娜放下了枪，警惕问道：“你来这儿干什么！” 独眼龙笑了笑，“当然来谈合作呀！你能来这里，说明野牛比尔已经被你干掉了。怎么样，要一起聊聊吗？” 吉恩冷言道：“我和你没什么好聊的！等着吧，我会救出那些孩子，再找你算账！” 独眼龙听后伸出三根手指，压低语调，凶狠说道：“不劳烦你去找我。三天！我给你三天时间！三天后我会亲自去找你。我向你保证，到时你的地盘上连一只活老鼠都看不到！” 独眼龙随后转向龙飞，说道：“该说的我都说完了，你考虑考虑。如果你有兴趣，我邀请你三天后一起看看荣耀雅利安是怎么踏平地狱嚎叫的。告辞！哈哈哈…” 伴随着一阵张狂的笑声，独眼龙踏出了关帝庙。 十八 前夜 独眼龙走后，“唉！”龙飞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吉恩后来得知荣耀雅利安与他是前后脚来到这里，龙飞反复避见只是担心吉恩二人遭遇不测，没想到两人的坚持还是惹来祸端。吉恩倒也想得通透，反而宽慰龙飞，说地狱嚎叫与荣耀雅利安的战斗本就无可避免，不必过多自责。 “那您最终答应他们的条件了吗？”吉恩焦急问道。 “唉。”龙飞又是一声叹息，“我只说事关重大，需要帮内众人商议，过几日再给答复。先将那人打发走再说。” 一旁的蒂娜看到龙飞态度暧昧不明，言语激他道：“他们杀了你父亲，还有恃无恐的来你地盘让你归顺，这是欺你门中无人！杀父仇人对你予取予求，还大摇大摆的走了，这口气你都咽的下去？” 龙飞听闻此言，背过身去，看着墙上挂着的写有“忠义”二字书法卷轴，紧握双拳浑身颤抖。吉恩悄声询问蒂娜是不是话说的太重了，惹他生气？蒂娜只示意他安静待着。良久，龙飞似平静下来，却依然背对着他们，只沉重说道：“若只我一人，就是粉身碎骨也与他们拼个你死我活。可我洪门上下千余人，不能意气用事。我听说，新纳碎党武器精良，短短几日就灭了好几个帮派，你们不知道他们的恐怖。” “我当然知道，我的帮派就是被灭的其中之一，所以我更要报仇！”蒂娜回应道。 龙飞摆摆手，无力说道：“身为首领，我最先要做的是保护门内众人安全，报仇之事暂不考虑。” 蒂娜还想再上前反驳，却被吉恩拦下。吉恩对龙飞说道：“龙飞先生，联合之事，勉强不得。我记得一位中国人说过‘以斗争求和平则和平存，以妥协求和平则和平亡。’三日之后您是看我战斗还是帮我战斗，我拭目以待，再见！” 吉恩和蒂娜走出了关帝庙，“你觉得他会帮我们吗？”蒂娜问道。 “我不知道。”吉恩回答 “那接下来怎么办？”蒂娜又问。 “回去！备战！靠自己！”吉恩的回答掷地有声。 二人回到“地狱嚎叫”后便开始了各项准备。吉恩首先统计了战斗人员，不足两百人，他仿照军队，将成员编制为两个连，分别由科迪和自己指挥，连以下再设各排、各班，做到各层级兵有所属，将有所用。之后吉恩花了大量时间考察“地狱嚎叫”所辖地盘，每一条街道、每一栋废弃建筑甚至建筑内每一个房间都要反复查看，制定进攻和防守路线。最后吉恩委托有军事经验的科迪带领一部分成员在各关键街道路口设置各式路障和防御工事。 蒂娜对于联合其他帮派之事仍心有不甘，这几日再次动用之前身为亚马逊首领的关系游走于各帮派之间，不过收效甚微。好一些的，顾念昔日旧情，只提供了一些武器和食物，却坚决不肯与新纳碎党为敌；差一些的，除了收获一些冷嘲热讽的风凉话，再无其他所得。吉恩劝蒂娜不必失落，“这个时候没有帮派对咱们落井下石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 卡萝也没有闲着，她肩负着后勤工作。吉恩刚一回到帮内，就命人把野牛比尔的仓库大开，委托卡萝将里边的全部食物分配给所有家庭。同时卡萝也统计登记了所有武器弹药，按照吉恩要求分配给各战斗单位。各项工作办妥后，她带领着帮内老幼妇孺向“地狱嚎叫”所辖地盘的边界地带移动，躲避战祸。蒂娜作为护卫，也一路随行。 另一边，荣耀雅利安的独眼龙也没让时间白白流逝，虽然他有十足把握灭掉“地狱嚎叫”，也依然做着万全准备。此时他正在拨打一个重要的视频电话。 “喂，州长大人，货已备齐，上门自取。”独眼龙戏谑说道。 电话的另一边是斯坦利，他也心情不错，说道：“干得不错。我会加派一列特殊的货运列车过去，里边有咱们说好的东西。你把列车搬空后再把那些孩子放进车厢里。” “没问题。另外过几天我要铲平一个不听话的帮派，还需要些武器，我列了个清单，请您帮忙提供。” “哦？发过来我看看。”斯坦利逐条看着清单，口中喃喃：“嗯…自动步枪…榴弹发射器…手榴弹…没问题…嗯？”突然斯坦利眉头一皱，不可思议道：“这东西你也要？你疯了吗？不行不行！” “州长大人，这次的战斗意义重大。我要杀鸡儆猴，给那些还敢反抗的帮派树立个榜样，我需要这些武器！”独眼龙不肯放弃。 “不就是帮派火并，用得着这些东西吗？不行！”斯坦利摇着头坚决不让步。 “您知道这次我的对手是谁吗？是‘地狱嚎叫’！” “野牛比尔？你和他还有过节？”斯坦利扬眉问道。 “野牛比尔早让人杀了，现在‘地狱嚎叫’的老大叫‘掘墓者吉恩’，听说这个人以前还在国民警卫队待过。就是他一直煽动其他帮派拒绝合作。” 吉恩？他还活着？还当了帮派老大？斯坦利心头一紧，表面依然显得波澜不惊，思忖片刻，态度有所放缓，“这东西就算我给你了，你的人也不会操作吧？” 独眼龙没想到斯坦利突然转的这么快，见他有所松口，急忙说道：“所以还需要您秘密派一名驾驶员。” “我明白了，那就破例再帮你一次。记住，斩草务必除根！”斯坦利意味深长的说道。 独眼龙惊讶于事情竟如此顺利，同时也听出斯坦利似乎话外有话，似懂非懂的回复：“您放心吧，反抗的人一个不留！”斯坦利微笑的点了点头，挂断了电话。 三天很快就过去了。在前一天的午夜时分，吉恩向全体帮派成员做了最后一次战斗部署与动员会议后，就命令所有人进入指定战斗位置待命。天际微微泛白时，人们已经一夜没睡，从最初的高度紧张已变得昏昏欲睡，很多人下巴盯着枪托坐在地上打盹。 吉恩和科迪各率领一队人在两栋建筑内潜伏，两人用对讲机时刻保持着联系。这一夜里两人都没有睡觉，各自拿着一张手绘的地图，通宵假设各种战斗情况，讨论应变对策。此时两人都已困倦，不再讨论军事指挥，而是聊天解乏。他们回忆着过往相伴的经历，调侃对方的窘态，却也不时自嘲，两个大男孩儿用肆无忌惮的笑声衔接了今夜与明日的过渡。 忽然对讲机中，科迪的语气严肃了起来，“吉恩，我是个大老粗，不会说话，你别生气。我想问你，你知道自己再有不过一两年的时间就什么都不记得了，还和荣耀雅利安拼命，图什么呀？” “因为我很害怕。”吉恩平静的回答，这让科迪摸不着头脑，拿着对讲机半天不知说什么好。吉恩见状率先发问：“科迪，你觉得生命的终点是什么？” “…是死亡吧。” “我以前也这么想。直到现在才知道，死亡不是生命的终点，遗忘才是。” “吉恩…你…”科迪无言以对，他不知对于吉恩已知的未来，现在应该是鼓励？安慰？或者只能默默的听他倾诉。 “有一天我会忘了所有人，你，卡萝，都不记得了。那时心脏即使还在跳动，可生命又有什么意思呢。这无意义的生命甚至让我一度想提前自杀。” 吉恩解开自己的上衣扣子，看了看左胸上的纹身“我是吉恩，保护卡萝和科迪”，言语中渗出欣慰，“可那时生命真的是无意义的吗？后来我想明白了，并不是。对于你来说，对于卡萝来说，我的生命是有意义的，哪怕只有短短的一两年，你们也许会记住我一辈子。” “我们不是活在自己的记忆中，而是活在别人的记忆中。即使有一天我忘了我自己，甚至死亡，可你们的记忆让我的生命以另外一种形式延续。比起什么狗屁人类意识移植，这才是真正的长生不死吧！” “你问我为什么要去拼命？因为我很害怕。我害怕自己苟且而活，只会蜷缩在一个角落里，默默的看着自己的记忆消亡，而又不能为周围所爱的人做些什么，将生命留存在他们的记忆中。我不害怕死亡，我只害怕你们把我遗忘。” 此时科迪手握着对讲机，眼眶早已湿润。吉恩见他一直没有反应，冲对讲机喊道：“科迪，科迪，听到回话。你这家伙，不会是睡着了吧！”科迪突然破涕为笑，故作轻松的口中骂道：“该死的，我才没睡呢。”随后却又突然压低声音，深情说道：“吉恩，我的兄弟，我向你保证，我永远不会忘记你！” 这时对讲机中另一个急促声音突然插入：“老大！老大！发现大批武装人员朝我们的方向快速移动！” 吉恩和科迪顺时清醒。吉恩翻身站起，手持望远镜向远方看去。一支庞大的车队扬起滚滚灰尘，一面面画着“卍”标志的旗帜若隐若现。一辆坦克率先从尘幕中飞驰而出，不一会在它左右侧翼又出现了两辆步兵战车，随后是八辆架着重机枪的悍马军车左右排开，最后无数的摩托车显露出来。这些车辆呈箭矢状有序快速推进，烟尘散去之后另有八辆满载武装人员的卡车，被前排武装车辆护在中间，行军布置颇有章法。 吉恩却是越看越惊，没想到荣耀雅利安武器装备如此强悍，这哪里还是什么帮派，就是与国民警卫队相比也不遑多让。不由庆幸当日听从蒂娜建议，没有主动出击，不然真是有去无回。大概推算敌人有四百余人，“地狱嚎叫”在装备和人数上都占劣势，可谓是生死存亡之战。 吉恩冲着对讲机大喊：“所有人员进入战斗位置！听我命令，准备战斗！” 十九 激战 雅利安的队伍在距离地狱嚎叫控制的街区约500米处停止了前进，独眼龙坐在后方其中一辆卡车中，手持望远镜观察着前方情况。成片的废弃建筑看不见一个人影，只有不远处的几条街道上到处冒着浓浓黑烟，那是吉恩为阻止敌军通行事先点燃的路障。 “将军，他们不会是都吓跑了吧？我们要开进去吗？”独眼龙身旁的一名副官问道。 “不，你没看到几个路口已经被堵死了吗？说明他们准备充分，想让咱们进去打巷战，这样咱们的重型装备就无法施展，他们已经有了死战到底的觉悟了。先不进去，在外围对所有建筑无差别炮击！”独眼龙下令道。 霎时无数的炮弹向着街区内的建筑倾泻而下，爆炸声此起彼伏，不断掀起的烟雾覆盖了整个街区，像一只饿疯了的巨兽一口吞噬了隐藏在其中的地狱嚎叫战士。吉恩所隐蔽的建筑也被数枚炮弹击中，他迅速俯身在地护住头部，只听见“啪嗒啪嗒”不间断有砂石落在身上。“保持隐蔽！先不要攻击！”吉恩冲着对讲机大喊。 炮击持续了五分钟左右后停了下来，一些低矮的建筑已成一堆瓦砾，那些坚固的高大建筑也已遍布弹坑，看上去摇摇欲坠。吉恩让各战斗班组汇报战损情况，无人死亡，有几人被砸伤。就在吉恩庆幸情况还不算太糟时，对讲机中有人突然喊道：“老大！有几个家伙逃跑了！” 吉恩探身望去，只见三个帮派成员承受不住炮击的恐怖，此时已从隐蔽的建筑物中跑了出来，举着双手做投降状朝雅利安方向夺命狂奔而去。“笨蛋！”吉恩大骂道。话音刚落，只见对面一辆悍马军车上的重机枪已经喷出一道火舌，临阵脱逃的三人瞬间被打成肉沫，难辨尸身。 “笨蛋！”这一声却是出自独眼龙之口。他愤怒的从卡车上下来，走到那辆擅自开火的军车前，“啪！啪！”两记响亮的耳光打在机枪手脸上，“他妈的！杀人诛心，懂不懂！你把跑过来投降的人都宰了，不是逼着对面和咱们死磕吗！” 那名机枪手捂着脸委屈地嘟囔道：“您不是说一个活口不留吗…”独眼龙气得背过身去，再一转身抬枪将他毙了。“再他妈的用炮轰！谁再不听命令乱开枪，下场和他一样！”独眼龙大吼道。 之后又是数轮炮击，吉恩的手下也逐渐有了经验，炮声响起纷纷向建筑深处和狭小空间躲避，炮击结束后再回到伏击位置，敌方炮击一波比一波猛烈，却再无人临阵叛逃。几轮炮击下来，街区已是一片残垣断壁，几乎没有完好的房屋。 这时吉恩下令道：“各位，对空开几枪，告诉他们，咱们还好好的！”从各个建筑中不一会儿传来一阵稀稀疏疏的枪响，这枪声在独眼龙听来就是对他先前炮击的嗤之以鼻的嘲讽。独眼龙最初计划是像对付亚马逊部落那样，用强大武力恫吓对手，促其内乱，最终使地狱嚎叫屈服投降，至于杀不杀俘虏却是后话。现在这一计划已然落空，他不得不面对要和地狱嚎叫开展最残酷的巷战，而这也正是敌强我弱情况下吉恩所采取的战略。 “全体人员下车！”独眼龙一声令下，身后八辆卡车内的武装人员悉数下车列队。“分左、中、右三路进攻，每路由装甲车和悍马开路掩护，分别占领前方这三处最高建筑，之后原地坚守待命。”独眼龙向手下三名副官布置作战任何后，三路人马浩浩荡荡向城中开进。 “所有人员注意，先不要开枪，放他们全部进来，听我命令，集中火力攻击中段，力争把他们打散。”吉恩向他的手下交代战术。 三路队伍行进速度缓慢，所有人都贴近装甲车和悍马前行，一左一右交替用枪指着两侧建筑警戒。四周静的可怕，人们甚至能听见彼此的呼吸声，某人稍不注意踢到了石头，一阵滚地声响都能让所有人紧张的急速向发声处抬枪瞄准。短短一百米的距离，竟走了五分钟之多。 吉恩从一处高处建筑望去，三路敌人队伍首尾都已进入攻击范围，他将手掌往胸前摸了一把，擦拭了一下掌心的汗水，拿起对讲机低语道：“听我命令，准备…开火！” 一声令下，隐藏在各处建筑窗户边，阳台里，房顶上的地狱嚎叫成员突然现身发难，朝脚下的雅利安敌人无情喷射着子弹。其中一些持有火箭筒的人，将攻击重点放在了敌方装甲车和悍马军车上。顺时雅利安的队伍在爆炸声和喊叫声中乱做一团，他们毫无目标的向着两旁建筑胡乱开枪，却始终找不到目标。有些人为躲避子弹藏身装甲车下，不想装甲车依然前行，竟被活活轧死，惨不堪言。 “科迪，看你的了！”吉恩大喊道。 “没问题，我都等不及了！”只见科迪已爬上一座建筑高点，手持一杆狙击枪，开始大杀四方。他瞄准一辆悍马军车上的机枪手，那人正胡乱转着机枪扫射。“砰！”正中头部，狙击枪的巨大威力，使那个人的脑袋宛如一个被铁锤捣烂的南瓜，惊得周围人又是一阵抱头乱射。 “好枪法！”科迪自夸一句，继续从容不迫的向其他机枪手瞄准射击。之后又陆续放了三枪，弹无虚发。“有狙击手！快隐蔽！”“找出狙击手，干掉他！”三路敌军都已经察觉到科迪的存在，但始终找不到他的具置，放声大骂却又无可奈何。就在科迪暗自得意，准备继续扩大战果之际，突然听到由远及近一阵“轰隆轰隆”发动机轰鸣声，街道上也随之腾起巨大烟尘。 “科迪！快离开那儿！是武装直升机！”对讲机中发出吉恩尖利的喊叫。 “该死！”科迪却也来不及观察核实，抄起狙击枪朝着楼下飞速奔去。就在科迪离去的四五秒后，他原先站立的狙击点被一阵直升机航炮扫过，墙壁和地面遍布碗口大的弹痕！这架武装直升机在高层建筑间抵近飞行，每一个窗户几乎都被一阵机炮伺候，一座建筑甚至连挨多枚导弹，从腰部折断倒塌，一些躲避不及的地狱嚎叫帮众惨死其中。 “怎么会有武装直升机！一会儿还有什么，核弹吗！”科迪怒吼道。 “我也不知道！注意！他们已经进入了各个大楼！”吉恩提醒着科迪，只见在直升机的火力压制下，地狱嚎叫成员由攻转守，隐蔽到各建筑深层空间。雅利安武装也趁着片刻喘息进入到各建筑物里。 “全体人员注意，就近以三人为小组移动，避免单独行动！以保全生命为第一要务，不要在乎一座建筑的得失！”吉恩冲着对讲机大喊，可回复“明白”的声音已经少了很多，不知其中有多少人是因战斗不方便回复，抑或是再也不能回复了。 之后的战斗陷入了全面胶着的状态，一间房，一座水塔，一个地下室甚至一堵墙，一堆瓦砾都能引发激烈的争夺战。被独眼龙当做致胜王牌的坦克，装甲车和悍马军车此时已陷入一堆废墟中动弹不得，里边的驾驶员早已逃离了这些“活棺材”。独眼龙此时坐在武装直升机里，在城市上空来回盘旋，双方的互放冷枪甚至贴身肉搏成为了战斗的主要形式，为避免伤及自军，直升机也不能像刚开始那样对地肆意扫射。 独眼龙气得直骂娘，他没想到吉恩用如此残酷的方式，把自己装备精良的军队拉到和地狱嚎叫这般乌合之众的同等水平。目前他一不知道自身战斗人员的位置和战损情况，二是双方战线犬牙交错，他已分不清哪是前线哪是后方，第三也是最要命的是他不知道目前到底该进该退。前进，就要等着被继续放血；后退，他现在已无法聚拢部队全身而退。 此刻吉恩冒险爬上了一座建筑的楼顶，“嗖—嗖—嗖！”连着对空发射了三枚信号弹，尖锐的声音划破了天空，即使身处枪林弹雨中这声音也显得如此刺耳。听到信号声的地狱嚎叫成员一边战斗一边彼此掩护，尽可能的从防守建筑中撤出，按照吉恩事先规划的撤退路线，向指定的后方几处建筑集结。在撤退途中，不少成员与雅利安武装短兵相接，不敌身死。 吉恩发射的信号弹也引起了直升机上独眼龙的注意，他发现吉恩就在楼顶时，对着驾驶员焦躁吼道：“就是他！快！快开火！弄死他！”当直升机调整好角度，对楼顶攻击时，吉恩早就跑得无影无踪。“下降飞行高度！一层一层的开火！必须把他打死！”独眼龙气急败坏的命令着驾驶员。驾驶员却把他的话当耳旁风，反而拉升飞行高度，继续在空中盘旋。 “他妈的！我让你下降！你找死吗！”独眼龙举枪指着驾驶员的脑袋骂道。驾驶员却淡定回复：“不能下降了，再下降会被当成火箭弹的活靶子。而且我是国民警卫队派来的，有权不接受你的命令。你要打死我，就自己驾驶吧！”气得独眼龙又是一阵咆哮。 当吉恩在三名帮派成员的护卫下终于抵达集结点时，已是黄昏时分。期间发生的最危险的事情，莫过于在撤退途中，吉恩突然意识空白，由其他人架着藏身一处废墟中。一名曾为奴隶的成员，感念吉恩的解救之恩，自告奋勇冲出掩体吸引敌人火力，六名原本向着废墟前进的雅利安武装分子，调转枪口向他追去。一阵枪响过后，再无任何人接近吉恩的藏身地。 吉恩在集结点用对讲机尝试与科迪联系，在呼叫多次后终于得到了科迪的应答，长出一口气。“科迪，你那里还有多少人？”在另一处集结点的科迪清点着为数不多的几个人，答道：“算上我总共三十人，三人重伤，两人轻伤，能战斗的只有二十五人了。” 吉恩数了数自己身边的人，只有三十六人，又听见不远的几处建筑仍有零星交火，估计还有个别成员还在赶来集结点的路上，乐观估计己方存活人员不到八十人，60﹪以上的伤亡率，堪称惨烈。算是不幸中的万幸，吉恩提前安排卡萝在这两处集结点藏了水、食物和弹药，幸存成员能暂时安顿下来。 此时雅利安的攻势也停了下来，他们占领了多数建筑，却也伤亡惨重。原本计划几个小时结束的战斗，硬生生的拖成了一天，还看不到胜利的希望，食物补给成了他们最大的问题。本来想着攻占地狱嚎叫的大本营后将里边食物一抢而空，现在他们占领的那座商场除了遍地石头再无其他。平日作威作福惯了的他们，也尝到了饿肚子的滋味。 “科迪，你那边还能打吗？”吉恩问道。 “没问题，下命令吧，长官。”科迪诙谐回应。 吉恩笑了笑后语气坚定说道：“咱们采取‘膏药战术’，耗死他们！” 二十 谈判 “所有人员放弃防守当前建筑，向我所在位置集结！”当独眼龙觉察到地狱嚎叫成员放弃固守顽抗，全线后退集结时，也向自己的部队下达了相同的命令。 他之所以没有选择继续推进，一方面是因为此时天色已晚，在夜间自己不熟悉的环境中巷战，绝讨不到什么便宜；二方面起最主要的原因，独眼龙对于继续这场战斗已经产生了动摇。雅利安与其他帮派结下梁子，起因还是掳掠儿童，可地狱嚎叫的小孩子在野牛比尔活着之前已经悉数抓获。这次与吉恩领导的地狱嚎叫兵戎相见，起因不过是想给这个不听话的帮派一点颜色瞧瞧，没想到结局竟是伤敌一千自损八佰，这个仗再打下去已经没什么意义了。 很快散落在各处的雅利安成员都聚集到了独眼龙的所在地，也就是原来地狱嚎叫作为总部的商场内。所有人经历一天血战，当下又找不到任何食物果腹，士气极度低落，也顾不得什么军容军纪，当着独眼龙的面往地上一趟，各自休息。独眼龙也不发火斥责，在商场里巡视着躺地休息的士兵，心里默默记着数。 “还剩144人，损失太大了，该结束了。”独眼龙心中默想，他再次回到了大厅中央，对所有人大声宣布：“各位，过了今夜我们….”突然商场外围一阵枪声响起，所有雅利安成员如惊弓之鸟，仓皇爬起，找枪的，找掩护的，大呼小叫的，乱作一团。独眼龙还未及说出口的“撤退”二字又咽回了肚子里，匆忙指挥众人应战。 奇怪的是，就在所有人进入战斗位置时，外边的枪声又停了，几个人朝着黑暗处一通乱射，见无反应便又回到了自己原来休息的地方。十几分钟后，就在众人松懈下来时，周围枪声再次响起，所有人又是一阵忙乱，准备就绪时等到的依然是一片沉寂。有几个胆大的，走出商场四处查探，“砰！砰！”黑暗中闪了两下火光，雅利安两人已被送上西天，其他人朝着火光处一阵密集射击，无所收获。 就这样，一会儿商场的东边响几枪，一会西边弄个爆炸，可就是看不到地狱嚎叫的主力进攻，搞得雅利安成员不胜其扰。独眼龙组织了几次主动出击，可都是先被放冷枪击毙一两人后，待所有人奔袭上前时，发动袭击的地狱嚎叫成员早已各自散去。继续追捕只能使兵力更加分散，被伏击风险大增；就此放弃的话，等待他们的是不多久的下一次袭扰。 独眼龙逐渐了解了吉恩的疲敌意图，让雅利安深陷战争泥潭不能自拔，配合上吉恩的坚壁清野战略，无法获得补给的雅利安多滞留一分钟就多一分全军覆没的风险。独眼龙想到这里，突然醒悟，对残存手下大声命令道：“所有人撤出城市！回到卡车上！立刻！马上！”，人群先是交头接耳议论纷纷，当独眼龙再次大吼重申命令，却都也立即行动，看样子都迫不及待的想离开这个鬼地方。 暗中观察的吉恩看到雅利安陆续撤出商场，猜测到独眼龙是准备撤退了。吉恩现在的心情是喜忧参半，喜得是就一场战争来说，他们取得了胜利，虽说伤亡惨重，但活下来就有希望；忧得是吉恩的最终目的是救回被抓走的孩子。此时地狱嚎叫的力量根本不足以消灭对方，能将对方赶走已是尽了全力。今日若让雅利安撤走，他日对手恢复元气，我方主动出击更无胜算，救回孩子遥遥无期。 “不行！不能让他们就这么走了！”吉恩心中暗想，他对手下命令道：“各位，雅利安要逃跑了！准备给他们最后一击！”随后吉恩自己竟也模仿地狱嚎叫的狼嚎之声“嗷呜—”，手下帮众哪像吉恩想那么多，看见敌人撤退，首领振臂高呼，顿时全都气势如虹，纷纷仰头高叫“嗷呜—”，不顾性命的追击雅利安。 吉恩棋行险招，这所谓的“最后一击”还会给地狱嚎叫带来多少伤亡他也没底；另一边的独眼龙，听到远处一阵怪叫后，时值暗夜看不分明，只模糊见一群人像疯了一般追击过来，以为对方还有大量人马，也是乱了方寸，催促着手下夺命似的向前跑。 这一幕被更远处的两人看见，一人赞叹道：“这个‘掘墓者’真是神了！那么少的人居然追着雅利安大部队打，怪不得能干掉野牛比尔！”另一人附和道：“和他相比，真是惭愧呀！”随后二人向身后挥一挥手，全副武装的百十来人蓄势待发。 “攻击！”所有人迎着雅利安冲去，独眼龙一看正前方竟然还有埋伏，紧急向旁边一处建筑一指，“快，进入这里躲避！”雅利安残余成员应声冲入建筑，随后架起武器准备死守。吉恩叫住了追击成员，在不远处与独眼龙对峙。那两队支援人员随后也将雅利安团团包围。吉恩上前道谢，发现这两支队伍正是安东尼率领的科洛博家族和龙飞率领的洪门。 看见安东尼和龙飞，吉恩倍感振奋，感叹道：“你们终究还是来了！” 安东尼微微一笑，似有深意地说道：“我哥哥虽死，但教父还在！”，龙飞则右手成拳，左手为掌，抱拳行礼道：“我身无力，我腹无才，得先生之教，茅塞顿开。”三人对视一番随后畅快大笑。 安东尼调侃说道：“看来咱们来晚了，没凑上热闹，这里也差不多快结束了。”吉恩忙说：“不晚不晚，来的刚刚好。”这话并非吉恩客套，而是随着两大帮派的加入，形式发生巨大逆转，雅利安残余已被全面包围，对方士兵疲敝不堪，我方人数稍占优势且斗志昂扬，将雅利安全部歼灭不成问题。 吉恩向安东尼和龙飞大致介绍了之前的战斗情况，敌人目前兵力和状况，建议先围而不打，等到天亮再进行总攻。安东尼和龙飞向战场四周望去，所见之处皆残垣断瓦，惊叹于战斗之惨烈，更钦佩吉恩所率手下抵抗之顽强。 三人交谈之际，又听见雅利安负隅顽抗的那座建筑传来一阵交火声，不过很快又归于平静，随后有人前来报告，是敌方尝试突围又被打了回去。三人听后饶有兴趣地猜测，平时飞扬跋扈的独眼龙此时会是何等沮丧落魄，之后话题转到了如何处理独眼龙的问题上。安东尼和龙飞背负杀兄杀父之仇，都希望手刃仇人而后快。就在二人兴高采烈地讨论用什么方式弄死独眼龙的时候，吉恩突然平静的插话说道： “二位，我有个不情之请，能不能把独眼龙的命让给我？”见二人不解，吉恩解释道：“地狱嚎叫的所有孩子都被雅利安抓走了，现在下落不明。我能当上这个老大，都是因为答应帮内弟兄找回孩子，众人才支持我。抓到独眼龙后，我想胁迫他交出孩子，如果他不答应，那随你们二人处置。” 安东尼和龙飞都沉默不语，他们知道吉恩想与独眼龙做个交易，意味着独眼龙也许能活着离开。最后还是龙飞打破了沉默，叹了口气说道：“罢了！按理说他的命也属于你，我们不过是在你们打到最后时刻，带人加入捡了个便宜。”安东尼虽不情愿，却也点头同意，说道：“这次你放他一马，但不表示我和他的帐一笔勾销，他日我会另找机会要他的命！” 吉恩拍了拍二人肩膀，深表感谢，说道：“今后地狱嚎叫愿与你们两家结为盟友，有需要我帮忙的事，只需说一声，绝不推辞！” 安东尼笑了笑，说道：“既然已经是朋友了，那我们再帮你一把。你想与独眼龙谈判，但绝不能主动去说，我们现在加强攻势，让他主动找你谈。”随后命令手下，无需突入建筑，只在外围加强火力进攻，什么机枪、手榴弹、火箭炮，能用的都给他招呼上。 在一阵不计成本的火力覆盖后，雅利安残余人员的精神到了崩溃边缘，饥饿加上持续的高度紧张，他们开始互相争吵推诿责任，有的人甚至直接上手互殴。独眼龙独自坐在角落里，面如死灰，看着手下打架却不制止，他心理清楚再这样下去很可能发生哗变，不用等对方攻破，这些手下也会提前割了自己的脑袋献给敌人。 “别吵了！”独眼龙大吼，所有人一下子安静了下来，“我这就去和他们谈判，如果我被打死了，你们就都投降吧！”独眼龙淡淡说道，向着门口走去。 走出门后，独眼龙像是料定吉恩不会开枪杀他，既不举白旗也不举双手投降，径直这么无目标的向前走，幸好吉恩已有交代，不然独眼龙此时早已被打成了筛子。最后从黑暗中跳出两人，一把将他摁倒，夺了他的配枪，把他押到吉恩面前。 独眼龙已到了阶下囚的地步，此时却依然端着架子，见到吉恩后只是轻哼一声，把头转到一边，一句话也不说。吉恩直接开门见山，沉着脸问道：“孩子们在哪儿？”独眼龙嘴角一扬，语气尽显嚣张，“我就知道你不会杀了我，我有你需要的东西，你想和我做交易。” “咣当！”吉恩照着独眼龙左脸就是一记摆拳，直接将他打翻在地，然后骑在他身上又是一顿乱拳，直把他揍得鼻青脸肿，嘴角冒血。吉恩站起身，用脚踩着独眼龙的脑袋，发狠说道：“别他妈给脸不要脸！我从不做交易，我要什么，你就给什么！” 独眼龙没想到吉恩行事风格如此蛮横狠辣，顿时有些慌，但还是嘴硬高喊道：“你不能杀了我！你不敢杀了我！杀了我你就再也见不到那些孩子！” 吉恩听后对着独眼龙的脑袋又是重重一脚，直接踢得独眼龙翻了个身，喘着粗气趴在地上。之后吉恩单膝蹲下，一手托起独眼龙的下巴与其对视，冷笑道：“我当然不会杀了你，到时候你求我杀你，我都不会。”突然一手按住他的脑袋，猛得向地面砸去，“咚！咚！咚！”连砸数下，独眼龙已满脸是血，模糊中听到一个恶魔般的声音威胁道： “你是纯种雅利安人吧，告诉你，地狱嚎叫有一群粗又硬的黑大汉，要是我见不到那些孩子，我就让他们把你弄得怀上孩子为止，怎么样，想试试吗？你这混蛋！”随即吉恩又将独眼龙的脸重重砸在地上。 这场景看得一边的科迪都愣住了，他从未见过这样的吉恩。当吉恩俯身准备再次痛殴独眼龙时，这家伙终于不再张狂，举着双手服软道：“别打了，我说…那些孩子在一个救济站里，准备装车送走…那个救济站有我的人把守，我带你们去，他们会放了那些孩子…” “科迪！”吉恩说到，科迪仍然愣在原地发呆，“科迪！”吉恩又喊了一句，科迪方才如梦初醒，竟不自觉回答道：“是，老大！什么事？” “带上一些兄弟，跟着这家伙去找孩子，如果他敢耍花招，就弄死他！”吉恩吩咐道。 待科迪把独眼龙押走后，一旁的安东尼抚掌大笑道：“不错！你做的非常好，兄弟！这就是黑道的谈判方式！” 吉恩恢复往日常态，摇头苦笑道：“安东尼，你教得也不错！” 二十一 送别 一道曙光刺破天际的黑暗，像在黑幕中撕了一个大口子，太阳卯足了劲儿从这个裂缝中往外钻，不多时重新温暖了这片被战火蹂躏了整整一天的土地。之前由卡萝和蒂娜带领，帮派内躲避战祸的老幼妇孺，重新返回了家园，只是所到之处尽是碎瓦颓垣，一些女人受不了眼前惨像，偷摸眼泪。 这时前方八十来个在战争中幸存的男人呼喊着向她们飞奔跑来，两群人很快交融在一起，其中有夫妻重聚紧紧相拥喜极而泣的，有焦急向来人打听自家亲人的，有得知已与至亲阴阳两隔抢天哭地的，有黯然神伤独自坐在废墟上发呆的，人间大喜大悲不过如此。 卡萝看见吉恩活得好好的，上前将他紧紧抱住，激动得不停在他左右脸颊轮番亲吻。这举动惹得身后的蒂娜颇感醋意，双手交叉胸前，撇嘴扭头看向一边。待激动的情绪稍稍平复，卡萝眼中闪现一丝忧惧，问道：“科迪呢？难道他…”吉恩急忙说道：“放心吧，他好得很，他带着一些人去接被抓走的孩子，很快就会回来。” 说话间，远处开来了三辆荣耀雅利安的军用卡车，不过开车的却是科迪和前来支援的科洛博家族和洪门的人。车停稳后，一群孩子从车后下来飞奔跑向各自大人，让原本喜悦的家庭再次沉浸狂欢之中，也让陷入悲痛的人们获得一丝慰藉。科迪领着不能说话的安迪，笑着向卡萝走来，卡萝迎上去也给了他们每人一个大大的拥抱。看见卡萝终于放开了吉恩，蒂娜一把将吉恩抱住，这一抱便越搂越紧且不撒手，弄得吉恩满面通红不知所措，最后轻轻拍打她的背，示意可以了放开吧。 待所有人情绪有所释放后，吉恩吩咐手下先将众人安置在商场内，让所有人简单清理下碎石，今后如何再做打算。战争结束，孩子们也顺利接回，吉恩再次向安东尼和龙飞的支援表达了感谢。二人提议各自帮派留一部分人驻防这里，防止独眼龙反扑或其他帮派趁虚而入，吉恩欣然同意。见此地之事已了，安东尼和龙飞各带自家一部分帮众凯旋而归。 之后又过去三天，重建工作提上日程，只是进展却极其缓慢。一方面由于遭受战争破坏程度巨大，清理废墟确实耗时耗力；更为主要的另一方面，地狱嚎叫的所有人对于重整家园似乎兴趣不大，从帮派成员到附庸亲属，都得过且过，每日有一份果腹之食，一领安睡之地即可。吉恩深感苦恼，却又不知如何是好，总不能像之前野牛比尔那样，拿枪顶着他们脑门逼他们干活儿吧。 一日科迪前来找吉恩，吉恩正为重建之事苦恼，见科迪来了，率先说道：“科迪，你来得正好，我有些事想和你商量。” 吉恩正想着如何向科迪表述自己的烦恼时，科迪神色黯然，略带伤感的说了句：“吉恩，我的兄弟，我该走了。” “走？去哪儿？”吉恩吃惊的问道。 “去继续完成我的任务。”科迪解释道：“我的任务原本是带着你去找起义军，获得关于威尔逊集团‘高塔’位置的情报。中途落入帮派，经历了很多事，现在你已安全且成为一帮之主，我决定自己继续去找起义军，等找到了再回来与你汇合。” “我们可以一起去找，我也可以派手下去找，这样不是更快？” 科迪笑笑摇头说：“我和起义军有联络的暗号，不相关的人一起出动寻找会适得其反。而且你有了新的归宿，很多人都需要你，留在这里回忆起义军需要的情报，比涉险与我同行更有价值。” “我明白了，不过无论如何让我派两个人和你一起去，路上有个照应。”吉恩听从了科迪的意愿，不过仍然不放心。 “好吧。”科迪知道吉恩固执的脾气，笑了笑也不再推辞。“其实关于我，你倒不必担心。你击退了荣耀雅利安，名声已经传遍整个遗忘地带。路上谁敢对我动手，也要掂量后果的。倒是你…”科迪突然欲言又止，一些心里话犹豫要不要说出口。 吉恩看出了科迪的心事，直言道：“科迪，咱们是生死兄弟，过命的交情，有什么不能说的。” “嗯。”科迪点了点头，像是下定了决心，说道：“其实那天你恐吓独眼龙交出孩子，给我不小的触动，我想象不出你会变成那个样子。” 吉恩轻松一笑，“嗨，那不过是装个样子，安东尼给我出的主意，你也看到了，独眼龙乖乖就范。放心吧，我还是我，不会变的。” 吉恩的话语并未减轻科迪的担忧，只见科迪神情复杂，意味深长地说道：“吉恩，有一句古话，叫‘与恶龙缠斗过久，自身亦成为恶龙；凝视深渊过久，深渊将回以凝视’，你现在还不知道统领帮派意味着什么，你还不熟悉你的帮派，不了解手下人的想法。我担心有朝一日当你真正成为地狱嚎叫的老大时，便再也不是我认识的吉恩了。” 吉恩一时还不能完全理解科迪的话，只能开玩笑的宽慰他：“放心吧，伙计，我不会变的。哪天我要变了，就像你曾经说的，把我绑起来倒吊着打。”随后两人相视一笑，吉恩的笑声很纯粹干净，科迪的笑声中却夹杂着一丝苦楚。 第二天，吉恩带着卡萝、蒂娜和一众帮派成员为科迪送行。吉恩坚持把那辆骷髅机车送给科迪，告诉科迪只要骑着它，一路无人敢阻。科迪拗不过吉恩，只得接受。在机车后还特制了一个装着轮子的拖箱，里边装满了吃喝和武器弹药，这是卡萝的主意，虽说让炫酷的机车看上去显得滑稽可笑，科迪还是开心的接受了。 科迪给了卡萝一个拥抱，在她耳边轻语道：“帮我照顾吉恩，这个家伙挺让人不放心的。”卡萝眼中含泪，笑着点了点头。随后科迪又和蒂娜握了握手，指着吉恩开玩笑地对她说：“你可别把他教坏了，回头我会找你算账的。”蒂娜笑着冲科迪的胸口轻轻的给了一拳。 最后科迪来到吉恩面前，两人兄弟般的抱住对方，吉恩拍着科迪的后背，交代道：“找到起义军后马上回来，那时我可能知道了你要的情报。”科迪点了点头，“我会回来的，兄弟。”随后科迪向吉恩手中递了一个纸团，神秘笑道：“回想起来，咱俩重要的事情都是通过纸条沟通的，这是离别时我想对你说的话，等我走远了你再看。” 在众人的一片挥手道别声中，科迪骑着机车渐行渐远，终于消失在一片烟尘中。吉恩内心感慨万千，他展开那个纸团，上面是科迪书写不漂亮但能看出已尽力工整的一句话： “珍惜衣物当在新衣，珍惜荣誉当在少年。” 科迪走后的几天里，吉恩明显感到自己的记忆衰减不少。进入研究中心到与科迪向别的这段记忆十分清晰，感觉就发生在昨日。而之前的童年到参军的记忆确日渐模糊与混乱，时而想起自己童年食不果腹的凄苦，时而又想起儿时因挑食赌气把食物弄得满地都是而挨揍；时而想起在部队中与他人冲突打成一团，时而又想起在会议室里畅快淋漓的痛骂一群俯首帖耳的下属。吉恩反复提醒自己，他是苦孩子出身，那些好的回忆都不属于他，可所有的记忆都如此生动鲜活，像确有其事，记忆中的美食和红酒，他就是咂摸下嘴唇，都能回想起它们的滋味。 与记忆的混乱相伴的，是吉恩感觉自己的脾气也发生了一些改变。有时周围人稍微做出一点令他不悦的举动，突然感到一股无名之火想要喷薄而出，还好自己有意识的一次次压制化解。有时自己却莫名的被一股空虚感包围，对周围任何事情都失去了兴趣，长久的陷入呆滞的状态。他将感受到的变化告诉了卡萝，卡萝无奈的说明这是原生记忆被寄生记忆大规模侵蚀替代后的反应，吉恩目前处于记忆覆盖的中期阶段。如果硬要说有什么好处的话，在这个阶段发生突然昏厥的概率，相较于初期要小很多。 “有什么能缓解的办法吗？”吉恩问道。 卡萝轻叹一声，说道：“不要过多回想植入记忆芯片前的记忆，你已经没有办法辨别之前记忆的真假，回忆过去只会给自己的精神增加负担。多将注意力放在当前的事情上，你会感觉好些。” “如果强行把记忆芯片摘除呢？”吉恩似乎还抱有一丝希望。 卡萝摇了摇头，把这一丝希望也浇灭了，“先不说咱们这里没有开颅手术所必须的设备，即便有，记忆芯片已经与你的大脑融为一体，强行摘除，只会死。” “好吧，那就真没办法了。”吉恩故作放松的伸了一个懒腰，他自己早已生死看淡，只是不希望卡萝太过难过。为了转移话题，吉恩提议道：“科迪走时说我虽然是地狱嚎叫的首领，却根本不了解自己的手下。我想现在咱们一起去了解下手下的生活，也像你说的，把注意力放在当前的事情上。”卡萝点头同意。 吉恩和卡萝顺着楼梯从商场顶层往下走，逐层的拜访了解地狱嚎叫成员的生活。距离与荣耀雅利安的战争已过去四天，可作为所有成员生活据点的商场依旧和刚打完仗时的环境差不多，唯一的差别是多了许多横七竖八躺着的，无所事事发呆的，还有晃晃悠悠闲逛的人，但就是没有一个人肯清理下自己吃饭睡觉之处的乱糟糟的环境。 吉恩的心情有些焦躁，继续向前走着，迎面碰见四个瞎逛的帮众。吉恩叫住他们，压着声音问道：“你们几个没什么事，为什么不把那些碎石清理了？” 其中一名帮众答道：“老大，这些事以前应该是奴隶干的，现在咱们没奴隶了，自然没人干了。”吉恩听后脸一沉，脸上写满了不悦。另一名帮众看到了，想起吉恩以前也是奴隶，这么回答不是找死嘛，急忙自作聪明的解围道：“老大，依我看，咱们打赢了荣耀雅利安，获得了那么多的重型车辆武器，索性带上弟兄们再抢一个舒服地点，不比窝在这破地方强？谁敢阻挡咱们，就让他死！”其他几人以为这回答不错，纷纷吵闹附和道：“对！对！再抢个地方！” 吉恩压着怒火拍了拍那名成员的肩膀，冷冷说道：“我记得了，再有行动时，我会让你第一个冲上去的。”然后向前继续走去，没走多远突然不知从哪窜出一名成员，跪在地上，双手抱着吉恩的一条腿，乞讨说道：“掘墓者吉恩，我的主人，求求您，给我点‘门票’吧！” “门票？什么东西？”吉恩皱着眉头看向旁边的卡萝，卡萝在他耳边轻语道：“他说的是‘天国门票’，一种滴眼液型成瘾药物，使用后让人极度亢奋，但用多了会让人失忆。艾维斯用那东西作为记忆覆盖的辅助药物。” 吉恩怒火中烧，一脚踢开那名成员，喝道：“滚！我没有！” 谁知那人还不死心，竟跪地哀求道：“求您给我一点吧！我可以让我的女儿陪您一晚上！” 这话彻底激怒了吉恩，早已掀起的怒火终于没有控制住，全部化成了拳头砸向那名成员，幸亏被恰巧路过的蒂娜看到，若不是蒂娜把吉恩拉向一边，那人恐怕会被活活打死。 吉恩似乎还不解气，对着商场上空大吼：“所有人听着，谁再嗑药，我见一个杀一个！”此刻他好像理解了些科迪临走时的担心。 二十二 道路 余怒未消的吉恩对于继续了解帮派成员生活的事已兴趣全无，迈着厚重的步子向着商场顶楼一层层走去。经过刚才这一幕，沿路经过的成员像重新见到了野牛比尔一般，原先懒散的躺着、蹲着、坐着的人，看见吉恩从身旁走过，都慌忙站起来，目光不敢与吉恩相接，毕恭毕敬地微躬行礼。 卡萝和蒂娜默默跟在吉恩身后，平日里与吉恩毫无礼节拘束的她们，此时也不敢上前搭话。蒂娜用肘轻轻顶了下卡萝，悄声耳语询问事情经过，卡萝大概说了下前因后果，蒂娜眼睛大睁，不可思议地轻叹道：“就因为这事儿？” 回到了商场顶层，吉恩坐到了原先是野牛比尔王座的奢华皮质沙发上，透过脚下的钢化玻璃，吉恩可以像神明一般俯视他统驭的臣民，可这一切让他觉得无聊至极。他看了看卡萝和蒂娜，用手使劲搓了几下脸，让自己的神情看上去没那么吓人。 吉恩平缓了语气，向蒂娜问道：“蒂娜，你以前也是帮派的首领，在你看来，我作为地狱嚎叫的老大，合格吗？” 蒂娜微微一笑，说道：“吉恩，就人品而言，你人真的很不错。”随后她话锋一转，“但作为帮派老大来说，你真是糟糕透了。”一旁的卡萝赶紧拽了拽她的手，让她注意措辞，蒂娜却像故意要刺激吉恩一般，更进一步加强语气道：“没错，连野牛比尔都不如！” 吉恩听后并没有生气，反而颇感兴趣的问道：“我哪里不如他？” 蒂娜见吉恩对自己的直言并无反感，便更不客气的说起来：“首先你不务正业。帮派怎么来钱？不是靠打砸抢，就是靠黄赌毒。击退荣耀雅利安后，明明缴获了大量武器装备，你不带大家抢劫其他帮派，在别人看来就和缩头乌龟没两样儿。你自己不嫖不赌，却断了大家的财路。现在也不让贩毒吸*毒，几十年前联邦政府都宣布毒*品合法化了，你凭什么呀。” 一旁的卡萝听得大睁眼，没想到这些见不得光的腌臜事被蒂娜说得如此理直气壮。吉恩也不辩驳，安静的听着蒂娜的数落。“其次你自断后路。每次救济站收到的物资，你都无偿均分给所有人。在遗忘地带，食物就是权力！你手上一点存粮没有，其他人不愁吃穿，谁还听你指挥。你真当自己是圣人，用爱感化他们吗！” 吉恩托着下巴陷入了深思，蒂娜却也更大胆放言：“你既是帮派老大，自然要走帮派之路。现在大家敬重你，是因为你尚有带领大家打退荣耀雅利安的功绩权威。如果像你这样经营帮派，等到权威耗尽，迟早出事！” “蒂娜，”吉恩沉默半天终于开口说话，“你说的道路，只有‘帮派之路’这一条吗？”蒂娜不太清楚吉恩想问什么，只说道：“我只知道就这一条。我虽是女人，但统领亚马逊部落时，杀人越货的事也没少干，并非我天生嗜杀，不过是坐什么位置干什么事罢了。” “蒂娜，谢谢你，让我清醒认识到现在的处境。”吉恩只说了这一句话后，用双手捂住脸，身体向前蜷缩坐在沙发上，看上去十分痛苦。卡萝想上前安慰，却被蒂娜拦住，“让他自己静一静。”蒂娜说道，遂拉着卡萝下了楼。 吉恩再次想起了科迪的话，原来科迪已经料到今日的处境。对于他来说，以前命运像一头在后追赶他的怪兽，他只知全力奔逃，无所谓前路如何；现在命运像一只无形大手推着他向前进，他看不清前路方向，却依然无法停下脚步。在昏昏沉沉中，他的意识再次坠入一片迷茫。 之后一连几日，吉恩都处于意志消沉的状态，也不再关心什么据点重建事情，他不想像其他帮派一样打打杀杀，却也想不出除此之外自己还能干什么，帮派成员又愿意追随自己做什么。一日无聊至极，他叫来蒂娜。 “蒂娜，和我出去走走，怎么样？”对于吉恩的主动邀约，蒂娜感觉惊喜又意外，欣然应允。 两人同乘一辆机车，由吉恩驾驶，蒂娜揽住他的腰坐在后边。他们以地狱嚎叫控制的救济站为起点，沿着铁轨向前驶去，那正是吉恩从灯塔城逃出的方向。一路缓缓前行，吉恩向身后的蒂娜问道：“蒂娜，今后你有什么打算吗？” 蒂娜想了想，答道：“我想回到亚马逊部落，杀了叛徒，夺回首领位置。可我现在一人，根本不可能。” “不是还有我吗。”吉恩不经意说道：“上次荣耀雅利安受到重创，估计现在对亚马逊部落的控制也大不如前。再加上之前安东尼也说过还要找独眼龙报仇，我们可以联合起来帮你夺回帮派。” “真的吗！”蒂娜兴奋的叫出来，搂着吉恩腰部的双手又紧了几分，随后将脸贴到吉恩的背部，霞飞双颊，羞涩说道：“如果你真能帮我夺回帮派，亚马逊部落就与地狱嚎叫结盟。知道吗，亚马逊部落有传统，会与结盟帮派结为姻亲关系。你愿意吗？” 就在蒂娜满心期待地等着吉恩的答复时，吉恩突然急刹车，蒂娜一个不稳整个上半身像烙饼般贴在了吉恩背上。蒂娜急忙探身询问情况，吉恩回头做了一个噤声手势，用手指向远处的一堆荒草丛，只见一只周身棕红，四肢黑亮的狐狸正探头探脑的看向他们。 “吃过狐狸肉吗？”吉恩像个顽皮孩子般坏笑道。 “没有，不好吃吧，一股臊味。”蒂娜也玩心大起，悄声说道：“不过那身皮毛是真漂亮！” 两人对视一笑，缓缓下车，准备前后包夹抓住那个小家伙。不过两人只探出了三四步便惊动了它，飞似的向远处跑去。“快上车！”吉恩一个箭步跨上机车，蒂娜紧随其后。机车吼出一阵轰鸣，向着狐狸逃跑的方向疾驰而去。 机车速度虽快，但狐狸却凭借左挪右闪灵活跳跃始终与吉恩保持着一段距离。后来狐狸聪明的向一座小山坡上跑去。机车带着两人爬坡，再加上周围尽是没过膝盖的杂草，速度慢了许多。最后吉恩和蒂娜干脆下车，把机车往草丛里一扔，徒步追了上去。 两人气喘吁吁跑了一阵，却再也看不见狐狸的踪影。就在吉恩遗憾追丢了时，蒂娜赶紧拍了拍吉恩，叫道：“它在那儿。”只见前方十几米处有一个半人身高的洞穴，一个毛茸茸的小脑袋正在洞口边上东张西望，随即一溜烟钻进了洞里。 蒂娜刚准备说服吉恩放弃，话未出口，吉恩的半个身子已经爬进了洞里，蒂娜只能跟上。这个洞穴直通地下，越往下走却越是宽敞，爬了百十来米两人已可以半弯着腰行走了。吉恩从口袋摸出打火机，照亮前路。他仔细观察了下洞穴四壁，发现尽是工具劈铲开凿的痕迹，判断这个洞穴应该是人工挖掘而成，至于是何作用，为未可知。两人又向前行了数百米，此时洞穴宽敞到已可以站立直行，很快吉恩的判断得到了证实，这条洞穴的尽头是一个望不到底的深井，一架简陋的金属挂梯贴着井壁直通地下。 “这个梯子通向哪儿？地狱吗？”蒂娜不安地说道。 吉恩倒显轻松，说道：“也许吧。不过咱们活着的世界已经够糟了，地狱又能差到哪儿？”随即顺着梯子往下爬。蒂娜本不想下去，可自己留在原地又害怕，最后一跺脚也硬着头皮跟着往下爬。向下看去，吉恩已被一片黑暗吞没，只有一丝微弱的火光一闪一闪的跳跃着，下沉着。“喂！你等等我！”蒂娜急得大喊。 黑暗中，时间似也放慢了，蒂娜跟着那火光亦步亦趋，她不停向下喊着：“喂，吉恩，喂！”，吉恩也不时回应：“我在！”。 “喂！吉恩！” “我在呢，蒂娜！” “喂！吉恩！” 如此反复三四次，吉恩被喊得有些烦了，向上喊道：“蒂娜，我在，你喊我什么事？” 蒂娜一时语塞，不想承认自己因为害怕而喊他，却也不能说自己没什么事就是喊着玩儿，这时想起了追狐狸之前自己所期待的吉恩的回答，于是又一次委婉羞涩的向吉恩问道： “我想问你，等我重新当了亚马逊部落的首领，我与你结盟，你愿意吗？” 吉恩此时只想到井下一探究竟，却没听出蒂娜的话中深意，只是大大咧咧回答道：“这有什么问题，我答应你！” 蒂娜听他如此说道，暗自低头开心一笑，周身恐惧顿时消散，双腿轻巧交替动作，向身下火光快速移去。就在这时，下方火光突然熄灭，蒂娜心头一惊，以为吉恩遭遇不测，一边喊着：“喂！吉恩！你怎么了！”一边快速顺着梯子爬下。 黑暗中突然伸出一双手向钳子般抱住了蒂娜的腰，随后一使劲把她抱离了梯子。这下子把蒂娜吓得不轻，“啊！”的一声尖叫出来。待反应过来时，蒂娜已经双脚着地，黑暗中只听到吉恩的声音：“怕什么，是我啊！” 蒂娜嗔怒道：“怎么突然把火熄了，我以为你出事了！” 吉恩只说道：“你摸一摸脚下踩的是什么？” 蒂娜蹲下身，探着双手在身下乱摸，手触的地方感觉像碎石，棱角分明，硌得手疼，没好气的说道：“不就是些石头吗，有什么大不了的。” “不是石头，是煤渣。”吉恩解释道：“当我下来看到满地煤渣时，我猜这里应该是一座废弃的煤矿。为防止这里存在瓦斯，发生爆炸，就赶紧把火熄了。” “哦，这样啊，你倒是提前说一句啊，吓死我了。”蒂娜在漆黑中看不到吉恩的脸，只听到身旁一阵“嘿嘿”傻笑，也不再怪他，问道：“那接下来怎么办？继续往里走？” “不，咱们原路返回吧。我猜咱们进来时的那个洞，应该是煤矿被废弃关停时，留给矿工出去的临时通道，其他的路应该都被封死了。” 听说要回，蒂娜总算松了口气，这地方她一刻也不想多待。两人爬出去的时间要比进来时快得多。出了山洞，下了山坡，两人在草丛里扶起机车，重新上路。可此时吉恩却并未原路返回，而是朝着山坡背面的更远处驶去。 蒂娜问其原因，吉恩却一语不发，只是固执的朝自己认定的方向奔去。蒂娜无奈，只能随他而去。行了不过十几分钟，在一处山坳里，发现了一堆厂房样式的建筑群落，一条条转送带和管道在建筑间从横交错，几座高耸的巨大烟囱兀自矗立，像在诉说昔日的辉煌。 见此情景，吉恩兴奋的自言自语道：“果然和我猜的一样！矿场附近有相应的配套工厂！快看那儿！还有一座发电厂！” “可这不是原来的路呀！”回家心切的蒂娜在一旁不满的嘟囔道。 “没错，这不是原来的路。”吉恩满眼放光的说道：“这是一条未曾设想的道路！” 二十三 蜕变 吉恩发现那个矿区后，很快就下了一道命令：从救济站获取的食物，不再全部一次性均分，而是按照帮派人口数的最低生存限度进行分配，剩余部分归入仓库统一保管。为了保证命令的绝对执行，吉恩专门从“地狱嚎叫”原奴隶身份的人中挑选了两名对自己忠诚的人管理仓库。由于在与荣耀雅利安的战争中损失了不少人，此命令一出，仓库很快又积累了大量食物。 不过这条措施引发了几乎全部帮派成员的不满，大战结束之后大家已经过惯了衣食无忧的闲散日子，很多人认为这一切都是自己浴血奋战后理所应当的，现在让人们重回数着米粒下锅的光景，顿时抱怨四起。蒂娜嗅到了其中的不稳定因素，多次想找吉恩商量，不过都扑了个空。吉恩这几日都早出晚归，不在商场，其他人都不知道他的行踪，只有蒂娜大概猜到吉恩可能又独自一人去探查那座废弃厂区了。 终于一天晚上，吉恩风尘古朴的赶回，被守在他房间里多时的蒂娜逮了个正着，蒂娜不做他问直接说出了自己的担心，吉恩仿佛已预料到这件事，胸有成竹的说道：“这些家伙们终于有些不满了，好戏要开始了。”随即拍了拍蒂娜的肩膀，“回去睡吧，明天这事我来处理。”蒂娜还想再说些什么，却见吉恩又一头扎在办公桌前写写画画起来，只得作罢，静待吉恩明日如何处置。 第二天蒂娜等来了一条颇具争议的命令：设立军械库，收缴枪支。所有帮派成员的枪支弹药不得再私人持有，全部上缴军械库统一管理，规定只有在战时，成员才能申领武器。这条命令也将蒂娜牵涉其中，吉恩任命蒂娜管理军械库。众多帮派成员对此更是不满，固执认为蒂娜不是地狱嚎叫成员，无权出任此要职。吉恩则当着众人的面，将自己的配枪交给蒂娜，同时又在原奴隶中挑出十几人，宣布今后只有他们拥有持枪权，维护帮派内的秩序，并让这十几人当面宣誓效忠自己。这些人平日里被当做二等公民，受到其他帮派成员的歧视和排挤，今日突然被委以重任，各个激动不已，全部发誓尽职尽责。 这一天吉恩难得没有外出，而是在这十几人实枪荷单的陪同下，逐一到各成员住处搜查武器。这举动也引起帮派成员不小的非议，有私下骂吉恩卸磨杀驴的，有后悔当初不该推举他为老大的，还有一些胆大的，散布谣言说地狱嚎叫即将事变，号召大家选边站队的。 当天晚上蒂娜再次敲开了吉恩的房门，让吉恩颇感意外的是，卡萝竟然跟着蒂娜一同进来，看来蒂娜自己并无信心说服吉恩，拉上卡萝向他施加影响。 蒂娜言语恳切，“吉恩，我不知道你下一步的计划，但现在真的很危险。你可能赢得了十几个被你解救的原奴隶的支持，但所有手下都对你的举措不满，你正走在毁灭的道路上！”一旁的卡萝也显得很焦虑，向吉恩补充描述自己私下听到的众多议论。 吉恩在一旁安静听着两人说话，若有所思，中途嘴唇轻启，似准备辩解什么，可最终只微叹一口气，待两人说完，意味深长的回复道：“蒂娜，卡萝，你们是我最信任的伙伴，再给我一些时间，你们很快就会知道我的想法。我清楚自己在做什么，也知道其中的风险，但我不认为这是毁灭。这是蜕变，蜕变之前必须经历痛苦。” 会谈就这样结束了，卡萝知道吉恩认定的事情不会轻易改变，和蒂娜轻说几句后，两人各自嘱托了吉恩几句便离开了。 又过了两天，吉恩下达了第三条命令：“地狱嚎叫”据点搬迁。这条命令并没有引起帮派内部的反对，相反倒是让很多人产生期待。在搬迁前，吉恩向所有人描绘了新家的样子，那是一座废弃的煤矿厂区，除了开展生产的厂房，还有配套的宿舍楼，食堂，篮球场等，比起被战火摧残的破败不堪的商场，那里的居住环境更优越。 吉恩无需做太多动员，只一声令下，众成员便带着各自家属收拾东西，比起清理商场恢复原貌，人们对搬家更有热情。当所有人都准备好后，“地狱嚎叫”一大帮人在吉恩的带领下浩浩荡荡向废弃厂区进发。其实这次吉恩偶然发现的矿场和发电厂在全国各地还有很多，设备大多完好，稍加调试便可重新启用，之所以落得荒草埋没的地步，根本原因还是科学技术的进步。 四十多年前，与人工碳基食物合成技术同时获得突破的，还有俗称“人造太阳”的大规模可控核聚变反应装置——超导托克马克，成功实现超长时间放电。人类从此获得了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清洁能源，一时间煤炭、石油等化石燃料因开采成本高，能量转化效率低，污染严重而被淘汰，随之而来的是一大批传统能源企业倒闭和大量工人失业，很多煤矿、油田及相关的化工厂更无钱拆除，便一弃了之。 与威尔逊家族在食品行业上的玩法相似，少数几个核能巨头以低价电力试图冲垮大量中小型发电厂的同时，操纵环保议题，控制国会通过立法，完全禁绝了除可控核聚变发电外的其他形式的发电厂，又导致了一波电力公司的破产与失业潮。一切准备工作就绪后，电力的涨价如约而至。 与合成食品不同的是，电力并没有列进联邦政府的救济计划中，没有人可以白白用电，所以居住在“遗忘地带”的人们反而活得不如半个世纪前，普遍都退回到了无电可用的年代。条件稍微好些的家庭用小型燃油发电机发电，像野牛比尔这样的地头蛇则干脆掳掠大量奴隶来人工推动机轮发电，满足自己花天酒地的生活。 话说回来，当“地狱嚎叫”的成员进入厂区，没有谁在意那些堆在厂房落满灰尘的大机器，将会给他们的生活甚至人生带来什么变化，他们只关心两个问题：睡在哪儿和吃什么。吉恩很快给了他们第一个问题的答案，告诉他们厂区宿舍楼的位置。“空房间很多，自己随便挑。安顿好之后，重新回到这里集合。”吉恩简单的吩咐了一句，便静静的看着所有人各自散去，等一会就到了分配食物的时间，所以他并不担心这些人不会回来。 当人们确定了住所，再次返回准备分配食物时，发现那十几名被吉恩赋权配枪的人，正全副武装的站在吉恩身后，吉恩随后给出的第二个问题的答案在人群中引发了一阵骚动。 “从今天起，此时此刻，食物将不再无偿分配。”吉恩此话一出，所有人都不可思议的瞪大眼睛向旁人看去，以证实自己听到得和他人一样。吉恩顿了顿，继续说道：“所有人必须通过工作换取食物，我这里有工作可以提供给你们。愿意工作的站到这里。”随后吉恩指了指身旁的一片空地。 人群中一片议论纷纷，却始终无人向前挪动一步。站在吉恩左右两侧的卡萝和蒂娜面色紧张，手心中已攥出了汗。虽然两人之前已隐约感觉将有大事发生，却没想到吉恩出手如此决绝且不留余地，两人都担心他用力过猛无法收场。 吉恩却面色平静，见无人行动，只淡淡说道：“看来你们今天都不饿，那可以解散了。”当吉恩准备离开时，只听人群中一阵窸窣之声，却见一名身形佝偻的老人缓缓从人群中走出，站到了那块空地中。那老人正是当日在地下室帮助吉恩三人的奴隶。老人缓缓开口问道：“掘墓者吉恩，有适合我的工作吗？” 吉恩会心一笑，点了点头。之后包括哑孩子安迪在内，与老人熟识的原来在地下室充当奴隶的那些人纷纷走出人群，站到了空地中。 “很好，原本应该是先工作后领食物的，但今天可以特殊一点。”吉恩转头对卡萝说道：“卡萝，拿一些食物过来，这些人每人一份。”卡萝迅速办理。过了一会儿，食物分到了每一个愿意工作的人手中，“就在这里吃，吃完了和我去干活儿。”吉恩接着吩咐道。 现场一片安静，就在大部分人看着一小部分人撕掉包装袋准备进食时，突然一名成员冲了进去，顺手抢走了安迪的食物，然后又快速的跑回那一大群人中。那人拿到食物后并没有食用，而是直勾勾的盯着吉恩，显然要给他一个下马威。被抢去食物的安迪，吓得怔在原地，怯生生的望向吉恩。 “蒂娜，把枪给我。”吉恩冷冷地看着那名成员，一只手摊在蒂娜身前。蒂娜想说什么，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只是快速的把枪递到了吉恩手上。吉恩举起枪，指着那名成员面无波澜地说道：“把食物还给他。” 那人见状，向人群中挤了挤，大喊道：“我们不是奴隶！这些食物本来也是联邦政府无偿发给每个人的，我们无需工作也有权得到它们！”那群人听到这话似也受到鼓舞，纷纷大声附和道：“对！对！” 吉恩不屑的轻哼一声，讥讽道：“你当然不是奴隶，在我看来你就是一个废物！”随后向那群人训斥道：“这些食物不是无偿的，你们要支付的，是自己做人的尊严、能力和未来！你们现在的样子，就和一头被圈养的猪没两样，唯一的价值就是繁殖！为什么荣耀雅利安要抓你们的孩子？那是联邦政府要获得这些食物的回报！未来你们的孩子，就像工具一样，成为有钱人长生不老的容器！” “我们有枪！我们可以保护自己的孩子！”人群中不知是谁喊了一声，迅速得到了一大片的附和，“对！对！” 吉恩再次高声反驳道：“你们的武器在联邦政府眼里就是玩具，连被他们豢养的荣耀雅利安都打不过，他们根本不怕你们！唯一能让他们恐惧的，不是你们有多少枪，有多少人，有多大的地盘，而是重新成为劳动者，重新拥有创造世界的能力！” 所有人陷入了沉默，只有那名抢夺食物的成员还在左顾右盼寻找自己的支持者。吉恩拿着枪只身走入那群人中，枪口指着他，最后通牒般的说道：“你想获得这份食物，就要工作；不想工作就把食物还给那个孩子，然后滚出地狱嚎叫，这里不养废物！我话已至此，你有三秒钟的考虑时间。” “一……”吉恩开始数数，那人喘着粗气，抓着食物的手微微颤抖，却依然死硬撑着。 “二……”那人兀自高喊：“你不能打死我！你不配做我们的老大！你们所有人就这么屈服他吗！” “三。”吉恩轻叹一声，随即扣动扳机。“砰！”那人应声倒地，在场的所有人却是大气不敢喘一声。 吉恩将枪抛还给了蒂娜，背对那群人大声宣布：“从今天起我要立一条规矩：不劳动者不得食！”当他转过身来，看向那群人时，他们纷纷跑向那片空地。 二十四 崛起 吉恩用强力手段改变了地狱嚎叫成员对工作的排斥态度后，阐述了接下来的目标：重新开采煤炭，再用煤炭发电。“我自己多次下过那个矿井，那只是个逃生出口，无法运出煤矿，矿井里边多个矿道也被堵死了，现在当务之急是从外边寻找矿井原来的入口，这将非常费时费力，我找了很多天也没找到，但这是所有工作的起点，所有人行动起来，一定可以找到！” 吉恩将一张大纸钉在墙上，上边简单画出了目前已探明的矿井内部结构图，在介绍了自己多次的考察成果后，他向所有人坦言目前遇到的难题，并当场承诺谁能解决将给予重赏。话音刚落，只见人群中一只手掌先是犹犹豫豫地举起，后又快速缩回。吉恩没放过这个异常举动，让那人出列说话。 待那人走出人群，吉恩一眼便认出了他。这个人就是当日毒瘾发作，用自己女儿向吉恩换“天国门票”，被吉恩一顿胖揍差点打死的那人。吉恩眉头一皱，对他产生本能的反感，但还是耐着性子问他：“你想说什么吗？” 估计被吉恩打出了心理阴影，那人不敢正视吉恩的眼睛，只低着头含糊地问道：“老大，您说的‘重赏’，包括‘门票’吗？” “你说什么？”吉恩不可思议的向前探了探身，被这人记吃不记打的提问气得想笑。这个瘾君子吓得连忙后退几步，结巴说道：“老大！别…我…我知道….矿井入口…我以前就是那座煤矿的矿工，而且…那煤矿弃用之前就是我封的…” 这真是意外收获！吉恩当即命令那瘾君子带路，那人却站在原地一阵扭捏。吉恩虽心里厌恶，但还是让卡萝从野牛比尔以前的库存中取出了一小瓶“天国门票”，扔给他时吩咐道：“我给你一些人，你教给他们如何开矿，今后按照产出煤矿的多少，会不定期的给你这东西。” 那人瞬间来了精神，拍着胸脯吹嘘自己对这座矿山的熟悉，吉恩赖得理他，指派了一些人跟着他去开矿，便把他打发走了。后来的结果超出预料，不到一周的时间在那瘾君子的指导下，众人炸开矿洞，操作设备挖出了第一车煤矿。吉恩虽然依然不喜欢他，但终于愿意和他主动交谈，在交谈中吉恩发现除了嗑药这个恶习外，这个人在煤矿开采方面确实是个人才，而以前吉恩满眼中只有这个人的恶习。 这件事也让吉恩明白一个道理，任何人都有价值，身为帮派老大应摈弃个人好恶，发现成员潜在价值并善加利用。之后吉恩不再像过去只和卡萝、蒂娜两人打交道，而是深入到帮派成员中，他们中很多人的习气作风虽然依旧让吉恩头疼，但他还是尝试去了解他的手下，也正因此“掘墓者吉恩”的威望才真正开始在帮派内树立，用枪指着手下脑袋做事的情况再也没有发生。 在与手下打交道的过程中，吉恩还发现了另一个人才，便是那名率先站出来请求工作的佝偻老人。这名年老体衰，看似不起眼的老头儿年轻时竟是一家发电厂的工程师！之前的野牛比尔知道一些老人的能耐，所以老人当奴隶时也没强迫他像其他人一般推发电机轮，而只是让他修理设备。 这也让吉恩不得不叹服蒂娜那日的当头棒喝，终于承认自己在识人方面不如野牛比尔。他原计划不过是让老人干点打扫卫生的工作，谁想此人竟是关系吉恩计划成败的重要人物。在老人的指导下，发电厂的设备很快重新启动。当电厂重新发电，深夜中漆黑一片的废旧厂区顺时灯火通明，所有人激动得再次爆发出“地狱嚎叫”那标志般的狼嚎声，吉恩深信这群情鼎沸的画面将长久的刻在自己脑子里，没那么容易褪去。 在这短短一个月的时间内，这片废弃厂区发生了巨大变化，那些机器设备像是重新获得了生命，害怕再次沉寂而玩儿命轰鸣着。变化更大的，是赋予这些机器生命的人，人们不再排斥劳动，甚至主动干一些吉恩未曾吩咐的工作，比如吉恩一直不知道究竟是谁把厂区里的杂草拔得干干净净。所有成员脸上多了一种以前未曾出现的笑容，人们见面开始打招呼，开始注重自己的言行举止。有一天一名帮派成员与吉恩迎面相见，没有称呼他“老大”，竟称呼他为“吉恩先生”。 在与蒂娜的聊天中，吉恩开心的说起这件事，蒂娜感叹道：“吉恩，我真的很佩服你。你没有走‘帮派之路’，而是找到了一条全新的道路！” 当地狱嚎叫全员都努力工作时，吉恩也给蒂娜、卡萝和自己安排了事做。蒂娜领导拥有执枪权的人成立护卫队，主要工作是从救济站押运食品物资和在厂区周围修筑防御工事，防止其他帮派袭扰。卡萝虽手无缚鸡之力，但在所有人中学识最高，吉恩委托她来管理新发现的图书馆，并成立业余学校，提高帮派成员的文化水平。吉恩给自己的任务是提高所有成员的军事技能，每周抽出两天时间系统性的教授手下射击、近身格斗、武器操作、战术战法演练等军事科目。上次与荣耀雅利安的战争，给吉恩不少教训，他希望将“地狱嚎叫”从原来帮派式的一群散兵游勇，训练成高度组织化能打仗的军队。 一切计划都在按部就班欣欣向荣的发展，却给吉恩带来了一件可称为“甜蜜的烦恼”的事情。吉恩没有想到手下成员的工作热情会如此高昂，导致产出的煤炭发电供给帮派日常需求外，还有大量剩余且库存不断增大。吉恩不想因减产而打击成员劳动积极性，却也不知多余的煤炭该如何处理。不过几天后发生的一件事，解决了吉恩的烦恼。 那天当所有人都如火如荼的工作时，突然听到厂区外的一处岗哨传来几声枪鸣，那是护卫队发现敌情后的警报，所有成员放下手中活计，按照之前的预演迅速到军械库领到武器，进入预定地点防守戒备。等待了五分钟左右，只见三十多人，各个手持突击步枪肩扛火箭筒，分乘八辆汽车，向着厂区大门方向呼啸而来。 “等我命令！不要随便开枪！”吉恩命令道。 转眼间那些人已行至眼前，下车后所有人散开，以汽车为掩护举枪戒备，形成对峙之势。最后一个下车的是一个身高体健的猛汉，那身形与野牛比尔不遑多让，浓密的胡子令人印象深刻。那些齐胸长的胡子被一根根的编成辫子状，每一绺上面还挂了一个小铃铛。锃光瓦亮的光头上是一道道触目惊心的劈砍疤痕，此人走起路来似也地动山摇，气势逼人，看上去绝非善类。 那人大摇大摆走上前来，高声大喊，声如洪钟，“喂！哪个是掘墓者吉恩！站出来说话！”吉恩从一处厂区建筑内缓步走出，在他身后数个高层建筑的制高点已潜伏多名手下，枪口全部瞄准大胡子，只待一声令下即可将其击毙。 “我就是。”吉恩在距离大胡子十米左右的地方停下，静观对方反应。 大胡子上下打量了吉恩数遍，“就是你干掉了野牛比尔，还打败了荣耀雅利安？看不出来呀。”吉恩从言语中感觉对方轻视自己，心想这帮人莫不是来找茬儿的，也不客气的回应道：“有事快说！” 大胡子见吉恩语气强硬，收起了傲慢，只粗声问道：“听说你们有煤？” “关你屁事。”吉恩依旧不给对方半点面子。 大胡子气的想发作，却硬是把火气压了下来，压低声音说道：“我们需要煤。” “关我屁事。”吉恩猜测这帮人是来抢劫的，做好了掀桌子的准备。 大胡子“哼”了一声，突然抬手向身边人示意，这动作让地狱嚎叫的成员以为对方要动手，几名成员不知何时已悄悄绕到对方身后，此时闪身而出，这三十来人顿时腹背受敌。 “别…”大胡子突然高声喊道，随即轻挥了几下手，让手下缓慢的抬出一箱东西，蹑手蹑脚的放在吉恩面前，一人小心打开箱子后迅速向后退去。吉恩探身一看，不过是一箱合成食品而已。 “别紧张…我是说…我们可以拿食物换你们的煤…”大胡子的语气听起来依旧凶悍无比，不过内容却让吉恩大感意外。 “啊？”吉恩先是愣了一下，之后稍微缓和了语气，问道：“可以，要多少？” 大胡子语气倒是没有变化，看来此人天生说话如此，只说道：“一箱食物，一箱煤。” 随后吉恩让手下搬空了那箱食物，又装满了一箱煤送到对方眼前，此时双方才明白了彼此的意图，一方怕被抢一方怕被杀，一场原本简单的交易就在双方剑拔弩张高度紧张的气氛下完成了。交易结束时双方都松了一口气，大胡子一脸憨笑，问道：“除了食物，你们还缺啥？下次我们带来交换。” 吉恩也笑着回复道：“木材。另外你们需要电吗？”双方越聊越多，说笑道下次交易大可不必如此阵仗。此事之后，前来与“地狱嚎叫”进行交易的帮派越来越多，“地狱嚎叫”产出的煤炭和电力的销路越来越好，换得的物资也丰富多样，自身实力大增。同时不少厌倦了帮派打打杀杀的人得知这里竟然提供工作，也慕名前来加入“地狱嚎叫”，使得帮派规模不断扩大，俨然成为遗忘地带一支不可忽视的强大势力。 随着帮派势力的扩展，“掘墓者吉恩”的声望也是水涨船高。一天科洛博家族的安东尼前来拜访，来意是准备和自己的嫂子摊牌，争夺教父的位子，希望吉恩给与道义支持。吉恩欣然答应，以报答当日驰援之恩。临别时安东尼送给了吉恩一个大物件，帮派成员费九牛二虎之力抬到了吉恩的房间，拆开包装后发现是一架制作考究的钢琴。 吉恩不知安东尼是怎么得知自己会弹钢琴的，无奈笑笑，手掌在一排琴键上轻轻拂过，一串美妙声音跳跃而出。手下成员见状，纷纷起哄道：“吉恩先生，给咱们来一段听听吧！”吉恩推脱不过，便弹了几个自己熟识，或者说是特纳熟识的乐曲片段。众人听后赞不绝口，不停喊道“再来一首！再来一首！” 吉恩面露难色，坦言自己只会这几首。这时一名成员递给他一张带着歌词的乐谱，说是从图书馆找到的，提议吉恩给大家来一首自弹自唱，很多人高声附和道：“好！唱一个！”一名好事者竟然将话筒都准备好了。吉恩无奈，只说道“最后一曲了啊，唱完各自工作。”遂硬着头皮，试着弹奏起来。刚开始略显生涩，后来自己也被这首歌的雄浑曲调所感染，看着歌词唱道： 起来，饥寒交迫的奴隶！起来，全世界受苦的人！ 满腔的热血已经沸腾，要为真理而斗争！ 旧世界打个落花流水，奴隶们起来，起来！ 不要说我们一无所有，我们要做天下的主人！ 这是最后的斗争，团结起来到明天！ 英特纳雄耐尔就一定要实现…… 吉恩的歌声顺着扩音器传遍整个工厂，人们停下手中工作，仰头驻足倾听。这歌声仿佛从天而降，刺破心灵的屏障，直抵每个人的灵魂。人们分明觉得这歌声就是在歌唱自己，它给人以力量，给人以希望… 后来这首歌被“地狱嚎叫”成员广为传唱，人们才知道它的名字叫《国际歌》。 二十五 困境 就在“地狱嚎叫”不断壮大崛起之际，荣耀雅利安的日子却不好过。双方大战之后，过去仰仗武力优势称霸一方的荣耀雅利安，损失了一大半的重武器装备，实力大不如前。更要命的是，吃了败仗的消息很快传遍整个遗忘地带，之前慑于其威势的各个帮派，也不再吃雅利安威胁恐吓的那一套。更有一些身上背着血仇的帮派也蠢蠢欲动，盘算着“趁他病要他命”，亲手做掉雅利安，既得面子又有里子。 独眼龙也嗅到了危机，一改往日嚣张跋扈的作风，不再四处惹事，而是一直龟缩在自己地盘内，谋划着如何翻盘。他清楚，今日局面全因“地狱嚎叫”而起，唯一的办法就是再和“地狱嚎叫”打一仗，只要胜了自然能压服其他不听话的帮派。想要取胜，他必须再向州政府要一批武器，便再次拨打了州长斯坦利的电话。这已经是今天他给斯坦利拨得第十二次电话了，前几次不是占线就是被直接挂断，此刻他默默祈祷着斯坦利能接起电话。 “喂。”电话接通了，看来独眼龙的祈祷起了作用，他一改之前桀骜不驯的态度，竟十分热情的对着电话那端说道：“你好啊！斯坦利州长。” “坦白说，我现在不太好，我只想告诉你别再给我打电话了，一切都结束了。”斯坦利不耐烦的说道，顺势就要挂断电话。 “等一下！州长大人，我们还可以继续合作！”独眼龙赶紧喊道。 “继续合作？好啊。”斯坦利挖苦道：“这位先生，请先把上次的账单结一下，自动步枪，迫击炮，加农炮，坦克，对了还有武装直升机，我们不接受现金付款，请以孩子支付……”说到这儿，平静的斯坦利突然爆发，愤怒咆哮道：“孩子！孩子！他妈的该死的孩子在哪儿！” 独眼龙吞吞吐吐地解释道：“州长大人，我们之前确实抓了很多孩子…不过后来出了些问题…因为…” 斯坦利已经全无耐心，不客气地打断了独眼龙的话，“够了！你已经透支了信用！我不是非要和你们这些极端种族主义者合作，那么多的帮派，我随便找一个都干的比你好！” 眼见谈不下去了，自己甚至还有被抛弃的风险，独眼龙最后孤注一掷，急迫说道：“我还能帮您干掉吉恩！” 斯坦利稍微缓和了下情绪，但语气依旧不屑：“哦，好吧，那你去干掉他吧。”独眼龙张了张嘴，刚开口说道：“我需要…”斯坦利马上插话，“不，不要再说了，别再和我要武器了，趁我现在还对你保留一点点的尊敬，先办一件漂亮事让我看看，其他的以后再谈。” 见斯坦利已经把话说到这份儿上，独眼龙知道想获得武器支持是彻底没戏了，却突然想到了一个不需要斯坦利实际付出什么，却能有效打击“地狱嚎叫”的损招，独眼龙缓缓说道：“我不是想和您要武器，只是有一个小小的请求，州政府能不能停止向‘地狱嚎叫’控制地区输送救济食品？” 斯坦利轻蔑一笑，已清楚他肚子里的坏主意，内心盘算了一番，漫不经心说道：“可以。算是帮你最后一个忙，这次再搞砸了，你自己看着办吧。”独眼龙急忙保证这次绝不会失败，内心狠狠咒骂道：“‘掘墓者吉恩’，等着吧！这次我一定要弄死你呀！” 这次会谈的结果很快显现，州政府宣布“地狱嚎叫”为恐怖组织，并停止对其所控制的地区派发救济食品。同时威胁所有与“地狱嚎叫”发生联系的帮派，都将被视为支持恐怖主义，也将不会收到任何救济物资。 这条政令刚一发布，吉恩就敏锐察觉到这次“地狱嚎叫”面临的危险要比上次与荣耀雅利安的正面冲突大得多。一方面对于“地狱嚎叫”来说，断掉食物救济无异于釜底抽薪，没有吃的离帮派覆灭不过是时间问题；另一方面在于这是州政府发布的命令，说明“地狱嚎叫”已经成为当局的眼中钉，不排除今后州政府甚至联邦政府亲自下场，派出正规军围剿。 吉恩迅速召集卡萝、蒂娜和帮派内的几个核心骨干商议对策。一位元老成员分析道，如今帮派成员众多，每日食物消耗巨大，原本接收的救济食品数量就不足以养活大家，全靠提供煤炭和电力，与其他帮派交换食物来补齐缺口，现在两条路都被堵死了。幸运的是，现在还有一些食物储备，而且“地狱嚎叫”在上次战争中获得了不少精良武器，应该向其他帮派的地盘扩展，抢夺更多的救济站。 “那如果我们占领了一个新的救济站，州政府再次停止向这个救济站运输食物呢？那我们再抢一个？”面对吉恩的提问，那名会员犹豫半天答不上来。吉恩继续说道：“抛开道义不谈，我们凭借武力也许可以抢夺几个救济站，但会树立更多敌人。食物供应由当局掌控，他们随时可以断供。食物问题没根本解决，敌人却越来越多，我们会更加危险。” 所有人陷入了沉默，吉恩发现此时的处境和科迪描述的起义军的境况如此相似。当时起义军被逼的只能抢劫其他地区的救济站，最后混的黑白两道都不讨好，只能冒险去攻打灯塔城，“长久之计是必须自己种粮食，我们需要种子！”吉恩此时深刻理解了科迪当时的话语，明白为什么科迪冒着巨大风险救出自己。至于威尔逊集团存放种子的 ‘高塔’，吉恩的记忆中还是一点印象都没有。“科迪，我的兄弟，你现在在哪儿？再见时我能想起你需要的情报吗？我们还能再见吗？”吉恩一时走了神，陷入到对科迪的思念中。 “我有一件事不明白。”之前一直不说话的蒂娜突然开口，把吉恩拉回到现实。“我们到底做了什么，竟被当局定性为‘恐怖组织’？只是因为我们和荣耀雅利安的争斗吗？可帮派间的争斗在遗忘地带每天都会上演，当局从不关心。我们不能和州政府讲和吗？和他们商量下到底想让我们怎么样？” “那是因为…”吉恩刚想回答蒂娜的疑问，却突然百感交集，又不知从何处说起。对于像蒂娜这样浸淫帮派已久的人，还未觉察到他们的生活已经发生根本改变，还不清楚未来将要面对怎样的艰难。也许到了该让他们自主选择的时候了，吉恩这样想着，随后和几个骨干说道：“集合所有人，我有话要说。” 很快“地狱嚎叫”的所有成员连同他们的家属全部在一间礼堂聚集，吉恩站在讲台上，向下望去足有两千人之多。很多人也都听说了食品断供的消息，此刻纷纷交头接耳议论此事，没有人过多的关注到讲台上的吉恩。 吉恩端着一盒合成食品，一句话也没说，只是目光凝重的看着众人。突然他有意将手掌向下一翻，一盒食物就这样洒在了地上。这个举动吸引了一部分人的注意，人们不明白他要干什么。之后吉恩又用脚在那摊食物上踏了几下，上面的鞋印清晰可见，接着俯身用手将地上脏污的食物又捡回包装盒里。大部分人都停止了议论，将目光转向了讲台。接下来的举动让现场所有人都大吃一惊，吉恩居然满不在乎的用手将那盒食物一口一口地塞进嘴里，吃得津津有味，吃完后还用嘴吸吮几下手指，似乎意犹未尽。台下的人们再次议论纷纷，觉得他们的老大已经疯了。这时吉恩对着话筒开始说道： “各位，我从你们的眼神中看到了惊讶、鄙夷、同情和其他让人不舒服的东西。我做错了什么吗？我只是饥饿，想填饱肚子。还是我吃得东西有问题？没错，我刚才吃得东西是不干净，可我有其他的选择吗？没有。你们不必同情我，因为你们也没有其他的选择，你们吃得食物和我的一样，只不过少了几脚踩踏。” “我曾经去过生产这些食物的工厂，这些食物的原料只是空气，几乎没有成本。在灯塔城里的权贵看来，这些食物和给宠物吃的饲料差不多。但在遗忘地带，在这里，我们要为这东西拼得头破血流，甚至失去生命！当你们付出巨大代价大口咀嚼这些食物时，相信我，那些权贵看你们的眼神，和你们刚才看我的眼神是一样的！” “明明可以很轻易的让所有人都填饱肚子，为什么要为此争斗，要有人死去？因为对我们来说，这是一份别无选择的食物；对极少数人来说，这是一条廉价但有效的套在我们脖子上的锁链。他们只要紧紧这条链子，我们就会恐惧、哀求或者像狗一样彼此撕咬。现在他们又再玩这套把戏，断绝我们的食物，想让我们屈服。我想对他们说：去他妈的！我们不是畜生！我们是人！我们有生而为人的尊严和自由意志！我们有自己的选择！” “弟兄们，我们之前已经做出了自己的选择，我们用自己双手开采煤矿，发电，自由交易。今后我们还会炼钢，制造武器，种植农作物，生产粮食。我们要摘掉那条锁链！但是有人不允许我们有自己的选择，他们想永远骑在我们脖子上，不允许我们翻身！当狗或做人，二选一的选择，没有中间选项。当狗，就乖乖匍匐在地，任由踩踏，吞下恶心的苦果；当人，就把那群混蛋掀翻在地，有朝一日跟我打进灯塔城，打出一个新世界！” “我曾经说过，能让他们恐惧的，不是我们有多少枪，有多少人，有多大的地盘，而是重新成为劳动者，重新拥有创造世界的能力。现在我就告诉大家一个好消息，他们终于开始害怕我们了！断绝救济食品就是他们恐惧的开始，我们能够撑过眼前的困境，能够不依赖他们的施舍而生存。诸位，他们既然如此惧怕我们，要将我们彻底抹杀，从今开始，我们就化成他们永远恐惧的噩梦！” 吉恩结束讲话，向台下所有人深深地鞠了一躬。人群中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和一声声“地狱嚎叫”特色的欢呼。吉恩自身并未陶醉于这番演讲的成功，他目光深邃地望着台下兴奋的帮众，深知真正的战斗才刚刚开始。 二十六 神秘人 距离吉恩的慷慨陈词已过去半个月，帮派成员起初抵抗到底的狂热早已消退，如今每天的饥肠辘辘却实实在在煎熬着所有人。现在每人份的食物供应只有原来水平的一半，为了缓解饥饿的折磨，人们想出了很多的进食方法。有些人将合成食物中掺入大量水，熬成糊状填肚子；有些人将原本就没多少的食物分成更多份，隔一两个小时就吃一份解饿。 吉恩为了缓解困境，一方面派人去遗忘地带和灯塔城之间的森林中打猎，虽然每日或多或少都有收获，但要养活上千人终究是杯水车薪；另一方面依然派蒂娜游走于各帮派间，尝试与他们恢复贸易，换取食物。吉恩虽然清楚希望不大，但依然幻想十家中哪怕有一家此刻伸出援手，对“地狱嚎叫”而言也不啻为雪中送炭。 吉恩此刻坐在一间办公室等待着蒂娜的消息，卡萝则坐在一旁无助地抹着眼泪。最近吉恩经常性的陷入长时间的意志空白中，发病时两眼无神，目光空洞地盯着某一处发呆。此时即使有人与他说话或者用力触碰他，他依然毫无反应，持续时间有时长达一个小时之久。当他再次回复正常时，对那段空白期毫无记忆，时间对他而言仿佛只是一刹而过。 过了一会儿，蒂娜走了进来，看了看眼睛哭肿了的卡萝，叹息一声，沉默地站在了吉恩的办公桌前，与吉恩四目相对。卡萝把眼泪擦干，无力的倚在椅子上，呆呆的看着吉恩。那一刻仿佛时间停止一般，三个人均无任何动作，没有任何声响。 “你怎么又回来了？忘拿东西了吗？”突然吉恩的话语打破了沉寂，他吃惊地看着站在办公桌前的蒂娜，只记得上一刻蒂娜刚刚离开办公室，下一秒却又闪到了自己的面前。吉恩回头看了看正极力掩饰自己情绪的卡萝，猜到了自己旧病复发，强装笑颜道：“哈，不好意思啊，这次又耽误了你们多长时间？” 蒂娜不想让吉恩过多关注这件事，强迫自己挤出一个微笑，说道：“没事，没多长时间。”然后迅速将话题转移到吉恩吩咐的事情上，“我刚从蝎子帮回来…”刚启话题，却又无奈的摇摇头。吉恩宽慰道：“没关系，本来希望也不大，尝试过就可以了。” 多日的交涉失败，使吉恩对从其他帮派获得援助的想法也渐渐失去信心，即便如科洛博家族、洪门这般素日交好的帮派，近日也是婉言谢绝了“地狱嚎叫”的交易请求，更别说其他帮派像躲瘟神般对他们唯恐避之不及。帮派终究是帮派，平日或相互好勇斗狠，或你我称兄道弟，却绝无胆量突破与执政当局撕破脸的红线。吉恩这般想着。 “卡萝，我们的食物库存还能维持多久？”吉恩转头向卡萝问道。 “按照现在每日的消耗量，大概还能维持半个月。”卡萝忧心地答道。 “半个月…”吉恩眉头紧锁，竭尽全力的想着办法。现在的状态只是吃不饱，已经人心惶惶，半个月后就是断粮，真就到了生死存亡的境地了。就在吉恩一筹莫展之际，从外边跑进来一名帮派成员，急促地喊道：“吉恩先生，雅利安的人又来了！” 吉恩连忙跑出去查看情况，蒂娜和卡萝也紧跟其后。在一座高耸的角楼里，吉恩举着望远镜向工厂外围查探，有二十几人在四周游弋。这些人也不集中发动攻击，只偶尔在远处朝厂区放两枪，再探头探脑的看看这边的反应，一旦吉恩的手下做出反击，便迅速散去。 “这次来的人又多了，而且不全是雅利安的人，我还看到了几个穿着其他帮派服饰的人。”吉恩向蒂娜和卡萝描述所见。自从州政府宣布对地狱嚎叫所控区域停止食物救济后，雅利安便不断前来袭扰。起初只是一两人远远观望，后来四五个人鸣枪挑衅，再后来甚至出现十几个人的队伍，专门狙杀从森林狩猎回来的“地狱嚎叫”成员。吉恩清楚独眼龙的意图，目前这些人只是刺探“地狱嚎叫”饥饿程度的情报，当食物耗尽饿殍遍地时，雅利安就会发动致命的总攻，而一些依附雅利安的帮派也会趁机浑水摸鱼。 吉恩命令守备成员给予这二十几个前来探风的人迎头痛击，很快这群人就被打得四散而去。吉恩知道事情没这么简单结束，这些人就像嗅到了血的秃鹫，扔几块石头是赶不走他们的，待“地狱嚎叫”这头巨兽饿的奄奄一息时，它们便会一拥而上将其生吞活剥。食物！食物是根本！从哪获得食物？吉恩被这个棘手的问题搅得头疼，锤着脑门走回了办公室。 再次坐到办公桌前，吉恩让蒂娜和卡萝各忙各的去了，他担心自己思考时再次陷入意识空白状态，徒增他们的担心。也许是忧虑过度，长久未曾出现的眩晕感再次侵袭了吉恩的大脑，他支撑不住趴在办公桌上昏睡了过去。 睡梦中吉恩坐在一个宽大的沙发上惬意的抽着雪茄，在他身前的茶几上按照某种阵法摆放着几张塔罗牌，有几张已经翻了过来，一个妆容妖艳的女人坐在他的对面，正眉飞色舞的讲着什么。 “那您再翻下一张牌吧，这是对您一生命运的总结。”那女人对吉恩恭敬地说道。吉恩按照女人的指示，翻开了一张倒扣的牌。 “哦！天哪！是正位的‘世界’！”女人大呼小叫道，“它是所有牌中的最后一张，象征着完美的结果！您的一生都将是完美的！这张牌与象征事业的另一张牌互相影响，意味着您将拥有在某一领域达到近乎统治世界的高度！”女人滔滔不绝的讲着，吉恩则翘着二郎腿志得意满的点头称是。 这时一名留着精致修剪的络腮胡的男人走上前来，打断了女人的高谈阔论。吉恩记得拜访特纳家时见过这个男人。“爸爸，保险公司的托管合同递过来了，需要您签字。”那男子向吉恩说道。吉恩对他不合时宜的插话有些不高兴，并不与他多说，只是接过合同在一些空白处签上了自己的名字：特纳?威尔逊。 “爸爸，我不明白，我们买了最高金额的财产险，租用了最大最昂贵的恒温保险仓库，采用了最高级别的安全防护，只为了保存您收集的那一堆瓶瓶罐罐吗？每天的租金都比那堆东西更贵。”那名男子不解的问道。 吉恩不耐烦的向他说道：“忙你的去吧，乔治。以你的智慧我很难跟你解释。”乔治自知没趣儿，也不敢再继续追问，只说道：“另外保险公司说，可以给您私人定制保险库的铭牌，请您给保险库取个名字。” 吉恩抱怨道：“这种小事都来问我，我最烦起名字了。”说着随手从一堆塔罗牌中抽出一张，“喏，这就是名字。”那张塔罗牌的牌名为“高塔”。 高塔…高塔！突然吉恩从睡梦中惊醒。原来‘高塔’不是一座建筑，而是保险公司用于保管客户贵重物品的保险库的名字！吉恩赶紧再次闭上眼睛，趁着记忆的新鲜，回忆着梦中合同上写的保险公司的名字。“太棒了！我还记得！”吉恩迅速将名字记在了一张纸上。 那一刻吉恩狂喜，他迫不及待的想把这个消息告诉科迪，不过喜悦的心情并未持续多久，吉恩很快又沉寂下来。以现在“地狱嚎叫”的状态，不知道哪天就会被“雅利安”吃掉，能不能坚持到科迪回来都是问题。眼下最要紧的问题是食物，人们等不到种出粮食就都会饿死。 “您刚才像是做了个好梦，怎么突然又不开心了？”一个陌生的声音幽幽飘来。 吉恩这时才发现办公室靠墙摆放的一排椅子上，不知什么时候坐着一个人！那人穿了一身深棕色修道士长袍，戴着长袍上的连衣帽，本就已遮挡了他的面部，另还戴了一个白色人脸面具，更显神秘莫测。兀自一人靠墙而坐，猛然一看像鬼魂一般。 “啊！”吉恩被吓了一跳，不过很快恢复镇定，责问道：“你是谁？怎么进来的？” “我是您的一个微不足道的手下，我一直在‘地狱嚎叫’中，进出您的房间自如，无人阻拦。” 吉恩想了想，此人应该没说谎，从工厂大门到这里层层防守，这身着装只身闯入确实不可能。“我见过你吗？干嘛不把面具摘了说话。” “这是我在‘地狱嚎叫’的最后一天，基于某些原因，我不能让您认出我，非常抱歉。”那人顿了顿，继续说道：“您前几天的那场演讲让人印象深刻，我向我的老板汇报了此事，他决定帮助您。” “你的老板？他是谁？”吉恩对此人充满疑问，可这个神秘人没有给出任何一个正面回答，依旧闪烁其词道：“我的老板…也不能透露给您，这关系到世界安危。总之他决定援助您一批食物。” 一听“食物”二字，吉恩对神秘人的底细似也没那么大兴趣了，只急切追问道：“食物？在哪？” “请您随我来。”神秘人站起身，向办公室外走去。吉恩并未立即跟上，只是迟疑的站在原地，恐其中有诈。神秘人好像也看出了吉恩的担心，平静说道：“请您相信我。我若对您有不轨之心，之前早有无数个机会下手了。”吉恩想想也对，便大步跟了上去。 在走出工厂的这段距离，神秘人的奇怪装束吸引了无数成员的注意，只不过大家看到吉恩也缓步跟在他身后，并无异样，只当是首领的某个朋友，竟无人上前盘问。走出工厂大门之际，吉恩问他是否需要多带些人手，那人默默无语只闷头走路。吉恩无奈，临时从一成员手里拿了把枪，继续只身一人跟在身后。 两人就这样一前一后走了一个多小时，路途中吉恩警惕的向四周张望，担心碰见雅利安的人，而神秘人则心无旁骛，朝着某个目标平静前行。随着时间的推移，吉恩大概猜到神秘人要带自己去哪，“你带我来这儿干什么？这里已经是一片废墟了，哪有什么食物？”吉恩指着不远处原来作为“地狱嚎叫”据点的商场问道。 神秘人依旧不语，继续向前走着。他们穿过了商场旧址，跨过了多条残破的街道，终于在一间已经没了房顶的废弃房子前驻足。吉恩也很熟悉这个房子，这里原来是一间酒吧，房顶在与雅利安的战争中被一炮轰塌了。 神秘人走进了房屋废墟，在布满碎石的地板上这边踩踩那边踏踏，像在寻找着什么。突然他俯身将一块地板掀了起来，显现出一条地道入口。吉恩略感吃惊，这间废弃酒吧居然还有一条密道，这是吉恩从不知道的。 “吉恩先生，咱们下去吧。”神秘人幽幽说道。这条地道越往里走越是宽阔，神秘人难得主动向他介绍道：“这条地道原本是毒贩用来走私毒*品的，这个国家毒*品合法化后就没用了。”说话间就看到无数个箱子堆满了前方的通道，一眼望不到头。 神秘人停下了脚步，指着箱子说道：“这些食物应该足够‘地狱嚎叫’吃四个月了，四个月后就看您自己的本事了。不过我听说，很快就会有一支部队与您汇合。” “是起义军！你怎么知道的？你认识科迪？他在哪？”吉恩顿时觉得这个神秘人不简单，紧紧的抓着他的胳膊抛出好几个问题，可神秘人再次变成了闷葫芦，站在原地一言不发。吉恩知道这人身上背负重大秘密，决计不会告诉自己的，也不勉强对方，只说道：“您对我，对‘地狱嚎叫’有大恩，我该如何报答您？” 神秘人只淡淡说道：“我只是听命行事，非要说报答的话，那请您遵守当日演讲所说，带领帮派众人打进灯塔城，便是报答了。” 吉恩还想再说些什么，那神秘人抬手阻止，表示夜长梦多，让吉恩迅速离去，尽快带人将这些食物运回。吉恩似也明白了什么，只深沉的道了声“感谢！”便转头朝来路跑去。那神秘人独自立在原地，见吉恩远去后，自发感叹道： “试看将来的环球，必是赤旗的世界！愿您不负时代所托，吉恩同志！”说完便消失在地道远方无尽的黑暗中。 二十七 布局 再次回到工厂后，吉恩并未声张获得食物援助的事情，也没有立即调派大量成员前往地道搬运食物。他抑制住内心的激动，波澜不惊地在办公室里处理其他事情，内心中却在谋划一件大事。等到夜深人静时，吉恩只叫了八名心腹成员，也不详细说去干什么，只让他们备好四辆卡车随同自己去一个地方。 到了那间废弃酒吧，吉恩领着一行人进入地道，一个个的大箱子依然静静的码放在通道两边，向着黑暗的前方无限延伸。“把这些箱子都装上车，务必这个晚上全部装完！”吉恩只吩咐了一句，几人也不多话直接开始干活儿。在其他人搬运之际，吉恩拿着手电筒一人向着地道深处走去，他想知道这条地道到底通向何处。 当吉恩这次深入探究时，不禁为地道设计的复杂和精巧而感叹。他发现这个地道不仅装有通风系统，还有供水和供电设备，甚至铺设了铁轨并建造了用于加固的钢筋水泥结构，乍看起来就像是地铁工程。如此杰作当初竟只为了运送毒*品，人类到底是智慧还是愚蠢？吉恩唏嘘不已。 “吉恩先生！”身后隐约传来手下微弱呼唤声，吉恩这才发现自己已经走了很远，他向身后回应一声，示意自己没事，继续向前摸索。此时地道两边已没有装食物的箱子，估计应该快到出口了。不一会儿，吉恩得到了一个失望的答案，前方地道已被堵死，现场有新近发生爆炸的痕迹，估计是那神秘人所为，他对自己行踪的任何蛛丝马迹都没留下。“不知还有没有机会再见！”吉恩感叹一声便原路返回。 包括吉恩在内的九人，一直忙到天际泛白，才终于将地道里的食物全部搬运到卡车上。归途中，吉恩交代八人，今夜行动严格保密，谁若透露必将严惩，八人皆赌咒保证。回到工厂已是清晨，吉恩将无关人员支开，九人又是一阵忙活，临近中午才将全部箱子搬进仓库。 午饭时所有人都对今日的伙食惊叹不已，不仅食物分量足够一个人填饱肚子，而且食物构成竟是真正的谷物、蔬菜和肉类！再回头细看那食物包装，却半个说明文字都没有，看样子并不是寻常见的威尔逊食品公司所产，人们相互打听这些食物来源，但无人知晓。蒂娜和卡萝也都向吉恩询问过，吉恩也只是含糊其辞，只说是一个朋友赠送，一方面是吉恩猜想那个神秘人也不希望更多人知道他的存在；另一方面他也确实不知神秘人是何来头，为什么帮他。 那神秘人曾说自己是吉恩的手下，后来吉恩也试图在帮派中查探此人过往踪迹，但还是一无所获。吉恩对早期参加过战斗的“地狱嚎叫”的成员都有印象，他猜想那个人应该是帮派据点迁入工厂后出于某种目的混进来的，但那时“地狱嚎叫”规模急速膨胀，多一人少一人很难察觉，此事只能不了了之。 之后吉恩将更多的精力集中在心里的那个谋划上。首先关于这些食物的库存被作为机密保守，只有他和管理库房的卡萝知晓，一般成员只知顿顿有饭吃，却并不知道能维持多久；其次吉恩依旧吩咐蒂娜每天仍旧不断前往其他帮派，说服他们恢复交易且为食物开出越来越高的价码，直至最后高到离谱；再次吉恩下令停止开矿和发电，所有人都集中待在宿舍楼，不得随意出来走动；最后吉恩逐日减少了据点守备人员的数量，到最后偌大的厂区竟只有一两人在瞭望塔放哨。 另一边，雅利安前来袭扰的人数却一日多过一日，最多时竟来了五十多人，他们发现“地狱嚎叫”守备日渐松懈，大着胆子靠近工厂并向瞭望塔守备人员开枪，那守备人员只是胡乱还击几枪便大呼小叫放弃驻守，只顾逃命去了。这五十几人索性也不隐蔽，干脆绕着围墙四周巡视起来，但始终不敢踏进工厂一步。就这样整整待了一日，不见有人出入，夜深之后那群人自行退去。 回去后他们向独眼龙汇报此事，独眼龙算了算时间，距离州政府给“地狱嚎叫”断粮已经一月有余，他们的食物储备应该已经耗尽，从其他帮派获得的“地狱嚎叫”不断提高价码请求交易的情报也侧面印证了这一点。但经历了上次的失败，独眼龙变得更加谨慎，他决定亲自去查探。 第二天独眼龙亲自带领近百人探听虚实，他在远处拿起望远镜向工厂方向观望，只见里边一片萧索渺无踪影，厂区周围各瞭望塔和哨所也无人值守。独眼龙下令所有人向前移动，但严禁开枪。行至距离工厂三百米左右，队伍再次停下，这个距离即使用肉眼彼此也可清楚辨识对方，但“地狱嚎叫”像全员消失了一般，依旧没有任何反应。 “老大，估计他们都死绝了。咱们索性冲进去算了！”一名雅利安成员提议道。独眼龙轻哼一声，没采纳他的建议，只向那成员说道：“死绝了？好！我命令你带两个人进去看看！”那名成员对自己的多话后悔不已，却只能硬着头皮执行命令。 三名雅利安成员彼此前后间隔五十米，向工厂方向缓缓移动。二百米…一百米…五十米…三人行进的战战兢兢，只感觉此刻前方某个建筑上的某个窗口处，正有把黑洞洞的枪口瞄准他们。然而，什么也没有发生，三人就这样安然无恙的触到了工厂大门。用力一推，大门也没有上锁，拖着长长的“吱呀——”声，缓缓敞开。 三人回头看向自己首领，独眼龙朝他们摆摆手，示意继续前进，自己则举着望远镜细致观察。那三人刚踏入工厂时还谨小慎微，小范围兜兜转转了十几分钟，发现真就空无一人，便放开胆子说笑起来。其中一人回头对着大部队奋力挥手，就在此刻只听一声枪响，那人登时倒地。其余两人顿时惊慌失措，各找角落躲避。 这时从一条小路中喊打喊杀地冲出七八个“地狱嚎叫”帮众，他们似乎并不在意其余两名雅利安成员，只是一拥而上围住了地上那具尸体。下一刻发生的骇人一幕，着实把那两人吓得不轻。只见这七八个帮众或持砍刀或举斧头，像屠狗宰猪般对那尸体分割肢解，其中一人下手颇快，迅速割下一块肉便咀嚼吞咽起来。不到一分钟时间，那具尸体已被切得七零八落，内脏流了一地。 剩余躲藏的一名雅利安的成员眼见着这七八人周身血污，如恶鬼般在争抢尸块，不禁胃内翻滚 “哕！”的发出干呕声，却被“地狱嚎叫”帮众发现，众人将他追上后也是一顿刀劈斧砍，死状甚惨。另一名雅利安成员此刻哪还顾得举枪还击，使劲掐了几把吓得软瘫的大腿，没命似的狂奔逃回。 在远处观察的独眼龙也放下了手中的望远镜，见多了各种血腥暴行的他也对刚才的画面感觉不适。“老大！这帮人已经饿疯了，咱们上吧！”旁边的一位副官说道。独眼龙清了清嗓子，让自己稍感舒适些，说道：“不急，今日咱们的人还没来齐。再等几天，看看情况。”独眼龙对攻击时机的选择依然谨慎，避免重蹈覆辙。 之后几天雅利安就在工厂周围长久驻留，不间断的从远处监视，也没再派人进入工厂探查。在食人事件发生的几天后，原本死寂的工厂内会不时传出几声枪响，深夜时会有人或骑着机车或开着汽车偷偷逃离。有部下询问独眼龙是否要追击，独眼龙只说没必要，现在的“地狱嚎叫”人心涣散，追击潜逃者只会让剩下的人搏命抵抗。 “我们反其道行之，开展心理战。明天开始向工厂喊话，告诉他们，我们不会向投降者开枪，他们可以放心逃离。”独眼龙如此吩咐道，但末了又特别强调：“只是注意，别让吉恩逃跑了，这次我一定要他死！”只有吉恩死了，独眼龙才能向斯坦利有个交代。 也许是独眼龙的心理战发挥了作用，“地狱嚎叫”成员潜逃从刚开始深夜时分的零星个人逃跑，逐渐发展成经常性的七八人的集体持枪逃离。“老大，我们动手吗？”不断有雅利安成员询问独眼龙，独眼龙却一直重复一句话：“再等等。”他在等待一个更理想的时机。 很快这个理想时机被独眼龙等来了。一天深夜工厂内传出一声巨大的爆炸声，随后便是密集的交火声，一直寂静的工厂一下子沸腾了，喊叫声和爆炸声交织在一起，厂区里多个地方冒出浓浓黑烟。不一会一群人竟搭乘多辆从之前与雅利安战斗中缴获的吉普车，一边操作着重机枪向工厂建筑扫射，一边撞开铁门飞驰而去。 独眼龙并没有下令追击，他认为这些散兵游勇即使逃了，日后也成不了气候。他现在把全部注意力都放在吉恩及那些狂热追随他的人身上。在判断“地狱嚎叫”发生了内乱后，随即召集部下召开作战会议。此刻吉恩也在办公室里焦急的等着消息，这时几个部下先后跑进来依次汇报道： “吉恩先生，我们最后一批先遣部队已经突围，和您预想一样，没有遇到阻拦。” “吉恩先生，洪门和科洛博家族回信儿了，明天将如约赶到指定地点。” “吉恩先生，我们的队伍正在埋伏地点集结。” 吉恩长舒了一口气，命令剩余人员集合。此刻两场互相旨在灭绝对方的作战会议正在紧锣密鼓的进行，在进行了一番细致的战术部署与战前动员后，双方的指挥官——吉恩和独眼龙向各自帮众下了一道相同的命令：“天亮之后，准备战斗！” 二十八 覆灭 作战会议结束后，吉恩一人坐在办公桌前，他的右手边放了一把手枪，一把自动步枪和一把微型冲锋枪，左手边是若干个装满子弹且叠放整齐的各式备用弹夹，案头前方摆了四颗手榴弹。他用一只手托着下巴盯着对面窗外。他所在的办公室位于工厂最高一幢建筑的最高层，工厂四周有任何风吹草动都可被察觉到。他平静等待着战争打响的那一刻。 和上次的保卫战不同，所有未突围的“地狱嚎叫”成员并没有分散在厂区的各个建筑各自为战，而是以吉恩所在建筑为中心，在紧邻的四个方向建筑内布防，并且可随时快速撤离到最高建筑内。这座最高建筑内也是层层布置了各种掩体、暗堡和步兵阻滞障碍。雅利安要想攻入最高层，必将付出巨大的伤亡代价。 然而如果只是一味防守的话，被攻破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吉恩也深知这一点，关键是能拖到多晚？只要配合总体的作战计划，吉恩确定将会赢得这场战争，他唯一不确定的是自己能否活着见证胜利的时刻。他不禁回想起与卡萝和蒂娜分别时的场景。 “卡萝，拿着这张纸条离开这里！以后见到科迪，把它交给他。”吉恩对卡萝喊道。 “别对我大吼大叫！”卡萝哭成了泪人，“你为什么不自己亲手交给他？我们可以一起离开这里！你可以让其他人守着这里！”她反驳道。 吉恩放低了语调，向卡萝解释道：“我不能离开这里。我是整个计划的核心，我在这里，计划才会发生作用。”吉恩觉得这个解释好像没什么用，卡萝依旧哭哭啼啼不肯离去，只能继续安慰道：“我说过，我不会有事的，这只是为了以防万一。你先离开，我们一定能胜利。我们会再见面的，我向你保证。” 卡萝依旧哭着拉住吉恩的胳膊不放，工厂内的爆炸声刚刚响过，一部分成员正在自导自演佯装叛乱，准备突围。现在是离开这里的最后机会，吉恩一着急，把纸条往卡萝的口袋里一塞，然后奋力甩开了卡萝的拉扯，厉声向蒂娜命令道：“蒂娜，把这个碍事的女人拉走！别让她烦我！” 蒂娜看了吉恩一眼，迅速从后方抱住了卡萝的腰，把她连拖带拽的弄出了办公室，吉恩最后只听见卡萝不断的哭喊道：“吉恩！你这个混蛋！大混蛋！” 吉恩苦笑着沉浸在当时的回忆中，不觉窗外天已破晓，突然一阵枪声打破了宁静。吉恩回过神，拿起望远镜向窗外看去，只见近千名武装到牙齿的雅利安成员如蚁群般向四周缓缓涌来。吉恩微微一笑，自言自语道：“看来这次独眼龙堵上了全部家当，不错，真不错。” 吉恩穿上准备好的战术背心，有条不紊的把备用弹夹和手榴弹装进各种口袋里，随后将三把枪或背或挂带在身上。这时一名成员跑进办公室喊道：“吉恩先生，敌人进攻了！”“我知道了，按既定战术行动！”随后两人一起向楼下跑去。 再看雅利安这边，为了能够一劳永逸的解决掉“地狱嚎叫”，这次可谓倾巢出动，只留下极少一部分人看守自家据点。独眼龙一方面吸取了上次被拖入消耗战的教训，另一方面也想着对方已被饥饿折磨的只剩一口气，迟早要完，犯不着急于强攻，造成自身太大伤亡。大部队仅是一边交替火力掩护，一边从外围迂回占领各建筑。等一座建筑完全占领后，确定没有敌人，再集结部队攻入下一座建筑。 就这样持续了一段时间，双方虽然火力全开，但相互伤亡却非常有限。很快独眼龙觉察出了一些不对劲。他发现“地狱嚎叫”并没有分散防守而是集中在中心几个建筑中。这一点他能理解，因为饿死了一批人，逃跑了一批人，此时对方兵力所剩无几，只能作重点防御。可让他不能理解的是，面对数倍于自己的兵力，“地狱嚎叫”反击果断，进退有据，哪里像是之前看到的饥饿得同类相食的部队。 正当独眼龙百思不得其解时，一名手下向他报告：“老大！我们发现了‘掘墓者吉恩’！”独眼龙顺着那名手下所指方向，举起望远镜看去，只见吉恩正在最高的那幢建筑的中间某层举枪向楼下四周射击。“吉恩！你死定了！”独眼龙瞬间抛开了刚才的多虑，命令道：“所有人加快进攻！别再占领无关房子了，攻占中间那座最高建筑，把里边的人都杀光！” 雅利安的攻击瞬间如潮水般从四周向中间涌来。拱卫吉恩四周的四座建筑虽然竭力反击，但在敌人强大的火力压制下很快失守，里边的成员纷纷按照预定路线退守到中央大楼里。雅利安先头冲锋部队顺势刚冲入大楼，却遭到布置在大楼一层的一处暗堡的阻拦，在死了十几个人后被迫撤了出来。 独眼龙马上从刚才的激动中恢复了理智，急忙下令手下不要盲目冲锋，要有耐心的逐一攻克，减少伤亡。他认为吉恩就是要故技重施，像上次一样慢慢消耗自己的兵力。可是他不明白的是，时间明明不在饿肚子的“地狱嚎叫”这边，不选择突围而这样干拖着有什么意义。 很快一通从雅利安总部据点打来的卫星电话，让独眼龙稍微明白些吉恩的意图。“老大！不好了！有一只大概三百人左右的队伍正在攻击本部据点！” “妈的！谁这么大胆子！哪个帮派的？”独眼龙气得大吼。 “是洪门和科洛博家族的联军！老大！请快派人支援！我们撑不了多久的！”电话那边的声音像是受到了惊吓，带着哭腔催促道。 独眼龙知道自己在总部只不过留了不足一百人防守，放任不管的话，自己的老巢就会被端了，心里愤愤骂道：“这个混蛋！原来想着以拖促变！”随即对着电话厉声命令道：“无论如何给我守住！我现在就派人返回支援！” 该派多少人回去支援？独眼龙暗自盘算着。如果就此撤军，虽然老家可保无虞，但却如了吉恩的意。况且据刚才战斗推测，此时中央大楼“地狱嚎叫”守军不超过百人，到嘴边的肉不吃实在可惜！最后独眼龙下令一半兵力火速驰援本部，剩余五百多人继续围剿“地狱嚎叫”。 之后雅利安的攻势虽然缓慢，却以少量的伤亡稳步攻克了多个掩体和碉堡，自下而上逐步占领了三四层楼，“地狱嚎叫”已没有逃路，只能层层据守，支撑不住再向上一层移动。让独眼龙大感意外的是，即使到了这个地步，对方坚决防守反击，气势依然不减，他甚至怀疑“地狱嚎叫”是不是真的经历了饥荒。 经过了半天的鏖战，雅利安已推进到了一半的楼层，照此发展下去拿下“地狱嚎叫”不成问题。就在独眼龙尽显得意之时，从总部据点又来了一个打给他的卫星电话。“喂，援军到了吗？”独眼龙接起电话问道。 “援军？我没看到援军啊？我需要援军吗？哈哈哈！”电话那头传来一阵阴阳怪气的笑声。 “你是谁？！”独眼龙震惊问道，心中已感不妙。 “哈哈哈，我就是告诉你，你家我收下了。另外你平时也不打扫吧，太脏了。”电话那边一阵揶揄嘲讽。 独眼龙迅速挂断电话，心里凉了半截。他不明白自己不是派去五百人回援了吗，半天时间走个来回也够了，为什么老巢还是失守了？就在这时，一群之前派出前往总部支援的成员，各个灰头土脸惊慌失措的又跑了回来。 “你们他妈的怎么又回来了！不是让你们支援总部吗！”独眼龙拎着其中一人的脖领子吼道。 “老大！我们半路遭到了‘地狱嚎叫’的埋伏！他们的人数比我们多得多！弟兄们死的死伤的伤，剩下的不是往总部方向逃去，就是逃回来了。”那名成员回忆起刚才的经历依然惊魂未定。 “放他妈的屁！他们怎么会有那么多人！”独眼龙一把将那名成员推倒，此时已气得浑身发抖。他强迫自己镇定下来，慢慢在头脑中复盘了整场战争的经过，突然想明白了什么，怒骂道：“这个王八蛋！他根本就不缺食物！这个混蛋一直在给老子演戏！” 独眼龙此刻终于明白，就这场战争来说，胜利基本与他无缘了，最好的结果也就是打个平手。自己的据点丢失，“地狱嚎叫”主力尚在，他目前只有两条路可走。一条是趁“地狱嚎叫”主力尚未赶回，马上退兵抽身，趁着自己损失不大抢回老巢，自己目前兵力比两大帮派联军要多，有一定的取胜希望；另一条是干脆一条道走到底，攻下中央大楼，占领“地狱嚎叫”的工厂作为自己的据点，然后再与对方前来救援的主力开展新一轮的攻防厮杀。只不过到时候攻守易势，自己成为守方，在别人家的地盘上以自己的疲敝之师未必能守得住。 理性的选择应该是第一条路，马上撤兵返回。可独眼龙此时是如此的愤恨与不甘，早已将理性抛之脑后，“吉恩！老子今天无论付出什么代价，都要宰了你！”独眼龙咬牙切齿地自言自语道，随后向部队下令，不惜一切代价迅速攻占大楼，杀掉吉恩！ 突然间吉恩的防守压力陡增，雅利安此时好像也不在乎控制己方伤亡了，开始疯狂进攻，“地狱嚎叫”短时间内丢掉了多层楼的控制权，吉恩退回到了自己的顶层办公室，他可以清晰的听到在他脚下激烈的交火声。“卡萝，对不起了，看来我要食言了。”吉恩做好了死的觉悟，他坚信他的部下一定会重新夺回工厂，只是自己看不到了。 就在独眼龙杀红眼之际，一名手下急匆匆跑来向他报告：“老大，远处出现大量部队！”独眼龙料到是“地狱嚎叫”的主力部队赶来救援，只喊道：“慌什么！留下一个中队继续攻打顶楼，其余的人抢占各建筑高层进行防守！” 那名前来汇报的手下支支吾吾道：“老大…我怕我们…守不住…对方来人太多了…”独眼龙一听就来气，骂道：“废物！就是多，能比咱们多多少？” “少说也有2000人吧…” “什么！怎么可能！”独眼龙站上一幢楼房顶层，抬起望远镜看向远方，只见浩浩荡荡的铁甲洪流卷起漫天沙尘，向着这边疾驰杀来。待独眼龙看清来者时，惊得大挣眼，“那不是‘地狱嚎叫’的援军，那是…反政*府军！那个家伙果然和恐怖分子有勾结！” 独眼龙一边仓促部署防守，一边命令手下加速攻下中央大楼。吉恩从顶楼办公室也看到了援军，对剩余帮众兴奋喊道：“我们的援军到了！胜利就在眼前！各位，坚持住！”一时间一方倾泻最后的疯狂，不顾一切向前冲击；另一方爆发出最后的能量，全部退入办公室，死守最后的防线。 与雅利安的进攻成员相比，被突然抽调守卫工厂的防守部队表现拉跨。在四五分钟后与起义军正面交火后，完全被对方的庞大人数和进攻气势所压倒，可说是一触即溃。雅利安的成员都知道败局已定，开始成群结队的举手投降。 就在吉恩已被逼得躲在办公桌后，做最后的困兽之斗时，枪击声戛然而止，只听见办公室门外有人扯着嗓子喊道：“别开枪！我们投降！”很快一群从未见过的武装人员冲入办公室，一人友好的伸出手，拉吉恩站起来。 独眼龙所在的建筑已被团团包围，身边的部下死的死逃的逃。他隐隐听到楼下传来一阵密集的脚步声，知道一切都已经结束了。他不想被俘后受辱，掏出手枪，将枪口塞进嘴里。当门被踹开的一瞬间，“砰！”的一声，独眼龙饮弹自尽，结束了自己罪恶的一生。 二十九 蓄势 吉恩脱离险境后焦急的向来人询问科迪的下落，那人伸手向窗外一指，说道：“刚才我们的指挥官在楼下的那辆车里，现在还在不在就不知道了。”吉恩飞奔下楼，楼梯上到处都是“地狱嚎叫”和雅利安成员的尸体。短暂的感慨惋惜后，吉恩踏过尸体，飞快冲出中央大楼，在来来往往的起义军人群中左顾右盼，寻找着科迪。 “嗨，吉恩，我可是又救了你一命！”一个熟悉的声音向吉恩喊道，他转身看去，此时科迪穿着军官制服，摊开双手，脸上挂着灿烂的笑容向吉恩缓步走来。吉恩远远的就回以爽朗的笑声，张开双臂向科迪跑去。久别重逢的两人热情拥抱，互相拍打着对方的背部。 “科迪，我想到了！我知道高塔在哪儿了！”吉恩急不可待的向科迪说道。 “不急，兄弟，活着就好！哈哈，吉恩…吉恩！喂，你怎么了？”就在科迪想放开吉恩进一步说话时，突然感觉吉恩身体一沉，整个体重都压向了自己。他将吉恩慢慢平缓的放到地上，只见吉恩像一具玩偶一般，虽睁着双眼却了无生气，任人摆布。科迪一边焦急的喊着医生，一边拍打着吉恩的脸庞呼叫着他的名字。 当吉恩再次拥有意识时，已经是深夜时分。“‘高塔’是一个保险库的名字！特纳把种子存放在一家保险公司的保险库中！”吉恩突然的一声大喊，把陪在他床边的卡萝、蒂娜和科迪都吓了一跳。 科迪嘴角抽动了几下，终于挤出了一丝笑意，说道：“很好，吉恩，我都知道了。谢谢你，你做的非常好。”吉恩看着周围人们都表情凝重，又发现自己竟躺在了床上，窗外已一片漆黑，他知道自己的病又发作了，而且这次持续的时间更长了。 “我们的部队…”吉恩突然想到了什么，对着蒂娜说道。 “放心吧，我们的突袭很成功，伤亡非常小，大家已经和科迪的起义军汇合了。”蒂娜知道吉恩要问什么，率先把情况都告诉了他。 “卡萝…”吉恩转过头刚想问卡萝什么，只看见旁边的床头柜上放着自己与卡萝分别时强塞给她的那张字条，估计科迪已经看过了，一时不知说些什么，上下嘴唇碰了几下，只缓缓吐出一句：“对不起…” 卡萝装作还在生气的样子，可语气却软了很多，“吉恩，我告诉你，我就忍你这最后一次，下次再敢扔下我一人涉险，我就…”说了一半，却又想不出惩罚吉恩的措施，卡萝的局促样子惹得其他三人会心一笑，使气氛显得不再那么沉重压抑。 之后吉恩向科迪询问今后的打算。科迪拿出灯塔城的地图，按照吉恩所说情报，标示了那家保险公司的位置，正处于灯塔城的城市中心商业区域。“看来我们还要再强攻打进去一次，这次有了目标，一定不会失手。”科迪目光如炬，低沉说道。 “没那么容易吧。上次你们带了500多人，刚突破了国民警卫队的外围防守，没有深入市区，已经损失了300多人。这次要一路打到市中心，然后占领保险公司，运出种子后还要全身而退，会死不少人吧。”吉恩在地图上一边比划一边分析道。 “嗯…是这样。所以这次我来找你…嗯…”科迪说话开始吞吞吐吐起来。 吉恩微微一笑，猜到了科迪的心思，顺着他的话继续说道：“所以光凭你的起义军是办不成这事的，要是再加上‘地狱嚎叫’的队伍，也许能成。” 听道吉恩直截了当地说出了自己的意图，科迪先是搔着后脑勺咧嘴一笑，之后又深深的凝视吉恩许久。吉恩只是向后一躺，十个手指有节奏的相触，得意的看着天花板自顾自的笑着。 “兄弟，咱们分别时我担心你会因为当了帮派首领而改变，现在看来我多虑了，是你改变了帮派，你依然是你。”科迪伸出自己的右手，意味深长的说道。吉恩握住科迪的手，两手紧握成拳，两人相视一笑。 “你打算什么时候动手？”吉恩问道。 “会很快，但不是现在。我不得不再次佩服你，能把雅利安掀翻。现在有不少俘虏会扩充进咱们的队伍，同时雅利安的覆灭也留下了很大的势力真空，这是咱们绝好的机会。我计划带领大部队，短期内把那些原来依附雅利安的帮派逐一击破，把他们的人也收编进来。等队伍人数足够多时，倾全力攻打灯塔城，成功几率就大很多了。”科迪眼中闪烁光芒，激动地描述自己的计划。 第二天一早，吉恩就召集“地狱嚎叫”全体成员集合，宣布了一件令所有人震惊的决定：“地狱嚎叫”与起义军合并，改组为“反抗军”。允许雅利安的俘虏加入反抗军，戴罪立功。之后又宣布成立“军事委员会”，由吉恩、科迪和其他几个军事骨干共同组成，拥有最高军事指挥权。通过民*主选举，吉恩被军事委员会任命为反抗军总司令，授权吉恩领导部队进行军事行动。 新成立的反抗军以惩罚雅利安的附庸帮派为名，迅速对多个帮派进行攻伐，第一个进攻目标便是亚马逊部落。不可否认这其中有吉恩的私心存在，他之前答应过蒂娜帮她夺回帮派，现在正是兑现诺言的时候。作为靠山的雅利安已经瓦解，亚马逊部落面对反抗军的大兵压境已然战意全无，基本没做什么像样的抵抗便很快投降。 当蒂娜在吉恩的护送下重新登上昔日的王座时，激动得即便如平日刚强的她也禁不住梨花带雨。她没有想到自己朝思暮想而不可得的事情，竟被身旁这个男人如此轻易的实现了，至此更决定死心塌地追随吉恩。刚刚夺回首领地位的蒂娜当即宣布与反抗军合并，吉恩也欣然同意，遂推荐蒂娜进入军事委员会，反抗军的实力便又壮大了一分。 一切都按照科迪的计划进行，之后反抗军又摧枯拉朽般接连吞并了数个附庸雅利安的帮派，短短两个月的时间，反抗军人数已超过两万人，控制十四处救济站，占领了遗忘地带大量地盘，食物和武器弹药储备充足，俨然成为可与州政府分庭抗礼的割据势力。不过吉恩在后期的军事行动中越来越少露面，一场接一场的胜利并没有遏制他病情的恶化，他的自我意识消亡的程度就连并不频繁与他接触的人都能觉察出一丝异样。 一天洪门掌门人龙飞和科洛博家族教父安东尼前来。近段时间两人目睹了那些叫的上名的帮派一个个被反抗军吞并，经过一番盘算后，也主动提出希望有条件的加入反抗军。在与科迪进行了一番讨价还价后，两人都获得了自己需要的一些保证，遂答应带领手下帮众接受改编。在庆祝宴会上，他们终于见到了老朋友吉恩，在一番寒暄后两人也终于解开了为什么不是吉恩和他们谈判的疑惑。他们发现吉恩的思维总是时不时的出现迟滞，虽然交谈还是能进行下去，可吉恩原来所具备的那股英气已不复存在。出于礼貌，两人都没有对吉恩的异常刨根问底，宴会就这样波澜不惊的结束了。 之后科迪与两人同行前往其据点接收改编部队，只留下吉恩和卡萝在工厂。最近吉恩已脱离了军事指挥工作，更多时候出现在一些象征性的庆典场合里，如精神领袖般接受人们的欢呼和崇拜。吉恩也清楚，通过自身形象和事迹团结众人提升士气，是目前自己唯一还能发挥的作用，而狂欢后的落寂他也只和卡萝倾诉。 “卡萝，像现在这样，我还能和别人自由交谈的时间，还能持续多久？”吉恩在与龙飞和安东尼的交谈中，也察觉到了对方眼中的异样目光。吉恩自己难以感到自身的变化，但能从周围人的反应中觉察到，就自我意识来说自己已经时日无多。 “乐观估计的话，大概还有三个月时间。”卡萝的眼中充满了无限同情，但还是给吉恩回以一个鼓励的微笑。最近卡萝不会再因吉恩的病情而哭泣，她希望能多留给吉恩一些美好的回忆，或者说她希望吉恩能过得开心，把这些短暂而美好的时光替吉恩保留在自己的记忆中。 “三个月时间，我还是赚到了。”吉恩笑着对卡萝说，“该做的事我都做到了。答应科迪的事，答应蒂娜的事，我都办到了。对了，我好像还没为你办过什么事。还有三个月时间，你有什么事要我去办吗？” 卡萝笑得越发甜蜜，她的眼中波光流转，轻抚吉恩的左胸说道：“我把它早就刻在了这里。一路走来各种凶险，你一直保护我，你已经办到了。”说着卡萝站起身，目光中除了温柔又多了一丝坚定，“以后的日子，就由我来保护你吧！” 吉恩看着她笑而不语，他不忍心给卡萝泼冷水，但也确实不相信卡萝这样的弱女子能保护自己。 卡萝看出了吉恩笑容中的不相信，认真的向他解释道：“我说的是真的。即使以后你的自我意识完全消失，但其他生命体征不会受到影响，你还是活着的。那时你就像新生的婴儿一样，只不过大脑里多了一些无法处理的记忆，但人的脑容量很大。我会重新教你说话，重新思考，开启属于你自己的新的意识！” “可以这样吗？你以前怎么没告诉过我？”吉恩吃惊的看向卡萝。 “理论上是可以的。不过我从来没有试过，而且你将不会记得以前的事情，就像是重生一样。” “哈，这也是个不错的结果。我可以重新认识你和其他人。我原以为我会像个植物人一样过完一辈子。”吉恩精神状态一下子好多了，虽然很快将忘记所有人和事，但想到自己以后还有机会重新认识周围的朋友，他觉得意识的丧失只是一时的，不需要特别沮丧。看着吉恩重新恢复了活力，卡萝也开心地和他畅想以后的生活。 不过卡萝没有告诉吉恩，她所说的不过是自己的一种假设，抑或是一厢情愿的期待。人的大脑不是电脑，怎可能格式化后重新启动，作为神经科学家的卡萝知道其中的难度。面对已知的必将到来的痛苦，人类总是需要一些美好却不可触及的幻想给自己指引方向，人们管这叫希望、勇气、信仰或其他令人振作的词汇。 就在两人畅谈未来时，“呜—呜—”突然工厂各处警报声大响，随即听到外面有人大声嘶喊：“空袭！空袭！” 三十 威胁 听到“空袭”二字，吉恩急忙打开窗户探身向天空望去，他实在想不出有哪个帮派能从空中发动袭击。此时厂区稍远处的多个建筑因爆炸已腾起浓浓黑烟，人们纷纷从房屋中逃出，拿着各式武器对空瞭望，却不见有人还击，因为根本看不见天空中任何飞机的影子。 吉恩也抬头寻找着目标，此时不过下午时分，天空清澈的像水洗过一般，干净的空无一物。突然吉恩看见正上方有一丝稍纵即逝的亮点闪了一下，多年从军经历使他马上明白了那是什么。吉恩飞身将卡萝扑倒，几乎在同一时刻一股巨大的冲击波将装有窗户的整面墙击穿，把已经贴地俯身的二人又硬生生的推出三四米远。 爆炸过后，卡萝大张着嘴，惊恐的已喊不出来。吉恩猛烈的摇晃卡萝几下，大声喊道：“快跑！去地下室！”随后吉恩拉着卡萝向楼下夺命狂奔。在这期间外面又发生了数次爆炸，伴随着房屋倒塌声、人们无助的哭喊声和对空开火声，合奏出一首来自地狱的交响乐。吉恩拽着卡萝下到某一楼层，突然撒手急身一转，对着卡萝高喊一句“你自己继续跑！去地下室！别管我！”吉恩则向着位于该层的广播室跑去。 “是高空无人攻击机！”吉恩的声音通过各处的扩音器遍布整个厂区，“所有人就近躲进地下室！不要暴露在街道上，会成为活靶子！不要还击，根本攻击不到对方！”吉恩不断重复着自己的警告，好不容易从各处被炸建筑中逃出来的人群，又纷纷逃回各建筑中，惊慌失措地跑到地下室躲藏。 轰炸依旧在肆无忌惮的进行着，眼见着人们付出辛劳用了半年时间才恢复生机的工厂，仅仅不到半个小时就被炸得满目疮痍破败不堪，吉恩悲愤不已，恨恨说道：“那群混蛋终于决定亲自下场了！”这时轰炸停止了，短暂的寂静后从远处又传来一阵轰鸣声，随后接着是数架航空机炮对各条已经空无一人的街道洗地般的扫射。当确定地面上已经没有抵抗力量时，八架运输直升机分别悬停在厂区各建筑上空，无数的国民警卫队员从直升机上索降至楼顶，居高临下武装戒备。 吉恩内心大呼不好，反抗军的总人数虽多，但此时相当一部分队伍正在新夺取的救济站和帮派据点驻守，他所在的工厂据点兵力也就四百多人。所有人都分散躲在各地下室中，走上地面即被制高点火力歼灭，无法彼此支援只能各自为战。敌人自上而下攻击，更将势如破竹。吉恩也顾不上自己的位置暴露，在广播室对着话筒大喊：“所有人注意！敌人已占据各建筑制高点，不要轻易出来，准备战斗！” 吉恩说完后迅速撤离广播室，向楼下冲去。就在他思考着如何打这场恶战时，却听见另一个声音顺着敌方的扩音器飘进他耳中。那声音指名道姓的喊道：“吉恩！我是国名警卫队第七中队指挥官！斯坦利州长想和你谈谈，如果你不想死更多人的话，马上滚到我的面前！我给你十分钟时间，之后和谈大门就会关上，这里所有人都会死！” 吉恩的第一反应是这极可能是个圈套，不过有一点对方说得没错，以现在的条件硬碰硬的话，驻防工厂的反抗军很可能会全军覆没。为了避免无意义的牺牲，就是圈套也要去闯一闯，吉恩这样想着，转身又向着楼顶跑去。 吉恩走到楼顶，高举双手示意投降，一群国名警卫队员举着枪将他围了起来，在将他身上武器都摘走后，突然一人用枪托使劲朝他后颈部砸去，吉恩直接被打趴在地。就在他想重新站起来时，已经有四五只脚死死地踩在他身上，另有一支枪压着他的脑袋，一个声音恶狠狠的说道：“就这么趴着！别找麻烦！” 就这样在地上趴了几分钟后，吉恩听到一名士兵说道：“长官，就是他！”随后人群分开，一双油光锃亮的军靴出现在他的眼前。吉恩想起身看看这名指挥官，却再次被人死死的踩住动弹不得。 “你就是吉恩？国名警卫队的叛徒。”一支军靴朝着吉恩侧脸戳了几下，在得到吉恩的肯定答复后，一只手掌大小的全息投影信号接收器便掉到了吉恩的脸上。“也不过如此嘛。”那人只是轻蔑的丢下这句话，便命令所有人收队撤离。踩在吉恩身上的那几只脚终于移开了，当他终于能抬起头看清来者时，只见在刺目的阳光下，一排排武装到牙齿的国民警卫队成员依次跑入直升机内，伴随巨大的轰鸣声向着灯塔城方向呼啸而去。 留下了多具尸体和遍地的瓦砾后，一切又归于平静。所幸卡萝平安无事，科迪和蒂娜此时在其他据点也躲过一劫。当所有人向吉恩聚拢而来，询问事情原由时，吉恩手中的那个信号接收器突然发出刺耳的蜂鸣声。在众人的注视下，吉恩按下了信号接收键，随后斯坦利的全息投影出现在大家面前。 “你就是吉恩？”斯坦利露出了一副标准政客的微笑，不过任谁都能看出那笑容中满是傲慢与不屑，“抱歉啊，吉恩先生，当你还在我手下当一名士兵时，我对你印象确实不深。哈哈哈…”斯坦利的笑声让所有人心生厌恶。 “州长先生，想不到你终于亲自动手了。是不是雅利安灭亡后，你再也找不到可靠的走狗了？”吉恩以同样不屑的语气回击斯坦利。 “动手？我没有动手啊。”斯坦利装腔作势地拍了下脑门，“哦，你是指刚才的轰炸吧，那只是一场小小的演习。” “你管杀人叫演习…你这个混蛋！”吉恩终究还是没能压住怒火，颤抖的从喉咙中挤出那句脏话。 斯坦利的脸瞬间阴沉下来，也在尽力压着火气说道：“吉恩先生，对于你今天的自负，我承认我自己负有主要责任。由于我没有及时出手，让你错误的以为自己走到今天的地步，靠的是自己的实力。你刚才看到了，弄死你和你的那群乌合之众，对我来说易如反掌！” “所以你是来和我说废话的，是吗？”吉恩继续刺激斯坦利。 “注意和我说话的语气，你这个杂兵！”斯坦利撕下了礼貌的伪装，进而直白的威胁道：“你没资格和我谈判！要不是州议会的那群老家伙让我以和平的方式解决问题，今天就是你和你帮派的末日！” “那感谢州长大人手下留情了，所谓‘和平的方式’是什么？”吉恩冷冷问道。 “解散反抗军，关闭工厂，按需提供记忆宿体。”为了说服吉恩，斯坦利又继续补充道：“你可以继续当帮派老大，但必须在州政府限定的规模之内。你甚至可以替代雅利安的位置，我会给你足够的支持，我们需要一个代理人来管理这片法外之地。”斯坦利又着重强调道：“注意，是‘管理’，而不是‘统治’。” “这么说，雅利安掳掠穷人的孩子，实际上是州政府指使，并授意成为反人性的实验品，你承认了？”吉恩又指了指自己的脑袋，质问道：“作为国民警卫队员，被当局出卖给有钱人做记忆宿体，你也承认了？” 斯坦利脸上又挂起了令人憎恶的笑容，从容说道：“吉恩，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放在之前，我会极力否认你说的事，但现在我可以大方承认。”斯坦利不加掩饰的无耻让吉恩出乎意料，而更令他震惊的是斯坦利接下来的一番解释。 “实话告诉你吧，联邦议会已经讨论了意识移植的事。这项科技彻底解决了贫穷问题，它让那些世世代代在社会底层挣扎的人，以另一种方式实现了阶层跃升。那些不被社会需要的边缘人，重新拥有了人生价值。最终我们国家将消灭穷人阶层，使所有人口都变为富人，重新成为最强大的国家！很快将会通过法案，这一切都将合法！” 斯坦利话锋一转，似讥讽又似劝解道：“吉恩，其实你也是受益人。因为这件事已经被放到阳光下了，我也没必要为了保守什么秘密而杀了你，所以你才活到了现在。只要你和州政府合作，之前在你身上发生的事，作为补偿，我可以让艾维斯保留你现在的记忆，再进行一次意识移植。” “不必了。”吉恩轻蔑的笑笑，“斯坦利，我们是人，不是富人圈养的牲畜。你的条件我一条也不会答应，正相反我们一定会拿回属于自己的生存和发展的权利，我们的命运由自己掌控！”说完后，吉恩身后的人群爆发出雷鸣般的欢呼声。 斯坦利见此情景，也明白自己无论说什么都是浪费口水，威胁道：“好吧。看来你们已经铁了心要和政府对抗，我保证像今天这种点到为止的演习再也不会发生，今后只会是一场单方面的屠杀。”之后那不怀好意的笑容又爬上了他的脸，“吉恩，其实我很感谢你拒绝了我提出的和谈要求，你和雅利安的火并，让我颜面尽失。就我个人来说，更愿意发动一场战争，用你们这些贱民的命来给我的竞选增加筹码。” “州长先生，珍惜你现在的好日子吧，没几天了。我会带领反抗军攻入灯塔城，亲自去你的办公室给你助选。”吉恩也不甘示弱的回应斯坦利的威胁。 “哈哈哈！”斯坦利仰头大笑，疯狂而恣意，全然没有了平时的道貌岸然。突然那笑声戛然而止，斯坦利的表情冷酷狰狞，像念新闻稿似的说道：“遗忘地带已被恐怖分子占领，他们拒绝投降。这些人试图破坏我们国家繁荣的基石，侵害我们视为信仰的价值观，州政府将不再给任何救济站提供食品物资，直到将那些隐藏在我们人民中的敌人消灭干净。” 斯坦利清了清嗓子，一字一顿地说道：“我代表本州政府，此时此刻对那些恐怖分子宣布：开战！” 三十一 突围 距离吉恩拒绝斯坦利提出的要求仅过去半个小时，工厂再次遭到了空袭。与上次的惊慌混乱不同，已经有心里准备的众人冷静的躲进地下室中。空袭并没有造成什么人员伤亡，只是将原本欣欣向荣的厂区向废墟方向更推进了一步。此刻所有人紧绷神经，静听屋外的动静，准备与国民警卫队的空降部队决一死战。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十分钟，半个小时，一个小时…出乎所有人的意料，想象中的短兵相接并没有发生。吉恩在几位成员的陪同下走上地面视察，他们警惕的在各建筑中穿插移动，最后发现除了遍地的残垣断瓦，确实没有一个敌人的影子。就在这时空袭再度发生，几人赶紧就近找掩体躲避。 一阵爆炸过后，从天边果然传来一阵直升机的轰鸣声。吉恩让几个携带肩扛式火箭筒的人做好伏击准备。然而让吉恩想不通的事情再次发生，这次直升机的数量是国民警卫队发动第一次突然袭击时的数倍，但直升机编队的悬停位置却并没有在工厂上空，而是围绕工厂四周展开。这次投放的部队数量更是数倍于刚才的所谓“演习”，十几辆轻型步兵战车也从天而降，斯坦利所说的“屠杀”绝不是口头上的威胁，而是将这能力清晰地摆到了所有人的面前。 但是“屠杀”也没有发生，国民警卫队只是对工厂进行了包围，偶尔朝着工厂建筑不痛不痒的开几炮，却并没有组织兵力突入工厂进行围剿。难道也想像雅利安那样，等待对方食物耗尽再开展进攻？可国民警卫队不是帮派，而是国家战争机器，明明已经具备碾压反抗军的军事实力，却为什么迟迟不动手，他们等待什么？吉恩困惑不已，且隐隐感到其中隐藏着巨大危险。 一天就在这般实力悬殊的军事对峙中结束了，空袭和炮击断断续续没有停过，可仅凭这些就想消灭坚守在工厂中的反抗军根本不可能。另一点让吉恩不解的是，从与斯坦利的交谈中可以判断斯坦利根本就没有和谈的打算，那为什么不干脆在第一次突袭时就杀了吉恩，而是撤兵后装模作样的宣布一通废话，再兴师动众的派兵包围。是为了让这场战争看起来更公平和光明正大？吉恩下意识地摇摇头，自嘲自己太高看像斯坦利这样的职业政客了。 相较于吉恩的疑虑，手下众人反倒一扫战争刚打响时的悲怆和阴郁，看到敌方不敢轻易攻入据点，相信只要再坚守一段时间，很快就能等来援兵获救。吉恩虽然诸多困惑，但也希望援军尽快赶来，解救大家脱困。当他尝试与科迪和蒂娜取得联系时，发现网络信号和卫星电话信号都已被切断，看来斯坦利为了消灭反抗军做了充分准备。吉恩派了几人趁着夜色悄悄突出包围，尝试与其他据点的反抗军联系。 这些人分别从不同方向逃出工厂，很快工厂四周的黑暗中传来几声尖利的枪响，这些人还没走出百米便都被躲在暗处的狙击枪猎杀。吉恩没想到敌人的封锁如此严密，随即又派八人分乘两辆越野车尝试强行冲出包围，两辆车开足马力向着未知黑暗全速冲去，可国民警卫队凭借夜视仪和热成像仪等设备，让这些人在黑夜中的行动无所遁形，众多重机枪和火炮顺时开火。吉恩只看到前方无数的光点汇成一条光带，在闪烁了三四下后就听见两声剧烈的爆炸声，随后一切又归于沉寂。 “竟有这么多敌人！”吉恩惊叹道，可他们为什么围而不打？就在吉恩各种猜测时，轰炸和炮击再度开始，似是给刚才的突围一个警告，告诉吉恩国民警卫队一刻也没放松对他的围堵。之后吉恩没再派人尝试突围，他隐约明白一个事实：国民警卫队有实力但没打算将他一举击溃，但也不允许工厂里的任何一个人逃出去。只是斯坦利这么做的意图，吉恩始终不明白。 当天际微微泛白时，一名追随科迪的反抗军成员竟突破重围进入工厂，说有紧急情报要告诉吉恩。吉恩见他时，那人气喘吁吁的说道：“吉恩先生，科迪已经知道工厂遭到围困。他让我告诉您，他已经调集所有兵力赶来支援，预计中午就能赶到，请您一定坚持住！”众人听到这消息，一片振奋叫好声，吉恩的神情也稍微缓和一些，想到这下不用再派人突围送消息了，只要做好防守等待救援即可。 突然那么一瞬间，吉恩像被电触到一般，他瞪大眼睛吃惊问道：“你是怎么进入工厂的？没有遇到攻击吗？” “我看到了包围的敌人，但他们没有发现我，我快速混了进来。”那人回答道，对于吉恩为何表现的如此惊讶，让他摸不着头脑。 “不可能，没道理呀…”吉恩低头喃喃自语道，突然又想到了什么，继续问道：“你们那里遭到轰炸或攻击了吗？” “准确地说，我们的据点没有遇到任何袭击，但是国民警卫队空降占领了救济站，因为州政府宣布禁运救济物资，所以科迪也没有派人夺回。” “问题就在这里。”吉恩自言自语道，“既然已经禁运食物，国民警卫队占领救济站干什么…不是为了运送食物，那就是运送…重型武器装备！”吉恩踱步的速度越来越快，他似乎抓住了解开自己多个疑惑的线索，一步步的分析道，“没错！像坦克、装甲车和重型自行火炮这类武器无法用直升机空投，也没办法自己穿过森林地带，只能依靠铁路运输。” “您说的这些，科迪也想到了。所以他一边紧急汇合其他据点队伍，正朝这边急速赶来救援您；另一边派我来通知您援军马上赶到，请您一定挺住。”来人也顺着吉恩的分析重新说明了自己的来意。 这时吉恩停止了踱步，眼神中多了一丝惊恐，声音带着些许颤抖说道：“可是我这里并没有遭到猛烈攻击，也没有看到这些重型武器，他们只是围而不打…不对！那些武器不是为攻打工厂准备的！他们是为了对付…” 突然吉恩转头，焦急的向身旁一手下喊道：“快！召集所有人！战斗人员和非战斗人员都叫来！”不一会在一个原本空旷的地下停车场里满满当当的站满了六百多人。吉恩面色凝重的走到了人群中间，大声喊道：“兄弟们！我们不能再等援军了，我们永远也等不到援军！敌人把我们当成了诱饵，对我们施加军事压力，他们笃定其他地区反抗军不会对我们见死不救，会聚在一起救援我们。敌人调集了大批军队和重型武器，已经埋伏在了路上，现在就等我们的主力部队赶来了。他们想将反抗军一网打尽！我们必须马上突围，哪怕最后只有一人活着，也要阻止我们的主力部队掉入陷阱！” 随后吉恩进行了作战部署，他将为数不多的人编成了两支队伍，一支队伍负责开路掩护；另一只队伍紧跟其后，寻找机会全速突围。两支队伍都可谓九死一生，那些即使活着冲出工厂包围圈的人，在与主力部队汇合的途中也必然会遇到拥有更强火力的敌人围剿。随后人们紧锣密鼓的进行了各项突围准备，加固车辆，收集物资，还有给自己最爱的人写遗书。 再看国民警卫队这边，过去的一夜工厂并没有什么大动静。此时天已大亮，负责监视的士兵稍显倦怠，不停的打着哈欠。突然一声巨大的爆炸让他瞬间清醒，在他的视野前方无数人一边开枪一边向前推进。“有人突围！”他大喊道，顺时无数条火舌向着对面人群喷射而出，在打死打伤多人后，冲锋的人群偃旗息鼓各自隐蔽。 就在国民警卫队对自己又一次打退对方突围而洋洋得意时，突然从工厂中全速冲出四辆加装重机枪的悍马军车，一边开枪扫射刚才的几个火力点，一边开足马力不顾一切的向着敌方阵地冲去。跟在悍马军车后边的是十几辆机车，一人前座驾驶，一人后座肩扛火箭筒向四周无差别轰击。最开始发起冲锋的那群人，趁着同伴短暂的火力压制，尽可能快速的向前推进。 然而反抗军仅有的这些机动力量能给他们步兵争取的掩护时间极为短暂，不到一分钟时间悍马军车和机车均被国名警卫队发射的导弹击毁。在付出巨大代价后，反抗军的战线终于从工厂大门口向前推进了一百多米，也为后继突围部队的冲击开辟了不小的空间。 当掩护队伍建立稳固防线，与对方开展火力对峙时，由吉恩率领的突围队伍由四辆加装厚钢板的军用卡车与一辆拖着巨大集装箱的运输卡车首尾跟进，如长蛇般向前全速行驶。打头阵的卡车像盾牌一样承受了绝大部分火力，很快发生爆炸。后边的卡车快速顶上，依旧毫无畏惧的向敌方阵地冲去。通过这个方法，当第四辆军用卡车终于无法前进时，吉恩所在的集装箱卡车距离敌阵已近在咫尺。 国民警卫队眼瞅着这个庞然大物不顾一切的冲过来，哪还敢开火阻拦，纷纷跳车逃命。运输卡车接连撞开了几辆横在路中间的吉普车后扬长而去。吉恩终于带着极少数的反抗军成员突破了工厂的包围网。身后负责掩护的队伍见任务完成，又逐渐退入工厂，依托建筑物顽强抵抗。眼见反抗军有人突围成功，国民警卫队终于气急败坏，火力全开，没多久就冲入了工厂，开始了一场残酷的屠杀。 吉恩带领的突围队的情况也没有好多少。在冲出重围后短暂平静的行驶了不到10分钟，卡车便被一阵密集的炮火轰的左右摇摆。随后不知从何处冲出的四辆重型坦克紧跟在卡车之后，一边发射炮弹一边冲撞而来。吉恩已经进入了原本等待伏击反抗军主力的更大的埋伏圈，他的推测没错，那些通过铁路运输的重型武器都在这里，而现在其中四个大家伙正对他们穷追不舍。 在侥幸躲过几发炮火后，这辆卡车的好运气似也用尽了，终于一发炮弹直接击中后边一侧轮胎，卡车横向侧翻，重重摔在地上，在惯性的作用下又向前滑行了几十米，巨大的尘埃将其笼罩其中。 身后追兵眼看将至，这时集中箱柜门打开，从里边鱼跃而出二十几人，以侧翻的卡车为掩体，用手上仅有的轻武器尽力迟滞敌人铁甲洪流的追击。之后又从集中箱中飞出五辆机车，其中吉恩载着卡萝搭乘一辆，从没摸过武器的卡萝此时也费力的扛着一个火箭筒。吉恩驾驶机车全速飞驰，大声向卡萝喊道：“卡萝，后边什么情况？” 卡萝回头一瞥，只见一辆坦克直接朝着集装箱碾压而来，那二十几人的迟滞攻击对它来说如瘙痒一般不值一提。顷刻间集装箱像纸房子一样被压成了薄片，那些帮助吉恩争取时间的勇士当场命丧履带之下。愤怒的卡萝没有回答吉恩，抬起火箭筒，向着坦克发射了自己有生以来的第一枚炮弹。“看来情况不太好。”吉恩自语道。 这时坦克向着吉恩的机车开炮还击，那枚炮弹虽然没有直接命中，但巨大的爆炸冲击力直接让吉恩的机车腾空而起，再空中反转几圈后直接连人带车砸到地上。卡萝被远远的抛了出去，当她跑回吉恩身边查看状况时，被眼前景象吓呆了。吉恩躺在机车下，机车的一只车把直接插入了他的大腿里，鲜血正汩汩涌出。 “你发什么呆呀！赶紧跑呀！”吉恩声嘶力竭的大喊。正在这时另外一辆机车停下，一名成员下车想帮助吉恩。吉恩摆了摆手，急切说道：“我走不了了，别管我，把她带走，这是命令！”他挣扎着指了指卡萝后便晕倒过去。 事态紧急，那名成员顾不上卡萝的反抗，将她抱上车座，快速启动机车向前狂奔而去。吉恩的身影逐渐被漫天的尘埃淹没，只有一个悲恸的女人声音在空中不断回荡：“吉恩！吉恩！” 三十二 燎原 六百多人的突围，最后来到科迪面前的只有包括卡萝在内的三人。当时科迪正带领着两万多的反抗军向着工厂方向浩浩荡荡的进发，远远看见一片苍凉的荒地中有两台机车三个人影，其中一人只是静静张开双臂，呆呆注视前方，任凭风沙吹乱衣衫，似要以一己之力阻挡这磅礴之师。 科迪拿起望远镜细看，发现竟是卡萝，于是抢先大部队之前驾驶着吉恩赠送的机车赶到她的面前。只见卡萝如丢了魂儿一般，双目空洞，也不看科迪一眼，依然兀自抬着双手，像是忘了全世界。 “卡萝，卡萝！振作些，你怎了？”科迪轻轻拍打着她的脸庞呼唤道。 这时卡萝才转了转眼珠，发现是科迪，突然回过神般急促说道：“科迪！不能再往前了！前边是陷阱！”这没头没尾的话让科迪一头雾水，他环顾周围没看到吉恩的身影，便问道：“吉恩呢？没和你在一起吗？” 谁想上一秒还精神恍惚的卡萝，听到这句问话后像受到刺激般“哇—”得一声抱着科迪大哭起来。这突如其来的一幕搞得科迪不知所措，只能一边拍着卡萝的背安慰她，一边皱着眉头用目光询问其他同行的两人原由。 那两人将吉恩遭到包围后的推测以及率领众人突围的惨烈告诉了科迪，其中一人讲到吉恩负伤被迫留下，让他带着卡萝逃跑的情节时，卡萝哭得更是伤心。科迪眼角微微湿润，却再没顾上安慰卡萝，果断站起身，向已经赶来的大部队发布一条紧急命令：“马上变更行军路线！所有人向森林方向急速转移！” 在科迪的指挥下，全部反抗军很快进入森林。他们的动向也被高空侦察机捕获，不多久大量的轰炸机便对森林地带进行了多批次的轰炸，但由于树木遮蔽无法定位目标，这些轰炸没有对反抗军造成多大的伤害，反倒更像阴谋败露后歇斯底里的无能发泄。由于森林中重型装备无法通过，斯坦利也没勇气让自己的地面部队轻装进入密林作战，战争就这样草草收场，反抗军也以整体微小的代价在与州政府的突袭中幸运地保存了有生力量。 不过带领众人脱离险境的科迪在之后的几天并不轻松，最主要的原因还是吉恩。吉恩在反抗军中如精神领袖般的存在，他的生死未卜让这只军队士气低落。更重要的是，现在的反抗军是之前多个帮派的联合体，吉恩在这些帮派中起到重要的连接纽带作用，具有独一无二的号召力。他的缺失使反抗军出现了分离主义倾向，现在“军事委员会”的几个成员都是原来几个帮派的老大，他们信服吉恩的权威，对于科迪的领导或多或少有些口服心不服。 科迪清楚，对于反抗军来说，这是一个比外部敌人攻击更致命的问题，他需要尽快为反抗军下一步的行动作出决断。经过几天的思考，科迪决定近日就率领全部军队攻打灯塔城，抢夺“高塔”中的种子。一方面因为州政府已经断绝了食物供给，反抗军也很难进一步发展壮大，长期消耗拖不起；另一方面反抗军内部问题显现，久拖生变，也迫切需要一场胜利凝聚人心。然而问题是，现在这支士气低落的部队能取得胜利吗？ 就在反抗军进入森林的第七天，传来了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好消息是吉恩目前还活着；坏消息是他被国民警卫队俘虏了，并被军事法庭迅速审判，以叛国罪、煽动暴*乱罪等一系列罪名判处死刑。州政府宣布将在三天后对吉恩的行刑进行现场直播，以震慑那些苟延残喘的恐怖分子。 科迪得知消息后，决定即刻向灯塔城进发，他希望通过对州政府施加军事压力，迫使对方释放吉恩。至于州政府是否就范，是否愿意拿一个已被判刑的罪犯做交易，老实说科迪觉得希望不大，但此时哪怕只有一丝希望也值得尝试。拯救吉恩基本也是军事委员会的共识，所有成员同意了科迪的计划。 得到授权后，科迪率领全部反抗军穿过重重密林，日夜兼程，终于在第三天的清晨到达了森林边缘，不远处便能看见灯塔城高耸的围墙，围墙内便是另一个起义军中几乎所有人都无法想象的璀璨世界。“这是最后的一次机会，今天必须攻进去！”科迪心中这样想着，随即挥手指向前方，高声下令道：“全军继续前进！目标灯塔城！” 就在大军从森林中走出，向前谨慎推进之时，围墙上突然闪出密集的国民警卫队武装人员，人人装备精良，纷纷抬枪指着反抗军。看来对方也已做了充分准备，继续前进的话，一场恶战将不可避免。这时从空中飞来八架四旋*翼无人机，在反抗军正前方上空盘旋。科迪以为这是某种武器，便命令军队暂停行进，静观其变。 只见八架无人机先在空中排布出一个巨大的正方体，然后从每台无人机机身上伸出一个镜头，下一刻所有镜头启动投射画面，竟在空中复合展现出一副巨大的立体画面，画面中的那个人所有人都认识。 “吉恩！”站在科迪身旁的卡萝不禁喊道。 画面中的吉恩斜躺在一张特制的椅子上，身上没有任何束缚，却乖的像只小狗。他的一只眼睛肿大，脸颊和嘴角有多处血瘀，一看便知遭到了残酷殴打。吉恩的头发被剃光了，可胡子却因多日未刮显得杂乱邋遢。他面庞很干净，身上穿着一身崭新的囚服，却掩盖不了极度疲惫的神情，他的眼神憔悴而空洞。 “这群杂种！”科迪咬着牙狠狠说道：“他们要给咱们看吉恩的受刑直播，借此打击反抗军的士气。” 一名身穿白大褂戴着口罩像医生模样的人，一会儿撑开吉恩的上下眼睑查看，一会又让吉恩张开嘴检查口腔，然后托着吉恩的下巴左右数次转动头部。吉恩完全配合那人的摆弄，没有流露出一丝一毫的不满和抗拒，唯一让人费解的是吉恩一直用右手拍打着自己的左胸，像是受到了某种精神刺激一般。这一幕让科迪和众多原“地狱嚎叫”帮众不禁黯然，没想到昔日在“遗忘地带”叱咤风云的人物竟落得这般地步。这在常人看来例行的对死刑犯的刑前检查，在他们看来就是对英雄赤裸裸的羞辱，或许这正是斯坦利想要的效果。 “吉恩怎么了？他在干什么？”科迪的眼圈有些发红，声音略带颤抖的问卡萝。 “他的自我意识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被抓的这几天，不知道那些人对他做了什么，他的原生记忆已经所剩无几了…至于他为什么拍打自己的胸部，那是因为…”卡萝一时哽咽，用衣袖反复擦拭自己眼睛，故作坚强的继续说道：“那是因为吉恩想告诉我们，他没忘了自己是谁！他没忘了对你我的承诺！” 科迪身躯一震，昔日回忆历历在目。“我是吉恩，保护卡萝和科迪”，他默念道，一滴眼泪终于从这个身高马大的汉子脸上滑落。科迪攥紧双拳，准备下令攻击灯塔城。这时立体投影中又出现了一个身影，是让反抗军咬牙切齿的斯坦利。 “女士们，先生们，今天是我们胜利的一天。我们将以法律的名义，处决危害我们安全的恐怖主义头目——吉恩?林！我要正告那些仍在负隅顽抗的恐怖分子，我们不会与你们谈判，我们不会把秩序、民*主和自由这些我们视为信仰的东西与你们做交换。你们要不投降，要不就是步他后尘，最终只有死亡！” “我们生在一个伟大的国家，她非常强大，能与之相提并论的只有她的宽容。多年来联邦政府和各州政府一直无偿的向穷人发放救济品，努力改善他们的生活，帮助他们融入社会。可有一小部分人受极端思想蛊惑，进行各种破坏活动，威胁我们的繁荣，这种忘恩负义的行为必将遭到全体人民的强力回应。” 斯坦利顿了顿，转身指了指吉恩，继续他的演讲，“这个人就是那一小部分人的代表。看看他吧，一个什么样的人在领导那群暴徒。一个精神错乱，虚弱不堪的废人！这样的人怎么可能战胜我们？他此时的窘态也是那群恐怖分子的真实写照。虽然他今天全无体面的接受死刑，但宽容的州政府还是决定以仁慈的方式结束他罪恶的生命。我们将以注射死刑的方式让他毫无痛苦的到另外一个世界忏悔自己的罪过。我宣布行刑开始！” 斯坦利的演讲似乎发挥了作用，反抗军的所有人都心情沉痛的望着立体投影，本就因首领被俘而意志动摇的众人此刻更加心灰意冷。科迪看着自己最亲密的战友即将赴死，愤怒没有了，只剩下对自己无能为力的悔恨与是否还要决一死战的摇摆不定。他回头看了看身后的众人，无不垂头丧气萎靡不振。“撤吧！现在的状态也打不赢，等众人从悲痛中调整过来再战吧！”科迪无奈的这样想。 这时吉恩的身上已经接上了注射毒药的管子，斯坦利装腔作势的对吉恩说道：“叛国者吉恩，你被判处死刑。在生命的最后时刻，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我会尽量满足你。” 可此时吉恩已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了。只见他用最后残存的一点意识，用手指有节奏的敲击大腿，口中艰难的反复吐出一个词：“琴…钢琴…钢琴…” 吉恩的举动让所有人感到吃惊，卡萝和科迪惊讶于吉恩居然还勉力维持着自己的意识，斯坦利惊讶于吉恩临死前居然还想着弹钢琴。可自己当着所有人的面说出的话不好反悔，斯坦利只能吩咐周围人道：“给他准备钢琴。”转头又对吉恩没好气地说：“就弹一首不太长的曲子吧。我们可没时间等你。” 很快在吉恩的椅子前摆放了一张白色的桌子，一台激光器被装到了天花板上，激光器在那张白色的桌面上投射出一排钢琴键盘。吉恩手指触到虚拟键盘，清脆的琴声随即响起。此刻吉恩虽然意识恍惚，语言能力基本丧失，可手指却异常灵巧。他目光空洞，仿佛只剩一具躯壳，可弹出的乐声分明在向所有人宣示炽热的灵魂从未离他而去。 吉恩熟练的弹奏着一首歌曲，那曲调令科迪惊讶异常，语气颤抖的向卡萝问道：“吉恩居然会弹这首歌？在起义军的时候有人教我们所有人唱过这首歌！” 卡萝不明白科迪为何如此激动，只说道：“你走之后，有一次吉恩也给我们所有人唱过。” 这时只听到反抗军的人群中，有人就着吉恩的琴声轻轻的吟唱，很快吟唱这首歌的人越来越多，竟汇合形成一股恢弘气势。那歌声一扫人们的忧伤，仿佛一股力量注入所有人的躯体，歌声越来越嘹亮，无数人热泪盈眶，无数人哽咽失声，无数人手握成拳奋力挥动。只听他们大声齐唱道： “起来，饥寒交迫的奴隶，起来，全世界受苦的人！满腔的热血已经沸腾，要为真理而斗争！旧世界打个落花流水，奴隶们，起来，起来！不要说我们一无所有，我们要做天下的主人！这是最后的斗争，团结起来到明天，英特纳雄耐尔就一定要实现。这是最后的斗争，团结起来到明天，英特纳雄耐尔就一定要实现！ 从来就没有什么救世主，也不靠神仙皇帝。要创造人类的幸福，全靠我们自己。我们要夺回劳动果实，让思想冲破牢笼。快把那炉火烧得通红，趁热打铁才能成功！这是最后的斗争，团结起来到明天，英特纳雄耐尔就一定要实现。这是最后的斗争，团结起来到明天，英特纳雄耐尔就一定要实现！ 是谁创造了人类世界？是我们劳动群众。一切归劳动者所有，哪能容得寄生虫！最可恨那些毒蛇猛兽，吃尽了我们的血肉。一旦把它们消灭干净，鲜红的太阳照遍全球！这是最后的斗争，团结起来到明天，英特纳雄耐尔就一定要实现。这是最后的斗争，团结起来到明天，英特纳雄耐尔就一定要实现！” 科迪早已泪流满面，他知道这是吉恩在弥留之际最后要和他说的话，他用袖子使劲擦了一下脸，愤怒大吼道：“所有人！听我命令！进攻！” 下一刻全体反抗军如发怒的海啸般向着灯塔城的高墙奋勇冲去，那毁天灭地的气势让斯坦利和国民警卫队大惊失色，他们不明白到底是什么一下子激怒了他们口中的这群“乌合之众”，竟爆发出如此惊人的能量。在反抗军的疯狂冲击下，国民警卫队的防线被迅速攻破，科迪率领众人如决堤的海水势不可挡的涌入灯塔城，星火已成燎原之势。 一首《国际歌》弹罢，吉恩隐约听到众人的怒吼，那成为他最后的记忆，随后他走到了记忆的终点。（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