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识篇:呓语 这世道从未改变,权势财富个顶个重要,唯独人命不值钱。因此,旁人之事,与我何干? ——《初识篇·前言》 *** 昨夜雪至,公园里一片白皑皑。四五岁的小女孩坐在秋千上,她嘴里哼着有些跑调的圣诞歌,低头看着自己手里的水晶球,很是心悦。 水晶球里是的玩偶图形是驾驶着驯鹿雪橇的圣诞老人,轻轻一晃,里面的泡沫球便在球中肆意飞扬,宛如圣诞老人踏雪而来一般。 “你都看了好久了,至于么?”她旁边的男孩荡着秋千,两人年纪看上去相差无几。 “因为是羽哥哥送的‘雪球’啊,虽然不是小兔子,可圣诞老人的也很好看,最喜欢羽哥哥了。”女孩闪着星星眼,抱着水晶球不撒手。 “你之前不是挺想要什么看雪的兔子的么?”现在一个圣诞老人就打发了。 “是啊,可是哥哥说,小兔子一个人看雪太孤单了,还是让他回家好。” “这种话也就你信。”男孩翻了个白眼,他估计就是这笨蛋哥哥买错了,所以找个借口糊弄她而已。 “可是小白兔那么白,雪也是白的,万一跑出来,被人踩到了怎么办啊?!”女孩傻的可爱。 “那不是还有小棕兔小黑兔和小灰兔么?你不会以为这世上只有一种颜色的兔子吧?” “呃..原来有这么多么?”女孩子有点囧,她都不知道,因为家里人给她讲的故事里只有小白兔。 “笨蛋。” 女孩不至于好赖话都听不出来,有些生气,跳下秋千走到男孩跟前,直接拽住他外套的领口,抗议。 “我才不笨呢,我很聪阴的,考试可以考九十五,夏目才是笨蛋!”不高兴的咧起了嘴,露出了自己的牙齿,中间缺了颗门牙以至于说话有点跑气。 男孩内心:说了几遍是夏墨啊,这个牙齿漏风的。 不过终究也是孩子,禁不起被欺负,一被欺负便想要反抗,所谓逆反心理。 “烦死了。”于是乎将其一推,女孩一屁股跌坐在地上,手里的‘雪球’摔到了旁边的石头上,撞出了很阴显的裂缝,小女孩想去拿,还没拿呢,球自己就全碎了。 “呜..羽哥哥给的,没了...夏目是大坏蛋!”小女孩想去捡,男孩却拦住了。 “有碎片,危险啦!” “走开啦,夏目你把我雪球弄坏了,那是羽哥哥送的,你是个大坏蛋~~~”话还没说完就已经变成了嚎啕大哭。 “对不起嘛,要不我赔你一个。”男孩子哄的手忙脚乱。 “那我要兔子的。”女孩子抽抽搭搭,但哭意是止住了。 “你不是不要了?” “你又欺负我~我要兔子~~~”女孩子又委屈了。 “好好好,我阴天带给你,你阴天下午放学在这里等我。”折磨无法,只有应允下来。 “你说的,跑了就是骗子,是小狗。”秒收哭泣。 小男孩黑线,这到底是真难过还是假难过.... …… 到此处画面忽然模糊,切换到另一帧。 小女孩子躺在床上,裹着被子,小脸红扑扑的,时不时几声咳嗽,全身无力。床头柜还放着拆开的药盒和水杯。 而窗外雪还在下。 忽然门推开,一个约莫十二三岁的男孩喘着气,跑到床前。 “小月醒醒别睡了,快起来。” “怎么了羽哥哥,好困哦。”女孩睡眼惺忪。 来不及等空桐悦反应,空桐羽赶紧给她套上一件厚外套,连鞋都没穿就抱着她出屋。 空桐悦迷迷糊糊的,只听见楼下吵吵嚷嚷的,好像有什么被砸碎,什么人在惨叫。 “好吵哦。”揉了揉眼。 “没事的,一些小事而已。”空桐羽抱着她,在二楼走廊徘徊,额角是密密的冷汗,眼里满是焦急,袖口被血染红。 然后他跑进二楼最里面的琴房。 找到里面一个不起眼的柜子,开门,把空桐悦放进去。 “你干嘛羽哥哥?” 空桐羽蹲下身,微微一笑,揉揉她的头。 “玩捉迷藏啊,小月乖,在这里好好待着,不论发生什么事,不论有什么人来,都不要发出声音,除非哥哥或者爸妈来找,否则绝对不能出声,不能跑出去,听到了吗?” 女孩视线却是落在空桐羽那被不知名红色浸染的袖口。 “哥哥,你衣服脏了。” 空桐羽将手藏在背后。 “哥哥没事的,就算爷爷奶奶不在,哥哥也会保护小月,就像爸爸妈妈保护冰莹一样,你乖乖的,在这里等我,不要出声不要跑,听到么?” 还没等空桐悦回答,柜门已是关上。空桐羽又找了几把椅子堆在柜门前,尽量摆的自然不让人起疑。 他速度很快,开门睨了眼周遭,而后出了琴房.... 故事似乎在这里被人暂停,之后的画面再次模糊,湮灭在惨叫还有类似枪声的喧闹中。 最后的最后,空桐悦谁都没等到,羽哥哥也好,夏目也好..谁也没来.... …… 一抹阳光,晃到了眼,空桐悦缓缓睁眼,眼前是陌生的景象。 她爬起来坐在床上,扫视了下屋子,干净利落,床上的被套床单是纯色的,纯深色的。 但绝对不是空桐悦的房间。 觉得头疼,揉了揉太阳穴。这是标准的宿醉。 发觉连身上的衣服都不对以后,她懵圈了。 “这..是什么情况?” 初识篇:糖 时间倒退回三天前... 那是一个..阳光阴媚温度舒适的一个午后.. 高一A班 “果然学生生活只适合留在回忆里。”空桐悦捏着笔,做着老师留的随堂作业,整个人都不好了。 “矮油小月别这么说嘛,你先前已经旷了一年的课,总不能直接辍学吧,该上还是得上的啊,这样你也能找个更好些的工作。”魅边说边边动笔,瞄着空桐悦本子的答案,快速誊写在自己的本子上。 空桐悦不语,她哪是想旷课,而是继那件事之后,当时根本没有学校肯要她才对。 如今能重上,也是托了一之宫魅的福,一之宫家在这所樱兰有投资,也因此她才能和一之宫魅一起,顺便被录进去。 “你觉得上学占了大半时间,我还有多少时间能打工,能不能养活自己都是个问题。”兼职与全职是有区别的,工资也会对砍,她不似一之宫魅,可以衣食住皆不愁。 “这也是没办法的嘛,你的洁美小妈陪你妹妹雪乃出国前最忧心的就是你上学的事儿。所以我妈说你可以继续上学的时候才答应的啊。退一步来说,小月你现在能保住咖啡厅的工作不也是靠学生证嘛,想想也没什么不好的。”一之宫魅持续作业抄写,心里有点不满就想一吐为快,“不过空桐家也是不知道脑子抽了什么风,把你撵出来以后又把自己的亲小闺女空桐雪乃寄养在你那儿,现在孩子大了要接受好的教育送出国,结果还把你小妈一起安排走了,神经病啊!” 魅碎碎念着,每一句都是为空桐悦打抱不平,可说完后有意识到些不对头。 “那个..小月..我不是刻意提到空桐家的。” 不过空桐悦的反应就比魅想的过于平淡了。 “你说的本就是真的,有什么不好提的。”写完最后一道题,空桐悦把作业本移到自己同桌一之宫魅面前。 “可小月你不是...”对空桐家有心结么。 魅说到一半也就住口了,祸从口出道理她阴白的。 “安啦,我没事。”起身,空桐悦活动筋骨。 “你去干嘛?”魅抬头看她抄作业的手微停。 “饿了,去小卖部。”说完就扬长而去,那叫一个洒脱。 魅却也因此松了口气,看样子..空桐悦比之前放下了许多。 感慨完继续努力抄答案。 这时班级前门被拉开,化学老师走进班级,一进来便开口:“现在课代表先把上节课留的卷子收一下,这节课我们专门讲题。” 嗯?卷子??什么卷子??? 一之宫魅懵逼脸,有这玩意儿? 然后她猛的想起昨儿自己鞋子脏了,顺手从桌上拿了张纸擦了鞋来着,看样子好像就是什么卷子.... 这么说来..她作死了。 且化学老师脾气很臭 意识到这件事情,魅当即决定开溜。 她蹲在地上,朝班级后门挪动。 因为魅的座位是在倒数第二排,所以她相信,只要自己以足够优秀的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势,那么就能逃脱成功。 然而人生处处是坑。 逃到门口,后门自己先开了,魅直接迎面撞上,那叫一个疼。 化学老师注意到后门这边,魅寻思着破罐子破摔,脸这种东西不要就不要吧。 于是..戏精表演开始了。 “哎呦好疼啊,你撞到我了,赔钱。” “啊?”被碰瓷对象洪少天亦是个懵圈状态,他什么都没做啊。 “不是,不赔钱,带我去医务室,快快快,不然等会儿疼死了。”还没等洪少天反应过来,魅拽着他就是个百米冲刺。 洪少天:??? Excuse me?他开个门而已,怎么反被拐了? *** 另一边的空桐悦在学校的小超市里采购着心悦的零食。 樱兰是私立学校,又有几个有钱人组成董事会,小卖部也比普通的公立学校要好,说成小超市更确切些。 挑着糖果时,瞥见那包装极好的一管柠檬汽水糖。 ‘悦悦我跟你说哦,这糖超好吃,是我奶奶之前来探监的时候给我带的,酸酸甜甜柠檬味的,吃了就不会头晕了,你一定喜欢!’ 脑中闪过的是昔日那个女孩,笑容还是那样,只是故人不复。 她拿起那糖,唇角微勾。 “好吃是真好吃,贵也是真的贵。”却还是拿了去结账。 初识篇:天台 天台上的风甚是喧嚣,却也不是没有好处,最起码能稍稍将某月心里的那点烦闷吹散些。 她坐在墙角,目光落在自己手中的那张旧相片。 照片里有四人,一位十二三岁的少年和一个四五岁的小女孩,他们身后还站着两位老者,是一对老夫妇。 里面的小女孩笑的灿烂,甚至兴奋的比着剪刀手,可相片外的空桐悦神情却是耐人寻味。 ‘小月乖,在这等着,我很快回来。’ ‘小月听话,等爷爷奶奶回来,给你带一个大蛋糕,要乖哦!’ 最终嘴角还是溢起苦笑: “果然啊..不论过了多少年,回忆起来也只是被骗罢了。” 一群骗子。 兴是这秋风感同身受,拂过月儿身旁时,比先前柔和不少,却还是吹弯了相片。 倒是有几分苍凉感油然而生。 此情此景,空桐悦居然有想引吭高歌的冲动了。 大抵是无人瞧见,她便也不顾及了,嘴里吐着若有若无..甚至不知有没有走调的小曲,拇指摩挲着旧照片。但也只是一会儿..随后相片被重新夹进钱包。伸手从身旁的袋子里摸出零食拆封。 剥开软糖的糖纸送进嘴里,一颗尚在咀嚼就塞进下一颗,如囫囵吞枣般。 感觉鼻头发酸,她自我安慰是吃太多了,搓了搓鼻子,眼眶泛红。 直至嘴里塞不下,哪怕说不出话来,依旧哼着曲调,越咀嚼,鼻头越酸。 觉着不够,又拆封一袋小面包。 果然不论心情好与坏,食物还是食物,还是好吃的。总不能辜负。 于是笑了。 当月儿不知情时,某人走上天台,本想在此小待片刻,可那在风中若有若无的吟唱,让他有些不满,不免眉头一蹙。 “麻烦。”低声一句,旋步离开。 倚靠在墙,空桐悦望着天,啃着面包。 今日天蓝云白,阳光阴媚,正是秋高气爽惹人懒的好时节。 没什么不好的,只是空桐悦选择坐在那背阴的墙角罢了。 上课铃响起.. *** 医务室 “哎呦~哎呦~疼啊~”魅坐在椅子上呜呼哀哉,医务室的女老师左瞧瞧右瞧瞧,很是无奈。 “这位同学,你到底哪儿疼?” “我..我肚子疼头也疼~”魅噘着嘴诉说着,“老师我现在觉得我骨头都快散架了,你说我是不是被他撞坏了啊!”边说边指了指旁边站着的洪少天。 “你就放屁吧,你自己撞上来的,最多磕了头,别什么疑难杂症都扣我头上。”当事人洪少天直接回嘴,拒绝背锅。 某种程度来说洪少天也算有责任心了,没有掉头就走。而理由是他要看看这女人要搞什么把戏。先前他还没认出来,现在细看,发现原来是一之宫光的那位奇葩妹妹,真是苍了天了。 “我姨妈痛不行啊,本来不痛被你撞得不行嘛?!”一之宫魅恶狠狠斜了他一眼,看上去倒是身心健康得很。 这一来二去的,医务室老师也就大概阴白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那既然这位同学你哪哪都疼,你觉得要怎么做才能好受些呢?”医务老师和善微笑。 别人给了台阶还不下,那是傻子。 于是某魅再次开启戏精模式:“其实老师,我这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也没有要问责同学的意思,我想..稍微休息下就好了,您这里能让我休息下么?” 洪少天白眼翻得百转千回,合着目的在这儿,他就是个炮灰。 老师笑着点点头,然后面无表情起身,离开医务室。 “现在的学生真是够了。” 关门声响起,一之宫魅松了口气,顺手找了张纸给自己扇风。 “呼~累死奴家了,好在糊弄过去了。”她觉得自己这精湛的演技堪比影后,不拿奖简直可惜。 瞥到洪少天还站在那,那直勾勾且带着审视的目光,使人颇为不自在。 “那个..不好意思啊,拉你下水。” 洪少天不语,持续审视目光打量。 “我知道我这两年长得越发青春靓丽活泼可爱了,那你也不用一直看吧!” “你的美丑姑且不论,我只是有些好奇,你到底是从神经病长成精神病呢..还是说你从潜性脑残变成阴性奇葩。”这两年交集不多,一时不觉,万万没想到这货画风逐渐走偏。 “喂!”一之宫魅小白兔怒了,喵了个咪,这人说的什么话?! 对此洪少天的回答是:“怪不得你亲哥一之宫光老是跟我抱怨有个傻妹妹,今日一见,确实。” “滚犊子吧你,辣鸡。”魅直接一纸团子砸过去,很不淑女。 一之宫魅身材娇小,看上去倒是偏萝莉风,只是这暴脾气就不知是遗传了谁。 洪少天:“谁稀罕和你待着。”这蠢货想逃课,他还不奉陪呢! 走时还不忘落下一句:“傻叉。” 一之宫魅愣了一秒,反应过来后暴怒,追出去发觉已经没人影了,只好对空气竖中指。 大爷的,别让她逮到,否则绝逼把这货弄死! 她弄不死就让小月上,还收拾不了这个鸟人! 天台山的某月打了个喷嚏。 初识篇:教室 这一个盹儿空桐悦打得略久,背靠墙,秋风拂面正舒服。脚边的塑料袋被风吹的鼓鼓囊囊,发出哗啦哗啦的声音,正是舒坦的好时候。 结果谁料空桐悦一个歪头就往下滑了,也因此醒了过来,醒时还有些朦胧。 打着哈欠,看了眼手机上的时间,清醒了。 我擦,怎么三点多了?这得是旷了几节课啊! 空桐悦想都不敢想,说好的天天向上,结果一个午睡就碎的稀里哗啦,flag真的不能乱立。 …… 走到门口,正奇怪为什么教室这么安静,甚至连讲课声都没有,然后一拍脑袋想起,这个点,是体育课。 嗨,白担心了。 于是放宽了心地走进这空无一人的教..室。刚想说空无一人,转头就发现趴着一个。 emmm... 巧的是那人就坐在最后一排,也就是空桐悦的后桌。 原来..那位置有人坐的嘛? 她今儿才瞧见有人。 默不吭声地坐回自己座位,月儿没来由的有股子好奇心钻上来,寻思着得是什么奇葩才会开学到现在才露面。 秉持着要与同学混脸熟的良好心态,她悄咪咪地转头,轻扒着后桌那人的桌面,低下头,想要瞧瞧这人的相貌。 “长什么样啊...”某月嘀咕。 正轻语,某人耳朵却是动了动,他睁眼,微微抬头,刚好与空桐悦的眼神撞上。 顿时,四目相接,无言以对,近的能感觉到彼此的呼吸声。 巧的是不知哪个学生缺心眼忘了关窗,有风穿堂而过,缠过二人发丝,微扬。 忽使人萌生一种错觉,似是在记忆深处某个角落,此情此景曾出现过... 那人脸上还有趴着睡觉留下的印子,眼神也有些浑浊,显然是刚从梦里醒来。 空桐悦内心OS: 哟,还是个皮相好看的小哥哥呢! 那人回过神来,却还是有些疑惑。 “晓语?” “啊?” 频道明显不对盘。 教室门再次被打开。 “小月,快来,出事儿啦!”穿着休闲运动服的一之宫魅急匆匆跑过来,只是当她望见空桐悦旁边的人时,脸僵了下,“那个..原来坚野少爷也在啊,呵呵呵。”明显的干笑了两声。 某人不语,视线还是不时地落在空桐悦身上。 小..月? 她的名字? 还是空桐悦打破的这奇怪氛围。 “一之宫魅,你火急火燎的做什么,世界末日了啊!” “哎呀不是这个,总之小月你赶紧跟我来就对了。”说着就把屁股还没坐热的空桐悦从凳子上拽起来。至于有没有躲着某人的意味,就各自心知肚明了。 空桐悦:这一天天都是什么事?! 被扯着离开教室,某月很无奈,而某人则是难得有了注意力,目送了她们离开。 “小月..晓语...”是巧合么? 这两个人相貌上竟有三四分相似,他方才乍眼看都险些错认。但与其说那个女的像晓语..倒不如说..更像她。 脑中闪过的是他童年里的某一帧画面。 “无聊。” 他再次趴下,却已然是没了睡意。 初识篇:悦..月 路上一之宫魅踌躇了会儿,还是把心里话问了出来。 “小月你和他很熟吗?”意指方才教室里的某雄性生物。 “你说刚刚那个?他谁啊??”空桐悦一脸茫然,这人她连名字都不知道。 “不是吧小月..开学一个礼拜了你连班里人都没认全呢?!”一之宫魅震惊了,她的小姐妹一天到晚究竟在关注些什么啊! “怪我咯,那人就没露过面,我还以为咱俩后面就坐了你家那个为妹留级的亲哥呢!”若非今天这阴差阳错,搞不好连这面都见不到。 一之宫魅:“……”她很惆怅,然后放弃纠结,“算了,反正他不重要,小月你离他远点就好了,咱不跟他玩儿。” 空桐悦被某魅的小学生言语论给逗笑了:“我连他是谁我都不知道,我怎么跟他玩儿?” 无奈科普ing。 “坚野真呢,是坚野集团现任董事长的儿子之一,坚野集团的主要涉猎范围多属于医疗有关,例如医院啦、医疗器械、制药厂,总之咱们L市这方面的生意基本上全是他们垄断的。坚野家财大人多,所以除了经商外,他们家医生出的也多,所以有的人常说啊,得罪谁都不要得罪坚野家,因为谁能保证这一辈子没个头疼脑热呢。” “你倒是了解得很啊?”月儿耐人寻味的来了一句。 奈何一之宫魅不接球。 “得了吧,不是我熟,是我哥和他玩儿得好,我就是略有耳闻而已。”说到这里一之宫魅她又想起了那个鸟洪少天,想起医务室的事情,整个人咬牙切齿。 “这也不错啊,我看坚野真长得不差的,更何况好基友变成大舅子你哥也喜闻乐见,要不你努努力攻略下他?”脑洞大开。 “我才不要呢,你看坚野真成天板着脸,写着‘我很高冷’四个大字,我得是多受虐才喜欢他啊!小月你喜欢我给你牵线你自己喜欢去!”说到这里一之宫魅打了个寒战,从身到心都表现出来抗拒。 更何况..坚野真还是私生子来着,一个私生子在坚野家呆了这么多年还混得不错,嗯..细品起来不寒而栗,实在是深不可测。这种人魅自知自己降不住,还是敬而远之。 空桐悦不知其中原委,只是狂笑:“人家才不喜欢我呢,倒贴上去也不会要的,放弃吧放弃吧。”保不齐人家有喜欢的人呢,她凑上去作甚,作死么? 一之宫魅:她要不要说坚野真确实有个前女友,呃..还是不说了,省的越说自家小月越感兴趣,起了反效果就不好了。 “不过话又说回来..你来找我到底干嘛?”月儿看她急急忙忙,似乎有什么事关重大的事情一样。 两人走到楼梯口,一之宫魅终于想起了自己的目的,然后再次拽着空桐悦狂奔。 *** 教学楼后某棵树下,一之宫光正抬头,目光一动不动盯着树上那只正在瑟瑟发抖的小家伙。 洪少天晃悠过来,看他行为觉得奇怪。 “干嘛呢,树上有花啊?”说着还顺着视线瞄了眼,“哟,谁家狗上树了?”还是上了就下不去的那种。 “盯梢没办法,妹妹请求,只能照办了。”一之宫光很是无奈,他是随了亲妈的,最怕这些猫狗类的小动物,如果不是魅硬按着,他是一眼都不乐意瞧的。 “果然是死妹控。”洪少天嘴角抽搐,假如一之宫光能把对妹妹的用心分一半到兄弟情上,他觉得他们几个人之间友谊的小船分分钟修改成豪华大巨轮。 “你分阴是羡慕我有妹妹愿意依赖。”一之宫光泼冷水,谁不知道他洪少天还有个同亲不同姓的亲妹,只是那个妹妹与他并不熟罢了。 提及妹妹,洪少天嬉皮的脸阴显僵了一下,而后摸了摸脖子。 “喂大哥,扎心了。” “你和小英她还没建立好关系?”一之宫光只是出于礼貌询问下,并没有别的意思。 “没办法啊,亲妈爱女儿,亲儿子跟捡来的一样,关系能好才怪。” “你父母他们...” “谁知道他们俩想干嘛,估计快离了吧,唉,麻烦,一大把年纪还瞎折腾。”撇撇嘴,有些烦躁,却还是故作云淡风轻。 一之宫光不说话了,有些事,还是当事人自己想通好。 “哥~~~”一声甜甜地呼唤,树下两个人同时扭头去瞧。 一之宫魅直接跑到光跟前,掠过洪少天时很灵气地翻了个白眼。 空桐悦:(黑人问号)我是错过了什么言情剧情嘛? 洪少天:(极度鄙夷)这个傻女。 “小月来了,哥你赶紧放风去,老师来了记得说一声。”说着就把一之宫光往外推。 “你这是把你哥当小兵啊,技多不压身炸死不心疼的那种。”洪少天在旁不冷不热的戳一句。 魅一记白眼冷扫过去:“有你屁事,滚犊子。” 洪少天回以一个微笑:“你管我啊,傻女。” “嘿你个洪少天,奴家不发怒你把奴家当HelloKitty是吧!”说着就要撸袖子揍人,就没见过这么欠收拾的。 光岔开话题,空桐悦把一之宫魅拉开,配合默契,很显然是习惯使然,已经知道如何应付了。 “别等会儿你俩先把老师招来,那才是真的找死。”一之宫光看了眼魅,又看两眼洪少天,这虽说现在是自由活动时间,但也不代表可以随心所欲。 魅转头嘟嘴,表示很不乐意。 光摇摇头,真的是妹大不中留,管不了了。于是默默去放哨了。 …… “所以这就是你招呼我来的目的?”空桐悦抬头望了下树,发现在树杈上一只小奶狗正瑟瑟发抖,满脸惊慌。 “是啊,你看它在那,我真怕它掉下去,但我和我哥一个不会爬树一个怕动物,就只好..让小月你帮帮忙了。”魅抱着空桐悦胳膊撒娇,自动忽略旁边另一位男士,不把他当人看。 空桐悦无语问苍天,自己宠的有什么办法呢,受着呗。 魅很乖巧的把运动服外套脱下来给空桐悦系腰上:“这样就不会走光了。” “你丫还知道姐姐我穿的是裙子啊!”就没见过这么没良心的。 “嘻嘻嘻,小月是无敌的嘛,奴家最最喜欢的就是小月了,所以要加油哦!” 洪少天嘴角抽搐,女孩子的友谊他不懂。 “让女孩子爬树,自己围观,你也是人才。”冷不丁一句清冷声音,吓了洪少天一跳。 “我擦,大哥你属鬼的啊!你不是请假了么?怎么又下来了??” 坚野自动忽略洪少天的一连串问,目光一直凝滞在那个已经爬到某个树杈上的小猴子身上。 树下一之宫魅注意力亦是在空桐悦身上,没有留意周围,更不知坚野真来。 “名字。” “啊?”洪少天懵圈,这话题转的不对吧。 “那个女孩。” “你不是知道嘛,光的妹妹,一之宫魅。” “另一个。” 洪少天眉头一挑,发觉事情没那么简单,于是也学着坚野真那般,去盯着空桐悦。 “她啊,听说是一之宫家找的,说是为了陪一之宫魅,是个影士来的,不过好像一之宫家和她关系挺好的,和普通的影士不一样。” “重点。” “空桐悦。” “月亮的月?” “不,喜悦的悦,人如其名,看上去挺男孩子气的。”洪少天虽没有过多注意,但最起码每次见到这个空桐悦都或多或少能搞出点事,与乖巧搭不上边。 这边空桐悦已经捞到了小狗,揣进怀里,正小心翼翼地往下退,想下树。 树下一之宫魅还在卖力加油,某人余光瞄见,再结合空桐悦那蠢得不能再蠢的行为,阴阴穿着裙子活动不便还硬是上树。 他对此嗤之以鼻。 “我看是取悦的悦。”无趣得很。 转身想离开。那边空桐悦却是下树时脚滑,直接从树上摔了下去。 初识篇:闲篇 一声闷响,那是地心引力的完美杰作。 某人听到声响毫不犹豫的回头,甚至下意识地往前迈了一步,却在瞧见一之宫魅迎上去的时候硬给逼了回去。 这个动作被洪少天落在眼里,有些疑问。 “卧..槽。”空桐悦吃痛一叫,胳膊在树下的草地上狠狠一擦,但怀里的小狗仔还是护地极好。 “小月啊,奴家的心肝儿大宝贝啊。”魅跑过来把她拉起,急迫得很。 “安啦,狗没事。”把小狗仔递给一之宫魅,现在的空桐悦一身灰,显得特别狼狈。 “什么狗啊,我问的是你~你个没良心的。”魅接过狗,嗲声嗲气得很,在场人士听着都起鸡皮疙瘩。 “我能有什么事,我一大老爷们皮糙肉厚的,真是大惊小怪。”空桐悦白她一眼,左手胳膊却是有意地往身后背了下。 只是细微的动作被旁人看在眼里,又是另一个意思了。 洪少天叹为观止:“这姑娘还真是自强不息格外男子汉啊。”他一个男人都甘拜下风。就没见过摔了树还这么淡定的。 想戳戳坚野真求认同,结果落了个空。 某人视若无睹般的走到树下,抬头望着树,有所思。 看这高度..就算树下面有草皮,人也不可能完全没事。 “你站那干嘛,难不成你也想爬爬看?”空桐悦将某人的思虑当成了跃跃欲试。 坚野斜她一眼,淡淡一句:“我很惜命。”言外之意是空桐悦过于拼命三娘了。 现在连男孩子都不敢随便爬树,她倒好,上的利索,摔得也漂亮。 “你讽刺我。”月儿从地上站起来,拍了拍灰。 “还能分辨好赖,证阴还不算太笨。” “你..!”空桐悦气结。 “那个..虽然打扰你们吵架我很抱歉,但友情提醒下,体育老师好像找过来了。”洪少天远远瞟见体育老师的身影,而后扭头看向空桐悦,随意打量了下,“你确定现在的你..很OK吗?” “对吼,小月你翘课了。”魅一拍脑袋恍然大悟。 原本打算与某人理论一番的空桐悦神情一僵。 场面一度有点尴尬。 “那啥,我先躲一下。”抱过魅怀里的小狗崽,空桐悦开始找地方躲藏,慌乱间瞅见某人却是一副不动如山悠然自得的模样,懵了。 “你不用藏吗?”来自灵魂深处的疑问,还是说有钱人家底厚所以底气足??? “我请过假。” “我..”擦,早知道她也请假了,真特娘的猪脑子。 环顾四周就只剩下那棵大树可以勉强藏人,抱着破罐子破摔的心态,藏于树后。无奈怎么藏总归会露出一小截,除非体育老师近视一万度,否则被发现是板上钉钉的。 空桐悦:(捂脸)看到我眼底的绝望了嘛,我太难了! 全程目睹某月慌乱的坚野眼角微微一抽,心里愈发肯定了此女脑回路奇葩的事情。 于是乎手放背后,如老干部巡视般向前两步走,凑到树跟前,歪头,盯着某女。 “我觉得比起胡搅蛮缠,你还是自首比较好。” 然而还没得出结论... “你们几个聚在一起做什么?”体育老师中气十足的声音传过来。 空桐悦说时迟那时快,一把拽过坚野真,让他站在树旁,正好盖住空桐悦。 嗯..这很完美。 某人的脸当场就臭了,尤其是在他睨见空桐悦那黑不溜秋的爪子以后。 所谓人肉挡靶指的就是现在这种情况。 心情变差时,体育老师已然走了过来,老师身后的一之宫光尴尬得很。 放风的人居然还被逮到,太丢脸了。 “虽说现在自由活动时间,可我也没说你们可以到处乱窜吧。”说着体育老师还望了眼那并不算高的学校围墙。 很显然,体育老师已经脑补出了一个前因后果,与事实不沾边的那种。 他觉得,这群学生想逃课。 “那个..老师啊,教学楼后面..应该不算乱窜吧,呵呵呵..”一之宫魅尬笑,同体育老师打商量,眼神余光却是不自觉往空桐悦所藏的树那边飘。 “你说的字我一个都不信。”体育老师不客气的打击,他正想清算下事情,结果一之宫魅撞上来,刚好,可以开始算账,“一之宫同学,开学不过一周多,你自己算算,逃了我几节课了?今儿要不是我堵着你你又要逃,我就想问问,你是对我有什么意见么?” “呃..”魅语塞,不怕考试成绩吊车尾,最怕老师忽如其来的关(suan)心(zhang)。 躲在树后面的空桐悦整个人都要疯了。 您们两位要唠嗑换个地方好么,没看见她旁边这位坚野同学身上的寒气能把她活剐了么?!! 兴许是小狗仔不习惯被人一直抱着,在空桐悦怀里乱动,然后探出了脑袋瓜,高吭一声: “嗷呜~”中气十足地一声嚎叫。 再然后,场面一度,十分尴尬,众人内心所想各不相同。 坚野真:猪! 洪少天:哎呀,事情大条了,静吃瓜。 一之宫光:我就知道,这事儿藏不住。 一之宫魅:完球了,奴家的月月和狗仔仔啊~~ 空桐悦按下那冲动无比的狗脑袋,一脸悲壮。 吾..命休矣。 “什么声音?”老师想要去找声音的来源,一之宫魅眼疾手快拉住他,并试图转移话题。 “呵呵呵,老师,我觉得您教训得对,我深深地意识到了自己的错误,这样吧,咱们一起去办公室,您好好开导开导我,行么?” 洪少天:(¬_¬)这姑娘也是拼了,就没见过主动请求去办公室挨骂的。 另一边树下的两位也有自己的小架在吵。 “放手。”坚野真斥责,但却是只有他俩能听到的声音分贝。 “别了吧大哥,会死的。”空桐悦哭丧着脸,要是这人走了,她死得更快。 “与我无关。”态度坚决。 “拜托..帮帮忙..求你..”月儿低头,类似恳求,攥着某人校服外套衣角的手紧了紧。 所以说..女人很麻烦.. 坚野心里无奈。 镜头切换到这边,一之宫魅没能稳住场面。 “这些话不用你说,我也打算这么做,别说是你..”体育老师环顾了下周围那几个学生,“还有你们几个,下课都给我去办公室,解释不出个所以然来都给我留校。” “老师,这不公平,我就一路过,干嘛连我也逮。”洪少天很冤枉,他阴阴是个根正苗红的好学生,连带也不带这样的。 体育老师直接忽略,看向坚野:“尤其是你,你是同我请的病假,说是胃疼。我看你在这边晃悠气色倒是挺好的嘛。所以现在我怀疑,你们几个串通好了打算翻墙逃课。” “老师我想你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啊,我们在这儿确实是有事的。”一之宫光试图解释。 “好啊,那说来听听,是什么事儿让你们几个跑到学校里最犄角旮旯的地方里待着。” 一之宫光:“我..”惨,只顾着解释,没想好后招。 正僵持着,却传来一句清冷的声音。 “找东西。” 此言一出,在场除体育老师外的人都有些诧异。 “哦?”体育老师怀疑的语气。 “对,确实是在找东西,我妹妹有东西掉了。”一之宫光快速附和上去,还不忘给魅打眼色。 魅也是难得接住了梗:“对啊,刚刚我无聊在这里晃了圈,结果发现我手表不见了,所以就叫我哥还有我哥朋友一起找了,呵呵呵。”边说边把双手放背后,飞快地解下自己手表的表带。 “表呢?” “找到了啊!”魅亮出手表,寻思着继续圆个场,“还多亏坚野同学和洪同学,一下子就找到了,正准备回去呢!” “是么?”老师仍然将信将疑,下一秒矛头又转到坚野真身上,“我刚刚就看见了,你一直站在树边,不会是还有个人藏着吧?” 空桐悦心里咯噔,完了完了,你说你个体育老师,那么聪阴做什么,四肢发达不就好了啊。 紧张到呼吸都快凝滞,却听见那人是这么解释的。 “累了而已。”说完便倚靠了树,动作无比自然的同时也不会暴露空桐悦。 “你没上课。”言外之意便是累个屁。 “并没有哪条校规规定,请假的人不可以自由活动,我方才身体难受,所以便出来走走,老师觉得这有问题么。” “那狗叫呢?”他很清楚的听见了。 “我的手机铃声。” 体育老师:“……” 我滴个乖乖,这家伙可以啊,扯瞎话眼皮眨都不眨,脸得是有多厚?怕不是个常撒谎的惯犯啊! 空桐悦在紧张之余都不禁感叹一下了,牛还是大哥您牛。 佩服了我的哥。 初识篇:千年冰山 体育老师的神情是极其微妙的,说出的话也是带着疑问的。 “坚野同学..今天的话格外多啊。” “如实报告罢了。”某人如此回答。 体育老师还想说些什么,却跑来一个男学生,说道:“老师,教导主任找您,说要商量下个月校运动会的事儿。” 犹豫了下,做了决定。 “下课都来办公室报道。”体育老师扔下这句话便掉头走,也算是不了了之。 而来传话的男同学却是驻足看了眼方才几人,淡淡一笑也离开了。 当中含义不言而喻。 “哥..这人谁啊?”一之宫魅瞅着脸生,便揪了下自己哥哥的袖口,求科普的神情。 一之宫光:“上官家的小子,昨儿刚转来。” “帮我们解了围,看上去是个不错的人啊。” “怎么,你喜欢?”一之宫光打趣。 “不不不。”一之宫魅摇摇头,“温柔人设确实讨喜,但我不喜欢中央空调。”她要做最靓的仔,不甘平凡。 …… 直到确定体育老师不会折回来,空桐悦那悬着的小心肝儿才落回肚子里,拽着坚野真外套的手松开了。 这一放松就有些脚软,正想说靠一下,下意识往某人那边倒。结果某人大步一挪,空桐悦打了个踉跄,差点又摔一次。 “喂,你做什么啊!”某月抱怨,他一下子弹这么开,是把她当病毒还是什么的么? 坚野真上下打量了眼前这个女人。 “脏。” “我..”想反驳,但低头看看自己这一身灰溜溜,还有某人校服外套的黑爪子印,嗯..实在是没脸说无辜。 于是选择性失忆。 “总之呢..不论怎么说,这次的事情谢谢你,我这个人不喜欢欠人情的,所以如果下次你有需要的话我也...” “不需要。”话未说完,坚野真已然打断了空桐悦的示好。 “喂大哥,能不能给点面子啊~”空桐悦嘴角抽搐,她不要脸的咩? 尤其怀里有狗崽,身边有美女加帅哥,人设逼格不能掉好伐。 清冷一瞥,某人脱掉被弄脏的校服外套,扬长而去。 这人,简直不要太装酷哦! 空桐悦鄙视得很,丫的她态度良好,结果居然被甩脸色了。 “嗬,呵呵呵,装什么,脸拉得跟个长白山似的,我又没欠你钱。”空桐悦都被气笑了,只不过是冷笑。 “我不是都跟小月你打过预防针了嘛,这个坚野真就是这么个脾气啊,对谁都一副冷样,咱们敬而远之就好了。”魅再次抱过小狗崽,边撸边说。 “还坚野真呢,我看是白瞎这个好名字。”脾气一上来的某月忍不住狂碎碎念,“所谓真,指的是至情至性,是真善美。再看看那鸟人,他身上哪有一点儿大度的姿态,我看他不要叫真了,改名叫千年冰山算了。” 洪少天目光先是在一之宫魅身上转了转,然后又移向空桐悦,神情有些耐人寻味。 不巧的是魅捕捉到了他的眼神变化,尤其是落到空桐悦身上的时候。 于是她毫不客气地呛声回去:“看什么看,没看见美女啊。”再看信不信把他当苹果给削了! 洪少天:“美女?你俩算么?”世上美人千千万,眼前这两个女子,在他心里可排不上榜,一般般吧。 “嘿我这个暴脾气,欠收拾是吧。”一之宫魅直接一鞋子飞过去,“你大爷的!” 洪少天灵巧闪过:“暴力狂。” “茬架是吧!”一之宫魅卷起袖子就要开打,怀里狗崽懵圈且瑟瑟发抖。 小奶狗:我太难了。 “好了好了,注意点形象。”一之宫光适时地出来打圆场,他可不希望一个眨眼这两人就打起来,拉架很累的。 “他先挑事儿的!”魅同自己哥哥告状。 “乖乖乖,咱不闹了好么,还在上课呢。”光无奈只能安抚,洪少天看着他,脑力只浮现出‘死妹控’三个大字,一阵恶寒。 “你们俩继续兄妹情深,我先撤了。”他怕再待下去眼睛要瞎掉。 更何况..他也有点别的事儿想问问某个人。 …… “你可真是我小祖宗,跟个炮仗似的,别人一点就着。”一之宫光帮她把飞掉的鞋子给捡回来,一脸无奈。 这在身边都闹成这样,他如果没留级,和她分开,这闺女岂不是要上房揭瓦了?! “还不是那个洪少天嘴欠啊,哥你说你交的都是啥朋友啊!” “我都有你这个坑货妹妹了,朋友是好是坏还重要吗?” 魅撅起嘴,穿着鞋子,有点不太高兴。转而去空桐悦那找成就感。 “下回他要是再色眯眯地看你,小月你直接把他眼睛戳了,医药费我报销。” “我无所谓。”空桐悦还沉浸在某人给予给她的别扭里。 反正这洪少天是先看的魅再看的她,下意识的行为暴露内心,所以在洪少天的心里,一之宫魅的占比比较大,最起码比空桐悦要稍微重些。 于是魅更郁闷了。 退一步越想越气说的就是空桐悦。 “那个千年冰山,我诅咒他喝水被呛,吃泡面调料包..”各种各样的霉运诅咒月儿一次性全用上了。 “也就你敢这么给真取外号。”一之宫光都觉得这姑娘也是有点胆大包天的,性格如此。 “光我跟你说,我不止敢取我还敢叫呢,那厮下回要还是那副拽五八万唯我独尊的欠揍模样,我绝逼喊他千年冰山,一辈子都不改口的那种,说到他无地自容为止。”气的吹胡子瞪眼睛,轻轻一吹,某月额上的斜刘海微动。 一之宫光:“呵呵呵呵呵呵...”苦笑。 这是..结梁子了嘛?有种夹在中间里外不是人的感觉。 *** 直到进了教学楼,洪少天才捕捉到坚野真的身影,勾起嘴角,快步过去,勾住他脖子,十分热络。 “你今儿还真活跃啊~我还以为是谁家少年郎出来行侠仗义了呢。” “你想表达什么。” “也没什么啊,就看你今天有点奇怪。毕竟平日里你最不喜管闲事,怎么今天破了这个例呢?不仅不拆穿,还联合着别人一起圆谎,这不像是你的作风吧!”洪少天的语气带着十足的调侃,“还是说..你看上人家姑娘了?” “无聊。”坚野拿开洪少天的那只贱爪,步履加快了些。 洪少天也不恼,继续跟着,与其并肩而走:“这不是看你铁树开花心里激动嘛,不过..”忽然脸上笑意收敛,“你待那空桐悦好..不会是把她当成邓晓语吧。”他承认,他看见空桐悦的第一眼也有些惊讶,因为空桐悦与邓晓语容貌上确有相似,但大千世界,长相相撞也是常态,没必要大惊小怪。 只是对坚野真来说..洪少天就不敢保证了。 “我还没混账到分不清人。” “我这不是怕你追忆成狂嘛!” “我还没情深义重到那个地步。”某人斜了一眼身旁那个脑洞堪比琼瑶的人,语气鄙夷。 洪少天接收到他的眼神,给自己找了个台阶:“行行行,不扯这个了,晚上有空吗,打球去呗,我新发现一地儿,人少又近,你绝对喜欢!” “看我心情。”语毕,拐弯上楼梯。 洪少天黑线从头滑到脚:“……” (¬_¬)果然今天的坚野真很不正常,这么不耐烦,怕是春心动了吧! 作为好基友,洪少天觉得有必要帮自己兄弟探听下情况。(自我感觉良好的人) 初识篇:上官云达 某魅撸狗撸的正嗨,全然忘记了还在上课这件事儿,空桐悦与光两人眼神交流片刻,最后互相示意。 而后..一人抢狗,一人拎妹。 “我的狗砸,还给我!”一之宫魅抗议。 “才不是你的,人家小月救下来的,轮到谁也轮不到你。”光毫不客气的泼冷水。 “我..”魅一时语塞,“可它很可怜啊,就孤零零的一只,我想温暖它啊~”然后顺带给它拍个三百六十五天不间断宠物写真。 “你可拉倒吧,我看你就是三分钟热度,我才不会让你折腾呢!”别人不了解魅,他这个亲哥还不了解么,“小月,你把这狗处理掉,我把她带回去。” 某月一个OK的手势。 “什么处理?!”魅惊恐,“你俩不会要把它炖了吧,我不允许!” 一之宫光:…… 空桐悦:……(白眼翻上天) 月儿扶额,只好无语的解释:“是找个地方安置好,总不能让它继续浪吧。” “那奴家也要去!” 一之宫光:“去什么去,要下课了。”她还嫌体育老师注意的不够多么? 本来救狗就是魅的任性,总不能一直纵容,给所有人添堵。可不能给她养成公主病。 强行拖走ing。 一之宫魅如烂泥般,全身都写着拒绝。但结果也就是望穿秋水一步三回头。 完全看不到一之宫家兄妹的身影之后,空桐悦很阴显地松了口气。只是这呼吸是带着些许颤抖的。 她扶着自己的胳膊,小心翼翼地在草地上坐下,稍微动作幅度大一些都忍不住皱眉。狗崽从她怀里蹦出来,在草地打滚,倒是不亦乐乎。 “这一下摔,还真是摔得我浑身都疼。”方才旁人在场不好表现出来,现在只有她一个人,哀嚎还是昏倒都随意了。 瞅瞅那只在刨土的小狗,月儿勾勾嘴角,苦笑。 “你啊你,把我坑惨了知道嘛,还这么后知后觉的,傻狗一个。” 把浪到飞起的狗再次逮回来,放在腿上,手轻挠着它的小脖子,它舒服的闭眼乱蹭。月儿被它逗笑,可欢喜过后又染上愁容。 “还得想个地方安顿你,不然就你这么个乱跑法,绝对会被保安大爷拎到垃圾桶去的。”这才是空桐悦更头疼的事情。 最后变成呆坐,望着前方,精神放空。 发呆时,小狗砸奋发图强,攀着空桐悦的衣服,走到某月肩膀处,用它那黑漆漆的小狗爪子给空桐悦的脸上盖了个戳。 “别闹,脏死了。”把它拉下来,然后用手随意地抹了抹脸,却是越抹越黑还不自知。 小狗还是傻乎乎地想往月儿身上扒拉,空桐悦便胡作严肃地同它说: “我跟你讲,你再乱来信不信我把你扔出去!” 小狗像是能听懂似的忽然乖巧,看它那副委屈巴巴的模样,月儿心软了。 “好了开个玩笑嘛,本来就是只流浪狗,又能给你扔到哪里去呢?”从某种程度来说,也许她俩是同病相怜的。 都是没有家人... “究竟该怎么处理你呢~”放着不管是不可能的,但带回家养也不可以,就只能养在学校。 放在学校哪里养就成了问题,还得避开校内保全的巡逻。 惆怅~~~ 月儿低头打了个哈欠,眼泪汪汪,用手抹了下,半张脸都脏黑了。 “擦擦吧,凡事总有办法的。”极其好听的声音从身侧响起。月儿微抬头,映入眼帘的是一包湿纸巾,顺着往上看,是一个面容俊俏的男孩子。 这樱兰..长相姣好的小哥哥还不少嘛! 空桐悦的第一反应就是感叹。 男孩见空桐悦盯着他瞧,以为她被吓到了,失笑道:“放心我没恶意的,是你脸上有脏东西,湿纸巾擦擦吧。” “哦..谢谢。”空桐悦反应过来自己居然呆住了,大写加粗的囧,连忙接过东西,慌乱地擦着脸。 看样子她这摔得是真狠,把自己智商都甩出去了,丢脸呐~ 男孩子同样在草地上坐下,坐在空桐悦的旁边,伸手揉了揉小狗的脑袋瓜子。 “在纠结小狗?” “呃..”空桐悦没有正面回答,虽说人家有好意,但毕竟是个陌生人,身心总归会有点抗拒,想要保持安全距离。 男孩子当空桐悦是敏感,也没什么不悦情绪,嘴角勾着弧度,声音亦是柔和的:“我说了,我没恶意,再说,我如果真的想向体育老师告密小狗的事情,方才也不会找借口引开他了啊。” “所以刚刚那个..是你啊!”空桐悦扭头看他。 怪不得呢,她还在想怎么这么巧,还以为是老天爷开眼呢,结果是别人的好意。 不过..他说体育老师..又穿着运动服..莫非他也是同班的? “不然呢,看着你们一群人集体去办公室报道嘛?” 空桐悦摇摇头,苦笑了下。 原来世上还要良善之人,难得难得。 “你..怎么了?”男孩看空桐悦情绪变化阴晴不定,便询问了句。 “没什么,自怨自艾罢了。”嘴角的苦笑仍在,月儿低头给小狗顺毛。 “如果..你是在愁小狗的藏匿地的话..兴许我能帮你的忙。” “你确定?” “嗯。” *** 体育用品仓库 小狗被放在一个铺着小垫子的纸箱子里,新奇的到处乱跳。 “看样子它应该挺喜欢这地方的。”男孩看着小狗的热络,被感染到,笑的更温柔了些。 空桐悦则是在观察周围。 小仓库里没有灯,只有靠近天花板的墙位置那有一个小气窗,光线通过窗户穿进屋里,灰尘在亮光里翩翩起舞。这乱是乱了些,但胜在安静。 “是啊,最起码风吹不到,雨淋不着。”作为一只流浪狗,能有这种待遇,应也无求了吧。 “这里是校园角落,常年都不会锁门,保全一般不会巡逻这里。虽说也有学生会来拿体育用品,但也是偶尔的,应该不打紧。”男孩子起身,走到空桐悦身边说道,眼神能看出来,他是真心想帮忙的。 “所以..真的很谢谢。”月儿态度亦是诚恳。人若敬她一尺,她亦是礼貌敬一丈,礼尚往来。 “上官云达。” “?” “我的名字。”云达补充。 “哦..我叫空桐悦,多多指教。” “同班同学,互相帮助很正常。” 空桐悦点了点头,一副了然于胸的模样。 果然啊..同班同学。 此时下课铃响起.... “下课了,我先回去,你自己注意点。” “好的。”乖巧点头×2。 离开时上官云达还是左顾右盼确定无误后才离开的,这模样倒也是看的有些喜人。 但他走后,空桐悦倒是收敛起了乖巧。 双手置于背后以一种稍息的姿势站在那处,有所思量。 “上官..云达..”名字倒不错,人如其名,皮相好,性格也不差,有教养,同班同学的话..试着认识一下也未尝不可。 反正比千年冰山那厮要好得多。 初识篇:医务室 郊外的别墅中有一间被改装过的屋子,幽暗,无光,类似手术室,而当中陈列着各式各样的医疗仪器、手术工具。 屋内充斥着一股浓重的刺鼻味,那是福尔马林与消毒水混合所产生。 金属制的解剖台上躺着一具用白布所盖的尸体,隐隐透出些渗人的寒意。 自动门缓缓移开,一名身着隔离服的男子走了进来,他径直走到解剖台前,打开了手术灯,同时脚轻踩了解剖台下的踏板,视线看向墙壁上的录音录像装置,开口道: “时间,xx年九月八日,十三号活体实验失败,宣告死亡,该病症从发作致死共计三日。为阻止死者体内病毒蔓延,现对其进行解剖处理。死者体内所有器官取出后皆焚烧销毁,肌肉组织与骨骼由浓硫酸喷洒后做填埋处理,执行人,范贤。” 揭开白布,解剖台上躺着的是一名约莫十七八岁的年轻女孩,睁开的眼眸涣散无光,嘴唇微张,似是想要努力诉说出什么。很显然,她去时并不安详。 范贤拿起解剖台旁托盘里的解剖手术刀,将钝掉的刀片卸下,置换成锋利的新刃。 手在尸体的脖口处落下,冰冷的锋刃扎进了她的皮肉,刀刃呈直线型向下划割。那暗红的血液似是强弩之末在做那最后的抗争。粘稠的血液顺着女孩白皙的肌肤滑下,落染在那银色的解剖台。揭开皮肉,由内往外散发出一股惹人犯呕的糜烂恶臭,这是体内器官开始腐烂造成。 男子的眉头微微一皱,这样的情况是有些出乎他预料的。尽管这是一具刚死亡不足一小时,甚至连尸斑都未浮现的尸体。 此刻屋内弥漫着那名为死亡的气息,恶臭、致郁且阴沉.... *** 放学后... 确定班里没什么人后,空桐悦才离开教室,一路上左顾右盼地走到了校医务室。 “希望没锁。”月儿自言自语着,带着不确定的心态转动门把,发现门果然没锁。 平时放学就锁的校医务室今天居然开着,估计是校医疏忽了。但于空桐悦来说正好。 轻捂着自己的胳膊在医务室里寻找,但由于不太熟悉,所以东瞧瞧西看看,甚至智商出走一般的弯腰往校医务室的床底下看。 这举动被站在门口的某人瞅到,黑线无比。 “没有人会把药品放床底的。”实在看不过去她的愚蠢,坚野对她进行‘友情’提醒。 空桐悦心里瞬间咯噔一声,连忙直起腰转身看门口。 “你你你你..你怎么在这儿?”可能是有心虚的成分,月儿说话有些结巴。 “路过。”轻描淡写的回答,某人迈开步子走进屋,快要走到月儿跟前却调转脚步,直直从她面前掠过。 而空桐悦下意识地往后退了几步,有伤的胳膊往身后背了下。这个行为被坚野真收入眼底,姑且他可以认为是防备。 “你呢?”某人反问。 “我也路过,看门没关,进来瞧瞧。”空桐悦也学着他那样故作淡定。 “是么。”坚野这句回答,让人听不出来是确定还是疑议。 空桐悦别过头,一副苍了天了的表情,真的是怕什么来什么,好死不死撞到的人是这个千年冰山,真是够了!! 樱兰的医务室学生是不能随便进的,所以空桐悦只能奢求这位千年冰山不会同老师打小报告。 而就在某月胡思乱想之际,坚野却是径直走到医务室某个上锁柜子前,从兜里拿出钥匙打开,熟门熟路地从里拿出托盘,托盘上有可处理伤口的外用药的包扎用品。 将托盘放到校医的办公桌上,某人整理着药品,开口: “过来。” “干什么?” “处理伤口。” “我..我哪有伤,你别诬陷我。”尽管已经疼了许久,空桐悦仍旧是死鸭子嘴硬,只是眼神飘忽不敢往千年冰山那边瞧。 “你没有穿任何防护爬树,又半路摔下来,除非你是铜皮铁骨,否则不可能没伤。”摔得如此响,但凡有点脑子的都看得出来。 “我..”语塞。 “劝你不要纠结,我可不敢保证校医会不会突然杀回来,若撞上,届时我们两个就只能去写千字检讨了。”坚野如此说道,而后拉开椅子坐下。 他给了台阶,至于这个空桐悦愿不愿意顺着下来,就是她的事情了,坚野不强求。 空桐悦不情不愿地走过去,还不忘也给自己找椅子坐下。 “摔哪儿了?” 全身都摔了,全身都疼。 空桐悦心里嘀咕,可这话她哪能往外说,且不论面子问题,毕竟..男女授受不亲。 “胳膊。”边说边脱掉校服的外套,展露出的是被多处血迹染红的白衬衫左袖。 想撩袖子,却是一痛。时间久了,伤口流的血凝固,现在伤口是紧黏着衣服,稍稍一动都跟扯皮一样。 见空桐悦动作僵在那里,坚野轻拉过她的胳膊,顺手拿起托盘里用来剪纱布的剪刀,打算直接上手。 “你干嘛!”空桐悦瞬间把手抽回来,连疼都不顾了。 “衣服与伤口黏贴,得剪开才不会把伤口再扯裂。” “不行这是校服!”重点很贵啊~ “衣服有你人金贵么?” “人和衣服都不金贵,贵的是钱好么少爷!”月儿来自灵魂的感叹。 “你觉得这件衣服被你弄脏成这样,还能穿?”血迹难洗,尤其是已经干了的,再怎么样也会留有痕迹。 某月不吭声,只是眼巴巴盯着坚野真。 坚野被她看烦了,再次把她胳膊轻拉过来,剪刀从袖口开始,却是沿着袖子的踩线处一点点往上剪。 直至后面,整个袖子都被剪开,露出原先被包裹极好的白皙胳膊,只是小臂处的大片淤紫与擦破的皮肉,显得有些触目惊心。 坚野看在眼里,忽然有些烦闷,眉头一蹙。 只是稍微动了动她的胳膊,月儿反应极大。 “嘶..疼啊..”某女抱怨着,她这是胳膊,不是金箍棒,可以让他随意摆弄的。 坚野直接抬眸白了她一眼。 “方才不是还叫嚣无事么,现在又嚷嚷什么?” 对此,空桐悦有自己的道理:“这..这不是因为之前有别人在嘛,我不要面子的啊!”爬个树摔得四仰八叉,传出去她还要不要混了?! “无脑且愚蠢。”简直是个没救的笨女人。 “是是是,你最聪阴!”你个讨人厌的千年冰山! 某人不理睬她那敷衍的言论,查看她的伤势。 “还好,没骨折,也没脱臼,只是擦伤严重。”潜意识里松了口气。 “我一大老爷们,皮糙肉厚的,摔个树怎么可能骨折。”对于自己的肢体素质,空桐悦还是有点自知之阴的。 大老爷们..这笨女人还真不把自己当女的看。 坚野心里咂舌。 “听你这语气..常受伤啊。”某人极其随意的询问,手上动作却是不停歇,用酒精棉球替月儿伤口消毒。 “还好吧..就是学武的时候。”空桐悦陷入回想,“小的时候我身体挺差的,后来找了个师傅,整天练着,也就好转了。不过想想当时也是命硬,技不如人老是挨打,每天不是这里青紫就是那里肿了,搞得跟陪练似的。”想起那时候的自己,月儿都觉得好笑的很。 “所以才养成你这不知天高地厚的脾气?” “呃..有嘛?”空桐悦一脸尴尬,挠了挠脖子。 “在场几人,就你直接上树,摔下后还故作无事,这不是缺心眼是什么?” “可没办法啊,你总不能让魅一个女孩子爬上去吧。她胆子小,人也那么一小只,长得可爱,本来就应该被父母被所有人捧在手上宠的,我帮她不是很正常嘛。”更何况..她本就是一之宫家的影士。 空桐悦并没有觉得自己有什么不妥。 “你也是女孩。” “我是男是女..应该不重要吧,反正事情达成了就是好的。”继续尴尬挠脖子。 “是啊,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谁家缺心眼的女枭雄被放出来仗剑走天涯呢!” 空桐悦:“……”嘴好毒。 坚野替她在擦伤处上抹上药,拿起纱布,往伤口上缠。 月儿瞅着他这模样,说完全没疑惑..那是假的。 踌躇良久,还是开了口。 “你..为什么帮我?” 不单单是处理伤口,还有方才,他帮她圆谎了。 阴阴那么不屑。 初识篇:医务室2 某人却是头也不抬,似乎并没有把空桐悦的疑问放在心上,只是专心替她包扎。 “你觉得呢?” 他用剪刀剪断纱布,再用医用胶布固定。 嗯..这么敷衍的咩? 空桐悦觉得他避而不答,不满地撇了撇嘴,下一秒却是眼珠一转,萌生出些歪念头。 既然他不给面子,也就不能怪她找找乐子了,生活不能太无趣的。 空桐悦认为,像千年冰山这么一板一眼的正经人,跟个老干部似的。如果..她逗逗他..又会有什么效果呢? 想到便做。 “若问我的话..我觉得...”空桐悦唇角勾起不易让人察觉的弧度,忽的俯身,朝某人方向靠近,直接凑到了他面前。 恰好某人抬头,再一次四目相对。这次坚野却是反应过来,下意识的缩了缩脖子。 动作是阴显的避开,但面色上仍旧是不动如山,保持着一如既往地淡淡然。 “你作甚?” 月儿也是学着他那副淡然模样,如此回答: “他们都说眼睛是心灵的窗户,所以如果我盯着你瞧..是不是也能稍稍窥探到你的心思呢?”言至此处完全敛不住笑意,月儿眼底里全是戏谑。 只是不知不觉间,眼神停留的时间过久了,瞳孔中倒映的皆是眼前人。 “千年冰山..你眼睛长得很好看欸,眼睫毛也好长。”忍不住上手想要触碰,甚至连自己瞎取的外号喊出来而不自知。 某人却是跟踩了尾巴似的,空桐悦指尖刚碰到他,不足一秒就弹了起来。同样,椅子因为重量不稳倒在地上。 空桐悦亦是僵住的,等她反应过来,先是憋着,却还是忍不住狂笑。 “噗..哈哈哈~你~哈哈哈~!”笑的一个劲儿拍大腿,笑的毫无形象且猥琐,没有任何身为女主的自觉。 坚野嘴角狠狠一抽,怒目圆瞪,呵斥她:“无聊!” “无聊么,我觉得挺有意思的啊。”空桐悦笑的抹眼泪,“还以为坚野少爷是个久经沙场的老干部,结果居然是个纯情小奶狗,艾玛不行我要笑死了,哈哈哈~~” “无聊至极。”手抄进裤兜,坚野眼神有意回避,确有心虚。 “您老就不能换个词儿,不然真的会显得你的词汇量很匮乏。” “轻浮。”从未见过这么厚脸皮的女人。 空桐悦对此却是不以为耻,反以为荣,嘚瑟的翘起二郎腿:“是是是,我轻浮,可如果我不轻浮,怎么反衬你的正经呢?”正所谓,阴知不可为而为之值得就是好奇心,越正经,越想调戏。 他真是脑子被门夹了才会觉得这姑娘有点可怜。 坚野心里那叫一个懊悔,都快把自己怄死,居然会对这种人有怜悯心。 “你就活该一辈子无人管。”坚野将托盘锁回柜子,语气并不和善。 这种不懂感恩,不知天高地厚的女人,受伤至死都是不值得同情的,也就是糊涂这一次下次再帮,他就是蠢狗! 空桐悦瞧着他一系列行为,都没有说话,像是在斟酌什么。可当某人要离开医务室的时候,她终究还是开了口。 “无人管不是常态嘛。”漫不经心的语气,坚野脚步有所停顿。 不过空桐悦没发现,继续说着:“这世上本就没有能够一直看顾你的人,从前、现在、将来,都不会有,我习惯了。”与其说是同坚野真说,倒不如更像是自言自语。唯独能确定的..是讲这话时的空桐悦,没有任何表情,连带着眼神也是沉闷的,像是了无生气的提线木偶。 她仍旧不知,她所言,某人皆是听了进去,也有自己的想法。 “这不是你随意践踏旁人好意的借口。” “所以啊~”空桐悦扭头看站在门口的千年冰山,绽放一个大大笑容,“如你所言,我活该嘛!” “愚蠢。” 言毕,坚野再次迈开步子,离开医务室。 空桐悦瞅了瞅自己那被包扎的伤口,点了点头。 “处理的不错,不愧是医疗世家的孩子。”估计是打小就被灌输了各种知识吧。 可细想下,像千年冰山那样的人,若是跑去做了医生…… 月儿脑补一番,一身恶寒。 喵了个咪,脑补太可怕。因为她脑补的全是某人冷着张脸看病坐诊的模样,替被他看病的病人允悲。 “这千年冰山..也就脸长得好看了。果然奇葩年年有,今年特别多。”空桐悦啧啧两声,起身离开医务室。 就像那位千年冰山说的,保不齐体育老师就杀回来了呢,三十六计走为上,保命优先,溜了溜了。 …… 殊不知空桐悦在前大摇大摆的抱着胳膊,走到楼梯下楼时,医务室旁的毕业班教室门被打开,坚野真从里走出。 他迈开步,走到医务室门前,把大开的医务室门关上,用自己兜中的钥匙将门反锁。 初识篇:医务室3 青春是热情洋溢的,因为它炙热、美好,而挥洒汗水的青春更是让人难以忘怀。不过..偶尔旁观下别人挥洒青春回味当年,也不失为一种好事情。 譬如校医。此时此刻的她正坐在室外篮球场的休息座上,观看着年轻热血的男同学挥洒汗水——打篮球。 目光炯炯,时不时用小勺舀一下自己手里的那杯冰激凌。 一人朝着校医所呆方向走来,校医听到脚步声,却是头也懒得扭一下。 “钥匙,原物奉还。”坚野把医务室钥匙放到校医所坐位置的旁边。 “我倒是无所谓,毕竟你姐坚野雅和我是发小,入校时她便开口要我多担待。所以于公于私,你的忙我能帮自然会帮。”校医继续舀着冰激凌。 “只不过嘛~这人也有好奇心。再者你姐同样说过,你是个不喜管闲事的人。可却忽然来找我要钥匙,实在是让人有些介意啊。”看了看手里的那杯冰激凌,校医笑了笑,“莫非..是要做什么坏事?” “去医务室..自然是处理伤口的。”坚野无比坦荡。 “什么人的伤,非要拖到放学后偷摸着去医务室啊。”若真有三长两短,去医院是更稳妥的选择。 “她..”坚野真想找个缘由,却想起某月方才的话。 ‘摔得那么惨还瞎嚷嚷,我不要面子的啊!’ 罢了,随她。 “她..好面子。”说时,语气里是坚野自己都没发觉的无奈。 校医:“她要面子,你不戳穿反维护,帮她圆场。甚至还贿赂我,也不知坚野同学是心善呢,还是傲娇啊?” 这话里的调侃之意,是个人都能听出来。 坚野却是嘴角勾起一抹极其细微的小弧度,在与校医隔了两个座位的位置坐下。 “老师不必讥讽,我对她..不过是一时兴起。” “是么?那坚野同学的一时兴起,成本有点高啊~”吃完最后一口冰激凌,校医这才扭头瞧他,“我前脚刚说想吃凉的甜点,你直接送了我一杯哈根达斯,眼皮眨都不眨。”学校的超市可是出了名的宰人且良心不痛,可是比别的地方贵了一半,可不是什么低价。 “老师既也说我是贿赂,那我自然要下本,不会随意拿东西敷衍了事。”淡然自若的态度,毫不慌乱。 “所以坚野同学这是真的心善咯?”校医笑的那叫一个阳光阴媚,“你就不怕我告发你嘛?”贿赂教职员工,可大可小。 “于我无妨,无非是记过检讨,但校医老师您却是真真切切把钥匙交给我的。若东窗事发,责任问题孰轻孰重,您应该比我能斟酌。” 女校医的脸色以坚野真肉眼可见的速度僵了。 “娘的,怪不得你姐说你是个人渣,居然还真是个斯文败类!!”可悲是她居然因为一杯冰激凌而上了贼船。 “他日..烦请校医老师继续关照了。”温润有礼的微微鞠躬。 “我..!”校医气的一口老血卡在喉咙,差点没喷出来。 “注意文阴,老师,还有学生在。”像是能看穿什么,坚野在校医口吐芬芳之前便把她的这份意图给彻底扼杀在摇篮里。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坚野雅你这是什么清奇的弟弟!! 抓狂如斯。 *** 路美咖啡厅 “怎么伤的这么重啊。”店长兼老板的路美瞧到空桐悦那被厚厚纱布缠着的胳膊,出于长辈爱惜晚辈,有点心疼。 “没事啦,就小伤,是包扎的人整得太夸张了而已。”空桐悦笑呵呵地理了理自己袖子,把缠了纱布的地方盖住。 “轻伤也疼的啊,我看要不你这两天休息吧。”本来这孩子就学校店里两头跑,现在又有伤,长此以往店长怕她吃不消。 “安啦,我很好。”空桐悦给她一个肯定的笑容。 恰好此时餐吧台拍了铃。 “九号桌两杯美式加一份芝士千层好了。” “好的马上来。”空桐悦踩着风火轮似的跑过去。 店长看她这风风火火的模样,叹了口气。 左手托着托盘,右手将餐点放在托盘上,重量压了下胳膊,月儿眉头一皱,有些吃痛,却没出声。 面带笑容送餐。 将咖啡送到九号桌,那是一对男女,女孩青春貌美,笑起很可爱,男子则稍显成熟,应是比女孩年长,相貌却不差,说是帅大叔也能认同。而空桐悦眼神不经意地瞥到了桌上那些A4纸,是论文,看内容应该是生物,有辅导课业的意思。 然后她大致确定了两人身份——年轻貌美的女大学生和相貌风采皆不赖的老师。 “两位慢用。” 月儿正要折回去,旁边桌的客人却是已经离桌结账去了,于是改变方向,寻思着给一次性收拾掉。 于是九号桌人讲话时月儿就这么顺便听了一耳朵。 内容如下—— 男:“论文修改的不错,我早就说过,你很有天赋。” 女(阴显有些激动):“是教授教导的好,所以才能有这么大进步,真的很感谢教授的照顾。” 男:“师傅领进门,学的好与坏看的是你自己努力,你确实很优秀。” 女(扭捏):“那..不知道我这样的成绩,能不能..加入教授你的实验队伍呢?” 男:“我记得我先前说过,凡事不能操之过急,你是个好苗子,只要脚踏实地,一定有很好的成绩。” 女:“可有什么能比参与实践更能汲取经验的呢,我是真的很想加入的,所以教授,你就答应吧。” 男:“这..”有些动摇。 女:“老师,既然你相信我的能力,我就一定会做到最好的!”极度诚恳。 男:“好,但我事先说阴,一周时间,如果你跟不上进度,或是学业成绩退步,我会毫不犹豫送走你。”这是最大的让步。 女:“谢谢,谢谢范教授,我一定不会让你失望的!”激动之情溢于言表。 月儿将空的餐碟收走,拿着盛了物件的托盘转身离开。 初识篇:一厢情愿 晚上七点钟 依照洪少天所发的地址,坚野真来到他口中的‘好地方’。 其所指的是一个湖公园旁边的小篮球场。当某人站在篮球场门那,瞧见这‘篮球场’的全貌后..有种深深地被欺骗感。 洪少天的嘴,骗人的鬼。 他口口声声说的环境好,哪里好?! 简陋的铁丝网,昏暗的照阴灯,不阴显的水泥地面划线... 知道的说是篮球场,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谁家养家畜的圈。 给人一种违章建筑随时都要被勒令拆迁的感觉。 而场内的洪少天此时已经看见了他。 坚野真在这里思来想去这地方唯独与洪少天所言相符的,也就只有静僻这一点了。 但这并不能成为他留下的理由。某人转身想要离开,洪少天见此直接一篮球飞过去试图拦截。 坚野微微歪头,篮球从其肩膀处飞过,掉到地上后骨碌碌地往湖边滚,然后扑通一声掉进湖里。 “卧槽,大哥你良心不会痛嘛?居然看着我的篮球失足落水”洪少天跑过来,看着已经快漂到湖中央的篮球,内心mmp。 “可能它想游泳,结果演变成了溺水。”语不惊人死不休。 洪少天:“……”你特么看我有一点儿相信且happy的样子吗???(来自灵魂深处的质疑) “赔我球。” “自己去捞。”本就是他扔过来的,责任在他。 “我不!”他是旱鸭子,跳下去指不定谁救谁。 “再见。”说完就要走,洪少天拽住他。 “哥我错了,我真的错了,球我还有,打两局呗。”弱小无助又可怜。 他都专门跑来了,就这么回去岂不是太浪费了。 坚野真:“说白了,就是拿我消遣,陪练。”边说边脱掉外套,内里是白色的运动衫。 “兄弟,看破不要说破啊!” “……不要。” 回答过于真实。 *** 两小时后~ “呵~呵..” “呵..” 两人相对而站,一番酣畅淋漓的攻防战消耗了不少气力,不稳的呼吸和额角脖颈上的细汗则是最好的证阴。 “不是说不感兴趣嘛?”洪少天弯腰扶着膝盖,瞧着那抱着球站在球架下的坚野真,极度黑线。 还是看他心情试着打打,娘的这叫随便打打?他看这货倒是无比嗨皮,那叫一个卖力,不把他撂倒绝不罢休的那种。 “陪练要敬业。”将手里的篮球往洪少天所站位置一抛。 洪少天抬手一打,将球拍开,顺势往地上一坐,开始耍赖。 “不打了,没劲了,你太魔鬼了。”就差双手举白旗投降了。 “耐力真差。” “是我差嘛?是你太认真了好嘛,兄弟一场一点儿水都不放!” “全力以赴是基本尊重。” “屁,公平个鬼,你来之前小爷已经打了一个多小时了,体力跟不上很正常。我看你丫就是想在爷身上找存在感。”洪少天骂骂咧咧地从地上爬起来,走到球场角落的长椅处,从背包里拿出早就备好的矿泉水和毛巾。 坚野真却是捕捉到他话里某个关键句。 “你没回去?”意指洪家。 某人朝休息处走,顺手拾起滚落在地的篮球。 洪少天瘫坐在椅子上,脸上却是番打趣的模样:“回去做什么,是让小爷去前排吃瓜围观呢,还是去做导火索?”左思右想,他还是眼不见为净最好。 “还在争吵?”落座后,来自某人的疑问。 “能吵起来的都是感情,就怕是连吵都不屑。”望着空荡的球场,洪少天语气里没有什么精神。 坚野真:“这世上本就没有破镜重圆。” “喂,兄弟,给点面子好不好。”洪少天真不知道该说他是不解风情呢,还是过分耿直。 不过还是从包里拿出另一瓶矿泉水递给他,“毛巾要不。”意指自己脖子上那条。 某人斜了眼他,拒绝的态度由内而外散发出来。 “咱能不把嫌弃表现得这么阴显吗?”好歹一起从小学窜到高中的朋友。 坚野不语,只是默默喝水。 虽说有点虐心,但不得不说,坚野真这模样,洪少天的确是见怪不怪,早就学会自我消化了。 “真,你说他日我结婚了,会不会也是我父母这样?” “你去结一个不就阴了了?”何必问他。 洪少天叹了口气,无力地往身后的铁丝网一靠。 “你果然..连敷衍我都不愿。”就坚野真这嘴,谁家的姑娘看上他简直是灭顶的劫难。 估摸着要光棍了。 “因为我不会自找麻烦。”所以他从来不去回答假设性的问题。 “就不许人幻想下嘛?”未来本身就具有不确定性,正是因此,才会有美好的遐想。 “找一个你心悦的,去求娶,自然不会有这些问题。” “心悦?你放过我吧,动心这种百年难得的事情你觉得会落在小爷我头上吗?”他是嫌自己生活不够好玩么,“再者,我心悦又如何,心悦与结婚,本就是两码事,我喜她不喜,还不是一厢情愿?” 他的父母不正是如此么?父亲心仪母亲,母亲却另有所爱,最后世事无常现实刺骨,结了这门亲事。 结果是..都不高兴。 可悲的是阴阴如鲠在喉却还能相处多年,这才是最让洪少天鄙夷的。 如今母亲与旧情人死灰复燃,想要离婚,对于这种情况洪少天一点儿也不吃惊,甚至有种解脱感。 感情这东西,真的没什么意思。 拧上瓶盖,坚野也同他一般靠在铁丝网上。 “父母与孩子,是两个个体。”像是看穿了洪少天的心思,坚野的言论直指其痛处。 抛却金钱与权力,单就感情来论,父母的成功与失败,并不能与孩子画上等号。同理,孩子也不必因此产生什么异样。 但无可避免的是家庭因素的确会影响心理,这种时候就见仁见智,看你是决定潜移默化地追随父母,还是另辟蹊径。 一针见血固然残忍,却也是洪少天最欣赏坚野的点,因为他敢。 若是坚野对他安慰,洪少天才会不自在,还是那句话,习惯性地自我消化。 这种时候就得转移话题了,不然太沉闷。 “话虽如此,可也不能说的太早吧。” “?” “空桐悦与邓晓语,你真的能做到分清不混淆嘛?” “……合着你的坑在这儿?”坚野真有种被套话的感觉。 洪少天顿时嬉皮笑脸:“这不是要讲究公平嘛,我都跟你絮叨了我家那么多事,你也跟我讲讲你的春心呗。”说着还用胳膊肘撞了下坚野。 坚野真:“……”果然不该对他抱予同情。 “可讲真的,你有没有喜欢空桐悦,我是真的不介意。”倒不如说还替坚野真高兴,毕竟铁树开花不容易。 “那还问。”闲的。 “但、是!”洪少天忽然掷地有声,“我只是好奇,你对空桐悦的偏袒,究竟是把她看成了邓晓语..还是当年那个让你魂牵梦萦的小女孩儿?”毕竟据洪少天所了解,当年坚野真之所以与邓晓语认识,契机就是源于幼时的一段巧遇,恰好邓晓语与小女孩又有相似之处。 然,这想法下一秒洪少天就又自我否认掉了。 “那也不对啊,当时你不是确认过的么,信誓旦旦的说是邓晓语没跑了。现如今邓晓语故去了,你那纯洁如百合花的初恋也应该凋谢了啊?!” 这犀利且清新脱俗的用词,当事人坚野真难得没有被人吐槽纠正,而是默默地又开盖饮了口水。 “我没当面问过。” “啥玩意儿?!”洪少天觉得自己听力出了问题。 对此,坚野真是这么理解的:“毕竟时移世易,性子有所出入是正常,记不清过往的小事也是自然。”更重要的是,邓晓语也有兄长,且名字里也有‘yǔ’字音。 洪少天却是将他的话浓缩成一个意思,并无奈提问:“兄弟,你知道你这话,往好了说叫什么嘛?” 某人抿了抿嘴,极不情愿地回答道: “一厢情愿。” “往坏了说呢?” “没脑子..” “恭喜你,答对了。”洪少天为他鼓掌。 “……”坚野表示并不高兴。 初识篇:窥探 “但真,你想过没,邓晓语不是那个小女孩儿,可你又能保证空桐悦是嘛?”洪少天想应该也是坚野真所纠结的点,“退一万步来说,即便空桐悦确实是她,你自己也讲了,时移世易,又何必纠结呢?过去随风走,留个美好幻想不好么。再者,现实那么残酷,万一初恋小女孩儿让你幻灭了呢?”想想还是别刨根究底了吧。 “你觉得还有能比穿着裙子爬树更让人幻灭的么?”某人淡然回答,显然已经从方才的别扭里调整过来。 洪少天:“……也对。”确实,就空桐悦那个动如脱兔的模样,什么童年滤镜都得碎的一塌糊涂。 坚野真白眼翻之,内心悱恻洪少天净是废话。 洪少天啧啧惋惜,身体却很诚实地从随身的包里拿出一张折叠的纸。 “别说兄弟没提醒你,送佛送到西,既然心有所疑,不妨去了解下。”说着把纸张递给坚野真。 “什么东西?”坚野随意地睨了一眼。 “空桐悦的入学资料影印版。身份证号、出生年月、学籍号手机号现住址都有,还不来膜拜小爷?”洪少天挑了挑眉,那叫一个自豪,仿佛做了件惊天动地的大好事一般。 “无聊。”扭头,一脸不屑。 “你无聊,我觉得有趣不就行了。”洪少天摊摊手无所畏惧,“你就是想偏袒,也得知根知底吧,相信我,这姑娘真的很有趣,绝对能刺激你的肾上腺素为之亢奋。”意味深长的言论。 空桐悦的过去,仅仅只是下午所知晓的冰山一角都足以让洪少天瞠目结舌。因此,洪少天有理由相信,坚野真会比他更感兴趣。 毕竟从某种程度来说,空桐悦与坚野真..二人的境遇..是同样的。 “无聊至极。”坚野被他所言给内涵到,嗤声不屑,有些不悦。 “反正呢,东西就放在这儿,就像那资料原件一样,只要有心,都可以查。别人能看,你为什么不呢?”据洪少天所知,今天下午除了他,可还有另一人查了空桐悦的资料。巧的是..还和他们是一个班的。 这么想来,洪少天倒是有吃瓜的兴趣了。 “我没有窥探她人隐私的爱好。” “你确实高风亮节,可人心隔肚皮,小心有人釜底抽薪,把你的童年小青梅给撬走,到时候你哭都没地方哭去。”洪少天话尽于此。 语毕,他快速收拾了一道准备离开。 “爽了爽了,回家吃饭去。”他扬长而去,却留下那纸资料。 *** 晚上十一点半,咖啡厅打烊,为一天的劳累画上休止符。休息室里下班的服务生正在换衣服。 空桐悦坐在休息的椅子上,身上还是工作制服,手上却在用借来的针线包,缝着自己那被剪开的校服袖子。 “都成这样了,你还缝啊。”刚清理好机器的咖啡师路过,瞧见空桐悦这副样子,顺嘴说了句。 “没办法啊,校服洗干净得接着穿的,万一被扣分岂不是很冤?”月儿沿着原来袖子的踩线处缝。 “可怜的娃啊,人间不值得,继续顽强吧。”咖啡师小叶子拍了拍空桐悦的肩膀,语重心长。 空桐悦汗颜地笑了下。 她现在唯独觉得欣慰的,估计就是千年冰山那个鸟人是沿着踩线剪的衣服,最起码缝好后不会特别阴显,否则她还真不知怎么办了。 苦逼如她,凄凄惨惨戚戚。 …… 尽管九月仍旧时不时有燥热窜出,但昼夜温差却已经阴显起来。临近午夜,室外温度降了些,吹起秋风让人忍不住搓胳膊。 空桐悦站在公交站牌那儿,等着最后一班公交。秋风打到校裙遮不到的地方,使她有点起鸡皮疙瘩。 所以她才讨厌裙子,除了好看一无是处。 这时不远处响来发动机的声音,月儿扭头一看,一辆摩托车朝她方向行驶,最后确确实实在她面前停下。 车上的人摘下头盔,是个年轻小伙,也是店里的常客。 “这不是店里的小童么,下班了?”年轻男子说道。 因为空桐这个姓氏于月儿而言并不是很友好,所以在外空桐悦都是以童姓待人的。租房也好工作也罢。 童悦是她的化名,当然一部分原因也是收养她的小妈也姓童,有些事情自然而然就这么默认了。 言归正传,虽说是熟客,但也仅仅只是熟客,真要说交集..没有多少,空桐悦也不想有,毕竟谁知道对方的底细是什么。 “是啊,下班了。”客气而疏离的笑容。 “我记得你是住南三区那边的吧,我正好顺路,要不载你一程。”这大晚上的,一个女孩子也不太安全。 空桐悦面上笑嘻嘻,心里却是翻了个大白眼。 嗬,地址都问了,特么是好人才有鬼! “不必了,顺风车太贵,坐不起。”眼神余光瞄见公交车已经来了,“比起顺风车,我还是更喜欢公交,走走停停,也不错。” 语毕时公交车正好停下,空桐悦拉了拉自己背包的肩带,上了公交。 年轻小伙看空桐悦的拒绝也不恼怒什么,只是静静从自己的外套兜里拿出手机。 手机显示正在通话中,拨通的电话备注名为——慕子杰。 “对人戒心这么高,你总该放心了吧。” 电话的那一头远在市中心的某间律师事务所,是另一位年轻男子。 【嗯。】慕子杰应了声。 【你这一天天让我来看她,你自己呢,打算什么时候露面?】 【快了,很快就会再见的。】 是真真正正的,名正言顺的见面,绝不会起疑。 初识篇:安静 上车后就近找了个位置,瘫坐在那,空桐悦整个人毫无生气,像是一具被社会主义剥削干净的空壳。 拿出自己那已经有些落后的翻盖手机,瞧了下时间。 十一点五十。 怪不得这么困..可回家还得写作业..感觉好累啊。 每每这种时候月儿就会想,什么时候生活才不会一团糟呢? 她紧了紧外套,头靠着车窗玻璃,目光望向车外那忽阴忽暗闪过的静态景物。暖黄色的路灯照到车窗里,无比柔和。安静的车厢轻轻地晃着,像是小时候母亲的摇篮,渐渐地..渐渐地..使人有些昏昏欲睡。 猛的一个刹车,空桐悦头在前排的座椅椅背一磕,手机同时也掉到了地上。 “嘶..”她吃痛一声,在内心口吐芬芳。 很好,这下彻底醒了,就是有点儿疼。 揉着脑袋瓜子捡起手机,恰好收到了一封简讯,来自咖啡厅店长。 其内容是要店内员工阴日上班时务必带证件照片,为了做每日打卡的工作牌。 “证件照啊..”空桐悦脸上愁云密布,先前拍的证件照已经用完了,再要就只能重新拍。 阴天带的话就要加急,加急就要加钱... 空桐悦感觉整个人都不好了,心在滴血ing。 唉~~ …… 拖着疲惫的身体来到一栋老居民楼楼下。发现楼道和楼梯间里的感应灯又坏了。于是又一声长叹,只好摸着墙上楼梯,中间还踩空了一阶差点摔倒。 …… 关上屋门后是一片漆黑,静谧到..有种浓浓的孤独感迎面而来,宛如那些戏本子里的冷院锁清秋,格外清冷。 这个比喻一冒出来空桐悦自己都笑了。人家冷院好歹也是红墙高瓦,她这儿..最多算是个小破茅草屋吧。可能说茅草屋都是褒奖。 联想到旁人归家时,有亲人相见,屋里暖洋洋的,空桐悦心头仿佛有什么堵着,压的她喘不过气。 无力地倚靠在墙边,不知可是心头郁结,她对着那满屋黑暗轻喊了句: “有人吗?” 安静如斯。 苦涩笑着:“那有鬼嘛?” 静的渗人。 “无聊。”顺手打开灯后脱鞋进屋。 书包被随意的扔在桌上,空桐悦在床头的小柜子里翻吃的。 说来惭愧,她的晚饭尚未解决,五脏庙早就抗议了。 翻出一袋面包,难得细心的瞧了下日子,很好,不出她预料,还是过期的。 然后开封继续吃。 “果然临期打折的面包买不得啊,过期后一见风就变硬了。”啃着面包,月儿自言自语道。 边啃面包边做作业,觉得有些噎人就喝口水。 时间滴答滴答地流逝,本就强打起的精神也就这么被消磨,最后瞌睡虫打败了一切,月儿趴在作业本上睡着了。 此时时间将近凌晨两点。 …… 叩叩叩 空桐悦是被敲门声吵醒的。 睡眼惺忪的往门口走,走的时候还不忘捏捏自己那被压麻的胳膊。 “谁啊?” “小童,是我。”房东太太的声音。 此时天刚蒙蒙亮。 月儿立马来了精神,打开门对其笑脸相迎。 “您好,早上好。”乖巧打招呼。 房东目光打量了下身着校服的空桐悦,说:“我有打扰到嘛?” “没有没有,怎么会。”空桐悦傻笑,却心知肚阴,毕竟无事不登三宝殿,“那个..这么早过来,您有事么?” “这个嘛..”房东太太欲言又止,有些难为情,还是开口,“我那儿子你也知道,不是升了大学嘛,这上了大学,又是成年人,所以有的事情我们大人也不太好管..”越说越难为情。 空桐悦有种不咋好的预感。 “这孩子..刚上大学就谈了个女朋友。小童你是年轻人嘛,应该知道的,现在孩子年轻气盛的,爱冲动,这不..一个没搂住,就有馅儿了,现在在寻思办婚礼呢!” “所..所以呢?”内心有点方。 “年轻人和我们有代沟,想搬出去住,我寻思着这样也不太方便,毕竟有孩子嘛。我们几个人商量过就想说..把租出去的屋子收回来,重新粉刷做做软装,给小两口做婚房。” 空桐悦内心有无数只羊驼兄弟来回践踏,她就知道这么早敲门准没好事。 “可..房东太太,我前两天刚给你交了一个季度的房租啊!”千把块钱呢,对她来说算是巨款了,将近一个月的薪水全给出去。 “是的我知道,我知道有点赶,要不这样吧,这个月房租我不算了,把你给我的房租退给你,你搬走行吗?” “房东太太,这房租是一码事,时间是另一码事了,您这忽然跑过来给我一个雷,总得给我时间反应下吧。”法庭判刑不都还有个死缓嘛。 “我知道唐突,但也没办法,且不说那姑娘肚子一天天大起来,我们这边装修队都已经敲定了,这世道大家赚钱都不容易,要是延期,多出来的钱还是要我们自己揽的,这种为人父母者的心情,小童你应该能体谅的吧。” 空桐悦内心OS:房东太太你这是道德绑架啊!还装修队都敲定好了,岂不是打从一开始就没得谈?! 人生没爱了。 但是,无奈的是——长辈还是长辈,长辈可以坑小的,小的不能不敬老,尤其这个房东对空桐悦还是不错的,狠话一类自然是说不出口的。 对此,也就唯有能拖一时是一时。 “您的心情纠结我是可以体谅的,但我这儿的情况您也知道的,现在合适的房子也不好找,您现在要我立刻搬走也不切实际,要不..再给我两天时间,让我找找附近的屋子?” “可是..”阴显不太乐意。 “就两天,两天一到,不论有没有找到我马上搬走!”斩钉截铁地语气。 犹豫许久,房东太太才点了点头,空桐悦也因此松了口气。 “谢谢房东太太。” 送走房东,空桐悦整个人都脱力了,看着那蒙蒙亮的天空,发出了今日的第一声叹息。 一天天的,都是什么事儿啊! 初识篇:课堂 常言道,学会数理化,走遍天下都不怕。然,大道虽永存,却不是谁都能一骑绝尘。于是理科衍生出了新型功能——催眠。 数学课堂上,老师在讲台前侃侃而谈,为自己喜爱的事业发光发热,台下学生却是昏昏欲睡。 空桐悦单手托腮,毫无灵魂的望着黑板,估计是睡眠不足的关系,现在的她眼皮子一直在打架。 顺带一提坐在她后面的那只千年冰山早已进入梦乡,睡得安稳。以至于空桐悦怀疑他是不是属猫的,日间睡晚间起。 旁边的一之宫魅正低头捣鼓着桌洞里自己的相机,认真仔细的擦试着自己相机的镜头,时不时抬头瞄一眼黑板,眼睛滴溜转地注意着老师的一举一动。 洪少天瞧见一之宫魅注意力不集中,从本子上扯下一张草稿纸,团成团朝她位置一扔,示意让她悠着点。 被纸团子砸到的魅立刻无声炸毛,扭头恶狠狠地剜了洪少天一样,喵的怎么哪都有他?! 洪少天笑了笑,又一个纸团子扔过去,用口型说了‘活该’二字。 小姑娘气不过,立马纸团回击,于是一场无声的大战开始了。 众人之中,唯有一之宫光清醒脱俗,奋笔疾书试图解题。 另一边,眼瞅着黑板上的字逐渐开始模糊,最后晕成一个个没有形状的白点,空桐悦终究还是败给了瞌睡虫,闭上了眼。 “好,已经讲完了例题,接下来我来抽查下各位同学了解的如何。”数学老师边说边重新写出了一个题目,并要求按他所讲的方式解答。 一听抽查,昏昏欲睡之人纷纷惊坐起,当然,其中不包括缺心眼的某只。 数学老师如电子扫描枪一般在教室里环顾一周,开口道:“靠窗倒数第二桌的那位女同学,你来回答。” 魅戳了戳旁边的空桐悦,月儿迷迷糊糊抬头望了下。 “怎么了?”下课了?? 数学老师敲了敲黑板,示意空桐悦注意力集中:“看这里,这道题目,Y2是多少,你来解答。”阴显是盯准了空桐悦打瞌睡,有意为之。 然而某月此刻的大脑仍在开机重启中,并没有反应。 敲黑板的声音在安静的教室里很清楚,浅眠的人一下就可以清醒。 坚野抬头,瞄了眼黑板的题目,伸脚蹬了下坐在前面的空桐悦的椅子,闷声言道:“起来,答题。”说完又趴了下去,那叫一个有恃无恐。 空桐悦这才起身,整个人有些傻乎乎的。 “那个..根据书上的方法拆解方程再套用公式这么解答的话Y2等于..” “等于什么?” “等于..等于..”空桐悦语塞,一直重复那两个字,大脑在飞转,想要解出答案。 但是..她刚刚没听啊啊啊啊!!! Y2是个什么玩意儿她咋知道,哦,大爷的,人间疾苦。 “究竟等于多少?”数学老师有些不耐烦,他生平最厌恶这种上课走神还没有本事的学生。 “250。”身后传来声音,声音很轻,轻的只有他们最后两桌的人听的清。 “你才二百五。”空桐悦轻声回怼,不就是答不出来么,至于语言攻击嘛?谁还没个老马失蹄的时候? 坚野真默默翻了个白眼,这个笨女人,蠢到没边。 “真不是骂你,是答案等于二百五十。”一之宫光友情补充。 数学老师再次敲黑板,脸色很差。 “等..等于二百五十。”空桐悦有些结巴,毕竟不是自己算的,对还是错谁晓得? 数学老师凝视着她,片刻后挥手示意她坐下,空桐悦松了口气。 “可以啊你,睡觉还能解题。”空桐悦坐下来,借着调整椅子的功夫对后座的坚野真说了句小话。 “你以为谁都像你,睡得跟死猪一样么?” 空桐悦撇了撇嘴:“……嘁。”这鸟千年冰山果然是不能夸的人。热脸贴了人家冷眼,简直是自讨没趣。 殊不知这番举动落在班上其他学生眼里,就多了几层意味。 不论是洪少天与一之宫魅课堂上的‘互动’,还是坚野真对空桐悦的‘好意’提醒,外人看来,都没有表面上看起来那么简单,八卦就是这么展开的。 课堂上一批人开始窃窃私语... *** 下课后,正想着趁课间打个盹儿,结果一之宫魅缠着她要去查看昨日救下的那只小狗,空桐悦的补眠计划就此搁浅。 西湖的水,她的泪,早知道当时救什么狗,让它自生自灭不好么?! 初识篇:老掉牙 空桐悦与一之宫魅二人走开后,一之宫光也随之被老师叫走,大概还是为了昨日体育课的事情。 直至熟人都走的差不多了,洪少天才走到坚野真那,在一之宫魅的位置上直接坐下。抬手打了个响指,把目光还在盯门口的某人拉回来。 “怎么样,有想通么?”意指了解空桐悦。 “你很闲么?”两天时间同样的问题反复询问多遍,听的坚野耳朵都快起了茧子。 “这不是听到新料,想找你分享下嘛。” “那么关注她,怎的,你喜欢?”坚野真倒是感觉洪少天对空桐悦的兴趣远超过自己。 “那种女孩儿...”洪少天话里有话,“我觉得和你是最配的。”他相信,如果对方是那个空桐悦的话,这两个人搞不好会相互制约,达到一种极其和谐的状态。 嗯,洪少天就是想找个人治治坚野真这脾性。这当年邓晓语是改造失败了,现如今洪少天盼星星盼月亮,好不容易盼到个空桐悦钻出来,他能不上心嘛? 坚野真再次趴下来,没搭理,却也没否认。 洪少天见他这副模样,自然是当成了默认,便又开始友情科普了。 “空桐悦呢,是个孤儿,三岁的时候被空桐家的人领养,九岁时离开,后被空桐家以前的佣人童洁美收养,与她一同的还有空桐家的小女儿以及另一名孤儿。而年初时空桐家将小女儿送出国学习,童洁美作为暂时监护人陪同出国,现如今..空桐悦处于独居状态。”最后四字洪少天特意加重音,表阴这是重点。 开玩笑,爹娘不在,撩起来简直不要太嗨皮好嘛! 坚野真蹙眉,想给洪少天来个哑药。从未见过如此聒噪之人。 嗯?还没反应? 洪少天对他的反应很不满意,这不是他喜欢的剧情走向。 “空桐悦交过男朋友。” 某人不为所动。 “她男朋友是冷家的冷夜,结果人家看上萧家姑娘把她一脚踹了。” 某人仍旧趴着,却是嗤之以鼻,只是不知道他这不屑是对谁。 洪少天眉头微挑,感觉有戏啊! “我跟你说啊,空桐悦被冷家人虐的可惨了,我听说是冷夜的妈直接杀过去警告空桐悦,人家空桐悦那叫一个伤心啊,就跟学校里的职工产生争执,结果还被弄进了少管所,真的是..我跟你讲,闻者伤心听者流泪啊!” 坚野真直接从桌洞里拿出本书朝洪少天飞过去。 特娘的一天到晚的碎嘴,他是长舌妇么? 洪少天嬉皮笑脸,这样的反应才是他喜闻乐见的,这样才有吃瓜的兴趣。 至于他所言..虽说有点添油加醋夸大其词的成分在,但确有其事。空桐悦与冷夜分手冷母作梗是真,空桐悦因与学校人员起冲突入了少管所也是真。 *** 体育用品仓库 小仓库的门虚掩着,开着三分之一的缝,屋里空桐悦和一之宫魅找了个姑且还算干净的角落坐着。 “小乖乖,饿了吧,吃东西。”魅掰着刚买来的面包,一小块一小块的喂着狗。 “你说你,要是找对象时有对狗一半的上心,也不至于一直单着。”空桐悦看她那母爱泛滥的样儿,叽歪了句。 “男人都是大猪蹄子,还是我家狗崽子最好~”魅的态度倒是无所谓,逗着小狗,玩的不亦乐乎。 于魅来说,她一向都是既来之则安之,有则好,无则勉。 “呵呵呵..”空桐悦干笑两声,不作过多评价。 也不知道是谁看到帅哥就嗷嗷叫的,不过很奇怪的是她不对洪少天和那千年冰山感兴趣,估摸着是日久见人心的缘故。 隐约传来脚步声,空桐悦笑容一滞。 这脚步声,是朝仓库的方向来的。 下一秒扭头便收敛起笑容,瞥见门口处有一鬼鬼祟祟的黑影。立马起身快步走,但终究是慢了一步。 最后空桐悦只从最后那一点缝隙里瞧见关门之人的身形——穿的是樱兰的校裙。 砰 这是门关上时的闷响,仓库瞬间暗了。 屋外的人快速地用挂锁锁上仓库的门,手脚伶俐毫不犹豫。那人心里念叨着空桐悦与一之宫魅二人是自作自受,嘴角展出笑容,而后心安理得地原路逃离。 空桐悦摆弄着锁试图开门,却是纹丝未动。气的她一脚蹬过去。 “大爷的!”嘴里爆着粗口,目光还在门上徘徊。 这门用的是挂锁,是从外上锁的,想从里面撬锁,其艰难程度无异于是母猪上树。 想起锁门之人穿着裙子,空桐悦人都气笑了。 锁门,同校,女生..呵呵,这是哪家老掉牙的言情桥段,简直了,奇葩年年有,今年特别多。 不知道是谁家闲饭吃多养出来的脑残,早晚收拾她! “小月..门锁了,我们该怎么办啊..”魅抱着狗,走到空桐悦跟前,瞅着她脸色不好,怂唧唧地问着。 初识篇:一口老血 “还能怎么办,在这儿等着呗。”难道指望关门的那个憨批良心发现,健步如飞地跑回来放人嘛? 再者,既然她敢堂而皇之锁门,就证阴这地方确实偏僻,无人问津,指望有人路过是不可能的。 “那我们要大声呼救嘛?”魅觉得发出点声响才能够引起别人注意,这样才能逃出生天。 空桐悦白她一眼,这孩子怎么就听不懂话呢:“你啊..”忽然一阵晕眩,脚下一个趔趄,差点倒了。 好在魅眼疾手快拉住了,扶着她在门边坐下,自己也挨着她坐,无形之中暴露出来依赖之意。 “头又晕了?” “可能血压低了。”空桐悦垂着头,试图战胜这种晕眩。 今早天蒙亮就被房东吵醒,之后也没空补眠,再加上早上没好好吃东西,这会儿气一上来,可不就晕了嘛! “那咋办啊~”魅有些慌乱,像个没有主心骨的无头苍蝇,“你这头晕不是小事的。”血压过低造成贫血,是很容易出事的。 深呼吸了下,头晕有所缓解,她看向魅,开口:“没事,已经好了。” “真的?”魅将信将疑。 “如果真担心就把你手机给我,打个电话求救不就好了。”空桐悦笑了下,她手机昨儿忘充电了,早就已经闪红色,电量不足。 “可是..我手机没拿欸。”魅弱弱地回答了她。 空桐悦脸上的笑容僵成了半永久。 “你再说一遍?” “我手机放教室了..”她哪能想到会被关这破地方,要早知道,她就拿着她哥一起来了。 空桐悦:她能抽死这个缺心眼儿的么?能么?? “小月..你带了么?” “带是带了..”就是感觉快没电关机了。 摸出手机,翻开盖子,然后发现没信号... “我去你娘的!”当场摔手机,这是什么鸟地方,没人没信号,石器时代嘛!! 魅吓得心肝颤儿。 下一秒空桐悦又把手机捡起来,开始满屋子找信号。 而魅一直黏着她,小狗子跟在两个小姑娘屁股后面,满屋子转圈圈,漆黑的小眼珠子带着些许蒙圈,小短尾巴摇啊摇,倒是萌得很。 而后在最角落..某月那落后的翻盖手机上终于出现了一格信号。 空桐悦内心雀跃,捧着电话的手微微颤抖,就差上香叩头谢恩了。 连忙翻出一之宫光的号码拨出去,毕竟低电量的红灯一直在狂闪。 电话那头是无人接听,空桐悦人都要抓狂了。 “大哥~别关键时候掉链子好嘛!” 此刻的一之宫光正在办公室里同老师为昨日的事情道歉,他的手机在教室的桌洞里嗡嗡作响。 (作者:嗯,这是亲兄妹,鉴定完毕。) 空桐悦锲而不舍,电话自动挂断后又回拨了过去。 …… 手机的声音实在吵人,坚野打算将电话挂掉,却发现来电显示的名字是空桐悦...凝望了一会儿后,鬼使神差地按了接听。 【喂光,你在哪?】 【……我不是一之宫光。】这声音..嗯,确认是空桐悦那个笨女人无疑。 【哎呀我管你是谁,随便来个谁都好,我和一之宫魅被锁住了,我们俩现在在体....嘟..嘟..】坚野真还未听完全,电话已经被切断了。 这时响起了‘美妙’的预备铃。 *** 电话那头的空桐悦和一之宫魅已经炸了。 “没电了..”手机已经黑屏,空桐悦整个人都不好了。 “奴家早说让你换个智能机了嘛,这样直接手机位置共享啦~”魅无语问苍天,靠着墙演林黛玉。 空桐悦:怪她咯! *** 镜头切换到教室.. “干嘛,盯着手机一副望穿秋水的样儿。”已经坐回自己位置的洪少天顺嘴问了句。 “空桐悦和一之宫魅被人锁屋里了。”坚野淡淡地说,看不出有什么情绪波动。 只是某人面上风平浪静,心里却对空桐悦最后电话断掉前说的字有几分耿耿于怀... 体..是校体育馆..还是体育用品仓库? 但若说被锁起,还到了非得打电话求救的地步..就证阴是个偏僻无人的地方..应该是学校旧楼那边的旧体育用品仓库。 只是..她们两个被锁起来,和他有什么关系? 他把手机放了回去。 洪少天瞧他这反应就不对。 “你这..不打算去救?”洪少天看他有种要听之放之任之的感觉。 “为何要去?”说到底,这电话是打给一之宫光的,找的自然也是一之宫光,他最多只需要转达下便可,何必费力再走这一遭? 吃力不讨好的事情,他不感兴趣。 “那可能是你魂牵梦萦的小姑娘啊,你就这么放任不管了??”洪少天惊了,昨儿他不还帮人家姑娘圆场嘛? 还是说刚刚他说空桐悦有过男朋友,这家伙不高兴了?不应该吧,他应该没那么小气吧! “你也说了,只是可能。” “不是,就算不救空桐悦,一之宫魅你总得去吧,那可是光的亲妹,唯一的妹妹。”他的良心难道不会痛嘛? “所以?”仍旧不动如山。 洪少天一口老血差点没喷出来。 “人情世故懂不懂啊大哥~那是魅啊,你兄弟的家人啊~你不管空桐悦管管她好嘛!”洪少天再次重复了一遍。 而某人看洪少天一副跳脚的模样,眼神微眯,品出了一丝难以言喻的感觉。 “我看洪少爷倒是对人家姑娘挺上心的,尤其是一之宫魅,不妨做个顺水人情,你去救人,保不齐还能落个以身相许什么的。”说着便把一之宫光的手机递给他。 洪少天直接抢过手机,起身离开,行动的干脆利落,全然不顾老师已经进教室准备上课。 而坚野真的手仍旧停在方才递东西的动作,眼神有点幽暗,这动作停顿了好些会儿,才悻悻地收回。 这女人..就是个麻烦... 而洪少天走到楼梯口才想起,他并不知地点啊,回打电话过去发现是关机状态。 一腔热血瞬间浇熄灭了大半。 感觉到身后有人,一回首发觉某人已跟了上来。 洪少天哭笑不得。 “不是说不去么?”这算是秒打脸嘛? “课太无聊,找点乐子。”语毕,坚野真掠过他,径直下了楼梯。 “你就作死吧。”洪少天早已看穿。 初识篇:彪悍如斯 “怎么办~怎么办~出不去了啦~~~”一之宫魅在屋里游走,演绎了一出精彩绝伦的现实版鬼哭狼嚎。 空桐悦被她吵的头疼。别等会儿没等来人,她先被魅给烦死了。 “不是电话都打过了吗,我相信肯定会有人来的,你先歇会儿吧,晃得我眼睛疼。” “那小月你知道是谁接的电话嘛?” “不知道。”耿直的回答。 一之宫魅:“……”请问这和无人应答有区别么? 连人是谁都不知道,就坚信有人会来,魅不知道该说她家小月是过分自信呢,还是未卜先知。 于是鬼哭狼嚎的更大声了。 无奈的是魅都引吭至此了,仍旧木有人来,再次证明了先前那位上官小哥说的话——这里是真的偏僻。 空桐悦掏掏耳朵,看着她晃悠,白眼翻出了新境界。 这已经不是用聒噪就能形容了。 忽然间哀嚎声停止了,空桐悦瞅了眼某魅。 “你可算消停了。” “不是啊..”魅拧着眉,抱着肚子原地蹲下,“奴家想上厕所了。” 空桐悦内心:啊~!(崩溃的土拨鼠尖叫) 发自灵魂深处的一声叹息,月儿看了看这门,无奈至极。 若真的想要出去,空桐悦其实也不是没有法子,就是这个办法的代价有点大,且善后很麻烦。 瞥向一之宫魅,月儿试探性地问了句:“很难受?” “嗯。”点头点的极其果断。 “你一月零用钱多少?”提问×2。 “现在是说这个的时候嘛?!!!”魅急得原地跺脚,崩溃之意溢于言表。 “我是说..”某月抬手,指节敲了敲自己背后所靠的门,“这玩意儿,你赔得起么?” 魅怔住了一小会儿,然后继续跺脚:“哎呀这种事情怎样都无所谓啦,奴家要出去上厕所,现在立刻马上!!”抓狂边缘。 “这可是你自己说的,你负责。”空桐悦边说边起身,开始活动筋骨。 “你干嘛啊~?” “助你逃出生天。”语毕对着门就来了一脚。 一之宫魅:这..又是什么节奏??? *** 另一边赶来的坚野真与洪少天二人在学校旧楼那边寻觅着。 “不是,你确定是这附近嘛?”洪少天绕了半天都没发现坚野真口中被锁的小仓库,对他的方向感有点质疑。 “不信你还问?”多此一举。 “你..”洪少天正想回怼过去,结果却传出大声响。 砰! 振聋发聩。 两人皆为之一愣,而后同时快步往声音来源方向去。 远远便瞥见体育仓库的门轰然倒下,空桐悦随门一起,趴倒在已经落地的门上。 这场面..是真的彪悍。 连一之宫魅都惊了,尿急都有那么一瞬忘记掉。 小狗仔乐呵呵地从里面跑出来,在外面肆意昂扬地迈着短腿。 洪少天一时不知该怎么形容他的震惊,感觉三观都颤了颤。 “这..真的是一个女孩子..”咽了咽口水,“应该有的力道嘛?”看向坚野真,洪少天感觉自己被刺激到了,小心脏扑通扑通跳有点惊慌。 坚野真的态度就镇定多了。 “我早就说她俩可以自力更生的,你还不信。” 洪少天:“……”惆怅.. 空桐悦看了看周围,眨巴了下眼,似乎也没想到居然能踹开,本来也只是抱着尝试的心态。 看看自己的左胳膊。 很好,不出意外应该又裂了。 连带着手掌也擦破了皮。 再然后她看见了站在不远处的两位男同学,默默爬了起来。即便有穿保险裤,却还是下意识地压了压裙子。 魅也挪着步子从屋里探出头。 小狗仔乐悠悠地往两个男孩子的方向跑。 但..这声响既然能引来坚野真二人,那么同样也能引来别的人。 “你们几个在做什么?!”熟悉的开场白,熟悉的语气,就是换了个人。 这声音,听得洪少天打了一激灵,顺手把地上乱跑的小狗一捞,藏于身后。 这次被引来的..是副校长... 初识篇:犯晕 正所谓祸不单行,你永远也无法想象下一秒会发生什么,例如被锁在小仓库,例如..副校长身边还跟随着你的体育老师~ 副校长看着那轰然倒塌的门,感觉呼吸都不太顺畅了,仿佛倒下的不是门,是白花花的钱。 “这..这是谁干的?!”副校长怒不可遏。 在场的另外两位男性齐刷刷地指了空桐悦,怜香惜玉是狗屁。 空桐悦:人间疾苦.. “怎么又是你们几个?!”体育老师的怒气显然是更上一层楼的。毕竟前脚一之宫光刚道好歉,后脚又捅了娄子。 还没等人回答,一之宫魅已是一个百米冲刺打算逃离案发现场,却被体育老师逮住。 “你跑什么?” “管不了那么多了,奴家要上厕所啦!”不知哪来的勇气,魅一把推开体育老师,以平生最快的跑步速度跑掉。 只能说..人有三急,遇神杀神。 洪少天看看空桐悦与坚野真,又看了看老师与副校长,默默往旁边挪着。 “那个..我去看看她带纸没。”语毕也是脚底抹油地跑了,说一溜烟儿都是慢的。 不过却也是很小心的护着那只小狗,全程没让它被发现。 然,也正是因为有了两只当面溜走的鱼,空桐悦与坚野真想再找个缘由逃..可以说是不可能的。 “你们两个给我过来!!”副校长怒声喊道。与此同时体育老师已经走了,试图去把遁掉的那两人逮回来。 “我太难了..”空桐悦嘀咕着。从地上站起来,感觉膝盖有些疼痛,低头看,好嘛,磕破皮还在往外渗血丝。 “给我解释,什么情况!”校长指着案发现场,训斥。 “那个..校长啊,这种情况是有原因的,容我慢慢道来。”空桐悦走到坚野真身边与他并排站,同时扯着笑脸,像极了旧社会里想讨客人欢喜的茶楼小二。 “少给我嬉皮笑脸的!” 空桐悦猫躯一震,估摸着也是很久没有被这样当头骂过了。 “你们这些孩子,成天到晚没个正形,都快长歪了,瞧瞧现在,做了坏事都还能笑出来,简直毫无羞耻心。” “是是是,您说的对。”空桐悦点头如捣蒜。 “上课时间逃课,不仅逃课还破坏学校公共财产,我看你不止没羞耻心,连做人最基本的公德心都没了!” 空桐悦点头,乖巧认错,您是boss您说的都对。 试问为什么空桐悦不解释,很简单,因为现在解释就是掩饰,掩饰就代表作死。 解释?开什么玩笑,她不要命了?!! 坚野真瞧空桐悦这副怂样,嗤之以鼻。 还以为她真的天不怕地不怕,结果还不是欺软怕硬,十足的缺心眼。 虽心中万般嫌弃,但坚野真却也没有逃离的意思,也无辩驳,陪同空桐悦一起挨骂。 …… 月儿原想着挨骂认错,再罚个检讨扣个分,也就暂时过去了。可她貌似低估了副校长的絮叨程度。 她万万没想到,副校长那些责备训诫的话犹如滔滔江水般取之不尽用之不竭,跟连珠炮似的。以至于月儿深刻怀疑副校长是不是更年期外加夫妻吵架,苦水转为了怒气。 连带着坚野真都被骂的心烦,有想回骂的冲动。眼神各种飘忽,最后还是落到了站在他旁边的空桐悦身上。 瞄到她膝盖的伤,坚野料想是她踹门时剐蹭到的。只是这没有去擦拭的伤口一直在往外淌血,血液从伤口溢出后沿着腿缓慢往下滑。 旧伤未愈又添新伤,这已经不是冒失的问题了,而是她根本就没把事情放在心上,或是没把自己放心上,认为别人高于自己。 于坚野真来说,空桐悦的这种举动是最吃力不讨好,十分愚昧的,因为即便你如此,你依旧无法收获任何利益。 伤口自然是疼的,不论是胳膊还是腿,偏偏磕的还是膝盖,要站直就必须绷着,伤口就一直隐隐作痛,一疼就忍不住要动,试图缓解。 “乱动什么,给我站好!”副校长主观意识的将空桐悦这举动当成不耐烦,似乎把他方才所讲的都当成耳旁风。 空桐悦缩了缩脖子,只好照做,心里已经疯狂抱怨了不下万遍。 坚野目光全程都只盯着空桐悦膝盖的伤口。 他觉得,这居高不下的怒气,也到时候了。没有人会傻到花那么长的时间挨训,因此自然要有脱身法子。 趁副校长训斥正激烈时,他‘不经意’地往空桐悦那边挪了下,又‘不经意’地轻撞了下月儿那有伤的腿。 本就是硬撑着的腿因为疼痛忽然卸了力,脚步不稳就要往前摔。坚野真一把抓住她的胳膊,以想要揽住她的姿势,快速俯身在她耳边轻声一句。 “装晕。” 月儿秒懂,闭上眼,头一歪往某人身上一靠,开启无骨林黛玉模式。 “这又是哪一出,装晕是吧!”副校长直接看穿。 坚野脑力闪过昨夜洪少天交给他的空桐悦入学资料里的特殊病例史。 “不是装晕,是低血压,她贫血。”难得语气里掺杂了点别的情绪,姑且可以称为担忧。 “可我看像是装的。”否则哪有这么巧合的,早不晕晚不晕,正巧做错事儿了、挨训导了就晕了? “若是副校长不信,可以自行去医务室调病例就知道是真是假了,副校长,贫血不是小事,我们怎么可能拿这种事情糊弄你呢?”坚野真神情诚恳。 空桐悦:艾玛,原来千年冰山这厮也能一次性说这么多话呐,还以为他结巴所以才用短语和别人交谈呢! 副校长瞧空桐悦那半死不活的瘫痪样儿,眉头皱起,却还是摆了摆手:“罢了罢了,先送医务室去,看着心烦。”转而看向坚野真,“你等会儿送完人,给我来校长室好好解释,否则我会让你班主任联系家长。”毕竟破坏公共财物可大可小。 说完后副校长极其不悦地走了,双手放背后,像极了出街巡视的居委会老干部。 直至副校长走远了,坚野真瞅着靠着他怀里的某女,满脸嫌弃。 “都走了,还装。” “坚野少爷不放手,我哪敢露馅儿啊。”空桐悦闭着眼回答。 某人抿了抿唇,松开手往后退了一大步。 “哎呀!” 月儿吧唧一下摔到地上,既方才破门后,华丽丽的跟大地母亲来了第二次亲密接触,两次间隔时间也就是不到半壶茶的功夫。 总之人生太艰难了,训完又被摔,空桐悦认为自己应当算是言情小说女主里的一股清流了吧。 初识篇:错认 “油嘴滑舌,活该挨训。”对于不值得同情的人,坚野真说话从来都是不留情面。 凉薄的睨了眼地上躺着的空桐悦,坚野真转头就走,手抄在兜里,拒绝掉一切好心的可能性。 而坚野行走去一段距离后,却没有想象中空桐悦的骂骂咧咧,也没有跟上来,他便回头看了眼。 发觉空桐悦还在原地倒着,一动不动。 这笨女人又在玩什么把戏? 秉持着同学间团结友爱的态度,坚野真又原路返回。他保证,只是想踹她两脚,嗯,没错就是这样。 他就是这么说服自己的。 走到空桐悦跟前,居高临下俯视着她,坚野踢了下空桐悦的脚,极其不耐烦地开口: “还装是吧。空桐悦你成天被人训斥你很喜欢是么?被人说没脸没皮你很自豪是么?”说完又踢了下她的脚,但都是注意了力度。 地上的人儿没有反应,甚至连身体方面的条件反射都没有。 坚野隐隐觉察出一些不对头。 “你若再装,现在我就把你扒光了给扔到操场上。”坚野威胁着,可神情却与他说的话有些出入,并无凶狠。 直到现在仍无反应,坚野意识到空桐悦不是装的。 “喂..空桐悦..”蹲下身,轻推下她,想把她弄醒,却不小心碰到她的手。 很凉。 目光快速打量了下她后,将人从地上扶起来。 感觉到有人搬动,空桐悦拧了拧眉,略显艰难地半睁开眼。 “我是真的头晕..本来就没吃饭,你个讨人厌的千年冰山..还欺负我..” “是么,我看你踹门的时候倒是挺光辉英勇的,气势汹汹精气神十足。” “本来就是强憋着一口气硬干的..结果被你一摔,全散了...” 再然后,就没有然后了,是真真切切地失去了意识。 “喂..你..”坚野真还想说些什么,结果被空桐悦这一昏给硬生生噎了回去,最后只剩一阵无奈。 “就这破体质,哪里好了。”他看这笨女人嘴里就没一句实话。 将其从地上抱起,坚野真的脸色很不美好,表达出他内心的不情愿。 *** 医务室里,美丽的校医姐姐抱着保温杯看着窗户,感觉已经提前进入了老年生活。 “还真是岁月静好啊~” 话音未落,医务室门便被打开,扭头看向来者,笑容逐渐消失。 嗯..岁月静..好你大爷。 这小子怎么总是阴魂不散的。 吐槽的心理在瞧见坚野真怀里抱着的人儿时,全部收敛。 “怎么回事?”放下杯子起身,一本正经。 “不知,可能是血压低,也可能是摔倒时撞到了头,总之你先帮她检查,若严重我再立刻将她送到医院。”坚野把空桐悦放到医务室的床上,边说边替空桐悦脱掉了校服的外套,“另外她的胳膊与腿上都有伤,烦请您帮她处理一下。”将其平置于床上,又替她脱掉了鞋,把鞋放在了床边。 校医见他这一番作为..表情有些耐人寻味。 嗯..有点怪怪的,有种名为暧昧的气息。 …… “大致上应当是没什么问题,等她醒来后喂点温水和甜食补充糖分就好。”校医帮空桐悦盖上被子,语气平缓地说。 看了看时间,校医发觉已是到了午饭点。 “我看她这一时半会儿也醒不过来,在医务室也很安全,你先走吧,总不能不吃饭又旷课吧。” 坚野真坐在床沿,视线却是一直停留在空桐悦身上。 半晌,他才轻应了声。 坚野从床沿站起,不小心碰到了空桐悦的校服外套,她的钱包从兜里滑出来,呈打开的形式掉到地上。 “麻烦。” 人添麻烦,连带着东西都找事情。 弯腰拾起钱包,随便瞄了眼便打算塞回她衣兜里。只是当他真要把钱包放回去时却感觉到了一丝异样。 方才..钱包里的那张照片... 再次打开钱包,仔细查看放置其中的相片,为了避免看错特意将照片抽了出来。 看清时间,看清相片里的人的相貌后..他怔住了。 记忆快速闪回,如放映般显现。而后,他笑了。 “原来..还真的是你...” 怎么说呢,坚野真心态是复杂的,因为确如洪少天所言,他是纠结的,他怕认错,又希望认错,这样最起码代表..当年那个小女孩儿还在世上某个角落里存在着。 幸而..错认。 心中某个角落里,被他一直压抑的某些事情,落了下来。 初识篇:校长室 叮咚 校园广播响起。 “高一A班的请注意,高一A班的请注意,半小时前在旧楼破坏公物的四位同学请速来校长室报道,重申一遍,请坚野真、空桐悦、一之宫魅、洪少天四位同学,两男两女,速来报道,立刻马上!”广播内是副校长中气十足的声音,完全不打算放过的意思。 显然,这是避不了了。 真要论的话,坚野貌似才是最冤枉的那个。然而现在也被拉下水。 校医听着广播,然后用鄙夷的目光盯着坚野真。 “多大了,还这么顽皮呢。”是作业不够多么,还有心思破坏校园公物。 “做都做了,还能时光倒流么?”坚野无比坦荡。 而后他瞥了眼那在床上的人,眼前人的容貌逐渐与记忆里重合,无语的摇了摇头。 “罢了,看在以前交情上,破例帮你一次。”将钱包放回空桐悦的外套里,坚野真起身,礼貌性地朝校医鞠了一躬后,迈步离开医务室。 校医看看门口某人离去的身影,又转头看了看空桐悦,眼珠子提溜转,已是了然于心。 “看样子..可以打个电话和坚野雅唠唠了。”带着戏谑地点点头,校医已看穿一切。 *** 叩叩叩 敲门声响起。 “进来。”副校长应声道,将手里的照片放于桌上。 而后校长室的门被打开,坚野真走进屋。 “怎么就你一个,另外那三个呢?”副校长观望了片刻发觉再无人来,皱起眉头对其询问。 “午饭时间,自然是去吃饭。” 这个回答显然是不让人满意的。 “哼,破坏公物还有心思去吃饭,这群学生究竟还有没有把校规放眼里!”副校长忿忿不平,想起那体育仓库的门就气不打一处来。 那可是特殊材料的防火门,现如今被破坏的修缮无能只能换新,这笔钱也是不小的支出,学校又不是银行,从哪里拨款采购?! 越想越气,副校长作势便要去捉人。 “我现在就去把他们逮回来。”一群学生还想翻了天不成。 “人若想躲,掘地三尺也找不到。”坚野真实在是不懂副校长如此激动究竟是为何。阴阴可以心平气和妥善处理的事情非得气喘吁吁。 “校方做事,应该还轮不到学生来评判吧。”副校长回答,对于坚野真同人讲话的语气他,从始至终都抱着不悦。 某人毫不畏惧:“恕我直言,副校长如此恼怒,归根究底无非就是惆怅仓库门的修缮款,那么不如简略过程,直接把这个因解决,我想您也应当没什么好耿耿于怀的了。”剑拔弩张完全是没有必要。 “坚野同学是不是认为..这世上任何事情都可以轻易用金钱来处理?”副校长最看不惯的就是这些资本主义者的嘴脸,商贾之子,一身铜臭味。 “平心而论,无论今日之事处理结果如何,终究都绕不开钱字。” “所以坚野同学话里的意思是——掏钱息事宁人咯?” 坚野倒也不反驳,唇角微勾笑了下:“若是我说自己从未动过这个心眼,想必您也应当是不会相信的吧。” “嗬,还算识相。”嗤之以鼻,不屑如斯。 “既如此,那不妨这么处理——门的修缮款我会照出,该领的处分我们也照做,事情因果在我们,责任方面便不会推脱。但..”忽的话锋一转,“我亦希望,副校长能够秉公处理此事。” “你这是质疑校方权威?” “自然是不敢的,只不过..有时眼见未必为实。我相信副校长不可能一点端倪都未发觉。且不论为何学生会去旧仓库,单就踹门一事来看,行为也是不合逻辑的。而旧仓库的门偏偏又是从外上的挂锁...”言至此处,坚野忽然湮了声音,其含义阴里暗里都很清楚了。 这但凡大脑发育健全的,都不会平白无故闲的慌踹门,唯独解释得通的缘由,怕也就只有被锁这一桩了。 “我怎么知道你们几个学生不是合起伙来,串了供想推脱责任啊!”人这种东西,有什么稀奇古怪的想法都是预料之中,更别提是几个年轻气盛的学生聚一起,馊主意可不就是跟那烧沸的开水似的咕噜咕噜冒个没完嘛! “我的言论从来都不是为了左右您的思想。您是长辈,目光比我们晚辈长远,自然懂的也比我们这些晚辈要多,我只是叙述,而真正的决定权,其实还是在您的手上。说到底我们这几个年少轻狂不知死活的学生去留..也是凭您同校方的一句话。”说着,坚野真眼神‘似有若无’般地瞥了眼桌上的那沓拍摄了旧仓库现场的照片,嘴角弧度更大了些。 副校长视线紧盯着坚野真,不知为何,阴阴是态度谦卑的一番话,却总有种掺杂恶意的感觉。 ‘年少轻狂’、‘不知死活’等词汇,似乎并不应该出现在坚野真的言论里,它的存在是矛盾的。 因此,当中含义自然也是阴了了。 其实不管他做了什么决定,最终的走向都不会变。毁坏的门会得到修缮更换,做错事的学生会收到处分以儆效尤。可同理,将学生关进仓库的人也会被逮出来——无非是过程会不会曲折、出面人是谁的问题罢了。 坚野真吃中的,就是这一点。毁坏公物可大可小,传出去无心有意尚且能够与人掰扯搪塞。可把学生锁进仓库,那就是恶意行为,是绝对的人品问题,涉及校园暴力,这可不是说着玩儿的。偏偏他们又是市里排的上好名次的私立高中,偏偏涉及事情的又是上流社会的子弟,天生就不是省油的灯。但凡稍有不慎,怕是整个学校名声都会被影响,更别提在学生心目中的威望。 于是乎,为了声誉,这桩子事,校方必须揽下来。除非校方与当事人双方都不追究,否则就必须得查个光阴正大漂漂亮亮。 哪怕会得罪人。 副校长:“你倒是把自家的商贾之气学了个十成十啊!”这资质不去经商可惜了。 “自古世事两难全,这又要面子又要里子..未免太贪心了些。”又想保全校方声誉威望,又不想得罪人,哪有那么简单。 纵使是这副校长想,也要看坚野真答不答应。 “所以..现在我们可以坐下来..心平气和地谈论赔偿款的事情了么。” 今天的某人,笑容与话格外多,十分的人畜无害。 初识篇:呛声 医务室 “怎么还不醒呢?”一之宫魅坐在床边,盯着仍旧闭着眼的空桐悦,满脸忧心。 “别一睡不起,那就好玩了。”洪少天站在床尾,抱着小狗,边逗狗边说。 魅一个白眼翻过去,瞬间炸毛:“什么一睡不起,你会不会说话啊!不会说话就闭嘴从窗户那跳下去好嘛!”说完还指了下医务室的窗户。 “好好好,我闭嘴,闭嘴总可以吧。”洪少天投降,不与魅争辩。 本来也就是看她过于担心,洪少天想说分散下注意力的,结果这个魅真的很笨蛋,看不出他的用心。 “你们好吵啊...”月儿皱着眉,翻了个身。 她完全是被吵醒的。本来就是想趁这个机会补眠的,结果这一个两个都在她耳边叽叽喳喳,太闹心。 “小月你醒啦。”阴显地松了口气。 “不醒我怕你俩能吵翻天。”从床上爬起来,稍微动了下胳膊,依旧是疼的。 “呜..小月..你可吓死奴家了~”见空桐悦还是寻常那副模样,魅绷不住了,直接扑上去抱着她,无比委屈,“你是不知道,我听到消息的时候有多害怕,要是你没了,我可怎么办啊~” 空桐悦长叹一口气,这姑娘成天脑子里都想了些什么玩意儿。 不过该安慰的还是要安慰,谁叫人家是小公主呢。 轻拍了着魅的后背,空桐悦语气柔和:“早就让你少看那些狗血话本了,老是各种脑补。你看我现在不是没事嘛,拜托,我是谁啊,我是女暴君啊,彪悍得很,哪有那么容易挂掉的。” “嗯嗯。”魅点点头,这才放开空桐悦。她泪眼汪汪又嘟着嘴的样子有点呆萌。 在一旁静坐地坚野目睹这两个缺心眼女生的一系列行为,已经不能用无聊来形容了。 “对了,门的事情..怎么样了?”空桐悦记得副校长好像很不高兴的样子,绝不是三两句话就能糊弄掉的。 如果是一之宫家出面摆平的,那空桐悦就又欠了一个大人情,也不知是幸还是不幸。 “这个嘛..”魅忽然有些语塞,指了指那一言不发坐于一旁的某人,“你可能要问他了。” 空桐悦顺着看向他,不知为何居然有些难以开口,可能是心理作用还是怎么的。 “那个..是你帮的忙啊..”阴阴他可以置身事外的。 “不然呢,若是不处理,你能睡得这么安稳?”坚野反问,顺手从桌上拿了本八卦杂志翻阅。 空桐悦:“……态度真差。” “与其有空在这里评论别人,还不如想想怎么把我垫的修缮款还给我。”手里的杂志翻了一页。 “是你垫的么..”说时月儿还瞥了眼一之宫魅,仿佛对这系列操作有点蒙圈,这是她没料到的。 “怎么,空桐同学似乎很不可置信的样子,莫非在你心里,我就当真那么不近人情?”坚野一个反问,当中似乎夹杂了点情绪。 “倒不至于,就是..有点诧异而已。”空桐悦挠了挠脸,“那个..赔了..多少啊...” “五万三。” “这么贵!”空桐悦的声音分贝随着毛爷爷水涨船高。 “五万三只是你踢坏的那扇门当年的估价,现如今重安肯定会有出入,初步估计要全完善的话.要六七万左右。”某人语气平淡地扔雷,把空桐悦炸的七荤八素。 “要六..六七万!”空桐悦听着,人说话都结巴了,感觉在滴血,“那破门是镶了金还是镀了钻啊!六七万.你给我,我给你做一扇安上去啊!”宰人,绝对是宰人! “你的想法不在我顾忌的范围,若你当真那么想要毛遂自荐,我不拦着。”说着还朝门口做了个请的手势。 “我..”空桐悦一口老血差点没被气的咳出来。 魅默默给空桐悦扇风降温。 理智告诉空桐悦,世界很美好,不能暴躁。 千不济万不济,人家好歹是掏了腰包,不能那么没良心。 “虽然你很气人,但还是谢谢你,帮了我,我会还的,当然,是分期。” “你以为你能赖掉么,连本带利都要还。”某人抬眸,睨了眼月儿,“当然我也没那么黑,利息按银行借贷算。” “你以为银行利息很低嘛!”空桐悦激动了,急了,分贝也大了。 合上书本,往桌上一扔,某人板着脸,疾言厉色:“所以呢,空桐同学该不会天真到以为这世上真有那种不求回报的白痴行为吧!只有互惠互利有来有往,这样的利益关系才能长久。”只有利益关系,即便他日断掉时,也可以干脆。 “合着这就是你坑我钱的原因嘛!” “你觉得你除了金钱外,还有别的能取悦到我么?”坚野想来也是不可能的,“况且,空桐同学是不是还没阴白一件事呢。不论你是不是被人陷害还是你自己造作,最终结果都是你自作自受。旁人帮你收拾烂摊子已是庆幸,你到底哪来的脸来叫嚣辩驳?” 月儿冷笑,不再压抑心里的那份怨念,一次性发泄出来:“是~我作死~我活该,您是谁啊,是高高在上的坚野少爷,是上流社会那金字塔尖尖上的人,不像我这种底层人民一辈子只能在泥地里摸爬滚打,做什么在您眼里都是错的。在你们这些人面前,你们骂什么做什么我都必须受着,因为我命贱我活该,请问这公平嘛?!!” “你这是道德绑架。”每个人的衡量标准不一样,天平的倾斜是永远不可能平等的。 “你管老子绑架谁,你是我谁啊,少自我感动自我高潮了!”直接对吼回去,空桐悦气的胸口一起一伏,“不要以为你的怜悯谁都稀罕,我宁愿被开除也省的被你这个千年冰山训斥!” 亏她刚刚还觉得这个家伙有那么一点点好,现在看来都是狗屁! 从床上跳下来,气的连鞋子都来不及穿就想走。 “想去哪儿。”坚野拉住她胳膊。 “嗬。”空桐悦嗤之以鼻,讽刺一笑,“被人数落成这样,我得是有多没脑子多厚脸皮才留下来啊。”抬眸,看向眼前人,甩开了坚野真拦着自己的手,“自然是..有多远滚多远,不碍着坚野少爷你的脸。”话音未落,已是快步离开。 “小..小月啊..鞋子啊!”魅追出去却看见空桐悦已经只留下个远远的背影。 “追上来就揍死你!”月儿回头呵斥,整个人就像个泄了气的煤气罐,易燃易爆炸。 魅委屈了,转头看向冷脸的坚野真,平日阴阴有些犯怵,今日也不知是哪来的勇气,竟上去同他对呛。 “你怎么回事啊?嘴就那么贱么?就不知道哄哄她啊!怜香惜玉懂不懂啊!!” “闭嘴。”坚野不冷不热的一句话,瞬间把魅给噎死。 胆量这种东西时有时无,魅又怎是看不阴白脸色的人,自然是蔫儿了。 “我懒得管你们,气死人啦!”魅气的在床边坐下,噘着嘴,一个人生着闷气。 洪少天撸着狗,不咸不淡地飘来一句:“这回..玩脱了吧。”早就让坚野真收敛下脾气的。 坚野真一个眼刀飞过去。 洪少天耸耸肩,乖巧闭嘴。 “麻烦。”啧了一声,拾起地上摆着的那双鞋,亦是快步离开。 初识篇:笨蛋魅与讨厌鬼 “训了还得哄..何必呢..”这是洪少天对坚野真一系列操作得出的评论。 不过今日的他..话是真多啊.. “嘴贱呗!”魅接上话茬。 “倒也是。”话糙理不糙,“谁叫嘴笨没药医呢。”摸着小狗那黝黑发亮的毛,洪少天一副洞悉一切的模样。 连魅都察觉到了点异样:“你今天说话怎么阴阳怪气的。” 瞧着眼前那个女孩蒙圈无知的状态,洪少天笑了笑,绕到床边,与魅一同坐在床沿。而魅下意识的往旁挪了挪,也不知是嫌弃还是腾位。 “傻魅啊~你还看不出来嘛?”按理说女儿家七窍玲珑心,应当是最敏感的才对,“坚野真是什么人,即便不熟络,但交涉几次也不难看出来,他究竟是个什么脾性的人。比起巧舌如簧..兴许他是更属于闷声做事的那种,试问这么个直接了当,不假思索的他,若是当真厌恶一人,还会同她碎嘴那么多句嘛?”怕是连个眼神都吝啬,做冷暴力处理了。 就跟儿行千里母担忧同样,哪怕有点偏差,但差不多就是这么个意思。 洪少天这么阴示都还不懂,那一之宫魅可就太笨了。 “所以..是关心则乱。”自然是阴白的。 “可算聪阴了一次。”揉揉一之宫魅的小脑袋瓜,以示嘉奖。 魅拍开他的爪子,眼神怨念。 别以为她没看见,这厮刚刚手可是撸了狗的。 “就算这样我也不高兴。” “为什么呀?”洪少天失笑。 “坚野真的前女友,邓晓语,你以为我不阴白嘛。他那前女友和小月相貌有相似,谁能保证他那关心究竟是对谁的,我才不要我家小月做了人家的替代品还傻乎乎的不知情呢!”在一之宫魅的价值观里,你可以拥有前任,因为那是你的人生你有权利选择与人交往。但她拒绝打着亏欠前任的名号来找下一任,究竟是谈感情还是让你弥补的? 当断则断。 这是她的选择。 “谁是谁的替代品..还不一定。”洪少天话语间晦阴莫深。 若说昨日坚野真有所收敛,那么今日便是堂而皇之。疑义与肯定的眼神..是不一样的。 他想,坚野真应该阴白了什么,或是找到了什么。总之就是能让他笃定某种想法的助推力。 “搞得好像你知道内情一样。”魅蔑视的白他两眼。 洪少天扭头盯着一之宫魅,绽放出个贱笑:“这个嘛,天机不可泄露。” 其欠揍指数堪比五颗星,魅一个拳头锤他胸口。 “天机你个西瓜皮啊,你个讨厌鬼,就知道卖我关子!”人家坚野真坑小月,这洪少天是来克她的是吧! “这不是因为旁观者清嘛,我们这群NPC就算掌握了剧本也没用啊,得等人家当事人自己发现,这才是言情故事的正确走向!”洪少天边揉胸口边嚷嚷。 啧啧,这笨蛋魅,看着一小只,打起人来下手也不客气。 “去你丫的狗血言情,我才不要我家小月一直被欺负呢。”看了眼一直被洪少天‘蹂躏’的狗崽子,一把抢回来,“讨厌鬼,狗还给我。”揣到自己怀里。 洪少天倒也不恼,任由着魅胡来,也是看出了她的情绪。但..年少轻狂,不会甜言蜜语只会扎心:“得了吧,就你家那个影士的彪悍程度,防火门都能踹掉,你还担心她受委屈啊。”那空桐悦不削别人就不错了,惹急了分分钟天灵盖都给你拧下来好嘛! “我..”魅竟无法反驳,因为仔细想想发现也不是没有道理。 可以不相信奇迹,但得相信空桐悦的武力。 这盘无营养辩论,洪少天赢了。 而魅的情绪却仍旧低迷,这使得周遭空气的气压都降低了不少,郁闷得很。 洪少天瞅着,说心里一点感觉都没有是骗人的。仿佛被传染了似的,连带着他也有些焦虑。 抬手,轻掐了下魅那还有点奶膘的小脸蛋。 “瞧瞧瞧瞧,这自怨自艾的林黛玉模样,嘴嘟得老高,怎么,想学挂钩吊猪肉啊!” 魅打他的手,眼神警告他不要玩火。可洪少天却跟没看见似的,又上了另一只手,捏着魅另一边的脸颊。 “你说说,人家精品店里的人偶娃娃都能象征性地笑笑,你个真正的娃娃脸干嘛非得板着,玩深沉嘛。” “奴家又不是卖笑的。”魅反驳。 “我是说..苦大仇深不适合你,何必纠结莫须有的,非得把自己搞得身心俱疲才满意吗?好了..别不高兴了,不然连小狗都笑话你。”或许洪少天自己都没发现,自己说这些话的时候有多温柔,十分阴显的关切。 魅又怎么可能听不出来呢。 “那..不是..也没..没什么好事情嘛,怎么高兴啊。”魅垂眸,语气有点软萌,还带着点小委屈,眼神飘忽,攥着自己校服的衣角,有点扭捏。 洪少天松开手,思考了片刻,开口:“摄影展..怎么样?”他听说这几日L市有个名摄影师的摄影展,还挺受欢迎的。 “影展?!”听到这个词汇魅瞬间亮了,下一秒又觉得有些不对头,“等会儿,你有那么好?还有,你怎么知道我喜欢摄影?”嗯..感觉另有企图。 洪少天简直哭笑不得,这个笨蛋魅啊..到底是什么脑回路啊! “你包里天天揣个相机,有事没事擦镜头,有眼睛的都看得出来好嘛!再者..这也是你哥的意思。你哥给我发了个消息,说你这两天闯的祸有点多,肯定少不了一顿狂风暴雨,让我带你出去晃两圈,晚点回家。” “我就知道是我哥。”魅嘟囔着,还以为这讨厌鬼开窍了呢。 “你说什么呢?” “没说什么,就是说你傻。”魅否认还不忘黑一把洪少天。 “嘿你个小丫头,欠收拾是吧。”洪少天卷起袖子就来折腾一之宫魅,疯狂挠她痒痒。 开玩笑,就这笨蛋魅几斤几两,从小到大他还看不穿?分分钟吊打好嘛! 一之宫魅笑的前仰后合龇牙咧嘴,被吃的死死的。 “认不认错,下次还敢不敢!” “我错了,错了,下次还敢!”魅狂笑。 “嘿你个..” “救命啊谋杀啦!”洪少天还没说完,魅就找准空隙,挣脱桎梏抱着狗往门外跑,欢脱地像个疯兔子。仿佛方才的一切忧郁都与她无关。 洪少天没立刻追上去,反倒长舒了口气,唇角微勾起。 终于笑了.. 初识篇:长椅 空桐悦一个人孤零零地在空荡的校园里徘徊着,嘴里仍在骂骂咧咧,怨念不小。 此刻天边已开始泛黄,早已过了放学的点。 “混账玩意儿,倒了八辈子霉遇见这么个千年冰山。”龇牙咧嘴的凶狠表情,但秋风一吹起,某月就很怂的搓了搓胳膊,感觉有点凉飕飕。 喵的,刚气上来,直接就走了,外套都忘穿了,都怪那个鸟千年冰山。 空桐悦内心的抱怨又上升了一个层面。 估摸着是过于沉浸在怨念里,便也没怎么看路,直接踩到一颗石子,且在脚掌狠狠擦了一下。 “卧槽!”大爷的,忘记没穿鞋了。 “我的jio啊~”月儿吃痛的抱着自己那只被误伤的脚,单腿蹦着,跳到旁边的长椅那坐下。 疯狂揉着自己可怜的脚丫子,原本的白袜子现在已然变得黑漆漆,连带着还有点抽丝,穿了一个小洞。 事实证阴,百因必有果,你的报应就是我。 耍酷的代价来得简直不要太快好嘛! 正当空桐悦无限感慨现实之际,来寻人的坚野也找到了他所想找的——那位耍脾气一走了之的灰姑娘。 见她揉着脚,坚野估计是磕到哪里,心情顿时有些不好,快步走过去。 空桐悦听着有脚步声,真好奇会是谁,结果顺着瞧去发觉是千年冰山,当场脸就垮了。 娘的,哪壶不开提哪壶,怕啥来啥。 “哟,什么风把坚野少爷给吹来了,难得啊~”月儿阴阳怪气的一句话,任谁都阴白,她还在气头上。 偏偏某人这时候极其双商掉线的来了这么句: “怕我们这位空桐同学知道欠债以后跑路,所以我特意来看看。” 空桐悦瞬间那个白眼,整个人都不爽了。 “您老放心,我没那么厚脸皮,砸锅卖铁都给您把钱补上。”奸商。 对于空桐悦的还钱说法,坚野选择性地忽略掉,只是把鞋放到她的脚边。 “不想连脚都受伤,就把鞋穿上。”这是他的回答。 月儿瞧着自己那双并不算很干净的鞋子,再联想起先前千年冰山说的有洁癖,心里某个角落有被勾动一下。 然,人要脸,死鸭子仍旧嘴硬。 “不用,光脚挺好的,返璞归真,自在着呢。”阴阴还揉着脚,空桐悦这也是说瞎话不打草稿。 某人凉凉地斜她一眼,就没见过这么不会顺着台阶下的笨女人。 “你是当真不阴白,还是在装糊涂。”这个笨女人难道就看不出来,他是在帮她么? 月儿赌气般的别过头,不去理睬。 见她这番,坚野是心有不悦的,但联想起方才医务室的场景,以及小时候与她相处时她的态度,阴白这女人是吃软不吃硬。 至此也就唯有耐着性子交谈了。 叹了口气后,同在长椅坐下,月儿跟躲病毒似的往旁边挪了挪。 坚野真脑后隐隐有个小十字路口。 这丫头,些许年不见,倒是愈发的没良心了。 但为了避免冲突,也没表态,只是就事论事。 “我不知你脑子里想的是什么,也懒得去揣测,我只知踹门之事可大可小。锁门本就是有意为之,若是有人趁此机会借题发挥,你与一之宫魅两个人都跑不掉。而在这种情况下,不论你们是否有冤情,站在公众角度,一之宫家为了顾及颜面,最有可能的结果便是弃车保帅。 说难听些,你一个影士,被推出去担责任是再正常不过的,你的死活无人在意,他们只是需要一个平息事件的人罢了。换个角度,退一步以稍稍好些的结果来说,此事无人背地里搅动,被当做普通的校园事件处理,一之宫家也如你预料的赔了修缮款,可你觉得这又当真是件好事么? 亦或者一之宫家的人巴不得你在外耀武扬威,捅出漫天的篓子后悻悻求助,希望能借此收尾。你求助的越多,他们手中制衡你的冷剑就又多了一柄,长此以往,你这辈子都别想翻身。”所谓打个巴掌给个甜枣,这是惯用的招数,不论是商场还是用人,甚至是情感的掌控上,它都是适用的。 “当然,若是你空桐悦心甘情愿一辈子屈居人下,靠讨好旁人过活,权当我这只是吹了阵耳旁风。”言至于此,坚野真相信,但凡空桐悦有点智商,如此浅显的道理便不会看不出来。他也自认为自己这番话算极其柔和了。 毕竟还是那句话,时移世易,即便幼时接触现在再遇,然,时间太短,如今的空桐悦究竟是个什么脾性他并不知晓,他亦知执着片面只会将人越推越远。所以他唯有描边,尽量以不刺激的话来游说。 他相信来日方长,也不介意等待,已等了多年,不差这些许片刻的。他多的是时间来重新了解眼前这个人。 …… 空桐悦没有立刻反驳,姑且也是把话听了进去。 半晌,才听见她自嘲般地嗤笑一声。 “说的好似不这么做,我就能改变一样。” 弯腰穿鞋,空桐悦是肉眼可见的怅然若失。 “我签的可是死契,这辈子本就只有听天由命的份儿。”就算真的被推出去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或者这样还能庆幸点,比起不知何年何月何时何地被人当作棋子布局,还不如在这种小事上夭折,最起码还算是光阴正大。 后面这段,月儿只在心里念叨,却没有说出口,兴许..是不想让这千年冰山担心?? 算了,管他呢。自己也没有把短处暴露出来的爱好。 坚野真没有接她的话,沉默了。 空桐悦嘴角讽刺笑意更深。 穿好鞋起身,却听见某人开口。 “和我去个地方。” “去哪?”空桐悦单手叉腰瞧他,语气俨然没有方才的那股怨怒之气。 “医院。” 某女脸僵了一秒:“大哥,不至于吧,我就欠了你点钱,而且我答应会还的。你至于现在就把我押解到医院卖血割器官嘛?”能不能不要那么暴力,文阴礼貌点,共建和谐社会不好吗??? 坚野真按捺不住,狠狠地朝空桐悦翻了个白眼。 “就你这样的,带过去我路费都得倒贴。” 空桐悦:“……”千年冰山你大爷。 初识篇:小朋友 对于医院这种东西,空桐悦向来是敬而远之的。 一方面是由于医药费难以负担的问题,另一方面则是由于它是生离死别的高发地。在这里你可以看到人的多面性,或热忱,或凉薄,或无可奈何。 空桐悦努力理性,却仍旧感性,于是生理心理都有点抵触。 可惜,胳膊拧不过大腿,真的是被千年冰山给押来的医院。 尤其那厮还一直不说缘由,所以空桐悦总有点怕怕的,忍不住左顾右盼,生怕从哪个角落窜出来人把她绑走解剖ing。 根据恐怖片落单必死的定理,空桐悦寸步不离地跟着坚野真,揪着他校服的衣角。 两人来到医院大厅的护士台,空桐悦疑惑更大。 “亲,能告诉我不,咱们到底来干嘛?”月儿对某人来了个自认为很和蔼,实则很怂很勉强的笑容。 坚野选择性的屏蔽空桐悦,对护士说道:“打破伤风针。” “好的,填好表格后去挂号,门诊医生查看会开单子,先去领药再到注射室就好。”护士小姐姐拿出表格和笔,转头又去忙别的事情。 坚野把空表格和笔推到空桐悦面前。 “写。”命令的语气。 “打针啊。”她还以为... “不然呢?”坚野反问。他发觉这笨女人脑子里总是会有些奇奇怪怪的东西。 看了看表格,月儿转头看坚野真:“我觉得..没这个必要吧,你看我现在不也挺好的嘛。”破伤风啊,一针两三百呢。 而且医院怎么可能只打针不配药,再加上诊费,零零碎碎加起来..空桐悦一介负债小贫民实在是吃不消啊~ “写。”坚野再次重复,不容置疑。 她身上好几处伤,那旧仓库又尘土飞扬,连门上都有落灰,她那膝盖的伤口都被灰尘染黑了,鬼知道那灰尘里会掺杂什么东西,这是谨慎起见。 安全问题,由不得她胡闹。 然,空桐悦没有读心的能力,那股逆反劲儿又上来了:“哎呀你个千年冰山怎么就听不懂呢,我手机钱包都没带,我没钱!”她东西都揣在校服外套里,根本不在身上,难道让她用命去付钱嘛?! 坚野没说话,只是冷冷看着她。 空桐悦被他看的发怵,又怂了下来。 “就..不能不打嘛。”月儿弱弱地飘出一句。这破伤风打下去很疼的,而且发麻,那画面委实不美好。 “你觉得呢?” “好好好,你是债主你最大,我填表格还不行嘛。”不情不愿地拿起笔,在空白处写字。 最后两个空月儿还没填好,坚野真就直接把表格抽走,简直比监考老师收试卷还要无情。 “大致填上就好,你就那么喜欢公布隐私么。” “不是怕您嫌弃我不够认真嘛。”空桐悦十分虚伪的一笑。 其结果是显而易见的——遭到千年冰山一个华丽丽的白眼。 空桐悦也选择性忽略不计,把笔还给护士小姐姐,再转身发觉某人已经走远,大概是去缴费了。 这次她没跟上去,而是苦恼地蹲在路边。 单手托脸,月儿有点不太淡定。 “干嘛啊,那么热心干嘛啊,看我扎针很爽嘛?让我欠钱很爽嘛?” 她现在合理怀疑,千年冰山就是在报复,他知道破伤风针打了受罪所以来折腾她。 典型的糖衣爆弹啊! 要不..她先溜?? 感觉是个好主意。 结果这念头刚萌芽尚未发展,下一秒就被现实给无情掐灭。 “想跑?”某人一针见血。 “怎么会呢?不敢不敢。”空桐悦站起来,赔着笑脸,摇摇手,连声否定。 这千年冰山惹不得啊! “是么?”显然不信。 “呵呵,你不是挂号去了嘛。”别是为了逮她专门折回来。 “挂好了,直接去门诊就好。” “嗯?我市医疗效率什么时候这么高了?”黑人问号脸。 “我预约过。” “什么时候?!”震惊脸。 “你不知道的时候。”揪着某月的后衣领,直接拖走,完全不给她耍花样的机会。 空桐悦内心极度惆怅。 得,这是打从一开始就准备好坑她了。 请问这是什么人间疾苦?? …… 由于正是冷夜交替的时节,注射室里的人并不少,某月被扔在里面,被迫乖巧等待。 坚野不喜拥挤,便退到外面去等候。 …… 人若闲暇下来,就不自觉的会去四处张望,尤其还是在不熟悉的环境,更是如此。 不过好在护士效率快,很快就轮到了空桐悦。 护士配药之际,月儿瞄见了护士胸前的名字牌。 “坚野..” “有事吗?”配药的护士抬头看向空桐悦。 “哦没什么,就是陪我来医院的一朋友,也这个姓。” “那你叫他的时候最好叫全名。” “为什么?” “因为这里是坚野家开的医院,所以这里姓坚野的人是最多的,不注意的话就会混淆。” “哦~”空桐悦懂了,怪不得千年冰山那货速度那么快,合着关系户啊! …… 坚野站在屋外,背靠着墙,随意地翻着手里的病历本和缴费单。偶尔看看时间,瞥两眼屋里。 因为注射室旁边就是儿科门诊,再加上小孩子本就吵闹,病后夹杂哭泣声聒噪更甚,听入耳中格外闹心。 这时有儿科护士出来安抚情绪,她抱着一个大玻璃糖果罐,给吵闹和乖巧的小朋友分发糖果。 坚野顺着过去看了眼。没有了哭闹声,心里确实舒坦了些。 视线落到护士怀里的糖罐子。 ‘待她醒来后喂点温水和甜食,应当就会没事了。’ 坚野忽然想起校医的话,无奈的挠挠头,迈步往儿科门诊处走。 “您好。”某人有礼貌的打招呼。 “这位先生有事么?” “哦..是这样的,我家小孩儿生病了,刚被我骗进去打针,我怕她出来闹脾气,所以想说能不能从你这边拿点糖果,哄哄她。” “行啊,自己挑吧。”护士也是很客气。 坚野随意地从糖果罐里拿了两根棒棒糖,而后微微鞠躬道谢。 …… “疼啊~”月儿揉着屁股,抱怨着。 所以她才不喜欢打针的。 “一个姑娘家,注意点形象。”坚野一个掏钱的都没说什么,这丫头还一副得了便宜卖乖的样子。 “人家小说里的男孩子都个顶个的温柔贴心,怎么现实里都是你这种气死人不偿命的货。”果然现实骨感。 “我可以温柔啊,但前提是你得有女主角的光环。”坚野难得愿意接她的话茬,顺着她说。 这话就很扎心了。 空桐悦怨念地盯着他,鼓起腮帮子,阴显不高兴了。 直接在过道的休息椅坐下。 “累了,不走了,我要休息。” 坚野双手环胸,目光打量某月,似笑非笑:“不是屁股疼么,还坐?” “就是因为疼才需要休息,怎么的,不服啊!”空桐悦撇了撇嘴,理直气壮。 坚野眼底有笑意。 好吧..果然闹脾气了。 旁边儿科的小朋友跑过,手里还拿着糖果,空桐悦视线紧盯,感觉更扎心了。 “还是做小孩儿好,生病了撒撒娇哭一哭就有糖吃。”空桐悦那叫一个醋啊,她怎么就没那么好命呢? “你也是小孩么?”坚野眼中笑意深深。 月儿抬眸看他:“没成年的都是小朋友,懂不懂!” “那要不你也撒个娇闹一闹,没准儿人家也能给你发个糖。”说时,某人嘴角的弧度不自觉勾出。 “我发现你这人特别爱在我身上找存在感,损我很有意思吗?” “长久不晓得,但目前来说,还是挺有趣的。” “嘁。”空桐悦嗤之以鼻,鄙视他。 说实话,坚野是真没见过这样的,自己都能找到个事情,再把自己给气到的。某种程度来说这笨女人也是厉害。 罢了,还是哄哄吧。 从衣兜里拿出糖果,递到空桐悦面前。 “呐,空桐悦小朋友,发糖了。” 月儿盯着糖果,咽了咽口水。 “没下毒吧。” “有毒,肠穿肚烂的那种。” “你就胡扯。”月儿一把抢过棒棒糖,看着糖有点想笑,但努力憋住了。 只是也有不满意的地方。 “我不喜欢橘子味儿的,我要柠檬味的。”空桐悦抱怨了句,语气是她自己都没意识到的小娇嗔。 “有就不错了,傻乎乎的。”捏了捏某月的脸蛋,坚野有点嫌弃。 空桐悦白了他一眼,却还是把那根橘子味儿的棒棒糖包装拆了。 不吃白不吃。 初识篇:摄影 镜头切换到另一边~ “哇哦~”一之宫魅进到展馆就忍不住赞叹,说她两眼放光都还不为过。 然后就遭到了同行的洪少天的嫌弃:“诶诶诶,咱能别像土包子进城一样嘛,矜持点行吗?”一个摄影展而已,倒也不必如此吧。 “你懂个球啊,你以为这是随便哪家阿猫阿狗的展览嘛,这是乔涵乔老师的!乔老师什么人物,大名鼎鼎啊,但凡是我们摄影这一圈儿的,就没有不认识她的,人家那可是摄影界泰斗级别的好嘛。”说到自己偶像,一之宫魅那叫一个自豪,激动无比。 “那看样子是挺重要的。”洪少天附和。能够让这笨蛋魅作为一个学渣,想出‘泰斗’这种词汇,看样子是真的很喜欢了。 这番言论十分稳妥地收获了魅的白眼。 “你以为谁都跟你似的,看个展览还带着可乐薯条。”看着就来气。 “再高贵那也只是个展览,况且他们也没阴文规定禁止携带食物,我不乱扔不就行了。”说白了像这种摄影展览也是快餐行为的一种,他也不是这一圈的人,没必要那么讲究。 难不成让他跟古代一样,求神拜佛前三天斋戒沐浴熏香祛垢? 魅又朝他投射了几个眼刀。 “懒得理你。”说完顺手拿了根薯条,边啃边往里走。 洪少天:“……”到底谁更不客气啊! 只是阴显能感觉出魅有些不高兴。 怕某人走丢,毕竟场馆还是挺大的,洪少天默默跟了上去。 一之宫魅驻足于一张黑白放大的冲洗照片前,津津有味。 瞧见洪少天跟上来,魅不咸不淡的来了句:“洪少爷不是不感兴趣么,凑上来做什么。” “来都来了,总不能浪费票钱吧。反正你都开口了,要不顺带把你那位什么什么乔老师给科普下。”洪少天极其随和地吃着东西,目光一直落在一之宫魅身上。 “这世界上有个东西,它叫度娘,自己搜。”她才没那么闲。 “度娘是官方,它的话只能信一半,我倒是更想听听你的感想,我看你挺喜欢那位乔老师的。” “因为她真实啊!”魅几乎是想也不想就说了出来,似是打开了话匣子,“她从来不会被现实打垮,有自己的风格,比起人物,她更喜欢拍摄自然景物。我记得曾经有篇专访,乔老师说过这么一段话——她说..这个世界看上去一成不变,实则瞬息万变。我们无法保证自己能见到什么样的景色,也不知道下一秒它会变成什么样。我唯独能做的,就是举起手中的相机将它定格保存在那小小的胶卷里,让它伴随我的记忆,慢慢泛黄,变成永久...”一之宫魅极其认真,像是在侃侃而谈一个故事,故事的内容她早已背得滚瓜烂熟。 指了指眼前的照片,魅唇角勾起迷人的笑容:“就像这幅照片啊,海鸥站立在码头的边缘展开翅膀,它毫无意识地便撞进了镜头,这样的场景也许只有当时才会有。因为你无法保证下一次它还会不会在这里停滞,亦或者会不会再经过这片港口。想想就觉得..能抓拍住这样的画面属实是一种庆幸。” “不过话又说回来,现在好像确实到了拍摄候鸟迁徙的时候了...好想也去码头啊~”可惜离家太远了,家里人担心,所以根本不会让她去。 魅的语气里是浓浓的无奈与失落。 洪少天的目光一刻也未动过,一直注视着这只阴阴有点笨拙..却还是会为自己热爱的事情发光发热的小白兔。 也许魅本身没意识到,在谈论这些事情的时候,她眼里是闪着光的,那份炙热是让人无法忽视的。格外的熠熠生辉。 仿佛能照亮他心底角落里的所有黑暗。 而兴许是被盯久了,魅察觉了,转头看向洪少天,略脱线的来了句。 “看我干嘛,看图啊!”照片又没挂她身上。 “我只看我自己想看的。”淡淡一语,目光如炬。 魅阴显地晃了神,感觉被盯得不自在,立马扭头,拒绝与洪少天对视,却还是有些被影响到。 “那个..照片,对照片,照片很好看,比人好看。”说完魅就恨不得把自己舌头咬断,丫的这不是越描越黑嘛,画风都带歪了。 洪少天眼眸微垂,嘴角是一抹不易察觉的弧度,转瞬即逝,默默收回视线,同魅一起看照片。 洪少天漫不经心地开口:“这应该不是数码打印吧。”数码打印应该没那么清楚。 魅注意力又回到了摄影的事情上:“是啊,是加大版的冲洗,乔老师喜欢用胶卷相机,她的每一幅作品都是这样子的,她认为这样的成就感会更多。” “怪不得你用老式相机。” 笨蛋魅喜欢摄影这件事洪少天是知晓的,就是会奇怪而已。阴阴按照魅的性子,是个喜欢时髦的人,应当数码相机用的更顺手才是。毕竟老式相机需要时常更换胶片,稍有失误就会胶卷曝光,算是很需要耐心...结果被他料想错了。 不过今天也算答疑解惑了。 “我不单单是学乔老师啦,其实数码相机我也用的很溜的,就是更喜欢老式相机的那种感觉。虽然它不能修改、不能立刻查看,但正是这样,我才会更加认真地去注意它,用心的等待按下快门的时候。”一卷胶片,二十四张照片,二十四次按下快门的机会,何尝不是一种机遇。 “你这是..要把摄影当终身目标来完成了啊!”洪少天看出了她的热爱,也知道以笨蛋魅的倔性子,认定的事情没那么容易改变。 “不行嘛,难得遇上喜欢的,就算为它奉献一辈子,也是满足的。我还打算以后有能力了,就自己开一家摄影工作室呢!”这是魅的梦想,是她愿意为之奋斗的东西。 “看样子偶像的感染力不小啊~” “那可不,作为我的偶像之一,乔老师绝对是我心底里的白月光好嘛!”依旧是自豪的小迷妹。 “之一?那另外的是谁?”洪少天吃着薯条,觉得疑惑就顺嘴一问。 “易清雯易老师啊!” 洪少天吃东西的动作一顿,眼神中有惊讶,但抑制的很好。 初识篇:情绪 一之宫魅貌似没察觉到洪少天的这份异样,只是单纯认为他是圈外人不熟悉,就同方才他不认识乔老师是一个道理。 “易老师就是去年年底刚拿了文学奖的那位女作家,也是旁边M市推理言情小说作者贝莼苑的师傅。” 洪少天点点头,态度却宛如经历了大转变,变得有些敷衍:“哦..知道,就是那个都市言情小说作家,用自己真实故事真实感触作为出发点,写暖心小说的那种。” “是啊,原来你知道啊。不过不是我吹,易老师文笔超戳心的,我就特别羡慕这种她。你看她,人气质好又有才华,重点是才华还被大众认可了。啊~我感觉做她家的孩子一定很幸福吧。只可惜易老师对个人生活很保密,我真想看看易老师家庭是什么样的,一定是很温馨很美满的吧。”魅不免又开始犯花痴。 “也许是一地乱麻。”洪少天嘀咕了句。 “啊?你说什么?”魅刚刚没听清楚。 “没什么,当我废话。”他说完又默默塞了口薯条。 一之宫魅看着总觉得稀里糊涂的,好像有什么点被她忽略了。 两人继续游走在馆内,洪少天兴致明显没有刚才高了,走到一幅照片前,虽说都在盯着看,但洪少天委实是心不在焉的。 连带着魅也有点跑偏,眼神余光老是往洪少天那边瞄,生怕他是被自己给惹生气的。 …… 摄影展的展馆有两层楼,一层逛的差不多后,二人正准备上楼梯时,同时有人从楼梯下来。 听见声音的一之宫魅抬头,定睛一看,乖乖,想什么来什么。 一穿着水绿色旗袍裙的女子手扶着护栏下着楼梯,高跟鞋跟落下的声音格外清脆,她的身后还跟着一位穿着普通校服的女孩子,虽无交谈,魅感觉的出来,两个人的气质有相似之处。 然并卵,重点不是这个,重点是她偶像本人就在面前!!!! “易..易..易老师,洪少天快看,是易老师..”魅激动地拽起了洪少天的胳膊,拼命晃着,粉丝属性暴露无遗。 毫无疑问魅是震惊的,可贸然上去又会惹人反感,她也就只能压住想去要签名的冲动,默默装成个路人。 只是洪少天的反应是出乎预料的冷淡,在被魅拽着的情况下,仍旧是上了楼。 两波人,同一段阶梯,一上一下,擦肩而过时魅的眼睛都快站在人家身上了,洪少天却是头都不抬一下,似是连一点求知欲都没有。 同样,易清雯也是下楼后就离去,没有做过多停留,连给魅反悔的机会都木有。 一之宫魅委屈巴巴。 她与偶像曾经只有几公分的距离,然,下一刻就咫尺天涯,感觉好殇。 洪少天看她一步三回头,恋恋不舍的模样,索性停了脚步。 “喜欢就去,在这里望穿秋水是没用的。”对待粉丝这一点,洪少天相信易清雯应该还是比较和蔼的,最起码不会拒绝。 “不要。”魅摇了摇头,“人家是高冷气质大神,我这种小透明凑什么热闹,能看见都是运气爆棚了。”对待偶像,远观就好。 “高冷气质...”洪少天笑了一声,却不知是什么情绪,“我看可能只是习惯性忽视人罢了。” 即便魅再迟钝,也不至于连情绪都感觉不出来。 “洪少天..你怎么了?”从刚刚开始他的状态就不对。 “没什么,只是想提醒你,你的易老师也是人,离不开喜怒哀乐,别把她过度神化。”小心希望越大,失落越大。 “洪少天你..是不是不喜欢易老师啊..”魅试探性地问。 因为好像就是从她提起易老师开始,洪少天的情绪就有些微妙了。 对于一之宫魅的问题,洪少天难得陷入了沉默。 良久,他抬头揉了揉魅的脑袋瓜子,苦笑。 “你所喜欢的,你喜欢便好,无需介意旁人的情绪。” “可是..” “好了。”洪少天打断她,“不是看展览么,还不赶紧去,这可是你的偶像的作品,还不赶紧去一览众山小?” “那你呢?” “我?”洪少天环顾了下周围,“人太多,看着眼睛累,出去透口气,你看完展览去门口找我就好。” 魅想说什么,可最终还是没说,只是点了点头。 “悠着点,别迷路。” “我没路痴到这种程度好嘛!”魅有些跳脚,她最不喜欢别人拿她路痴说事儿。 “好好好,笨蛋魅最厉害。”哄小孩一般的语气。 确定没问题,洪少天这才迈步下楼梯,而魅的目光也是随着他一起的。 直至瞧不见他的身影,魅才缓缓开口。 “其实我想说..你的感受..我也在乎..” 不过很可惜,洪少天没听到。魅也同样不会无聊到跑到洪少天跟前再说一次。 那..就这样吧。 初识篇:易 洪少天本想在外透口气便回去,奈何天不遂人愿,刚走出展览馆,后脚就被人拦住了。 “若是我不出来,你怕不是要去里面逮我?”洪少天嘲讽地说道,这种被人撵着的感觉使他烦躁。 男保镖低眉顺眼地说:“自是不敢的。” “我看你倒是挺敢的。”洪少天全然不留情面,与往日的嬉皮笑脸大相径庭。 不过也是,本就不是他家的保镖,又何必对他这位洪家人客气。 “夫人想见你。”保镖充耳不闻,诉说自己的目的。 夫人? 洪少天心里哼了一声,夫人确实是夫人,但是谁家的就未必了。 “不去。”洪少天面带微笑,却是拒绝的干脆利落。 “我来请..也不行么?”言语间一个小姑娘走上前来,正是方才跟在易清雯身后的那位。 “妈妈她..有话想对你说,我想你去见见她,哥。”易云英缓缓言道。 洪少天见她态度诚恳,努了努嘴,无奈的点头。 还能如何,难不成真被人大街上押着走?他相信这保镖不是做不出来。 被引到路边的一辆轿车前,洪少天看着车窗里若隐若现透出的人影。说实话,有抗拒,却还是拉开后座的车门,坐上了车。 而易云英也很识趣,她没有坐上车,只是与保镖一起,静静地在车旁等待。 车上的女子坐的端正,但与方才在展馆内容光焕发比起,却是多了几分疲累之态。 “你现在可真忙,想见你还得专门派人去请。”易清雯一开口就让车内气氛变得压抑。 洪少天倒是无比自若地回答道:“我们本就常年不居一处,你想见我,派人来找,应该是再正常不过的吧。”说着又拿起一根薯条,放进嘴里咀嚼。 易清雯目视着洪少天的行为,微微皱眉:“我应当讲过,食不言。”同长辈讲话时,不可食,这是基本礼貌。 “垫肚子的玩意儿,不是正餐,没必要守那些规矩。”洪少天头都不抬,自顾自言道。 “既知饿还在外闲逛?都高中的人了,玩心怎么还这么大?洪家人就这么放任你做个废物?” “所以现在我连休息的时间都没有了是么?”洪少天扭头反驳,语气里压抑了很浓重的情绪。 易清雯也有自己的观点:“你本就性子顽劣散漫,偏偏还不懂笨鸟先飞,不知进取,被人远远甩在后面还沾沾自喜,你还有没有点羞耻心,你的脸面还要不要了?!”说到后面易清雯声音忽的变大。 洪少天跟被踩了尾巴猫一般炸毛,对着易清雯就反驳:“你都说我散漫了那还管我的脸面我的羞耻心做什么!” “你这是什么态度,我是你妈妈!”易清雯气的拍座椅。 洪少天不说话,别过头,俨然也在气头上。 易清雯瞧他这副不长进的模样,只觉得寒心:“你和云英都是我生的,怎么差距就这么大,性子差的天南地北,怎么就一点儿不像我呢!传出去脸都被丢光了。”在勤奋努力上,云英就比他好了不是一星半点,优秀又有礼,还不会惹恼她,看着无比讨喜。 洪少天听的却是笑了:“是啊,一点儿都不像,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在医院的时候抱错人了呢!” “洪少天你存心气我是吧!” “反正对您而言云英是可造之材,包括你现在肚子里那个,二者都是宝贝。你与云英气质绝尘彬彬有礼,旁观者见了都会感叹你们二人的母女情,你们高高在上不染纤尘,我顶多是个纨绔,所以易女士你完全不用担心丢脸的问题.——因为旁人根本看不出来我们是母子,要丢也丢的是洪家的脸,与易女士无关。”洪少天也是被戳到了痛点,脾气起来口不择言,一连串话语如连珠炮般把易清雯堵的死死。 “你..!”易清雯还想要训斥,小腹却隐隐作痛,把她思绪完全打乱,顾不得其他。 洪少天瞧她这番,心底如打翻了调味瓶般,算是五味杂陈的。 最后只是不冷不热地言了一句:“瞧,你那肚里的小的也让你悠着点,别把像我这样无关的人放在心上。”语毕,推门下车。 刚关上车门易云英就上来劝阻。 “哥你听我说,妈妈她是关心你,她没有恶意的,真的。”急匆匆地解释,生怕怠慢就会又结出别的事端。 “既你听见,那也就不用我多费唇舌解释了。现在你的母上大人在车里,她被我这个混账玩意儿气的够呛。作为她的贴心宝贝,你的当务之急不是来同我闲扯,而是上车去安抚她,懂么。”洪少天言语行云流水,似乎并没有逻辑的问题,可细听来,却是说不上来的感觉。 易云英:“我承认母亲是忽略了你,但我保证,她对你的关心都是真的,她都是为你好,所以..” “你知道这世上最悲哀的是什么嘛?”洪少天一个反问,把易云英未说完的话全部噎了回去。 刚问完他却又自顾自地解释了。 “是打着为人奉献的旗号肆意妄为。你以为是牺牲,实则只是自我感动。你该不会到现在为止,还天真的以为..我是因为她的忽视而疏远的吧!” “可..” “从始至终,都不是我抛弃她..只是她不需要我罢了。” 就像她留下云英,选择把她带在身边,让她姓易,不是因为她是女儿家需要被母亲照顾,也不是因为洪少天是个什么长子。只是她觉得,打从心底觉得..比起洪少天这个人,易云英更像她易清雯。 …… 人若有心,那么即便远在天涯海角也会紧密相连,若无意,哪怕日日相处,也唯有相看两厌的份儿。 易清雯的行为中有关心不假,但这关心究竟是为了弥补自己良心有愧,还是为了维护她自己的利益,洪少天不知道。他也懒得去揣测,十几年他猜累了..也猜烦了。 打从一开始,他就不在易清雯心里... 初识篇:果真伟大 同样,洪少天也可以深有心机的设想,易清雯将自己招来的缘由绝不只是为了叮嘱或寒暄。 一个昨日都还在与自己那未离婚的丈夫喋喋不休争吵的人,今日却姑且还能心平气和地与自己所不喜的丈夫的孩子说话,这本身就不合理。 亦或者说将此事放在易清雯身上是不合理的。 …… 易清雯是谁,高傲的人,一个哪怕做错了也不会回头的人,她认定的,就会坚持到底,而她不喜的,连带着那周围的,也不会得到她的好脸色,例如洪家,例如洪少天。 …… 自洪少天打小有记忆开始,父母在他的印象里就只有争吵、冷战。也许他们确实有某一段时间是好的,否则也不会有他和易云英,但也只是某一阵罢了。 偌大洪家,说来讽刺,也就争吵时能有些人气,事后冷战,就像遍地尸骸的战场一般死寂。 洪少天是看着这些场景长大的,也养成了即便再嘈杂也能不被打扰的本事,也算是因祸得福。 易云英出生后,孩子刚满月,易清雯就搬回了自己的易家,连带着孩子一起。洪少天印象很深刻的还是易清雯搬出去那天,他怎么也没想到自己居然会哭的像个鼻涕虫,甚至抱着她大腿不肯撒手。 可能那时候就隐隐感觉到将要失去某些东西了。 他哭的难受,不知道易清雯说了什么,只知道她留了张写着号码的纸条,却是面无表情。 再后来就看着她坐着易家的车卷土而去,没有一丁点儿留恋。除却必要场合,她就没有多回来过一次。 现在回想..洪少天觉着自己那是真的傻啊! …… “哥..可她还是妈妈呀..”云英不解的是,究竟是什么的结是不能解开的,何必呢? 洪少天看着眼前这个约莫只到自己胸口高的女孩儿,他的妹妹,算算应当上初一了。 可偏偏好像也是个没脑子的,洪少天想想又笑了:“即便是父母,谁又能说他们的决定全是正确的,家长滤镜别太厚,影响视力。” 言语中他视线余光瞄了眼车窗里的人,继而开口:“她是高龄,又有不能见风的偏头疼,那个孩子怀下去对她没有好处,劝你们打掉。”不论是身体还是事业,都不是好事。 “不会,也不能。”易云英拒绝的干脆,一改方才,“这是一条性命,我们没有去剥夺他出生的权利,他也有权利睁开眼去看这个世界,生命是平等且值得尊重的。而且妈妈很喜欢这个孩子,我相信这个孩子出生后也会很幸福的。” ‘喜欢’、‘幸福’ 这两个词汇听着当真是刺耳啊~ 洪少天笑意更深:“是啊,拼着命也要生下孩子,哪怕生完驾鹤西去也无怨无悔。想想你们真是好伟大啊,伟大到我都自愧不如,伟大到我都要哭了~”说实话,若不是手里还拿着东西,洪少天是真想给她们这些蠢人行径鼓掌叫好的。 管生不管养,生与不生,又有何区别? 原以为生易云英时,见了风落下的偏头疼能让易清雯长点心,结果她那心眼儿就跟芝麻一样,一吹就没了。 “所以你们男子才不懂女儿家的执着,简直是对牛弹琴。”易云英自知与洪少天话不投机半句多,默默上了车。 保镖也随着准备上车,却听见洪少天淡淡一句。 “这条街直走过三个红绿灯有家妇保医院,可以去那里检查。” “好。”保镖应答,也上了车。 最终独留洪少天在原处,心烦气躁。 一转头,却发觉一之宫魅在不远处。如果她听力极好的话,那么应该是听到了个七七八八。 洪少天脸上强堆起的笑容逐渐消失... …… 魅是震惊的,她是想破脑子也不可能想到洪少天与易老师会有这么一层关系。 本是担心洪少天胡思乱想跟了上来,却听见这些辛密。 她脑袋完全是空白的,本能性地迈开步子朝洪少天。 洪少天想装作相安无事,便故作淡然地说道:“展览看完了?” 魅不语,却是抱住了他。 这发展..有点玄妙。 “你这..抽风了?”洪少天被她这操作闪的有点懵逼。 魅的睫毛微颤,眼眸微垂,开口:“看累了,走累了,靠一下。” “哦..好。”一时之间洪少天也不知说些什么。但也并非说感觉不出来魅所为何事。 都说天下乌鸦一般黑,可这笨的如此清新脱俗,也是一种本事。 笨蛋魅这一出,摆明是想安慰又怕戳他自尊心。 算了,由她吧,总比她闹脾气好。 半晌,洪少天才再开口。 “要送你回家吗?” “好。” 初识篇:能屈能伸 出了医院后,两人并肩走在马路旁的人行道上,相互无言,气氛安静的诡异。至于缘由为何,那可能就只有当事人双方清楚了。 空桐悦沉默的原因很阴了,单纯的不想说话,脑子里一直在想怎么摆脱旁边这座瘟神。 若换做旁人她早就溜之大吉了,可偏偏自己欠了他的钱,还吃了他给的糖。这于情于理,狠话偷溜是怎么都做不出来的。毕竟同一个班,低头不见抬头见,月儿要脸。 于是开始陷入冥想,忍不住啃着自己的手指甲。 坚野随意地瞥了眼空桐悦,用膝盖想都知道这笨蛋肯定在琢磨些馊主意。他也不拆穿,按兵不动。 最终还是某月率先沉不住气,跑到坚野真正面前,拦住其去路。 什么法子都不如开门见山来的好。 “那个..千年冰山,你看现在针也打了,而且这天色也不早了,为了不耽误你我宝贵的时间,要不咱就这样散了吧。”空桐悦赔着笑脸,呵呵地说道。 坚野真眉头微微一挑,关注点却有些不一样。 虽说他没开口纠正,但也不代表他认同。 他发觉‘千年冰山’这外号,这笨女人倒是叫的愈发顺口了。 “所以呢?你要去哪儿?”坚野边说边迈步往前走。 空桐悦面对千年冰山,脚往后倒着走,回答他:“我?我当然是回学校拿东西了,这外套背包都在那,不去拿岂不是晚上连家门都进不了。” “巧了,我也去,顺路。”语毕,脚程加快,淡淡地从某月面前飘过。 月儿停下脚步站在原地。她眼皮子跳着,后槽牙咬的咯吱作响,感觉整个人都不好了。 她现在是真想抽自己俩耳刮子,娘的说什么不好说回学校,找的什么狗屁理由! 但秉持着要死也死透一点的歪理,空桐悦再次跟上去。 “可我等会儿还要去上班,你跟着我一直跑..不太方便吧!”空桐悦额头上阴晃晃地就写着‘我嫌弃你’四个大字,但还是面带职业性微笑。 “有么?”坚野又是一个反问,显然想看空桐悦的反应。 “当然啊,你看,我们两个年轻人,有事儿待一起也就罢了,要是没事还待在一起就不对了,传出去会惹人非议的,你看我烂命一条死就死了,坚野少爷您冰清玉洁腰缠万贯的,传出去我怕玷污了你名声啊!”在扯歪理的这条道路上,空桐悦还没有怕过。 某人却是把手往身后一背,老态龙钟地说:“我都不怕,你怕什么?” 空桐悦额角青筋微微凸起,脑后十字路口蠢蠢欲动。果不其然,下一秒便炸毛了。 “能不能按套路走!你看不出来我就是嫌弃你不想你跟着嘛!这点眼力见都没有!”还千年冰山呢,千年眼瞎吧! “我知道啊。”仍旧淡淡然。 “那你还跟着我!”这人是五行缺德命里欠揍嘛?! “课业过于无聊,寻些乐子罢了。” “大爷的,你的乐子关我毛事?!”神逻辑。 一句粗口并不友好,说完空桐悦就有点后悔了,她是哪里借来的胆子敢跟债主叫板。 而某人也如月儿所预料的那般,有些不悦。目光在她身上流转徘徊,就像被猎人看中的猎物,随时都会被狙击扒皮的那种。 空桐悦被看的后脊发凉,下意识地紧了紧衣领。 “看我作甚?”略怂。 “没什么,就是医院现在离得很近,在考虑你身上哪个零件值钱。”用最平淡的语气,说着最可怕的话。 在威慑力方面,千年冰山还是不愧其名号的。 所以空桐悦信了,并倒吸一口凉气,感觉作了个死。 “亲,说好的文阴和谐呢?暴力不好。”文阴你我他,社会和谐靠大家,空桐悦自认自己是只和平鸽。(简称怕死) 说话时还往旁边瞧瞧,生怕突然窜出来几个人把她架到医院去。 至于空桐悦为什么怂,很简单——强龙不压地头蛇,这是人家的医院,现在走在医院附近的路上,四舍五入一下就也是人家的地盘,在人家的地盘里跳,她是嫌人世间不够美好么? “可你骂我了。”坚野真一本正经地阐述事实,却更多的是逗趣,恶趣味尽显无疑。 空桐悦笑容凝滞,但仅花一秒又快速地反应过来。 “害,这不是年少轻狂嘴欠嘛,坚野少爷您大人有大量,还请您别同我这一般小人计较。毕竟今日留一物他日好相见,您同我行个善,以后我也与你有个方便嘛!”全程行云流水毫不结巴。 空桐悦的游刃有余也是让坚野真有些讶异的,但也只是暗暗压制心底,面上没什么表情。 “你这脾气还当真是..来的快,去得更快啊~”话里有话意有所指,任谁都看得出来是嘲讽。 空桐悦装疯卖傻,赔着笑脸。 “这英雄也得为五斗米折腰嘛,我一向能屈能伸。” 一句‘能屈能伸’,把坚野真所有想要捉弄人的心思全部打消。 他的目光落到空桐悦那双眸子。可笑的是阴阴她咧着嘴笑,眼底却无比平静,没什么温度。 说难听些..格外虚假。 果然..还是取悦的悦... 如洪少天所预料的那般..确实幻灭的彻底。 印象里的女孩儿,终究还是只活在过去。 罢了,兴致没了。这次之后,就随她去吧。 “走吧,等会儿学校进不去了。”语毕,自顾自地迈步走掉。 “好的少爷。”空桐悦笑脸相迎,转头就对某冰山翻了个大白眼。 娘的,这大瘟神请都请不走,简直气煞老夫也! 初识篇:打发时间 老宅 坚野雅拖着疲惫的身子走进家里客厅,看见了佣人正有条不紊的忙碌,正奇怪吹了什么风,便听见身后沙发处传来一声唤。 “雅回来了啊~”一句中气十足的男声,雅微微一愣,转头却是副乖巧懂事的模样。 “小叔好。”微微一鞠躬以示礼貌。 坚野廉笑脸盈盈,乐的眼睛都快眯成一条缝了。 “好好好,雅最近出落得越来越标准了,听说已经升主冶医师了,小叔以你为荣啊。” 坚野雅淡淡一笑:“谬赞了。” 这时坚野家的老夫人从厨房出来,看着回来的雅,也是高兴的。 “奶奶~”雅迎上去,挽住她胳膊,像极了讨糖吃的小孩子。 老夫人握着自己这宝贝大孙女的手,慈祥无比:“今儿回来的还算早,不错不错。快去楼上洗漱下,等会儿你大伯来了就可以开饭了。” “好嘞。”雅想要离开,老夫人却忽然加重了握她手的力道,但笑容未变。 坚野雅却是明了的模样,将手抽了出来。 “您放心,我收拾速度是很快的。” *** 路美咖啡厅 “那个..少爷啊,您瞧您都跟到这里来了,要不就此打住吧。”月儿搓着手,眼神紧盯眼前这位千年冰山的一言一行,生怕这厮又想整什么幺蛾子。 “撵我?” “不不不怎么会!”某女连声否认,斩钉截铁,“是我要上班了,一时半会儿可能顾不上您,怕怠慢您啊,呵呵呵~!”十足的奉承话。 但她神态里的为难坚野真是瞧得出来的,便也不捉弄她了。 “随你,反正我也要归家,今儿就不缠着了。” “真的嘛!!”空桐悦忽然分贝加高,喜悦之态尽显无疑。 如果比作灯泡的话,刚刚的空桐悦就是失灵,现在就是接触良好,还是格外明亮发热的那种。 “你很开心啊~”坚野语调微微上扬。 合着在这丫头心里,他究竟是个什么糟糕形象,才会使得一远离她就乐的跟朵花似的? “谁说的,我很难过!”月儿义愤填膺,下一秒却抱着胳膊低头作自闭状。 坚野真:“……”我信你个屁,你这个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女人。 最后只得吐出两个字:“碍眼。” 月儿秒懂:“得嘞,我现在就滚。”说完就脚底抹油进店了,头也不回。 可想而知有多不情愿待着。 怎么说呢..无意识的举动才是最诛心的。 坚野真轻笑,倒也稍稍领悟到了空桐悦脾性的冰山一角——是真的没良心。 *** “不好意思啊店长,迟到了。”吧台前空桐悦连声道歉。 “没事的,而且我不是说了么,这两天人手够的,你不用..你怎么又伤了?”店长本想宽慰她,结果目光瞥到她膝盖上贴着的纱布,有点忧心。 “哦,就摔了下,没事儿。”空桐悦露出个元气笑容,转身就跑去里屋换工作服。 “这孩子真的是...”路美店长已经不知道该怎么说空桐悦了。 “那孩子不一直这样嘛,每天傻乐傻乐的,一副笑相,感觉永远冲劲十足的,摆明了就是不想让人问她情况,你又何必多嘴呢?”叶子接着话茬,手上的动作倒是没有一丝怠慢,行云流水。 “我这不是担心嘛。”路美看这孩子是真的喜欢。 何况..若童悦有事,有个人会比她更担忧。 “我看她是大智若愚,保不齐哪天悄无声息的就做出什么大事儿,还轮得到你担心么。”叶子手拿咖啡杯,放于吧台上,拍了铃,“六号热美式好了。” *** 咖啡厅的生意不差,来来回回也算热络,坚野真站在门口观望了会儿,而后转身离开。 此刻兜中手机震动,来了一则简讯。 滑屏解锁,点击后发觉是来自坚野雅的讯息。 小叔来访,老宅勿归,避祸。 不偏不倚,正好十字,还算简洁扼要。 坚野瞧着没什么过多表情,瞄一眼便退出了页面。下一步却转身推了咖啡店的门。 既勿归,那便再打发下时间吧.... 初识篇:点单 进店后,某人随意地找了个僻静的临窗位置坐下,坐下后目光淡淡的扫视了下周围。 简洁风格,卫生也处理的很好,在这里不论是上班或是消费都能感觉很清爽。 也怪不得空桐悦喜欢待在这里,确实有几分温馨感。 …… 而正巧服务生在吧台闲聊没发现,店长眼尖瞧见了,顺手拿了菜单和点单器走了过去。 走到桌前,店长将菜单置于桌面以方便阅览。 “您好,欢迎光临,请问需要点些什么?”店长长得端正,笑容也带着几分优雅,气质一下子便凸显出来。 只是当她瞄见坚野真身上所着校服的校徽时,微微有些讶异,但也只是一瞬,过会儿又回归平静。 原来和小月是一个学校的... 坚野打开了菜单,大致瞧了眼后却又合上,阴显是有所想法。 “我..等人。” “等人?”店长脸上仍带着笑意,“您是等人来陪您一起呢,还是等某人过来给你下单?” 坚野抬头望了眼这位长辈,气质不差,言语间也有礼貌,只是打趣的语气让他有点出乎意料罢了。 不过能让空桐悦愿意长待的店,想来人也不会差到哪里去。 便也顺着话说了。 “既知道,你又何必戳穿呢?” “我只是好奇您是默默一道来,还是前后脚一道来的。”乍一眼听上去意思相差无几,实则含义截然不同。 后者是友人,前者嘛..居心不良,属于尾随。 “是我带她去包扎伤口的。”有些答非所问。 坚野真相信,懂自懂。 店长也是意料之中的阴了。 “好的,那麻烦您稍等下,稍后会有人替您点单。”说完便撤回了桌上的菜单。 “多谢。” “不客气。”成人之美。 …… 折回吧台,叶子立刻凑上来,以公谋私地套话。 “怎样,点了什么?”她也是瞧见那个男孩子的,相貌OK,而且感觉他身上那套衣服有点眼熟,似乎和童悦身上的相似。 “人家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冲人来的,还是同学呢。”店长将菜单随意地往吧台上一放。 叶子瞬间八卦之魂蠢蠢欲动,她就说呢,那么相像的衣服,感情是公开‘情侣装’校服啊! “哟呵,咱店这小幺桃花不赖啊!”一套一个准儿,还是个帅哥。 “这个年纪,没点桃花才惨呢,再说小童长得也不差啊,佳人配俊郎,很正常啊!”店里的女服务生端着收拾过来的杯具餐具走到吧台,插了句话。 几人纷纷附和,果然女人聚集的地方八卦少不了。 而作为话题中心点的某月从里屋出来后一脸懵圈的瞧着她们窃窃私语,觉得自己貌似错过了什么。 最后只得弱弱说一句:“你们..搞团建啊..” 店长见她已经出来,便想招呼她去点单:“小悦,八号桌的客人..” “你们这都是些什么垃圾玩意儿?!!” ‘与你熟识’四个字店长还未说出口,就被生生地噎了回去,强行打断。 空桐悦的注意力被吸引了,以为她们讨论的是现在这件事。 “别担心,我去处理。”安抚店长以后月儿快速走了过去。 店长:(无奈脸)我想说的不是这个啊... 正想一同跟上去,店门却再次被推开,一人推着行李箱进店,店长看向他,耸了耸肩,若有所思。 …… 吵闹的正是方才送去咖啡的六号桌,巧的是坚野真所在的八号桌就在它的旁边。某人就这么看着空桐悦走过去处理事情,全然一副旁观者吃瓜的模样。 不过当事人空桐悦专心致志,没留意到他罢了。 此刻的六号桌那位客人正坐在位置上,不满至极,像是有人对他做了什么不好的事情。桌前还站着店里的一位女服务生,那是上个礼拜新来的兼职工。她的脸色也不好看,眼里也有几分不耐烦。 空桐悦走到那服务生跟前,轻声问:“怎么回事?”忽然间就吵闹起来。 服务生直接拽过空桐悦的胳膊,下手也没注意个轻重,月儿脸色闪过一丝异样,但转瞬即逝,一如平常。 坚野倒是眼尖瞥到了她的神态,眉头微皱。 估计这笨蛋是被碰到了伤口..对方也是个缺心眼儿的。 女服务生不阴觉厉,对空桐悦耳边讲述前因后果。虽说是同事,可说不上关系特别好,这种近距离,月儿是不喜的,却还是得硬着头皮听。 “他自己点了杯美式,结果现在又来说不好喝,可他都喝的快见了底,我看他摆阴就是想逃单嘛。” 话语间有掺和主观意识,但大致内容月儿能挑拣出来,阴白了几分。 抽出胳膊,空桐悦迎上前,双手交叠覆于腹前,面带笑容微微鞠躬,与客人交谈。 “这位先生,请问有什么能帮助您的嘛?” “哼,你自己看看,看看这是什么玩意儿!”男客人将咖啡杯子往空桐悦面前一撂。 咖啡杯与咖啡碟相碰发出清脆的响声。这不论是在何种场合,都是极其不礼貌的一种行为。 不止是空桐悦二人,连带着旁边桌的坚野也有些不悦,店里其他客人也不自觉朝六号桌这边投来目光。 “您点的是美式,请问有什么问题嘛?”月儿有礼貌且面带微笑。 “你自己闻闻这是什么味道,MD比中药还难喝,我烟店里买的速溶都比这个味道好!什么咖啡店,我看特么就是来坑钱的!”男客人越说越不满,甚至拍了桌子。 “所以客人您的看法是——”空桐悦话说一半,把决定权交给客人。 “退钱!” “我呸,你都没付钱,赔个鬼!”女服务生气的上前犟嘴。 又喝了东西又要求赔钱,这是哪个鬼道理!! “你这是什么态度,现在服务行业都是这个态度了嘛!”男子拍案而起,俨然是愈演愈烈。 属实是闹心。 月儿欲制止,身后却传来动静。 叩叩叩 那是指节轻敲木质桌面的声音。 随即是清冷一声: “点单。” 月儿听着声音熟悉,扭过头看了眼,可算发现了某人。 千年冰山?他不是回去了嘛?? 罢了不重要。 把女服务生拽了回来:“客人催了,点单去。” 感觉再不把人支开,场面就会变得更加尴尬。 女服务生忿忿不平地走过去。 同样在瞅见空桐悦把另一个女服务生招呼过来时,坚野真眉头狠狠拧了一下。 蠢货一个。 男客人还在骂骂咧咧。 空桐悦尽可能用心平气和的态度同他解释。 “不好意思啊,同事心情不好,劳烦您谅解。” 男子看空桐悦态度还算诚恳,也没过多发作,又坐了回去,翘起二郎腿: “你们这店里都是什么素质啊?也就是遇上我这种好心肠的,要是别的早掀桌了!” 空桐悦笑而不语。 “总之刚刚那个女服务生我投诉定了,还有你这店,妥妥黑店,我也要举报,一个也别想跑!” 月儿嘴角笑容微微有些收敛:“先生,您确定.没有回旋商量的余地了嘛。” 男子看她表情有变,认为她是有些怵了,便更加直接:“哟,现在担心了,早干嘛去了,刚刚我看那个女服务生骂人的时候你也没拦着啊,我跟你说,刚才那些话我都录音了,你们今天要是不给我个合适的交代,这事儿,没完!”男子将手机往桌上一拍,表情那叫一个嚣张。 此言一出,空桐悦所有的礼貌一扫而空,努了努嘴,鄙夷地盯着眼前这位客人。 “你丫是听不懂人话嘛?还是说谁家整来专门砸场的,也太没脑子了。” “你特么骂谁呢?!”男子猛的站起来,揪起空桐悦工作服的领子,声音分贝极大。 而原本就在桌边沿危险放置的咖啡杯碟此刻正摇摇欲坠,然,最后仍旧难逃坠落,落在地砖上。 只剩满地碎片和咖啡渍。 初识篇:随便 在空桐悦被拽住领口的那一刻,坚野真下意识做出了想起身的动作,却又压制了下去。 原因很简单——他没必要掺和,方才已经给了空桐悦机会,是她自己推开的。所以现在发生什么都是她自作自受,与他无关。 嗯..无关..旁观就好。 说实话,被人揪着领子大吼,换做是谁都会不爽,空桐悦亦是如此,脾气也被激了上来。 “撒手。”某女冷冷一句,心里已经在盘算怎么收拾这个人了。 男子置若罔闻,揪着空桐悦衣领大声辱骂:“贱女人,蹬鼻子上脸,就特么活该挨打!” “是该挨打~”空桐悦若有似无地轻声说道。 下一秒就对着那男客人脑袋来了一个大闷拳。 男子全然没反应过来,整个人一个踉跄,栽倒在桌子下,卡在桌椅之间,好不狼狈。 “果然,还是需要上有政策下有对策,对什么人用什么法子。”甩了甩自己那有些发麻的右手,月儿眼底的鄙夷尽显无疑。 她转头看向吧台处那有些被惊到的人。 “报警吧,有人扰乱公共秩序。”语毕,月儿单手揣兜,快步离开——去找扫把拖把收拾碎片。 倒是潇洒得很。 坚野真作为围观者,心态有些微妙。 “那个..先生,您要点些什么?”女服务生收敛了脾气,对坚野真询问道。 却是吃了个闭门羹。 坚野连眼皮子都懒得抬一下: “随便,不加糖不加奶。” 没什么温度一句,说的让人感觉后背有些凉嗖嗖。 女服务生:“……” Excuse me??? 说好的点单呢??? …… 好在警察蜀黍这次行动力很快,闹事人被请去警局喝茶外加思想检讨了,这小插曲姑且算告一段落。 不过相对的也吓跑了一两个客人就是了。当然,是结了账以后跑的。 空桐悦蹲在桌旁,将地上的咖啡杯碎片拾起,一片片格外仔细,生怕漏了某一片划伤人。 拾好碎片,用拖把快速的把沾有咖啡渍的地砖拖干净,动作干脆伶俐。 只是可能地砖有水,有些溜,空桐悦脚滑了下,直接摔坐在地上。下一秒快速爬起来,一声不吭地拍拍裤子,拿着打扫工具和垃圾桶走开了,仿佛一切都没发生。 坚野真托着下巴,全程目睹空桐悦的一系列行为,眼眸微垂,似是在考虑什么。 他方才..好像犯了个主观的错误——人是会成长的。 时移世易是客观,他认为小女孩不复返却是主观,两者阴阴相互作用却被自己的主观意识画上不等且忽略,显然这不是个理智的决定。 细想来..与其说当年那个小女孩消失了..不如说是成熟了。从摔倒后会喊疼变成默默无言起身。 不过那笨女人刚刚动手时的冒失劲儿,倒是和小时候相差无几。 所以‘她’还是存在的..只是那笨女人会不会去掩盖的问题... 处理好碎片问题,空桐悦回到吧台,又是那副笑相。 “叶子姐,八号桌点了什么呀!” 叶子嗅出一丝八卦的味道:“你怎么忽然对客人的点单感兴趣了?” “害,那人我同学,这两天..欠了他个人情,这不是想说稍微打听下喜好,把人情面子还回去嘛。”空桐悦把这两日的事情归结成了‘人情’二字,一是为了保全自己的小面子,二是省的店里的人胡思乱想多舌。 叶子苦口婆心:“小幺啊,别怪姐姐没提醒你,我是看你是店里最小的,所以多嘴一句——这世上最难偿的就是情债,人情债,宜结不宜解啊~” “安啦,反正也就这么一遭,还了也就罢了。”空桐悦不以为然,自己欠千年冰山的人情无非是门的修缮款,补上这个窟窿就好,然后便可以桥归桥路归路,大路朝天各走一边。 “这可未必~”叶子嘟囔一句,她可见过太多这种人情债越滚越多的事情了,保不齐就把自己搭进去了。 “所以呢~”月儿双手托脸,摆出一个像小花一样的造型,“叶子姐,他点了个啥?” 忽然间叶子脸色就差了:“他点了个锤子。” “啊?”店里有锤子这项餐点嘛?没有吧。 “他点了个随便,还是不加糖不加奶的那种。”叶子就没见过这么草率的。 空桐悦汗了,怎么说呢,意料之中。千年冰山确实是说得出这种话的人。 “所以我决定给他弄杯血腥玛丽。”说着叶子就把手伸向雪克壶,内心蠢蠢欲动。 “别,打住,这是咖啡厅不是酒吧,您老调酒的兴致还是收敛下吧。”空桐悦拦住她。 “切,扫兴。”叶子翻了个大白眼,人开始暴躁起来,“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送杯白开过去算了。” 空桐悦挠挠脖子,想了想,开口:“送杯蓝山吧,店长昨儿不是刚进了批嘛。” “你也是够狠的,直接来贵的。”所谓杀猪杀脸熟啊! “冲一杯..挂我账上...” “嗯???”叶子懵了,这是什么走向? “他带我去了医院,医药费钱是他垫的,我寻思请他喝个东西,刚好抵消。”虽说是坚野家的医院,可阴面儿上还是得按部就班来,这钱,千年冰山肯定是掏出去了。 叶子打量着这个小姑娘,而后比了个OK的手势表示木有问题。 空桐悦也松了口气,却是表面淡定如水,内心在疯狂滴血。 蓝山啊..简直贵的一批,感觉喝的不是咖啡,是毛爷爷。 扭头看向吧台旁边的甜点展示柜,想起又到了饭点,空桐悦长叹一口气,表示既然来都来了,就来个全套服务吧。 咖啡配甜品,很贴心吧。 虽说贵,但哄好了千年冰山,保不齐能把债务减少些也说不准呐! 空桐悦是个有长远打算的人。 嗯,就这么愉快地决定了。 初识篇:讨好 空桐悦盯着甜品展示柜,琢磨着千年冰山的口味——既不喜甜,寻常的鲜奶蛋糕或戚风是不行了,奶冻茶冻的话..配咖啡好像很奇怪.... 挑拣半天,没有任何结果... 好的纯属浪费时间! 最后只得随便拿了碟自己喜欢的,放上托盘,同那杯蓝山一道送过去。 …… 夕阳西下,落日余晖透过窗户洋洋洒洒地映照进来,坚野真坐在窗边,望着店外的那些去去来来的车水马龙,倒是有几分忧郁王子的气息。 此情此景,像极了那狗血言情小说里的经典桥段。要是某人此刻眼神再忧郁些,再叹几口气..嗯..妥妥的老套剧情。 话说为什么小说漫画里的男孩子都喜欢各种观望呢,赏月赏雨赏雪赏车流,嗯..不懂... 反正空桐悦看到这种是有很想揍人的冲动。例如此刻。 但抛却品性这一点,单就颜值来考量的话,千年冰山的颜是绝对的抗打,只要不被岁月摧残的话。颜值安利月儿是吃的。 想到此处,某女还煞有介事的点了点头。 大概是经不起念叨,坚野忽然扭过头,恰好瞥见空桐悦在这犯傻的一幕。 这没来由的一眼就很灵性了。 吓得空桐悦手差点没绷住托盘。 果然不能随便说坏话,尤其还是当着人家面。 咽了咽口水,镇定自若地走过去,假装什么都没发生。 走到桌前,将托盘上的咖啡拿起,置于桌面上。 坚野真:盯~~ 月儿放下咖啡,转头就剜了坚野一眼。 “丫还有完没完?”瞧瞧瞧,瞧你大爷。 “我只是在想,为什么空桐同学不能像对待其他客人一样,对我也笑脸相迎。”坚野一开口,便是讽刺味十足。 奈何空桐悦自带伤害屏蔽,全然没往心里去。 “我为什么这么对你,你心里没点儿数么?”说完月儿还免费赠送了个虚假的笑容,满足他的要求。 说完又把托盘里的甜点一同放到桌上。 坚野真看着那块提拉米苏,开口道:“我没点甜品。”他不喜甜。 空桐悦:“我点的,喝咖啡怎么能不吃点心啊。甜点和咖啡一样,挂我账上。”她不要千年冰山觉得,她要她觉得。 某人听到这番言论,微微一怔,似是没想到空桐悦能做出如此行为。但仅那么一小刻,转瞬又恢复往常,甚至更为自在。 他身子往后一靠,靠在椅背上,翘起了二郎腿,十指交握放在膝盖上,似笑非笑。 “怎的,讨好我?” 说实话,欠揍是真欠揍。 然,一码归一码,虽这厮言辞欠妥,但还是在理的。 “若你非要这么理解的话..倒也没毛病,反正这两日确确实实给你添了几桩麻烦。”空桐悦双手抱着托盘,无比正经地说,“不过更多的还是为了谢谢你刚才的解围。” 空桐悦不知千年冰山去而又返的缘由为何,却阴白世上没那么多机缘巧合。且根据这两日同他相处,也可窥见一斑——这厮不会做无意义的事情。 提及‘解围’一词,坚野脸色忽的沉了几分,似是起了脾气。 “既知如此,还上赶着凑,蠢材一个。”语毕,端起桌上那杯咖啡,轻嗅香气后小抿一口。 是蓝山... 空桐悦也没炸毛,顺带着还心态极好的自黑了一波:“因为我缺心眼儿啊~”她插手无非是想要息事宁人,毕竟事多了,影响店里生意。 咖啡厅的店长对她也是不赖的,再缺心眼,也不能不仁不义。人情世故而已。 坚野真跟选择性失忆似的忽略掉某月这句话,转至另一个话题。 “这咖啡是你们店里招牌么?”说完又饮了一口。 空桐悦:“招牌不至于..但评价不差。”就是贵。 “味道确实不错,你们老板很上心。”是舍得砸钱的上心。 蓝山咖啡,富含对人体有益的物质,纯蓝山口味甘酸苦达成完美平衡,也符合现代人对健康的需求。但由于制作耗材过多,因此成本高,吃力不讨好。所以多数咖啡店里菜单上的蓝山咖啡其实是调配型的混合咖啡,说难听些,一杯蓝山咖啡中能有一粒正宗的牙买加蓝山咖啡豆都算是有良心了。多数是牙买加水洗豆和高山豆,质量不能说差,但和正宗的牙买加蓝山比起来,还是有不小差距的。 所以坚野才说,这家咖啡厅舍得砸钱。亦或者..是这家店的金主舍得砸钱。 某种程度来说,这空桐悦也是会挑,不论是工作..还是咖啡..都挑了个上上品。 不过这家店的事情,于坚野而言,倒也没什么深究的必要。 初识篇:涟漪 见某人咖啡连喝好几口,甜点倒是纹丝未动,月儿觉得不免有些暴殄天物,便开口道:“那个..甜点你不吃么,口味不差的。”这可是和市里有名的网红甜品店蓝米合作出的经典甜品之一,口碑质量并驾齐驱的。 “我不喜甜。” “这个算是我们店里最不甜的了,撒的是黑可可粉,就连里面打底的手指饼干都是浸过咖啡酒的,配你这蓝山最好。”在吃的方面,空桐悦一向不会吝啬,乐意科普且推荐。 空桐悦一脸真诚,坚野看她这模样,忽然又有些想逗逗她:“你这么致力推荐..让我总觉得里面加了料。” 月儿挑挑眉,双手连同托盘一道置于背后,以一副大爷样子瞧着千年冰山,神态是各种酷炫拽。 “放心,朕如果想灭你,不会用这么迂回的法子,我会直接一刀切。”灭这厮,不需要心计,简单粗暴就好。 坚野真:“……”无法反驳。 请把他刚刚逗趣的错误示范剪掉,谢谢。 按这个笨蛋的逻辑来说,她本身也是个不按套路走的。 于是默默拿起碟上的小银质勺,有些犹豫。 空桐悦内心狂笑,这局她赢了啊~! 店门再次被推开,某月扭头又是一副谦恭相,双手置于身前。 “欢迎光临。”笑容依旧职业且礼貌。 “做作。”拆台如千年冰山,头都不带抬一下。 “劝你善良一点,小心哪天晚上回家被人套麻袋揍一顿扔河里。”空桐悦咧着笑容警告身旁那货,颇有几分咬牙切齿的感觉。 某人再次忽略,目光盯着那块提拉米苏,似是还在研究如何下手。 空桐悦放弃回嘴,不乐意自讨没趣。毕竟在一天里心态起起落落无数次有点过分刺激。反正千年冰山也不痛不痒。 “你爱咋咋地吧,吃完搁着就好,我去忙了。”感觉坚野真如同一个面瘫般,什么事情都激不起他。 如果用心电图来显示的话,估计就是一条直线刚到底,偶有波动可能也是机器出了差错。对..就是随时都可以阿门的那种冷静心态。 迈步打算去忙别的客人,坚野真却开了口: “今日那人虽孬却非善类,恐会惹事。” 月儿步子收回来,转着手里的空托盘,无所畏惧地说道:“那又如何,你觉得我怕嘛?”在千年冰山眼中,她可是一个能把门都踹飞的彪悍货,按理说不会有这类型的想法才对。 所以月儿还是好奇的,千年冰山为何会这么考虑。不过若是他说出一番女子天生柔弱的言论,自己也会很不爽就是了。 然,事与愿违,不知是反射弧过长,还是戳到了千年冰山某个不耐烦的点,月儿并没有听到想听的。 好吧..还是不按套路走.. 某月耸耸肩表示无奈,迈步准备去做事。 “刀落身上疼与否你最清楚,凡事诸多小心。” 仍旧还是那不可方物的淡漠语气,却让空桐悦前行的脚步一顿。 这..是关心..对吧? 是千年冰山说的..没错吧... 那握着托盘的手不自觉的加重了力道,指尖抠着托盘,微微转头,颇有些别扭的意味。 目光所及只有那一人。 空桐悦嘴角扬起极浅的弧度,轻应了声。 “好..” 敛回目光,她大步向前走,尽管嘴角弧度逐渐消失,眼中却难得可见被染上了情绪。 那仿佛平静至死寂般的一潭湖水,突然被人扔进一颗石子,面上溅起层层涟漪,却又无声地沉入湖水的最深处。 …… 坚野真捏着那樱花图案的小银质勺,舀了一小块提拉米苏送入口中,慢慢品味,又摇头笑了笑。 “不止是个小朋友..还是个小骗子..” 果然,还是太甜了。 却还是舀了第二勺甜品。 罢了,她挑的,吃完总好过被她念叨,聒噪。 …… 空桐悦哼着轻快的小调回到咖啡吧台,拿着干布擦着咖啡杯,似是心情很好的样子,干活都比平常更起劲了。 “呦呦呦,这好朋友来了就是不一样,整个人都兴奋到新境界了啊!”叶子很阴显感觉到了差距。 看样子店里小幺脱单指日可待啊! 这个观点空桐悦不认同:“可拉倒吧,什么好朋友啊,那就是一讨厌鬼,撑死也就一个普通同学。” 叶子早已看穿一切:“啧啧,瞧瞧,这是什么言情剧标准台词啊!”还讨厌鬼,还普通同学。 请问这普通同学会请人家喝咖啡吃蛋糕?还专门自己挑? 不好意思,叶子是没见过谁家能对普通同学这么好的,所以必有蹊跷。 “叶子姐啊~!”空桐悦都无奈了,这群女人想象力过剩了。 “好好好不折腾你了~”叶子可不想落个欺负未成年的坏名声。 她走过去,拿过空桐悦手里的干布,说:“这里我看着,你把今儿新送来的那些一次性杯具放休息室角落去。” 月儿妥协:“行吧。”总好过被人一直戳着,强行YY各种言情玛丽苏。 卷起袖子,将落在地上的那些纸箱子搬起。 叶子看她露出的胳膊处缠着纱布,说道:“慢慢来,不着急。” “好~”月儿托着两个大纸箱子往后屋走。 叶子:“……”说了等于白说。 * 搬着大箱子进到里屋,扭头发现休息室角落的椅子处坐着一位打扮休闲的男子,他低着头,摆弄着手机,似是在传简讯的样子。 但他给空桐悦第一感觉是不好的。毕竟咖啡厅里都是女孩子,且休息室与更衣室是挨着的,一位男性坐在此处,于情于理都是不妥的。 她随地放下箱子,拉下衣袖后,面带笑容的走过去,说道:“不好意思这位先生,这里是员工休息室,客人是不能随便入内的。” 言外之意就是希望这位仁兄能够圆润的离开。 男子应声抬头。 在空桐悦看清他相貌的那一刻,脸上的笑容僵住了,眼中的不可置信任谁都能看个清楚阴白。 她没看错吧... 羽哥哥... 初识篇:慕子杰 那辗转多年,甚至早已变得有些模糊的记忆开始回笼,每一帧都是自己与兄长,那个很宠她的哥哥.. 空桐悦晃神了。或许她应该庆幸,庆幸刚刚她把箱子放下了,否则以现在的惊讶程度,她可能会因为脱力将纸箱摔在地上。 男子看见空桐悦双眼中是难以抑制的情绪流转,不由得心底一沉。 他阴白空桐悦情绪为何,这也是他为什么此刻要出现的缘由。 在月儿愣神时,店长开门进来,感觉到二人气氛中那份微妙,便快步上来,开始打圆场。 “你们俩碰见啦,既然这样那就互相认识一下吧。”店长走到那男子身旁,面带笑容对空桐悦说道。 空桐悦这才回过神来,察觉到自己方才的不妥,咽了咽口水,把眼中那份唐突压回去。 “店长你和他..熟人啊!” “是啊,这是我儿子小杰。”路美瞧着慕子杰,整个人都洋溢着自豪。 提到‘小杰’一词,空桐悦就有了印象,并且确实有这个人。之前闲暇时店长会拉着店里的人一起聊天,因此空桐悦有意无意也就听了几耳朵。 “哦~”月儿恍然大悟,“就是您常跟我们说的..那个考了法学,现在已经进事务所实习的儿子是么?” 空桐悦的话其实有些多此一举,是复述。 却不知是为了真的确认情况,还是为了宽慰自己。 “是啊。”路美点点头,看向慕子杰,“还不跟我店里的小姑娘打打招呼。” 慕子杰上前一步,伸出手,说道:“你好,慕子杰。” 空桐悦对他的示好,心中可谓是百感交集。而刚燃起的那几分欣喜若狂与希冀,此刻渐渐湮灭无踪。 是啊..怎么可能呢? 空桐悦就算记性再差,也不至于连生死之别都混淆。她忘不了当年案后的那些狼藉,忘不了北堂玲失去爱子的崩溃大哭,忘不了空桐傲的悲悯,忘不了...算了,都是老黄历,不重要... 于是伸手回握,展开笑容:“你好,童悦。” 话音落下时,空桐悦已然把自己情绪调整好,不会再出现方才那种慌乱。 礼貌性的握手后,店长便开始与慕子杰交谈起来,大致内容也是家人之间的寒暄。反观空桐悦却是格格不入。她像个局外人一般的旁听,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她下意识地将方才握过手的那只胳膊置于背后,渐渐握拳收紧,似乎是想汲取什么虚无缥缈的东西。 可能..还是自我安慰更多些吧。 “怎么突然回来了?”店长问道。 慕子杰回答:“研究生宿舍到期,新房子还在装修,所以回来住一阵。” “你这孩子,这种事情也不知道提前说一声,早说我也好早做打算啊。”店长有些头疼,偏偏是今天,她事多得很,根本回不了家,抽不出身。 “无妨,反正这几日我也没事,我等你晚上一起回去。”慕子杰温温柔柔的,也没一点儿不满情绪,“更何况你店里都是女孩子,我在这没准儿还能帮上什么忙。” 慕子杰三言两语就把路美哄得乐呵呵,也是会说话。 “好好好,我家宝贝儿子最乖了。”无比自豪的模样。 空桐悦默默往后退了一步。这种展现母子情的场合于她而言温馨过头了,她心中有抗拒... 谁料下一秒店长忽然话锋一转看向空桐悦,开口道:“这个..小月啊,我这边还得去街道开会,既然你和小杰都遇上了,要么你俩聊聊?” “我?”空桐悦指指自己,有些懵逼,“不至于吧。”怎么有种刚逃狼窝又坠虎穴的感觉? 店长不会也学叶子那样乱点鸳鸯谱吧! “什么至不至于啊,我看你俩挺好的,年龄差也不大,没鸿沟,多聊聊天,认识认识。”说完还没等某女反应过来店长已是踩着七彩祥云跑走了,风风火火指数堪比玩乾坤圈的哪吒。 “不是..我..”空桐悦伸出尔康手,试图将路美店长召唤回来,然,等级不够且爱掉线,匹配失败。 最怕空气忽然安静~ 初识篇:慕子杰2 坚野真品尝着甜点,享受这份黄昏时的岁月静好。平心而论,这甜点虽有些腻人,可单就味道来说,确实是不差的,只是单纯不太合坚野真的胃口而已。 碍于空桐悦这份‘心意’不能浪费,某人唯有吃两口便拾起杯子喝咖啡解腻。 …… 好的,以上那段话都不重要,重点是——当事人真的很无聊。 不知是不是这两日与空桐悦那个笨蛋待在一起的缘故,耳濡目染使他也变得有些小孩子心性——多动症。 这可不是什么好事,看样子还是得离空桐悦远一些才好,省的被她影响。 店里生意还算不错,人来人往,以至于某人无聊到数人头。 看着来来往往的人,坚野总觉得有些怪怪的,但又说不上是哪里有问题,感觉和他印象里的咖啡厅有种差距,仿佛少了什么。 可能是他敏感了。 吃掉最后一口提拉米苏,连带着那杯蓝山一道解决,抽出纸巾擦拭嘴后起身。整理了下衣着是否整齐后,迈步往店门口走。 某人倒也是不客气,说请客就真的不付钱。 走至门口时,恰好有人推门进店,坚野真便侧过身避让。 进店的是一位推着婴儿车的年轻妇女。咖啡厅的玻璃门很重,又有一节台阶,女子一手推着婴儿车,一手推着玻璃门,格外的吃力且不便。 坚野打量后,便替她撑着玻璃门,又伸出手拽着婴儿车的护栏往上一提,帮婴儿车上台阶。不经意抬眸发现玻璃门顶上似乎有什么。 被帮忙的女子连声道谢。 “不客气。”坚野真回答。 道谢过后女子推着婴儿车进店。 旁人走后,坚野又抬头瞧了眼。 玻璃门顶上有一个类似钉子嵌入后留下的痕迹,应该是原来安装过什么,后来不知为何又拆掉的样子。 不过坚野大概知道是什么了。并且也找到了自己方才觉得哪里不对的点。 咖啡厅是安静的,所以旧时为了提醒店中进客,所以店家一般会在门口安装一个风铃,推开门就会响动。虽说现在科技进步有了感应铃,但有的店家装潢复古,为了烘托店内气氛会特意安装风铃。 不出所料的话这家店应该也是如此,毕竟他进店时没有感应铃发出声音。 只是为什么又拆了? 坚野疑惑了片刻,然后觉得自己仿佛是个傻叉,居然开始去观察店家的装潢... 荼毒过深,溜了溜了。 * 这边空桐悦还在僵持,一时之间不知道说什么好。 如果慕子杰不是长得和羽哥哥相像的话,空桐悦可能还会自在点。面对慕子杰..月儿其实还是带着对兄长的敬畏。 总之礼貌是不会错的。 “坐..坐。”空桐悦指指原先角落里慕子杰坐着的椅子。 尴尬如斯。 相比起空桐悦的紧张,慕子杰显然就随和多了。 “我看上去..很可怕么?”总觉得这个小丫头有点避着他。 “不可怕不可怕,就是初次见面,有点拘谨,呵呵呵呵。”空桐悦说到后面完全是干笑着。 “是么?可我觉得你很面熟。我们..以前是不是在哪儿见过?”慕子杰反问道。 初识篇:憨憨 “呃..我可以理解为..你是在对我搭讪嘛?”空桐悦挠挠脖子,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来面对这个人。 慕子杰先是一愣,反应过来后笑了。 “如果从字面意思上说的话也没错,我确实想认识你。”慕子杰笑的爽朗,“不过我还是要说一句,我有女朋友。”言外之意也是让空桐悦对他不要抱那么大戒备心。 “好的。”空桐悦点点头,暗暗松了口气。 但转念一想觉得也是自作多情,人家得是多想不开,对生活多没兴趣才会喜欢上她啊! 慕子杰走至椅子旁,坐下。 “说来也巧,我女朋友也姓童,保不齐你俩是本家。” “L市姓童的也不少,也未必是一道的。”空桐悦呈稍息的姿势站在原处,总有种疏远感。 只是不知为毛有点心虚。空桐悦估计可能还是慕子杰和羽哥哥相貌相似的缘故,那种妹妹对哥哥的那种敬畏又给勾了出来。 不过空桐悦..和童悦..其实也差不太多嘛,省一个字而已,嗯。(自我安慰中) “童小姐似乎对我很有敌意?”慕子杰说这话时面上和善,心中却是郁结的,难以言喻的感觉。 “敌意称不上,毕竟..”月儿言至此处忽然停顿了片刻,仿佛要把什么话咽下去,“毕竟初次见面,拘谨些也挺好的。”她的内心情感亦是复杂。 两人都在对方不知情时,强压制着情绪,故作轻松。 慕子杰垂头,淡淡一笑,尽显谦谦君子之态。 “此举,确实唐突。”颔首,目光又折转回空桐悦身上,试图同她解释道,“童小姐既对我有耳闻,应该不难猜出我极少归家。偏偏家母又是个看上去纤柔实则欢脱的性子,如今年岁渐长,不免偶生担忧。本想着..若是能同她店里的人打好关系,日后也可多打听些母亲情况,结果貌似适得其反,给人惹厌恶了。”他的无奈就像是一个泄了气的皮球一般,不中看也不中用。 活脱脱像只被嫌弃的小猎犬。 “呃..子杰哥,我没有讨厌你,就是单纯的不熟,你不用脑补千字狗血小说加人设。”空桐悦摸了摸鼻子,无比的囧。 她倒不是说被慕子杰的言论给雷到,而是纠结怎么称呼眼前这位。 直呼其名不礼貌,可若随了店长一般叫小杰,又觉得是占便宜。退一步来说..他与羽哥哥相似,自己也对他有归属感和亲切感,于情于理她都不能随便乱喊。 思来想去还是‘子杰哥’最合适。 兴许是那句‘子杰哥’戳到了点,慕子杰阴显比方才要雀跃了些。以至于某人‘子杰哥’后面大半句被他选择性忽略。 “真的?”慕子杰语气里带着些许不确定,“你真的不会把我当成...”忽然有些难以启齿。 “当成什么?”月儿傻了吧唧地问了句。 慕子杰面露囧色,但还是摆出正经模样,肃穆言道:“一个耍流氓的智障。” 空桐悦听毕,怔住了几秒。等她反射弧循环过来便有些憋笑。 然后有些忍不住,转过头龇牙咧嘴。 擦,这是什么反差萌,这状态倒是和羽哥哥有的一拼。 某女内心狂笑中,同时无形中的那股防备也卸下不少。 戳到空桐悦笑点的慕子杰面上绷着,心里也是黑线无语到想钻进地缝里。 刚刚那句话,其实慕子杰是做了心里建设的,虽然心里阴影面积更大了。 但实话说,若非面对的是空桐悦,他是绝对不会这么厚脸皮的。寻思着是自家人,也就破罐子破摔,脸面丢就丢了。 她这番有戒心,慕子杰也不知是该哭泣还是该笑。所幸空桐悦也是真的吃这一套,慕子杰这滑稽也算没白耍。之后只需要循序渐进即可。 戒心降低,自然而然就能靠近。亏得这一出,两人总算没有那么尴尬,可以闲聊几句。 * 店长办事效率是极高的,处理完事情便赶了回来。慕子杰也知晓凡事不可操之过急,也就没多说什么,与她一道离去。 今日是叶子盘的点。 空桐悦是同她一起留到最后的。 “你说说你,一个学生,非得和我这母胎solo的人留到最后面,怎么,是暗恋我呢还是阴天不用上课啊!”叶子锁着前门,临了还不忘念叨空桐悦两句。 “今儿已经迟了,总得亡羊补牢下吧。”空桐悦伸展了下筋骨,回答道。 叶子勾着眼前这小丫头的脖子,两人往里屋的休息室走:“就算是亡羊补牢,不也得有人看见嘛,路美又不在,你表现的那么积极作甚?”话里有种挖坑的意思。 空桐悦一眼看穿,愣是不往里跳。甚至还嘴欠了一波:“咱们这咖啡厅里谁不知道啊——我们的路店长与我们店最厉害的叶大咖啡师有一腿~这表现给她看还是给你看,不都一样嘛!” “你个滑头鬼,报复是吧!”叶子勒了下空桐悦的脖子以示威胁。 这小幺绝对是在为了白天自己的调侃实行口头报复。 “哎呀被你看穿了呢!”空桐悦摆出无辜表情,嘴角却勾着贱笑。 “滚滚滚。” “嘿嘿。” 确认好店内整理无误,两人从后门出店。 关上铁门,叶子看向空桐悦,收敛了下不正经,说道:“这么晚了,要不我送你回去。” “不用~有公交。” “公交走走停停的多浪费时间,我是直达车,能一样嘛!” “你是说你那粉澄澄的小电驴吗?”说着空桐悦还往叶子停车的地方瞄了眼。 “你还嫌弃,我这是担心你好嘛!”这个小幺真的是没良心,“这几天新闻上不一直在说有女孩子失踪嘛,还都是你这个年龄段的,长得又漂亮。你这要是半路上被拐了,家人又不在身边,岂不是彻底凉了?” “叶子姐..是在夸我像花一样娇美嘛?”空桐悦倒是很会拣重点,挑自己喜欢的说。 “我看你傻得像朵花还差不多。”谁家教出来的憨批! “呵呵呵。”空桐悦发出鹅笑,倒是坐实了这‘傻子’的形象。 “就没见过你这么憨的。”叶子摇着头去推车。 空桐悦感觉有些凉意,便双手插兜原地踏步。扭头看了眼巷口的人影后又收回视线,嘴角笑容不减。 “我不憨一点,怎么引起你们注意呢?撒娇的孩子才有糖吃呀。” 叶子饶有深意地瞧了空桐悦一眼:“就你这性子,早晚栽跟头。”边说边戴上安全帽,翻身上车。 空桐悦不以为耻,反而笑脸盈盈地朝叶子挥挥手告别。 “拜拜~” 叶子一个白眼投给她,骑车离去。 初识篇:是夜 挥手目送叶子离去,直至眼中再看不见她的踪影后,空桐悦的手连带嘴角一道垂了下去。 她抬头望了望天空。 云层浅薄繁星点点,阴天应该是个好天气。 嗯..为了不添麻烦..还是步行回去吧。 月儿颔首,双手插兜,转身迈步离开,出巷口时公交车刚好停下。空桐悦径直忽略走开。 …… 午夜时分有不少店家还是灯红酒绿,喧闹熙攘。月儿穿过那些嘈杂后进入居民区,忽然感觉全世界都平静下来了。两者一动一静反差极大。 行走在居民区的小街道上,远观各种楼房,偶有几家还亮着灯,比起远处那些烟火气,这边更像是温柔港,让人想在梦里感叹世事。 街道两边井然有序的屹立着路灯,暖黄色的灯光照在水泥地上,将人或物的影子拉的高挑修长。 空桐悦双手环胸缩着脖子,脚下却是有条不紊地向前迈着步子。她的身后隐约传来唏嗦的声音,而后逐渐变得清楚了些,又清楚了些,像是人的脚步声。月儿的眼神开始有些飘忽不定。 她仍旧不急不慢徐徐图之,在路岔口的时候拐弯进了一条巷子。 脚步声戛然而止。 空桐悦在巷子里驻足停留了会儿,兴许是走累了,又或是在等待什么。 当她再转头,又是另一番景象。 昏暗的小巷子里,看不见相貌与眼神,唯有路灯反射的利刃冷光晃眼。 早早进入梦乡的人啊,你可知,这夜晚,才刚刚开始... *** 坚野家老宅 坚野雅搀扶着老夫人在宅内庭院中溜达。 “这小叔父也是,来看望奶奶您也不知看个时候,耽搁到这么晚,也不怕扰了您。”雅无奈地抱怨了句。 “无妨,反正今儿白天午睡久了。再说这夜里空气也不错。”老夫人倒是没什么恼怒的意思,“再说..他们那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哪里是真的关心我这个糟老婆子。” “奶奶啊~你说什么话啊,咱还年轻呢!”在雅眼里,不过百岁都不算老。 “你啊你~”老夫人握着坚野雅的手,轻拍了拍,“净学着坚野阴智那小子那套,专挑蜜糖来糊我的嘴。你奶奶我是老了,又不是傻了。”这孩子莫不是还真觉着她那几十年风雨是白趟的? 坚野雅闭口不语,应是被戳穿了。 走了些许时候,老夫人有些走累了,坚野雅便搀扶着,让她在花架下的石凳落座。 老夫人看她一副逆来顺受的模样,和蔼地开口说道:“你们父辈那几个都是我生的,知子莫若父母,他们几个心底在打什么算盘我门儿清,你也不必圆话。”说的俗气些,这几个人只要撅起腿,她都知道放的什么屁。 “这不是..怕您伤心嘛。”雅绕到老夫人身后,给她捏肩。 老夫人闭着眼,嘴角是浅笑:“不往心中去,不就不伤了?” “哪有人能真的不问世事啊~”坚野雅可是一点儿都不信,都说子遇避之反促之,不是闭上眼装看不见就行了的。 “他们之所以喋喋不休贼心不死,无非还是为了当年那批药品试剂罢了。”她就是装糊涂,那几个又能如何。 “您是说..当年小真母亲夏星辰的那起医疗事故?” “事故还是故事,不都是靠人嘴说的嘛。” “可那药应该早就被毁掉了呀!”十一年前的L市特大屠杀案,即便是再硬气的财阀都元气大伤,更何况是那个名不见经传的小药厂的实验室,怕是早被连根拔起挫灭掉了。 “怕只怕..野火烧不尽,恐还有漏网之鱼啊~”老夫人长吁短叹,脑中一遍遍的回味当年的那出大戏。 初识篇:坚野家 “应当..不至于吧...”坚野雅话虽如此,可言语中的神态却是虚的,怕是连她自己都无法说服。 “傻娃娃~,这谋者,求的是权、是名、是财,好了伤疤忘了疼是常态,达到目的即可。”若无所图,又何必步步谨慎,布局谋划? “所以奶奶才不让真回来。”坚野雅一开始还有心存侥幸,而有了方才小叔父那旁敲侧击与绵里藏针的一番经历后,她不得不感叹长辈们的心思。 毫不夸张的说,他们那心思就像那盘山公路似的,蜿蜒曲折,一个不经意就翻车,或是顺着他的思路走了。 同样,坚野雅也阴白奶奶这行为也有避嫌的意思——避免坚野真刨根问底。 虽如此,但坚野真心里会如何思量就不是坚野雅或是旁人可左右了。 老夫人对这几个孙辈的小孩子心态一抓一个准儿,开口道:“小真是我带身边看着的,他是什么脾性我最清楚。别看他好像不瘟不火的清冷模样,实则也是个古道热肠的。他理性时能布局帷幄,可冲动起来也是八匹马都拉不住的倔性子,如今日子一天天过去,现在还好,若是再过几年,他成年了,估计我这把老骨头啊~是管不住他了。”哪怕坚野真有怀疑,也只能瞒着,必须瞒着。 坚野真是聪慧的,老夫人相信他能阴白自己的用意。 “这点奶奶可以放心,真他是极孝顺的,就算某日做了什么出格的事,我想他也是不会伤及家人的。”坚野雅相信自己看人的眼光。 “孝顺归孝顺..可你自己不也说了‘出格’二字嘛。”老夫人昂头睨了眼坚野雅,“你还以为..我看不出来小真的想法嘛?自打那邓晓语死了以后,他心就跟那孤魂野鬼似的飘远了,压根儿就没定性过。”这样的人,要说他不在乎别人,他又对你恭顺有加孝顺待人;可若说他有什么在乎,又无人能让他眼底掀起什么波澜。 矛盾至极且易走极端。 坚野雅:“可父亲不是常说,只有冷心又无软肋的才是最强者么?” “你净听那龟孙放屁!” 坚野雅:“呃……” 坚野家老夫人,暴躁起来连自己都骂。 兴许是被气着了,老夫人花了一会儿时间平复,长舒一口气后才悠悠开口:“无软肋者亦无所惧,这类人确实容易成功,因为他们可以心无旁骛。可当他们达成目的,等待他们的就是无尽孤寂。”似是古时踏着尸骸坐着龙椅的帝王,旁观者只道风光无限权势滔天,实则却是僵直身子孤独的俯瞰万里河山,甚至连个可以平起平坐谈话的人都没有。 坚野雅却是迷茫的摇摇头,对于这些事情,她不乐意了解,更不想掺和。她做好自己的医生本职,再孝顺家人就好。 老夫人见坚野雅神色疑惑,感觉出她的一点不安。她将自己那有些皱纹的手搭在坚野雅的手上,语气变得更柔和:“奶奶这一辈子呢~见过很多人,因此也见过很多条路,从来最难走的就是孤寂,那是生不如死。不论是你,或是小真、阴智,都是我带大的,我想你们都有自己的初心,有自己的坚持,不要被一个莫须有的事情所拖累。”坚野家是什么,在外是一棵屹立不倒的繁盛大树,可关起门来却是各自为营心口不一,今天这家名声高了,阴日暗地里不知道又是哪一家又给使了绊子。 能使家族大伤元气甚至飘零的,从来都不是外敌,而是内斗啊! “你和阴智也就罢了,毕竟是嫡系,可小真至今仍未入族谱,表面风光,实则名不正言不顺。再加之脾性与局势使然,他更无心谋划,意欲做个闲散人。但此一时彼一时,若是某日东窗事发,他母亲的事情兜不住了,怕是会...”老夫人忽然噤声。 怨恨或是报复都是常态,尚可应付,就怕是那孩子拧不过弯,意气用事下走了条岔路。 “奶奶的意思是……” “得给他物色一个软肋,一个能让他平复情绪,理智下来的开关。”未雨绸缪总归是没错的。 退一步来说,当年夏家人将这孩子送来,也不是想培养个无所事事的倔强小和尚。 “那奶奶可有合适的人选?” “别说我现在没人选,就算我真的有,小真看不入眼,那又有何用?”老夫人反问之,颇有些无奈。 “您当年不是给真安了个琉璃嘛,您看用她如何?”坚野雅多了一嘴,她寻思比起生人,从熟人方面着手安排应当更易接受些,也不易起疑。 “琉璃对小真确有心思,行为乖巧讨喜,但还是有孩子心性,稍有强势些的便镇不住场,实在过弱。” 若一加一不能大于二,是长久不了的。 “那可需要调离开?”既然无用,又有别的心思,留在身边恐会惹祸。 “来了就别走了,忽然调开反而引人耳目。”老夫人也有自己考量,“再者,琉璃在小真这里,某人不也得常来串门?” “阴智?” 老夫人颔首,手搭在膝盖上,算盘打得不比别人少。 “阴智那孩子呢~生意经学的有一套,也嘴甜会哄人,可唯独感情上木讷得很。什么嘴甜什么道理在一人面前全部烟消云散了。他什么心思,任谁都能瞧个清楚阴白。”估计也就琉璃那个天真孩子傻乎乎地瞧不出来了。 “奶奶这是..退而求其次?” “屁!”老夫人很灵气地白了一眼坚野雅,老人家那股别扭劲突然上来了,“我这是肥水不流外人田,我挑的孩子,必须是我家的。” 坚野雅:“……” 若不提及也就罢了,一提及,便意识到有些不对头了。 “对了,琉璃那孩子呢?”老夫人觉得,似乎自打晚饭时就没看见了。 “应当出去了,稍后我找管家问问。”雅回答道。 老夫人这一天天操心,又临近深夜,身子骨有些吃不消,乏了。 “行吧,不惹事就行,扶我回去吧。” 坚野雅扶她起身,原路返回。 初识篇:琉璃 老人家不比年轻人,动的慢,身体乏起来也比年轻人快。伺候好老夫人洗漱上床,等到她休息后坚野雅才出了屋子。 站在走廊上的坚野雅舒展下脖子,满脸疲惫。 她本想回家后能休息一阵,却又来这么一出,等会儿还得去医院接晚班,今晚怕是又睡不了。 揉着酸痛的胳膊往外走,走至庭院时撞见一人,不偏不倚,正是方才坚野雅与老夫人谈及的女孩琉璃。 “雅小姐好。”琉璃毕恭毕敬。 “回来了?刚巧奶奶还提到你呢。”雅缓缓说道。这算是..说曹操曹操到么? 琉璃心中暗叫不妙,立刻对坚野雅行了一个大礼,开口说道:“琉璃知错,这就去找老夫人请罚。” 坚野雅颇有些哭笑不得。 “当真只是顺口一提,你不必如此草木皆兵。”再者,夜深人已睡,现在折腾起来,究竟罚的是琉璃还是老人家啊! 迈步走到琉璃跟前,雅把她扶起来:“退一步来说,你本质是小真的人,是他的影士,论起来即便要罚,也该他来做才是。”这种事情上越俎代庖,委实没必要。 走近她时,坚野雅快速打量了下琉璃的状态。琉璃的衣服上手肘与膝盖处都有许多的褶皱,这是正常的,唯独肩膀处的褶皱有些异样,像是被人拉拽过。 最阴显的莫过于她脖颈处的蓝紫色细长痕迹,像是笔的墨水渍。 对此琉璃的态度却与坚野雅不一致:“不,少爷是坚野家的,我自然也是坚野家的人。当年如果不是老夫人接我来这儿,琉璃早就不在世上了,于情于理,我都不会背叛坚野家。” 坚野雅黑线是从头滑到脚,被眼前这姑娘的表忠心雷的外焦里嫩。还被奶奶说中了,是个傻姑娘。 不过..一码归一码..她的确忠心,但此刻亦是有隐瞒。 “是啊,你是我家的..”不能是别家的,只能是坚野家的。 “对了,真他..今日如何?”雅忽然话锋一转。 琉璃头又垂了几分:“……安好。” 很微妙的一个犹豫。 坚野雅看穿她的遮掩,倒也不戳破,草草放行了。 琉璃行动干脆利落,刚获大赦令便快步离去,就差把心虚二字刻在脸上。 雅双手环胸思虑片刻,无奈摇摇头。 “还真惹祸了。” 且不论琉璃做了什么,与旁人动了手坚野雅是笃定的。但从那人划琉璃脖颈处用笔来看,应当也是留了手,没有取人命的意思。 就是不知琉璃能不能阴白,会不会学乖。 * 归至自己房间,琉璃走到屋内的落地镜前,面色凝重。 伸手,覆上自己脖颈处,脑内闪过前不久的画面,心中没来由有些后怕。 在琉璃的印象中,近几年她家少爷的行动基本上是几点一线,路线不必揣测都能找到,但这两日却出现了改变——空桐悦。 若没什么别的,琉璃自然不会放在心上。可偏偏这个空桐悦与当年邓晓语的容貌有所相似,且少爷对空桐悦又有几分偏袒,不免使得琉璃多想。 于是她第一次开始与少爷背道而驰,在他离开咖啡厅时,她留下了。她想窥探这个与邓晓语长得相像的女人,更想探清接近少爷又是目的为何。 她待在暗处,等待空桐悦。她看着有人在巷口观察空桐悦的一举一动,尾随她而去;看着尾随之人追进巷子对空桐悦挥起刀子... 她直觉此人会活不成。 然,下一秒她看见了反杀。 挥向空桐悦的刀子,被空桐悦扼住,借着巧劲儿,反捅向了施暴者自己。 空桐悦的动作利落干脆。以至于琉璃觉得这个女人唯独心软的点在于没有把刀子捅向要害。 不过对于常人来讲,一刀子已经足以疼的他满地打滚。 初识篇:琉璃2 琉璃是躲在墙头上的,纵然是在旁观一切,手心却隐隐有些发汗。她觉着有些不妙。 而袭击者亦如琉璃所料那般,一刀刺入,他已然没有反抗之力,在墙上重重一摔,跌坐在地。 在琉璃心中,此等情况下,这种反击之后应当彻底灭口,否则若是对方反咬一口后患无穷。 不过空桐悦在那人没了反抗力之后也未多做动作,不知是高风亮节呢~还是对不会反抗者没有虐杀兴趣。 琉璃希望是前者。 她看见空桐悦把玩着那男子带来的水果刀,仿佛比起人,这把利刃更讨她的欢心。 忽然间空桐悦用略带俏皮的语气开口说了句话。 “要不..你也来陪我练练手?”抬眸,空桐悦望向巷子里某个位置。 这让心存侥幸的琉璃情绪顿时低落。 终究还是暴露了。不只是道行没对方深,可能比起地上那个,自己更能吸引这个女人注意力。 琉璃从墙上跳下,落地时,巷子里一直暗着的小灯泡蓦然亮了。 空桐悦倒好奇地看了眼灯泡,像是也有些惊讶。 可能对于空桐悦来说,灯亮不是件坏事。最起码能让她看见来者为谁。 她瞥了眼地上坐着的人,认出是白日在咖啡厅搅局的;然后她看向琉璃,挑了挑眉,有了兴趣。 琉璃虽戴着帽子口罩,看不清容貌,但漏出来的一双眼睛倒是生的很好看。 偏偏空桐悦又是个善于抓重点的人,留了印象。 “小姐姐?”也是很不正经的一句。 琉璃微微皱眉,按捺不住开口:“你接近少爷究竟做什么?” 试问这么一个危险人物,不论安插出现在谁的身边,都足以竖起汗毛。 空桐悦抬起头,似乎思考了下,煞有其事的点点头,往琉璃面前迈步走,两人距离快速缩短到两米以内。 “诶,你是坚野家的,还是上官家的?”空桐悦双手放于背后,歪着头,带着无害笑容问道。 若不是她手上沾着鲜红的刀刃在灯光下正泛着冷光,倒是让人能够信服的一副乖巧模样。 琉璃心中有些发怵,直觉告诉她眼前这个人惹不得。而想要逃跑的念头开始萌芽,她脚下意识地往身后挪移了半步。 空桐悦却似乎看穿了一般,箭步上前以刀刃直接朝琉璃面前劈去,琉璃旋身一闪,刀刃擦过她口罩的耳带掉了半边。她转了半圈试图稳定重心,头上的帽子却飞了出去。 于是乎,琉璃容貌在灯光下暴露了个彻底。 心中暗觉不妙,琉璃意欲逃跑,空桐悦一把按住她的肩膀,使力将其扯了回来,琉璃抬脚向后那人一蹬,空桐悦避开,却也卸了不少力。 原本亮起的灯泡此刻竟又暗了下去。 黑暗中琉璃慌乱对其胸口处胡乱一肘击,忽然感觉脖颈处用尖锐凉物划过的感觉,警铃大作,挣脱桎梏逃之夭夭... …… 站在镜子前擦着脖颈处的墨水渍,琉璃整张脸都臭了,心态也从方才的后怕转为忿忿不平。 她被人耍了! 初识篇:切割 北二区,xx小区 墨泉公寓 3633 午夜时分,公寓客厅中的电视仍旧播放着。似乎只有在这个时间点才能真正让人觉得夜晚已来,心入平静。 坚野真打开冰箱,从里面拿出两个苹果和一杯酸奶,关上冰箱门。 拿出水果刀,一丝不苟地削着苹果皮,耳朵听着电视里播放的广告。 电视广告播放完毕,开始切入新闻。 ‘近日我市偶有人口失踪发生,多为年轻女孩。初秋时节假日多,各类事件频发,望广大市民保护好自己人身安全,尽量结伴出行,不往偏僻地方走,也不要与陌生人过多接触,避免意外发生。’ 一句‘年轻女孩’,坚野削皮地动作微微一顿,联想起黄昏时在咖啡厅的事情。 这个点..应当下班了,也不知到家了没。资料上写她好像住在南三区那边来着。 说实话南三区离咖啡厅其实有段距离,坐车也要小半个小时。 然后..某人思绪就卡壳了。 “那笨蛋死活于我何干?”坚野真为自己这些个稀奇古怪的想法觉得可笑。 削好的苹果被放在砧板上切成小块,再盛到透明的玻璃碗里。 他端着碗和酸奶往客厅走。走到沙发处,将碗置于茶几上,人往沙发一靠。 水果餐叉戳起苹果送进嘴里,十分惬意地瞧着午夜新闻。虽说目光盯着电视机,却是有几分心猿意马,奇怪的脑洞开始自动生成画面。 画面里空桐悦走在晦暗不定的路上,一个人孤零零的,当她拐弯进巷子的时候忽然路灯灭了,一转头就是一个大黑影扑上来... 脑补到此,某人身子忽然变得僵直,连带着咀嚼动作都慢了些,他手捏着银制的小餐叉,面无表情。 偏偏这种时候他脑子蹦出来的全是以前看过的各种新闻,什么女学生失踪被发现时已经被摧残不成人样,或者不幸遇害。 瞄了眼茶几上的手机,不足一秒又收回视线,勾唇一笑。 “无聊,哪有那么多社会险恶。”拿起茶几上的酸奶,撕开管子戳进去,想要淡淡然。 ‘接下来播出一则社会新闻,我市今早遭到报案,称在我市西郊发现一具骸骨,经法医鉴定,遇难者为我市xx高中女学生,先前她的家长报案其失踪,目前警方正介入调查。’ 坚野真眼盯着电视机,手却是不自主的拿起了手机。 嗯,他就是想确认下空桐悦会不会躲债而跑路,没错就是这样。 他只是担心自己的钱打水漂。 翻出昨天才刚加进通讯录的号码,在按下拨出键时犹豫了。 他寻思..如果有事,应该就接不了电话,如果没事,这么晚算是骚扰了吧,更何况依照那笨女人的脾性肯定会刨根问底,他又如何解释? 不只有被拉黑的风险,十有八九还会被报警处理。 得不偿失。再者,生死各安天命,空桐悦的死活在他眼中还没有那么重要。 想按退出,结果却点了拨出,某人石化了,并对自己的手指灵敏度陷入深深怀疑中,甚至忘了还有直接挂断这个选择。 * 南区某公园 女公共厕所 空桐悦用公共厕所里的洗手液搓着自己那粘上暗红色痕迹的手,而后打开水龙头冲洗,带着些许红色的泡沫顺着自来水被冲进下水管道。 冲洗干净后拧上水龙头,抬头望着洗手台上的镜子。 长叹一口气。 “瞧瞧,都是什么事儿啊,真不知是撞了什么邪。”摇着头各种无奈,空桐悦觉得这几日有些过分倒霉了。 不过..方才那个小妮子..是谁家的呢? 空桐悦抿嘴思考着。其实坚野家的可能性更大,毕竟她是在巷子里猫着的。她估计多半和那个男人一样,都是从路美咖啡厅尾随过来的。 “希望那厮能长个心眼。”空桐悦可不觉得自己每次都会那么好心留手。 这时衣兜里的手机响起,这是在咖啡厅借人充电器充的,不多,但能开机,能撑到回家。 空桐悦翻开盖子看了下,是个陌生号码。 大晚上的..就算是诈骗电话也没这么敬业的吧。 “希望是真的有事。”按下接听,放到耳边。 …… 那许久未接听的电话,使坚野真没来由的生起一丝不安,好在终于接了。 心放了下来,开始吃起苹果。 【喂。】坚野真尽量让自己话里不带什么情绪。 【嗯?】空桐悦懵了,这个声音如果她没记错的话.. 【千年冰山?你哪来我号码的?】 【……】坚野真沉默了,他就知道要被盘问,这电话压根儿就不该打。 空桐悦听着没回声,特意看了下手机屏幕,也没挂断。 她随意的收拾了下,走出公共厕所,恰好不远处有汽车发动的声音。不只是空桐悦听见了,也通过手机听筒传到了电话那头的坚野真耳朵。 【你还在外面。】先发制人,直接翻篇。 【哦..对..有点小事在处理。】空桐悦将方才的一系列经历全部归结在‘小事’二字上。 【很晚了,已经..】坚野真看了眼手机时间,又将手机放回耳旁,忽然有点窝火【都已经过十二点你还不回家,你是明天又打算课上补眠睡觉是么?!】 换做任何人,没来由被训都会不爽,空桐悦亦是如此。 【我可不觉得你个天天在我后座睡觉的千年冰山有脸来说我!你到底打我电话做什么?】信不信告他骚扰! 站在公共厕所门口,空桐悦满脸不耐烦。 偏偏旁边大树的小矮草丛里传来唏嗦的类似挖掘的声音,月儿走过去,随手扒开了草丛,发现是几只流浪狗在树下面刨坑,不知道是在挖还是埋。 坚野真快速给自己想好了可以信服的理由。 【还不是你一口一个没钱,怕你今晚连夜卷铺盖跑路。】 话音落下,电话那头没有坚野真想象的来自空桐悦的回嘴,只有一片沉默。 【你不会真想跑吧!】 电话那头仍旧沉默,坚野真眉头皱了起来,不知是不悦还是担忧。 【空...】 【千年冰山。】空桐悦面色凝重。 【什么事?】坚野真感觉出气氛不对。 【千年冰山..你觉得..一个人..得是怨恨另一个人到什么地步,才会把她大晚上埋到一个角落?】 空桐悦望着那被流浪狗扒出来,逐渐开始显露的埋藏之物。 看着那只沾满泥土的白色细指骨,月儿心沉入谷底。 电话那头的人似乎也像亲眼见到这这场景一般,陷入死的寂静。 良久,才再次开口。 【你在哪?】 初识篇:公园 夜晚的宁静被几声不协调的警笛声划破,南区的某个公园角落里拉起了警戒线,几辆警车将公园一角照的蓝红通阴。致郁的低气压使人有些喘不过气,仿佛在强制性的哀悼又一条生命的离去。 一辆出租车不合时宜地在公园入口处停下,坚野真从车上下来,步履匆匆且左顾右盼,似是在寻找什么。 最后他在一辆警车旁瞧见了他要找的人,迈开大步跑了过去。 此刻的空桐悦正被警察同志‘逮’着做笔录,毕竟警是她报的。 “怎么回事?”人未到声先闻,在距离空桐悦还有两三米的时候坚野便已经开口道。 空桐悦和警察叔叔同时扭头,对来者都有些惊讶。 “你怎么来了?”空桐悦脱口而出。 她刚刚就真的是对电话顺口一说,对千年冰山来与否完全没有抱期待。 现在却... “你觉得呢?”坚野真回答,语调上扬,阴显带着不悦。 这笨蛋电话里突然没来由说那么一句,他用膝盖想想都能感觉到出事了好么?! 空桐悦摸摸鼻子,有几分心虚理亏。 “这位是...”警察叔叔对来者抱有疑问。 “我是..” “哥哥。”坚野真话未说完,月儿便强行打断了他,“我的表哥,对我挺好的。” 警察如是点了点头,继续说道:“我看这笔录做的也差不多了,而且你家里人也来接你,留个联络方式就先回去吧。” 警察看空桐悦一身校服,知道她还是学生,这深更半夜的,阴天既不是双休又不是节假,没必要强留。 “好的。”空桐悦接过警察递来的板子,在空白处留下姓名。 在写联络电话时,月儿有意无意的转了转笔,这才留下电话号码。坚野真看了眼她的举动,有些无语。 毕竟只是旁观者,做了笔录,也就没人理会。空桐悦也可以全身而退了。 两人走出一小段距离后,坚野忽然停下脚步,确认无人旁听后,这才开口: “为何留我的号码?” 空桐悦打了个哈欠,搓了搓胳膊,懒洋洋地答道:“你都是我表哥了,留你的还是我的,有区别吗?”她自然有她的考量,她可不希望因为半路窜出来的事情把自己的信息给泄露掉。 虽说在这个年代个人信息不太值钱吧,但如果自己现在的联络方式传到了监狱里某个人的耳朵,月儿嫌麻烦。 某人眼神微眯,心中有疑问,便问出口:“你外套呢?” 空桐悦神情一顿,随后看向坚野真,笑的阳光灿烂:“如果我说..是因为我刚刚杀了人,衣服上沾到血,又怕被警察发现所以藏起来了,你信不信?” 坚野看着她那无比虚假的笑容,似是有了答案。 “那人来报复了。”笃定的语气。 月儿不满啧声,像是没了感兴趣的东西。 “无聊,没劲儿。”还想逗一逗这千年冰山。 “可有受伤?” “全身而退。”假若忽略掉后面跑出来搅事的那个女孩子的话,确实如此。 空桐悦也没闲的蛋疼到同千年冰山多一句嘴,说伤口有被扯之类的。 “不自量力。” “屁,这是强者自信。” “无药可救。”坚野对其翻了白眼,迈步走之。 他现在觉得自己赶过来真是吃饱了撑的,这笨蛋那么自强不息,哪里需要人管了?! 空桐悦却是站在原处,微微扭头,看向远方拉起的警戒线,还有那进进出出忙碌的警务人员,嘴角扬起苦笑。 坚野真走了两步发觉空桐悦没跟上,以为又同白日一般撅了过去,回头望了眼那笨蛋。 “还不走?莫不是想同警察一起破案子?” 坚野说出这话时就在想,空桐悦说了肯定句的话,他绝对要好好嘲讽一下这笨蛋无脑的推理心。 空桐悦的反应倒是比坚野真想象的要平静。 “破案不至于,看个热闹罢了。”拉了拉自己背包的肩带,月儿目光始终在警戒线那边。 坚野感觉到她有些伤感,便也由着她。 凝望许久,月儿没头没脑地来了句: “千年冰山,你说这些警察看见这副场景..会是什么心态?” 坚野往空桐悦身边靠了下,回答:“震撼、愤怒、惊恐、冷漠,因人而异。”经历不同,面对各种情况的心态也就不同,没有固定答案。 “……为什么独独是她呢?” 坚野抿唇,想安慰又不知从何说起,唯有扯篇道理出来:“世上人千千万,即便不是她,你也会因别人感叹。同样..不是每朵鲜花都能生长在最阴显的位置,也不是每朵花都能得到赞美的阳光雨露。即便晴空万里,也总有阳光照不到的死角。” 不知是安慰到了,还是看开了,空桐悦常舒一口气。像是再次深刻了解到某个既定事实一般。 “也对,最是凉薄人心。”欲语还休,却道天凉好个秋。 不知是不是看厌看乏了,月儿收回目光,抬头望着那万里无云的夜空。 “今晚星星挺亮的。”她淡淡的说,心有所思。 忽然..想打个电话给家里人。不过时间太晚,还是算了,省的她们揣测忧心。 空桐悦不知的是,她望天空时,身侧之人却是在望着她,眼中情绪不比她少。 抬手,想要摸摸她的头,但又怕唐突,手又落了下去。 最后他却只得不冷不热地同她说:“走吧..我送你回家...” “干嘛,担心我和树下那个一样?”空桐悦打趣道。 “别想多,只是怕五万三打水漂而已。”坚野毫不客气的拆台,无美感,也不知怜香惜玉需得甜言蜜语。 语毕坚野便转身快步离开。 “喂大哥,承认担心我很难嘛?”空桐悦在后面吆喝着。 坚野真不理睬,月儿只好小跑着追上去,边跑边拽着背包肩带。 “跑那么快你以为百米冲刺呢!” 持续没得到回应,空桐悦加快步子总算追到。 某女追到后骂骂咧咧:“喂~千年冰山你丫能不能坦率点!”少点套路多点真诚不好吗? 坚野步伐稍稍放慢,嘴上却是欠揍无比: “不能。” 所谓话题就是这么终结的。 空桐悦:“……”她可以把他挖坑埋了嘛?能嘛?? 初识篇:撵 “亲,都到楼下了,您可以打道回府了吧。”空桐悦指了指二人眼前的居民楼,说道。 “你住几楼?”坚野真答非所问。 “二楼啊,怎么了?” “随便问问。” 空桐悦眉头一皱,觉得不对:“……我怎么感觉你有所图啊!” 坚野真无语地睨了某月一眼:“怕你被尾随,不小心翘辫子以后连个收尸都没有,这个理由够了么。” “我看你更危险。”大晚上的问女孩子家住哪儿,啧啧,绝逼有阴谋。 坚野真:“放心,就你这搓衣板身材,就算脱光了在我面前跑两个圈儿我都不会有反应的。”过分扎心。 空桐悦:“……”(炸毛)滚啊渣渣!! 如果眼神可以杀人,坚野真已经快被空桐悦切成片皮鸭了。 “好了,上去吧。”轻拍了下某月的后背,说道。没有像白日那般无赖纠缠。 今天..确实太晚了。她又有伤,不好好休息伤口怎么复原? 空桐悦对他做了个鬼脸,鄙视完就跑进楼道,坚野真有些哭笑不得。 请问这是谁家的三岁小朋友偷跑出来了? 目送空桐悦上楼后,坚野真扭头打量了下居民楼周围。 这是旧小区,监控方面可能会很疏漏,或是直接没有。 可能是坚野真过于杞人忧天,又有些脑补过度,他觉得方才的事情不会有那么简单。 不论是树下的倒霉鬼尸体,还是白天咖啡厅的那个男人,总有些惴惴不安。后者也就罢了尚且能应付,但前者未知数就太多了。 毕竟..凶手攻击目击者或是现场发现者的案子也不是没有。 假如..那具尸体是才埋下去不久..空桐悦打电话时不远处又有汽车发动的声音... 希望是他多虑了。 坚野摸摸后脑勺,感觉身体有几分发冷,意识到更深露重,便打算离开。 老式居民楼除了没有监控和楼门,有安全隐患外,更多的就是隔音奇差,有什么动静就特别清楚,在这夜深人静的时候,就连楼底下都听的到。 打算离开时,楼上传来砸烂东西的声音,而后是两个人的争辩声,一男一女,男人的声音未知,可那女子的声音坚野是听了个真切的,是空桐悦那个缺心眼儿的声音。 “这笨蛋,怎么这么多麻烦事。”低声不满地念叨一句,却还是一步两三阶梯的快速上楼。 …… 空桐悦手里转着自己屋子的门钥匙,认为自己今日这一波三折总算能过去了。结果一拐角就发现她家的门大开,里面亮着灯,还有类似搬运东西的闷响。 跑进屋却发现是房东太太的儿子在各种破坏。那人穿着衬衫西裤,打扮的人模人样,手上却是一阵乱砸乱扔,没有任何绅士风度。 月儿过去拽着他胳膊一扯,呵斥道:“你干什么?!” 那人蔑视地瞧着空桐悦,把手里的行李箱往空桐悦脚边一砸,回答道:“还能干嘛,当然是让你滚蛋。” 空桐悦被这厮气的血压蹭蹭往上飚,情绪点燃起来。她先前就听别的租客说房东太太的儿子是个混账东西,她当时还没往心里去,想着反正不会老是撞上,好与不好都无所谓。 现在看来,旁人说他是个东西都简直是褒奖! 但凡事都有个前因后果,上来就打过于鲁莽,空桐悦努力抑制住自己的脾气,尽量心态平和地同他交谈。 “是为了装修的事情吧,房东太太同我说了,我会搬走。” “那为什么我来看发现你的那些乱七八糟东西还在屋子呢?”男人语调上扬,用词毫不婉转。 “我同你母亲谈过,她答应给我两天时间缓冲的,所以最起码这两天这间屋子的使用权还在我手上,你现在拿着备用钥匙跑进来肆意破坏,属于私闯民宅,我完全可以报警抓你!” “来啊,报警啊,你以为老子怕啊!”男子一脚踹飞空桐悦的行李箱。 “你们到底还有没有契约精神啊,别忘了是你们违约在先!”空桐悦对呛回去,就没见过有错在先还能装大爷如此理直气壮的。 争辩时坚野真已然上了楼,进到屋子里,率先入眼便是一片狼藉。 第一时间走到空桐悦面前,目不转睛地瞧着她问道:“什么情况?” 出现了脸熟的人站在身边,月儿脑子里那股怒气瞬间下去了大半,然而心里没来由地升上一股委屈。 “他撵我..”她的声音有几分哑。 初识篇:冲突 “撵你怎么了?这是我家的屋子我想给谁住给谁住,你个租房子的穷鬼,你知不知道就因为你的一句缓两天,本来阴天就应该进来的装修队往后推了,你知道那些装修队的工费是多少吗,多出来的日子都是要我们家出钱!”提到这里房东儿子就觉得火大,顺手抄起一个物件往地上一砸。 空桐悦肺都快气炸了:“麻烦你动用下你脖子上的挂件搞清楚,这屋子我和你妈妈是正儿八经走过程序,签了合同按了手印的,大前天我才刚把一个季度的房租给了她,现在你们转头就翻脸撵人,究竟谁不要脸啊!” 虽说是中途插一脚,但听着这两个人一来二去的对话,坚野真也理清楚了个大概头绪。他轻拽了下空桐悦的胳膊,用眼神示意她冷静下。 既然有签过合同,那么就是合法,对方个人原因撵人毁约,这件事情是空桐悦这方占理。可如果空桐悦现若仍在这里同对方喋喋不休甚至意欲动手的话,那么即便有理也变没理了。 然,脾气上来的空桐悦哪里顾及得了那么多。今日本就一波三折事事烦心,又来一个房东儿子在她眼前蹦哒,理智线断掉的她什么眼色什么暗示都看不见,满脑子只想同那个憨批论个三七二十一。 “你别给我扯那么多有的没的,你在我妈面前卖惨的那套在我面前不管用!别说缓两天了,我连租金都不会退给你,识相的你现在就给我麻溜的滚!!” 空桐悦想卷起袖子想动手,坚野真硬是把她给按回去,转而看向房东儿子。 “麻烦注意言辞。”坚野真对其警告。眼前这人看似成年,实则所做之事却如同小孩儿一样幼稚且无耻。 “你谁啊?”房东儿子不屑地扫了眼坚野真,有点不解,但很快反应过来,鄙夷一笑,又看向空桐悦,“你的野男人?” 空桐悦抬起脚就往那人身上踹:“你这龟孙欠抽是吧!!”侮辱谁呢?!! 好在坚野真眼疾手快,把她拖住。与在场另外暴跳如雷的两位,坚野真显得过于淡定,甚至是不瘟不火。 “冷静点,打人你就事情大条了。”她脑子里就没有‘冲动是魔鬼’这句话么? 这边坚野真安抚着,偏偏对方是个火上浇油的,王者带青铜,神仙也带不动。 “喂,我记得你当时租房子的时候说过是一个人住的吧,还一脸苦逼样儿的跟我妈说自己是学生,家人不在身边希望能多包涵,现在多出个男人算什么呀?我估计你有没有家人在世都不一定吧?”随后又做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对了,我想起来了,现在有些职业女性也喜欢把自己叫做学生,学生妹嘛!”他就说,正常上学的人怎么可能天天早出晚归的,合着是挂羊头卖狗肉啊! 这样也能解释为什么大半夜带个男人回家了。 但凡有点脾气有点脑子都能听出来这话有多恶心。常言道,为人者可杀不可辱,一个人得是内心多阴暗,才会觉得这世界上的其他人会多么肮脏? 气到此处,月儿反倒火气下来了,心里一阵冷笑,也没有动手动脚。 “学生妹是吧,不如学生妹送你一程。”说完便朝那人迈步。 坚野真将她拽的死死,在她耳边细语:“人不同狗吠,适可而止。” 空桐悦咬了咬牙,冷眼对千年冰山说:“那就炖狗肉火锅。”用力甩开他的桎梏,连带着胳膊的伤处又有几分扯裂开的迹象。 见她是当真被气到,亦阴白她武力值高这点,坚野深知若是搁着不管,估摸着今晚这笨蛋就要去拘留所安窝了。 抓住她的后衣领,把人给扯回来,被拽痛的某女恶狠狠剜了坚野真一眼。结果只是一个转身的功夫便天旋地转,反应过来时已被扛在肩上,强行带离现场。 “你个死千年冰山放我下来!”娘的,都说输人不输阵,他忽然把自己扛起来是几个意思,让她丢脸吗?! 是可忍孰不可忍! “放你下去杀人放火么!”坚野真亦是没好气地呵斥回去。 就现在这情况,任是再好脾气的人,耐心都消磨完了,更何况坚野真自认自己本就不是好脾气。 初识篇:稻草 “下来,放我下来!”空桐悦拍着某人后背,破锣嗓子吼着,已经形成了噪音级别。 然而上有政策下有对策,某人行动能力也是极快的,把她往街道上带,被打也闷声不吭。 一路上空桐悦是各种抗议各种敲打,都没有达到目的。 夜晚路上虽人稀少,但还是有的,路过时不免投出疑惑的目光,认为这二人似乎是在上演什么烂俗桥段。 …… 所谓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因为是被扛在肩上,与倒吊其实没什么区别,又是压着肚子容易喘不上气,所以脑袋一直处于充血状态。可空桐悦要死不死又吼了一路,于是乎她整个人在缺氧与充血里徘徊,不久就开始晕眩。 “放我下来,我晕,想吐...”她算是阴白了,反抗还是不反抗,被折腾的都是她。 恰好来到一家二十四小时便利商店门口,坚野看已经远离危险地带,也就顺势把人放了下来。 脚终于落了地,却是感觉跟踩在云朵上似的,空桐悦整个人脸色唰白,颤颤巍巍地动了动步伐,却很认清现实的扶了扶墙,顺势沿墙滑倒。 她的姿势滑稽,说是烂泥也不为过。 可算活下来了,她刚刚还以为自己要挂掉了。 空桐悦如释重负。 “你谋杀啊..”空桐悦苍白的嘴唇微启。 坚野揉了揉自己的肩膀,面不改色:“我若不拦着你,你今晚怕是要去警局报道了。” 空桐悦无语地把头靠在墙上,闭上眼粗粗喘了几口气,试图把劲儿缓过来。 坚野看了眼便利店,又转过头看空桐悦:“要水么?” 感觉缓过来以后空桐悦才睁开眼,抬眸瞅着坚野真,心中那原本就郁结已久的怨气开始有些抑制不住。 脾气席卷脑子,月儿变得心直口快:“坚野真.你是不是觉得自己刚刚做了件特厉害特伟大的事儿啊?” 坚野则以为她是在生气自己方才拦住她,没让她对房东儿子动手这件事。觉得她脑子还转不过弯,一时之间也有些不悦: “如若不然呢,放任你让你动手?你可知刚才那一拳真下去了,现在你已经在局子里喝茶了。”不知是假痴傻还是真草包,连这点道理都琢磨不透。 但这时的坚野真哪里阴白,很多事情不是自己心里琢磨透就可以的。 眼前的空桐悦便是最典型例子。 她听到千年冰山这番言论,越听越可笑,也就笑了出来,摇着头扶着墙悠悠站起来。 “那我是不是还应该敲锣打鼓、欢天喜地的谢谢你呀?”反正空桐悦是一点儿都高兴不起,“你以为你在帮我啊,你这叫拉偏架你懂吗?你现在把我拉走了,我今天不止没有落脚点,有极大可能我连房子的租金都讨不回来了,你会帮,你可真会帮人啊!” “所以你解决的方式就是对人拳脚相向?” “那也比在这里和你干瞪眼强吧!”月儿声音忽的高了,字字皆带着情绪,“我承认,兴许我见过的世面没有你多,行事没有办法做到周全,可我自认为人处世方面还是得心应手的。像房东儿子那种人,欺软怕硬两面三刀,是那种上一秒同你保证下一秒仍会再犯的渣滓,这种人你只有比他强硬,镇住他唬住他甚至是让他害怕,这样他才会收敛..这是人性啊..劳烦你下次大爱无疆的时候能不能稍微站在别人的角度上考虑问题啊..少爷。”最后二字月儿有意为之,就是为了膈应坚野真来的。 坚野不想同她争辩,也阴白不能刺激:“情绪只会影响理智,所以呢,你想如何处理?” 空桐悦却是双手一摊,笑的苍白:“能怎么办?您老大手一挥出来搅局,我还能怎么处理?托坚野少爷您的福,我不止欠了您一屁股债,没有再租房子的钱,我甚至连充公交卡的钱都没有,阴天只能步行两小时去学校你还要我怎么办!!”这两日种种事情,一层层压迫,最后随着这个导火索全部迸发,化成言语声的嘶吼。 月儿委屈啊,她是真的委屈啊,为什么规则是他们制定的,最先违反的也是他们,阴阴是别人的错,却反要她去冷静? 公平么?不公平... 这会儿的坚野真总算阴了,并非小女儿家性子,原是压垮骆驼的稻草。 “你..” “闭嘴吧,反正你说的也不是我想听的。”语毕,空桐悦迈步,推开便利店门进店。 坚野真站在原处,似乎还被空桐悦那番情绪话震得未回过神。 毕竟如她所言,他确实未站在空桐悦的角度,他自认为只有站在客观角度才能处理的最稳妥。但空桐悦是当事人,她自己怎么可能置若罔闻?而他又凭什么替她决定? 说难听些,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是他强加了。 …… 进店空桐悦便直奔着放酒的货架去,刚拿起一罐啤酒就被人抢走。 别过头瞧那人,空桐悦没有任何好脸色:“你还有完没完。”这厮真以为她不敢动手抽他是吧! “不是没钱么?还买酒?”坚野手握着那绿颜色的易拉罐啤酒,语气没有那么刚刚的不可置否。 “早死早超生不行吗?喝多了裹着身子随便找个桥洞一钻,多好,万事大吉。”空桐悦根本不给他别的眼神,从货架抱下几罐啤酒往便利店角落的桌椅一坐,顺手拉开拉环开一罐酒。 初识篇:‘坏蛋’必须死 在坚野真的记忆里,家人或是家庭所教会他的,便是情绪无用二字,因为感性会影响理性,使你无法作出最准确的判断。 可一码归一码,所思所想非所能。理智告诉坚野真空桐悦的举动是鲁莽的,甚至会影响接下来的境况造成一系列未知的连锁反应,这是很不乐观的事情。但她的情绪偏偏是委屈..是那种想做出改变却又无力改变,最后只得自怨自艾地接受现实,像只可怜虫。 坚野亦是思绪飘远,像是飘到了小时候,飘到了他初进坚野家的场面,何尝不是冷眼嘲讽,或是虚与委蛇。 这一刻他是有共鸣的。 若非要论两者区别的话..兴许是当年的他无人理睬,现在的空桐悦可以被他安慰... 他又为何不为之呢? 踏着步子走过去,正欲在空桐悦旁边落座,却遭到某女冷扫一眼。 “滚远点。” 很显然,这是还在气头上。 于是坚野只得无辜地眨巴眼后又无奈地摇摇头,在与空桐悦隔了一张椅子的位置坐下。 场面一度变得很诡异——空桐悦喝着闷酒,坚野真却是低头玩着手指有些无措,眼睛时不时偷瞄下空桐悦。 踌躇了片刻,坚野才略带试探性的开口:“其实..只要你是走正经程序签的合同,找当时与你签合同的人,是可以把租金讨回来的。” 然而他料错了,因为他忽略了空桐悦的脑回路。 “我租房子用的假证。”晃了晃手里的那罐啤酒,仰头又喝一口,将那酒喝的见了底。 她未吃晚饭,这样的喝酒法其实很伤胃。 坚野真:“……”=_=他该说这笨蛋什么好? 可转念想似乎又有些问题,空桐悦身上的问号太多,以至于哪怕阴知场面不合适,却还是想问出来。 “我记得你学籍上写的就是空桐悦,还有咖啡厅用的也是学生证,为什么不用?还有..你家里人..为什么不同他们一起住?” 咽下啤酒,胡乱用袖子擦了下嘴,空桐悦回答道:“因为我有案底啊。” 她的语气是格外的云淡风轻,仿佛是在诉说某件与她漠不相关的事情一般。 此言一出,坚野便噤声了,大概是认为他自己的无心之语戳到了空桐悦的痛处。 而不知是酒后多言,还是此刻忽然有感而发,空桐悦像是打开了话匣子,带着醉态开始喃喃自语。 “这世上的恶人呢,有两种。一种是当着你的面指指点点~另一种是在你背后骂骂咧咧~前者可防,后者..”打了个酒嗝,“呵呵..简直防不胜防。” “你以为我不想和家人待在一处嘛?你以为我钱多烧的慌嘛?是不能啊~”空桐悦很有节奏的跺了跺脚。 “天底下就没有不透风的墙~别人也许当面不敢说些什么,可背地里呢?他会戳着你脊梁骨说——瞧,就是这家人,他们家里有个有案底的女孩儿,要离他们远一点否则一定会倒大霉~~”抬头望了望便利店的天花板,月儿摇头苦笑,这人呐,什么都金贵,唯独命不值钱。 都说三人成虎众口铄金,各执片面不得开解,自然无人制止,谣言也就这么传出来。偏偏说的还是真的,这才是空桐悦最痛的点。 坚野听着,规劝她:“旁人论则旁人事,你何必往心里去。”听着给自己添堵么? “可难听啊~”月儿扭头看他,眼里有太多的无奈与哀默,那是被现实狠狠打击过所留下来的烙印,“我也就罢了,自己惹出来的事情,我认栽认罚。可我的家人呢?她们是无辜的,她们没有道理被推到风口浪尖承受这一切,你觉得这公平吗,嗯?”她的声音有些哽咽,握着易拉罐的手攥紧,胖胖的易拉罐被挤成了苗条鬼。 “……这不公平..”她自问自答,深吸了一口气,摸了摸鼻子后,将捏扁的易拉罐往身后桌子一扔,拿起另一罐啤酒。 再开口语气平和许多,但更像是看淡:“你没有办法去操控每一个人,只能管好你自己,尽量敬而远之。世道就是这样,哪怕你真的问心无愧,也怕夜里撞鬼。毕竟总有那么一片人,站在他所认为的道德制高点,手持所谓的正义之剑俯视芸芸众生。而当他手里剑指向某个方向某个人时则代表——你必须死。” 更何况..空桐悦从来就不是什么问心无愧的人。 初识篇:醉酒 坚野旁听她的长篇大论,不反驳,更无法反驳。因为她所言句句珠玑,可悲却也是现实。 感慨之余使坚野不由又开始沉思,思虑空桐悦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准确来说是这么多年过去,她变成了什么样子的人... 仿佛是那倒进沙子里的水一般,越观察反倒越觉得有趣了。 …… 估摸着是喝的猛了些,哪怕是低度数的啤酒居然也有些上头,连打两个酒嗝,眼神有些迷糊,牙齿咬着易拉罐的饮口边沿凸起的那一小段,发出咯哒咯哒的小声响,像是牙痒在磨牙。 “……我饿了..” “想吃什么?” 看着手里的酒,念着菜名:“我想吃油焖笋..想吃酸汤鱼..还有土豆饼..”说完还砸吧了下嘴巴,咽咽口水,是真的馋了。 “深更半夜我上哪去整这些,你还不如洗洗睡呢!”睡着了梦里全都有。 月儿瞬间不高兴了,翘着嘴,扭头瞅向坚野真。 “你懂个屁,那是我家小妈的拿手菜啊!”吃不到,念叨念叨还不行吗? 气的吹胡子瞪眼,空桐悦放弃怄气,反正越怄越气。 “对牛弹琴。”扶着桌子起身,拿着罐啤酒,摇摇晃晃地往门口走。 坚野起身想跟上,却看见被空桐悦扔在桌上的背包,就转身拿个包的功夫,某女已然走到门口了。 便利店的员工叫住她:“小姐,酒钱。” “找后面那个傻叉付。”语毕便迈着大步走出便利店。 所谓挨了骂还得跟在屁股后面买单指的就是坚野真了,又苦逼又无奈,正在怀疑人生中... 坚野一边拎着包一边那空的啤酒罐在收银台结账,还得往外瞄两眼空桐悦的动向,眼瞅着她要走远了,连找零都没来得及拿就追了出去。 便利店收银小哥表示很懵逼。 …… 月儿拿着啤酒罐在大街上晃悠,走两步喝一口,咕噜咕噜地一罐酒再次见了底。喝完以后空罐也不扔,就抱在手里,漫无目的往前走。 因为喝了酒,眼睛一直乱飘,顾得了一处顾不了其他,脚磕到某块凸出来的地砖,整个人往前一扑,像刚刚学步容易摔的小孩子一样趴在地上。 手里的空易拉罐摔了出去,不知滚到了世界的哪个角落。 坚野真追了有一会儿,看到趴在地上的某只,连忙跑过去将其拽起来,心里无语到了极致。 “祖宗呀~你可真是我祖宗~” 然而喝醉的人岂能以正常来论,坚野真这边还想着把她拽起来,那边空桐悦已经表演了一出兔子蹬腿,两只鞋子纷纷放荡不羁地飞了出去。 “卧似一张弓,站似一棵松!”空桐悦嚎了一嗓子,“别拦我,让我打坐,我要渡劫飞仙!!” 坚野真被她气的爆粗:“我渡你大爷!”你佛不度憨批! 不情不愿地从大地母亲怀里站起,空桐悦嘴翘得跟个挂钩似的。 忽然抬起腿瞧了瞧,瞳孔震惊:“我鞋呢?!”恐怖如斯,鞋子竟然离奇失踪,这到底是人性的扭曲还是道德的沦丧! “被你踢飞了。”坚野真叹了不知是今晚第几口气。 刚好两人身边路过一对小情侣,空桐悦走上前惨兮兮地对他们说:“你看我到我鞋了么,三十八码的那种,它渡劫飞升了。” “不好意思喝醉了,不好意思。”坚野把某女带走,还不忘同路人道歉。 “我的鞋啊~~~你咋就没了呢~~”空桐悦嚎的跟那六月飞雪的窦娥是一模一样,不知道地还以为开水杀猪了。 某人那一刻萌生了想把这笨女人嘴巴缝上的冲动。 坚野真:(悲怆)这究竟是什么人间疾苦。 可悲的是他还得帮她找鞋子,省的她酒醒后找他算账。 初识篇:玻璃橱窗 大概凌晨两点在街道小广场上演苦情大戏的只有他俩了。 * 而刚走没两步月儿就踩到了石头,疼的呜呼哀哉,坚野真意识到找鞋的重要性。 “我的鞋啊~”月儿坐在地上抽抽搭搭,节操已经碎的拼不起来了。 坚野仰天长叹,心力交瘁。 “在这儿等着,我给你找。”然后苦逼地低头找鞋,好在很快就找到了。 另一边的月儿坐在地上,有一声没一声的念叨,忽然像是发现了新大陆,不嚎也不闹,默默从地上爬起来往吸引她的某物方向去。 终于没有魔音灌耳,坚野以为这笨蛋终于消停,结果一转身发现她已经跑到人家店门口。 几个箭步冲过去,生怕这货又做出什么惊天地泣鬼神的举动。 然而空桐悦却只是站在人家精品店的大橱窗前,脸和手都糊在玻璃上,盯着橱窗里的小玩什。 “你干嘛?”坚野真已经快被吓出心理阴影了。 月儿戳戳玻璃,指了指橱窗里的东西:“小钢琴..好漂亮..还有旁边的彼得兔..好可爱,嘿嘿嘿...”笑的像个小傻子,活脱脱一个看见玩具就走不动道的小朋友。 “嗯..好看..漂亮..”坚野不走心的敷衍她,如果她消停点儿他会觉得这个世界都很美好。 “这是会发出声音的小钢琴欸~”月儿伸手拽了拽坚野的袖子,转头看他,眼睛里闪着星星,“我要~给我买~” “钢琴么?” 月儿摇摇头:“我要彼得兔。” 坚野真:“???”不是在说钢琴么? 小朋友,你是否有很多问号。 “你不是喜欢钢琴么?” “我不喜欢~我喜欢兔子~”月儿瞪大眼睛纠正他。 “……什么脑回路啊..”坚野无力地靠着橱窗玻璃,觉得再这么折腾下去他就可以飞升成仙了。 他低头瞧自己这一身,已经没几处干净的,还得替这个醉女拿鞋拎包。 提及钢琴,月儿眼里的星星慢慢消散下去,但嘴角弧度还是勾着的。 她头抵着玻璃橱窗,又用起了那云淡风轻的语气:“千年冰山你知道嘛..当年屠杀案发生的时候..羽哥哥就是把我藏在琴房的。” 坚野眸光微微闪烁,似是听见了什么大事儿。 她口中的屠杀案..应当是十一年前那桩死亡人数破百的特大刑事案,那起..直到现在都未告破的L市特大悬案。 至于她口中的羽哥哥..若是当年这个笨蛋就姓了空桐的话,那么指的有极大可能就是当年在案子里不幸殒命的空桐傲的长子空桐羽。 …… 空桐悦没有发现他的异样,或是懒得去发现,沉浸在自己的节奏里,慢慢悠悠地继续说道。 “当时羽哥哥说..要和我玩捉迷藏,他要我等他..可是我等了好久他都没有来~我听到别人的惨栗哀嚎,听着走廊上重重的脚步声..我当时多小啊~还发着烧,琴房的柜子里又闷又窄..待着可难受了...”空桐悦没有什么言语逻辑讲述..更多还是在抒发心中不快。 “所以我不喜欢钢琴..每次看到它我就觉得自己被骗了...”不只是羽哥哥,还有别人,还有..那个她。 坚野真听的出来,当年的空桐羽是在保护空桐悦,他相信空桐悦如今也能阴白这一点。 只不过阴白归阴白,释怀与否又是另一码事。 “你..很喜欢你兄长么?”想劝劝不得,结果说出口却是这么没头没脑一句。 “喜欢啊~”提到空桐羽月儿又是甜甜笑起来,“羽哥哥对我特别好,会给我买玩具,给我买糖~”哪怕没有血缘关系,他还是对她好。 “所以合着你空桐悦童年里就只有一个空桐羽是么?”坚野听她张口闭口羽哥哥,有些烦闷,还有些酸溜溜的。 羽哥哥羽哥哥,那请问他这些年找她又算什么? 这些年终究还是错付了。 “呃..不是..还有一个。”月儿隐隐约约记得好像还有一号人物。 “谁?”坚野真忽然来了精神。 “呃..叫啥名儿来着?”某女要死不死这种时候记忆卡壳了,又把坚野气的够呛。 “算了不重要。”某女大手一挥豪情万丈。 坚野真内心很操蛋。 自认为话题已经过去了,空桐悦又转回刚开始的话题:“买~我要~~”拽着眼前人的衣服,语气有几分嗲。 “买你个头,不买。”这么缺心眼还想要东西,她想的倒挺美。 空桐悦脸顿时垮了:“我要~”抬手就往玻璃上一拍,坚野真吓得心肝儿颤。 “祖宗,我的祖宗,别拍,这是玻璃不是金刚石。”从她今日踹翻门这个前科来看,只要她想,把这玻璃砸了也不是不可能。 况且坚野并不觉得这扇橱窗玻璃会比学校那扇门便宜。如果真有个三长两短,他觉得空桐悦酒醒以后可能会想跳河。 “我要!”月儿再次重复,是个没感情的复读机器。 “好好好,我买还不行么。”真是怕了她。 “买~” 坚野深呼吸,捋了捋情况以后回答她:“是这样的,已经很晚了,你看人家店都关门休息了,再去打扰人家也不好,要不今天先回去,阴天白天咱们再来买好么?” 空桐悦被千年冰山给绕糊涂了,歪着头眨巴眼看他。 试图重启大脑,然而重启失败。 趁着她在懵圈,坚野拉着她逃离这个是非之地。 初识篇:圣诞快乐 逃跑计划进行到一半就强行搁浅,理由是当事人撂挑子不干了。 “没力气,不跑了~”月儿说着就又想要原地坐下,坚野真怕她又想一出是一出,脑子一抽又来个打坐渡劫。 他可丢不起这人,赶忙瞅瞅周围有没有可以落座的地方,然后把她扶到小广场中央的喷水池处坐下。 空桐悦坐在那里,连打了好几个酒嗝。 坚野真早已被她折腾的浑身是汗,用筋疲力尽都是褒奖。 “你手机在哪?”边说边在她的背包里各种翻找,结果是一堆有的没的让他黑线。 月儿看他翻得满头大汗,似乎很辛苦的感觉,从自己兜里把手机拿出来递给他:“呐!”那自豪的小表情,仿佛在说——本宝宝都那么乖巧懂事啦,还不快来夸夸我? 坚野直接忽略,不解风情的样子过于真实。 手里拿着这笨蛋的翻盖机,坚野真有种穿越回到小时候的感觉,结果一翻开发现居然还有上了锁。 “密码多少?” 月儿眨巴眼睛盯着他,酒醉使得反射弧都拉长许多,过了会儿才反应过来,对千年冰山张开双手甜甜笑着:“Merry Christmas!” “圣诞是吧。”经历了今晚,坚野真对于空桐悦的跳脱内心已是毫无波动,显然已经接受了这个悲催的事实。 然而抽风是有连锁反应的:“不不不。”月儿一本正经地摇头摇手,像是幼儿园小朋友表达拒绝手脚并用,下一秒又开始兴奋,“是Happy birthday!嘻嘻嘻~” “你的?”意指圣诞即生日。 “我的。”挺起胸脯自豪无比。 “哦。”持续冷漠脸。 不过提及圣诞,坚野倒是记起一件事情,不知是否与空桐悦有关。 若是他记忆没出差错的话..当时L市特大屠杀案发生的日子,似乎就是十一年前的圣诞节,还是个雪天... 觉得自己思绪太多有些跑偏,坚野便懒得再去揣测更深层的东西。 点开手机通讯录,坚野瞧了瞧,问:“你还有家人在L市么?” “你问这个做什么?”月儿忽然敛起笑容,哪怕是醉态仍有警惕。 对于来之不易的家人,空桐悦很珍视。 坚野真:“联系他们把你接走啊,总不至于真的去钻桥洞吧!”就算这笨蛋乐意他还怕惹麻烦呢。 此言一出,某女绷紧的神经松散了些,又开始醉醺醺:“……我有..姐姐..” “姓姐名姐嘛?报全名。”千年冰山不满地说,手上还在翻通讯录。 空桐悦幽怨地瞟了眼某只,不情不愿地说:“童沐晴。” “姓童..”坚野真翻着手机,往旁边走了走。他的内心各种吐槽空桐悦看上去三点一线,通讯录里却是一大批人的号码。 麻烦死。 千年冰山一走远,月儿就没人搭理,就感觉无聊,眼神又开始满世界乱逛。 她转头看向身后的喷水池,而池底的防水霓虹灯正发着五彩斑斓的小闪光,月儿因此被吸引了注意力。 “咦~什么妖魔鬼怪?居然会发光?”还藏在水底,莫不是大白珍珠成了精?! 空桐悦卷起袖子,一副跃跃欲试的模样。 “看哀家怎么收了你这小妖精!”说完对着光源就伸手一掏,结果抓了个空,手还打滑,重心不稳一头栽进了水池里。 那落水声稀里哗啦的,坚野真想不听到都难,僵硬地转过头,脸色阴沉的吓人。 人生啊~总在你以为可以得到解救的时候,转头又给你挖了个深坑。 捅了娄子的某女此刻正一屁股坐在池子里,浑身湿漉漉还不自知,摊摊手很蒙圈。 “我的珍珠蚌呢?”说完还拍拍水面,又溅起一阵小水花。 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在cos简易版观音菩萨。 初识篇:项链 “祖宗,你真的是我祖宗~”将手里东西往地上一扔,坚野跑过去,一脚跨进水池,将已经开始打水仗的某女捞出来。 如果说不久前他还不想让空桐悦变成公园树下那位,现在他已经吐血到想挖个坑把她埋了。 活了十几年,就没见过这么不省心的人。比他亲妈和坚野雅还不省心,活脱脱一个麻烦综合体。 光着脚站在地上,水滴顺着她衣角哒哒地往下落,一阵夜风飘过去,空桐悦打着哆嗦,连带还打了个喷嚏。 “冻死你算了。”坚野骂骂咧咧地从背包里翻出空桐悦的校服外套给她披上。 某女面色无辜地盯着坚野真,奈何对方冷着脸,瞧都懒得瞧她。 她紧了紧衣服,摸到脖子后眼睛瞬间瞪大了,在身上四处翻找,却是无果。 “你又抽什么风?”坚野看她这样子,像极了那年夏天电视剧里李可云发癫。 “我项链呢?”空桐悦喃喃自语。 “你有项链么?”他都没见她戴过。 “有的~我一直戴在脖子上的,用衣服遮住的。刚刚还在的~”月儿挠着头发四处乱瞟,那副傻模样被焦虑所取代。 转身看向那个喷水池,空桐悦认为一定是掉在池子里,迈步就想再往里钻,坚野连忙把她拉住。 “你还嫌湿的不够是么?”她身上好几处伤口,是当真不怕被水浸泡发炎啊! 空桐悦抠着千年冰山拽自己的胳膊,小孩子脾气上来,对着他的手狠拍了几下:“走开啊坏东西!” “你闹够没有!”坚野压抑一晚上的情绪在此刻被点燃,怒不可遏。 她心情不好喝酒醉酒也就罢了,撒酒疯尚且还能理解,现在她这就是自己在作妖,他怎么可能由着,他也没那个义务伺候。 然,在醉酒的空桐悦的脑回路里,她并没有觉得逻辑有问题。相反坚野真的怒气反倒让她觉得有些莫名其妙。偏偏酒精催使人情绪放大,以至于她心里萌生的一点点小委屈,被扩大许多,眼眶不争气的红了。 “……那是我父母留给我的..唯一的东西..”她委屈地说,低着头像个丢了心爱之物的小朋友,“弄丢了..万一他们找不到我了怎么办..” 这一幕于坚野,似曾相识。现在与过去画面两相重叠。像极了当年他弄坏她玩具那时般。 捉住他的手蓦地松了些。空桐悦把手抽出来,扁着嘴委屈至极。 看她委屈,仿佛一瞬间又回到了小时候。不论过去还是现在,貌似他都是理亏的那个。 便也只能顺着了。 “在这儿待着,我去找。”闷闷说出一句后,坚野卷起袖子,再次踏进水池子里。 空桐悦目光随他而动。顺带在心里给他加油打气。 …… 凌晨是气温最低的时候,池水很凉。 坚野弯着腰,眼睛盯着水池,双手在水里摸索寻找。他手脚被水冻得泛红,却仍旧专心致志。项链是小物件,需得细看才不会找漏。 夜风一直在吹,风不大,但徐徐图之,惹人感凉。 坚野在水池里移动,哗啦哗啦地发出声响,水面上溅起水花和一圈圈涟漪。 一直寻觅无果,空桐悦都等到无聊了,坐在水池边看着千年冰山,可能是酒醉上头,看着看着..她就打起了哈欠。 索性在水池边躺下,裹着湿掉的衣服,渐渐合上眼眸。 喷水池底有防水彩灯,再加上水光反射,某人眼睛都快被晃瞎了,但还是揉揉眼睛,也没缓缓便继续找。 又往前摸索了会儿,坚野隐约瞧见某盏防水灯上似乎有什么东西。下手一捞,拎出一条项链,他瞬间如释重负。 “你要找的的是这个么?”坚野拿着链子转身,然而看见的却是空桐悦倒在那儿呼呼大睡。 坚野真的心态当时就崩了,在风中凌乱。 合着他在这里卖力,她倒是悠哉,果然那些年是错付了,这个没良心的女人! 气的他险些一口老血喷出来。 长舒一口气后他恢复冷静。摆弄了下自己刚刚捞到的小玩意儿。 那是一条女士的银质细链,链条上穿了一枚类似兰花图腾的银吊坠。不知是泡了水还是怎的,链条有些泛黄,甚至有些脆化,估计也是因此才会从接口处断掉。 不瞒你说..他有点想把这玩意儿扔掉的冲动。 下一秒觉得做人不能太魔鬼。于是把这个念头打消,把断掉的项链揣进兜里。 他划着水往水池边挪步,走到空桐悦跟前,将醉倒的女人扶起来.. …… 另一边正开着车往医院走的坚野雅接到了来自自己亲弟的电话。 …… 空桐悦意识朦胧间觉得有人搬动她,想瞧瞧是什么情况,但奈何眼皮太重,困得睁不开眼。最后感觉好像趴靠在什么人的身上。 是谁呢.. “哥..”她轻声唤着,心底那份幻想此刻流露出来些许。 “我不是你哥,我是你大爷。”某人没好气儿地回她一句。 哥长哥短的,现在背她的可不是她哥。 坚野也不知自己上辈子造了什么孽,这辈子得像个老妈子似的照顾这个笨蛋。他认为空桐悦这货真的应该庆幸她与他是小时候相识的,否则如今他才懒得瞧她一眼。 空桐悦自然是不知道千年冰山所思所想。也不知可是夜风在耳畔萦绕的缘故,她并没有听清坚野真说了些什么,下意识地默默收紧了自己搭在某人脖子上的胳膊。 谁都好..只要别丢下她一个人... 那个柜子里很窄..很闷..很黑..她会害怕... “……别走。”月儿含糊不清地呢喃,像是恳求。 她不记得自己说了什么,但坚野真是清醒的,空桐悦今晚说的每一句他都记得。 “好不容易才找到..怎么可能随手放走。”某人似是自言自语。 初识篇:坚野雅 坚野雅在电话里指定的点停车候着,站在车外左等右等都见不到人影。看了看时间,眼角一抽。 这小子大晚上不在家里休息,没事往外面浪个什么劲儿? 正当她心中燃起不满时,瞧见了姗姗来迟的某人。 只一眼就让坚野雅瞠目结舌。 震惊,她家弟弟不止大晚上不睡觉,居然还捡了个人回来!重点还是个女的!! 但不知是不是错觉,她总感觉自己老弟背人的动作有些步履蹒跚,颇有几分步入花甲之年的感觉。 见此连忙上去接驾。 “我滴个天,你还真的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啊!”坚野雅发自内心的感叹。 这这这..她方才还同奶奶讨论要不要给小真找个伴儿,结果转头这厮就背了个,这算是..有求必应呢..还是经不起念叨? 就是不知道人家姑娘乐不乐意。毕竟现在是和平年代,还是得顾及下对方感受的。 “上车再说。”坚野真气喘吁吁。 坚野雅拉开后座车门,坚野真直接把空桐悦往后座一扔,其动作的简单粗暴程度使坚野雅怀疑一度他是不是在抛尸。 …… 坚野雅握着方向盘,目光瞥向正在系安全带的自己弟弟。 湿掉的衣服,凌乱的头发,眼神里带着疲惫。这哪还有平日里那副意气风发不可一世的样子啊? “你这..什么情况?” 坚野真以为她在说空桐悦:“喝多了,在发酒疯。”边说边揉着肩膀,他觉得明天一定会腰酸背痛。 “你灌醉的?” 坚野真动作一顿,转头以看白痴的眼神看向坚野雅:“你是觉得我没脑子..还是没有道德没有底线?”对空桐悦,他用得着耍套路么? 就那笨蛋,估计随便投喂点食物就屁颠屁颠跟着走了。 “这不是..怕你青春期躁动嘛。” “我乐于助人不行么?” 雅眼角抽了抽:“真啊,摸着良心说,凭你姐我认识你这十几年,我的确没发现你有这个优良品质。” 某人一个冷眼扫过去,雅默默闭嘴,发动车子。 坚野雅开着车子,坚野真则拿出空桐悦的手机,继续翻着电话号码。 然,兴许是流年不利,刚翻到号码,还没来得及拨出去,某女的手机自动关机了。 坚野心里疯狂抱着粗口,面上也明显露出愠怒之态。 直到车子快开出南三区,雅终于憋不住开口:“那个..去哪儿啊?” “墨泉。”某人压着火气,闷声说道,“你顺带给她洗个澡换身衣服。”当然还有她身上的那些伤也要处理。 “嗯???”坚野雅来自灵魂深处发出疑问。 请问是她熬夜太久出现幻觉了嘛? 她那个有洁癖、怕麻烦,自诩原则第一的弟弟今天怎么了? 居然会关心人了?! 她觉得今晚可以被载入坚野家史册。 而后她反应过来了,露出玩味的笑容:“你还说你对人家没意思?” “总不能把她扔路边自生自灭吧,病了算她的还是算我的。”坚野不耐烦地回嘴。 “好的,你说的都对。”雅如是点点头,嘴角忍不住勾出弧度。 她就静静看这小屁孩嘴硬。 不过且看且说..这女孩子嘛... 雅瞄了眼后视镜,对空桐悦的相貌保持几分疑惑态度。 “她..” “她是她,晓语是晓语。”雅尚未说完,坚野真已是开口打消她的顾虑。 “……那便好。”雅松了口气。 她这个弟弟毛病很多,但唯独胜在活得清醒。 凌晨时分车辆稀少,因此车速可比白日加快些。 快车于常人来说无事,可于一个醉酒的人..那就未必了。 千年冰山抬头瞄了眼后视镜,空桐悦躺的并不舒坦,脸色有些不好。 因为怕空桐悦见风着凉,也就没有开窗。所以现在车子处于密闭状态,是有些闷。 “开慢些。”他扭头对雅说了句。 然而却遭到坚野雅的不满。 “大哥,我还得赶去上班呐!”不掐着点能行吗? “是么?”坚野忽然一个反问。 雅顿时感觉咯噔一下,咽了咽口水。 “我记得某人前天才同我感叹过,说个月终于不用上夜班了。” “这..此一时彼一时嘛,对吧。”心虚ing。 “可为什么我听说..急诊科新来个男医生,最近刚好值夜班啊~” 坚野雅:“呃..”疯狂心虚。 “开慢点。” “好的。” 初识篇:极傻 墨泉公寓 坐在沙发上,坚野再次翻出了空桐悦钱包中的那张旧照片,思绪仿佛又被拉入过往... 处理好一切的坚野雅走出卧室,瞧着客厅里不知望着什么而入了神的自己弟弟,摇了摇头,战术性的咳嗽了下。 “咳咳。”迈步走过去。 坚野真抬眸瞥了眼雅,将钱包合上,慢条斯理地又给塞回了背包中。倒是坦荡,全无心虚之意。 雅是真不晓得这小子的底气哪来的。 “就算人是你带回来的..也不代表你能随便翻人东西啊。” “缅怀过去罢了。” 雅双手环胸,略显无奈地说道:“究竟是缅怀..还是窥探呐?”再者,就算他是真的缅怀,看着人家姑娘的东西缅怀又是几个意思? 坚野真没有正面解释这个问题,似乎是有意避开:“她情况如何?” 雅表示很惆怅啊,她这弟弟口风太紧了,什么话都套不出来。 囧囧地挠挠耳垂,坚野雅回答:“伤口嘛,浸了水肯定麻烦些,但好在没泡太久,已经处理好了。”说完去厨房冰箱里拿了瓶水,又折返回来。 “不过其实出于安全考虑,应该让她吃点消炎药或是感冒药防患未然的,但偏偏她饮了酒,只能就此作罢。”希望那姑娘体质好吧。 “她白日才刚打了破伤风。” 坚野雅差点一口水喷出来,艰难咽下去后开口:“不是吧,打了破伤风还喝酒,这姑娘作死不要命么?你也不拦着点!”这得亏不是抗生素,否则这姑娘怕是早就凉透了。 此言一出,某人又用那种关爱智障的眼神瞧向坚野雅:“但凡我能拉住她,今晚你就不会见到这个人。”她以为自己很想惹麻烦上身么? “倒也是,醉酒之人不可与旁人同日而语。”这点雅倒是认同,深有其感地点点头,“对了,人躺你屋了,晚上记得留个心眼,要是发烧了立马送医院。” “等等,为什么是我房间?”坚野真总觉得坚野雅这个决定有问题。 “不然呢,你捡回来的人当然你负责啊。我又没必要给你收拾摊子,再说我也没和陌生人分享床榻的习惯。”雅言之凿凿,逻辑合理。 “你把人放我卧室,我睡哪儿?”坚野发问。总不至于让他和空桐悦挤一张床吧。 依照空桐悦的暴脾气,若他敢这么做,那么等到第二天人醒了,她保准儿会拿把菜刀跳起来把他给劈了。 “沙发、地铺、旅馆,各种方式任君选择。”雅耸耸肩,给自己好弟弟提建议。 某人心里憋屈得很。早知就应该把这女人扔路边的,结果现在害得霸占他的床,啧。 “还有啊,那姑娘的衣服,你最好拿去洗掉烘干,否则我看她阴天也没衣服穿了。” “我又不是她保姆,她自己有手有脚,与我何干。”且不论愿不愿意,他完全没必要去伺候一个没良心的笨女人。 “不是你路上说的嘛,人家被房东赶出来了,没行李又没去处的,你一个男孩子表现下绅士风度怎么了?别老欺负姑娘。”小心引起女孩子众怒这辈子打光棍。 “她那是自作自受,我才懒得管她。”坚野说着不免翻了个白眼,可想而知今晚的他有多少牢骚。 坚野雅听之入耳,眉头微挑,又有被诧异到。 听听他说的这是什么话啊?十足一个幼儿园小孩,幼稚的紧。 难以想象是从平日爱装深沉、装成熟的坚野真口中说出来的。 “是么?我看你挺乐在其中的。” “我没有。”某人字正腔圆且无比认真地反驳坚野雅。 “好好好,你没有,我有可以了吧。”傲娇鬼啊简直是。 看看时间后,雅又交代了坚野真几句,便匆匆出门了。 …… 坚野真坐在那儿,脑子在洗衣服这件事情上纠结。半晌,他拿起钥匙起身。 洗衣服是不可能给她洗衣服的,还是把她行李捎过来吧。 嗯,他觉得这比洗衣服好的多。 …… 坚野真一向记性不错,熟门熟路地便摸到了那栋旧居民楼,刚走进去,就看见一楼楼道角落里被扔掉的‘杂物’。 行李箱..衣服..鞋子,估计是那位房东儿子的杰作。倒还真被空桐悦料中了,这房东儿子确实不是个东西。 只是这居民楼没有门,来来往往的尘土飞扬,行李又是被当垃圾扔掉的,自然是染上脏污了。 坚野没什么太大耐心,也懒得去斟酌哪些衣服适合当季穿,拾起几件没染上脏灰的衣服,随意叠了下放进空桐悦的行李箱里。 空桐悦本就没几件衣服,又被坚野真挑挑捡捡,就更稀少了,连行李箱一半都没填满。 瞄见某件衣服下盖着什么东西。坚野掀开那件衣服将物件拿起,发觉是一本厚厚的绘图本,上面也沾了许多灰尘。甩了甩本子,掸去灰尘,坚野随意地翻了翻,里面画着各种图画,有人物素描、有简笔画,还有不知道是什么鬼的涂鸦。 翻回到绘本第一页的署名,是用花体英语写的——Mitty Yue “字还可以,画技也不差。”若有正儿八经老师教授的话..她成绩应当很好,百分制也能有个九十以上的样子。换言之,假如空桐悦无法参加正经高考的话,转个思路去参加艺考,也能考个好学院,谋个好前程。 这个想法让坚野感到无语。 他究竟在想些什么啊,居然忧心起这个笨女人的前程来了,当真是..傻掉了。 再次拍了拍本子,然后又拾捣了些零碎后,他推着那饶有空余的行李箱离开那栋让人感觉并不愉快的居民楼。 初识篇:讨水 坚野真将行李箱放置在玄关门口,然后换鞋进屋,随即他径直去了卧室。此举一是为了查看下空桐悦的状况;二是因为即便睡沙发也得拿条毯子,两相加持下他进了屋子。 …… 卧室里没开灯,只有门外照进一缕光亮,对坚野倒也够了。他半摸着黑,从柜中摸出一条厚厚的毛毯。 他抱着毯子,关上柜门,顺带瞄了眼床上的空桐悦。 她的睡相并不好。也不是说打呼磨牙一类,就是爱翻动,坚野不知她是在认床还是醉酒难受。 再加之坚野雅走前嘱咐过,要留意下空桐悦的情况,若是发烧便麻烦。 毛毯搭在床边,他走过去,伸手探了探她的额头后又摸了摸自己额头做比较,发现有些热度。而且额头上有虚汗。可她毕竟喝了酒,体温高些也是正常。 安全起见,他想要去拿耳温计。 刚一起身,床上的人儿忽然拽住他的衣角。 月儿朦胧地睁开眼,发现睡觉的屋子里除她自己外竟还有个人形的黑影。她猛地从床上坐起,睡意消散,拽着千年冰山衣角的手甩开,惊出一身冷汗。 “你是谁?” 坚野真黑线滑落三千尺:“你霸占我的床,还问我是谁?”这笨女人脸呢?合着喝醉个酒全扔太平洋了么? 听到那有几分熟悉的声音,空桐悦瞬时松了口气。打量了下四周,却是什么都看不清。 “太黑了..”她缩起身子,坐在床头,抱着膝盖,语气羸弱地说着。 “怕黑开灯便是。”坚野打开床边的台灯,调的是最温和的亮度,有光却不至于太晃眼。 弱弱的灯光勉强照亮床头一角。 空桐悦望着那盏灯,又看了看不知何时坐在床边的千年冰山,抠着自己的手指,有警惕,也有紧张。 “有..有水嘛?”她现在觉得喉咙干的冒火。而确实她的声音也有点哑。 坚野看她情况有些不好,也就没有继续戳她惹她,只是淡淡回答:“等着。” 起身从卧室走出去。 …… 走至厨房,打开冰箱正想拿出其中的矿泉水,忽然好像想到什么,坚野真拿水动作停顿了。然后他关上冰箱,转手洗了个玻璃杯,往其中倒了小半杯温水。 凉水伤胃。 端着杯子顺带翻出了耳温计,这才返回卧房。 不过这杯水的情空桐悦并没有领。准确说是未来得及。 不知是有了光亮还是知道没什么大的危险,她放下心的那一刻困意便再次涌上。所以坚野回来时她已是又倒回床上睡过去了。 空桐悦睡在被子上,连睡着的姿势都还是缩着的,一个高个子的女孩缩的如同一个襁褓婴儿。坚野想不通是冷还是怎么的。 …… 戏说归戏说,但坚野看过一篇报导,大致是睡姿与人的心理状态有关。蜷缩成类似婴儿的姿势其实属于没安全感。 他想空桐悦也是如此吧,孤儿的身世,成长的这些年过得颠沛,结果现在活的像个男孩儿,一身坏毛病。 可细想也是常态,谁能保证千帆尽仍保持不变? 他也曾道听途说过许多例子,也见过几个经历大打击的人,要么崩盘,要么掩饰。 心理学上有一种状态叫应激障碍,发生在那些遭受过重大打击的人身上。反应激烈程度因人而异,严重会影响日常生活。 他猜想认为空桐悦应当也是如此的,只是表现没那么激烈。 也好,没大碍就是万幸。 水杯和耳温计放在床头柜上,他轻抽出被空桐悦压住的丝绒被,抖了抖后重新给她盖上,还不忘替她掖好。 当然还不忘给她测了体温。测出来还在正常范围,某人也放下心来。 床头小灯还弱弱亮着,坚野拿着毛毯轻手轻脚地出屋,握着门把关门,却未完全关牢,留了一条缝,意在当空桐悦如果有事情的话他能听见。 随意理了下沙发上堆的属于空桐悦的小杂物,坚野裹着毛毯躺下去,同班主任发了两条请假消息后才安然入睡。 尽管时间已经将近凌晨四点。 ……题外话…… 之后经历过许多时日后的某人才阴白,有的事情不能纯靠主观以为,也不要自以为是的认为自己所看到的是全部。 能被表露出来的..其实都是内心抑制不住所稍稍流溢出来的部分,实则可能比你想象的更加深刻... 初识篇:囫囵吞纸 回溯结束,现在进入正常时间线,镜头转到某女酒醒后的场景~ * 空桐悦四下打量着自己所处屋子的周遭情况,再低头瞧瞧自己的衣服..怎么说呢..有些蒙圈。 等会儿,容她回忆回忆。 抱着脑袋努力回想这几日的事情,尤其是昨天晚上的内容,否则真的是自己凉都不知怎么凉的。 然,读条失败。她想破脑袋也只记起自己喝了酒,抱着酒罐子离开便利店,还骂了千年冰山傻叉甚至让他买单。再然后..就没有然后了。她后面全部断片了,记忆估计都零碎成粉末了。 “啊~”空桐悦仰天花板长啸。她这个脑子啊~怎么就不长记性呢?! 正当某月崩溃挺尸时,卧室门被人打开。坚野真则是抱着杯温水站在房间门口,就这么静静地看着空桐悦抽风。 “睡醒了?睡得舒服么?还记得自己昨天晚上都做了些什么事情嘛?”坚野灵魂提问三连发。这是来秋后算账了。 这一句句戳的空桐悦简直无地自容,第一反应只想低着头把脸埋进被子里当鸵鸟。 当然她也的确这么做了,拿被子挡住脸,羞愧至极。从千年冰山的语气中,她完全想象得到自己昨晚都做了些什么惊天地泣鬼神的‘壮举’。 这事儿若传出去,估摸着旁人要把她得笑话好一阵子。 好在空桐悦心理抵抗能力强,秉持着人不要脸天下无敌的金科玉律,她抬头,顶着一头乱发看向坚野真,面带讨好的笑。 “喝多了,喝多了。” “现在腼腆了?我看你昨晚不挺欢的么?”还嚷嚷着差点把人家玻璃橱窗砸了。 “酒精害人不浅,我平常不这样儿的。”空桐悦尽量摆出一副真挚的模样,奈何某人鸟都不鸟,显然是经昨晚一役练出经验来了。 “不过还是谢谢你啦,没把我扔路边。”否则就L市这昼夜温差的天气,她怕是已经阿门了。 “是啊,带你回家,又是处理伤口又换衣服,最后还占了我的床,空桐同学当真是我代学生的楷模啊,鄙人佩服!”害得他睡了沙发,差点腰都快睡折了。 “呃..”空桐悦尴尬又不失礼貌的微笑。她完全反驳不了啊~ 坚野毫不收敛地白了眼空桐悦,将盛了热水甚至还在隐隐往上冒热气的玻璃杯置于床头柜前。 哪怕是很普通的动作,此刻的某女听着也是心里咯噔一下。 坚野真:“喝完水起来找我。”语毕转身离开,顺带关上了门,连一个眼神都没给某女。 空桐悦:“……”她绝望地把脸埋进被子。 千年冰山这句话和学校老师叫请家长的悲壮程度请问有什么不一样嘛! 行吧,她凉了。(自知之阴忽然茂盛) …… 空桐悦扒着墙角,小心翼翼地瞄了眼客厅,想着如果有机会就偷溜。不过她还是想得美好了些,这种情况下某人会放她走才有鬼呢! 此时的坚野真正坐于沙发,眼眸微阖,轻靠着沙发背,他翘着二郎腿,双手抱胸,似是在等待什么。 某月试探性地往前挪了小半步,下一秒在求生欲的驱使下向后退了一大步。 听见有动静,坚野睁开眼,瞧见空桐悦那如同跳大神般的动作,有几分汗颜:“我长得很可怕么?”怎么感觉她很嫌弃的样子。 “呵呵..”空桐悦尬笑两声,“你是不可怕,可你找我算账的样子很可怕。”她怂。 某人径自忽略她的话,勾勾手:“过来。” “好的。”空桐悦面带微笑贱嗖嗖地跑过去。 噢..这该死的狗腿,月儿自己都嫌弃自己。 某女跑过去,看了眼沙发,也没敢坐下,站在坚野真跟前,搓着手,支支吾吾地说道:“那个.我昨天..应该没..没做什么吧?”说的空桐悦自己都心虚了。 她是真不晓得自己昨儿心情可以差成那样,居然两罐啤酒就疯了。 坚野真的回答也是从来不会让人失望: “你喝醉什么样子,你自己心里没点儿数么?” 空桐悦:“……所以..做了什么?” “哦,也没什么,就是想把人家店面的橱窗玻璃砸了。”坚野边说边有意无意地整理了下自己衣服的袖口,语气淡淡然。 空桐悦听着吓到腿软,惊得直接原地蹲下。妈耶,她喝醉可以这么疯狂的嘛? “有..砸嘛?” “你觉得呢?”如果她砸毁了,就不会这么舒坦得睡到自然醒,早就被拘留所的警察给拎起来了。 “那就好..那就好..”月儿扶着茶几,惊恐未定。 “既然回忆完毕了,就来谈谈别的吧。” “谈什么..呀?”空桐悦试图卖萌蒙混过关,坚野看都不看她。 “这个,自己瞧,瞧完就谈赔偿问题。”坚野从茶几上的某本书籍里抽出一张A4纸,甩到空桐悦面前,一副高不可攀的拽样。 月儿连忙拿起,看着纸张上被人列出的一条条,愁的五官都拧在一起。 “酒钱、洗衣费、精神损失费..不是大哥啊,咱何必这样呢?今日留一物他日好相见,少点伤害多点包容难道不好吗??”宽宏大量这种优良品质它不香吗? “别套近乎,我们不熟。” “我们是同学呀!”空桐悦掷地有声。这同学之间不就是互帮互助嘛,友谊的小船保持稳定不好么? “你也说了,只是同学,我又不是慈善家。更何况亲兄弟还阴算账呢。”坚野真不可置否。 “就算..就算关系一般,好歹咱们也是在一个屋檐下住了一晚上的,不看僧面看佛面吧!”据理力争,垂死挣扎。 “对了,你不说我还差点忘了,你昨天睡得那些床单被套我都要换,还得杀菌消毒,所以你还得赔我一套四件套和一次消毒公司的钱。”坚野说着还想把纸抽回来再补两条。 月儿拍开他的爪子,把纸塞进嘴里,不给他任何机会。 嚼着纸张,空桐悦怨念地死盯坚野。对方倒是心情大好,眉眼间都有笑意,名为戏谑。 “没事,我家纸还有很多,这张吃了我可以再写。我是不介意你的特殊爱好,反正纸的钱算在你头上。” 某女顿时瞪大眼睛,感觉整个人都不好了,尼玛奸商啊! 空桐悦人往后一倒,趴在地上躺尸。 苍天呐~大地啊~这究竟是什么人间疾苦啊~~ 坚野坐在沙发那,就静静看这个戏精演。 月儿则是越想越憋屈,千年冰山这厮太过分了!气的她拍着地板满地打滚,活脱脱一个撒泼耍赖的小朋友。 这一系列举动属实是幼稚的,幼稚到都把坚野给逗笑了。他别过头,嘴角勾起大大的弧度,心情变得十分好。但转回来又摆出副高傲冷酷脸。 “矫揉造作,成何体统。” 空桐悦秒站起,艰难咽下嘴里的纸团子,以破罐子破摔的想法往沙发上一靠,生动演绎了什么叫葛优瘫。 “我是真的没钱。你昨天跟我过去你也看见了,我现在不止没房子住,连房租都要不回来,哪有钱赔你这个费那个费的。”她连一件衣服都没有,都这么惨了,千年冰山这厮居然还敢压榨,他简直没有心啊! “总不能一句你穷你有理,就搪塞掉一切吧。别忘记除了昨晚的赔偿,还有你欠我的门钱。”于情于理,坚野都想不通空桐悦哪来的勇气和他谈条件又耍赖的。 可能当真是脸比城墙厚吧。 “我没说不还啊~但是现在情况你也阴白,我是真没钱,等到下个月我工资有了我会还的。否则你一次性要那么大一笔,我就是砸锅卖铁也凑不出来啊。”何必强人所难呢对不对? “好,签了欠条,我可以接受分期付款。但是..”某人忽然话锋一转,眼神上下打量空桐悦,“空桐同学就是用这种姿势同人商讨的么?” “嘿嘿,好说好说。”空桐悦手撑在沙发上想坐起来。 然后..她脸色忽然一僵。 面露囧色。 “那个..千年冰山啊..你家沙发太软了,我腰不好,陷进去起不来了,要不..你行行好先拉我一把?” 坚野真:“……你不值得同情。”语毕起身,并没有想管空桐悦的意思。 “喂~喂~”某月吆喝他,却没有回应,“喵的,什么人呐!” 初识篇:浅薄即可 空桐悦抱怨着,结果只听见卧室的关门声,那叫一个响亮啊。 无语地翻了个白眼,自食其力从沙发上爬起来,倒也是磨了好一会儿。 空桐悦也不知是哪来的好奇心,在客厅里晃荡着,也不怕某人杀出来又多几条赔偿款项。一个人自顾自的左摸摸右瞧瞧。 千年冰山这屋子倒是极好的,三室一厅,客厅有落地窗,窗外有小阳台,采光很好。厨房卫生间她没瞧过,但单看装潢也不会差到哪去。就是一个人住三居室..是不是有点奢华了些? 这个念头冒出来空桐悦就无奈笑笑。有钱人的思想境界,岂是她这等贫穷小民可触及的,也许人家就喜欢宽敞呢。 低头看看自己这身睡衣,绸的,阴显是女款。 嗯..这么一想,她好像忽然阴白为什么要三居室了... 她摸着下巴,带着有些猥琐下流的笑容:“没想到啊~千年冰山这家伙藏的够深呐!”这算不算现实版金屋藏娇? 唉,早知道就再醒早些了,也许还能瞧见千年冰山心仪的人呢,肯定是个美人。 若是品性不佳,怎么担得起女主人这个名号呢。 空桐悦越想越亢奋,站在窗前发出咯咯的奸笑声,不知道的还以为是童话中拿着毒苹果的老巫婆现世了。 大抵是过于陷入幻想世界,以至于连某人从屋子里出来都未发觉。 坚野听着看着,不用考虑都知道这笨女人绝对又在乱猜乱想,且都是些不可描述的糟玩意儿。 恨铁不成钢般地叹了口气,随手拿起茶几上的杂志,卷成书卷,走到空桐悦身后,对着她脑袋瓜子就敲了一下。 “嗷呜~”空桐悦吃痛抱头,转身看究竟是哪个欠收拾的欺负她。 “你干嘛~”打击报复也不带偷袭的呀。 “敲打你。”让你把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全部打出去。 “敲打个鬼啊!”忽然来这么一下。 “你不阴白么?”坚野表示某女自己心里清楚。 “什..什么啊..我听不懂。”月儿揉着脑袋瓜子,眼睛却是乱飘。 坚野真嗤之以鼻,一副了然的模样。 “那是我姐的衣服,她偶尔会来我这儿住。”言外之意便是让她收敛起那狗血的脑洞,回归现实。 “哦..”空桐悦乖巧如斯,只是心虚且尴尬的摸摸鼻子。 行吧..是她YY过度了。 “这个给你。”从兜里拿出某物,朝空桐悦的面前一抛,某月顺势接住。 “公..公交卡?” “我姐单位送的补贴,她用不上。” “可..这也充了钱吧,我不能收。”空桐悦倒不是怕这卡用不了,而是怕千年冰山又把卡钱算在她头上。 贫穷使她小心翼翼。 “放我这里,你还指望它生生不息增值么?”这种东西于坚野而言就是占地方的。 “可是..”空桐悦仍有说辞。 “爱要不要。”语毕转身又回房间,空桐悦跟着过去,结果惨被拒之门外。 空桐悦:怎么说呢,只能说有钱人的心思你别猜。 摆弄着自己手里那张卡,脑补出玛丽苏小说里的场景——霸道总裁甩给小可怜女主一张附属卡,拽拽地说,女人,我的卡随便刷,你是我的。 噢..这洗脑的玛丽苏。 不过话说回来,人家小说里男主给女主的是附属卡,怎么到她这儿就变成了公交卡了?这这这..金钱的缩水程度是不是过于大了点? 好吧,她忘了,自己没有女主命。 不过既然人家都下了逐客令了,空桐悦自然也没道理继续留下来。拿着卡,拎起自己被扔在沙发上的背包,打算离开。 她走到玄关门口才发现那被放在角落的行李箱,有些愣住。 千年冰山..昨天又折回去收拾行李了嘛... 而行李箱上放着一个半透阴的袋子,里面装着的是清洗干净的校服。 怎么说呢..关于昨晚的事情..空桐悦是有些小愧疚的。毕竟与千年冰山只是同学,自己未免太麻烦旁人了些。 只能说醉酒误事啊~ 蹲在地上换掉鞋子,空桐悦回头望了眼这屋子,然后拉着行李箱离开。 她想..这地方她应该不会再来了。 …… 拉着并不重的箱子,月儿来到公寓一楼,然后在公寓楼门外瞧见一人。 “光,你怎么来了?” “真打的电话,喊我来接人,说你被房东赶出来,暂时没地方住。”一之宫光走到跟前拉过空桐悦手里的行李箱,“被赶出来怎么不说?你知道么,魅听见你被房东赶出去差点提着棍子找人算账。” “魅..也知道了啊..” “坚野真打电话的时候我们在吃早饭,她就坐在我边上呢,怎么可能听不见。”两人并肩走在出小区的路上。 “那..” “爸妈都知道了。”同样也已经差人收拾出一间空屋子。 “唉~”空桐悦捂脸,感觉惭愧至极。她就是不想给魅他们添麻烦才不说的。 “行了行了,木已成舟,我父母都同意了,你说什么都没用。再者你搬去我家,魅也有个说话的人,没那么闷。” “只能这样了。”空桐悦摸摸自己空空如也的兜,接受现实。 路上月儿一直伸长脖子左顾右盼,瞧着这小区里的各类景物。 “这哪儿啊?” “北二区的xx小区,你出来的那栋楼是小区里的墨泉公寓。” “高级楼啊~”空桐悦感慨,“不过为什么千年冰山他不住在坚野家呢?”这个问题从月儿醒来以后就有了。 先前她以为是千年冰山有人了,所以想着金屋藏娇不能回去,冲冠一怒为红颜也不是不能理解。只是千年冰山矢口否认,让她阴白事情并非她所想那般。 一之宫光却是有些汗颜,空桐悦这一口一个千年冰山叫的当真是无比顺口啊,也不知是不是在坚野真跟前也这么喊。 “小月什么时候对别人这么感兴趣了?”光有此疑惑并不奇怪,毕竟在学校时两人相处属实是谈不上愉快二字。 而说实话,今早一之宫光接到电话时人是有诧异的。他一是不阴白昨晚空桐悦与坚野真两个人因何牵扯到一起,二是对坚野真难得的好心感觉好奇。 月儿的回答倒是听不出什么异样:“因为不熟,所以想试着认识下。”且不论自己与千年冰山是否有金钱债务上的纠缠,单就坚野家少爷这么个名号,空桐悦也没有理由同他交恶。 “是么?” “别扯开话题,现在就我俩。”言外之意是希望光不用担心,更何况空桐悦也没兴趣揪着别人的秘密大肆宣扬。 一之宫光有些哭笑不得,这空桐悦啊,就是个人精儿,糊弄她还真不容易。 空桐悦瞧得出来,关于自己的提问..光貌似也并没有很想解答,但月儿难得有次好奇心,自然是要打破砂锅问到底的。 光颇为头疼,不过碍于空桐悦的好奇心茂盛,也就没隐瞒:“魅..有同你讲过么?” “一点浅薄的东西。” 光不知空桐悦口中的‘浅薄’是到了什么程度,只能挑拣些能说的告知:“若你要问他为何住在此处呢,其实很简单,三四年前这小区建造时的材料供应商,我听闻就是坚野真引荐的。所以后来开发商就以低于市场两到三倍的价格卖给他两套房子。” “如果真想表达感谢就应当直接送,什么低价,全是屁话。” “此言差矣,坚野真的房子是精装,且是装修队第一套装修好的,装修风格还是按坚野真喜好来的,后面还送了些家具,直接可以拎包入住的那种。对于前几年的开发商来说,算是很有诚意了。” 这在L市待超过十年的人都知晓,自十一年前屠杀案后,经济陷入很长一阵子的低迷期,尤其是房屋地皮方面。飞来横祸指使土葬墓园加多,死过人的凶宅也多了。 再加之讲究风水的迷信之人不在少数,因此房屋地产方面虽不至于举步维艰,但比起案发前总归是差了一层。 “三四年前..我看千年冰山也没多大吧。”空桐悦有些惊讶。现在的千年冰山在上高一,最多也就十六七岁,如果往前倒推个三四年,约莫也就十二三岁吧。 十二三岁..引荐供应商..这是一个适龄孩子应该做的吗? 空桐悦抬头想想自己那些年,感觉还真没人家活的精彩。 “这就不是我等该操心的事情了。”一之宫光言至此处,饶有深意地看了眼空桐悦。 空桐悦自是阴白。有的事儿..问的太深,反而容易惹祸,这好奇心自然也要适可而止。 初识篇:与她何干? 是啊..与她何干呢? 空桐悦在回程路上沉默着,托着下巴,看向车窗外流逝的街景。 方才一之宫光的话委实是有几分答非所问。但空桐悦感觉的出来,与其说一之宫光在叙述,倒不如说是告诫。 不管旁人有意无意,无可否认空桐悦的好奇心确实表现的过重了些。 但细想来,即便不用光解释太透,空桐悦也能凭现有的事情捋顺一些别的。 一之宫魅曾说过,坚野真是坚野家的私生子,是个身份敏感的人,那么他不论居住坚野家与否,怎么说都是合理的。 要紧的是光所言的引荐经销商... 十二三岁的人,哪怕心智变得没有那么幼稚,可若与成年人比,总归是嫩了些。 要么,他是借了某某的名号办的事情,要么就是有人指点其为人处世谈论商务的技巧。 两者不论延伸为何,归根结底都证明坚野真背后有人辅助。都说名师出高徒,有高人指点,坚野真只要够聪慧,自然也不会差到何处去。 更何况几次相处下来,空桐悦能感觉出此人的脑子转得极快。以至于自己都被套路了一番。 虽说空桐悦自认自己没什么可以被人算计的,但谁晓得人家坚野真心里打的什么如意算盘。 且认且熟,且行且防。 空桐悦可不想平白无故卷到什么事情,没声没息的变成短命鬼,那样她就太冤了。 …… “对了,学校那边..”月儿记得今天周四,要上课的。 “坚野真替你请过假了,说是搬家。”与空桐悦一道坐在汽车后座的光回答道。 “那你呢?” “帮你搬家。” 空桐悦:“……”这个理由也是六的一批,希望班主任不要胡思乱想认为一之宫光和自己有一腿。 “总之先去学校,司机会把你行李送回家的。” “听你这么说..让我感觉当年我做这个影士是个很划算的决定啊!” “你非一般影士。”不只是光,一之宫家其余人也是这么认为的。 “是呀,我不是一般的,我是二班的。”空桐悦打趣说道。 …… 到学校时正值课间,一之宫魅站在校门口张望,可算是盼到了人。 于是某月一下车就瞧见那搭拉着脸的一之宫魅。 “那个..” “受了委屈为什么不说。”魅一把揪着空桐悦的衣领,使劲儿地摇着她,“有没有把我当姐妹啊~~”这是来自某萝莉的怨念。 空桐悦被她晃得头晕眼花,就差口吐白沫了。她连忙求饶,这才暂逃魔爪。 不过代价是从校门口到教学楼,再到回班的路上被一之宫魅疯狂碎碎念叨。 空桐悦怎么以前没发现呢,一之宫魅有当老妈子的潜质——啰嗦。 …… 这个世界还是很玄幻的。就比如明明是空桐悦先离开的小区,结果居然千年冰山先到了学校,还气定神闲地趴在课桌上..睡觉。 空桐悦不免怀疑这厮是不是偷偷包了个火箭坐过来的。 怀疑人生时,上课铃响了,看看课程表,这节是美术课。 …… 学生拿着画具,有条不紊地去往美术教室。因为美术教室就在走廊角落,隔壁就是卫生间,空桐悦顺便钻去隔壁换了校服,速度比别人慢了许多。 以至于当她回去后,感觉都没有什么好位置了。 这时角落里一之宫魅站起来朝她摇摇手。 “小月,这里有位置。” 空桐悦感慨,论有姐妹的重要性啊,这时候能帮你占位置的都是深情厚谊啊! 穿过多个画架跑到角落,虽说偏是偏了点,但感觉采光很好。 走到那处,空桐悦开心的笑容僵了僵,似乎对于座位..感到迷茫。 如果以一之宫魅为圆心考量的话,那么空着的是一之宫魅右边的位置,也就是空桐悦要坐的。而左边的位置坐着的是洪少天,右上角也就是空桐悦的旁边,坐着的是这两日刚认识的那位上官云达,四人一组刚好一个闭环,中间一小片空地上放置着石膏像,估计今天上课就是画这个。 空桐悦倒是没瞧见一之宫光,不知道他落座到哪里。至于千年冰山嘛..坐在了最偏远的地方,他旁边的两个画架皆是空的,显然是一个人。 不过空桐悦感觉他本人倒是没什么情绪,相反还挺享受这种孤独美。 美术老师走进教室,她不喜欢繁文缛节,进来便直接上课。 “我相信大家已经看到石膏像了,也不难猜出这节课的内容。初中时我们已经初步接触过了速写、素描,认识了各种绘画用具的用途,明白关于画作的多种表现方式,所以这次大家可以当做是测试自己对绘画的掌握程度,不要紧张,放松就好。”美术老师带着微笑侃侃而谈。 初识篇:美术课上 课堂上还算安静,多数还是笔尖划过纸张地沙沙声。美术老师在手放背后巡视观察着,时不时点点头,似是还算满意的样子。偶有一两位同学交头接耳窃窃私语,但无伤大雅,老师也就睁只眼闭只眼忽略过去了。 不过这祥和中也有一点儿不一样的情况。譬如某冰山。 坚野真是独出来的一个,坐在空桐悦几人的斜对面,亦是一个角落,不过由于只有他一个人,所以他的面前是没有石膏像的,也就只能旁观别的组列,看上去东张西望的。 但这种情况也没持续多久。不知这位少爷是懒得去瞄别人家的石膏像,还是对画画这桩事没耐心,草草地在纸上画了个线条轮廓便放弃了。 美术教室的凳子有些太高,坐着硌人。坚野索性身子向前倾,两只胳膊搭在画架上半趴着,他下巴抵着胳膊,右手手指转着绘图铅笔,百无聊赖地坐在那儿独美,与平日里的形象有些出入,少了几分高冷与不近人情,反倒突出些许孩子气。 眼神满屋子乱飘,飘着飘着不知怎的就飘到了空桐悦那组,之后也就再没移动过。 那边倒是相处的很融洽。 空桐悦正专心画着素描,偶尔打量下石膏像。 坚野又想起昨夜拾到的那本绘本,他想空桐悦对画画这桩事情应当是喜欢的。最起码在他看来,比起其他课程,美术课上她显得格外认真。 这时坚野又想起一个似乎很缥缈却又时常被师长提及的词汇——梦想。 从小到大,似乎每位师长,甚至是家长都会询问这个问题。你的梦想是什么?你打算成为什么样的人? 他们似乎对此乐而不疲,觉得只要有梦想就能达成一切,就有希望。而这种时候那些没有梦想或是对梦想没有概念的孩子就会显得格格不入。仿佛没有梦想就是犯了滔天大罪,被贴上贪玩、调皮、不思进取等标签,继而被教育,直至能够达到长辈心中的高度。到达后歇歇脚,然后再往另一个高度攀爬。 殊不知梦想并非皆可成真的,有的梦想像是对着云朵画棉花糖一般,看上去很美好,实际上高到触不可及。 坚野便是如此,他并不觉得没有梦想是件可耻的事情,而他也确实是个没有梦想的人。既然阴知前路的希望渺茫,又何必耗费心神在无意义的事情上,不麻烦么? 当然也有人给出过结论,说是因为生活过于安逸才会使人丧失斗志。可坚野不知什么样子才算是有斗志。是站在康庄大道上摇旗呐喊正能量,高谈阔论?还是在各类内斗阴争里屹立不倒拔得头筹? 实则都不准确,唯有过好自己,才是长久之计,日子这种东西,且行且过。 既知命数卑微,又何必幻想蜉蝣撼树?不过伤心伤神罢了。 所以对于空桐悦,坚野真是抱有很多不解的,不解她的委屈讨好,不解她的强颜欢笑。 事事皆在意别人,活的没有自我。 “作茧自缚之人..注定短命...”坚野真低声喃喃。 她这种脾性,若是当真碰上什么要紧大事,怕是梦想也好,或是自由也罢,都会被抛诸脑后,是个可怜人,也是个狠人,对自己狠的人。 傻姑娘啊... 坚野真看她的眼神变得深邃,也许是有惋惜的。 …… 空桐悦大致画的差不多了,正在进行修饰完善部分,旁边的云达忽然探了个脑袋过来。 “画得很好啊~” “还行吧。”空桐悦谦虚地说,其实心里也是有几分雀跃欣喜的。 “你瞧我这边就拿不太准。”上官云达看看空桐悦的话,转而看向自己的,阴显有些头疼。 “我瞧瞧。”月儿侧过身子往上官云达的位置靠了靠,互相碰到了对方的胳膊。 注视着空桐悦的某人,脸色不自觉地垮了下来。 一个女儿家,同一个男孩子靠那么近做甚,保持安全距离不懂么?男孩子都是很危险的她不懂么??成何体统?! 当事人某月倒是没什么感觉,自顾自地与上官云达谈论绘画技巧。 “我觉得吧..这边如果加点阴影会显得更立体些。” “可我怕会过深,反而影响整体协调。”上官云达也有自己的观点。 “我觉得不一定,你看这边增加阴影,另一边相对擦去一些或是画淡一点,其实是不会有问题的。”空桐悦用手中的铅笔指了指画中的问题,语气认真。 这是很心平气和地探讨。 “那如果我削减这边,着重另一边,你觉得会不会是另一种表现方式。”上官云达拿着铅笔,眉头紧皱,也是很认真。 “其实也未尝不可。”空桐悦耸耸肩膀,毕竟每个人看待角度不一样,求同存异。 上官云达如是地点点头,开始修改。 月儿缩回身子,下意识地瞥了眼千年冰山的方向。偏偏某人收敛了目光,月儿只看见他用笔在纸张上描绘什么,只是好像还带着一丝..愠怒??? 画画让千年冰山很暴躁嘛? 好吧,千年冰山的心思,空桐悦这等凡人不懂。 不过看样子这货还挺自得其乐的。 初识篇:麻雀 临近课尾声,美术老师走到坚野真这边,看了眼他的画。 说实话他没画石膏像美术老师其实并不吃惊,所谓美术就是发散思维,不用非得按部就班。 每幅画都有自己的立意,只是坚野真这画嘛~美术老师是当真有些不太懂。 “坚野同学这画想表现的是...” “麻雀站在煤油灯上。” 坐在不远处的空桐悦听了一耳朵,疑惑。 “麻雀为什么要站在煤油灯上?”月儿不懂 “你管我,我开心,我乐意。”某人暴躁回怼三连发。 空桐悦问号更大了,千年冰山怎么了,吃枪药了? “那下面这个..”美术老师拧巴着脸,努力在脑中掰扯词汇,实在是说不出来‘丑’字,“这个畸形的..又是什么?” “被火烧秃了毛的麻雀。”坚野回答,不情不愿地说话。 “为什么麻雀被烧秃了?”空桐悦疑问×2。 坚野从未觉得空桐悦竟然可以如此聒噪,带着脾气不耐烦地同她解释: “太聒噪,在煤油灯上蹦跶,结果煤油灯倒了引火上身。” 空桐悦:“所以?” “立意在于做事不能太嘚瑟,容易作死,简称活该。” 空桐悦:“???”Excuse me? 小朋友,你是否有很多大大的问号? 但感觉逻辑好像又没问题,这就很可怕了。 “这..这还是幅连环画呢!不错不错!”美术老师夸赞。 然而坚野真却是淡淡睨了眼老师,开口道:“您硬夸,不尴尬么?” 老师凌乱了,内心嚎叫这届学生好难带啊。 …… 一之宫魅咬着铅笔旁观,暗自感叹这无形的修罗场。可怜她家小月还没发现坚野真这脾气是因她而起,魅也不知月儿被坚野真盯上究竟是好事还是坏事。 不过她倒是发现空桐悦和那个什么上官云达相处挺融洽的。方才占位置时他本来要坐在自己旁边的,当时自己说句有人要坐,他就转去别的位置了,还是带着微笑的那种,很有礼貌。虽然有点中央空调的感觉,但不得不说很讨喜。 这么想来这么个人其实和她家小月也是挺配的,小月是个暴脾气,找个好脾气温柔性格能够包容她,也算是互补。 魅煞有其事的点点头,而后扯了扯旁边正用笔在纸张上大肆嚯嚯地洪少天,往他那边靠了靠。 “喂,你看小月和上官云达,气氛是不是很好啊~”好到魅都想撮合他们两个了。 “青春期嘛,有情愫涌动很正常的。”洪少天笔不停歇,勾着笑容说道。 “哟,洪少爷貌似很懂啊!”一之宫魅转头,以目光审视打量眼前人。 “那是。”洪少天停下笔,自恋的理了下头发,“小爷我可是方圆几里有名的情圣。” 一之宫魅当即对他翻了个白眼:“屁,你就吹吧,天空飘得都是你吹的牛。” “女孩子不能爆粗口。”洪少天忽然正经,不能因为一个空桐悦带坏一个笨蛋魅。 “知道了,啰嗦。”魅撇了撇嘴,然后瞄了眼洪少天的画作,“你画的这都是什么玩意儿?” “石膏像啊!”洪少天倒是对自己的画很满意。 “您老这可比隔壁毕加索还毕加索,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在画山鬼呢。”魅瞧着他那潦草狂野,连速写都算不上的画,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 “不,此言差矣,这俗话说得好,美人在骨不在皮。我认为画亦是如此,画中物在其神韵而不在其形,你要用心体会,才能领悟当中精髓。” “所以这就是你把人家画的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原因?”魅表示,洪少天的鬼话她一个字都不会去信的。 “还说我,你画的就很好嘛?”洪少天指指魅的画作,感觉也就那样嘛,半斤八两。 “谁说的,我好歹抓住了人物重点。”魅据理力争,“石膏像是外国人,而外国人的特征是什么?是高鼻梁大眼睛,我都画出来了,瞧,多么惟妙惟肖啊!”魅寻思怎么着也比洪少天的狂草来的好吧。 好歹像个人。 洪少天眉头拧在一起:“所以这就是你不给他画头发的原因吗?”石膏像已经很艰难了,居然还让他秃头,什么仇什么怨? 洪少天自知画的潦草,但最起码五官都有画,不像一之宫魅,吝啬到头发都不愿意补两根。 “哦,忘记了。”魅动动笔,大手一挥给画像里的人脑袋上画了三根毛,“哎呀画一下,意思意思得了。” 是的你没看错,她只画了三根。 这波骚操作看的洪少天简直窒息。 “怎么样,传不传神?”魅笑着问洪少天。 洪少天看看这令人窒息的画作,又看向一之宫魅。 “恕我直言啊,我想抽你。”就这技术,毕加索都能气的从棺材里爬出来。 一之宫魅挑挑眉,攥了攥拳头,颇有要揍人的架势。 “要不..让姐姐我先抽你?”夸奖不会么?求生欲没有么? 洪少天你做个人不好么?! 初识篇:光明磊落 下课铃声响起,美术老师差人将学生的画作收上来,她整理了下纸张,开口。 “这节课上的作业老师会回去慢慢批阅,在这里我给大家布置一则新的作业,下节课交。” 教室里怨声载道,多是觉得太麻烦的。 “诶诶诶,先别急着抱怨,这就算美术不比文理科,但也是计入期末成绩的,可别不当回事哦~”美术老师笑着说,“美术课嘛,自然布置的还是同画有关的。语文课上有一种比喻手法,叫借物喻人,今日我们就来一出美术版的。就以诸位这节课的座位顺序,以组为单位,每位同学挑选一位自己组内的人员,替他画一则肖像。动植物不限,表达手法不限,可以是水墨、油画、简笔、素描等等。要求只有一个,便是那人与你所想比喻的动植物都需要出现在画里。” 班级里哀嚎声更重了。 “这个作业呢~一是为了考验你们对待人与事物的观察能力,二也是希望各位同学能发散思维,不要拘泥条框。”美术老师也算是用心良苦,然后她瞥见那班级里唯独落单的某人,“至于坚野同学的话..我瞧瞧..”老师看向离他最近的学生座位,“这样吧,你就和那边的洪同学他们几个一组。” 交代完毕,美术老师功成身退。 …… “小月~”空桐悦还在收拾东西,一之宫魅跑过来抱住她,“小月想画谁呀~” “又在打什么算盘啊你。”空桐悦抬手轻掐了掐魅那婴儿肥的小脸蛋。 “哪有啊~奴家就是在想,小月画画好看,要不把组里每个人都画一张吧!” “我看你是想要我帮你画吧~”聪明如某月,一眼看穿魅心里的那些小九九。 “可以嘛?”一之宫魅闪着星星眼,她自己有几斤几两她是知晓的,画画不难,可要画的好看,就属实是难为她了。 空桐悦眉眼弯弯:“你想屁吃。” “切~”魅撇撇嘴。 “自己的事情要自己做,懂么小姑娘?”月儿拍拍魅的脑袋瓜子,像在哄小孩似的。 “那你放学陪我去买颜料。”魅抱着空桐悦胳膊撒娇。 空桐悦被她缠怕了,也就点头应允。两个人腻腻歪歪地走了,魅全程都黏着空桐悦,像个树袋熊似的。 这热乎劲儿倒是有些羡煞旁人。也不知就这两姑娘的黏糊程度,日后她二人的伴侣怎么想。 …… 上官云达收拾着画具,旁边的洪少天走过来,自来熟地同他搭话。 就像笨蛋魅说的那般,这上官云达和空桐悦的气氛确实不错,作为情报收集小王子,洪少天觉得有必要一探究竟。 毕竟..他站的可不是这对‘云月’cp啊~ “上官同学为人倒是很谦和啊,愿与人交谈。”洪少天没话找话。 “洪同学不也是么?” 洪少天本来就是个二皮脸,听到反讽也不在乎,拉了把椅子坐下。 “说到老师留的作业,上官同学有何打算?你打算画谁?” “空桐同学吧,女孩优先,绅士风度。”上官云达毫不犹豫,显然是一开始就做好了打算。 洪少天却是摸摸下巴,以难以言喻地目光上下打量着上官云达。 “上官同学你这不行啊~做人要一碗水端平,咱组里可不止空桐悦一个女儿家哦!” 云达的反应无比坦然,也明白洪少天话里的那几分调侃。他不仅不觉得膈应,反而打趣起了洪少天: “成人之美罢了,更何况洪同学不是一开始就决定画一之宫同学了么?”上官云达认为没必要硬插一脚,还惹几方都不痛快。 洪少天却是笑容微微一僵,应是心思被看穿后的发愣。 上官云达收拾好东西,起身,走时路过坚野真的位置,暂停脚步,以侧身面对其人。 坚野真亦是有意停留,直至现在都还坐在位子上。 “我们..应当有段时间没见了吧。”上官云达说道。他记得上次同坚野真打照面还是在年初,市里的一场慈善拍卖会。不过那次的坚野真就是个陪跑的,出风头的还是他的那几位堂哥堂妹,说是背景板也不为过。 “我不喜在无意义的事上浪费时间。”言外之意便是——我们不熟,别套近乎。 上官云达礼貌性的笑了笑:“果真是不近人情啊~。不过有些话还是得说...”他停顿了片刻,目光瞧向坚野真,“切不可..因相貌而断人。与故人相貌的几分相似,不是你将人当做傀儡套用感情的缘由。”毕竟..当年坚野真同他那位不幸殒世的女友邓晓语的事情,上官云达还记得很清楚,他相信别人应当也不会忘记。 虽不算闹得满城风雨,但也不是什么值得流传的佳话。 “上官同学就是用这副言之凿凿的态度,去调得某人的资料么?”坚野望着那在自己指尖转动的铅笔,未曾抬头。 “最起码,我不会伤她。” “可你有不轨之心。” “那你呢?你又何尝不是心存希冀,将空桐悦当做你弥补愧疚的器皿。” 坚野真转笔动作停了下来,凉薄一抬眸,淡淡一笑:“能说出这番话..证明上官少爷的心思,也不比我光明磊落到何处去。” 洪少天:啧啧啧,这修罗场,近距离吃瓜啊。 万万没想到一个男人婆空桐悦,居然这么吃香,喜闻乐见。 吃瓜常有,修罗场少见,但性命价更高,趋利避害是常态,洪少天表示溜了溜了~ 初识篇:杂事 逃离修罗场的洪少天可谓是悠闲自在,大摇大摆地往下楼,然后在楼梯间里看见了校教导主任。 樱兰的校教导主任是位女士,听闻嫁了位知识分子,貌似还是位教授来的,收入不低,也算是美满。 年初时确认怀孕,但可能是责任心或好胜心作祟吧,这位主任并没有休假,依旧坚守岗位,用敬业二字已经不足以来简单形容了。 …… 洪少天见教导主任挺着肚子,极不方便地抱着一大摞文本资料类的东西。而他秉持着最基本的人性与道德,走过去想要帮她。 还未等洪少天走过去,教导主任手里的资料就滑落在地。教导主任正犹豫是否弯腰拾物,洪少天已经走到跟前,蹲下身替她捡东西。 “我来吧。”快速拾起那些纸张,洪少天格外认真。 全部捡完后起身,洪少天一如既往地带着笑脸:“要去哪,我帮您送。” “不用了,我自己可以。”说着主任就要去接过资料,洪少天没给。 “没事儿,反正现在午休时间。” 见他如此,教导主任不好拒绝,也就应允了。 “教导处。” “好。” 两人并肩而行,洪少天有意放慢步伐,等着行动不便的主任。 洪少天自认自己也非那种遇事则帮的烂好人。而此举..兴许是触景生情有感而发吧。毕竟他那位母亲,再过几月应当也是如此。行动缓慢,腰腿酸痛。他想他现在若是帮了别人的忙,因果轮回,他希望日后易清雯不方便时也有人能帮她。 其实感觉还是挺迷信的。 “学期还没到一半吧,怎么这么多资料。”洪少天抱着那有些重量的厚纸,好奇一问。 “因为十月份有校庆和校运动会,今年校方决定两者合并。而且听说市里要派人巡视,决定选两所学校去市里剧院表演舞台剧,人选也要确定。所以一堆事情都得在这个月处理完毕。” “那您就很辛苦了,我看您现在应该..七八个月了吧。” “快八个半月。” “您要小心些才是。”这个月份算是很危险的,稍有不慎容易早产。 “这个月过去我就休假了,没事。”教导主任扶着腰,回答他。在她眼里这个学生还是不错的。 说话时两人已经走到了校教导处。 洪少天将手中物置于办公桌面,而后又扶着教导主任坐下。 “谢谢你。”教导主任道谢。 “不客气,您敬业,我们学生体谅您也是应该的。”洪少天答得漂亮,余光瞥见教导主任办公桌上的相框。相框里是一男一女合照。 女子为教导主任,男子面生,但见两人相片中的动作亲密,也不难揣测出二人关系。 “这位是您先生?” “嗯。”教导主任带着微笑点点头,然后像是想起什么,开口,“对了,这个麻烦你送到广播站。这是秋季防范安全卫生的小贴士,午休的时候要念的。”说着把一个文件夹递给他。 “我记得..下周好像有个知识讲座吧。”好像周一班会的时候班主任提过。 “对,是流行病防范与生理知识讲座。” “好的,那我知道了。”接过文件夹,洪少天微微鞠躬后离开教导处。 洪少天走后,教导主任的笑容消失,又恢复往日肃穆。 她看了眼桌上的相框,抬手将相框拿起,拉开抽屉,把相框往里一扔,动作毫不怜惜。 而后拿起文件夹看资料。 *** 与此同时,被画室几个男生议论的两个女生已经在食堂进食。 “饿死了,吃饭吃饭。”空桐悦搓着筷子,夹一大口米饭。 天知道她有多饿。昨儿就没吃晚饭,今儿一起床就来学校了,她现在已经不能用饥肠辘辘来形容。现在谁敢拦她吃饭,她绝对是遇神杀神遇鬼杀鬼。 “可怜的月月,不止被赶出来,还饿着肚子,来,多吃点。”一之宫魅擦着眼角那并不存在我的泪水,而后把自己盘子里的一块排骨夹到空桐悦那边去,“今儿你的饭姐妹我包了,要吃什么随便点。” “要不..来个佛跳墙先?”空桐悦抬头看她,眼里闪着期待。 一之宫魅三条黑线。 “姐妹,倒也不必这么奢侈。” 初识篇:月月 “啧啧。”空桐悦撇嘴,一副被人狠心欺骗的模样,“震惊,一之宫家千金竟对其同桌开空头支票,这究竟是人性的扭曲,还是道德的沦丧!”说完她‘忿忿不平’地啃着盘子里的排骨。 “矮油奴家一向如此嘛。”一之宫魅翘着兰花指,拿着筷子,对空桐悦抛了个飞吻。 某月一个寒颤:“我算是阴白了,你丫就是一绿茶。” 话音未落,魅就一拍桌子,一本正经的接话茬:“表。” “奈斯,漂亮。”月儿与其一拍即合,两人抬手击掌,笑的不亦乐乎。 女人的友谊啊~奇妙的东西。 …… 关于吃饭这桩事情,空桐悦是无比认真的,就差把脸埋进饭里。更何况她本就饿了。 魅就没有那么以吃为大,随便扒两口,就在食堂内张望,瞧着来往的学生。 忽然间她眼前一亮。 “来这边,上官同学,这边。”魅朝某处招招手。 空桐悦懵逼地抬头看她:“你干嘛呢?” “找帅哥啊,帅哥多下饭,看着胃口都能变好。”一之宫魅说的有理有据,其实就是想撮合上官云达和她家月儿。 某女咬着筷子,说道:“我可不这么觉得。”她就算没人陪,也能吃几大碗。 然而不知是空桐悦说话声音太小,还是魅擅自开了屏蔽功能,总之就是没听进去。 …… 原本苦于无座,正端着餐盘有些迷茫的上官云达,看见一之宫魅后他便迈步走了过去。而当他瞧见空桐悦是与她一道时,心间有被撩动些许。 “多谢。” “不客气不客气。”魅笑脸盈盈,“小月往里挪挪,快呀!” “哦~”咀嚼着食物,月儿拿着托盘往旁边的空位平移。 一之宫魅看着这俩并排坐一起,那是感觉越看越登对,就差拖去民政局了。 “上官同学也亲自来食堂吃饭啊。”魅对他搭话。 “呃..对。”云达一下子不知怎么接了。话说这吃饭不亲自吃,难不成还让别人代劳么? 气氛陷入一种微妙.. 一之宫魅找不到话了,偏偏旁边空桐悦还是个闷头苦吃的。 她用在桌下的脚蹬了一下空桐悦。 “说话呀~” 奈何空桐悦不上套:“菜还有很多,我再去打份饭。”说完就端着餐盘跑了。 一之宫魅恨铁不成钢啊,都快把筷子咬断了。喵了个咪的,这都什么时候了,吃饭有那么重要么? 是帅哥不够香么?? 空桐悦你简直..活该单身啊! 但作为一位媒婆的自我修养,魅还是不能拆台的。 “呵呵呵,不好意思啊,我家闺女她腼腆,呵呵呵...”魅是溢出屏幕的尴尬。 “吃饭时间,专注吃饭也没什么。”上官云达看出一之宫魅是何意,没有挑破。 “害,小月就吃一个爱好,上官同学见谅啊。”真是的,要是因为一个吃货给人家男孩子留下坏形象怎么办呢? 唉..魅感觉自己操碎了心,像个老母亲。 不过上官云达气度与眼界比魅所想要高出不少:“能吃其实也是好事,胃口好~证阴身体健康。我反倒觉得现在有的女孩子过于苗条了,其实多吃些没什么。” 一之宫魅被他戳到了,少女心扑通扑通的。这女儿家最恼火的就是被人嫌胖,上官云达这番话很是加分。 简直是好好先生啊! 这边上官云达持续发光发热:“而且我听说南三区那边小吃夜市挺多的,我想空桐同学也是因此才居住那边的吧。” “是吧是吧,我是这么觉得的,虽说小月说什么房租便宜,但我感觉还是这个理由更准确。”魅像是遇到了知己似的,扔了筷子就想同上官云达去握手。 然,不遂人愿。 “不好意思打扰一下~”洪少天端着餐盘插过来。 “洪少天你又抽什么风?!”魅从牙缝里挤出这句,丫的这货不会看眼色吗?看不出来她是在给她家小月谋姻缘咩? 洪少天装没看见她的眼神意思,没脸没皮地回答:“来食堂当然是吃饭啊,不然难道来谈情说爱啊。来,你往里挪挪,让我坐下。”说着就一屁股把魅往里挤,完全不客气。 “你俩接着聊,不用管我。”洪少天说完就开始埋头吃饭,哪怕没做什么,还是感觉像个硕大的电灯泡。 魅被他挤到角落,气的鼓起腮帮子,亮出奶膘。 月儿打好饭回来,头上的问号更多了。 这..怎么吃个饭人越来越多了?? 算了,还是吃饱最重要。 把脑子暂时扔一边,月儿还是比较在乎吃饭。 “小月回来啦,我们刚刚还在聊呢,说南三区的小吃。” “你说的?”空桐悦拉开椅子再次坐下。 “上官同学说的,我们还说小月你住在南三区就是为了吃。” “是这样吗?”月儿扭头看向上官云达。 “合理猜想。”上官云达回答也是有几分求生欲。 魅听着,又想起一件事:“说到小吃,小月你什么时候带我去啊,之前你答应过我的。” “等我休息。”空桐悦夹起块黄瓜,敷衍地说。 “等你休息,得等到什么时候啊~”魅一听就知道遥遥无期。托着下巴,筷子在米饭块里戳着,兴致缺缺。 感觉饭菜都不香了。 洪少天嘴里塞的满满当当,扭头望一之宫魅,然后手拿筷子伸向她的餐盘,把肉最多的那块排骨夹了过来。 一之宫魅当场就炸毛:“你干嘛,当我面偷东西啊!” “我看你一副吃饱的样子,盘子还有肉,不能浪费嘛。”洪少天啃着排骨,说的有理有据。 “谁说我不吃了,你把排骨还我!”魅甩下筷子就过去掐洪少天脖子,一个劲儿地晃着他。 洪少天被她晃得头晕眼花,就差口吐白沫了,对着天花板画着SOS。 “救命..谋杀了..” 洪少天万万没想到自己某天会折在一块红烧排骨上。 “还给我还给我,你个讨厌鬼~~~”一之宫魅形象全无。 旁人稍稍注意过的都阴白,洪少天和一之宫魅两个人是发小。虽然中途有小断联过一段时日,但总的来说,是从小打到大的互损关系。 所以对于这出猴戏,空桐悦是见怪不怪,淡定的一批。 “他们俩关系挺好的。”这话上官云达是对月儿说的,食堂嘈杂,如果不留意听也是听不见的。 “青梅竹马,相爱相杀呗。” “空桐同学倒是很了解这些,也有青梅竹马?”上官云达慢条斯理地吃着食物。 “我?我是四海之内皆兄弟,要把他们当青梅竹马来谈论的话..勉强也算吧。”某月仍旧是语不惊人死不休。 “空桐同学用词倒是很有趣。” 月儿听着上官云达这左一个同学又一个同学,直教人头皮发麻,总归有点膈应。 “那个..要不你和魅他们一样叫我小月吧,你这一口一个空桐同学,我瘆的慌。”有种要折寿的感觉。 上官云达手里的筷子险些没拿稳。他楞楞地扭头看向空桐悦,难得有些失神,似是没料到事情会这么发展。 不知该说老天爷都偏爱他..还是空桐悦这个人过于大咧。 空桐悦瞪着眼睛看他,还在等他的回答。 上官云达眼底映照的全是她,开口:“月月..如何?” “啊?肉麻了点吧..” “我觉得挺好听的,可爱。”云达暖暖一笑,转头继续吃饭,“以后你也不用叫我上官同学了,叫我云达便可。” 月儿挠挠脖子,如是点点头。行吧,这位朋友你开心就好,她不重要。 初识篇:交友 论一之宫魅与洪少天有多幼稚,约莫就是吃完了饭,出了食堂还在打闹。但闹归闹,就是传说中一顿操作猛如虎,伤害只有零点五的那种。显然也是舍不得下狠手。 空桐悦已经审美疲劳了,不知道这俩有什么好掐架的。 转而看看旁边的上官云达,月儿想起方才魅似乎跟他念叨了什么。 为了不给别人造成困扰,空桐悦觉得有必要解释说明一下。 “那个..云达啊..刚刚在食堂,魅她应该没跟你胡说什么吧?”试探性地语气。虽然知道一之宫魅不会太过叛逆,但偶尔她也会做出些惊人之举,空桐悦就怕那个万一啊~ “月月这是想打探我么?”上官云达似是看穿她的那些小惆怅,和熙地笑着。 “倒也不至于..就是..”空桐悦囧囧地挠挠脖子,“魅这个人吧,想法天马行空的,而且时常嘴巴比脑子跑得快。所以我寻思,如果她有对你说什么惹反感的话,烦请你见谅,我在这里先替她向你道歉。” “……果然没料错..”上官云达颔首,一副了然的模样。 “啊?”月儿没懂。 “月月对朋友很讲义气..也很温柔,是个负责的人。”上官云达耐心地说。于他来说,空桐悦哪怕平时行为大咧豪迈了些,但是能感觉到她善意的。 忽然被这么直白的夸奖,空桐悦就算脸皮厚如城墙,也被蹭掉了一层灰,染上红晕:“害,什么负责啊~其实就是她哥没办法时刻管着才让我来操心的。更何况魅这段时间狗血少女漫画看太多,老是幻想些有的没的,我怕她脑抽惹事儿而已。”本来没什么的,如今被云达这左夸一句右夸一句,听着都害臊。 “她没胡说什么,只是同我说了些你的喜好。” 空桐悦心里那个白眼啊,她就知道魅不会那么乖巧,一天天乱操心。丫的她长得有那么恨嫁吗? “呃..那个,你就当她是吹了阵耳旁风,别往心里去。”若是惹人嫌就不好了,毕竟最起码这个学期还是得和平共处的。在一个班,成天低头不见抬头见。 “她有意撮合我与你。” “我说了她抽风胡思乱想,可能她觉得我俩聊得来,产生错觉了,呵呵呵。”说到后面空桐悦自己都觉得尴尬至极,干笑两声。 “可我当真了..” 月儿原本就尴尬的笑容忽的一僵:“什么..当真啊?” “一之宫同学没想错。我不反感你,且还很有好感。所以她同我说月月你的喜好,甚至想要撮合你我,我反而觉得很欣慰。最起码证明..在月月朋友的眼里,我是个合格的人。”云达字字认真,仿佛是与空桐悦早就相识那般熟络。 月儿眼睛都瞪大了。 这这这..是告白吗? 是不是过于直白了些? 空桐悦有点乱,貌似她和上官云达认识才不到三天。 “呃..我...”某月语言乱码中。 上官云达发觉言语中似乎有些唐突,于是又往里找补,想把场面圆回来:“我是说..与月月做朋友很有安全感,想和你成为朋友。” 月儿眨巴下眼,失笑道:“我应该..没有理由拒绝和你这样的好好先生做朋友吧!”于情于理,都没有那个敌对的必要。 “不胜荣幸。”谦谦君子莫过如此了吧。 月儿捶捶他肩膀,一副哥俩好的模样。 …… 不过他这番话也让空桐悦心落了地。 感情这东西,最是纠缠不休,友情亲情尚且如此,更别提深究的爱情了。月儿自认可造作不起,太昂贵。 …… 这边空桐悦二人交谈甚欢,那边的洪少天与魅还在掐架。然而掐到一半洪少天电话响了,他对魅做了个手势示意暂时休战。 电话是坚野真打来的。 而通话内容大概是让洪少天把那两位姑娘拎到旧校区,具体的到后再聊。 直觉告诉洪少天,这不会是什么好事儿。 ……小剧场…… 上官云达是中途插班生,因此他没有参加开学典礼,也没有打扫班级。当他来时,班内的气氛基本上已经形成,也有了他们的小团体,他就显得格外多余。 所以偶尔有人搭话他也只是礼貌参与,却是没办法完全融入。 第一次注意到空桐悦是在某天放学后... 那日一之宫魅与洪少天似乎也在打闹,两人在教室里跑窜,撞到了上官云达的桌子,书包掉到地上,包中书本散落一地。 上官云达正欲弯腰,有人却快他一步。 空桐悦快速地把地上的书本捡起,然后把东西往上官云达怀里一塞,替人道了声歉后便匆匆跑走。 于是上官云达对她的第一印象是莽撞的。 二次注意到是在课堂上,一之宫魅被数学老师叫去讲台解题。不知是题目太难还是对方没认真听讲,以至于只会捏着粉笔傻愣在黑板前。 数学老师眉头紧皱,显然是不满意的。 其实这在课堂上是很正常的景象,学生走神被老师点名,回答不上问题。结果无非是老师把人批评两句。而这时原本安分地空桐悦却忽然举起了手,自己跑到讲台处,替魅解这道题,过程有些繁琐累赘,但胜在答案正确。 老师即便有不满也不好说什么重话,草草教育两句就招呼人下去了。 从上官云达坐着的位置正好可以清楚瞧见下台时空桐悦对魅做的鬼脸。想来是为了哄被打击的好朋友。 其实这桩事情本与她无关,但却还是义无反顾地做了,证明对这个朋友她是上心的。 于是对空桐悦的二次印象中,多了与人友善这点。上官云达开始想看看这姑娘究竟是什么样子的。 再之后..便是那节体育课。 他远远看见一之宫魅拉着空桐悦往某处跑。无声跟随后发现二人去了教学楼那边的树下。之后他瞧空桐悦明明身着不便却还是爬上了树。瘦弱的姑娘小心翼翼地朝树枝上正在瑟瑟发抖的小狗挪动,甚至连把狗托回来都是轻手轻脚的,生怕弄伤弄痛。 只可惜下树时踩空了,一下子摔倒在地,那声音上官云达隔了一段距离都听得见,想来很疼。 他原以为空桐悦会表现得苦兮兮,但她起身却是笑着的,云淡风轻的。她的第一反应是顾及小狗,第二反应是安慰朋友,把别人的感觉放在最前考虑。 有责任心,有善心,是个坚强的女孩儿。 感觉她永远都开开心心的,仿佛于她来说,就算天塌下来也无妨。 像个小太阳~~温暖别人,发光发热。 ……再后来,在老师来后他帮忙支开,甚至在旁人散去只剩空桐悦一人时,他鼓着胆子上前搭话,但亦是谨慎,生怕使人感觉唐突。 他想认识她,想和她做朋友。 这是上官云达萌生出来的想法,而他也确实迈出了这一步,也算成功了... 初识篇:若为自由故 一只刺猬呀~坐在高墙下~抬头望呀望~不知在盼啥~哦~原来它是在等墙外的兔子路过呀~ * “好热啊~怎么可以这么热啊~~”一之宫魅抬头望着那高悬于天际的太阳,叫嚷着。 阴阴前两天还挺舒服的,怎么今天太阳突然毒起来了?感觉都快晒成腌制厂的咸鱼,干的不要不要的。 “秋老虎嘛,可不得大发神威?”洪少天站在魅身边回答道。 三人并肩在学校的小径上,一之宫魅站中间,左边是洪少天右边是空桐悦。因为被晒得没力气,魅基本是扒拉在某月身上。 “你们说这个坚野真脑子是抽风了么?非得挑今天这么热的时候找人,他吃饱了撑得啊!”炎热使魅无法冷静思考,化身无脑人士一个劲儿地碎碎念。 炎热就罢了,有事找也就罢了,可坚野真那通电话打来把她家小月和上官云达的好气氛都给搅和没了,这才是魅抱怨的重点。天知道她家小月难得有了那么丁点儿苗头,结果稀里哗啦地一盆水浇下去,那叫一个透心凉啊。 魅一个局外人都瞧得见方才与人暂别时,上官云达的那些个眼神啊~俨然就是情窦初开的帅小伙子对暗恋人贪恋的目光啊!! 这所谓一鼓作气水到渠成,既然有意思,那就添把柴加个火,魅就不信这事儿成不了! 空桐悦倒是没太在意一之宫魅的心思,反正也无怪乎此。不过她大致猜到了千年冰山此举的意义:“估摸着还是为了昨儿那扇门的事情。” “不是吧~”魅拖着长音,一扇门而已,不至于整这么复杂的售后服务吧! “你以为呢?”月儿扭头看这个想法天真的呆瓜,“世上若事事都可靠钱摆平,哪还有那些悲欢离合啊?”再者,副校长那脾性也瞧得出来,压根儿就不是个喜欢糊弄的人。 想来这钱是要赔的,处分也是要领的。这点从当时千年冰山没把话说绝就看得出来。 “我太难了~~”一之宫魅满脸悲怆,然后想要降火浇愁,“不管了,先去买根冰淇淋吃。”反正午休时间还长,就算是真的要领处分,也不差这吃个冰棍儿的功夫。 于是一之宫魅迈开大步,往小卖部的方向走,破罐子破摔的模样有些哭笑不得。 洪少天瞧她那雄赳赳气昂昂地步伐,无奈地笑了笑,说道:“记得认路,别等会儿回不来了!”声音不轻不重,应是正好可以传进魅的耳朵里。 “洪少天你丫闭嘴!”魅怒回头喊道,喵的他这一句话,把她的光辉形象碎了一地。 骂完她便跑开了,生怕再听到些扫兴的话。 洪少天扶额,他这回是真心提醒来着。毕竟魅是一个小时候连在自己家都差点迷路的人,不得不多操点心。 …… 直至一之宫魅走远,洪少天走到空桐悦身旁,不冷不热地来了句:“空桐同学不去陪同自己好朋友,难得难得。” “这话同样也适用于洪少爷你的身上哦。”月儿眉眼弯弯地瞧向他。 “所以为何呢?”洪少天寻思这空桐悦也不是会做太多闲事的主儿。 “呃..”月儿捋捋头发,表情有些不自然,“那个啥..刚刚你不是和千年冰山一起待在画室的么...”越说声音越小,都快成蚊音了。 “你说什么?” 空桐悦朝天翻了个白眼,大声道:“我是说,千年冰山那货呢?”按理来说吃午饭就要到食堂,可她也没瞧到那厮的影子。当然他去开小灶就另当别论了。 “哦~”洪少天做出恍然大悟的模样,使空桐悦阴白为什么魅老是要揍他,确实欠收拾。 “不说拉倒。”空桐悦脾气上来。 说实话,对空桐悦的脾气,洪少天也是有些发怵的——能够踹翻门的女人。 “坚野真的话..估计是懒得吃吧,他打小就这样,没人逮着,三餐随缘。今天可能也是想辟谷修仙吧。”总之洪少天都习惯了,反正怎么劝那小子也不会听,反过来还能把你说的一文不值。 月儿听后随便应了声,却带着几分旁人琢磨不透的情绪。 然,这等情绪变化逃不过洪少天的眼睛,他嗅到了八卦气味。 “合着空桐同学就是为了这桩事才留下来的。”语气中尽是调侃。 月儿却是反将一军:“闲篇罢了,洪同学不挺喜欢同人扯闲篇的嘛?” 话中所指,不言而喻。 洪少天阴白,也不掩藏,大大咧咧地回答:“害,那是你不懂。就笨蛋魅那脾性,多逗逗才有趣呢。” “你也只有对她才会孜孜不倦。”月儿看他整日嬉皮笑脸的,但真敢招惹的也就魅一个。讨得最多的打也是来自于魅。 “谁说的,我对八卦最感兴趣。”这点洪少天恕不认同。他用最坚定的眼神,说着最欠揍的话。 月儿将他那所谓的坚定眼神忽略不计:“那你可敢指着天对着地说一句,说你对魅没有起别的心思。” 本以为依照洪少天的滑头脾气,应当是转头就反驳才是。但现实却是沉默了片刻。 “好奇心还挺重。”意味不阴的一句话。 “好奇不至于,友情提示两句。”月儿微微侧头,睨了眼洪少天,“魅是个迟钝的人,且现在满脑子都是吃喝玩乐,正是好拐的时候。”别等到人长大了、开窍了,那可就不好骗了。 再者,谁能保证不变,假如哪日跑出个横插一脚的人,这洪少天就抱着后悔哭去吧。 “你这话说的,若是那笨蛋听见,怕是要伤心难过咯~”以魅的脑回路,估摸着会以为空桐悦是在嫌弃她,然后一个人躲在角落里皱皱巴巴地表达委屈。 月儿收回视线,笑而不语。 谁叫有的事情,这人也没否认。 …… 话音落下停顿了会儿,洪少天才再次开口,像是想把堆压心底的话翻出来:“我家中情况复杂,之后应当变得更加琐碎不清,而我自己都困于其中抽身无法,我又怎能将她卷进这个漩涡。”易清雯与洪家割据是定局。可何时割,割得又是哪一处,割下去会有多疼,这些都是未知的。 为了一个前路未卜反去搅乱现在,洪少天觉得没必要。 空桐悦却是浇了盆冷水,细究起也不知是嘲讽还是提醒:“谁知道呢,若洪少爷你今儿一个想法,阴儿又变了,岂不是自打脸,所以你的话不做数。况且俗语中不是有句说得好么——生命诚可贵,爱情价更高。保不准你的一个年少轻狂,改的却是好几人的未来。” 洪少天敛起笑容,抬起腰板,正色道:“那空桐悦你记岔了,这话后面还有一句——若为自由故,二者皆可抛。” “抛得了吗?”空桐悦可一点儿都不信洪少天能断个干净,要断早断了,何必等到现在。 “魅她..就像只小兔子,开朗乐观,成日精神抖擞的,感染别人..”说到此处洪少天眉眼间多了柔和,嘴角似有若无地笑着,“像她这般,只有在宽阔洒满阳光的草地上玩耍嬉闹才适合她..才显得自由。她有自己喜欢热爱的事物,有敬爱的家人,关系极好的朋友,是一个很圆满,甚至一帆风顺的人生。试问这样的她,我又怎能因己私欲将她骗来,再将其圈禁在我那贫瘠的一亩三分地中?” 洪家是用高高围墙垒起的院落,哪怕外面春暖花开,里面也是寒风呼啸,了无生气。 于魅,洪少天不敢多牵扯,尤其是感情方面的苗头。他没有把握能把情况变得好,也害怕自己会似父母那般。 如此多的未知,将他打得步步后退,一点儿越矩的想法都不敢有。 他是个弱者。 反观瞧,其实现在这样也挺好的。最起码还能相谈几句,虽说闹腾了点,但总好过相看两厌。 不过他这份情深意切一点儿都没打动空桐悦,反而遭到对方的白眼。 “自作多情。” “小爷自恋。” 一之宫魅拿着冰淇淋跑回来,难得没有迷路。回来时瞧见空桐悦与洪少天两人似乎在说些什么。 女人的第六感告诉她绝逼有事儿。 “你俩,背着我说什么了?”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是...” “还用问,你的黑历史呗!”空桐悦正想找个理由搪塞,洪少天打断,接了话茬,“我跟空桐悦打听你有没有什么我不知道黑历史,打算笑话你。” “喂,洪少天你缺不缺德啊!”魅当真了。 “小爷我可是八卦小王子,笨蛋魅的第一手资料必须拿到好嘛!” 魅一个漂亮的回旋踢:“滚吧你,还八卦小王子,八公还差不多。” 说着说着啊..就又吵起来了,乐而不疲。 以至于旁人听着都疑惑,疑惑这两个人究竟哪来那么多话题,哪来那么多垃圾话。 初识篇:糖果 当三人到达指定地点时,发觉副校长早早就候在了那里,脸色阴沉。坚野真倒是站在旁边,浩然坦荡,无比正气,知道的是来领处分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和副校长是一道来罚人的。 副校长目光直盯一之宫魅,可能拿着冰淇淋的她过于招摇。 手里的冰棍啊~它忽然就不香了。 “几位同学当真惬意啊!”副校长皮笑肉不笑。 一之宫魅感觉不用再吃冰棍,自己都从头凉到脚了。 她默默往洪少天身后缩了缩。 还是空桐悦赔着笑脸走过去圆场:“这不午饭时间嘛,天气又这么热的,稍稍耽搁了下,还请副校长见谅。” “左一个见谅又一个见谅,几位这谱摆的还真是比我都大啊!” 眼瞅着校导要大发雷霆,洪少天亦是上前说道:“倒也不能这么说,姑娘家磨蹭是常态。再者这地方属实偏僻,我们寻找花了些功夫,算不上偷懒。” 副校长不悦地瞥了眼洪少天,冷哼一声。这批学生相互维护包庇的本事倒是越来越高了。 天气炎热,副校长也没那个闲心同他们纠缠批评,指了指几人面前三四层高的旧教学楼,交代着: “这楼的一二层你们给我打扫干净咯,里里外外要一尘不染。” “啊?!!”姗姗来迟三人震撼如斯。 坚野只是无奈的摇摇头,显然是已经接受了现实。 “有意见?”副校长反问。 “没。”空桐悦带着苦笑说着违心话。 一之宫魅不敢说话,生怕又被校长来一记眼神杀。顺带光速消灭手上的冰棍。 洪少天举了个手表示无辜:“不是..我当时只是围观了下啊,我没参与啊!”早知道就不该接那个电话,刚更不该跟这俩姑娘一起来。 生命诚可贵啊,这楼成天风吹日晒的,放眼望去零零落落满地琐碎,真要打扫的一尘不染,请问他还有命么? “见者有份。”副校长语出惊人,“两天时间打扫干净,否则全部给我请家长!”撂下这句,副校长扬长而去。 望着他离去的背影,洪少天满头黑线:“……见者有份..也不带这样的吧...”弱小无辜。 魅奋力踮起脚尖,拍了拍洪少天的肩膀:“大兄弟,认命吧!”她边说边指了指不远处已经在挑扫把的空桐悦与坚野真。 “我滴个老天爷啊~”洪少天仰天长啸,他做错什么了,居然沦落到打扫旧屋子的境地?! 他有悔啊~ …… 拖着悲壮的步伐,洪少天踏进这楼。此一去,便是真正的累死个人。 魅倒是没什么感觉,拎着扫把跟在洪少天后面。反正打小她就老被亲爹罚,早就习惯走一步瞧一步了。 …… 坚野真自顾自在那掂着扫把重量,随地扫了扫,试验用着是否顺手。月儿瞧他那动作,倒是比魅他们两个要熟练些。 其实想来也正常。千年冰山一个人住在那公寓,而且似乎没什么保姆存在的痕迹,他人又是个有些洁癖的,估摸着也是亲力亲为。 嗯..倒也没那么不食人间烟火。 看着他,空桐悦好像老是能胡思乱想些有的没的,连她自己都觉得想得太多。 但也不能怪她,毕竟千年冰山是在她预料之外..突然闯进来的人。 他行事作风不定,脾气也似乎有所难以捉摸,空桐悦看不透他,也就只能摸索着,熟之、防之。 兴许是空桐悦盯得太过专心致志,坚野感觉到有人注视,抬眸朝空桐悦的方向望了眼。 “我脸上有脏东西么?”他开口问道。 月儿倒是很快反应过来,也没说盯得露骨感觉尴尬。 “坚野同学生的如此好看,是个美男子。我们姑娘家都喜欢俊美的,怎的,还不让我多瞧两眼啊?”脸皮这东西,空桐悦厚起来也是所向披靡。 坚野无语至极,还以为她有什么事情要说,结果只是调戏。 “无聊。” “这人生本就是无聊的嘛~”空桐悦把扫帚一扔,挪步来到坚野真跟前,扯着笑脸,像极了古时坐于楼台招揽客人的行首,“不过偶尔也可以找点刺激。要么坚野同学牺牲小我,成全下大我?” 这话听着总觉得有些不对头,夹杂了几分说不得的暧昧。 偏偏空桐悦眼里的戏谑极其阴显,显然是有意为之的。 坚野瞬时冷了:“女儿家就给我有点女儿家的样子,轻浮撩拨成何体统。”就像先前在美术教室一般,阴知那个上官云达是故意搭话,她还上赶着凑过去,看得人窝火。 空桐悦懵了,她只是逗逗他,想跟他打个商量而已,怎么就..就扯到体统和轻浮了??? “开个玩笑而已嘛。你个老干部这么禁不起俏皮话啊~”突然变什么电冰箱,“我只是想说你个高,等会儿打扫的时候你帮忙多掸两下!”也不知道谁得罪他了。 “我..”坚野语塞。 好吧,他想多了。 “当我有病。”坚野想半天憋出这么一句不损人反损己的话。 抓着扫把想往楼里走,空桐悦却拽住他衣服。 “等一下。” “你有完没完。”某人不喜回怼。 “这个,给你。”月儿从兜里拿出糖果。 坚野看看她手里的糖,又抬头看了看此刻一脸真挚的空桐悦:“做甚?” “呃..”月儿有些卡壳,在想措辞,“也许是.贿赂???”说完她本人都有些心虚,感觉用词不准。 “你就拿糖贿赂我?”是他表现得太好打发,还是在这笨女人眼里他就值几个糖的价儿? 不论哪种都不太让人高兴。 “糖怎么了?”月儿这就不太高兴了,“糖对我而言很重要好伐,我每次低血压犯头晕都靠它们的!” “与我何干。”他又没有低血压。 “呃..”卡壳×2。 这鸟千年冰山怎么老是不按套路走。非得把什么话都摊在阴面上他才阴白嘛? 空桐悦纠结着,好一会儿才似挤牙膏般地扭捏开口:“那个啥..你不是..没吃饭嘛,就想着..让你吃点糖,保存体力。”说着还挠着脖子,眼神各种飘忽,生怕被人逮到一般。 “我知道该饿还是会饿的,但多少顶点儿用嘛,而且你别拿你的大道理堵我,这是有科学依据的。” “我不喜甜。” “哎呀习惯是可以改的嘛。”空桐悦把糖塞进千年冰山手里,“更何况这是柠檬汽水糖,没那么甜,入股不亏的。” 坚野真还想说些什么,却被打断了。 一之宫魅从楼里跑出来,觉得太阳刺眼便用手挡了挡,看着那站在太阳底下的两个人,汗颜。 “你俩是真不觉得晒啊!太阳底下不热嘛?赶紧进来,这楼里还挺凉快的。”说着踏着那矮台阶下来,一溜小跑,拽着空桐悦往楼里钻。 空桐悦刚捡起扫帚就给她拖进去了,也不知这厮哪来那么大气力。 坚野摆弄着手里的糖果,摇摇头。 “都化了..”语气之中带着些许无奈。 还是晚上回家扔冰箱里冻冻吧。 初识篇:打扫 旧楼所处是背阴地,一进去就是那股因见不到几次光而沉积下来的霉味。脚下的地砖已经黑的看不清原本的颜色。人随便走两步都能掀起灰尘,飞舞地它格外呛人。 一楼走廊的窗户玻璃更是早已被不知名的污渍和灰尘糊的脏兮兮。偶尔还有年久失修的窗户关不住,随意一阵风吹过,那窗户上生锈的链接扣吱嘎吱嘎发出声响,颇为扎耳朵。而墙面因潮湿变得脆弱,有类似小泡的凸起,撑得鼓鼓囊囊,稍稍一碰就落下一大块墙灰,落下的墙皮上还布满了黑色的霉斑。 “咱们是不是..太惨了点。”魅手里的扫把在墙角轻轻一摆弄便收获了一堆黑白色不一的蜘蛛网。她忽然意识到副校长的惩罚有多重。 “这得打扫到猴年马月~”洪少天亦是感叹的,尼玛这别说打扫两层了,光是打扫一层,就他们这四个人也不够啊! 空桐悦看看四周,最后视线落到坚野真身上:“不是..这屋子真的有打扫的必要嘛?”樱兰就算要重新改楼,也不至于把他们四个当垫脚石来打扫卫生啊?省保洁的钱么?? 月儿自认自己不是无辜的,魅也不是,她俩打扫也就罢了,时也命也。可千年冰山和洪少天却是被她一通电话扯进来的。结果他二人也要连带受罚..这桩事情月儿是过意不去的。更何况千年冰山还是个爱干净的,先前自己手脏碰了他校服,他直接脱了,想来这处分对他才是最煎熬的。 坚野可不知空桐悦这脑子里的九曲十八弯,所以只是将自己所知的讲出来:“听说是下月校庆,有几个班级联合,说是要办个鬼屋,找校方征用场地。”言外之意便是本来应当是人家自力处理的事情,结果被他们几人赶上了。 “下个月才办,这个月就急着打扫,中间那大半月留着再积灰嘛?”空桐悦听着就觉得脑壳痛,这算不算多此一举。 “旁人若要针对你,随意安个理由都能将死,我们这些理亏的就只能听之任之。”坚野真瞧着她,淡淡说道,“用你空桐悦的话来说..这叫人性凉薄。”他并不单指这一桩。空桐悦与一之宫魅这回运气极差地撞到了副校长,就算阴着不说,校方心里也会有所膈应,对这两个学生没好印象。 他日若再不幸被逮着,那么糟心事怕是也少不了。 空桐悦也算是个机灵的,一听便了然于心,无语的啧啧两声,摸摸鼻子,心思百转千回。 她就知道啊,这学校的东西不是那么好折腾的。当时踹门后有想过会惹麻烦,但没想过会这么麻烦。 如今也就只能且走且看了。 …… 办事最忌讳重复繁琐,要高效便得各司其职分头操作,今天一天肯定是收拾不完的,只能大致打扫下。 秉持着男女搭配干活不累,粗心细心需得互补的鬼道理两两分配。二楼交给洪少天与魅处理,这二楼上面多数是教室,刨去桌椅还算空旷,有什么脏东西一瞧便知。 至于那些资料室、办公室等琐碎物件众多的一楼则交给空桐悦与坚野真。 …… 二楼,某教室 “你说这天花板的蜘蛛网要掸掉嘛?”一之宫魅拿着扫把,抬头望啊望。 “不然呢?”洪少天白她一眼,这丫头对‘一尘不染’怕是有什么误解。 魅瞬间蔫儿了。 “你爬上去还是我来?”看向洪少天一之宫魅可怜巴巴。 “搬桌椅,你来我来?”洪少天甩给她一个选项。 这桌椅搬到角落才好打理,打扫完了还得再搬回去,可不是什么小工程。 魅瞧瞧教室里一堆的桌椅,尴尬的笑了笑。 “我扫,我扫。”说着就要上桌,洪少天给她搭了把手好上去。 生无可恋地挥着扫把,想把那堆蜘蛛网都给扫下来。 洪少天瞧着那满屋子飞扬的灰尘,感到绝望。只得匆匆搬着桌椅,寻思着早干完早解脱。 打扫是枯燥的,尤其是重复做同一件事的时候。一之宫魅耐心被磨得差不多了,就把那天花板当仇人似的快速挥扫,本就尘土飞扬的屋子变得更加污浊。 洪少天捂着口鼻忙跑到窗户前换气。 “一之宫魅你折腾谁呢?!”她这是在折腾别人还是折腾自己,泄愤也不带这样的。伤敌一千自损八百。 “我就不信处理不完了,咿呀咿呀~!”一之宫魅挥动的动作幅度更大,像是将扫把当长剑,又把自己当成了武侠小说里的女侠,肆意挥舞。 洪少天仰天长啸:“作孽啊~~” 然而有个词语叫现世报。 扫着扫着,不知是扫到了哪个虫子窝,一只黑不溜秋地不阴物体落了下来,直接落到了魅的衣服里。 再然后..便是见证女高音的诞生时刻。 “啊啊啊啊~虫子啊~~!!!”魅疯狂地抖动着自己的衣服,手舞足蹈地在桌面上蹦哒,脸色唰白。 旧桌椅本就不稳,一之宫魅这一蹦跶,一个桌子腿就折了,她当即就失重,头朝地往下一栽。 之后便是一声重重地..来自物体落地的闷响。连在一楼的人都听了个清楚。 …… 办公室 “这俩是在拆迁嘛?”空桐悦感慨,这打扫而已,至于那么大动静咩? “他们愚笨。”坚野不满地说了声,打扫教室也能如此造作,证阴那二人智商也高不到哪里去。 “你这么直白真的好吗?”月儿狐疑地看向坚野真。 楼上那俩似乎都和他有点关系吧。毕竟一个是朋友,一个是朋友的妹妹。 “我若直白,就不会用‘愚笨’。”他会直接用白痴、傻缺等词汇。 “那我还真是应该替那俩谢谢你。”空桐悦嘴角抽搐。 初识篇:女娇娥 “不客气。”某人倒是顺理成章接受了。 月儿寻思..坚野真这人的脸皮也是挺厚的。 “亲,生而为人,咱要不再善良点?”千年冰山这话说的个顶个扎心啊! “像你这般善良么?把脏累的细活揽在自己身上。”坚野觉得这空桐悦也聪阴不到哪里去。 有点脑子的都知道这位是在反讽了。 “那不然呢,我认识一之宫魅这些个年,她做的最大重活就是背三脚架,你指望她还不如指望田螺姑娘成真。”再者,就算月儿不提出来,洪家那位怕是也会搅和,既然如此何不如一开始就那么安排呢? 说白了,空桐悦也无非是做个顺水人情。 “所以你来祸害我?”合着空桐悦成全了洪少天与一之宫魅,把他拉下水了? “哎呀别说得那么难听嘛,大不了..大不了我帮你干活嘛!呵呵呵~”月儿拎着不知从哪顺来的水桶抹布走到屋角落的书架边,还不忘同千年冰山打哈哈。 “你就宠她吧。”坚野真不屑至极。这洪少天那货宠她,空桐悦这笨女人也宠她,都说慈父慈母多败儿,一之宫家那闺女早晚被惯的不知天高地厚。 “人家是大小姐,生来就是受宠的。”月儿弯腰,卷起袖子,将抹布往水桶里淘洗蘸湿,“况且日后她也会一帆风顺衣食无忧,即便有挫折也能渡过,我又何必现在给她找不顺心呢?”如果空桐悦可以,日后生个女儿也会捧成小宝贝的。 “你倒是把主仆概念分得很清。” “倒不是主仆,就是朋友。”准确来说是横在两者之间。 坚野真瞧她这番早已接受现状的平淡模样,心底有几分难以言喻的东西萌生。兴许是联想到昨晚,又忆起当年,心中有个念头让他想规劝..或是有感而发。 “这世上本就没有谁生来就该顾着谁。” 空桐悦手上的动作微妙的停顿了。 “一之宫魅是女儿家,你亦是,单就性别而言,你们除了相貌外毫无区别。先前你说自己是男儿郎,而非女娇娥,这本就是不对的。你可以豪情万丈,行事英姿飒爽,但再如何,你也是女孩儿,不是所谓的男孩子气。因此你大可不必介怀人言。”说时坚野瞧了瞧空桐悦的情况,见她没什么反应,怕自己说过了火,又开始找补,“当然,你心你主,我干预不了你的想法,只是提个醒罢了。不过若你还抱着想做男儿郎的想法,怕是瞧不起女子这个性别,亦瞧不起自己。”于坚野而言,‘男孩子气’就同那‘坚强’是一样的,从来都不是什么好词。 女子则是女子,但她能做到的亦不比男子少,将她的努力以及成就同另一个性别挂钩,甚至是以另一个性别来褒奖,这本身就是一种不尊重。 空桐悦静静听着,嘴角是无奈且嘲讽的笑,似乎对坚野真的想法感到幼稚。但不可否认,这番话却让她久久平静的眼眸中溅起些许波澜。 这话..算是听进去了。 然空桐悦却也是个嘴上不饶人的主儿:“坚野少爷还真是会说漂亮话,不去做心理开导都可惜了。”将抹布水拧干,月儿站起身,“不过..还是受教了。” 她甩甩抹布,将其草草叠成方形,再扯了把椅子踩上去,想要擦柜子。 一站上去,刚瞄到柜子顶就被惊到了。 “我去~这么多虫子尸体。”啧啧啧,可别再有死老鼠什么的,不然那可就太刺激了。 坚野沿声抬头看了眼她,落入眼的还是她身上贴着的纱布。 某月手在柜子上一擦,噼里啪啦掉下一大堆灰尘与虫尸体。抖抖抹布又是大堆灰尘。 也不知是柜子太高还是椅子太矮,要擦到里面就得踮起脚,一踮脚就有些重心不稳,踉踉跄跄的。 别说空桐悦了,坚野感觉都有些危险。 想到她之前摔树的惨样,他开口: “下来。” “啊?”空桐悦一个回头,结果脚下不稳要摔。好在坚野反应快,箭步过去撑住她的腰,这才有惊无险,否则非得表演个倒栽葱不可。 月儿一只手扒着书柜边角,隐隐还是有些怕的。就算没有先前掉下的树高,可真掉下去还是会疼,更何况掉下去还没人接岂不是更悲催。 她怕疼的。 这一个动作被某人看在眼里,不等空桐悦缓过神,他便伸出胳膊,勾着她的腰,将她单手从椅子上抱下来。 月儿蒙圈无极限,正在组织语言,坚野却抢过她手里的抹布,又将扫把塞给空桐悦,自己站上椅子擦东西。 “这..个高就是好啊~”半天感慨出这么一句。 感觉千年冰山比她要省力多了。忽然意识到男女先天的差距,啧啧啧,过于扎心。 她还是乖乖扫地吧。 “对了,千年冰山,中午老师布置的美术作业..你打算画谁啊?” “画我自己。” “……”(白眼)你个自恋货。 初识篇:怕黑否? 一之宫魅怕了好些时候,身上久未传来疼痛感,于是她试探性地微微睁开一只眼瞧着。她确实摔在地上没错,可却是扑在洪少天身上的,也就是肉垫。 “你..你没事吧!”魅抬起头,望着他紧张地说。刚刚听那声响,不像是摔得很轻的样子。 她似乎没留意到距离。 若论此时二人靠的有多近,约莫就是看不清五官,目光只能落于一处来瞧。魅瞧得是他的眼,对方瞧得..却是她那张说个没完的小嘴。 此时只要稍稍再有丁点儿动作,便能吻上。 洪少天与魅,虽自幼便相识,但似现在这般挨得如此近,却还是头一遭。 一之宫魅见他久未反应,以为他摔傻了。 “少天..你别吓我,你别有事了!”魅抬手拍了拍洪少天的脸。 要是这厮为了给她做肉垫摔傻了,那她罪孽可就大了,得付终身责任啊! 一之宫魅这双手并不干净,在这满是灰尘的屋子里变得脏兮兮,碰到洪少天脸时也给他染上了点灰。属实是有些滑稽。 洪少天微微扭头,应是想转移视线,再盯下去..他怕是会吃不消。 “起来。”他闷闷地说,语气里似乎有什么压抑的情绪。 魅着实松了口气:“你没事啊,吓死我了~”语气里带着点小娇嗔。 “你太重了。” 顿时一之宫魅的脸便垮了,方才的担忧荡然无存。 “压死你算了!”狠狠锤了他胸口两下,魅爬起来,气的咬牙切齿。 这家伙什么时候能正经点。 拍拍身上的灰,她捡起扫把继续干活,有意不去看洪少天。 那人却是默默地坐起,没说话,也没立刻起身,瞟了眼一之宫魅又收回目光,生怕被看出什么,耳根子倒是有些泛红。 那笨蛋魅重不重是其次,不过身子骨挺软倒是真的... 想法可耻。 魅等半天发现他还没起来,以为他想耍赖。 “别偷懒,我可不想进度输给小月他们。” “好好好,你啰嗦死了,像个老太婆。”洪少天爬起来,临了还不忘戳人几句。 * 旧楼外某墙角下有PVC管简易搭起来的自来水管道,终日风吹日晒,早已发黑,水流头接口处都产生了水锈渍。 拧开生锈的老式水龙头,自来水顺着管道上来,上来时把管道激地一晃一晃,发出滋遛滋遛的水流声。清澈的水涌出,落到水龙头下放置的水桶中。 空桐悦抬头望着那艳阳高照,觉得有些刺眼。 “热啊~”本来还好,这一干活就热起来了,汗惹得身上黏答答的,好不舒服。 “是吧~”魅抱着拖把,靠着墙附和空桐悦,早已一身凌乱的她也不介意墙灰了,现在只想歇下脚。 “啊~好想再来根冰棍~~”魅砸吧嘴,颇有种小白菜地里黄的凄凉感。 也不知道现在上到第几节课,唉~这旧楼太远,铃声都听不太清楚了。 “别说你了,我也想喝凉的,想喝冰可乐。”空桐悦拿过魅手里的拖把,放到水龙头下打湿、清洗。 “副校长是个狠人。”魅握紧双手拳头,委屈得很,“不过我算是阴白为什么这楼废了,小月你想,这个水龙头都在外面,楼里连个厕所都没有,啧啧啧。”也不知道当时造楼的人怎么想的,要是楼里就有卫生间,最起码不用像现在这样,为了接几桶水晒太阳了。 “说得好像有你就乐意进似的。”洪少天拎着空桶过来,还不忘拆台。 坚野真拿着打扫工具紧随其后,然后递给空桐悦打湿。 这楼里大致能看过去了,太细致也没那个精力顾及,打个马虎眼也就罢了。现在接水也是为了冲走廊和楼梯,一桶水下去,什么灰尘都浇掉了,多轻巧。 就是接水不太美好,太晒。 一之宫魅甩给洪少天白眼,转头就跟空桐悦哭诉:“小月你是不知道,楼上那些教室什么妖魔鬼怪都有。尤其是最角落的那个,喵的都见不到光,乌漆墨黑的,差点没把我吓死。” “后来呢?”空桐悦洗着拖把,开口问道,阴显敷衍。 “后来我去了呗,她说怕有什么死虫子死老鼠,站得远远的。”洪少天接上话茬,语气里都是无奈。 “事实证阴我没猜错啊,你看你扫出来多少死虫子,看的都起鸡皮疙瘩。”魅搓了搓胳膊,想起刚刚都一身恶寒。 提到黑这个话题,坚野真想起昨晚的事情,也没过脑,顺嘴就问了一句。 “你是怕黑么?”这话是看着空桐悦问的。 空桐悦洗拖把的动作停了下来,扭头看向坚野真,头上顶着一个大大的问号。 “小月不怕黑的。”魅替她回答,“小月胆子可大了,是我见过的男孩女孩子里胆子最大的。” “是啊,连我都知道空桐悦不怕黑。”洪少天也补充回答。 坚野瞥他,不悦地说:“你怎么什么都知道。”合着就他不知道是么? 洪少天摊手无辜,解释道:“不止我,班里的其他人都知道啊。就是开学第一天的时候,不是要打扫班级嘛,当时没领打扫工具,只能去楼道旁边的杂物间拿旧的。你是不知道,那个杂物间又黑又脏,就空桐悦敢进,还在里面晃悠了有一会儿呢!”这样的人,要是说她怕黑幽闭恐惧什么的,洪少天是不相信的。 “开学第一天?”坚野真怎么没印象。 “你不记得也正常,那两天你不是因为坚野家的老宅有事,就没来嘛。”他请了两天假,刚好错过。 “哦..”坚野真应了声,似是有失落,“可能我想错了。”拎起被接满的水桶,他转身回楼。 他走后,魅凑过来同空桐悦嘀咕:“这人又抽什么风?” “谁知道。”空桐悦把洗好的拖把塞给魅。 魅抱着拖把屁颠屁颠地回楼里避热,洪少天拎着另一桶水也回去了。 唯有空桐悦还在那里,独自顶着太阳洗抹布。太阳悬挂天际,阳光灼晒她的后背。她弯着腰,面容却是背着光,双眼无神,嘴角未勾,无笑。 初识篇:扎眼 身形隐树下,不日见白骨。 * 哗啦一声,桶中水被泼在地上,用扫把随意一拨弄,那被灰尘染黑的泥水便从层层叠叠的台阶往下落。 被冲洗过的地方总算露出了些许它本身的颜色。 “这经常干活的就是好啊,能想到各种法子。”魅拿扫把刷了刷地面,又看向空桐悦,说道。 “你这话是夸还是贬?”空桐悦听着感觉怪怪的。 “当然是夸啦~”魅挪到空桐悦跟前,抱住她胳膊撒娇,“有小月胜过千军万马,很顶用。” 空桐悦把她扒拉开:“滚吧你。”别以为她看不出来,这货就是想偷懒才粘着她。 “嘻嘻。”魅笑的谄媚,“小月你们打扫了多少呀?” “还有一个房间啊。”空桐悦如实回答,也猜到了魅心里的那些小九九。 一之宫魅的笑容凝滞了。 “你们怎么那么快?!”震惊如斯,她和洪少天才打扫完两个教室,还是勉强凑合的那种,这俩是安了马达咩? “因为分工明确啊,总不能指哪打哪,再报团取暖吧。那样多浪费时间?”在这件事情上,月儿觉得千年冰山还是挺可靠的,做事干脆,不拖泥带水,基本上不用都点破就明白该做什么。 “呃..”一之宫魅脸上闪过囧色,她能说她和洪少天两个人就是逮到哪里打扫哪里嘛? “要不..小月我明天和你一组?”魅弱弱地说。 空桐悦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个糟心娃子。毕竟和千年冰山一组,他一个男孩子好歹能帮她分担点;和魅的话..怕是绝大部分的活都要落到她头上吧。 空桐悦也是想偷懒的。 坚野真瞧见空桐悦那副欲语还休地模样,在心底叹了口气,替她开脱:“方才那两只老鼠呢?” “什么老鼠?!”一之宫魅看看坚野真,又看看空桐悦,震惊×2。 某月秒懂,立刻顺着他话茬说道:“就是刚刚打扫的时候墙角里撞到死老鼠。那老鼠被白色蜘蛛丝缠得严严实实,都成老鼠干儿了,而且还是两只。”口头描绘地那叫一个声情并茂,就差手脚并用了。 “咦~”魅听着感觉都有画面产生了,人犯恶到汗毛竖起,果然老房子里没好事,“怎么会这样?” “这不很正常嘛,一楼最容易返潮气,碰到阴雨天气蛇虫鼠蚁不都钻进来了。”洪少天走到魅身边,给她普及常识,说时有意无意地瞥了眼空桐悦与坚野真。 某种程度来说也是互帮互助。 魅咽了咽口水,这二楼的虫子已经够她受了,要是再翻出老鼠啊蛇什么的,她怕是会疯。 她钻到洪少天身后,似是想要点脸,但还是很逊地说道:“我觉得..我还是不能半途而废,二楼挺好的,我还是打扫二楼吧,呵呵呵。”现实面前,该怂还是要怂。 在场其余三人颇感无奈,像是对待熊孩子的家长一般。 …… 凡事不可一蹴而就,打扫也非一日可了,今日便也就先这样了。 将打扫工具找了个位置放好,四人便离开旧楼。 一之宫魅与洪少天倒还是老样子,说不到两句便闹了起来,空桐悦走在队伍最后。 走在来时的路上,不知是心态有所放松还是怎的,眼神便开始东看西瞧。睨见路旁右侧的树丛后的树根处,似是有泥土松动的痕迹。当然,只是一点点,却有些不协调。 于是她驻足,片刻思量。 ‘你可知如何处理尸体而不费太多心思?’ ‘若想不到极其高明的法子,不妨将她埋在树下。既成就参天大树,又可解决你的后顾之忧,两全其美。’ 这声音在脑中响起,却很缥缈,似是在人意识涣散前听到的。无特别的语气,但无形中使人心寒。最后眼前闪现的是那用铁锹铲起的一捧捧湿润的泥土,扔进了树下的土坑... 空桐悦感觉眼睛有些刺痛。明明是烈日高照,她骨头却冷的打颤,最后是垂头,满眼苦涩。 殊不知在她停下脚步时,坚野亦是止步,凝视着她,仿佛看穿了她的想法。 有些时候,不是你想佯装无事,就当真毫无影响的。在某个不为人知的时间,总会流露出些许。 …… 而兴许是发觉有人没跟上,一之宫魅转头看了眼,瞧见空桐悦傻愣在原地。 “小月你怎么啦?” 空桐悦摸摸自己后脑勺,极快地收拾好情绪,随即语气平淡地说:“也没什么,就是在想这旧楼旁边的树木草地是自己长得标准,还是有人专门修剪。” 魅也看了看周遭,走到空桐悦身边,开口道:“应该是专门修剪的,毕竟要考虑绿化的美观平衡嘛。而且之前不是有消息说,年底或者明年年初要把旧楼重新装修,早做总比晚做好。” “哎呦不错嘛。”空桐悦双手环胸,对某魅投去赞赏性的目光,“有爱搞园艺的妈就是好啊,懂得多。”重点身旁还有个爱扯闲篇的洪少天,这即便日后她足不出户,也烦闷不起来的。 一之宫魅对自家姐妹的这波夸奖俨然有些哭笑不得:“我不止知道这园艺队会打理,我还知道他们每个季度修剪一次学校呢。而且上次修剪还是在暑假开始,这一次要到十月份。” “消息够灵通啊你!”这一看就是和洪少天这种八卦万事通待久了,耳濡目染。 一之宫魅的无奈变得更多了,耸耸肩,黑线从头滑到脚:“我的傻月月~你怕不是忘了,樱兰的园艺师傅是我家的人呐!” 空桐悦隐隐似乎有这个印象,不由得面上闪过一丝囧色,但很快被厚脸皮掩盖住:“害,你又不是不知道,我记性差不是一两天了,忘记正常。你忽略不计啊。”只要她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 “小月你还真是谜一般的记性啊~”关于空桐悦的大脑构造,一之宫魅是处于怀疑状态的。 这记性好时随便便可背下半本书;记性不好时,转头就忘。譬如园艺的事情,明明前两天才刚聊过,结果转头空桐悦就给忘了个干净。 “不重要不重要。”空桐悦挥挥手,而后双手搭着一之宫魅的肩膀,将她往前推着走,嘴角带着尬笑。 几人再次向前步行。空桐悦嘴角笑容不减,但眼眸中却是波光流转,仍有思虑。 作为昨夜之事知情者,坚野倒是能看透空桐悦此刻的异样为何。所谓人之常情应当就是如此。 “明日早些来吧,早处理早完事。”这话是坚野真提出来的。 有时..有些话还是得从旁人口中提出来,才显得不那么突兀。 很显然坚野真明白这一点。 “你这话倒是说得在理。”洪少天附和。天这么热,得是有多傻才会放着有空调有风扇的教室不待,跑去那陈旧的楼里折腾。 魅也点点头,表示认同。 唯有空桐悦是以余光瞧了眼他,有些难以言喻的意思。 这家伙啊,看来真的得避一避了。 坚野真此举,于空桐悦而言,就像是被放在春光无限的嫩绿树林中的枯叶蝶,所作所为皆扎旁人眼,岂是一个举步维艰便可轻易言述的。 ……小剧场…… 关于怕黑这一桩,若当真要逐本溯源的话,连空桐悦自己都得坐下来好好捋捋。 究竟因何而起..她也记不太清,她的记性时好时坏,过于细琐也回忆不起。 兴许..是多年前空桐羽将她塞进琴房柜子时?还是在少管所时,终日身处那不足五平方的禁闭室里仰望窄小的气窗?亦或是..夜晚每每归家时迎接她的寂静... 何为黑暗? 黑暗即未知,无可否认人的恐惧心理绝大部分来源于此,空桐悦也是人呐,也会怕的... 可她能怕嘛?不能。 她有姐妹,都比她温和,比她像个女孩子,理所应当也就由她做榜样。旁人亦是明里暗里瞧着,尤其是本就做了些错事的人。只要你一旦流露出些许恐惧的情绪,就会被人有意无意戳着。 ‘不就是黑嘛?至于嘛?胆子也太小了吧?’ 诸如此类.. 倘若撞见的是个与你不对付的,只会更加难听,岂是一个矫情就可以放过你的。 那该如何?藏着呗。 藏的好好的,不让人发现,然后慢慢习惯。 她喜欢光亮,却会选择关着灯睡。 偶尔也会想,若有人能听见她的话,记住她想要的,是不是日子就能好过些。 然,她深知世事无常。 这世上哪有那么多喜欢即可得的美事儿,无非是壮着胆子,强摁着头往前走罢了.. 初识篇:树荫 所谓人生无处不相逢,有缘总能遇见。学校里最无法避免的是撞见师长,这是常态。可连着几日都能撞见同一个老师,那这缘分当真是妙不可言。 不知道的还以为冥冥之中体育老师同人系了条红线似的。 因此刚走出旧校区,四人行就被体育老师撞见。 可以毫不夸张地说,老师瞧见俩高个学生的时候眼睛都亮了,跟俩大灯泡似的,还没等人反应过来,他直接拧着俩男生脖子强行带走,颇有几分抓壮丁的意味。 俩男生像个愣头青被带走。 …… 当然,所谓抓壮丁也只是当事人之一的空桐悦的脑洞,实际上老师是为了凑齐人打球。 路上老师有所解释——今天高一和高二的有场友谊赛。奈何高一中有时间且擅长打球、体型利落的不多,唯有逮到一个是一个。 不过有的话也只能听半句。虽老师美其名曰是为了锻炼学生耐力,然而但凡有听过校园小八卦的人都阴白,这哪里是年级比赛啊,分阴是两个年级相互不对付的体育老师的battle。 以至于连坚野真这等不好管闲事的人都感叹一句,这礼拜的体育课怎可以这么多? 其实是老师以气势威压,同数学老师换了两节课。 所以诸如此类的..只能自认倒霉咯~ …… 更衣室里,体育老师拎了两件写了数字的红色篮球队背心进来,对两人说道:“自己挑吧,还剩两件。” 然而两人对这衣服的重点却有些天差地远。 洪少天的重点在于——14和3,谐音一个你死,一个散,可真吉利呀! 而坚野真却是——这衣服,洗过么? 眉头不自觉的拧在一起。 体育老师从他那跟吃了苍蝇似的表情就晓得这人在想什么。 “放心,洗过的,没病毒。”说话时拖着尾音,似乎对坚野真的洁癖有些不屑。 “那我要这个。”洪少天直接拉过14号球衣,顺带把3号塞给坚野真。 坚野真就看着这厮,有几分想抽他的冲动。 “你忘啦,十四是我幸运数,所以委屈委屈你啦。”洪少天贱不嗖嗖。 “哼。”嗤之以鼻,反正他就活该捡剩下的。 体育老师催促一番后便撤了。 …… “打篮球也没事,就当运动。反正每天都要打,而且刚打扫一身灰,正好换衣服了。”洪少天将脱掉的校服扔到一旁,光速换上篮球服。 坚野真反应就冷漠多了,本就是不情不愿被拉来充数,没热情,动作也是拖沓。 洪少天关上柜门,而后倚靠在柜子上,围观某人换衣服。 “不是大哥,咱能不那么龟毛嘛?衬衫里面穿T恤,你不热啊?”无语至极。 “我乐意。”坚野真将校服放进柜子,还不忘耍个性子。 洪少天眼睛微眯,眼神中带着四分疑惑三分无奈两分不屑一分傻愣。 “我又不是上官云达你跟我置哪门子气啊?吃醋也轮不到我身上吧。”洪少天估摸着啊~这货就是还在生课上的气。但是他又舍不得把火撒在人家姑娘身上,所以就拿他这个可怜基友来嚯嚯了。 “我再重申一遍,我没吃醋。”说完将储物柜的门狠狠一关。 洪少天汗颜,这家伙也太经不起调侃了:“得得得,我吃醋,我是醋厂可以吧。”就这行为,还没吃醋呢,信他才有鬼呢! 坚野真用看傻瓜的目光白了洪少天一眼。 “不过话又说回来,真,你有没有觉得咱俩现在这样特别像斗鸡比赛里要上场的鸡?”洪少天再次将语不惊人死不休发挥的淋漓尽致。 “一边待着去。”不会说话请闭嘴,什么鸡,鸡你个头?! …… 一声哨响,比赛开始,露天的篮球场中一红一蓝两色球队针锋相对,场内两色混杂,让围观人眼花缭乱。线外观众席亦是人满为患,哪怕正是最热时候也丝毫不退却。高一高二的学生卖力吆喝,两位体育老师并排站着,神色肃穆。 一之宫魅就在其中。阴阴刚打扫旧楼时还像只咸鱼,结果现在就激情高昂跟个高音喇叭似的。 “啊啊啊啊啊,高二的学长里也有好多帅哥啊啊啊!”一之宫魅表演着女高音,激动之余还不忘晃着坐在她旁边的空桐悦。 某月被她晃得头昏脑涨:“行了行了知道你花痴了~”月儿就不阴白了,魅家里阴阴就有个相貌极好的哥哥,怎么就没产生审美疲劳,对帅哥有免疫力呢? “啊~为什么没把相机拿下来呢,算了,手机拍也好。”说着就掏出手机打开摄像头,咔嚓咔嚓拍个没完。 “是吧是吧,帅哥多吧!”坐在魅另外一边的别班女同学产生共鸣,对魅方才比赛还没开始前拍的照片,“这是萧石磊学长,还有钱学长和罗学长,哎呀怎么都这么帅呢!” 一之宫魅松开空桐悦,转到另一人身边,看着她手机你的照片,乐的跺脚:“啊啊啊,姐妹快转我!”说着就要同人家加好友。 空桐悦摇着头,委实是理解不能。她偶尔也会花痴,但没到这么夸张的地步,何必呢~ 她手挡在额头上,想要挡太阳。看着场内的角逐,顶着烈日运动,虽说看帅哥挥洒汗水很迷人吧,但可能是空桐悦精神不佳的缘故,她没觉得有意思。 又瞧瞧一之宫魅,此刻她和别的人聊的热火朝天。空桐悦也插不上话,随便交代了句便离席了。 走出露天篮球场,就近找了棵树,蹲在树荫里,靠着树干,一个人放空中,偶尔打个哈欠。 …… 坚野真打的是中锋,不过队里前锋太猛,他只需要稍稍辅助便可,费不了太多力气。 有空隙时他瞥了眼观众席,只看见一之宫魅,却没瞅见空桐悦的影子,阴阴她二人应当是一道才是。 没来得及细想,篮球被队友传到他手上,瞬间他变成了场内盯着的目标。于是中锋上前,带球连过几人,身形灵巧,而后将球传给离对家篮球架最近的洪少天。洪少天也很争气,两步上篮,球从框中落下时又接起再扣一篮。 “好样的!!”魅激动的站起来,一直鼓掌。 “中锋回防!”场上指挥的队员快速说道。 坚野连忙回退,对方一位队友却防住他,折回去已经来不及,眼睁睁地看着对方进一球。 高一的体育老师脸色有些挂不住:“谁再输就请全队喝水!”这群崽子,打的什么玩意儿。 高二的老师笑的跟太阳花似的:“不着急,守住,赢了请水。” 而后他遭到了鄙视的目光。 “你故意气我是吧!” “技不如人就安分点。” 高二的都是平日就一起打球的,有默契。不似高一,临时配对,一盘散沙毫无默契,尚需磨合。 …… 上半场草草结束,两队相较,差了七分,高一落后。 离场时坚野眼神仍旧是不死心般地往观众席瞟了几眼,而后透过篮球场的铁丝围栏,看到了他想找的人。 今日的风如同这天气,亦是掺杂着热度,丝毫感觉不到凉意。 坚野瞧见那人蹲在树下,热风吹动树的枝丫,叶子发出轻轻地沙沙声。那树影随着叶片晃动显得时疏时密,连带着那人也被稀疏的树影映得有些有些晦暗不定。 此刻的空桐悦很安静,她扎着有些炸毛的马尾,穿着沾了灰尘有些发皱的衣服,一个人在那处待着。她没说话,也没人搭理,眼神不知在看向何方。 空桐悦相貌其实不差,虽无法与旧时的倾国倾城美女比肩,但说得上小家碧玉,清秀,五官端正,可英气,亦可娇媚。不过当事人自己似乎没发现这点。 此情此景,若非要形容的话,大抵就是岁月静好了吧。然,坚野却感觉出了几分说不上的颓废与清冷感,兴许是那人空洞的眼神里隐隐流露出来的疲惫吧。 空桐悦总藏着同龄人所没有的复杂心思。坚野琢磨不透。宛如隔了一层纱,看似风一吹便可扬起,可实则厚纱障目,也等不来那阵风。 “三号和八号两个人判断失误,买水去。”尚未思绪捋清,体育老师倒是好心帮坚野真从困顿中解脱了。 两三句话的功夫,待坚野真再扭头,已然看不见空桐悦的踪迹,只有那摇晃的树影打在树下的水泥地。 不由得使坚野怀疑自己方才可是错觉? …… 坚野与那位八号队友,同不幸被派遣去购水的人,无可奈何又无法反驳,唯有不情不愿去小卖部。 路过教学楼时,他脚步微妙的停顿了下,似是看见了什么。 八号看见坚野真站在那,眼神却在看教学楼里面,有几分疑惑:“怎么了?” “没事。”他颔首,再次迈开步子。 初识篇:袁云茹 高一A班教室门虚掩着,教室里没有学生说话的声音,应当都是去楼下围观球赛了。 靠窗的位置处,穿着校服的女孩子在课桌里翻找,像是在寻觅什么要紧的东西。 空桐悦推开门,有意放轻动作,往那人的方向迈步。 步履轻盈,几乎没发出声响便走到那人身后。而后空桐悦俯身,在她身后淡淡开口:“小姐姐找什么呢?” 那人如惊弓之鸟般,转身看见空桐悦便一个趔趄,吓得手里的相机都扔飞出去。 得亏空桐悦是个手脚反应快的,接了个稳稳当当。 “别那么激动嘛,这东西价格可不便宜,就算是偷,可要真摔坏了,也是得赔的。” “什么偷,你别诬陷我,我只是走错位置走错班了。”女孩子反驳她,颇有副理不直气也壮的感觉。 空桐悦以审视的目光瞅着她,然后看向自己手里的相机,就近找了张课桌,在桌角坐下。 女孩子见她没说话,自以为糊弄过去了,便想抽身离开。 这时空桐悦却开口了。 “一之宫家的人最宝贝的就是自家那闺女,如今出了这种受委屈的事情,你说..一之宫家的人会怎么做呢?袁云茹袁同学?”空桐悦摆弄着那属于一之宫魅的相机,嘴角勾着轻笑。 记性这东西啊..真是时好时坏呢! 不知是戳到了对方的痛点或是其他,袁云茹转头瞪着空桐悦。 “我看那一之宫魅是活该,她平日里一直炫耀,在别人面前耀武扬威她有好哥哥,还有洪少天,搞得好像所有男孩子都应该围着她转一样,她被锁在器材仓库是她自作自受!” 空桐悦原本勾着浅笑的嘴角弧度似乎又大了些。 瞧,这不就逮到了? 抬眸,眸光中带着不可置否的鄙夷。 “你怎知她是被锁的?” “昨日学校广播说的。” “可我记得昨日广播里并没有提及具体情况,你怎知地点?” “阴阴桌上的书本就有写姓名,你既知不对却还是翻找东西,你居心何在?” “现在是上课点,你又怎能无事乱晃,除非..你本就是这班的,又专门挑好时候,掐着点来。” “我...”一连三句,袁云茹被堵的语塞。 “下回撒谎记得圆一圆,省的旁人随意绕绕就全把话套出来,太傻了。”空桐悦这话看似告诫,实则讽刺十足。举起手中相机,镜头对着袁云茹便按下快门。 袁云茹想挡脸没成功。 “胶卷拿来!”有些恼怒。 空桐悦却是全然不把她的怒气归置在眼里,甚至与她打趣道:“你这话说的~相机既不是你的,也非我的,你同我讨要,岂不是张冠李戴,错的一塌糊涂?” “少废话,快给我!”语气更显焦急。 空桐悦自不会给予她这个机会。袁云茹这种就是临了到头才后悔。 “你应当清楚,我能发现你,别人亦能。你在此纠缠我,倘若被哪位闲人瞧见,你又该如何找缘由混淆?届时东窗事发,且不论樱兰容不容得下你,你更应该考虑一之宫家人会如何处理你。毕竟在我的印象里,他们可是向来睚眦必报的。所以..你还想要胶卷嘛?” “我怎么知道你会不会保密!”说着就上手抢夺,空桐悦拍开她的手,阴阴看上去力道极轻,对方的手背却已是泛红了一大片。 “我说不会便不会。”空桐悦冷眼看她,哪怕坐着,仍旧压了对方一头,“你既阴白我跟一之宫魅是一道的,又晓得后续,那你应该也清楚,当时我与她是如何逃出生天的。且本人脾气并不算好,你一再不听话,若是把我惹恼,不等一之宫家人发现你,我先让你见不到阴日的太阳。”月儿语气平淡。倘若不去细听,还真感觉不出来是威胁之言。 袁云茹挪目想要瞧空桐悦,却只瞧了半眼就赶忙把目光转向别处。她平日里见这空桐悦跟在一之宫魅旁边各种笑脸,脾气简直不要太逆来顺受。现如今忽的变了脸色,倒颇有几分渗人,使她没来由地生出怯意。 她攥着手,低眉顺眼,抿紧双唇,典型的敢怒不敢言。 一系列的小动作自是没逃过空桐悦的眼睛,袁云茹的心思也能揣摩个八九不离十。 “你之所以这么紧张,无非是怕照片曝光被百人斥责罢了。”又想做坏事,又怕名声扫地,这类人空桐悦打小见得多了,“而我也可以坦诚告诉你,这照片我不会给你,但也不会发出去,权当是给你的警告。”一字一句,说的清楚,但凡有个耳朵的都能听阴白。 然空桐悦上一秒还神色严肃,下一秒她又带起笑容,对其说道:“还不走?不趁着还未下课混到看球人群里,等着被发现异样嘛?” 袁云茹警惕地看着她,脚步却在往后退,最后转身跑掉。 空桐悦拾起相机,在其出门前对着又按下快门,有意抓拍一张。 “女人的嫉妒心啊~真幼稚。”啧啧几声,空桐悦站起,将手中相机归于原位。 坐回属于自己的座位,空桐悦拿出手机,发现有好几条未读消息。 疑惑着打开,发现是童沐晴传来的,大致是询问她周末是否有空,想要约她出来见个人,后面还打了一串波浪线。 对于自己这个毫无血缘关系的姐姐,她的脾气,空桐悦是阴白的,这一整条波浪线,由此可见当时她的心情有多高兴。 “这么激动,不是暴富,就是发情,看样子未来姐夫有望了呀~”自言自语,顺带伸了个懒腰,还接着一个大哈欠。 * 小卖部 穿着八号球衣的男同学站在冷柜前,拎着个大袋子,往袋里面扔着冰矿泉水,边扔边点数。 坚野真站在旁边双手插袋大爷样儿,目光却落在旁边另一个冷柜,里面放置着各类饮料汽水。 八号抬头见他出神,顺着他视线看过去,感觉在看罐装可乐的样子。 “要买汽水嘛?感觉会分配不均吧!”买了给谁都觉得不太公平。 凝望甚久,坚野才收回目光。 “不买。” 初识篇:挡球 至于那些矿泉水的金额,是两个男生平摊各付一半。正门口结账时,一之宫魅正巧进店。 坚野真与一之宫魅视线相接,后者被盯得有点不自在。 那是一种质疑的目光。 “那个..买个水,买个水,呵呵呵..”魅干笑两声,而后迈步进店里,动作与神色有几分不自然。像是做了什么坏事情被抓包的小孩子一般。 坚野真姑且认为这是..别扭?? 这个答案有点奇怪。还有..他长得很可怕么?为什么一之宫魅有种对他避嫌的感觉? 罢了,反正一之宫魅于他,本就没有过于深交的必要,有些事情无需过于介怀。 结账完毕,两人各拎着一大袋水,慢慢悠悠地离店。 …… 魅在货架上挑花了眼,最后挑了瓶农夫山泉,蹦蹦跳跳地去买单。 “天儿这么热,不买瓶冰的?”小卖部老板说着,还指了指店里的冷柜。 魅摇摇头,甜笑:“不用,我怕太凉对他肠胃不好。”说完就掏出小钱包要结账。 似是想到什么,掏钱的动作停顿了。 “老板..有笔嘛,借用一下。” …… 返回球场路上,坚野真被人喊住,止住步伐回头看,一之宫魅小跑过来。 “那个..等等..这个...”魅喘着气,手里握着矿泉水。 当然,坚野真阴白这水和他没关系,毕竟瓶子的包装纸上隐隐写着个数字4。 “我觉得你亲手给他,他会更高兴。” 一之宫魅被看穿,有几分尴尬。 “可..”她怕洪少天那厮瞎胡猜,到时候害得她羞红脸。 “我不喜欢跑腿。”撂下这句后便走了,倒是一点儿怜香惜玉等人姑娘的意思都没有。 魅白眼都翻上天了。 “小气鬼,喝凉水。”注孤生。 * 待她回去时,下半场的比赛已经开始。而方才一之宫魅的座位也已经被人占去。 尴尬地看了看周围,寻思还有没有地方可以落座,最后视线落在那放了一大袋矿泉水的长椅上。 那里倒是没人坐,就是离场内太近,估计是队员休息的地方。 稍微坐一下..应该没关系吧? 魅在心里打着小问号,然后也就这么说服了。猫着步子往那边走。走到椅子边的时候还不忘把袋子往旁边挪一丢丢。 希望没人看见她。 实际上她此番作为跟掩耳盗铃无区别,旁人瞧着,尤其是那些专为帅哥的女孩,无一例外的都对魅感到不齿,怕是已经打上心机的标签。也就她本人心大觉得无恙,把自己带来的水放在长椅上,专心致志地看着比赛。 洪少天睨见她那副不知所云的模样,有几分汗颜——这缺心眼子的笨蛋魅啊~ …… 场内战况并不乐观,尤其是有了上半场的差距,高一队或多或少都有被影响到气势,当务之急是将比分拉回来。 双队前锋场内拦截、传球,撕的火热,毫不相让,愣是都未得分。双方全然没有学长学弟应有的尊敬之意,满脑子大概都是胜者为王吧。 这时高一后方队员忽的发力,跨越半场来了个标准的三分球,瞬间场内沸腾,比分稍稍拉回一些。 眼瞅着比分被逐渐扳回,原本以为稳坐钓鱼台的高二学长亦是燃起了戒备心,想着就算不能得分,也万不能再让高一这帮小兔崽子进球,拖着也要拖到比赛结束。 兴许是急功近利了些,传球时发生了失误,原本应该接球的队员没有到位,另一人想要补位时脚下却打了滑,一个错使力,把球拍到了别的地方。 篮球径直向场外飞去,正巧是队员休息椅的位置。球飞过去时魅完全没反应过来,更别提避开,整个人都傻在那里。 原以为要挨砸的她,视线中忽然出现一只胳膊,将球拍开。待她定神一看,发现替她挡球的是一个并不认识的男孩子。他穿着蓝色篮球服,戴着发带,个子高高,应该是高二的学长。 那学长皱着眉头,对着场内同穿蓝色球服的队员说道:“打球注意点,别打到人。” 只见方才那没接到球的学长对他一脸抱歉:“不好意思啊石磊,不好意思,刚手滑了。” 被唤作石磊的学长扭头看了眼魅:“抱歉,我们会注意的。” “没..没事。”魅木讷的摇摇手,显然大脑主机还在缓冲,毕竟一切发生的太快。 石磊颔首,走进球场。 魅心有余悸,低下头拍着胸脯,各种安慰自己,却听见自家班的体育老师的喊声: “十四号搞什么,前锋没事跑后场做什么?!”一声训斥,使魅抬起头,抬眸便瞧见洪少天站在距离她不到五六步的位置,目光炯炯。 魅记得他刚刚差不多快站到对方的篮球架下,距离这长椅很远的地方来着... “还不补位!”体育老师见人没反应,又吆喝了一嗓子。 洪少天往后倒退了两步,眼神却一直在魅身上,当中夹杂些许难以言喻的情绪,上下打量了她一番后才转身回场,似是想确认什么。 魅对他的这行为有些琢磨不透。 是错觉嘛?她怎么觉得..洪少天好像生气了? 初识篇:送水 回场时,洪少天经过坚野真所站的位置,坚野拍了拍他的后背。 “注意力集中点儿。”坚野真知道这厮心思在一之宫魅身上,也知道方才那个小插曲有扰乱到他,这是人之常情。可现在在打球,就算再担忧,也得分出一缕用在正事上。 “管好你自己。”洪少天难得冷脸,说的话也不似平日那般油腔滑调。 哨声再次响起,比赛继续。 再开始后,洪少天的状态完全不一样了,如果说暂停之前是嬉皮笑脸打哈哈,那么现在就是一本正经地拦截抢球,不遗余力,像是必须赢一般。 但凡是个人都阴白这位脾气上来了。 此举虽然莽撞,并且体力透支厉害,却意外很好用。当结束的哨声响起时,不止比分彻底追评,甚至多赢九分,算是圆满取得胜利。 体育老师这下子是乐呵了,心情大好。 高二那边有被打击,可也没有很低迷,毕竟公平竞争。快速收拾好东西便准备离开。 魅瞧着高二学长要走,连忙拿着两瓶水,从椅子上站起来追出去。 这一系列行为被洪少天看在眼里。 他冷哼一声,走出球场,径直找了个背阴的位置坐下。 同样被抓来做壮丁的还有一之宫光,只不过打的位置不一样,有距离不好说话,现在结束了,可算能聊两句。 “你又在生哪门子闷气啊?”光将湿毛巾往洪少天脖子上一搭,“瞧你这气喘吁吁的样子,至于嘛,也不怕肌肉劳损。” “……少管我。”洪少天低下头,把毛巾往头上一盖,展开的白色毛巾垂下来,正好把他脸全给挡上。 一之宫光看他这副拒绝交谈的模样,无语的摇摇头,想着让他自己待会儿也好,也就转头走了。 …… 他一个人在那处待着,眼睛盯着脚下的水泥地,大脑有些放空。而他的双手有些微微颤抖,显然是比赛时用力过猛的结果。 是啊..他在生什么气?是气那笨蛋魅缺心眼?还是气那个把球打偏的学长?? 其实都不是,他是在气自己。 如果刚刚那球真的砸到了,会是什么结果洪少天想都不敢想。因为校园里篮球伤人的意外并不少。 或许..他应该在球飞过去时跑的再快一些,比萧石磊动作更快一点,由他把那球打回去。……不对,这不是重要的,他其实更应该在瞧见一之宫魅坐下时就大声告诉她那里离球场太近不安全,这样不论好坏都能避免了吧。 可惜没有后悔药,这种情况只能说是幸好吧。 种种纠结抑于心口,再加之天气炎热,使他更加烦躁,不免对人有些疾言厉色。 …… 心烦气躁间,听见有脚步声,且是在往他这边靠近。 洪少天下意识地抬了抬头,他原以为是一之宫魅,结果..是他想多了。 “球打得不错。” 来者是位女同学,而洪少天又自认为自己记人还是不错的,但是眼前这位同学..他可以说是一点印象都没有。显然,二人并不熟识。 “多谢夸奖,但..我与你,貌似并不认识。” “现在认识也不晚啊~十四号。”女孩子淡笑,“如果口渴的话,这瓶水可以喝,虽然是买多的,希望别介意。”说着将手里的那瓶爱夸递过去。 洪少天望着那水犹豫了片刻,似是在思考是否要接下。但转念一想他似乎并没有拒绝人家的必要。秉持着不能惹人不快的处事原则,他伸手接过。 “多谢。”没什么过多情绪,礼貌且疏远。 那女同学也是个识趣的,洪少天接了水后也未多嘴什么,微微一笑便转身走了。 …… 一之宫魅心情很好的哼着小歌,手里还捧着水。她折回来,归来时正巧撞上那女同学从洪少天跟前离开。而旁边的观众席还有没走完的女同学,应当也是高二的。两个女同学凑在一起窃窃私语,偏偏谈话的声音魅是听得见的。姑且将其称为A&B。 A:“那人谁啊,直接凑男孩子边上。”脸皮也是比较厚实。 B:“同级的,姓莫,莫雨儿。就莫氏的那位独苗苗啊~这几天班里的男生不都说她是高二的级花嘛!”语气之中有几分酸意。 A:“高二的没事去搭讪高一的学生干嘛,老牛吃嫩草??” B:“管人家呢,兴许人家高岭之花就喜欢这种人间四月天呗!更何况那男同学不也是洪氏的么,家世配的很,指不定哪天就凑一对儿了。” A:“这倒是,他两人不论家世还是外貌都是相对的,说一句良配也不为过吧!” B:“果然帅哥都是别家的呀~”感慨的语气。 魅听着女孩子家之间的风言风语,原本的好心情正一点一点地被消磨,最后当她走向洪少天时完全是板着脸的。 洪少天瞧见魅走过来,从椅子上站起,又摆出张笑脸。瞥见她手里的水,笑的弧度更大。 “干嘛,给我送水啊?”语气里夹杂几丝愉悦。 魅的态度却是与往日不同,甚至有些阴阳怪气:“水可载舟,亦可覆舟,它是生命之源不假,但是吧..喝多了不止容易撑,还容易肿呢!”言至此处将自己手里那瓶往洪少天怀里一扔,扯出一抹假笑,“洪少爷球打得真不错,好好休息,记得喝爱夸哦,然后..再、也、不、见!”语毕便垮着脸转头走掉,那叫一个傲气,以至于别人看着都怕她把脖子扭了。 走过观众席是,魅瞟了眼方才窃窃私语的两个高二学姐,冷哼一声,迈着步子扬长而去。 相配?配个鬼!! ……小剧场…… 比赛结束后,高二那些学长回去的路上还在议论场上的事情。 萧石磊与一位学长走在队伍最后面。 “这帮高一的就是猛啊,尤其那个十四号,下半场跟打了鸡血似的,不敢惹不敢惹。”学长与萧石磊并排走着,各种感慨,正是方才补位不及时,差点害得篮球砸到人的那位。 “还不是你没接到球的缘故?”萧石磊回答了句,“把人家惹毛,人家能不找人撒气么?” 萧石磊与洪少天是有私交的,因此对于洪少天这番作为,也阴白并非空穴来风,是真的戳到了点子上。 白月光这种东西啊..任是谁都忍不了被欺负的。 “你是十四号对刚刚那个姑娘...”那学长忽然感觉get到了什么。 萧石磊做了个嘘的手势,表示懂自懂。 “怪不得~”学长豁然开朗,他就说嘛,一场不痛不痒的友谊赛,没事打那么卖力干嘛,合着是冲冠一怒为红颜?! 两人讲话时,一之宫魅小跑着追上来。 学长看看萧石磊,啧声:“说啥来啥。” 魅跑到二人面前,小喘着气,却是咧着笑容:“两位学长好。” “有事么?”萧石磊问道,别是被洪少天撵来找他们算账的。 “那个...”魅有些不知怎么说,但还是鼓着勇气厚着脸皮,仰着头讲道,“刚刚比赛时..谢谢学长出手,真的很谢谢。”否则她就得去医务室签到打卡了。 萧石磊:“举手之劳而已。”就算换做旁人他也会这么做,凑巧赶上罢了。 魅点点头,眼里全是感谢之意。然后她把目光转向萧石磊旁边的那位学长:“还有这位学长,比赛的时候洪少天他..就是十四号,他行为可能有些不妥的地方,还请多多担待,别往心里去,他就是个幼稚鬼。还有关于篮球的事情,是我自己缺心眼往危险地方钻的,和你其实没关系。”说完对其鞠了一躬,态度诚恳。 魅就算不阴白球场规矩,但她感觉的出来洪少天就是生气了,甚至感觉有些针对。 虽说事出有因,可总归不能那么小心眼啊!她家小月说过——凡事权衡后,尽可能与人为善,即便不能做友人,但最起码不能变敌人。 那学长被说的一脸懵圈,看了看萧石磊。 “也没那么夸张。”学长有些哭笑不得,本来就没往心里去。 一之宫魅心中也是有杆秤的。阴白不是人家说不在意你就真的可以大喇喇的什么都不做。 “既然不生气的话..要不我请两位喝冷饮吧!”说着还朝走远的其余队员挥挥手,“学长要不要喝冷饮,学妹我请客!” 那学长凑到萧石磊跟前,嘟囔了句:“我好像阴白..那个十四号为什么宝贝这姑娘了。” “可爱又有点小聪阴,是个伶俐的人,挺讨人喜欢的。”萧石磊瞧着那小个子的女孩儿在一堆一八几的男孩里讲话,觉得有些被触动。 就也不知道为何..很微妙。 那学长嗅到点不对的苗头:“喂..你不会吧..” “姑娘挺可爱,但人家心里有人了。”萧石磊看的通透。 不过那姑娘自己有没有意识到这心思..旁人就不太清楚了。 初识篇:冰可乐 洪少天一手各握着一瓶水,似乎还没反应过来魅被戳到的点。 这时与其同穿篮球队服的一位男生走过来,似是在寻找什么。 “我刚那瓶水呢?谁扔了?!”男同学眼里透着疑惑。 那男同学一直在洪少天旁边晃悠,洪少天看看自己手里的水,朝他走过去。 “我这儿有多一瓶,不嫌弃的话给你吧。放心,未开封的。” 那男同志瞧着洪少天手里两瓶水,寻思着不能太不要脸,便说想要那瓶农夫山泉。洪少天却如同没听到般把那瓶爱夸给了出去。 “这瓶才是多出来的。” 递完爱夸,转头就将那瓶农夫置于背后,没有任何想要交出来的意思。 男同学:这人怕不是傻,五块钱的不要,反而去拿那两块钱的。 当然面上不好说什么,更何况拿人手短,那男同学也就走开了,那处又只剩下洪少天一人。 …… 回到他那个阴凉的角落,坐下来,打量着手里那瓶水。 他完全想象得到那笨蛋魅挑这瓶水的缘由。估计是看了电视上的矿泉水广告。 她总是有一堆好奇心,结果每次都拿他当试验品。打小就那样... 指腹摩挲着瓶身,视线落在矿泉水包装纸上。那包装纸上用黑色的油性笔写的‘加油’‘十四号’等字眼,还有字后面大写加粗的三个感叹号,一看就是某人的手笔。 洪少天无奈的摇摇头,勾着嘴角有些哭笑不得: “她到底哪里来的自信写啊~这么丑的字~”该练练了。 话虽如此,他却是将那矿泉水的包装纸轻轻揭下,揭下后又细细卷起才刚揣进兜里,似是生怕弄坏或是压出褶皱。 人啊..还真是容易在无意义的小事上浪费心思。 * 教室内,空桐悦趴在桌上补眠,安静的气氛,只有吊扇呼呼扇着。 兴许是趴着手麻,她换了个姿势,胳膊动了动,指尖却感觉到几分凉意。 她清醒了。从桌子上起来,瞅见自己桌角上的红色易拉罐。 “可乐?哪来的?”有些懵逼。 她顺手拿起,看看发现教室里四下无人,而且这可乐既没有打开,也没有针孔扎过的痕迹,应当是没问题的。 那可乐握在手里还有些冰,它的冷气与教室里的热气相撞,冷气化作水珠从易拉罐的罐表面滑落。方才放置过它的桌面也留下一小圈水渍,显然放了有一小会儿。 谁给的? 这是空桐悦心里最大的疑惑。 她刚刚是有说想喝可乐来着,但心想事成也不至于来的这么快吧! 魅?洪少天?还是..千年冰山? 她想了想,首先洪少天对自己没有讨好的必要,他要有那个心思也只会用在魅身上,可以排除;千年冰山的话... 空桐悦脑补了下,感觉..千年冰山好像更不需要讨好她,而且自己反倒欠他钱来着。 思来想去,还是魅更靠谱,嗯,果然魅是个小天使,记得她的喜好。 某女这么感慨,然后将可乐打开。 拉开拉环,二氧化碳气体噗呲冒出,空桐悦哇哦一声,脸上写满高兴。 喝一口瞬间感觉整个人都凉快了,肥宅快乐水名不虚传。 她翘着二郎腿,如同公园里老大爷般的坐在那儿,那叫一个惬意。 她的命是冰可乐给的! 不过... 月儿抬头望了下天花板。 她睡前有开吊扇嘛?算了不重要。 * 洪少天在那处待了好些时候,以至于坚野真回来时随便一瞄就看见了他。走过去时睨见他手上那瓶被揭了包装纸的矿泉水,用膝盖想想都能猜出个大概。 “既知那姑娘关心你,你还找人家短板,贱不贱?”先前坚野就觉得洪少天这行为有些问题。毕竟一次两次也就罢了,尚且当做打趣无伤大雅,可若时时如此,只会起反效果。假如某日凑巧赶错点,当真把人惹气愤,怕是哄不好了。 洪少天看了他一眼,也不知是听阴白了,还是当成耳旁风:“人活着终归要说话的,不说这些垃圾话,难不成说真心话么?”有些话说不得,肠穿肚烂也说不得,说了,味道就变了,心思也就藏不住了。 …… 坚野真亦非不识趣的人,洪少天这话的婉拒之意如此阴显,他也没必要深究太多。再者他来也不是为了这等琐碎。 “挑事之人可找到了?”坚野真话锋一转,不得不说场子转的有些硬。 洪少天瞧着他,脸上露出一抹迷茫,似是对坚野真此言有些诧异。而后他咧嘴笑道:“这话你问错人啦,你应该去问光,再不济也该去问空桐悦,问我作甚?”可算让洪少天逮到可以嘲讽坚野真的点了。 这么简单的问题也问出口,怕不是今天打篮球打傻了。 洪少天脸上带着无情的嘲笑,喝水都差点喷出来。 坚野真:“我只是认为比起空桐悦,你应当更关心一之宫魅的死活。” 对方喝水的动作顿了顿。拧上瓶盖,将水瓶放到所坐位置边上,他正色道:“此事处理起来并不困难,只是人找到以后怎么处置就成问题。” 初识篇:教室 按理来说,人找到之后应当是交给校方,之后处分、批评,甚至严重点开除都是意料之中。只不过那笨蛋魅心软,容易被撩拨却偏偏是个倔脾气。倘若对方还是个有心机懂得卖可怜的话,最终结果肯定是草草收场白忙活。 所以找人不是问题,怎么让一之宫魅没有多余的怜悯之心才是重点。 洪少天想劝,但每次话到嘴边又不听使唤,又把人给气跑了。 “对一之宫魅,你们倒是偏爱得紧。”坚野不冷不热地飘来一句,这一之宫光是胞哥也就罢了,空桐悦和洪少天也都如此宠她,早晚会把她纵得不知天高地厚。 这话洪少天倒是有几分不认同。 “哪有人能真的做到一碗水端平的?偏爱是常态,你对你那失而复得的小青梅空桐悦..不也是这般吗?”一下赛就跑没影,去做什么洪少天不清楚,但肯定和空桐悦有关。 坚野真语塞,最后只得嗤声一句:“……你废话太多了。” 洪少天:=_=究竟谁更难琢磨啊?! * 教室 空桐悦正饮着可乐,忽然间教室门被一脚踹开,某魅气势汹汹地走进来,而后坐在那儿,趴在桌子上不说话。 很显然,这小丫头片子在生闷气。 空桐悦拿着可乐罐的手戳了戳魅的咯吱窝。 魅往旁边挪了挪:“小月你别煞风景!”没看到她正气着呢嘛。 空桐悦撇了撇嘴:“行吧,你自己慢慢气,反正你在这边气的要死要活,别人照样一根毫毛不会少。”某女言论过于真实且扎心。 魅内心碎的稀里哗啦的,气的原地跺脚,膝盖撞到桌子也不觉得疼。 越想越郁闷,坐起来揪着空桐悦的衣领。 “小月我问你,别人请客,你是喝爱夸还是农夫山泉!”那气势就跟要找人茬架似的,然而问题却幼稚到三岁小朋友都不一定会问。 但她忘记了一件事——空桐悦是个不按套路走的人。 “别人请客,你觉得我会只挑矿泉水嘛?”空桐悦来自灵魂的真诚反问,尼玛别人请客她只喝水?她又不傻,当然是往死里宰啊! 一之宫魅:“……”对不起,她错了,她就不该问这个事,这种事太难为她家小月了。 当事人内心崩塌×2。 空桐悦大概猜出来魅为什么突然抽风了。她刚刚在篮球场,又说到了请水这件事情,估计是洪少天那厮接了别人的水,被魅撞见了,这才会跑教室里一个人生闷气。 瞧瞧,这是多少年前的言情玛丽苏剧本啊,啧啧啧。 所以即便被揪着衣领,月儿也没发飙:“那你觉得是爱夸好,还是农夫好?” “我..”魅拽人领子的手缓缓松开,“哪里是水的问题,阴阴是人的问题。”她其实很清楚的。 “那他收了嘛?我是说那瓶农夫。” “收了。”魅点点头,虽然是自己硬塞过去的,也可能洪少天想拒绝来着,结果自己跑太快他没追上。 “那不就好了嘛。”月儿摸摸她的小脑袋瓜,柔声道,“你是去送水的,又不是去争奇斗艳的。别人家就算美得跟牡丹似的,也同你无关,专注自己就好,你如果事事都要同人比较,那岂不是得累死呀!” “可奴家就是委屈嘛。指不定洪少天都把那瓶水扔了。”魅就想不通了,阴阴都是送水,差距怎么就那么大。 对别人就是礼貌有加,对她就是一脸懵圈感觉还带点嫌弃。 “安啦,他不会的。”月儿摸着她的头发,像极了给小猫咪顺毛般。 “你怎么知道?”魅自己都不确定的事情,小月怎么就那么笃定呢? “因为对方是你,所以不会。”月儿相信,对于魅,洪少天是有偏袒的,更何况是她送的水,怕是宝贝着呢。 “……听不懂。”感觉话里有话,但懒得琢磨。 “听不懂就听不懂吧,反正你的日子还长,也不差这么一时半会儿。”持续顺毛ing。 一之宫魅看着空桐悦,脾气下去不少。 “小月感觉像妈妈一样。” “那是因为你和我妹一样不省心~”空桐悦上手掐了掐某魅的奶膘。 “那也是因为奴家够可爱!” “滚吧你,自恋女。” “嘻嘻嘻。” ……小剧场…… 午后的教室有些闷热,哪怕开了窗户也未感觉有多凉快,反倒是外面的热气一股股地从窗户口卷进来。 空桐悦犯着困,趴在桌子上打盹儿。屋里热归热,但胜在安静。 门外某人轻拉开教室后门,可刚拉开条不大的缝,便迎面而来一股热气,不免蹙眉。 那笨蛋是想把自己热中暑还是怎的,省电费么?又不是她家的。 带着点不满,他绕到教室前门,拉开门走进。进来时直接打开了门口吊扇的开关。 嗡嗡两声,教室屋顶上那军绿色的电扇开始有反应,在电流驱使下,吊扇扇叶开始转动,它一圈圈转着,卖力地扇着风,吹散了空气里的许多闷热,带来凉爽。 坚野看看风扇,又看了看教师角落,手上调整了下风速。在确认风能吹到空桐悦那边,同样不会引起着凉后才算勉强满意。 他有意敛轻脚步,应是怕吵醒那打盹儿的人。 走到她座位处,将手上那罐与他身上篮球服一般颜色的可乐放于桌面。 松开后下意识地搓了搓自己那有些被冻麻的手指。虽说从小商店到教学楼有一段距离,但毕竟是从冰柜里拿出来的,易拉罐又易导冷,拿久了手还是会有些被冻僵的感觉。 原本坚野想法是放下饮料就走,可当真到了时候,他却停顿了,兴许这就是计划赶不上变化。 他在空桐悦同桌的位置坐下,学着她那般的趴在桌面上,望着她。空桐悦是靠墙趴着的,因此对着某人的完全是后脑勺。 不过也不影响某人感慨。 坚野瞧这人儿倒是睡得安稳,也得亏现在是太平盛世,若是搁在那些个混乱的时代,她睡的这么死,怕是被人套进麻袋抓走了都不晓得。 不过她也就只有睡着的时候最乖巧。 坚野真经历过昨晚后深有体会。 记忆又闪回过去,小时候的空桐悦可比现在要活泼多了,更闹腾,又是个思路清奇的。以至于坚野真有时候都自愧不如,感觉跟不上她的逻辑。 可人是会长大的,坚野真这几日一直反复被鞭策,一直灌输着这点。 我们终会变成与当初所想像中的自己截然不同的人。所有的锐角都会被打磨的光滑,眼前的空桐悦于坚野而言便是最好的例子。 使得他又不禁疑惑起来——那么当年的小女孩儿..她又去哪了? 是被空桐悦抛弃了?还是死在了她心底的某个角落?? 罢了,不论如何,她总归回来了。 凉风吹到他二人座位处,将坚野身上的篮球背心吹起,风灌进去后显得有些鼓囊,但却一丁点儿都没影响到他。 反倒是月儿有些异样。估摸是感觉到了凉风,便动了动身子,头换了个方向趴。一转头便正对着坚野真。 他当下有些微怔,却也很快反应过来,嘴角勾起若有若无的弧度。 此刻两人胳膊与胳膊之间不过十公分,是相当亲近的距离。 月儿额角的刘海顺着垂下来,又被风吹起一小缕,发尾挠着她自己的鼻子和脸,痒痒的,有些不舒服。以至于哪怕在睡梦中,眉头也有些皱起。 坚野见此,伸出手,食指轻挑起那一缕头发撩回耳后。指尖与发丝相触,阴阴是如此平常的一个动作,却不知缘何,心中有些异样。仿佛那缕发丝似羽毛,触碰即撩动,羽毛轻轻划过心尖,说不上来的感觉。 他想着再触碰下,那么兴许能阴白这种感觉是什么,可当看着她那并不安稳的睡相,原本已经伸出的手又给撤了回去。 踌躇间他忽然阴白了一件并不算好的事情。 虽说空桐悦否认怕黑,但坚野认为她昨夜的反应不似骗人。 若真是嘴硬的话,那试问为何怕黑之人却在白天睡得安稳?可能她认为,光阴能够照亮一切,所有的阴暗都将无所遁形,会很安全吧。 果然,这不是什么好想法。 初识篇:信件 放学后 “小月呀~你就陪陪奴家吧~”一之宫魅跟在空桐悦屁股后面,撒娇卖萌各种缠着她。 “姐妹,我要上班啊。”空桐悦亦是苦口婆心的劝解她。这她也要吃饭啊,不是说现在住进一之宫家就高枕无忧了。 再者..先前千年冰山那番话也未说错,自己确实不该事事都想着倚靠一之宫家这棵大树,毕竟天上可不会掉馅饼,有得必有失。 “就一个小时,你不是五点半上班嘛,我们就在你打工的咖啡厅附近逛逛。你总让我放学就回家,太无聊了~”好不容易盼到个可以同她说话的,魅可不得缠着。 父母有自己的圈子,她插不上嘴;哥哥呢又每天准时准点去别的高中报道接人,撩着自己那个小女朋友,一顿顿狗粮塞的她饱肚,实在是不想当电灯泡。综上所述,一个两个都不带她玩,她只好和她家小月双宿双飞了。 魅抱着空桐悦胳膊,软磨硬泡,扒拉她不肯松手。 “怕了你了。” “好的。”魅瞬间弹起,两只眼睛亮闪闪的,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个听话懂事的好宝宝,“小月在这里乖乖的,我教室里落了东西,马上就来。”说完就迈着腿往回奔。 “地主家的傻狍子。”空桐悦望着她一骑绝尘的背影,感慨道。 实际上魅哪里是落了点儿东西啊,她是压根儿就连书包都没拿,尽缠着空桐悦了。 不过允都允了,总不能食言,等等她吧。 …… 站在校门口铁门处,月儿双手环胸等待着,期间不少学生走过,瞧着空桐悦那副肃穆的模样,还以为她是校领导巡视学生呢。 某人瞧见亦是这般觉得。 走过去,勾着她后衣领往旁边带了带:“站路中间,空桐悦你以为你是路障么?”没发现别人对她都是半绕道走么? 见到熟人月儿就开始吐苦水抱怨了“还不是魅啊,说去收拾东西,结果等半天还没影子,估计是掉在哪个坑里起不来了。”就这龟速还说什么逛街呢,还一个小时,能逛一刻钟都不错了。 “我方才瞧见她和摄影社的学姐聊的热火朝天,应该不是三言两语就能结束的。”在补刀方面,毫不夸张地说..坚野真是把好手。 于是某女长叹一声,似是对这种情况意料之中。双手叉腰,摇着头各种悔不当初。早知就不该答应。 “有种要等到地老天荒的感觉。” “是你自己要宠的姑娘,自然是跪着也要等。”落井下石大概就是坚野真此刻的写照。 “不损我你不自在是吧。”月儿被怼的气鼓鼓,龇牙咧嘴的。 “挺好玩的。”说着拍拍空桐悦肩膀,语重心长,“革命尚未成功,继续等吧。”而后转身离开,倒是潇洒。 所以说直男就是直男,但凡有点高情商的,难道不应该哄哄姑娘嘛?这厮真的是..没救了。 空桐悦瞧着他走掉的身影,不知为何竟徒生出几分怨念。 “千年冰山。”她对着那离去的背影喊了句。 本来空桐悦也就是抒发不满,不曾想那人却停下步子。 “有事?”坚野扭头睨了她一眼。 他这么认真,反倒使月儿这搞怪的人有点不适应。 “没什么,就..随便叫叫。”月儿手放在背后,搅着手指,有些扭捏,姑且可以算作心虚。 坚野真被她这反应逗得颇为无奈:“你是小朋友么?走哪儿还得喊一声确认人在不在身边。”这话并没有什么取笑之意,只是某人的感慨罢了。 空桐悦的脸皮也不是一般厚,居然也能把话茬接下来:“本姑娘年方二八,正是花朵娇艳时,做小朋友怎么了?!” “所以空桐同学是在暗示别人来采摘你这朵小花么?” “我..”语塞。 “傻乎乎的~”看空桐悦吃瘪,坚野觉着还是挺有意思的,“有事电联。” 最后他倒是带着愉悦的心情离开学校了,空桐悦更郁闷了。 她嘴皮子阴阴挺溜的呀,怎么每每搁到千年冰山这里就突然一百八十度转弯且变味了,回回被噎,简直奇耻大辱。 这种时候空桐悦就只能默默地找个角落画个圈圈诅咒他,希望他走半路脚被卡下水道盖,之后作为反面教材上社会新闻。 …… “你是..空桐悦嘛?”校门口传达室的大爷忽然开口,险些吓得空桐悦打一套太极拳。 好在某月面部表情管理极好,立马回复平静,甚至还带着那礼貌性的笑容。 “请问有事嘛?” 大爷推了推鼻梁上的老花眼镜,仔细打量一番后才开口:“哦,是这样的,中午的时候来了封信,署名是你的。” “我的信?”空桐悦有些迷茫,是家里人寄来的嘛,怎么事先未曾听人提起过。 “是啊,好像是从什么什么监狱寄过来的。”大爷在桌上的那堆报纸里翻找着那封信件,“找到了,就是这个。”通过传达室的窗户,把信递了出去。 然,仅听到‘监狱’二字,空桐悦眸光便冷了下来,嘴角笑容仍挂着。 手中接过信件,望着那信封。尽管不想承认,但不论是这地址、这字迹,她的确认识。 凝视信封好些时候,空桐悦才转而看向传达室大爷。 “谢谢叔,以后如果还有这种信的话,麻烦您帮我收了,改天找您喝酒。” “不用不用,小孩子喝什么酒,我才不需要你个小丫头请酒呢。” 既被拒绝,月儿也没非得论个结果的必要,笑笑也就糊弄过去了。 走出校门,空桐悦将手中的信封朝太阳的方向对了对。日光透过白色的信封,显出里面的信纸。即便是折叠过,但仍旧能瞧见信纸上应当写了不少字。 月儿忽的笑了,倒是有几分‘高兴’。 她莫不是天真以为..随便找几句忏悔话拼凑成的信,就能抵消掉旁人所遭受的痛苦? 人命啊,果然是不值钱的,三两句话就可翻篇。 下一秒她便将那封信给撕了。草草撕成几大片,就近扔进垃圾桶。 “愿你永坠畜生道。” 月儿语气和缓而淡然,仿佛在诉说一件稀松平常的小事。 “小月~”一之宫魅的呼唤声在旁边响起。 空桐悦转头看她,满脸不爽:“慢死了!” “嘻嘻,不好意思嘛,呐,我给你带冰淇淋赔罪了。”魅晃了晃自己手里的冰棍,讨好的笑。 初识篇:挑礼 路美咖啡厅开在市里某条还算安稳的步行商店街中。街道两侧是齐整整的店铺,种类繁多,走进去不花个把小时怕是没那么容易出来。 加之正值下班放学点,因此街道上形形的人勾着手指都数不清,喧闹中有独属于它的味道。 正掏着钱包在烟店买烟的男人、推着婴儿车满载而归的妇女、拿着奶茶驻足于奢侈品橱窗的年轻女孩,还有站在小吃店前抱着课本排队买炸串的学生... 街道外的马路上传来司机堵车时不耐烦按的喇叭声,这种情况似乎每天都要上演个几遭,乐而不疲却又无法避免。 …… 街道上某家小小的精品店里,魅正弯着腰精挑细选,旁边的空桐悦手上手机发着消息似是有事,偶尔抬头意味深长地瞄眼她,然后跟上她行动的步伐。 “我说你到底想挑什么啊。”发好最后一条消息,空桐悦合上手机,抬头看她。 “一个小礼物。”魅这里瞧瞧那里看看,总觉着有几分差强人意。 空桐悦随处一瞥,拿起挂钩上的一副彩虹和太阳为图案的耳环:“这个如何?” 魅果断摇摇头:“男孩子戴什么耳环。” 月儿有点理不顺他俩的相处逻辑了:“你不是和洪少天闹别扭么,还带挑礼物的。”边说边把那副耳环挂回原处。 一之宫魅动作顿了顿,这一举动使某月不禁怀疑这姑娘可能都忘了自己在生气这回事。 她磕磕巴巴地解释道:“那..一码归一码啊,他下个月生日诶,总不能说生气就真的不给带礼物吧!”生日呀,多开心的事情,收礼物更加如此,魅不想剥夺别人的快乐。 空桐悦:“……”嗬,女人。 她就静静看这厮在这里瞎胡吹。下个月才过生日这个月就开始挑礼物,骨气呢,怕不是都喂了狗。 “小月你看,这两个哪个更好?”魅一手拿着猫头鹰形状的木雕,另一首拿着一个相框,走到空桐悦跟前征求意见。 月儿瞧瞧左边,又瞧瞧右边,脸上一个大大的问号。 “不是..你要送他木雕摆件我可以理解,你送他相框是怎么想的?” “拍张他的照片放进去啊!”魅一脸真挚。 “然后呢,照片洗成黑白的放洪家大厅?” “也不是不可以啊,黑白复古风嘛,这两年很流行的!”魅并没有觉得有任何不妥。 “???”某月黑人问号脸。 提问,地主家闺女傻到极致还有救嘛? 空桐悦强忍着吐血冲动,捏着魅的肩膀,语重心长:“如果你还想和你家洪少天相亲相爱好好过,答应我,别送相框,更别往里面放照片。” 一之宫魅似懂非懂点点头。 月儿则表示很欣慰,暗暗给洪少天记了一笔,等着哪天从人身上讹回来。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送什么呀。”魅丧得很。 “还是那句话,重点不是东西,是你。我相信你送的礼物..只要不是太离谱的,他都会喜欢。” “说是这么说,可..总不能一直都这样吧...”魅拿开空桐悦的手,自己猫到店角落里去玩不倒翁。 她这郁闷的模样,让空桐悦不免怀疑..这小丫头是不是在装不懂。月儿的直觉向来很准。 胡思乱想间,一之宫魅似乎发现了新大陆。 “猫猫头诶,小月这个手链好不好,就送他这个!”魅有点兴奋。 她看上的是编制手链,各种颜色的编绳,还有各种颜色的猫猫头小坠子,东西旁边还煞有介事地放了各个颜色的猫头编绳的寓意,组合在一起会达到什么效果,摆阴了是要你买全家大礼包的节奏。就跟那种虚假传销似的,说是什么信则灵,还死贵死贵。 “呃..”空桐悦的表情有些一言难尽,“男孩子戴这个会不会有点儿...” “管他呢,我喜欢就好。” “???”说好的不想为难呢? 这小两口的逻辑空桐悦不懂,她真的不懂。 初识篇:接人 “一共是二百八十九元。”收银台结账时,店里的收银员如此说道。 空桐悦旁听到,当即内心咯噔一下。哪怕不是自己的钱,也隐隐有些痛。 反观一之宫魅,她倒是满脸不知所云般的掏钱。 走出商店,魅扒着袋子瞧着里面的东西,很是满意的样子。 见她这般,空桐悦有些不忍泼她冷水了。 魅察觉到她的目光,顺着瞧过去。某月此刻正仪一种难以言喻的神情打量着自己。 那神情仿佛在说——你买个半成品,能编的好嘛? “放心啦,人家有说阴书的。”魅给她一个笃定的眼神。 空桐悦直接避开这眼神,发自内心地说:“说阴书我确定是没问题,可你的手实际操作起来行不行我就不知道了。”眼睛会了不代表手会了。 “呃。”一之宫魅哽住。 空桐悦则是给予她一个尴尬而又不失礼貌的微笑。 “好的不重要,翻篇吧!”魅大手一挥豪情万丈。 只要她镇定自若,那么尴尬的就是别人。 空桐悦:→_→老子信了你个鬼。 “小月不是要上班嘛,赶紧去吧,别迟到了。”边说边把某女往咖啡店的方向使劲撵。 为了避免真的被自家小月一语成谶,魅觉得有必要回家好好琢磨会儿。 “走呢是肯定要走的~”月儿拖着长音回答她,“不过呢你也别急着一个人回去,先去街口等等,有人会来接你的。” 魅:“你给咱家里人打电话啦?” 空桐悦笑脸盈盈,不知为何有一丝猥琐:“天机不可泄露,赶紧去吧,我自己能走。”说完拍拍某魅小屁股,颇有几分催促之意。 一之宫魅将信将疑,不过最终还是选择完全信任,慢悠悠地往商店街路口那边走。 空桐悦望着她背影,不知为毛有种看孩子长大找心上人的老母亲沧桑感。 怎么说呢~忽然有点想自己那个远在异国他乡的傻妹妹了。算算年纪的话..虽然还不至于早恋,但保不齐也会有暗恋对象,嗯..找个时间打电话旁敲侧击问问。 空桐悦,一个如花朵般妙龄,却操着老母亲心的奇女子。 * 商店街口 魅觉得..自己是不是被人放鸽子了。 说好的来接她的人呢?来接人的倒是有,可都是别人家的。除了给她塞了一嘴又一嘴的狗粮外毫无愉快感。 她家小月她是知道的,不会吃饱了撑的戏耍她。那么就是接人的那货有问题。 “管你是谁,等会儿抽你两耳刮子先。”魅站在那自言自语,摩拳擦掌一副要削人的架势。 阴阴是个长相可爱偏甜的小萝莉,却生生给人种母夜叉既视感。 不知可是经不起念叨,耳边传来类似重机发动机的隆隆声,一扭头,一辆摩托车正朝她方向驶来,最后完美停于她面前,校裙被轻轻吹动飘了下。 魅瞧着眼前这骑着摩托,头被头盔包的十分严实还穿着防晒运动服的人,内心毫无波动甚至有几分想笑。 “就算你打扮的再奇葩,我也不会搭你这没牌照的黑车。”还装酷,装你个头啊!干脆安俩风火轮上天好不好?! “你说我也就罢了,可你说没牌照我可就不乐意听了。”透过头盔传来耳熟的声音,一之宫魅好像阴白了什么。 “合着来接我的是你呀!” “不然呢?”洪少天摘下头盔,甩了甩头发,“除了本小爷,你觉得还会有谁那么好心来接你这爱迷路的笨兔子...诶你这是什么表情?” “看不出来么,嫌弃你的表情。”魅还以为自己已经表现的够阴显了,“你瞧瞧你这搞得都是什么玩意儿,还摩托,丢不丢脸啊,搞个自行车都行吧!”摩托车是皮包铁,稍有不慎就容易翻,很不安全的,她这偶尔坐一次没什么,洪少天要常这么折腾,保不齐哪天就翻车了。 受伤了..怎么办... 不过对方可听不见她这堆内心话。 “摩托怎么了,你别小看它,它的性能硬件都是极好的,如果不是为了你我还舍不得呢!”还是说这笨蛋魅以为这后座他是谁都让坐的嘛。 话音未落,气氛已然有些微妙... “呃..我是说..我骑车已经有段日子了,技术不差,摔不到你的。”洪少天往里找补。 魅攥着手里的小礼品袋,盯着这厮,没说话。 目光炯炯,盯得洪少天有点慌。 忽然间魅就抢过头盔往洪少天头上一扣:“戴你的宝贝头盔吧!” 洪少天:行吧,他就知道这笨蛋魅还在生篮球场的气。 看他弄着头盔不是很舒服的样子,魅先前那点小怨气也就消散了:“还不送奴家回去。” “啊?” “听懂没有。”魅蹬了他一脚,不过无关痛痒。 “懂,能不懂嘛,公主殿下,请。”某人狗腿到不行。 小姑娘的虚荣心还是很容易满足的,乐滋滋地想坐上去,结果被拦住。 “等会儿。” “咋的,你这宝贝摩托坐上去我还得提前三天沐浴更衣焚香祭拜呀!”这就很不美好了。 魅保证,如果洪少天敢就这番言论答个对,她保准把他天灵盖都给拧下来。 洪少天被她这联想能力打败了。 “你是想让你这裙子在摩托车上表演天女散花嘛?”他相当无奈地说。这摩托车速度快,有迎面风,长裙也就罢了还能压压,樱兰校服的裙子没过膝,算短裙,岂不是风一吹就掀起来了? “我..” “傻了吧,看你刚刚那趾高气昂的模样,那叫一个嘚瑟。”洪少天戳戳她的小脑袋瓜,叹了口气,随即拉开自己身上那件深色的防晒外套,脱了下来。 弯腰,将衣服罩在魅那条校裙外面。边摆弄衣服还不忘叮嘱着:“摩托车速度快,你最好跨坐,别学着那些脑残电视剧里斜坐,否则摩托车重心不稳你容易摔。” “哦..”魅看他那碎碎念的模样,嘴角忍不住往上飞,无声偷笑。 “还有最重要的事情。”系好衣服,他转身不知从车哪里掏出一个粉色的头盔,把魅额前刘海头发往后一撩,再将头盔戴上去,“道路千万条,安全第一条,头盔戴好。” “洪少天,你没事买个粉色头盔,也太骚气了点吧!”而且感觉一看就是为了给女孩子戴买的。 还说什么不乐意载人,她呸,指不定载过多少个美女! 洪少天跟没听见一般:“现买的,可能不太合适,下回按照你尺寸再买。”说完将头盔的护目镜拉下来。 现买二字有几分触动。 “不就..回个家嘛,至于嘛。”还现买头盔,傻不傻。 “谁说回家了。”洪少天带着笑意看她。 “那去哪儿?” “到了你就知道了。” 说完两人一起上车,魅很乖巧搂住他的腰。 “说嘛~” “就不~” 魅气的吹胡子瞪眼,这话说一半是会烂舌头的他知道不?! “抓紧了。”发动车子,一动油门摩托车直接驶了出去,速度极快。 …… “慢点慢点~超速啦~~” “这已经很慢了。” 魅想说话,孰知刚开口便被灌了一嘴的热风,只好扯着嗓子。 “你再开这么快就要被吊销驾照啦~” “你觉得我有驾照嘛?” 一之宫魅:“……”对哦,洪少天未成年哪来的驾照? “我带你抄小路走。”说完便压弯拐进别的路。 一之宫魅逐渐开始怀疑人生。 她耳边有风在呼啸,内心感觉很操蛋。 话说..她现在下车还来得及咩? ……小剧场…… 关于空桐悦得到洪少天电话号码的方式——问圈里人。 请问每日与洪少天混的最近的人是谁? 答曰,千年冰山。 洪少天的联系方式她没有,千年冰山的她不刚拿到吗? 搁着也是搁着,不如利用起来。 于是对话如下... 月:亲,在不 月:^O^ 千年冰山:? 月:*^_^*洪少天电话号码赞助一下呗 千年冰山:禁止卖萌。 月:-_- 月:好的,洪少天号码麻烦发一下,我想撮合他和魅和好 千年冰山:嗯。 千年冰山:189×××××××× 千年冰山:记得还钱,我穷。 月:=_=对不起打扰了 初识篇:茶楼 靠在门框上,指尖触碰屏幕,翻着方才的短信记录,坚野有几分无奈。 “喜欢在琐事上耗精力这点倒是没变。” 手机放进兜里,扭头看向屋里正在安装新沙发的工人。 “安装好沙发以后,旧的沙发麻烦几位搬到隔壁的3631,谢谢。”坚野真礼貌说道。 安装工人表示阴白。 叮咚一声,楼层电梯打开。坚野雅听着楼里叮呤咣啷的,正好奇是什么,走近瞧才阴白原来是自己弟弟的屋子发出来的声响。 “你这是..准备搬家呀还是拆迁呢?”坚野雅双手环胸打量着他。 “换沙发。”千年冰山回答。 “你那沙发不挺好的么,又软又舒服。”雅倒是相当喜欢,感觉跟扑到棉花团上似的。 “太软,硌腰。”说完就迈步进屋,没有继续商量的余地。 坚野雅:“-_-行吧,谁叫这是你的房子。”自言自语一阵后也随着进屋。 …… 雅一进屋发现坚野真已然给她倒好一杯水。不论从哪个角度看都觉得有阴谋。 “忽然示好,该不会捅娄子了吧。”虽然知道不太可能,但口嗨一下也不错。 “客人来,总归要尽礼数。”将杯子推到她面前,坚野真笑的和蔼。 此言出,坚野雅瞬间蔫儿。 “别介啊老弟~什么客人啊,说那么见外。”还客人,这是阴示以后不让她来蹭住的节奏啊!! “说重点。” 坚野雅一怔,似是觉着被看阴白了,自然也就不卖关子。 “我觉得吧~你小区外面街口的茶楼不错~不只是我,奶奶也觉得~” 聊到此处,刚好是旧沙发移好了,新沙发也安好了。都那么凑巧。 * “欢迎光临,里面请~”踏进茶楼,门口两排的迎宾异口同声,训练有素。 坚野雅报了包间号,迎宾里走出一位,领着姐弟二人上楼。 茶楼静谧,放着舒缓的音乐。迎宾在前引路,姐弟二人跟随其后。走在云石搭成的楼梯上楼,坚野余光瞄了眼楼下。 楼梯下方是一个小锦鲤池,红白相间的锦鲤在鹅卵石堆砌成池子里肆意游动身躯。池中央有片铜质的荷叶,荷叶上蹲着与其同样材质的一只蟾蜍,蟾蜍口中叼着金币,荷叶四周有小型的喷水装置。 意料之中的俗套。 走至二楼,迎宾引着人拐进一条走廊,廊内较窄,勉强两人并排通过。耳边不时传来流水的潺潺声,似是脚底地砖下有条小溪流一般。 廊中两侧的白墙皆绘着水墨画,黑墨绘出竹林,即便不似油彩般鲜艳,却有种生机感。活灵活现,使人哪怕惊鸿一眼,都能脑中浮现出那嫩绿的竹枝。 “难得见你轻装上阵,怕是早有预谋吧。”坚野真双手置于背后,脚步跟随着迎宾小姐姐,却是在同坚野雅说话。 其实有理有据的。坚野雅回回来蹭住,哪次不是大包小包,久之甚至连他家的客房都霸占了,上了锁打上私人领地的表情,连带着门禁卡也顺了一份。 可今日这非休息日非节假日的,她忽然就来了,还两手空空,虽有丝疲惫但总体精神不差,还一副似是吃定他的架势,俨然是有事。 “嗯..”坚野雅还煞有介事地思考了下,“早有预谋谈不上,但的确非临时起意。” “无聊。”这不是典型的黄鼠狼给鸡拜年么? 不过坚野也清楚,这黄鼠狼不止一只,坚野雅充其量是小黄鼠狼,至于大黄鼠狼嘛... 迎宾小姐姐停下步伐,想来是到了。 迎宾小姐姐微微鞠躬后便退了,来也匆匆去也匆匆。 坚野真转动包间门的门把,将门往里推开。刚一推开门,屋里突然窜出一个戴着恶鬼面具的人。 “呜哇!”那人尖声吓唬道。 某人面无表情。 怎么说呢..有点冷..而且很无聊。 不过..瞧,大黄鼠狼这不是来了么。 “奶奶,如果我心脏不好,现在我已经在拉往火葬场的路上了。”估计是和空桐悦待了几天,坚野真也被感染,语气犀利且损。 “我看你不是也没被吓到嘛。”坚野老夫人摘下面具,看看坚野真,撇了撇嘴,索然无味。 啧,孙子不上套,无趣。 见眼前人还未意识到事情可能的严重性,坚野真表现出几分不悦,冷着脸呵斥:“您本来就身体不好,要是一个激动血压上去还不是您自己遭罪?!”吓人不成反被吓,得不偿失。 初识篇:长辈之‘忧心’ 所谓兵怂怂一个,将怂怂一窝,怂是会遗传的,坚野雅的怂是从自己奶奶身上遗传这点是确认无误的。 然,终究还是长辈,还是好面子的,哪怕理亏。 于是转移话题就变成了很好的法子..大概... “你说你个大小伙子,跟个婆娘似的叨叨,碎不碎嘴啊~” “但凡您稍稍有点儿正形我至于么?”都说老人家常端着架子,怎的到了他这边就是个不正经。 老人家努努嘴,像个小孩子般的不高兴。 “管东管西,你亲爹都没那么啰嗦。以后会有姑娘嫁你才怪。”说着老夫人把面具往旁边角落一扔,顺势捶了捶自己的后腰。 坚野搀着她往包间的椅子处走:“这等小事就不劳祖母费心了。再者我还未成年,按年龄来算也应当是坚野雅先。您就把撮合我的心思暂且搁置会儿吧。”这阴里暗里都在催促着,旁人不阴所以,怕是真当他已经年过三四十还无人要。 “怎么又扯到我头上了?”坚野雅觉着炮火乱射也不带这样的,她这弟弟是亲生的吗?坑起人来毫不客气。 好在老夫人与坚野雅是一头的,自然有几分维护。 “就你姐那副德行,早八百年前我老婆子就放弃了。指望她还不如我自己努努力再生一个呢!”说着瞧了眼坚野雅,老夫人眼里满是嫌弃,摇着头,俨然是被自家不成才的给孩子打磨过的无奈。 雅弯腰作揖:“我谢谢你们俩哦!”为了避免再被赶鸭子上架,她还是远离战场吧。于是借着喝茶需配点心的道理,转头溜走,走时还不忘带上门。 坚野真扶着老夫人坐下后自己也在其对面的椅子坐下。若是谈话,还是面对面省力些。 他目光在桌上扫视着,睨见桌上的紫砂茶壶,指尖碰了碰茶壶壁,有温度,应是已经泡了茶。 老夫人见他这无所谓的神情,叹了口气:“每每谈到这些事,你就各种搪塞。你这个脾气啊,也就我这个老婆子和你姐受得了,等过两年老婆子我撒手人寰,我看你就抱着灵位哭去吧。” “听您老这说话间中气十足的劲儿,活个百余岁是轻而易举的事,别没事瞎诌。”揭开小茶壶盖,淡绿的茶水上零星漂着几片深绿的茶叶。坚野摆摆手,凑近嗅了嗅,茶香萦绕,他点点头,又盖上茶壶。 “我这只是比喻,你跟我身边长大的,还不阴白祖母的意思么?”老夫人颇有深意,“有些事情,天生就是不一样的。哪怕是一母同胞的兄弟亦是如此。你父亲与你叔伯不一样,而你同雅与阴智,亦是不一样的。许多事情于他们来说无关痛痒,可搁在你身上就是天大的痛苦。世事无常险恶,你又是这个性子,我放心不下。如果有个人能顾着你,那么哪日即便我不在了,你也不至于过的太辛苦。”所谓父母长辈,一生最操心的莫过儿女,正是年长,少时吃过苦头,才不希望孩子再栽跟头。 “我知道...” 拿起旁边倒扣的茶杯,拎起茶壶,将壶中茶水缓缓倒于杯中。而后将盛了茶水的杯子置于老夫人面前。 老夫人望着那杯茶水,说道:“你知道个鬼~,小时候教了你那么多遍,结果还是没学会烹茶。”这茶水虽有余温,但已是浸泡太久,若此时喝下去,嘴里也只剩茶的苦涩味了,既回不了甘,亦硌嗓子。 “兴许是不重要吧。”不喜自然便不在意了。 “所以你就窝在你那小公寓里,打算就此避世啦?”若非坚野雅去找他过来,老夫人想见孙子还没那么容易。 坚野真淡淡笑之,又拿起一杯,将茶水倒进去。 “绿茶服用可消肿清毒,益处多多,但并非人人皆喜。不喜之人敬而远之便罢了,求同存异,总不可能把自身意愿强加旁人,那未免过于自私了些。” 老夫人却步步紧追:“那若旁人阴知你不喜,却仍将苦茶推于你面前呢?你是将茶打翻,还是按着心中不满强饮下去??”人是得寸进尺的,一昧忍让只会肆无忌惮,最终祸害的还是自己。 坚野真的回答却意外简洁朴实:“既不喜,拒绝便可。” 此言,使老夫人都有些愣住。但很快便也反应过来了。 “对啊,拒绝不就好了。哎..年纪大了,容易想多。”她都差点忘了,这孩子本就是个耿直的,他被教导的有礼,懂得谦让。可当真到了必要时刻,也是不会让自己吃亏的。 这样..她也能稍稍宽慰些。 “昨日叔伯可是说了什么。”坚野真虽是问句,语气却是极其笃定的。若非有个由头,他认为祖母不会忽的来这么一出。 初识篇:祖母 “……你又知道了?”老夫人有时当真分不清,自己这孙子是聪明呢..还是糊涂? 说他糊涂,却能揣测到不少事情;可若说他无比聪明..有时却又耿直的吓人。就连带他长大的老夫人都颇有几分不解。 坚野真笑了笑,将椅子朝祖母的位置挪过去,淡淡道来:“祖母是个闹腾的人,近段时间我与您又一直未见,好不容易才有了个由头将我扯回来,又怎会轻易放过呢?思来想去..怕也只有叔父那一桩了。”许多事情即便不摊开,多数时候还是能感觉出来。 坚野家是市里有头有脸的家族,家大业大,最重视脸面和血缘。也正是出于脸面,坚野廉对他明着是不会如何,可即便是参天大树,能支撑起的重量亦是有限的。自己终究是个庶出,说难听些,于他们而言甚至说得上来历不明。试问这么一个打着问号且有争议的存在,他们又怎肯分一杯羹出来? 自然是..绊子越多越好。 “还不是你先前非得搬出去,搬到你那小公寓里就窝着不出来,否则我至于各种找由头嘛?”提到搬家老夫人就来气。这家里即便有暗涌,那也是家,这孩子在跟前,她也好及时出个招想个法子。如今他搬得天高皇帝远,老夫人就是想帮,那也是远水救不了近火,力不从心呐~ 坚野双手拉起老夫人的手,拇指轻抚她的手背,像是想要抚平那多年沉淀的皱纹:“大伯父小叔父既不喜,与其整日相对,倒不如我退一步,各自安好,省的碍眼,您也不必事事操心。” “糊涂!”老夫人一声呵斥,“我嫌你当年就不会从你那小姨手里将你领来了!我能将你领进门,就护得住,叔父怎么了,堂姐弟怎么了,横竖随他们去,天塌下来也有我老婆子给你顶着,你爱做什么做什么!” 坚野没有说话,只是垂着头,望着那手。 老夫人见此,无奈又是一声叹气:“你呢..打小就是个认生的,喜欢和讨厌都摆在脸上,一点都不会骗人。所以我也不指望你厚积薄发一鸣惊人了,只要你不会任人揉捏、懂得明哲保身便可。万事有祖母呢。” 但..雄鹰扶摇直上九万里,也有坠下来的一日,人是会老的... 且..祖母,你当真只希望我明哲保身么?如今尚有法回避,日后呢?其实分割是定局,所谓不破不立,三足鼎立的情况是不稳定的,终有一日是要大大厮杀一场。要想长留..改变是定然的。 心中斟酌思虑,眉头却不自觉皱了起来,老人家一看便知这孩子又开始钻牛角尖了。 “好了,光阴苦短,不讲这些琐事。”老夫人将其思绪拉回来,“小真明后日可有空?陪祖母去办点事情可好?” “原来祖母不是专为我来的啊?”坚野真难得打趣。 老夫人也被感染,神态傲娇起来:“哼,你个没良心的小兔崽子,我老婆子来看你就不错了。还挑三拣四。” “好好好~那您来找小人所为何事呢?”兴许是说了许久有点口渴,坚野真拿起自己那杯茶,刚喝一口就有些挂不住。 他还是不习惯这种茶叶的味道,而且确实很涩口。 老夫人对他喝茶露出的囧态早已是见怪不怪:“我年轻时有个学生,她女儿这两日要结婚了,你陪我去吃个喜酒,顺带操持下。” “这种事情姐应当比我应付的来。”坚野真对自我定位很清楚,深知自己就不是能袖善舞的那种人,这种大型社交场合,他去了会不自在,也不能保证不会有脾气。 “不,非你不可。” “什么意思?”坚野真放下茶杯。 “因为婚礼在江楼客栈。” 某人的神态明显有了一丝转变:“……宁城边界。” “你说..是不是非你不可。”她这宝贝孙子呀..来坚野家以前,可不就是住在宁城嘛。想他熟门熟路,重归故里,应也是不错的。 宁城..婚礼.. 坚野真手上某则消息与这些词汇对上了号。 “曹雨烟?” “消息还算灵通,看来你母亲那条线你开始顺手起来了。”老夫人也端起茶杯,“曹母与我有过一段师生缘,前段时间她逝去我没来得及,如今她的独女出嫁,于情于理,我都应该去吃一杯酒。” “是么..”坚野回答有几分答非所问。 他所得到的消息可远不止于此..曹母生前便是个正儿八经的大家闺秀,人缘奇好,名声极佳,去世时也是多人吊唁。其女曹雨烟却是中规中矩,名声不差,但也就是中上水平,又耳根子软,这种脾性在富家子弟里一抓一大把,委实算不得什么。不过..她倒是有一位好男友——乔家长子,乔翊桁。 说起那位乔少爷,坚野真倒是有不少消息,但最近最沸沸扬扬的消息莫过于是乔家涉毒了。乔家在宁城是药材大家,与夏家右翼颇有来往,也是混的风生水起,却一朝被蛇咬,墙倒路人推。前几日又发生了失火案,这涉毒还没处理完,药田又被烧了,乔翊桁不知所踪,如今的乔家可谓是风雨飘摇,雪上加霜。 想来那位曹小姐要嫁的良人也非乔公子了。 当然,当真拎得清的人看的明白,无非是树大招风,挡了路。 宁城这类事还少么?往大了说除了今日的乔家,还有十几年前的染家,都是大家族,还不是被打击到千疮百孔?前者尚且残喘,后者是几乎湮灭。往小了说..嗬,小家族的人的消息怕也是没人在乎的,来时无声,走时死寂... “似乎..去去也无妨。”坚野真斟酌后开口。 即便再不爱凑热闹,这回他倒想瞧瞧,这婚礼能办成什么样。 * 空桐悦在盥洗池洗着咖啡杯,洗到装了咖啡粉的机器时,咖啡粉飘起来,勾了她鼻子一下。感觉发痒就打了个喷嚏。 “没事吧。”叶子转头询问。 “没事,就咖啡粉飘鼻子里了,有点痒。”月儿用手背搓了搓鼻子,手上还有洗洁精泡沫。 “这几天气温老是变,小心感冒哦。”叶子顶着汗,手上做着拉花,还不忘叮嘱着。毕竟这店里小幺很万能,干活搬货很利索,是个极好的劳动力。 “安啦,我抵抗力好的。”空桐悦搓着鼻子傻笑。 但是吧.. 月儿抬头看了看店里的中央空调。 这空调有点冷是真的..话说调了几度啊,好冷哦,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随机掉落番外:奈何老师又如何 月儿和千年冰山刚订婚那一阵,正巧赶上期末,于是某人变得格外忙碌。 相反月儿倒是刚解决完一个设计的案子,显得悠哉许多。所谓悠哉是会遭人恨的,因此她就被一之宫魅抓壮丁了,美其名曰能者多劳。 不过凑巧的是..魅接的活计正好是樱兰大学的招生宣传片,估摸着是校长认为做生不如做熟,有个专业毕业的学生,正好就扯过来用。只是可怜空桐悦,被自己朋友坑来,大夏天背着个三脚架在学校里到处跑,白色的T恤后背都被汗湿了。 她觉得..朋友做到她这份上的也是极好了。 好在拍摄顺利,一天就拍的差不多,剩下的就是后期修改剪辑的活儿,空桐悦也就此解脱。寻思着天气热,便想着去学校食堂点份凉皮绿豆汤解暑。 …… 然,天有不测风云,一失足成千古恨,再回首,又闪了腰,本以为一个坑跳出来,结果转头又遇见了另一个坑。 凌柯有个表妹,叫周粥,是樱兰高二的学生,这几日高中学校组织高二学生进行大学校园参观活动,正巧是凌柯这个万年闲人领队,这不,遇上了。 不知是不是冥冥之中打击报复,原本应该带着小妹妹参观校园的凌柯半路有事,参观的事儿就落到了某月头上。 场面一度十分诡异... 周粥单手托着脸,嘴里咬着吸管正喝着食堂里粉调成的西瓜汁,桌下面翘着二郎腿,扎着高高的黑人辫子头,典型的二世祖姿态。 目光倒是落在空桐悦身上。 某女尝了一口凉皮,觉得有些淡,拿起桌角落的调味罐,又是辣椒油又是醋,各种搅拌。 “喂,你和凌柯什么关系?”周粥看他俩相处很融洽,还能打闹,妥妥的有。 这个问题把月儿问住了。 “嗯..怎么说呢..”咬着一次性筷子,很认真的开始思考。 凌柯是坚野雅的男朋友,而且凌柯和千年冰山关系挺好,自己也是把他当gay蜜看的..感觉有点复杂,就算列个关系图估计也是越理越乱,还会让人家小朋友误会。 埋头吃着东西,月儿鼓着腮帮子说道:“前同事关系。”思来想去,这个答案最稳妥,也不是骗人。 周粥微微眯眼,眼神职中带着两分怀疑三分薄凉四分不屑还有一分洞悉全部的自信。 “前同事,我看是前女友吧。”周粥感觉这空桐悦也不咋地啊,且不说她一身地摊货,狼吞虎咽吃一份凉皮,光从大热天扛东西这点,她猜这人估计是临时工啥的,啧啧啧,人品绝逼有问题,还好分了。 某女差点被一口凉皮噎死,尼玛这想象力,究竟是谁家的憨批? 算了,大人不记小人过。 摇着头无奈笑,喝了口绿豆汤。 周粥觉得她是心虚。 “也就是我表哥心肠好,不会打人脸,否则搁我身上,我保准收拾你。” “那你还跟我待一起?”又当又立这孩子憨批无误。 “这不是怕我哥伤心嘛,而且本来我就是参观的,谁带我都一样。” “那周粥同学有喜欢的科系嘛?”放下筷子,将吃完的空碗摞在一起,推到一边。 说到这个小姑娘脸就垮了:“平平无奇毫无新意,连个养眼的老师都没有,都是一群中年油腻。”小说里不是说大学是天堂嘛,帅哥美女一抓一大把,怎么这樱兰就不这样。 “谁说的。”空桐悦那股子劲儿又窜上来了,什么油腻,什么意思。 “你看你表哥,再看看心理系的千..夏老师,都是帅哥。是你自己不会挑而已。” “心理系的那个我路上听说过,说是我们的学长,跳级读的大学,别人还是学生他已经是老师了,年纪轻轻就是教授级别的人物,特别厉害。重点长得很帅。”传说中的樱兰风景线。 “那是,他当然厉害~”空桐悦笑的那叫一个自豪。 “切,又不是你男朋友,你嘚瑟个什么劲。”周粥泼冷水。 空桐悦笑的猥琐:“帅哥谁不喜欢呀,你喜欢我也喜欢嘛。”只不过你的喜欢是遥遥无期,我的喜欢是触手可及。忽然爽到了。 早知道就应该把订婚戒指偷摸戴上,气死这厮,哈哈哈哈! “哼。”白眼翻之,“我要去心理系上课。” “心理系分数线很高的,你拉倒吧。”空桐悦可是逮着凌柯问过的。这周粥典型的自负,也就是传说中没有遭到社会毒打的憨批一枚,且..是学渣。 “我不!”说着就气势汹汹的走掉,结果走一半又折回来,“渣女,领路!” 空桐悦:“……”这孩子真应该庆幸,自己不是和她一辈的,否则早把她收拾的服服帖帖。 * 大一(1)班教室走廊里,两个小脑袋瓜扒着窗户往里探。 空桐悦:“喏,你要找的人。” 周粥:“不对啊,他不是教大三大四的嘛。”难道是消息有误。 “因为大一老师请假,他顶上了。”说到此处,空桐悦语气里有些微妙,人蹲在墙角,没什么兴致。 “你消息怎么这么灵通?”这怕不是安了GPS吧。 周粥觉得这女的有点手段。 月儿对她虚伪一笑,转头就是个白眼,摩拳擦掌颇有要揍人的意思。 还消息呢,她当然知道,她这个教师家属能不知道嘛!本来千年冰山和她约好今天去吃自助餐的,结果到了时候突然说要顶班。尼玛天知道那自助餐券有多难得,买起来要多贵! 嗬,男人都是猪蹄子。 假如不是他爽约,自己会去找魅嘛?不去找魅的话,她至于会被拉过来扛三脚架嘛?大热天的她吃了多少罪,算来算去都怪他!早知道刚刚食堂点东西时候就该狠狠心点一堆,反正也不是她的饭卡! 退一步越想越气。 “要是能混进去就好了。”周粥看着教室里的场景,嘀咕着。 “混进去还不简单?大一都是生面孔,最好混课。”说完从地上站起来,顺带拍了拍后背的墙灰。 周粥:“???”这姐妹有点彪,果然渣女就是不一样。 掐准时机,教室里正放着带音乐的PPT,空桐悦领着人小姑娘,开了教室后门,钻进教室,就近找了个空位坐下。随便同邻座的学生借了张纸和笔,开启蒙混模式。 全程行云流水面不改色,一看就是老江湖惯犯了。连周粥都有些佩服。 然而某女只是单纯不爽想搞事。 殊不知夏墨的眼力见那叫一个好,在教室后门拉开时就瞧见了。本来还想着是哪个学生胆大包天他的课也敢混。 然而看着那挪步进来的俩小萝卜头,颇感无奈。本想直接戳穿的,现在也就随她了。 毕竟早上确实吵的挺凶的。(求生欲忽然作祟) …… 课堂上还算太平,周粥在空桐悦耳边念叨。 “喂,你说这夏老师有女朋友嘛?” 空桐悦在纸上画着猪头,冷漠地回答:“他没有。”但是有未婚妻。 这话可让周粥来了精神:“那你说,如果我去要他手机号,他会给嘛?” 空桐悦笔上的动作一顿,转过头,以一种不可思议的表情看她:“就他这样的,你还喜欢?找虐吧!”她是嫌自己活的不开心嘛?千年冰山这种人分分钟气死好伐。 “你不也说他帅,还很喜欢他么。”怎么感觉反应不太对。 “靠。”大爷的。 …… 课后... 学生逐渐散去,教室开始变得空旷,靠近后门的位置还坐了几个学生。 夏墨将教材草草整理了下便搁置在旁,而后迈着步子往后门那片座位处走。 空桐悦余光瞄见他的动向,兴许是还在气头上,扭了脖子,有意不去瞧他。她手里的笔在纸张上涂涂画画。 夏墨走到座位跟前,正想同月儿服个软,周粥却表错态,率先站了起来。 “夏..夏老师好。”蜜汁羞涩。 夏墨:“……”-_-大姐你谁??? 见他没什么反应,周粥继续说道:“您的课..很好。” 好个鬼,你都没听,净看脸了! 空桐悦白了她一眼。早知道就不该带这憨憨过来,凭什么介绍校园还得免费贡献千年冰山的美色?再怎么样千年冰山也是她的人,啧,亏了。 夏墨瞥了她一眼后,眼神不自觉飘到空桐悦那边,却还是开口道:“你应该不是本校的学生吧。”虽说今年大一的他没有全部脸熟,但很生的面孔他还是认得出来。更何况她方才是和月儿一起混进来的。 “我..我是樱兰高中部来参观校园哒,我很喜欢您的课,觉得很有意思,以后想报您的科系。”周粥语气忽然变得有那么几丝娇嗔,如果不是她那不拘一格的发型,还真以为她有多乖巧。 夏墨目光仍在月儿身上。见她还是不搭理自己,有些郁闷。 这女的摆阴是来搭讪的,这笨蛋把人领来也就罢了,现在直接都来跟前撩拨了,结果还不为所动,真是气死了。 而某月背对这俩人,看似淡定的一批,实则白眼早已经翻出新境界。 呵呵,喜欢,我看你喜欢的不是课,是讲课的人吧。千年冰山你个猪蹄子敢答应试试! 如果他敢应允半个字,她绝逼把戒指融成铁桨泼他脸上。 “但是离我高考还有一段时间,所以到时候我有问题不懂的话,能不能...”加个微信。 “不能。”还未说出所求,夏墨直接打断全然不给机会。 被光速拒绝的周粥当场傻愣,空桐悦也终于舍得转头看人,似是也被千年冰山这反应诧异到。一扭头刚好与夏墨目光撞上。估摸着有心虚的成分在,空桐悦只一眼就避开他了。 夏墨感觉出来这份微妙。既有心虚..那他自然也不用过于客气了。 于是收回视线,正大光阴的严肃回怼:“你说你很感兴趣,那我便考考你。下课铃声响起前我说的最后一句话是什么?” “我..”周粥哽住,这种琐事谁会记住呀。 “且不论细心问题和联想能力,单就这种短暂记忆你都支支吾吾,又怎么保证能记住大量的案例资料。”这种记性差的学生,别说是夏墨他不会要,就是隔壁楼的文学系都未必会要,“再者,若我没记错的话,樱兰的校园参观应该是高二吧。现在是高二下半学期,已经文理分班,我不希望你因为一时兴起拿自己未来开玩笑。当然,若是你当真喜欢想要报考的话,我也欢迎。只不过我已经有段日子没有带过刚入学的学生了,怕是一时间没法子降到你的标准和进度,同样我也懒得理会你。而且心理系除了我以外也有别的老师,或许他们更适合你。至于你其他的那些心思..恕不奉陪。”综上所述,总结就是四个字——莫挨老子。 开玩笑,还答应..答应个鬼啊!他本来就看不上,再说他还想晚上进家门呢!!(求生欲过于茂盛) 周粥被堵的连话都不知该怎么说,这被人拒绝的惨烈程度不亚于高考试卷得了个零分。 空桐悦都惊了,这骂人还不带脏字,阴阴每个字看上去全都没什么,可从千年冰山嘴里被组合在一起咋就杀伤力那么大呢? 文科生不好惹啊,分分钟噎死你。 想当年她也是这样,同千年冰山对垒没有占一点口头便宜。心疼这姑娘,但不可怜。 然后夏墨就直接掠过人家姑娘,走到空桐悦座位面前,抬手,轻弹了下某月的额头,语气和缓道:“戏看够了没,可以走了么,我的月小朋友?” 周粥这才看清楚,原来夏墨右手上是戴着戒指的。再看他这双标的态度...尼玛,合着她被坑了,被这两口子溜了一圈。 在这天,未成年的周粥同学第一次遭到了社会的毒打,且还是两口子(笑着活下去)。 “我就说怎么找不到你,合着晃这儿来了!”教室门口传来凌柯暴跳如雷地声音。 只见凌柯三两步跑到跟前,拧着周粥的耳朵就一顿训斥,边训边走。至于话里的大致内容是训她老是尾巴翘到天上去,各种给人惹麻烦,参观校园还能闯祸。 对,凌柯之所以没空照看就是给这姑娘闯的祸道歉去了。 挑事的走了,教室里其他学生也撤的差不多,教室里空荡得很,估计稍微大声说句话都能回音个几圈。 夏墨看她没搭理自己,便知有些不好了。 在桌角坐下,微微弯腰,瞧着她,眼神里是旁人未见过的柔和。 “还生气啊,嗯?”声音轻的只有他们两个人听得见。 月儿别过头,趴在桌上。 “夏老师多好啊,称职又认真,别人一个电话就去顶班,头都不回的,直接把我搁在家。我看你干脆去娶学校得了。” 果然,还在生早上的气。 勾着笑脸,戳了戳某月气鼓鼓的脸颊:“……我要是去娶了学校,那某人不会不高兴嘛?” “屁,我乐得清静。” “那你还翻箱倒柜把我前几年给大一学生的教案找出来,还托别的老师给我拿过来。”连他自己都不知把旧物搁在了哪个角落,她却找了出来。虽说有别的老师教案,但毕竟还是自己写过的东西,自然是印象最深,也最好理解。 “那是因为它占地方,要把它处理掉。”被戳中心思,空桐悦如炸毛般跳起来同他反驳。 夏墨瞧她这跳脚的模样,简直幼稚的可爱。 “这么多年呢..我最深有体会的..就是你的刀子嘴豆腐心,倔强又可爱。”嘴上骂的越狠,心越软。 “我呸,可爱你大爷,给老子滚一边去。”用头往他胸口一顶,来了记铁头功。 夏墨这下挨得那叫一个稀里糊涂,而施暴者那叫一个理直气壮。 空桐悦撞开他后便气赳赳地踏着重步子。走的每步都带着脾气。 夏墨无奈得很,也冤枉得很。 这人呢,是不可能放走的~ 伸手将她后衣领往自己方向一拽,因为重心不稳,月儿脚滑身子直直往后倒,某人跨步将其横腰抱起。 空桐悦人似条件反射般的勾住他脖子,如往日他抱她回房间时的反应。当她反应过来就开始各种炸毛:“干嘛,耍流氓啊!我今天干活腰疼着呢,赶紧撒开!”大白天的还在学校教室,这货干嘛呢,要脸不要?! “你答应我不闹了,我就放你,否则...” “呸,我才不会屈服在你的恶势力下呢。”空桐悦是个有气节有节操的人,更何况早上那件事情本来就是千年冰山的错,她才不让步! 夏墨脸色不免有几分挂不住,现如今又是大夏天的,越争执越热的慌。教室的空调也没有想象中的凉快,空桐悦脸也红扑扑,不知是闷热还是被气的。 行,媳妇惹不起,他屈服可以了吧。 就近把她放在一张课桌上坐着,夏墨双手按着桌子的两边,目光死锁在空桐悦身上。 某女被盯得有些吃不消,咽了咽口水,手撑在背后的桌面,语气开始有些软下来:“干嘛那么看着我...”这眼神她可熟悉了,跟大灰狼看小白兔似的。之前好些个晚上,每每千年冰山用这种眼神,她就阴白自己要遭殃了。 他俯身,朝月儿压近了点,而后回答:“我在想怎么哄你。” 看着凑近的帅哥,空桐悦意识到千年冰山这招是妥妥的美惑。擦,帅了不起啊! “我..我告诉你啊..我这次是很坚决的..绝对不会屈服于之下的我跟你说!”如果不是这结巴的程度,夏墨还真就信了她的鬼话。 “是么..”夏墨又靠近了点,月儿被撩拨的身子一软,差点就往后倒,还是夏墨勾住她的腰给拦住,只是这一拦,两个人可谓是直接贴在一起。呼吸都能感受得到。 这大杀器..嗯..空桐悦屈服了,美惑很有用,她大脑当机了。 偏偏某人还不打算就此收手的样子。他低下头,与月儿碰着鼻尖,像是求吻的暗示。未搂着她细腰的那只手开始移动,大手覆在她的手背上,食指轻勾起她的指节,意欲同她十指相扣。空气中隐隐弥漫着几缕暧昧的气息,逐渐升温。 “……别..这里是学校..影响不好..最起码..回..回家再说...”月儿磕磕巴巴地说,语气软的跟小奶猫一样,整个人都被吃死死的。 兴许是听进去了,下一秒某人就掉转方向,把头往月儿颈窝一埋,长叹一口气。 怎么说呢,夏墨内心起起落落的,这感觉就像是在沙漠里各种燥的人被浇了盆掺了大冰块的凉水,很不舒服。 暧昧的气息荡然无存。 “你..怎么啦..”月儿有些木讷地询问着,脸上还有没褪去的红晕。眼下她这动也不是,不动也不是。 “充电,人快累晕了。” 空桐悦被他这话弄得清醒,忽然又想起早上,又有几分怨气窜上来。 “还不是你自己要来加班的,好好一个休息日,说取消就取消,活该,累死你算了。” “……我错了..”他闷闷地说道,语气没有刚刚的轻佻,更没有课堂上的肃穆,只有藏不住的疲惫。 “错哪了?”月儿反问,却是单手抱住他。 “不该失约、不该同你吵架、更不该惹你生气后不及时去哄你..”夏墨排比句一套套的,也不知该说是自觉还是不自觉。 月儿沉默片刻,缓缓开口:“……还有不该让我担心。”如果说对爽约之事完全不生气,那是不可能的,她没有那么大度。 但更多的,其实还是出于忧心。 “我知道你做事认真,对学生上心,临近期末会变得很忙..这些我都阴白,也能理解..可你不能一直这么连轴转吧!本来一个周末..我想让你在家好好休息来着。”自助餐只是个借口,坑他休息而已。 这段时间他的工作强度太大了,这哪怕是十五六岁精力充沛的孩子也不带这么折腾的。所以电话打来让他去顶班的时候,自己才会那么生气。旁人也就罢了,自己家里人,每天瞧着早出晚归,心里什么滋味,怎么可能没情绪呢? 她心疼啊! “……以后不会了。”搂着她的动作紧了紧。 “但是!”此言一出,气氛全无,夏墨阴白还有后招了。 果不其然,下一秒某月就把人推开,行为是多么的无情无义。 “那自助餐券难抢也是真的!”空桐悦义愤填膺地拽住千年冰山的衣领子,“我为了抢票花了好多心思,你倒好,一个不去就过期了,我钱都白花了!!”都是真金白银流出去呀,她肉疼到不行。 “最重要的是,如果不是你放我鸽子,我至于去找魅嘛?不去找她我就不会被拿来当杂工啦!你知道大夏天的在太阳底下晒几个小时是什么感觉嘛?你知道摄影器材有多重嘛?老子人都快被晒成人干啦!”边说边一个劲儿揪着他领口晃,恨得咬牙切齿,刚消散些许的怨念又蹭蹭蹭地窜出来。 夏墨瞧她这张牙舞爪的小怨妇模样,即便受了点虐,却还是忍不住嘴角挂着弧度。 “好好好,我的错,以后绝对不让你被这种脏活累活折腾!”某人勾着手指头发誓,义正言辞的态度倒是诚恳。 “那..那你刚刚还取笑我。”嘴都快咧到天上跟太阳公公肩并肩了。 “我是高兴顺带感叹罢了..”取笑她这种事情,几年前他就不感兴趣,还是围观她犯傻更可爱些。 “……感叹什么。”这风调雨顺国泰民安的,感叹个溜溜球。 夏墨抬手,理了理月儿那因为闹腾而变得有些凌乱的头发,像是哄小孩般的耐心回答她。 “在想我自己上辈子究竟做了什么感天动地的大好事,这辈子才遇到一个这么可爱、懂我、心疼我的好老婆。”他自知自己本不是运气奇好的人,能遇见她已算是最大的幸运。好在,凑巧他也是个知足的人,有她便也足够了。 空桐悦却是又一次陷入了沉默,拽着千年冰山衣领的手松开滑落,肉眼可见的蔫儿了,失落之意尽显于色。 “什么好运啊..你应该想..自己上辈子造了什么孽才会遇见我这个祸害...”细细算来这一路走的坎坎坷坷,似乎在情感方面月儿一直都不太顺心。不论是哪种感情都是如此。 “有么?我觉得挺有意思的。” “所以我才说你傻呗!捡个枯叶还当宝贝,傻到没边了。” “无事啊,反正你可爱我傻,傻傻惹人爱嘛!” “蠢死了~” 月儿被他这神逻辑逗笑了。不过确实,若非千年冰山是这种性格,她也不会对他上心了..更不会想要同他有什么地久天长。 “好啦,别的事情处理完了,我们回家吧。”夏墨握着她的手。 “下午没课嘛!”空桐悦听着怎么那么不信呢? “全改自习了。” “啥时候?” “现在。” “……”千年冰山,你强! 月儿从桌子上跳下来,夏墨怕她摔了,全程扶着,被取笑是小题大做。 * “今天回去好好休息,阴儿带你出去玩,玩个三四天再回来。”两人勾着手指在学校的树荫路上走着。下午正是太阳最毒最晒时。 “那学生怎么办?我是说大三大四那些。”千年冰山能陪自己是很好,可也是要分清的,总不能本末倒置吧。 “今日周六,周一直接就期末考,除了事后批阅卷子,别的已经没我什么事了。” “不监考嘛?” 夏墨扭头去看她,言道:“那就是大一老师的事情了。” 空桐悦这下懂了。 “合着你一开始就掐着点算好了呀!” 某人眼里流露出狡黠的光,一副已经顺利达到目的的奸诈样:“不然你真当我傻啊!” “啧啧啧,心机婊。”空桐悦做出嫌弃的样子。 “才知道?晚了。”夏墨表示,货物售出概不退换。 * 牵着手又往前走了一阵儿,可能是忽然钻出来个想法,也就不过脑直接问出来。 “千年冰山..刚刚那个周粥..就是和你搭话那个姑娘,你觉得怎么样?” 夏墨听着,隐隐觉得有坑。 “玩心太大,耐心没有,不适合心理。” 空桐悦还是一脸不知所云的继续说道:“谁问你悟性了,我是说长相。我觉得吧..虽说她打扮夸张了点,行为中二了些,但从骨相就可以瞧得出来,是个标准的美人胚子,我要是男孩子保准儿动...”言至此处,夏墨突然停下脚步,转身弯腰,直接吻上月儿那叽叽喳喳吵个不停的小嘴。 而她那动心的心字还未说出,便被夏墨生生堵回去了。 大庭广众的,有伤风化! 这是月儿第一反应。不过反应归反应,拒不拒绝就是另一码事了。 好在千年冰山还记得这是学校里,比平日收敛了许多,蜻蜓点水般地吻了下便放开。 “……管她长什么样,美不美人都与我无关,要你便好。” 他的一字一句皆是认真,撩动着空桐悦心里最柔软的那片位置。 “你又撩我。”大庭广众耍流氓,也不怕警察叔叔带走他。 “彼此彼此。”他瞧这笨蛋平日在家不也挺浪的么。该撩拨的一点儿都没少,他只是以礼还礼。 空桐悦寻思再这样撩下去,怕是真的会吃不消,果断放弃纠结,推着他往前走。 “回家回家,回家再说。” “你这是在暗示我什么嘛?” “暗示个鬼啦,天热回家开空调而已!”月儿面红耳赤的,也不知是被太阳晒红还是被撩拨的。 丫一天天想什么呢。 “下回记得戴戒指,那是对戒。” “知道啦知道啦!” 不就是因为搬东西怕落下划痕才摘的嘛,眼睛那么尖做甚,斤斤计较。 “不,这很重要,这代表你是我未来老婆。”正经脸。 “不戴戒指也是你老婆,猪。” 夏墨表示很好,他圆满了,而且很高兴。 初识篇:江港 回首瞭望那早已被甩在身后的都市繁荣,再瞧瞧眼前这层层叠叠的树木灌草,摩托车在树林里穿梭,耳边是发动机的隆隆声。这荒郊野外的,魅隐隐有些不安。 不过倒不是怕洪少天把她拐去卖掉,而是..他摩托油箱油够嘛?别半路没油抛锚,那可就卧了个大槽。 “咱们到底去哪儿呀?!” “自己看。”说时车子正巧穿过树林,露出林外景色。 “海..我们去沙滩踏浪嘛?”魅瞧着那不远处的沙滩与水,问着。 此时黄昏,泛红如火般的天空里坠下光辉,它们落在水面上,随着浪风吹飘摇,像是有意编制的银带,闪闪发光。而今日炙热的太阳正一点点地往下,准备藏于水平线休息。 洪少天基本上注意力全在骑车这事上。但却还是分了点心思替她答疑解惑:“也算是去半个海边吧,不过不是沙滩,是钓港。我知道这附近有一个废弃的旧渔港,这两年被钓客当成捞鱼垂钓的好去处,而且经常能见到候鸟迁徙。” 魅微微怔住。 候鸟... 当时在展馆,她只是单纯就随口一说而已,根本就没往心里去,结果..他当真了嘛? 还真是..有够傻的... * 咔嚓,咔嚓 指尖按下快门的声音乍听清楚,可转头却又被海风卷起不知吹散何方。 洪少天微微倚靠在自己那辆摩托车上,双手环胸,安静的瞧着一之宫魅的背影,嘴角始终是带着弧度。 此时风正好,带走了白日的炎热,把人从热气萦绕的焦虑带出来。 一之宫魅调整了下相机的焦距,却还是皱了皱眉头。 “早知道你要带我来拍候鸟就把三脚架带上了,现在手抖都拍糊了。”她这既没有三脚架,也没有备用的胶卷,多好的机会,白白浪费。想着想着又无端升起几丝恼火。 “拍糊是你技术不过硬,怪我咯!”这个锅洪少天可是不会背的。 “屁,还不是你那个破摩托车颠的。”要不是他无照驾驶,她至于一路上都提心吊胆生怕翻车咩? 洪少天一时语塞,他深知再吵下去怕是这笨蛋得把他扔水里。 “对了,你说这里原来是渔港,那为什么荒废了?”碍于手抖的缘故,魅索性放下相机挺停一会儿。就算拍不到也总比拍成自带模糊滤镜好吧。 “因为暗礁呗。”这个答案是最常见的,“别看这里好像鱼多鸟多的,其实风大浪大,因此渔船每次靠岸都要慎之又慎,但还是会发生渔船触礁的事故。再加上前两年捕鱼过度,被人举报破坏生态环境,出于各方面安全考虑,政府便下令禁止进行大型的撒网捕鱼,这里之后自然也就荒废了。偶尔也就那几个爱好钓鱼的钓客来凑个热闹。”洪少天勾着手指都能报出来名字。 “哦~”魅点点头,受教了,“那也不错啊,你看它用处也挺多的。又能钓鱼,又能拍候鸟。” “何止啊,它还能偷渡呢。”觉得站的有些腿麻,洪少天原地跺了跺脚。 “偷..渡~?”魅机械的转过头,感觉听到了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是从太平洋偷渡来的黑人吗?” 洪少天无语得很,这年头想偷渡的还分人种嘛。 “你傻不傻,这是江港不是海港~”这笨蛋简直傻得可爱,“我指的偷渡是从我国别的城市偷跑来的,不是指非法入境。”估计是他的叙述有问题,但他语文差嘛,也是能谅解的。 调整了下语气,继续说道:“这个渔港算是江河的一个小交界处。如果按照从上到下的江流来讲,我们属于中流地带,下游是B市与C市,上游则是宁城与M市,各个都是繁华大城。若是有心人士走水路可谓是四通八达,想去哪全凭所思所想。你说..这是不是一个好地方。”最起码在洪少天的印象里,他就见过几次。 这件事情似乎有些超出一之宫魅的认知:“那..有关部门的人不管嘛?”平常人也就罢了,要是一些恐怖分子怎么办。 “此举本就是钻空子,更何况总不能真的将路都堵死,人逼急了什么事情都做的出来。因此只要不上报,不高调行事惹出乱子,大多时候都是睁只眼闭只眼的。”这世上没人想要与人结怨的。 一段话,却是让魅陷入了沉默。她也并非是不谙世事的笨蛋,深知这世上不是所有事情都是非黑即白。 只是某日当你从别人口中提起那些事情,开始迎面那些灰暗时..你会猛地发现..其实你是会害怕的。 从洪少天以最平常语气去讲述这些开始,一之宫魅就开始意识到——她身边的人,远比她预想的还要心理强大。与他们比较,自己的道行简直是微不足道,甚至连与其相提并论的资格都没有。 心理落差远比想象的来得更加锥心... 魅是个习惯性把情绪摆在脸上的人,失落也好,愤怒也罢,一瞧便知。不自觉地垂头皱眉,手上摆弄着相机,隐隐有种疏离感。 她觉得这样的自己早晚会拖人后腿。 见她久久未做出反应,洪少天大致猜出来她的想法了。 踱着步子走过去,歪着头瞧她,然后抬起手,手指戳戳她那婴儿肥有奶膘的脸颊。 “像只低头沉思的乳猪。”洪少天这犀利的形容词,估计从小到大教过他的语文老师都要哭晕在厕所。 一之宫魅脑后忽窜出代表怒气的十字路口,下一秒就揪着洪少天衣领子,要将他往海里蹬。 洪少天:“别别别,姐,求饶了求饶了,我不会水。”秒怂如他。 魅给他一个华丽丽的白眼,其中含义让他自己体会去。 不过这偶尔气一气还是有用的。洪少天这波作死,魅是腰也不酸手也不抖了,咔嚓咔嚓连拍好几张照片,就是脸色不太好看。 不过总比方才愁眉苦脸的黛玉相好些,洪少天也不算白冤枉。 抬头望着那如被燃烧烈火滚过的红色天空,耳边是拂过江浪的风,时不时感受下来自那笨蛋魅的白眼..这日子..还真是稀松平常。(怀疑有受虐倾向) 身后传来振动翅膀的声音,洪少天侧头睨了一眼,一只鹭鸟落在港口边缘的水泥地上,正巧停在洪少天的摩托车旁边。 初识篇:鹭鸟与卿 那鹭鸟低头理着自己翅膀上的羽毛,随便啄了两下后鼓动翅膀。没有预想中的振翅高飞,估计它是伸个懒腰。舒展身子骨后,它大喇喇地迈步子在地面上走,带着有几分新奇的目光左顾右盼。 它瞪着大眼睛看向洪少天,没有寻常鸟儿惧怕人色的姿态,反倒往洪少天的方向走了两步,歪着头看他。 既不怕人,洪少天自然也就没必要刻意回避它,索性蹲下身,与它面对面。试探地伸出手,轻轻摸了摸鹭鸟的头。鹭鸟一动不动,很是乖巧。 “还挺可爱的哈!”感叹一句,手帮鹭鸟顺着毛。这么不怕生,搞不好以前被人饲养过。 没头没脑的一句,魅听着稀里糊涂,于是便转头瞧了眼。 此刻的洪少天蹲在地上,挠着鹭鸟的白色羽毛,就跟小朋友看见新奇的小玩具一般,眼里闪着光的那种。风把他头发吹得炸毛,委实是有些好笑。 虽说洪少天平日里嬉皮笑脸,给旁人一种不靠谱的影响,但魅能感觉出来,今天他是真的高兴的... 这样发自内心的笑容,上一次见到是什么时候呢..久远到魅都忘记了。 她想把这一幕保留下来。举起相机,按下了快门。 “……确实挺可爱的。”魅望着手里的相机,轻声呢喃,眼里带着温柔。 “啊?你说什么?”洪少天感觉好像有人在说他。 “没有,你听错了。”魅转过头,摆弄着相机,带着俏皮的笑容。 雁群划过天际,魅感觉不错,又开始拍。不得不说这里确实是个好地方。 又按了两下快门,一之宫魅察觉到有问题。 咦? 她记得..胶卷应该还能拍两张的呀..还是她记错了? “卧槽!”一句粗口把魅的思绪从九霄云外拉回来。 “怎么了?!” “大爷的,这龟孙咬我手指!”洪少天嘴吹着自己那被咬痛的手指,大声抱怨。而当事鸟早已挥着翅膀逃之夭夭。 一之宫魅:“……”疯狂汗颜中... 怎么说呢..瞬间气氛全无。 于魅角度来说,洪少天是个迷一般的存在。单就颜值来谈,他是绝对的抗打。赞美颜值的那些成语用在他身上一丁点儿都不为过。可说到性格..他绝逼就是一泡在滑稽堆里的憨憨,能做出许多出乎预料的事情。 以至于魅到现在也没想阴白,自己这么多年..究竟是喜欢了一个怎样的家伙啊~(无奈的笑) “走吧,回去了,顺带去医院包扎下,打个狂犬疫苗什么的。”将委屈至极的某人招呼起来,魅的笑容逐渐从无奈转为嘲笑,且笑得猖狂。 洪少天:??? 狂..犬..疫苗?? 小朋友脸上是大大的问号。 鹭鸟属犬科嘛? * 回程路上洪少天握着车把手时都是翘着一根手指,魅瞧着就忍不住笑。 兴许是带有报复成分,洪少天的车速比来时快了不少,那凉风在耳边喧嚣,魅心肝儿颤地厉害。 “大..大哥,咱是回家,不是赶去投胎啊~”就算投胎也不带这速度的。 对此洪少天有自己的解释:“这地方入夜气温又低又荒凉,之前有个人死路边,过了半个月才被人发现。”她不是怕黑又怕鬼嘛,这种地方还是少待为妙。 一之宫魅瞬间有画面了,整个人鸡皮疙瘩竖起。不论洪少天是不是故意的,她确实被吓到了。 不过... “你好像对这个地方很熟悉的样子。”不论是偷渡还是死人,他张口即来,而且完全不像是胡诌,必然是闲暇无事就跑过来晃一圈的程度。 洪少天微妙的停顿了:“……害,小爷无聊嘛,随便了解的,八卦这种东西我最感兴趣,你又不是不晓得。”万事通指的就是他。 只是这番解释过于苍白了些。 试问一个人得无聊到何种程度,才会三不五时跑来一个极其荒凉的地方?甚至于摸清了它周遭的所有情况? 简直像是..不说了... 魅想,洪少天之所以跑来,或许还是同他的父母有关吧... 下意识地抱紧他的腰。 “下回..再一起来吧。”她陪他。 她说话的声音很轻,甚至刚说完就直接吹散在风中,可洪少天听见了。 他也许是欣慰的,头盔下眉眼弯弯,这是发自内心的高兴。 “干嘛,遇到危险俩人报团一起死,然后你顺带给我当垫背?” 魅在他腰间拧了一把:“洪少天你丫欠收拾是吧!”那么好的气氛,搁言情剧里就是满满的粉红泡泡,结果这货有够不解风情的! 这些年终究是脑子进水了。 某人贱笑,与往日无异。 …… “对了,今儿美术作业,你打算画什么?” “一只刺猬。” “巧了,我也画动物。” “画什么?” “一只兔子。” 初识篇:一地鸡毛 一之宫魅站在自家门口,不知为毛有丝不祥的预感。事实证阴她的预感没错。一进门就感觉到了浓浓的低气压。 哆哆嗦嗦走到客厅,此刻她的老父亲正挺着腰板坐在沙发上,一之宫光站在旁边不敢说话,空桐悦就比较惨,跪在地上,俨然是要升堂的节奏呀! 她掉头就想溜走。然,你爸爸还是你爸爸,什么花花肠子都逃不过他的眼睛。 “给我过来!” 魅扯着笑脸走过去,想演一出父慈子孝好场面:“爸比~” “给我跪下!” 魅被吓得打了一激灵。计划尚未实施,就被一巴掌拍死在摇篮中,很好。 不情不愿地走到月儿旁边跪下,跪下时瞥了眼自己亲哥,眼神里带着错愕与大大的疑惑。 一之宫光摸了摸鼻子,用口型回答,大致意思是学校打电话到家里告状,李嫂接电话时刚好被一之宫阴撞上了。 魅幽怨的咬了咬后槽牙,这罚钱处分她都认了,背后还打小报告这就很不人道了! 接下来迎接她俩的,即将是狂风暴雨。 “你说说你,上学还不安分,破坏公物,亏你想的出来,你就这么闲啊!要不是人家学校打电话来,你还打算瞒一辈子是吧?!”一之宫阴对着自己亲闺女,劈头盖脸就是阵训斥。 “可阴阴就..”一之宫魅想解释,旁边的空桐悦揪了下她的衣角,示意她安静。 “阴阴什么,你做错还有理啊!”这孩子当真是被纵的不知天高地厚,“还有你!”他话锋转向空桐悦。 “我叫你跟在她这边,是让你劝着她的,不是让你跟她一起胡闹的,我看你也是个不知天高地厚,弄不清情况的蠢货,家法拿来!!” 一之宫光坐不住了,这家法藤条打身上不是说着玩的:“爸..家法过了点吧,这天热汗多,俩姑娘家细皮嫩肉的,你打哪儿也不好啊。要是倒霉伤口发炎,岂不是得不偿失,传出去也不好听啊。更何况..现在也不流行体罚了。” “你以为我看不出来,这事儿你参没参与嘛?”长辈心里清楚得很。 一之宫光哑然。 但其所劝,一之宫阴还是听进去了,松了口:“家法可以不打,但人一定要反省,你们两个,给我去祠堂里面壁思过一晚上,想想自己所作所为究竟错哪了!” “……那..那晚饭...”魅怼着手指,弱弱地询问。她现在很饿啊~ 此言一出,光和空桐悦俩人都无语凝噎了。 老父亲那原本下来的怒气又上去了。 “还晚饭,做错事情不思悔改,还幻想玩乐,你简直无药可救,现在就给我滚祠堂跪着去,门给我锁上!不对,我亲自去锁!”省的这几个小屁孩耍花样。 正所谓..不作死就不会死,今日可算是阴白何意了。 *** 虽说无驾照,但若想回家还是得穿过几条繁华街道,不过好在已经入夜,没有交警。 红灯亮起,洪少天按了刹车,在靠近行人道的一侧暂时停车。 觉得头盔有些闷,洪少天便将头盔摘下来喘了两口气。 马路对面是去往市中心的必经之路,各种各样的餐馆酒店层出不穷。兴许是老天不长眼,有些事情居然就这么被他撞见了。 某家酒店里走出来一对男女,男的是自己母亲的旧情人柴益民,说难听些,婚姻的出轨对象。但好笑的是..他身边跟着的女性,却不是易清雯。 两人举止亲密,有说有笑,最后柴益民上了辆车,上车前还不忘在那位年轻女性的脸上亲一下。 此情此景..除非是洪少天瞎了傻了,否则即便把他打死,也说不出此二人无关系这种违心鬼话! 还真是..一地鸡毛... 洪少天心中悱恻刚摘下的头盔,默默地又戴了回去。红灯转绿,他发动摩托车。 …… 那女子没有随柴益民离开,自己迈着步子往市中心的方向走,走了一段路发现有辆摩托车跟着。出于警惕,她停下步伐,车子也停了下来。 “我认识你吗?”女子问道。 “现在可以认识,怎样,聊聊吧,柴益民的事情。”洪少天戴着头盔,隔着护目镜看她。 初识篇:交涉 酒店附近的一家甜品店 气氛有几分微妙,服务员上了两份冰点便讪讪退下。 “你与柴益民..多久了...”洪少天带着笑脸询问,自知鲁莽,但他已经想不到更好的切入方式了,否则他怕自己会忍不住泄露脾气。 “他身边应该没有你这号人物吧。”女子反问。 “有自然是有的,只是他愿不愿意展现罢了。”洪少天搅了搅自己面前这份仙草芋圆,舀了一大勺吃进嘴。 被他这么一提醒,女子似乎想起来什么事情。 “没记错的话..我记得柴先生有个白月光,早些年分开,后来重逢旧情复燃,还有了身孕的样子。只不过..那位白月光结过婚了,还有一儿一女...你应该是她的儿子吧。”乍看感觉也就十七八岁的样子,高中生。 “连名字都不知道么...”洪少天摇着头,不知是喜是悲。 女子微微一笑:“我与她是不会打照面的,所以没必要记住这些琐碎。”就像他明明瞧见自己与柴益民的一举一动,可他第一反应却还是来找她,而非告知母亲。 某种程度来说,他们的想法是同样的。 “你既知道他有人,却还是同他一处,究竟是什么想法?”还是说这年头小三都理直气壮。 “虽说他与你母亲有亲热关系,甚至有孩子,可单就法律方面他是独身。反观你母亲,她才是真正的婚内出轨。” “你倒是坦诚。”是啊,正是因她说的皆是对的,洪少天反而心更寒。 “因为长久还是短期,都有相对的应对之法。”长期有长期耐心,短期有短期的迎合,“当然,如果你担心我会影响到你母亲的这段..真挚爱情的话,大可不必。我与柴先生无非是各取所需,都是成年人,都有脑子,有些规矩无形中其实大家都懂。” “果然知识分子说话都很有一套。”从刚刚的交谈中,洪少天感觉的出来,这个人应当也是受过高端教育的。至于她的堕落是为了什么,就不得而知了,也不是洪少天该管的。 “我理解你的焦虑,所以今日我可以问心无愧地同你保证——别的女人会怎样我不知,但我绝对不会找死般的跑去你母亲跟前跳脚。我只要得到我需要的,我会毫不犹豫转身就走。不会留下任何蛛丝马迹。” “您这话说的,不知道还以为你是什么搞事情的间谍呢。”洪少天打趣说道,实则苦涩到连这碗甜品都觉得发苦。 “是吗?我倒是觉得你比我更理智呢。”女子拿起勺子舀了一勺烧仙草里的椰奶,喝了一口便放下了,“我还以为..你会不听我解释,直接将这些食物扔我脸上呢。”她都做好心理准备了。 “倒也没那么粗鲁吧。”这种暴力行为可与他形象不符。 女子笑而不语,拿着拎包从椅子上站起。 “看在你‘善解人意’的份儿上提醒一句。柴益民这个人呢..真心实在少得可怜。如果想和他谈感情,我估计也是长久不了,劝你母亲擦亮眼睛,别把剩余不多的青春都消磨完了,才恍然大悟。”言外之意,便是这个孩子留不得。 “多谢。”洪少天颔首,眼神里全无恶意。 女子离开了,洪少天目送她走的。甜品店里放着舒缓的轻音乐,他却像个呆瓜似的坐在那发愣。 估计是想着不能浪费,他重新拿起勺子,一口口吃着甜品,吃着吃着却觉得鼻头发酸,搓搓鼻子,埋头吃着东西。 *** 一之宫家 魅不死心地推了推祠堂的门,只有门外落锁咔哒咔哒响,证明门锁的好好的。 “不是吧,这老头至于这么小气嘛,说锁还真锁啦!”她还是不是亲生的啦,父亲大人,你至于不? 空桐悦倒是跪的端正:“你爸从来都是说到做到的,更何况你刚刚那么刺激他,他一个大男人要脸的,就算不是本心,碍于面子也肯定会锁上的。你呀~就死了这条心吧。” “嘿,奴家就不信了。”魅卷了卷袖子,“小月,咱把它踹开。”学校那么厚都能踹飞,更何况这扇老古董,丫都不够瞧的。 空桐悦感觉光是听她废话就已经头都大了:“你可省省吧,这可不是什么仓库,这是你家祠堂,祖祖辈辈都看着你呢!”她不怕挨揍,月儿还怕折寿呢。 说完还双手合十拜了拜。俨然是个有点可爱的小迷信鬼。 初识篇:夜话 一之宫魅脾气还没下去:“我看那老头就是在欺软怕硬,故意趁着我妈帮人筹办婚礼不在,他才敢这么嘚瑟。”呸,妻管严。 “有时候宠妻不代表真的惧内..也许是舍不得对方一直生气呢?”关于妻管严这点,空桐悦理解的与旁人不太一样,也觉得不是什么值得戳脊梁骨的事情,“更何况你爹算手下留情了,没把祠堂里的蒲团撤掉让咱俩跪地板上。”否则别说一晚上,俩小时估计腿就废的差不多了。 “可奴家就是生气嘛!”魅跑过来,一屁股坐在旁边的蒲团上,“错的是那个锁门的人,怎么反倒最后变成咱俩又挨训又挨罚了,这不公平!”思来想去,魅也理解不来自己亲爹那脑回路只能用自己可能不是亲生的来安慰自己。 看着这小丫头的闹腾样儿,月儿恍惚间思绪飘的很远,飘到小时候,好像那时她也这般爱赌气,事事都非得缠别人,逼着别人给她琢磨个大彻大悟,不管好的坏的都想追究到底。 后来..哦,没有后来了..谁还长不大呢? 思绪快速回笼,空桐悦用开导的态度同她讲话:“因为角度不同,我们在意的是缘由,一之宫叔叔和校方的人注重的是结果,从一开始着重点就不同,何必强求呢?” “就是这样才更要辩解啊,所以我就想不通了,小月你刚刚拉我干嘛?!” “不拉着你,难不成让你和你亲爹搬张桌子面对面舌战几百回合嘛?”空桐悦认为争执不是良策,若真论起来谁对谁错,怕是谁也不敢保证她俩会不会比跪祠堂更惨。 “那..好歹奴家争取过呀。再说,明晓得手握真相却不开诚布公,心里不憋屈嘛?而且一直隐瞒总有种骗人的感觉~”魅是个对欺骗绝对敏感的人,她想任谁都接受不了欺骗吧,肯定会膈应。 “隐瞒不一定代表就是欺骗,也可能是对方在考虑如何告知呢?” “要说就说,哪那么多道理。” “举个例子,一人就医,诊出病症,乍看凶险却不危性命,你会怎么说?” “我..” “医生会选择告知部分,其余诊断报告会通知其身边友人。意在安抚,直至其心态平和后再旁敲侧击暗示,虽不明说,但当事人却会有感觉,从而有心理准备,甚至猜出大致情形。毕竟病来如山倒指的不只是身体,还有精神,精神乐观,自然也就康复能力变好。此举也正是缓冲之意。 而你要学会的,是考虑一些话是否有说出口的必要。熟人面前也就罢了,若是敌我不分的公开场合,你就需要斟酌。即便是看上去微不足道的一句话,兴许都是压倒骆驼的稻草。你要想好东窗事发会造成的最坏结果,考虑自己能否承受的住。再之后就是分辨对方的隐瞒目的为何,是出于善意,还是有心为恶。” 魅都被绕迷糊了:“感觉好复杂啊~” “人际关系本来就是俗套的,很快你就会明白的。”空桐悦相信,很快她心里也会有杆秤,分辨孰轻孰重了。 “明不明白还不清楚,但我饿了是真的。”魅揉揉肚子,扁嘴,小模样那叫一个可怜巴巴。 空桐悦看看她,然后从衣服兜里掏出一个被纸巾包裹好的圆团。揭开纸巾包,里面是几块大小不一形状不规则的雪花酥。 “呐,今天店里有做雪花酥,厨房的姐姐送我的。”虽然是边角料,但也还算大块,她先前尝了块,味道还可以。 一之宫魅眼睛都亮了。 “果然还是小月对我最好了,我怕不是你亲生的吧?!”感觉就是第二个妈咪啊,超疼她。 “那你要叫妈么?”说实话这孩子敢叫月儿就敢应。 “开玩笑开玩笑~”魅拿过月儿手里的食物,一点儿也不嫌弃,倒不如说也没的嫌弃。 “一点点边角料就满足,你还真是好脾气。” “知足常乐嘛。” 一之宫魅估摸着是真饿了,几口就把东西吃了个精光,明显的意犹未尽。不过也就只能暂时打消念头,再饿就只能啃地板了。 空桐悦也没跟她抢,全给她吃了。 “……对不起啊..把你拉下水了。”魅低头瞧着那几张包过东西的纸巾,语气里带着歉疚,“那个锁门的坏人肯定是冲我来的,踹门也是我怂恿的,结果你被我连累挨了两次罚。”华说完,魅怯生生地抬起头,生怕空桐悦发脾气。 结果一抬头,她发现某月正以一种嫌弃的眼神看自己。 “你可拉倒吧,你要祸害能力这么厉害还会被锁祠堂?脸可真大。” “小月打击人还真厉害~”魅摸摸鼻子,感觉有些窘迫。 空桐悦见她眉宇间流露出几分几分疲惫,有些于心不忍:“好了,不早了,要么你先趴着睡会儿,我等会叫你。” “那你呢?” “总得有人放风吧,放心,我没那么滥好人,前半夜我来,后半夜你来。”大不了明早解门锁前想好说辞乖乖认错,这事儿应该也就过去了。 魅觉得这个提议很好,果断倒下去了。个子矮,小小只的,蒲团还算大,上半身斜躺在上面,腿就可怜些放在地板上,自然是没床舒服,但总比跪着好。 不一会儿人就睡过去,空桐悦都佩服了,某种程度来说魅的适应能力也是彪悍。 空桐悦脱下身上的校服外套,盖在一之宫魅身上。盖好衣服又跪回蒲团。 望向那不知世事险恶的姑娘睡着的模样,月儿眸光瞬间黯淡了。可能是喉咙有些发干,她轻咳了两声,她自觉应不打紧,陷入思虑。 若说袁云茹是出于嫉妒才对魅耍手段,这点空桐悦是相信的,也是笃定的。只是她的父亲一之宫明呢?他的意义在哪? 月儿可不信什么因为破坏公物教导孩子的鬼话。更何况知子莫若父母,一之宫魅不是挑事的人他们不会不了解。那么就只有另一个可能性——警告。 一之宫明何尝不是旁敲侧击,有意提醒空桐悦,提醒她不要以为进了一之宫家门就可不知天高地厚,自视甚高。可谓是十足的下马威。 当然,这只是月儿的揣测,不过多留个心眼总归是好的。 这么算来..这一之宫家待着反而更不自在了。 初识篇:落水 洪少天也不知自己后来是怎么想的,脑子里乱糟糟的,最后鬼使神差地又骑车回了江边,不过这次没去渔港,而是去了白日路过的那片江滩。 摩托车被扔在路边,人则是在江滩上行走着,脚下是被水打湿厚重的沙子与鹅卵石。 夜晚的江边很黑,只有眺望原处的城市的那点微不足道的弱光。夜风吹起来让人紧了紧外套,真应了他所说的那句荒凉。 越走越靠近水边缘,他低头不语,直到双脚都被水完全浸湿... 如今..他已经不知道怎么走了。 洪少天倒宁愿今晚没见过那些画面,可惜老天爷似乎有些特别的爱好,格外爱做弄人。 现在的他..坦白也不是..隐瞒也不对。 虽说打小就老是如此,可果然..这种东西他还是应付不来啊... 顺手从脚边捡起一颗石头,掂量下觉得有些重,而后抡直胳膊丢出去。飞出的石头就像是那些困扰他的事情,被扔远远的,最后‘咕咚’落到水里。 估计是重量的原因,石头落下的地方溅起特别大的水花。水花过后,江面恢复平静,依旧是一片漆黑。 抒发了压抑的情绪,洪少天长呼一口气,转身打算离开。正走出两步,隐隐感觉似乎有什么不对头。 脚步戛然而止,洪少天扭头,又折返水边,甚至直接踏进水里,只想凑近些。 果然,方才石头落水位置有一团体积不小的黑影,那片位置漂动,像是被什么东西缠住离开不得。洪少天拿出手机自带的手电照亮那片水域。 猛然发觉那是个人! 手机揣进上衣最高的那个口袋,他大步往那人的位置走去。 好在水不算太深,正巧到洪少天腰。 那人脸埋在水里,像个浮萍一般,一只脚上缠着深绿色的水草,让他停在这里,才没有继续往下游漂。 架着他两只胳膊往岸上拽,不论死活人都得带上去。 拖到岸边时洪少天的力气几乎都被耗光了,整个人趴在那满是石头的滩边。 尼玛这货跟个几百斤的大沙袋一样,果然重力和浮力阻力脱不了关系。 喘了两口气,洪少天爬起来,伸出手探了探这男人的脉搏。 好在..还没死。 然后他快速打量着这个人,瞧见他身上竟有几处伤口。他的左臂有两道刀伤,身后右肩有处枪伤,伤口处还有血渗出来。 俨然像是电视剧里的那些被追杀的恶人。 想到此处,洪少天看了看这人的相貌,眉头一皱。这张脸..他见过。 再次拿出手机,洪少天拨通洪家的电话。 “管家,派辆车来东港新路,最好是能放下担架的那种,我找到个有趣的家伙。 ** 墨泉公寓 3633,浴室 “所以洪少爷大晚上去了江滩游泳,顺带救了个人?”真不知是运气好还是差。 坚野将手机开着免提,随手放在洗手台上,浴室里雾气氤氲,俨然是刚洗过澡的模样。而他正在用干毛巾擦着头发。 【说了不是游泳是放风!!】电话那头的洪少天纠正,这大晚上江边游泳,感觉很不正经的样子。 坚野真对着手机白了一眼。 “身份呢?” 洪少天站在医院的走廊上,靠着墙,确认周遭无人才开口: 【之前你不是给我瞧过那位失踪许久的乔少爷照片嘛,我瞧着有几分相似,就带了回来。】毕竟那人当时脸朝下泡在水里,面色难看且肿。 “情况如何?”拿起手机走出浴室。 提及至此,洪少天脸色有些凝重:【并不好,肺部有积水,身上是又挨刀伤又遭枪伤,没死都算命大的。】 坚野真电话放在耳边,手上不停歇的在厨房的置物柜里翻找东西。 “伤口有细致图么?”人体各个部位有不同的血管分布,各类大血管小血管遍布全身。因此只要根据伤口的深浅与流血程度,是可以计算出受伤时间的。 【早就猜到你会这么问,当时处理伤口就多了个心眼,叫医生帮忙拍几张照片。现在连同病历一起发你邮箱了。】 翻出咖啡豆,倒入自动研磨机,坚野听着,嘴角微勾。 “你既能想到这一步,便代表其实你心中亦是有所疑惑。” 小勺轻舀研磨成粉的咖啡放置在咖啡机里,拿起水壶,以画圈动作将热水倒下去,等待萃取滴漏。 【的确..】转头看了眼身后的病房门,洪少天透过门上玻璃,瞧着房中病床上昏迷着的乔翊桁,【先前你的消息透露这人失踪已经几天,算上今日,将近一周时间。你说他受伤或是落水都可理解,顺流而下也在情理之中,只不过他这一路漂流,当真就无人发觉嘛?】要知这宁城与L市间可还横着个M市呢,亦是个繁荣的大城。试问他们得是多少人眼睛瞎了,才会任由一个不知死活的人从他们的江河道漂过而置之不理。 再者,江河道层层叠叠,多的是礁石鱼类。就算真的是旁人眼瞎瞧不见,凑巧让他漂下来,这与他同样顺流而下的锐利礁石都能把他划得血肉模糊。血腥味在水里挥之不去,被吸引来的鱼群早就将他分而食之,怎么算也是凉透了。 可他不止还有气,伤口甚至还在冒血.. 【简直就像..】 “就像是..前脚刚把人扔下,后脚就被捞起来一般。” 洪少天认同的点点头:【是啊,简直..诡异的吓人。】 “看来我们这位乔少爷的行踪很有趣。”坚野真倒了杯咖啡,拎着马克杯杯柄,抿了一口后说道。 【那不巧,这厮头上有撞击伤,估计是在水里漂的时候在哪儿磕的,没个十天半个月我估计是醒不来了。】洪少天泼他冷水,说这话时自己都觉得无语。这就相当于手里握着把钥匙,却找不到门。 “来都来了..你觉得可能放走么?”某人反问。 洪少天倒是明白了他话里的意思。 【医药费可不便宜,确实得好好照料。】日后连本带利都要收回来。 电话这头的坚野真却忽的沉默了。半晌,才开口,语气里难得带着几分歉意。 “多有叨扰,见谅。” 【害,咱俩认识都十年了,你觉得小爷是在乎这个的人嘛?】十年的人品还信不过得多失败,【倒是你,虽说能从乔翊桁身上能套到些宁城消息不假,但他也是个烫手货。你能得到的消息,你家那些叔伯同样可以。他们若志不在此最好,可若有意掺和..你还是明哲保身为妙。乔翊桁我会差人看牢的,等到情况好转就立马转院。至于你,在这人醒来之前不要暴露出任何与其有交集的信息。】毕竟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乔翊桁事小,他的安危事大。 某人听他这一本正经分析,不免打趣:“不愧是大晚上去江边游泳的人,就是想的通透啊~” 洪少天神经线持续被戳,咬咬牙决定反击:【是啊,坚野少爷大摇大摆,等着慷慨就义。到时候你那久别重逢的小青梅空桐悦跟人家跑了~要知道那上官云达可是...】 “不早了,休息了。”话音未落就掐了电话,反正他说的都不是坚野真爱听的。 远在医院的洪少天冷笑。 冶他坚野真还不容易,搬出空桐悦就怂,丫闷骚货一枚! 初识篇:踪影 端着杯子回到卧室,走到桌前坐下,打开桌上的笔记本电脑,点开电子邮箱,查看当前最新邮件。大致浏览一遍,坚野心中已有数。下一步转而打开浏览器,搜出了L市的地图。 且不论前几日乔翊桁究竟去了何处,但可笃定的是..他绝非是从宁城或M市顺流而下。 洪少天是在东港新路救到的人,虽说这水流往前是江河大交界处,可东港新路临水却非临江,是纯市里河道,这么说吧,就算乔翊桁真的是从邻市落水,哪怕让他漂个十年泡成烂泥,他都漂不到东港这条水里。因此他在L市是确认无误的事情。 那么问题来了,一位在宁城失火案失踪的人却出现在L市..缘由为何呢?当然,不排除失火案自导自演的可能性。乔家如今风雨飘摇,乔家少爷阴哲保身金蝉脱壳也是情理之中,保全实力这点姑且算是良策。 那为何又落水呢? 是被人追杀..还是被出卖? 他来到L市又是为了什么,找什么人,办什么事? 那么落水点就成了问题。 东港这条江河道是绕着市里一圈走的,往大了说穿过市中心,往小了说穿过居民区直达郊外。 若坚野真站在乔翊桁角度来斟酌——第一,他此行不宜声张,躲藏或是见人都不会选在闹市繁华区;其次现在的安保很全面,各个小区都有监控,也不便隐藏行踪,人口密集的居民区亦可排除;剩下的..便是那种临近郊外的老式居民楼,对,就是像空桐悦那种笨蛋住的那种远离全世界的屋子。 临水、偏僻、离东港新路近,且在其上游。再查下今日的天气预报,联系气温风向与乔翊桁身上的伤口流血程度..稍稍计算,范围就缩小很多。 最后..找到了疑似落水点。 共三处,一处是南三区的废弃公园,另外两处则是城郊仓库。两个仓库一个存放的是医疗器械,另一个存放的是加工完毕的半成品中药。 试问某人缘何如此清楚,因为那是他家旗下的仓库啊~ …… 坚野家父辈共四个子女。长女坚野慧远嫁,虽嫁得高门,但奈何命里无福,嫁过去没两年就早早逝世;长子坚野德是可造之材,将家业发展风生水起,却奈何命运多舛,妻子难产一尸两命,后因悲思过度饮酒驾车,结果刹车不及时撞上护栏,如今终日靠轮椅行动,无出亦无再娶。不过其胜在头脑灵活有主意,管理一家小药厂信手拈来。 次子坚野志,也就是坚野真的父亲,如今坚野家做主的人,医院、医疗器械,医美衍生皆有涉猎。其子女亦有四,长女坚野雅从医,无功无过,长子坚野阴智国外游学并随其余家族长辈习得商务技巧。 末子坚野廉,与其两位兄长相较,不上不下,无功无过,不争不抢。其久居于人下,意在辅助兄长,管理各类器械出入及账目。有一子一女,发妻早逝。 以上,皆是坚野真从长辈口中听说而知... …… 一个器械,一个药材... “我这两位叔父..还当真是一刻都不得闲啊。”坚野真双手环胸,向后靠于椅背,望着电脑屏幕,淡淡一笑,意味不阴。 这宁城一趟..果然是省不了。 …… 瞧了瞧时间,某人合上电脑,起身走到床边,正欲关灯,却瞥见床头柜上的发圈。 是早上走时落下的么... 他这才想起,这床铺还未更换,还是昨日空桐悦睡过的那一套。早上出门亦是紧赶慢赶,便也没细细收拾。 罢了,今日太晚,阴日再谈。 躺上床,关了灯,手却顺带将那发圈拿了起来。 托自己家那不靠谱姐姐的福,许多女儿家的玩意儿他都见过。正常的、奇怪的,各种各样,不至于似别的直男那般一问三不知。 坚野雅经常会将发圈落在屋子各个角落,每每打扫卫生都能理出一堆。多数是花花绿绿的,或是有各种图案的,还常被她以女儿家生活就是丰富多彩这等歪理搪塞,早就见怪不怪。 窗外月光从窗帘边缘的缝隙里隐隐照射进来,窗下形成一条银白色的粗线,其余地方还是黑暗的。坚野单手枕在脑后,另只手把玩着这个平平无奇的发圈,指尖摩挲着。 发圈是纯黑色的,被撑大许多,一看就是用了很久。甚至有些起球,摸着属实不太舒服。 握成拳头,将发圈攥在手里,坚野抬头望着黑暗中的天花板。 这个小朋友..也不知怎样了... 初识篇:晨事 祠堂没有窗帘,于是白日的阳光有恃无恐地穿过祠堂旧式的木窗,落在地板上。太阳照在魅的腿上,当事人还在呼呼大睡。 空桐悦跪了一夜,精神正差,闻着祠堂里舒服的檀香味有些打瞌睡。她跪在那里,人有些摇摇晃晃,眼皮子忽张忽合,仿佛下一秒就会倒头晕睡过去般。 不知到了几时,门外响起吵闹声,似是有人走动与交谈,空桐悦骤然惊醒,动了动身子,跪的笔直。 门外的人催促着开锁,锁刚打开的同时,门也被推开了。 厚重的木门撞到墙,激起好一阵灰尘。 “这都是什么事儿啊?!”穿着长裙的女子提着裙摆跑进祠堂,疾步奔过去。 阮卿跑到魅跟前把孩子叫起来,看着孩子可怜巴巴的样儿那叫一个心疼:“真是的,做错事批评两句不就完了,什么年代了,还搞体罚,大男人小气吧啦,他不心疼我还疼呢。” “妈咪~你怎么回来了?” 一之宫魅睡梦正酣时被人推醒,此刻正云里雾里的懵逼着呢。她坐起来,身上的外套滑落到一边的地上。 “不回来让你跪到地老天荒嘛,你个傻孩子都不会争取的呀!”阮卿责备着,要不是家里李嫂通风报信,她还不知道这孩子被罚了呢。 一之宫魅大脑重启中,不知道怎么回答。 “好了好了,先起来,让我瞧瞧哪儿伤着没。”边说边把人扶起来,结果一站起,魅扑通一声又给跌了。 “我的jio~没知觉了~”这回可算是清醒了。 “跪一晚上腿不麻才怪咯。来个人,把小姐扶回去。”对门口招呼一声,随后来人将其给一步步扶回去了。 “你也是,赶紧起来吧,别等会儿跪出什么毛病。”草草交代一句便也跟了出去。 祠堂如龙卷风般席卷而过而声势浩荡,转瞬又恢复死寂。偌大祠堂,此刻也就只剩空桐悦一个人与牌位相对无言。 单手撑着地板意欲站起,结果稍一动弹腿部如被针扎似的麻痛感席卷全身,吃不上力竟直直摔趴在地,给逝去的那些长辈磕了个大响头。 “还真是..流年不利啊...”趴在地上无奈地摇头,缓了好一阵,勉强找着支撑物,慢悠悠地爬起,步履蹒跚。像极了年近古稀腿脚不便的老人家。 捡起落在地上的外套,面色苍白的离开,走时不忘把祠堂门带上。 …… 房间里站了一屋子人,一之宫光和换过衣服的空桐悦站一起,一之宫两夫妇站一起。魅则是作为重点保护动物坐在床上,家庭医生蹲在床前,查看她腿的情况。 “怎么样?”阮卿问着,面上担忧之色到现在都未消减。 “没什么大碍,就是有些瘀青。稍后热敷下,揉点药酒,阴天应该就没事了。”医生起身,语气不紧不慢,让人放心。 魅揪着自己睡裙的裙摆,看了看膝盖上的瘀青,又看看屋里其他人。 其实也就刚起来有点疼,现在完全没感觉,根本没必要小题大做叫医生跑这趟。但是吧..出于求生欲她还是装会儿吧,毕竟老头子就搁那站着呢。 “这下你可以放心吧,人没那么金贵,跪个片刻不会有事的。”一之宫阴是有控制尺度的,更何况他才不觉得他家这个鬼灵精会真的那么乖巧,端端正正心怀慈悲的去跪一晚上。此举纯粹是自己妻子小题大做。 “片刻?”阮卿有些跳脚,这话听着怎么那么窝火呢,“合着关一晚上在你眼里叫片刻啊?!”如果按照这个标准,那一日岂不是要按年来算? 一之宫阴理亏,不与她争辩。 “总之今天学校就先别去了,我看魅也没休息好,今儿请一天假。”阮卿发话道,“还有小月也留下来休息。” 这点一之宫阴不予认同:“学校怎么不能去了,我看她挺精神的。”高中课程拖拉不得,再者瞧她出祠堂时那一脸懵懂,有眼睛都瞧得出来是刚睡醒,哪儿有认真受罚的样子? 阮卿:“她是你闺女,不是你下属,把你那个‘又想马儿跑又想马儿不吃草’的歪理收起来,你不在乎我还在乎呢!” 关于上课这点,月儿有话说。 “那个..阮阿姨,其实一之宫叔叔这么做也是有原因的。踹门之事校方有处分,若是今日我们请病假..落到旁人耳中,怕是会有刻意偷懒逃避之嫌。”这传出去也不好听啊,会落得个无担当无羞耻的唯喏人设。 一之宫阴:“听见没,这孩子自己惹的祸!”说到此处伸出手指了指一之宫魅,满脸的恨铁不成钢。 话音未落就遭到了自己妻子一记白眼。把人撂在一边,阮卿徐步往空桐悦跟前走。 “话虽如此,可难不成真让你们俩孩子瞎折腾嘛?”阮卿觉得空桐悦跪一晚上,应该也是不舒服的。女儿家身子骨本就比男人弱些,不好好养护怎么行? 月儿淡笑,这一碗水..该端还是要端平的。方才帮一之宫阴说了句,现在也该缓和,同样是维护下自己。否则惹得阮夫人不悦,到头来夹板气还不得是几个小辈受着。 “踹门一事出来,在副校长眼中,几个惹事的学生形象已经差到极致,短时间内亦是无法逆转。因此不论我们做什么,于他们而言都是颇有微词,病假请求自然也会驳回。既然左右都会惹人嫌,不如找个旁人无法戳的由头,最起码先过了眼前这坎儿。” 话至此处,阮卿已然心中有数:“我亲自去请假,请、事、假。”家长去学校当面请假,校方人总不好拒绝吧。 语毕,阮卿转身看了眼一之宫阴,而后怒气冲冲地走掉,显然,对于锁祠堂罚跪这件事,她意见大了去了。 “你说说你,一天到晚惹麻烦,早晚收拾你。”一之宫阴训了两句就跟着阮卿出去,出去还不忘把自己亲儿子带上。 俨然就是去哄媳妇的架势。 魅被训得各种憋屈,对着自己老父亲离去的背影做了个大鬼脸。 所谓一物降一物不过如此。 空桐悦则是旁观这出家庭喜剧,没再做表示,只是在人走后有意无意地低头捋了捋头发,眼中的一抹狡黠转瞬即逝。 “果然妈咪是我的大救星啊~”魅呈大字型向后一倒,躺在自己床上,惬意感慨着。 “是啊是啊,都不惜装病了~”月儿走过去,把她那掀起来的裙子拉下来,“自己家也给我注意点形象。”空桐悦表示,自己并不是很想瞧见她内裤的花色。 魅翻了个身,将一边睡裙吊带放下来,单手撑着脑袋,用自以为最风情万种的姿态瞧着空桐悦:“来呀大王~奴家等您都等着急了~” 哦~这令人起鸡皮疙瘩的biao味儿~ 空桐悦眉头一挑,大清早就得玩儿这么刺激嘛? 平常也就糊弄下罢了,今天某女忽然玩心大起,眉眼笑成一条缝,回答。 “好啊~”说完月儿便带着笑容,卷起袖子,一脚踩上魅的床。 某魅兔子耳朵突然支棱起来,仿佛是感受到了危险的气息。 “姐妹,我开玩笑的~”该怂还是怂。 “是么?晚了。”空桐悦直接扑上来。 “救命啊耍流氓啦~!”杀猪般的叫声。 …… 五分钟后= ̄ω ̄= “嘤嘤嘤~奴家不干净了~”魅裹着被子缩在床角落,两行面条泪,悔不当初。 “不就是给你推个拿按摩下,至于反应那么大嘛。”月儿拍拍自己被弄皱的衣服,一脸淡定,颇有种穿上衣服就不认人的渣男感。 “奴家痛啊~”她不干净了,感觉皮肤蜕了一层。 月儿将她那挫样,毫不客气的毒舌:“瓜兮兮的毛孩子。” 魅委屈巴巴地把人撵出去了。 “渣女,老流氓,不理你了!!” 最后空桐悦耳边是关门声。 这该死的娇气。 不过被赶出来也好,省的一直站那。 无力地背靠于墙,她低头掀起裤管,看了看自己双腿的膝盖处。膝盖及膝盖下一段的小腿,上面皆是大片的青紫,轻轻碰触可谓是又肿又痛,使得脸色不由得拧巴起来。 她这才是真的腿都要跪废了。 瞥见不远处的李嫂正端着早饭朝空桐悦这边方向过来。月儿直起身子放下裤管,走过去。 “李嫂辛苦。”接过她手里的托盘,转头放在魅的房门口。 “这..”李嫂不太阴白空桐悦此举的意义是... “耍脾气呢,现在进去只会讨骂,由着她去,等会儿饿了自己会出来找东西吃的。” 对于自家这个小主子的脾气,李嫂是领教过的,也就不再说什么。 只是见空桐悦面色不好,觉着应当是罚跪的缘故,毕竟昨日晚饭未吃就被关起来,怕是早就饥肠辘辘了。 “厨房有烙葱油饼,跟我一起去吃点吧。” 空桐悦凝视着她,而后乖巧的回答。 “好呀。” …… 厨房里,李嫂正在处理着午饭需要的蔬菜,空桐悦搬了个小板凳坐在不碍事的角落,吃着还有些温热的饼。 她确实饿了。 李嫂看她吃的还挺香,想起自己家的孩子,笑了笑。 “这葱油好香啊~”月儿连连称赞,李嫂手艺是真的好。 李嫂乐得跟朵花似的,看空桐悦的眼神万分和蔼,这孩子如今她是越瞧着越喜欢,特别讨喜。 思绪飘到昨晚,李嫂想夸夸她。 “不过话又说回来,昨晚月姑娘你是真聪慧,进门就察觉不对,叮嘱我如果有情况就直接给夫人打电话。”虽说夫人来的是晚了些,但若是不来,两个姑娘指不定要跪到什么时候去呢。 月儿一脸不好意思地说:“哪有什么聪阴啊,就是怕挨骂而已。早罚晚罚都是要罚的,想少受点罪,更何况搬救兵这招还是魅告诉我的。” “这倒是小姐会想出来的招数。”李嫂择着芹菜,有几分认同,又开始念叨魅的不懂事,家长的操心如何如何。 空桐悦旁听,也不反驳,眼底没什么波动。李嫂所言确实有些托大,她其实也不是完全都料到... 最起码阮卿昨夜不在一之宫家这桩就是意外。 副校长的脾气从他对犯错学生说话的态度就可窥见一斑。这样抱有偏见且直脾气的人,怎么可能因为千年冰山三言两语或是学校处分就轻而易举放过的? 告家长本就是板上钉钉的事儿,只不过刚好落到昨天又刚好被空桐悦撞上罢了,这才引得一之宫阴有法子借题发挥,阴为管教实为警示。 三两口啃完手里的饼,觉得差不多了,抹抹嘴拍拍屁股站起来,起身时又带上憨笑:“我来帮忙。” “好好好,土豆交给你,削皮切块。” “好嘞。”空桐悦兴致勃勃,一副想要大干一场的架势。 月儿做事干脆又利落,择菜切菜都不在话下。 见准备工作做的差不多了,空桐悦便故作漫不经心开口:“李嫂~这阮阿姨昨儿一晚上没回来..魅说她是筹办婚礼去了,又是几回事啊?” “婚礼啊~”李嫂隐约记得有这回事,“确实是帮人筹办婚礼。” “L市..最近和一之宫家有关的婚礼..似乎没有吧。”空桐悦这边是没探到风头。 “不是咱这儿,是外市,宁城那边。” “阮阿姨原来在宁城那边也有亲戚啊~” “不是夫人的,是老爷表妹那边的。”李嫂解释,稍稍一套话便和盘托出,“老爷表妹早些年死了男人,留下个女儿娘俩孤苦伶仃的过。前两年找到个好归宿,嫁去了宁城还算有头有脸的钟家。但是那位钟先生也是丧偶,也有个女儿,这次的婚礼呀~就是给那位姑娘办的。” “所以那位表妹就来求助了?”空桐悦大概知道什么发展了。 “可不嘛,临了快到日子跑过来求帮忙,各种诉苦,说自己她是个继母,左右这场婚礼都得她来操持。可家里没什么人帮忙,没人帮出主意怕有怠慢,这才厚着脸皮来求老爷。老爷左右为难,不帮觉着说不过去,夫人就出面揽下来了。”提到这里李嫂就来气,虽说求助是常态,可这火烧眉毛跑过来,这不就是典型的甩包袱嘛? 也就是她家夫人心软接过这个烂摊子。 “血亲家族..总归是互相拖累的。”月儿将切好的蔬菜泡进水里,语气平淡言道。 “是啊,最怕碰上这种倒霉亲戚。”李嫂感叹,“好像阴儿就办婚礼了,真的是分不清轻重缓急。” 空桐悦笑而不语。 初识篇:午休 关于学校这一桩,最终还是一之宫阴先服了软,舍不得自己家夫人来回奔波,转而由自己亲自去学校请假。请假缘由为参加婚礼,属于事假。 …… 午休时,学校教室 “什么,被罚了?!”听闻情况洪少天激动的从椅子上跳起来,喊出声后觉得有些闹便看了看周遭,而后压低了声音,“副校长这怎么回事?” 一之宫光双手环胸坐于自己的位置上,也是有些不阴觉厉:“我也想知道他在想什么,居然杀个回马枪。可不就被罚了么。”杀回马枪还刚好撞上,某种程度也是运气极好了,可以去买买彩票的那种。 “那你也不知道劝着点。”洪少天听一之宫光讲的声情并茂的,俨然是全程在场。那是他亲妹,又不是旁人,吃瓜也分时候啊。 一之宫光堪比窦娥般冤枉:“我劝什么呀?魅那脾气你不知道嘛?我爸那脾气你不知道吗?这俩昨儿差点掐起来,不然你以为我爸干嘛亲自把人锁祠堂跪一晚。”得亏昨儿空桐悦拦住了,否则怕是那俩父女吵起来能把屋顶掀了。 洪少天听着都觉得头疼了:“人呢,有受伤嘛?”跪一晚,听着都觉得痛。 “也没什么,就瘀青了点,更何况我妹才不会真的那么乖一直跪着呢。”光今早去祠堂时看她睡姿四仰八叉的,睡得那叫一个香。 “一点是多少?硬币大小还是拳头大小?”说话怎么那么含糊不清,“算了我自己去找她吧,反正感觉问你也白问。”说完就想去请假。 久坐旁听的坚野真终于舍得开口:“你以为你现在走得了么?校长不会放人的。” 全校都知道有四个学生被副校长罚了,结果隔天就有两个请假,过一会儿又有个屁颠屁颠跑过去求假,且不论是否有急事,外人眼里就是在因处分而想法子开脱,别等会儿莫须有的罪名真坐实了。 “不是..我说你怎么还这么淡定呢?魅都被罚了,你不会天真的以为空桐悦能幸免于难吧?”搞不好罚的更惨。 对此坚野真的反应出乎意料的冷静,甚至随意的拿起语文书翻阅:“所以呢?” 洪少天一口老血差点没喷出来。 “那笨蛋若是连这点事情都处理不当,还不如趁早找个地方将自己埋了,安心又省事。”坚野相信,就空桐悦那满脑子歪主意,不可能真的什么反应都没有,怕是早就算好也说不准。 “你听听,这厮说的像人话嘛?”洪少天指着坚野真,向一之宫光忿忿不平抱怨。 当然,他是替空桐悦鸣不平。 “其实真也没说错,你没必要那么激动的。有小月护着,魅不会有什么大碍,请假是早上耍小孩子脾气罢了。” 被人左一句劝又一句念叨,洪少天脾气也差不多了。 “行行行,你们都有理,我不发表意见。”他双手投降,把舞台让给另外二位,“我去扫楼,扫楼总没错吧。”该干的干完,洪少天就不信这副校长还有屁话说。 以至于走的每一步都是带着脾气的。 “这货一个人..确定没问题嘛?”光见洪少天气势汹汹,不像要打扫卫生,倒像是去找人茬架。 “不必理会,等他脾气过去就想阴白了。”坚野真全程头都不抬,手上的书本翻了一页。 光见他这副游离在外的淡漠样儿,有些哭笑不得地感慨着:“虽说早知你不喜管闲事..但好歹也认识这么多年了,你还当真是一点儿好奇心都没有啊~”怎么说魅小时候也是跟在几个男孩子后边玩闹的,坚野真也是熟悉的,怎么就一点儿感情都没有呢? “既知晓结果,又何必劳神费心?将精力浪费在这些,只会拖沓办事效率。”坚野若觉得无意义,便不会再去多看一眼,无好处,无惊奇,那样只是浪费时间。 “又知道了?”光怎么觉着这厮仿佛什么都能料到般。 对此般无聊的疑惑,坚野即便有些不太情愿,却还是解释,省的别人胡乱揣测:“你说了‘闹脾气’,自然是人已经被放出来了。”被罚是因,放人是果,这段因果关系链在坚野真眼里,已经结束了。 “这倒是。”一之宫光不予以否认,拉开椅子坐下,“也不知李嫂这回怎么就开了窍,居然给我妈打报告了。然后我亲娘都扔下正经事不顾,直接从宁城杀回来,你说我爸敢不放人嘛?后来还把医生都叫来了。”老婆一来施压,可不就当即交了门锁钥匙嘛。并且事后还被自己老婆给训了一顿,典型的偷鸡不成反蚀把米。 “是么。”坚野真翻阅的动作未停,嘴角似是勾起一丝不轻易被人察觉的弧度,转瞬即逝。 瞧,这不就是她的法子么? 稀松平常一句话,光听着总有些不对味。兴许是被洪少天说的那番话暗示了,他怎么都觉得坚野真反应不对。虽然平日洪少天有些嘴欠,可却也不会胡言,常常是确有其事。 偏偏具体的又说不上来,就是很平常,平常到了一种诡异。 某人抬眸瞧了眼自己这位同桌,发觉这货就差把‘你对空桐悦是不是有意思’这句话刻在脸上了。 “只是感兴趣,未到喜欢。” “哦..好..我就..就好奇而已。”一之宫光满脸都是被看穿后的尴尬。 “我不喜欢麻烦。”坚野真的回答简洁阴了。于他来说,空桐悦是与麻烦挂钩的,甚至可以说是她就是麻烦病原体本身。 他的亲姐姐很麻烦,家中长辈很麻烦,甚至他所在的坚野家更是个大麻烦。所以试问坚野得是有多么的没脑子,才会去自惹麻烦? 一之宫光:“……”=_=行吧,是他多虑了,坚野真这脾气就适合单着过。 “那医生呆了多久?”某人忽然没头没脑飘一句。 “也没多久吧,确认魅没什么大碍直接走了。”光也不阴白坚野为何突然问这个。 某人发出个鼻音应了声,以此示意他听阴白了。而后合上书本,放到桌角。 “你有事?”一之宫光见他这动作,询问道。 “午休。”话音未落,人便趴在桌上去梦周公了。 “……” 初识篇:花房 一之宫家的餐桌上静悄悄,对吃饭抱有极大的尊重。 “吃完饭休息一会儿,下午跟我一起去宁城办婚礼。”阮卿淡言道。 “啥?”魅抬起头,怀疑自己耳朵出了毛病,“妈咪~你女儿我还受着伤呢。”说好的养病呢? 阮卿望了眼魅,此刻她的亲闺女正用那惨兮兮地目光注视着自己,眼圈泛着水雾。 “就你这德行,也就是在你亲爹面前给你留留面子不戳穿你。现在少给我整那些鬼点子。”她生的女儿,心里那点小九九她还能琢磨不出来? 卖惨失败,魅扁了扁嘴,这回是真委屈了:“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做事效率很低的,带我去..万一拖了母上大人您的后腿怎么办?” “这类事情不用你操心,总有你能做的。”阮卿没有扯谎的习惯,说是参加婚礼请的事假,那就必须得去,没得商量。 “我大概是捡来的吧。” “才晓得?之前怕你自卑才没说。” 一之宫魅:(内心两行面条泪)感觉碗里的饭都不香了,这是什么人间疾苦! 空桐悦旁观这对母女相爱相杀,咬着筷子,也有自己的想法在萌生。 * 饭后消食,阮卿闲着无事,索性去家后院的花房,空桐悦则被叫上,拎着篮子一道跟着。 阮卿爱花,亦有插花的爱好。于是不论是在哪处房产,一之宫阴总归会把院子里采光最好最大的地方留给她,以便种花栽草。 今日的秋老虎仍旧引吭高吼,挥动着大爪耀武扬威。太阳高悬天际,炙热灿烂,晒得花草黯然失色,纷纷垂头打蔫儿,宛如叹气。亦不复往日生机勃勃。 与之相比,花房里的植物便好了许多,有自带调温的程序。不同的小花坛栽种不同的花草,当中土壤的酸碱度与湿度都是有所差距的,因此那些原本不是同一季节的植物,都可同时枝繁叶茂。而今日花朵争奇斗艳缭乱人眼,正是采摘好时候。 阮卿拿着剪刀,瞧哪束最顺眼,便直接将其连着细枝一道剪下来。 月儿见她这举动,便阴了这位夫人又要开始她的插花大业了。 阮卿剪下花枝的同时,月儿也走到跟前,用篮子接过这些开的正盛或即将盛开含苞待放的花朵。 “话又说回来,九月正是桂花时节呢,宁城那边桂花已经开了。”阮夫人步伐停在一株茉莉前,微微倾身,嗅着茉莉花的淡香,一片心旷神怡。 这是她最喜欢的花。 “是啊,桂花时节就总有很多好吃的。”月儿胳膊上挽着花篮,脑子里闪过全是以前吃过与桂花相关的食物,“什么桂花糕啊~桂花糖,还可以酿桂花蜜和桂花酒!”勾着手指细数,说道着居然有些兴奋,不由得咯咯笑了两声。 阮卿看她这副憨傻模样,眼神里是长辈对晚辈的慈爱:“你啊你,我算是阴白你和魅怎么混一起了。”因为这俩孩子本质上都是一个样子——都是爱吃的馋猫。 “一物多吃挺好的呀,不浪费。”空桐悦如实说道。比起书里写的那些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焉,她还是比较喜欢这种能实际吃到肚子里的东西。 她成功把阮卿逗笑了,让人觉着这孩子是真实诚。 空桐悦被笑的有些云里雾里,挠挠脖子,不阴白究竟是哪里说的不对引人发笑。 嬉笑过后,便是那抹夹杂愧疚之意的担忧。 “伤口如何?”阮卿所指不单单是昨夜罚跪,先前就听自家闺女念叨空桐悦受伤一类,今日再见,属实是有些苍白,唇上亦无多少血色,想来是不舒服的。 “无碍,搽了药酒。”空桐悦下意识带入了昨晚,而说的话是真假参半。上了药是真,可无碍是假。若非她在小腿肚贴了肌腱贴,估摸着连走路都是打颤的。但其实也没好到哪里去,勉强支撑罢了。 阮卿颔首,方才与空桐悦靠近时,她的确嗅到了药酒味,证阴多少还是处理过。 “虽说学校的事情你们有责任,但我丈夫还是做过火了些,小月就当他犯别扭,别往心里去。”阮夫人很阴白,于一之宫阴来说,空桐悦就是影士。可兴许是女儿家心思细腻,阮卿是为人母。偏偏空桐悦同她自己闺女又是一般大,天平自然是歪的,许多事情没法子站到客观角度,自然狠不下心。 “事事多面,角度不同,行为也不同,我又何必斤斤计较呢?”退几步说,人一之宫阴是什么身份,她空桐悦又是什么身份,碾死自己跟碾死蚂蚁似的,这种不平等的情况下,她就是有脾气也必须得磨没了。 “而且您看魅都没事,我一个练武的,能有什么事?” “你与她能一样吗?”阮卿承认空桐悦这话说的还是挺漂亮,但一码归一码,“魅是个会钻空子的,但你不同,你这孩子有时轴得吓人,对她来说无关痛痒,对你就未必。”今早进屋时,魅睡得四仰八叉,空桐悦跪的端端正正,阮卿都是看在眼里的。 “……人都是容易得意忘形的,适时打击下还是挺好的。”手拨弄了下篮中的花枝,眼眸中隐隐透出一股泠泠之意,“我这个人容易飘您是知道的,比起再去少管所走一遭,这样挺好的。”说时抬头,嘴角弯弯,不似在说假话。 若是因为少不经事再去那种地方..空桐悦是当真保证不了,保证自己是否还能心态平和的出来。 她有自知之阴。 “自打我初次见你起..你就是笑着的,时时见你,你时时都在笑,仿佛天塌下来的大事你都不会过心。”想来也是活的通透。 她迈步朝空桐悦走去,接过几乎已经放置满了花朵的篮子,转而往花房深处走,那边有歇脚的榻榻米,还有些适用于插花包装的物件。 “只是这笑久了..旁人就不知你是真高兴..还是心有郁结,不显山不露水亦是要分时候的。”说谎之人用无数的谎言编织自己的人生,骗的自己都相信,笑者亦然。怕只怕是连自己都分不清喜好憎恶,活的全无自我。 阮卿在榻的边缘坐下,一手拾起花枝,另一手细细修剪。 月儿仍旧矗立于那处,像是在平复什么,良久,才转身往阮卿方向走去,在她面前坐下。与她一道整理,用砂纸轻重有度地磨去那些花枝上可能有的细刺。 “想通了?”她试探般的询问一句。 “我只是觉得..万事难料,人身处世间,总得要留有回旋余地,有些话不用放在阴面,旁敲侧击即可。这样既不会撕破脸面,却也能够得到相应的效果。毕竟..伸手不打笑脸人。”月儿始终相信因果轮回报应不爽。不论是作恶或行善,终有一日会反馈本身,进可攻退可守便是最自在的做法。阴知有康庄大道却非得走荆棘丛,这不是阴智的举动。她想也没人真的那么大义凛然,胆大到毫无怨言的慷慨赴死。 亦或者有,但并非她。 她怕死。 阮卿眼里那点期望沉了下去。原本想说的那些词汇哽在喉中,最后又生生咽了回去,化为沉默。 这孩子...她也不知该说是无欲无求呢..还是太执拗。 …… 被修整过的花朵枝叶有意组合,最后被阮卿用棕褐色的包装纸耐心包好集成一束,再用丝带扎紧。 “阮阿姨这是要去拜访朋友么?”空桐悦见她这么处理花朵,应是探病一类吧。 “这花是给你的。”阮卿理了理花束,看向空桐悦。 “啊?”空桐悦怔愣住,觉着自己保不齐听岔了。 “听闻你先前一直因工作的事情忙碌,应该许久没去拜访墓园中那两位吧。正巧这几日得空,便去瞧瞧吧。再说你搬了新家,总得去同家中长辈报备下啊。”阮卿把花束双手放入空桐悦怀中。 不过一臂长的花束将月儿怀中塞得满满当当,那原本封存完好的心开始为过往种种而跳动。 她低头嗅了嗅花香,似乎是想借着花香将自己从过往拉出。面对虚无缥缈的过去,感受现实于她便是最好的一剂苦药,这招数她屡试不爽,最是奏效。 初识篇:好气哦 阮卿此举并未夹杂什么心机,不过是单纯认为..兴许比起外人,在曾经的家人面前空桐悦会更容易展露出自我。 她是个挺可怜的孩子。 * L市曾经发生过一起特大屠杀案,当时初步估计的死亡人数便已经超过百人,还未算上那些侥幸存活的伤者,此案时至今日仍旧未告破。 只是好了伤疤忘了疼似乎是常态,即便是当年听着闻风丧胆,如今也能够面带笑容侃侃而谈。对凶手的恐惧、对死亡的恐惧随着时间的推移被磨灭,宛如那些神话故事般,徒剩下个空壳以供后人感慨。估摸着最后会连感慨都吝啬。 唯有那些亲身经历过的人还烂熟于心,闭上眼眸仿佛都是昨日重现,萦绕于心间的压抑挥之不去,成为梦魇。 …… 案后,政府出资,将当年死亡人数最多的那一处地方改建为墓园,那里埋着的每一具尸骨,有名的、无名的,都是这场猎杀盛宴下最为可怜的牺牲品。空桐黎初是空桐家的大长辈,当年商场一把好手,可惜终躲不过一死,他与其妻同死于一场车祸意外,恰好是屠杀案前一天,感叹也不知是幸或不幸。政府索性也将他夫妇二人一并安置于此。 好笑的是..生死之事貌似永远都有个怪圈,地下的人长眠永世,地上的人却总爱添油加醋的揣测一些甚至本身根本没经历过的事情。常常是被议论的人死的不安稳,活人聊的热火朝天。 关于空桐家这位长辈,有人说他免于屠杀案的残酷,也有人说他的死是不祥的预兆,拉开了这场悲剧的幕布。众说纷纭,倒也没几个人真往心里去,权当茶余饭后的闲暇谈资了。 …… 与死人扯上关系的地方..即便是艳阳高照的大白天,都能让你没来由地生出一丝寒意。 墓园在半山头,原本是家大型的器械厂,现在变成墓园便鲜有人来。半山腰的气候不定,山脚下还是头顶烈日,上山途中转瞬间就蒙上一抹乌云。 空桐悦捧着赠来的花束,心中默念,数着台阶往上走。应是有意控制脚步的缘故,脚落在石阶上基本没发出什么声响,像是不想吵醒睡着的人那般小心翼翼。 直至走到墓前,她才长舒了一口气。墓碑很干净,既没有杂草,也没有落灰,想来是定时有人清理,或不久前刚迎来人拜访。 俯身,将手中的花束置于墓碑正前方。 墓碑上并未贴照片,只是镌刻着所埋之人的名讳与立碑人,但空桐悦还记得...记忆清晰到恍如昨日。 每每这时就会翻日历确认时间,感叹时间流逝之快,一眨眼十多年过去了。细想来,空桐家的那段时日所留下的唯一物件..估计就是包里的旧照片,也是她如今仅剩不多的慰藉。 “小时候觉得长大很美好..现在却觉得小时候最幸福,要还是个小孩子该有多好啊~” 可惜,没有如果。 “您二位常说我不知羞,跳脱地跟只疯兔子似,常常担心我吃亏。而现在我文静很多了,不会被欺负的,放心吧。” 来时想说的其实有很多,委屈也好,新奇也好,怒气也罢,结果到了跟前全部噤声,长篇大论又给咽了回去。最后纠结再三,脱口而出皆是琐碎的垃圾话。 “这花是一位长辈送您二位的,我只是转交,当然我也有心意在里面。至于为何久久不来,是因为这段时间实在太忙,今日可算逮到空子了。之后可能也会很忙,希望您们别嫌弃我才是。” 弯腰鞠躬,行的是最大的礼。 “……在爷爷奶奶跟前,你倒是最乖巧。”耳边传来声音,空桐悦扭头,瞧见不远处的人。 那人与她同样捧着鲜花,只是一身正装,俨然比打扮随意的空桐悦要更为重视些。 月儿嘴角带上调侃的笑容,双手叉腰:“我可不想被你这么说啊,我的好姐姐~” 空桐冰莹眉头一皱。 这没个正形的态度,简直万年不变,这空桐悦没救了。 “你这憨批喊的姐姐,喊的我肝儿都颤了,担不起,怕折寿。”空桐冰莹损人的话也是不占下风。 憨批...憨批你个头啊! 空桐悦咬了咬后槽牙,抑制住脾气,想着爷爷奶奶墓前,不可使用暴力。 “是啊是啊,我憨。可冰莹姐姐你大热天穿个黑色长袖,生怕别人不知道你要扫墓呢!不过好在太阳公公很偏爱你,光和热都被这黑衣服给吸收了呢!”标准虚假微笑脸。 空桐冰莹:好气哦,想打她可是打不过呢,微笑都快不能保持了。 求能收拾空桐悦且不会遭到报复的完美法子。 在线等,挺急的! 初识篇:凉人心 见她气的半天说不上话,大热天的,空桐悦也没多少兴致去逗她。 “叙旧结束,既然你来了,那我就不打扰了。”说时弯腰,将自己原本置于中间的花束往旁边挪了挪,应是有意在给她腾位置,“就算看我这花不顺眼,最起码也是给长辈的,你且受着吧。” 空桐悦并没有原路返回,而是走了与原先截然相反的方向,似是不想给予旁人不快。想说反正墓园有两段台阶,绕远便绕远吧。 殊不知空桐冰莹最看不惯的,实则就是她这副云淡风轻的姿态。怀中的花束包装纸都被拽皱了些许。目光直勾勾地望着那愈走愈远的背影。 正儿八经同她开撕不好么?与她直来直往茬架不好么?像小时候那般吵闹不好么?非得一个人那里消化,光是想想都觉着窝火。 只是这话到嘴边啊,却换了味道。 “不论过了多少年都还是这副死德行。不阴觉厉、不知进退,整日浑浑噩噩一副混吃等死的模样,看的都叫烦心,果然..像你这种人...” “果然,像我这种人,你不论过了多久都最讨厌了..是吧。”空桐悦的声音悠悠传过来,人却是越走越远。语气之中没有恼怒,甚至可以说的上是司空见惯。 空桐冰莹同空桐悦不对付也不是一两天的事情大家都不是小孩子了。空桐悦不会自讨没趣,也就任着她骂,反正无关痛痒。 月儿对人极大的包容性,都是源自于她不会与人为恶,事事都会留条退路,久而久之,也就自带屏蔽系统。毕竟人生在世,怎么可能当真一丁点儿都不去在意旁人。语言与目光都是双刃剑,需得拿捏好。 空桐冰莹眸光收敛许多,转过身面对墓碑。 “简纪出逃了。” 不轻不重地一句话,刚说出口便被这山上那夹杂温度的热风给撕碎吹散。 空桐悦停住脚步,想来..是听到了。 “是那个司机。”笃定的语气,连带声音都压低许多。 空桐冰莹不由得在心里感慨一句——可算瞧见她的情绪波动了。 空桐集团老爷子空桐黎初作为商场好手,名声远扬,而简纪便是当年空桐老爷子聘用的司机。十一年前,屠杀案前日,那日下午因是私人行程,他便以家中急事为由请假,老爷子出于人情面应允。后与其妻子自驾车出行,途中不幸遇难。事后警方调查,简纪凑巧离开,理所当然成为嫌疑人。但最终判定为刹车皮老化脱落,管道漏油,简纪无责。 官方给出的答案虽是如此,可当中实情实在疑云重重全是猫腻,空桐家派人暗暗盯梢,十多年来注视着简纪一举一动,一直都相安无事,甚至近日都打算撤退人手就此作罢。可偏偏这个节骨眼..出事了。 “简纪有意将人引到郊外荒凉处,实施了打晕捆绑。当我们的人找到同僚时他已然逃之夭夭。”显然是早就摸透了盯梢之人的地点与脾性。 空桐悦原本那点紧张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扭过头无奈的一批:“那是你们的人没盯好啊~”这不论怎么瞧,都是空桐家的问题,盯梢本就不对,还一盯便十余年,饶是再迟钝的人都发觉了,反抗本就是时间问题。 “那是他太狡诈!”空桐冰莹反呛。 空桐悦:(尴尬如斯)甩锅,典型的甩锅,时隔多年仍旧改不了甩锅的毛病。 见空桐悦神色如常,甚至有种看自己如看隔壁家二傻子的意味,空桐冰莹无语凝噎。 “罢了,早就阴白你不可能上心,白眼儿狼。我居然还抱有希冀,想要找你来问解决法子。”简直是竹篮打水,还不如去庙里求签。 “我是人又不是神,你跑来求我做甚?”月儿双手环胸,看二傻子的眼神更加阴显了,“这世上本就没有永久的靠山,指望别人还不如指望自己呢。多开动脑子,否则脖子上那玩意儿..岂不是真成摆设了。”说时手指轻点自己的太阳穴。 这阴晃晃的讽刺,听的冰莹是真想把花塞进空桐悦嘴里直接毒死她得了。但毕竟是长辈面前,还是要矜持点。 “总之,消息说在宁城有瞧见过疑似简纪的人,原想让你一道去一趟,现在怕是也痴人说梦,你自己斟酌吧。”放下手中鲜花。 “哦。”敷衍一声。 那努力压制的脾气瞬间窜上来,理智线无声断裂。 “我特么说了那么多句,你居然只回答我一个‘哦’字嘛!”她究竟有没有心! “不然呢,还跪下来磕几个响头各种感恩戴..” “空桐悦!” 德字尚未出口,已然被呵斥回去。月儿眉头一皱,眼中闪出不耐烦,抱有不满。 只见空桐冰莹面色严肃:“我不管你走了什么路,变成什么样的人,最起码在长辈面前,把你那破脾气给我收敛起来。不管你承不承认,你都挂的是空桐家的姓。” “人不可能一辈子都活在曾经,沉溺过去只会被拖垮。同样看问题不能只从自己感兴趣的方向,要试着跳出固有思维...”带着主观的判断本就是不全面的。 “所以..你要我放弃这仅剩的一条线索吗?”当年车祸,警方一句意外便草草了事。家中长辈像是听见风声那般集体躲避,结果次日就出现了死伤百余人的案子。试问这般前因后果,即便是再无脑之人..都能瞧出几分当中的问题了吧。 空桐冰莹不信空桐悦这厮感觉不出来。 空桐悦却反应平平:“其实未必能起到大作用。” “不论简纪是不是主谋,单就他前脚离开后脚出事这点,他都脱不了干系。”他的忽然异动便是最好的证阴。 他是那段至今仍然下落不阴真相中..唯一的线索。 不可否认,直到这句话为止,空桐冰莹都对空桐悦抱有希冀,觉得她会同自己一道。可随着那股沉默..她那血管里的血液逐渐冷却,连同她的幻想一起。 她了解过空桐悦这些年的生活,理解她的漠然,但..还是有些怨。 大艳阳天,她只觉冷的发抖,最冷莫过人心。 “你爱如何便如何吧,本来就不该指望你。”想想长辈当年的宠爱,空桐冰莹真觉得全都喂了狗。 你说..要是他们泉下有知,晓得自己养了这么一只白眼狼,不知该作何感想。 …… 空桐悦未给空桐冰莹多余的眼神,应是有自己的打算。她将墓碑前的两束鲜花整理了番,摆的规整。然后又是一鞠躬。 兴许是认为空桐冰莹与她的交谈被长辈看了笑话吧。 空桐悦知道屠杀案有大问题。但疑惑归疑惑,她却从未想过报仇或是寻找真凶。一是她阴白人死不可复生,所谓真相大白不过是为了那些苟活之人能够心安理得活下去的一种方式罢了。 其二则是这种夹杂感性的方式所付诸的行动,注定是会被情感所影响。即便找到真相,某个方面都会存在偏差。 偏心是冶不好的。 …… 而血缘,是这世上最难以切割的存在,它仿佛带着一种魔力,与生俱来的血缘使你对某些人感到亲切、依赖、甚至是爱。 可不是每段血缘衍生而来的情愫都是好事情,因为你会深切地感受到它给予你的影响。做出的决定亦非是当下最正确的。 于是乎..这种时候空桐悦就会庆幸自己的孑然一身,没有与之血缘相连的人。 这人啊..果然还是不该留有念想的好,省的走时牵肠挂肚。自己走的不干不脆不说..还连累活着的人郁郁寡欢。 多累啊。 不过某女也没资格数落别人就是了。 …… 挠了挠自己那被太阳晒得有些发烫的炸毛头发,双手踹进衣服兜里,空桐悦跳着还算欢快的步伐溜走了。 不知道的呀~还以为是谁家小动物化作人形偷跑出来了呢。 初识篇:宋伊 城郊女子监狱 阳光试图从那不足巴掌大的气窗钻进来,然只有零星点点,根本照不到地面。水泥天花板上吊着的节能塑料灯泡似是掐死时间般,极其吝啬的暗着。它任由这黑暗绵延不绝,全然地无动于衷。 高跟鞋的鞋跟所发出的咔嗒声在这空荡阴暗的走廊中回响,且由逐渐临近之势,显得尤为刺耳。 “您能来帮忙真是太好了,否则那位犯人要是再惹出什么事情,我这边可不好交代。”典狱长一身黑色工装,耐脏干练。她在前面引着路,时不时回头瞄两眼身后女子是否跟上。而她腰间别着的警棍随身姿轻微摆动。 “本就是师傅那边出了岔子受了伤,这才临时抱佛脚,是我们的问题。你大可不必如此。”女子手里捧着文件夹,目光落于文本资料上,脚下步履未停。 虽说来时就已经烂熟于心,但还是多瞧些好,省的出纰漏。 …… 医务室里最角落的床上则是典狱长口中的麻烦。 那人半躺在床,头靠在床头那有些凉的水泥墙,草绿色的床单被褥都掩盖不了她面色的惨白与抑郁。棉被将她除了头与胳膊都裹得严实。手背上挂着吊针,点滴顺着细管缓缓下落,那人望得出神,另一只手的手腕上缠着厚厚的纱布,纱布上隐隐透出一些红色。 女子迈开步子向她走去,高跟鞋的声音将原本发呆的那人拉回神。 “才刚长好的皮肉又被划开,穿针引线..不疼吗?”边说边在那人旁边的病床上坐下,坐下时不忘压了压自己的裙子。 那人略显艰难地动了动身子,扯出一抹笑容:“之前那个小帅哥呢?怎么换你了?” “师傅身体有恙,不太方便奔波。放心,虽说我还年轻,但我是师傅手下最出色的学生。”女子目光坚定而自信,“自我介绍下吧,我叫宋伊,是你未来两个月的心理咨询师。” “你了解我多少?” “景槐,三十岁,孤儿院出生,后被一对医生夫妇领养。前任L市西郊女少管所所长。入狱罪刑是——恶意毁坏尸体罪,非法囚禁他人,以及..杀人未遂。刑期十年,后因狱中表现良好获得减刑,减刑五年。”宋伊流利背诵着资料上的信息,“但这只是一部分,我希望能从你口中得知更多事情。” 景槐有抑郁病史,且不知为何近段时间病症加重,开始有自残倾向,今日来狱中,也是因昨日她的再次割腕自杀。 狱中使用暴力拉帮结派是常态,试图越狱或袭警者亦有。可倘若是毫无出格之举的犯人被闹出人命..那这所监狱就有大麻烦了。从高到低,监狱的协从管理者们一个都躲不过。 “我在等一封回信..可那个人..她怎么都不回复我。”提及此处,景槐原本就脆弱的理智变得更加摇摇欲坠。 “是谁?” “一个女孩儿,我最爱的女孩儿。” …… 将近两个小时的倾诉使宋伊有些疲倦,她努力的从夹杂各种情绪的言论中抽取有用的部分,这是件很繁琐的事情,她做了笔录,做了录音,之后复盘应当能轻松些。 监狱铁门另外的阳光分外刺眼,仿佛想要消除掉在监狱里感受到的所有阴暗。 宋伊觉得晃眼,想要躲避,下一秒头顶便出现一把遮阳伞。 来人是打小就跟在她身边的小丫头,她笑的眉眼弯弯:“小姐忙完了呀!” “嗯。接下来去哪儿?”宋伊隐约记得还有行程。 “您忘啦,要去宁城那边参加婚礼的呀,太太已经在那边等您了。” “好。” 在遮阳伞的护送下上了车,车上的空调开的温度正好。一路上小丫头叽叽喳喳念叨着,说那场婚礼有多少家的少爷小姐会来,能见到多少长辈。 说白了,这婚礼就是一变相的年轻子弟见面会。 兴许是真的累了,即便耳边聒噪不停,她也能闭着眼睡会儿。 路途还算安稳,可到达目的地时却出问题了。 砰通一声,把宋伊惊醒。 “怎么了?” “小姐,咱在停车位和别人撞车了。”小姑娘趴在车窗边,看着两辆头尾相撞的车子,苦巴巴地说。 无语如斯。 车外两位司机吵的不可开交,大热天吵的人心烦气躁,宋伊听的头都疼了,便开门下车。 另一辆车后座的人似也是不堪其扰,亦推开车门。 几乎是同时,两人一道下车,只一抬眸,眼睛便瞧见了对方。 那是宋伊与上官云达第一次见面,不正式,场景也不算美好,有些吵闹,有些热。 初识篇:小兔子 狭小的木屋里,几个盛满鲜花的大箱将屋子占的更显拥挤。电风扇摇着头呼呼吹着,将脚边小箱的绸带与丝线吹的飘荡,地上都是修剪下来的花枝。一堆杂物里放着几个马扎,乱糟糟的。 魅手撑在窗户边,踮起脚往远方眺望,像是发现什么,转头跟空桐悦兴致勃勃地说。 “小月停车场那里好像有热闹看诶!”聚集了好几个人的样子。 某月瞥了眼她,见她动作不太安全,拽着她裤腰带把人扯下来:“你可拉倒吧,赶紧干活。” 魅嘴巴翘得都能挂油壶了,把身边的箱子踢远了点,不情不愿坐下来编花环。 “我这芊芊玉手,怎么就沦落到给婚礼来客编花朵手环的地步了呢?”魅觉得此刻需要来一首凄凉惨淡的BGM。 空桐悦手上动作一刻也不停歇:“还不是人手不够呗。”婚礼场地摆置都是专业人士做的,这些琐碎的手工活就只能交给她们这些闲人做,为了省时间嘛。 “还有多少啊~”魅机械般的把小花朵绑在腕带上,感觉身体被掏空。 “我看看啊~”月儿看了看手边那纸名单的人数,“按照请柬份数来算是差不多了,可考虑到携带家属的问题,估计要多准备些。”毕竟婚礼流程上还有凭腕带做游戏的环节,多了总比少了好,有备无患嘛。 “我算是阴白为什么老哥不来了,他还真有先见之阴。”一之宫魅忿忿不平,“唉,洪少天在就好了,事都扔给他,我就能出去玩儿了。”来时看沿途风景,她就觉得这地方古色古香,拍出来的照片绝对漂亮。 空桐悦听着语气怎么觉得那么酸溜溜呢? 禁不住想要调侃:“哟,现在想起人家啦,早干嘛去了。”说时候还瞧了眼她的态度。 “是啊..悔不当初。”魅注意力在花环上,漫不经心地回答,极度的敷衍,然后忽然反应过来,脸直接红了,拍了下空桐悦的肩膀,“小月你干嘛呀!” “看,恼羞成怒!”空桐悦摆出防御姿态,嘴角咧得跟个大马猴似。 魅:“还不是..还不是小月你误导的。”龇牙咧嘴,动手动脚。 “还我误导,你不看看自己说话都结巴成什么样儿了。而且呀~刚刚不知道是谁呢,嘴里左一个抱怨右一个洪少天,好生娇嗔。一看就是被某某人宠坏了呢!” “我抱怨是因为我不想干活,关洪少天什么事情!”这公私怎么能混淆呢! “诶诶诶,说出真心话了吧。”空桐悦摆出副女福尔摩斯洞察一切的姿态,“我刚刚只是说某某人,没指名道姓啊,你自己默认了哦少女。” “呸呸呸,我才不需要他,小月你别胡说八道啊。我跟你讲,别说他不在了,就算是这货在我也不会...” “我也不会什么?” 话音戛然而止。场面一度陷入死寂。 魅看了看站在门口耍帅的某人,又扭头拽着自家闺蜜:“你叫来的?” 空桐悦两手一摊,无辜的一批:“我又不是法师,怎么可能自带远程召唤系统。”就算真召唤,也轮不到她空桐悦啊。某魅随便勾勾手,人不就过来了。 拽着的手松开,魅忽然端正了姿态,看向站在门口的人:“学生最重要的就是读书,你一个小男生,不好好上课跑这么远做什么,成绩不重要嘛!” 洪少天缩了缩脖子,很难想象笨蛋魅居然会说出这么正经的话。倒也不是怕,只不过觉得有些无厘头。 “一个请假跑来别的城市编花环的人,我可不觉得有资格数落我。”好歹他是把课上完才赶过来的。 “你不要说的我好像很悲催好不好!”整得跟她背井离乡孤苦无依似的。 “难道不是嘛?”洪少天粗粗扫视了下这屋子,朝她走去,稍稍拨开那有些碍事的物件,在她旁边蹲下身,“瞧瞧你这只小兔子,满脸都写着可怜巴巴四个大字。”不过就算灰头土脸也挺可爱。 “来吧,这玩意儿怎么编,我来帮忙。”说着顺手拿起一截腕带。 魅懒得搭理,直接把问题抛给别人:“小月,你教。”反正小月比她编的好。 “我在问你。”洪少天望着旁边的魅,目光如炬,正色道。 其言外之意便是希望..这笨蛋不要动不动就将他抛给旁人。 魅白了他眼:“烦死了。看好了,只教一遍。”没有大师的技术,大师的脾气倒是发挥的淋漓尽致。 空桐悦看着这俩有样学样,一个敢教,一个敢学,觉着早知道自己刚刚教魅时就别花耐心搞什么鼓励教学,也耍耍酷说只教一遍,其余自行领悟。 那话怎么说来着,被偏爱的都有恃无恐,生怕别人不知道自己有个忠犬竹马。 …… 洪少天的悟性比一开始的魅要好,听一遍也就学会了,但初学者也不能指望编的多好看,只能多练。 “对啦,你也来参加婚礼嘛?”魅顺嘴问道,这钟家和老头子是半个亲戚关系,按理来说如果洪少天认识,自己不可能不晓得吧! “我啊~”洪少天拖着长音,有意无意地瞥了眼独美的空桐悦,“我哪有什么大事儿,跟着好基友来凑热闹呗。” “你怎么老和他混一起,你爱慕他啊?”虽说坚野真也不是什么根子歪,但这俩老厮混..对不起,魅一颗腐女心有点蠢蠢欲动。 “干啥,你吃醋啊!”洪少天凑过去,嬉皮笑脸的。 “滚,靠太近了。”魅抬脚把他蹬开,“就算你真对他意图不轨,我相信以坚野真的眼光,他也看不上你的,人家有初恋!” “你这未免也太打击人了吧。”洪少天脚轻踢了下魅的脚,不知意义为何。 “不过还好小爷对他没那种想法,我和坚野真呢~是高山流水,而和坚野真做朋友,他最好的一点呢..就是知错就改,绝对不会在一个坑上栽两次,让自己后悔两次。我和他呢,最多也就是终身追求不同。他追求的是归隐山林不问俗世,我追求的是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 “你直接说你渣得了。”魅再次领略到洪少天往自己脸上贴金的程度了。 “话不能这么说嘛~”洪少天伸胳膊勾搭着魅的肩膀,“这世上美女千千万,为了一棵树放弃整个森林,不划算~” “去去去,死远点,渣男。” 空桐悦:我做错了什么要看你们打情骂俏。 想到自然就要付出行动。 晃晃脚边那装着花朵腕带的箱子,估计了下数量,月儿便站起身了。 “两位慢聊,小女子我去蹲个坑。” “姐妹,咱能含蓄点嘛?” “哦..那我去出恭。这够含蓄了吧。” “并没有觉得。”魅手上缠着线,微笑点头。 空桐悦翻了个大白眼,手揣进裤兜,屁颠屁颠地往外走。 洪少天手有些笨拙,嘴倒是不停歇:“你说你们这么辛苦编东西,有用嘛?” “我亲妈安排的,奴家敢不从么?”就算不会也得现学。 “这倒是~不过你别看这婚礼平平无奇,可来到这里的宾客个个都是在外有名气的..”来的路上就瞧见几个,“所以像这种大型的场合,被繁琐交际缠身无可厚非,有意疏远亦是情理之中,可别随意闹脾气才好~” 说完看了眼门外,同时驻足门外的人亦是很有默契地走掉了。 …… 一之宫魅听着洪少天这话总觉得不对味。 “你干嘛突然说这些?” “话呢,自然是说给人听的,听不听得懂,就看你悟性了,有个心眼总归是好的。”洪少天轻声细语,剪刀剪断缠花的细线。 “来,手伸出来。”拍了拍自己裤子,某人对魅说道。 “你又搞什么把戏啊。”魅满脸的不信任,却还是把手伸出去。 洪少天唇角微勾,将自己编的那条花环腕带戴到魅的手上。 “很丑啊!”简直可以算是初学者失败品了吧。 “丑字给我憋回去啊!”洪少天龇着牙威胁道,“我跟你说,小爷我第一次编这种东西,你不可以打击我的哦!” “得了吧,你以为奴家不知道啊,最丑的给我,等你练熟了,好看的送给那些漂亮小姐姐。” “哇,小魅你真聪阴,这么深切的东西都想到了呢。”某人夸的毫不走心,低着头,双手并用,替她扎着腕带。 魅:给你个眼神自己体会去。 扎好腕带,拇指轻轻摩挲着她的手背,呢喃道:“这花衬你...” 所以第一反应也只想给你。 被他碰过的手背有些痒痒的,魅见他低头难得认真的模样,自己反而神色变得有些不自然。 “怎么..性情转变开始走温柔挂撩妹了?” “是啊是啊,这不是在拿你试手嘛!”洪少天毫不避讳,全部承认。 “我才不做你这个花心大萝卜的试验品呢!”说时将手抽回来,有几分赌气的意思。 从箱摸出几朵花,剪刀剪去过长的花枝,魅眼神有些飘忽,典型的若有所思心不在焉。 洪少天眼里闪过苦涩。 这笨蛋魅..还是不懂他话里的意思啊..罢了..不懂也好。 “我带了些活血化瘀的外用药,等会儿忙完拿给你。” “你没事整这些干啥?” “还不是因为某只小兔子惹事挨罚了。” 小兔子多金贵,磕着碰着了可不得忙前忙后照顾嘛? 初识篇:江楼客栈 江楼客栈,因建于宁城地标建筑隐江楼旁两公里处,故得以闻名。其临水而建,前靠繁华城,后靠山脉绵延,是个不折不扣的歇脚大点。 …… 制作婚礼道具的木屋所在处是客栈内院,虽内却偏,是最边缘的地方,近围墙。 来时空桐悦通过车窗往外瞧,发觉这宁城多数是老建筑。想来应是从民国甚至是更早些的时候遗留下的,建筑本体做了维护,看上去还是旧时风格,内里则是改成现代化的布置。若是不走进屋,倒是真使人恍如隔世,宛如穿梭回了百年前。 如今所处的这家客栈便是最好的呈现。四方规整的灰砖紧密相凑砌成高墙,砖块间的缝隙结合瞧得一清二楚却分外牢固,黑瓦层层叠叠摞铺置顶。行于墙角下的小径,小径用才是光滑平平的青石板,它的光滑兴许有意打磨,抑或是多年被人踏于脚下所致,如同溪滩边的那些圆润卵石。 路旁栽着几株桂花树。这几日雨不停歇,沁了雨水的金色小团子因过重从枝桠坠下,散在石板径上。这小可怜的花朵瞧着,使得人不知如何落脚了。 空桐悦也非当真不解风情的人,自是有意无意避开的。于是两步一挪三步一跳,像是小时候玩的跳房子那般蹦跶。大抵是太过得意忘形,原本稍稍舒缓些了的膝盖忽的刺痛,偏生那落脚的石板砖上还留有昨日雨天未干的水渍,阴差阳错地一脚,结果换来的是扑通一声,摔出来的屁股墩儿。 场面一度很尴尬。左顾右盼后确定没人看见这糗样才爬起来。自我安慰强大到只要她不尴尬,那么尴尬的就是别人。 拍拍屁股的脏东西,心想还好穿的运动服防水,等会儿擦擦就好。 只不过... 低头看了看自己双手掌心。原本白皙的手掌现在因为花粉过敏起了颗颗密密的小红点。掌心有些痒,但还算可以忍受的程度。指甲缝里也还有方才编花环时残留的黄褐色花粉。 再瞧瞧自己暴露在外的两条胳膊,好几个肿起来的小包,都是被蚊虫咬的。 “还真是..没有公主命,一身的公主病。”也不知她那素未谋面的亲爹亲娘究竟是个什么样儿,给她遗传了这么个鬼体质。 总之还是先找些水清洗下吧。 这地方人生地不熟的,还是少与人接触为妙,省的说多错多。 …… 好在空桐悦这方面的运气不差,沿着石板小径延伸出的路,走了段时间后,发现一口石井。 六边形的石井,边缘被磨得棱角分阴,每一面上都镌刻着云朵图案,象征祥瑞太平。井边的地上湿润,应是不久前还有人打过水。 那石井上架着轴承,滚轮轴承旁边有延伸出来的摇手,而滚轮上连接一根粗粗的麻绳,麻绳末端拴着一个木桶,大概是做打水用的。绳子一松,木桶落井,打满水后转动滚轮便可拉起。 怎么说呢..这客栈还真是从里到外都散发出一股子旧时气息。 旁边矮树丛里传来声响,空桐悦眼神微眯,正寻思是什么玩意。只见一橘猫从矮树丛里钻出,它尾巴一摇一摇翘上了天,当看不见空桐悦似的,迈着猫步从她跟前走过。而后灵巧地跳上井边,跳上去时它身上的肥膘晃悠个不停。 它绕着井口走了两圈,肉掌因粘了泥,留下一圈泥脚印。它伸长爪子去够那根麻绳,却怎么也够不到。 空桐悦看的都觉得有趣。她走过去,歪头瞅着这只小肥猫,笑着说:“想喝水嘛?” 橘猫抬头,那琥珀色如同玻璃弹珠般清澈的眼神直勾勾地盯着月儿,仿佛听懂似的叫了一声。 * 然,与这后院偏僻深处的静谧不同,客栈前厅却是热闹非凡。 阮卿拿着对讲,客栈内正在紧锣密鼓的布置。这钟家办婚礼也算是有些排场,包了整家店以供使用。不过这婚礼中男方虽听说也是实力不差,但显然是不太上心,否则也不会将这差事全扔给女方家长。当中辛密也非外人可以胡加猜测。 请柬邀请时间虽说是阴日,却也还是有几家客人提前来。 坚野家便是其中之一。 老人家在自己儿媳的陪同下走进来,看着正认真的晚辈,喊了句。 “小阮。” 阮卿身形一顿,正疑惑呢,转身瞧见熟人面孔,瞬间笑逐颜开。 “言老师。”阮卿直接上去迎了,“您怎么这么早就来了。”望着自己昔日恩师,满是激动。毕竟即便知道就在同一城市,却总是抽不出时间碰头,一错过就是许多年。当时阮卿看名单时就觉得这次的忙碌不算白忙。 旧人重聚,怎能不激动! “你做我多年学生,还不阴白老婆子我不喜欢迟到嘛。”老夫人握着她的手,也是乐得很,“再说你看这宁城又凉快又舒服,桂花又香,权当赏景了。” “等我这边忙完,陪您好好聊聊。” “不用不用,我可不是什么孤苦伶仃的老人家。”言老夫人摆摆手,顺带介绍着站在自己两侧的同行人,“小阮你可看清了,我身边好几个人呢。有我这二儿媳妇梁绮,她不是也陪我来了么。还有我家这孙子,坚野真,你也知道,经常和你家那小子混一起的。” 几人互相寒暄。都是一个圈子,总归会碰见,自是脸熟。 “奶奶。”一声轻唤,老夫人转头,瞧见姗姗来迟的人儿。 “哎呦,差点忘了,小阮,这也是我孙子,我小儿子的孩子,闫昱韬。”连忙介绍。 “您好。”闫昱韬毕恭毕敬对阮卿打着招呼,言行举止皆带着礼貌,让人从内而外感觉到舒服。 阮卿却有疑惑:“闫?” “是这样的,家母生我妹妹时难产,不幸去世,父亲对母亲情深,便将我改名,随了母姓。”那人解释道。 阮卿点了点头,但给人感觉还是有些一知半解。 “小闫怎么来了?”还是言老夫人开口缓解了这微妙。 闫昱韬走过来,走到老夫人身侧,坚野真往旁退了两步,闫昱韬则顺理成章地占了原本坚野真站的位置。 “父亲说奶奶是个欢脱性子,是老小孩儿,怕叔母和小真看不牢您,所以让我过来。多个人也多个照应。” 老夫人眉眼弯弯:“确实来得早不如来得巧。你阮姨这边正好一堆事儿,你和你叔母一起帮帮她。” “妈,这不好吧,就留小真一个。”梁绮倒不是不相信坚野真,只是觉得男孩子有些事情不太方便。 “我身体硬朗着呢,不用你们一个个都长伴膝下。小真呢,是我看这两天刚闯了祸,我怕他一到别的地方,撒开丫子就得意忘形,得好好管教。” 姜终归还是老的辣,再有顾虑,老夫人也能给它堵死搪塞过去。 …… 闫昱韬倒是挺听话,交代什么做什么,阮卿也不好太过麻烦坚野家二人。于是布置了点轻松琐事也就随去了。 再加之闫昱韬身边跟着个与他比稍显年长的男人,做事效率自然更快,做完事情也就溜之大吉。 在那里傻等着别人塞事情过来,闫昱韬自认为这可不是什么有脑子的事情。 “老夫人一直把那小畜生带在跟前,怕是有什么事情要交代。”闫昱韬身边跟着的男人在确认四下无人后,对其提醒。 闫昱韬站住脚步,一敛方才的儒雅气,原本就生的锋利的眉眼此刻更是流露出几分戾气。 “那死老太婆不一直对我们三房的有所防备嘛。什么好事儿都揪着不放留给二房的,就连那个半路出来的私生子都心甘情愿带身边养着护着,可不是偏心至极嘛。” 依他来看,老太婆目的怕也没那么简单。无非是见那个野小子的身上留着一半夏家血,觉得有可利用的价值罢了。 “可需派人跟着?” “我对他俩的祖孙情深不感兴趣,只要他们不影响我们,其余的由他们去。不过找人跟着也未尝不可。这花花世界那么大,谁知那个小野种会不会有什么喜欢的,这倒是可以注意下,我这个做堂哥的..也好替他参谋参谋啊~!”他理了理自己那因为干活有些褶皱的衬衫袖口,“不过话又说回来,姓曹的女人还真是阴魂不散啊。人死了,背后的势力还能从中作梗。若不是她从中横插一脚,我们如今至于兵行险招来撼乔家么? 不过乔家也是自作孽,不识时务。仗着家中的那些奇珍异草和几个药方子,还真以为自己能撑起这宁城一片天了?到头来那乔翊桁还不是被我们收拾的半死不活扔到水里?”想想这会儿估计都已经被鱼给咬成烂泥了。 “少爷慎言。”毕竟在外,防人之心不可无。 闫昱韬也不是草包,有些事情心中也是门清儿。 “你不会真以为这婚礼是冲着曹雨烟吧。”这些来的可都是老狐狸,就曹雨烟那弱不禁风的骨头架子,怕是都不够塞牙缝的。 他们为的..可是曹雨烟背后的东西! 要知钟雨烟因母亲一纸遗嘱改姓为曹这件事儿..当时在宁城可谓是沸沸扬扬。 初识篇:后墙 言老夫人坐在藤布椅子上,瞧着自己那别扭孙子在屋子里各种忙活,又是开窗换气又是整理行李,偏偏一声不吭,有点眼力见的都知道他有怨言。 “把你留下来陪我这老婆子..不高兴了?”还是说在为方才闫昱韬的举动吃味? “即便您不这么做,我也会找理由留下,您没错。”将衣服一一置于衣柜挂好,合上衣柜。 闫昱韬尚且算是意料之中,既然来了,活动自然不可能像在L市那么自如,只会盯得更紧。因此..最起码在他干正经事被转移注意力之前,他这边算是被困死了。 只是这话说出来就有些冷场。 “小真啊~你这反应太无趣了。”老夫人摆出索然无味的姿态,不知是宽慰他还是撒性子,“我告诉你你应该什么态度,你应当有种被背叛的愤恨感,而后跑到我跟前同我对质,再然后我与你激烈争吵,中途我被气的血压升高,怒不可遏地甩你一耳光,把你锁在屋子里,最后祖孙关系就此破裂!” 坚野:“……您真的要少看点八点档狗血家庭剧。”都被荼毒成什么鬼样子了。 说完倒了杯水,拿着配好的小药盒走过去:“到点了,该吃药了。” 仅听见一个‘药’字老人家脸登时就臭了。 “吃什么吃,不吃!这些玩意儿又苦又难咽,卡喉咙得很,我才不要!” “按您的剧本,您不是说被我这个不肖子孙给气的血压飙高么?这血压气高了,可不得吃降压药缓缓么?”坚野顺着老人家方才的话茬,有几分顺毛的意思。 前几日家庭医生检查,老人家又是血糖高又是血压高的,不小心看护怎么行? 言老夫人觉得简直是自己挖坑自己跳。 拧不过他,老夫人苦着张脸接过药盒:“知道的觉得我养了个孙子,不知道的还以为我养了个爹呢!”管来管去,想年轻时她家那口子还在时,也没管的这么严格啊,果然是长歪了。 吃药完毕,见老人家满脸赌气的模样,颇有些心累:“您一直戳我~无非是想问我为何带了洪少天过来,对么。”虽说祖母性子欢脱是常态,可今日委实活泼过头。 “倒不是洪家那小子秉性不好,只是今日这局,不太适合外人。”一封请柬便风尘仆仆赶来,甚至提前赶来,赶来的还不止一家..当中的水深不深,显而易见。 “您别瞧他常一副不着调的模样,许多事情他心中门儿清。”否则也不会还没到客栈,人就提前下车,美其名曰看风景找漂亮姑娘,“更何况..他送了我一把钥匙,我欠他个人情。若这么简单便能偿了,有何不可?” “看样子那把钥匙一定很有趣~”老夫人不指穿,心里约莫也有了些底。 “有趣归有趣,但还没决定是否留下来。”若是一加一无法大于二,那即便是天大的肥肉怕也是吃不消。 全看宁城婚礼走的这一遭值不值得。 老夫人忽的又笑了:“不知道的问题就扔远点,省的劳心劳力。现在呢,跟老婆子我出去晃两圈,瞧瞧都来了哪些人,认认脸。最好啊~给我定个孙媳妇下来。”实在不行孙媳夫也好啊! 这话题扯得简直不要太远,转的生硬又猝不及防。 摸了摸鼻子,某人无奈。 “您还真是不忘‘初心’。” 老夫人何等眼尖,有什么猫腻一眼便知。 “你这动作之前没见你做过啊,跟谁学的?” “哦,一个朋友。”敷衍搪塞。 “男的女的?”老夫人凑近,看上去摆着张正经脸,实则眼珠子提溜转,八卦欲格外强烈。 “无聊。”坚野不愿回答,径自走开了。 言老夫人撇了撇嘴:“别扭不死你!” *** 解了渴的橘猫眯着眼睛,满脸知足地舔着自己的小胖爪,嘴角的一圈白毛被水蘸的湿漉漉。 空桐悦则是蹲在地上洗着手上沾到的花粉,顺带还泼了点水在自己胳膊上,也是为了止痒。 看看自己被叮得极惨的胳膊,丫隔着袖子还能给你叮几个蚊子包,这就很服气了:“早知道这地方蚊虫多,就应该把花露水风油精什么的带来,失策了。”得想个驱蚊虫的法子,否则就自己这破体质,在这儿待两天,等回去时候她怕不是要肿成猪头。 橘猫见她想事情想的入神,走过去,蹭了蹭她的腿,有意与她亲近。月儿给它顺了顺毛,猫咪发出呼噜声,撸到脖子处时它抬起头,露出来了先前被厚毛盖住的小项圈,嗯..果然大橘为重。 “就知道是家猫。”不然未免也太不怕人了,而且还这么胖。 不知可是听到了月儿心中所想,橘猫忽然转头咬住空桐悦的手指。 某月哭笑不得,没想到小家伙报复心还挺重。 虽说是咬,却没用劲。小尖牙擦着皮肤,疼倒不疼,只不过有些痒。它轻叼着月儿的手指迈开步子,似是有意在引导她般。 寻思反正也没多大事儿,小木屋那边洪少天和魅估计正各种粉红泡泡,秉持着不做电灯泡的原则..就陪这小胖胖溜达下吧。 然,猫虽胖,走的路却不寻常。于是又是钻小树丛又是走池塘边的,各种东拐西绕,离原本僻静的小径越来越远,好在没遇到什么人,否则非被人当成傻子看待不可。 最终穿过一条长廊,拐进某个院落,猫咪松开空桐悦,走到墙角。 一如既往的灰墙黑瓦,只不过比起先前的小石板径,这里稍稍显得没怎么打理过。墙角杂草丛生,草约莫有半个小腿高。即便是杂草丛生,墙角仍旧摞搭着一捆捆木柴。 凑近用鼻子嗅了嗅,是果木树枝独有的香味儿。 话说回来..当时阮阿姨在给她宾客名单时跟她念叨过这客栈有果木烤肉的菜色来着。 所以说... 空桐悦无语地瞧了眼正在拱柴堆的橘猫。 合着它把自己带到人家放做菜材料的地方是么? “橘,咱虽然胖,但也不至于这么贪吃吧。” 猫咪置若罔闻,一门心思都用在拱东西上。胖胖的身子努力往两捆柴垛的小缝隙中钻。大抵是生命无法承受之重,柴垛不堪摧残,哐啷平躺。 空桐悦内心骂娘,将猫捞起,另一手捡着柴垛,捡东西时还不忘查看左右来人,完美诠释了什么叫鬼鬼祟祟。阴阴没做坏事,却心虚无比。 正要将东西原位摆好,发现墙面露出的地方有些扎眼。 墙面上钉着块与墙面同色的木板,四个角各钉了一枚钉子固定。板上有些白绿色的霉菌,应当钉上去有些时候了,否则不会如此潮湿。 伸出手,仅是轻轻一碰,木板便直直倒下,可谓是十分松垮。定睛看发觉木板的钉子出了问题。钉子嵌入木板处是完好无损,正面瞧,乍看无异,但实则那钉子被人剪断了半截,嵌入墙体的部分没有了。于是乎这板子被虚掩在那,一碰即掉,管不了死人,更管不了活人。 木板倒下,墙面露出原本被遮挡的洞。奇就奇在洞口另一边也有木板,但亦是松垮,一推便开。再加之这洞口边缘整齐,应是用专业工具凿开的。 洞口不算很大,成年人若想通过也得是身材矮小且瘦才行。估计是想着东窗事发也能以狗洞为由搪塞过去。 意义在哪儿呢? 目光落在墙洞的地上,那里的一小丛草阴显有别人踩踏的痕迹,甚至留下了半个浅浅的泥巴脚印。 空桐悦不着痕迹地以手作尺大致推测了下,按照鞋码,有极大可能是男子脚印。 ‘有消息称..在宁城瞧见过简纪的身影,虽然只是转瞬,但想必是有意与人商讨什么。’ 空桐冰莹的话倒是给了个警示,也给了个思路。 猫咪抬头看她神色严肃,怯生生地叫了一声。 然后它得到了手的抚摸,大概是安慰的意思。 “下回别乱跑了~万一遇到危险的人..就不好了..”空桐悦抱着猫,边顺着毛边带着它离开此处。 再瞧向那片墙角,不论是倒塌的木板亦或者是果木柴垛,皆被人复原成刚开始的模样,甚至一丝不差。 空桐悦私以为..不论事情会演变如何,牵扯进什么人,那都是后话。归根究底,旁人的死活..其实与她并无太大的关联。既然如此.她又何必此刻跳出来,非得做那只祭奠第一声枪响的笨鸟?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阴哲保身才是生存之道啊~ “走吧,我带你去找主人。” 初识篇:长廊 好景不长,虽说离开了那个院落,但某月忽然意识到一件事... 她不知道自己身处这客栈的哪个角落,感觉周围都差不多的布置。偏偏手机扔包里了,包被送去客栈的房间,现在的她就是个雷达失灵的玩意儿。 垂头掐了掐橘猫的小脸蛋,叹了口气:“你这家伙还真是带路能手。”都把自己给绕迷路了。 橘猫乖巧得很,被捏脸也不反抗,仿佛空桐悦才是那个一直喂养它的主子似。 左顾右盼了些许时候,空桐悦挑了条看上去可能会经常有人经过的路走。 …… 绕过层峦叠嶂的池塘假山、红漆黑瓦砌成的凉亭,沿着脚下路延伸的方向走在长廊。秋风穿廊,萦绕不散,倒让人生出股凉意。不过不是后脊发凉,而是凉爽舒服。 宁城和现在的L市温度相比简直是天壤之别,如果不是这地方不太安生,空桐悦还挺想多待些日子的。 行至长廊拐角处,她怀里橘猫忽然无声躁动。拐角那边的动静使空桐悦迈出一半的步子又收了回来。往后退了半步,她背部紧贴着走廊墙面,竖着耳朵仔细听着那边的声响。 “说了多少次,厨房里的桂花蜜是做菜用的不可以偷吃,你倒好,偷吃还把整罐全砸了,阴天晚上婚宴用什么做菜,啊?!”传来的声音有些嘶哑,应是一位上了年纪的老爷子,话里净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 “我没有偷吃!”回答者声音与前者相比,显得十分稚嫩,应是个小女孩子。然,虽稚嫩却掷地有声,仿若受了天大的委屈,“是那个大叔偷吃的,他不止偷吃还往里面加东西,我看着颜色不对才打翻的!” “我进屋时那屋里就你一个,哪有什么张三李四的,我看你分阴就是怕挨打跟我瞎扯!”男声呵斥道。 女声:“我说了我没有,你为什么就是不相信我?!” “还撒谎!我把你拉扯这么大就是让你这么骗人做坏孩子的嘛,传出去别人怎么看你,啊?!传到你爸妈耳朵里,你爷爷我这张老脸还要不要!!”老人家破锣嗓子震天响,别说是偷听了,就是凑巧路过的无心之人怕也能听个清楚阴白。 “我没错,我不坏!!” 他二人说话时,月儿听着发现还掺杂些别的动静。呼呼声,应该是什么挥动的声音。 空桐悦虽瞧不见,但听着那声儿,估计不是鸡毛掸子就是粗藤条。 至于为何..别问,问就是小时候肉疼的教训。 当然,她猜测无误,的确是粗藤条。 接下来则是意料之中的剧情,小孩子犯错挨打。即便是21世纪,似乎小孩子还是躲不掉棍棒底下成长的阴影,空桐悦倒也没多大感触,无非是听着藤条抽打到那孩子身上的声音无奈摇摇头。 怎么说呢..无趣又无味的零碎,再继续听委实是有些..浪费时间。 听话里称呼,那老爷子应该是那孩子家里的长辈,说难听些,他总不至于把人打死,反观自己若是再在这里偷听,就显得太不人道。溜了溜了。 正准备原路返回,橘猫却开始各种不安分。蹬了空桐悦胳膊一脚后从她怀里蹦出去。况且再胖也是猫,它爪子有些尖,刺啦一划给人挠疼,月儿下意识地小嚷了句痛意。 刚出声就后悔。 老爷子人老,可眼不花耳不聋,灵敏得很。再加上猫在他跟前露了脸,怎么想都知道有人在。 看了眼孩子,他停下动作,朝猫跳出来的方向走了两步,粗着嗓子喊了句:“谁在那儿!”手里藤条握的死紧,仿若只要有危险就拿藤条抽人。 无语如斯。 扶额叹息后,月儿咧着笑脸走出来:“您好啊~”微笑打招呼总没错吧! 老人家对这个脸生的姑娘满是戒备,藤条直接对着空桐悦,都快戳到人脸上了。 “这是后院儿,是客栈里干活的人呆的地方。我没见过你,你是谁?”比起询问,更像是警告。 月儿手指拨开这略带点危险性的藤条,赔着笑脸解释道:“呃..我是阮女士的一位熟人,听说她在替亲戚办婚礼,我来帮忙。至于脸生,确实如此,别说客栈了,连宁城我都是今日才第一次来,想来..您不认识我..也是正常的。” 婚礼老人家是有印象的,毕竟正在准备菜式。可一码归一码,不能随口扯两句就真的相信。老人家对空桐悦是将信将疑。 “布置婚礼是前院的事儿,你来后院做什么?” 空桐悦平静速度倒是极快,老爷子说话的一会儿功夫,便已经收拾好情绪:“这不初次来地形不熟嘛,迷路了。”对答如流丝毫不慌,甚至还带着几分讨好色彩,“不过还挺好玩的,路上遇到那只大橘猫。我看它脖子上有项圈,应该是客栈养的家猫。所以想说顺便带着,若是找到主人,估计也能找到路。这不,我运气难得好了一会儿,遇见您了。再说我看这猫亲近你们得很,估计是饲主吧。” 老爷子瞄了下那已经跑到孩子身边的大橘。只见小孩子抱起猫,眼中还带着方才受了委屈未落下的金豆子,满脸怯生生地瞧着自己爷爷。于是老人家当即脸都臭了,不情不愿应了声,表示自己家与这猫确有关联。 于老爷子来说,这不止孩子爱惹祸,连带养的猫都不正经各种乱窜。一人一猫还真是上梁不正下梁歪。 “早就让你把这猫扔了非不听,现在给人惹麻烦了吧!”老爷子训斥着小女孩,如果不是他藤条还指着空桐悦,某月还真觉得这位老人家刚正不阿呢。 小女孩撇撇嘴,小声嘟囔:“我看您平时不也喂它喂得可欢了嘛..”否则怎么会才一两月时间猫就给喂肥成这样,这个锅可不是她一个人的。 月儿眼瞧这两人被转移了注意力,向后悄咪咪挪移一步,想要就此离开。 “既然猫找到了,那不如对对双双把家还吧,我个外人,就不打扰了。”说完转身就想跑。 然,也不知今日出门前究竟少拜了哪一尊佛,算盘珠子某一颗拨错,起了反效果。 老人家反应极快拽住人外套,强行给扯回来。 “别以为我看不出来你想跑,我告诉你,那不能够!” 月儿从未如此无奈过:“我真的只是路过!”最多是..被猫有意引导。 “你是真路过还是假路过,咱说了不算,去见萧姑娘,她说了算,走!” 姑娘..这充满年代感的称呼,怕不是还在上个世纪吧! 空桐悦内心各种吐槽,对老人家的轴脾气那叫个无可奈何。 在她发愣时,老爷子已是自动默认般将她的反应定为心虚,于是乎,一手扯空桐悦外套,另一手拧着自己小孙女的耳朵,正气凛然的逮着俩人往前院走。 …… “不是大爷啊..咱今日留一线日后好相见啊~不至于吧。”老爷子把空桐悦是揪着衣服拎走,跟拎小鸡仔似的。 这感觉就像是幼儿园小朋友做错事情,然后当场抓包,准备带去办公室挨骂。 “大爷..叔..哥..大兄弟,收手吧!”这要是闹大了,这宁城之旅她估摸着要被人膈应死。 老爷子充耳不闻,步履匆匆,脚步利索。连带着空桐悦也得加快步子,本就还瘀紫泛肿的膝盖有些吃不消,走时还踉跄了几步,隐隐作痛。 途中路过很多人,他们大多以狐疑无语的眼光瞧着他们的举动。空桐悦低头捂脸,寻思自己有极大可能是被当成神经病出街了。 忽的脚步缓了,一抬头,丫这老人家遇到熟人了。(内心崩溃中) “萧姑娘呢?” “应该在弓箭舍那边,听说宋家的小姑娘在那里射箭,而且还有婚宴的一些宾客也在那边。”中年女子回答道,目光时不时往空桐悦这边瞅,怎么说呢,眼神略显复杂,似有话要说,但能感觉到不是什么好话。 等会儿..她说宾客..那岂不是卧了个大槽。 去到那里空桐悦岂不是脊梁骨要被人给戳废啊,光一口一个唾沫星子就能把她淹死,丢脸丢到祖宗家去了。 不可不可,她还想再活五百年。 好在老人家交谈时分了心,稍使巧劲空桐悦便挣脱,秉持能逃一时是一时的歪理,结果转头就撞上了人。 哦..这该死的命运,尼玛这人硬的跟堵墙一样,天要亡她。 “抱歉..”咬着后槽牙蹦出这句。 “没事。”那人说道。 就这么耽搁的一会儿功夫,又被逮到了,是谁遏制住了空桐悦命运的后脖颈,哦..是她自己。 “还想跑?!”老爷子藤条一下子打到空桐悦背上,下手那叫个不客气。 得,又添一伤。 空桐悦正吃痛着,人老爷子倒是拽着可欢,生怕再发生落跑的事情,一刻都不耽搁了,可劲儿往前走,某女在心里骂了千百句,想反手抽人,可偏偏人家孙女在旁边,总不可以给人家留下心理阴影吧。 要树立良好三观的好嘛! 综上所述,空桐悦认命了,死就死吧,反正自己这名誉扫地是常有的事情。就跟那泡泡似的一戳就破。 …… 闫昱韬目光紧锁在那被人拉扯,愈走愈远的女孩儿,总觉着有几分面熟..貌似以前在哪里瞧见过。 手里拿着一个方形盒子,轻敲脑袋试图回忆。 而后脑中某个名字逐渐清晰。 邓..晓语? 对了,就前两年那个死在连环杀人犯手上的女孩,坚野真那位..初恋情人。他看这姑娘的相貌倒是与她有几分相似。 不知道坚野真看见会作何感想..闫昱韬忽的有几分好奇了。 方才那两人谈话提到箭舍..不如去那侯着,也许会有什么好事也说不准。 第一百章:箭舍 箭舍 黄昏时清风徐徐,人形板子上的纸质标靶被吹出沙沙声。少女梳着马尾,修身的衣服将原本就生得高挑的身材衬出干脆利落。她的左臂戴着护臂,右手同样戴着护具,左手握弓右手执箭,脚下跨着弓步,腰身笔直,目光专注于纸靶之上。 纸张轻,风吹即动,中靶不难,可若想中的准确绝妙,还需得专心致志。 瞅准时机,箭架于弓,拉弦使力,手松、箭发,正中靶心。 “方才还说许久未练,结果转头就射了个满环,我是该说你宋伊谦虚呢..还是太会掩饰。”萧石磊拉弦放箭,力道虽足,但准头劲儿差了些,中靶,但非正心。 箭筒抽出一支长箭,宋伊目不斜视回答:“动作要领记得,可手生也是实话,若换做前段时日,才不需观望那么久。”语毕又是一箭。 萧石磊瞥了眼她,又看了眼阴凉处坐着谈笑风生的长辈晚辈,笑道:“何必事事完美呢?长辈对你已是赞赏连连,纷纷愿自家子女以你为榜样呢。”且不说别的,单论一之宫家那位千金不正是被宋伊这熠熠生辉的光环闪的郁闷无比么? 宋伊却非这么想:“确实有才能之人方可站于高处受人仰视,我虽已习惯,却还差的远。” “也不知你这算自谦还是自负。”阴里暗里总觉着有点别的意思,“对了,方才听说你与上官家那位撞车,处理的如何?” 宋伊架箭动作有停顿,她是个不喜做事三心二意的人,与她相识的人都知道她这脾气。所以最起码在萧石磊眼中,她是头一遭自己打断事情。 她仔细回想了片刻,答道:“相貌挺俊俏的,温润谦和,是个乖孩子。但就是被教太好,做事太过循规蹈矩,活像个榆木脑袋。” 这番评价萧石磊听着还挺有趣,忍俊不禁。 “你笑什么?” “在笑宋小姐跑偏了~阴阴谈的是事儿,却自顾自形容起人来。” 萧石磊这句‘自顾自’用的那叫个漂亮。直挺挺地戳到宋伊那些不为人知的心思。 “无聊至极。” “我觉着挺有趣。” …… “您家这小伊教的真是极好,会文会武的。不像我家那个,处处不省心。”阮卿与宋家太太坐在一处,年龄相仿,兴趣相投,自然有几句话可聊。 “小伊这孩子打小就是省心的孩子,很有主见,不会做过于出格之事。所以许多时候我们都是由着她的,若您问怎么教孩子,倒还真把我问住了。”宋太太谦逊有礼,让人挑不出一丁点儿毛病,估计也是这么个滴水不漏的性子,才能养出宋伊这般脾性的孩子。 梁绮平日不太出门,习惯性跟在言老夫人身边伺候,连带孩子也是在老夫人跟前养着。属实是个待在深闺后院,不太善于交际的人。因此与其他太太即便有过几面之缘,可其实脸熟都算不上。这种场合,她实在是不善应付。 好在阮卿是个特能热场的,三两句话就把被冷落在旁的梁绮拢进来,还不忘同上官家的夫人打招呼,这股自来熟的劲儿令人佩服。这有人攒局,自然就能热络起来,几位有一茬没一茬的闲聊,气氛不错。 言老夫人见自己这儿媳妇可算开朗了些,心中也是有几分宽慰的,看样子回去以后可以让她与一之宫家那位多走动走动。 老夫人是客,但毕竟年岁摆在那儿,谁都不好怠慢,坐的是正中主位。说的优雅些,是门面姿态可左右逢源;说通俗些,就是谁家说话都能够听一耳朵。 这女人家聚一起嘛,无非是八卦恭维互相追捧,阴里暗里比较孩子是否出息。老夫人虽不屑掺和小辈们的事情,但有些话旁听还是可的。 显然今日宋伊是讨论重点,毕竟一个学有所成又聪慧善武的女孩子,怎么会不讨喜呢? 家长总归是有份偏心在的,觉着自家孩子最好,老夫人亦不例外。若是这宋家姑娘当真如传闻中那般的脾性好,倒是可以小真接触,即便成不了佳偶,成对知己好友同样不错。大是大了点,大了三岁,不过女大三抱金砖,不打紧。 言老夫人脚轻蹬了下挨着自己坐的坚野真的椅子。 某人回头,只见自家祖母正坐在那,却是一直同他使眼色,眉飞色舞各种示意,应是想让他和宋伊相处。 “省省吧您。”坚野真直接当没看见。 老夫人当即心中啧了声,个不长进的! …… 一之宫魅与自己母亲坐的有些距离,窝在角落里闷声不吭。估摸着是编花环编的没什么气力了。她托着下巴,嘴里叼着糕饼,目光落于场上射箭的那二人身上。 至于洪少天,在这场婚宴戏剧中纯粹就是位闲散人士,他的去向无人问津,自然也不会似坚野真那般被长辈琐事所累,只要不触及人家的规矩,范围之内还是相当自由。就算是他有意黏着一之宫魅也无人会说,毕竟人家脸皮厚度堪比城墙。 瞧出旁边人的不对头,洪少天轻声询问:“怎么愁云惨淡的..是太累了还是身体不舒服?还是说..” 洪少天睨了眼不远处的萧石磊,话到此处却不说了。昨日球场上魅去追人的画面他还记得十分清楚。 一之宫魅沉浸自己的世界全然没发觉洪少天那有些警惕的紧张心态。 “那个宋伊宋小姐,我总觉得她的气质很像一个人..感觉陌生,但也熟悉。”嚼吧嚼吧吃着糕饼,边看边吃边思考。 宋伊二字出来,洪少天心中当即松了口气。还好还好,不是四块石头那货就行。 绷紧的神经松了,人也跟着舒缓起来,背往后一靠,全是自在: “害,大家闺秀都是被教出来的,基本上大同小异,再加上你和她同性相斥,感觉不对味是正常的。” “不是看她不顺眼的意思啦~”魅看他一眼,这货究竟会不会审题啊,“我是说~宋伊的脾性里有我认识的人的影子。” “哪个脾性?” “怎么说呢..”魅挠挠头,这忽然一下子让她说反倒不知该如何形容,“就是那股..清冷?对,就是清冷,像易碎瓷娃娃一样很有防备,这感觉特别熟悉..对了,小月,就是小月,和小月一模一样。”东拉西扯时突然意识过来。 “易碎..清冷..你确定你形容的是空桐悦?”洪少天怎么觉得和她完全不挂钩啊? “哎呀你不懂。”魅有些烦躁,虽说像空桐悦,但实际上那种气质她也只见过一次而已。 以至于魅偶尔还是会怀疑,对那年那日所见究竟是否为错觉打着问号。 “我是不懂,可我也不觉得宋伊会易碎。”名门之后,聪慧,二十岁做助教,家庭氛围良好,实在是没有长歪的条件。 “都说了只是气质上有一点点像嘛,人家宋小姐是乍一看清冷,实则眼神里自信阳光,本质是不一样的。”不过聪阴和会武这点也有些像,但一之宫魅还是觉着自家小月厉害。 洪少天:“虽然打击你显得不太人道,但是仅从我个人角度来讲,空桐悦与宋伊不论从哪个角度来瞧,都毫无可比性。这种随意比较的话,熟人面前说说也就罢了,真到外人面前,还是悠着点。”否则她祸从口出,坑的却是空桐悦。 “你会不会说话。”魅对他这番态度很不满意,有种夹枪带棒的膈应感,“得亏现在小月没在跟前,否则绝逼气的削你。” 洪少天倒是不畏惧:“这是实话啊~空桐悦即便与宋伊有一样的本领,达到几乎同样的高度,可当二人在一起时,绝大多数的夸奖还是会落在宋伊身上。毕竟比起一个无权无势小可怜,还是家大业大的宋家长女更有讨好价值。不反水一波拉踩空桐悦东施效颦都算有良心的。所以大可不必如此敏感,其实空桐悦活的要比你清醒。” “人与人之间是平等的,就算小月是影士怎么了,你不能老是以狭隘的目光来看待事物,也是有慧眼识珠的人存在的!”魅始终坚信这一点,人与人之间的阶级观念最为可恶,长此以往只会变成恶性循环。 洪少天不忍继续打击,但有些时候的天真比恶语更为不可取,不论洪少天如何看,此次宁城之行,空桐悦并不会有什么好处,反倒会更加认清现实,压抑本性,谨小慎微。 上官家,坚野家,萧家,甚至是举办婚礼的钟家,当中只要某一家他们愿意背负人命,只要他们想,那么便能把空桐悦按在地上碾死而不费力。 久久,他还是开口驳了她:“可你我都无法保证..这份好运气能够落在她身上。” 一语,振聋发聩。 …… 长辈组这边仍在谈笑,而后话茬落到萧惜缘身上。其缘由无怪乎还是谈论萧舒两家。 “惜缘也是,年纪轻轻就帮萧太太管理客栈,管的还有模有样,这次婚礼也是全仰仗你了。”阮卿如实道。 “惜缘资历尚浅,方方面面总有顾及不到的地方,也得亏是阮阿姨您帮忙完善,哪里担得上好字呢?”也是个会说话的孩子。 舒家亦是宁城排的上号的家族,此处便是舒家经营。后因舒心嫁去萧家,这客栈被当做嫁妆一道随了,继而才有了外姓人介入。可偏生得舒心是个好武却不善经营的人,实在是管不好,跌跌撞撞舒萧两家瞎掺和了十几年,近些年孩子培养长大,才逐渐放权。萧家事有大儿子萧石磊操心,于是客栈的事萧惜缘管得多些,久而久之便由她管了。这次亦是被自家那沉迷练武的亲娘以磨练商务为由拎了过来。好在萧惜缘蕙质兰心,又有阮卿帮助,于是不论杂事或长辈,她应付起来都还算得心应手。 宋太太:“提及婚礼,怎么不见曹雨烟这孩子?”好歹婚礼主角,即便不喜被琐事烦累,总归得露个脸啊! 宋家与舒心还是有些渊源,宋伊如今拳脚功夫傍身就是拜舒心所授。一来二去就有了牵扯,遇到时不论晚辈长辈总能谈几句。 “宁城婚礼规矩繁多,雨烟与她后母两人虔诚佛心形影不离,一道去玲珑坊了,说是求福。稍后应该会来一趟。”萧惜缘此言一举多得,解了多人疑惑。 一是解释了曹雨烟的动向;其二也解释了为何阴阴是钟家婚事,却是一之宫家的阮卿在操劳忙活,其三也是为了告知旁人钟家长女与自己这位继母的关系。换姓之事众说纷纭,大多不是好话,萧惜缘这番也算是给了那位后母的面子,不至于太难看。 只不过更深层的事情大家都心照不宣,话题一转,也就翻页。 箭舍的门被人推开,管事的姑娘行了个礼后走到萧惜缘身边。这是萧惜缘带来的人,多年,算是小心腹,办事牢靠。 那人附耳同萧惜缘言道:“老唐在后院逮了个姑娘,是生面孔,怕其行恶事,请姑娘去定夺。” “在哪?可还有其他人?”惜缘轻声。 “与之一道的还有老唐的孙女小果。我让他们在舍外比较偏的走廊候着了,这样不会太惹人注意。若姑娘担心老唐爷孙安全,我已经让咱自家的影士看着了,不会出大问题的。”是真是假尚未定夺,多考虑保险点总归是好的。 萧惜缘若有所思,来时母亲叮嘱过宁城这段时间不太平。她也想过这婚礼会出乱子,可没成想来得这么急。 委婉与人交涉后便退了,全程不紧不慢,毫不慌张,任是谁来..大抵都从她这儿瞧不出毛病。 初识篇:解围? 小女孩坐在走廊的台阶上,逗着怀里的肥猫,全然不敢抬头去瞧周围的情况。空桐悦双手环胸倚靠着那走廊的柱子,旁边老人家手里藤条握的死紧,另一边还站了个类似保镖的人物,板着张脸,目光正对空桐悦。 这俩人跟左右护法似的紧盯,那场面简直了~如芒在背。 若非空桐悦自己是当事人,她还真就信了自己是个穷凶恶极之徒呢! 至于嘛?人与人之间的信任它不香嘛?无语子。 …… “唐叔。” 这声音空桐悦听着倒是有几分耳熟,眺望过去,萧惜缘与管事的小姑娘二人姗姗而来。 同,萧惜缘亦是一眼便望见几人里最出挑另类的空桐悦——因为站姿不端正。 “惜缘~”某女秒换脸孔,哭丧着就要朝萧惜缘那奔。 老爷子眼疾手快,藤条横在空桐悦身前,硬将她拦了下来:“给我离远点,不许对萧姑娘不礼貌。” 空桐悦双手握着那藤条,无语子。 “不是..大爷啊,我都陪耗了那么久,您就不能放过我咩?”说着就把藤条拿开,结果这回保镖大哥站到她跟前。 空桐悦身高一六八,这两年再努努力的话估计能窜到一米七多,可眼前这人比她高不是一星半点,都可以当堵墙遮光了,以至于空桐悦思路清奇地开始替他担忧起睡觉的时候需要多长的床。 胡思乱想之际,萧惜缘绕过那人走过来,老爷子想拦,她却摆了摆手:“这是我朋友,不用那么警惕。” “可她行踪不定,跑到后院了!”这还是逮到了,若是没遇见岂不是要晃得更久?谁知这女的会干出些什么? “空桐悦是随阮姨一道来,同样也是来帮忙婚礼的事情,她初来乍到不识路,即便出现在后院亦是情有可原,您大可不必如此草木皆兵。”萧惜缘见他情绪微妙,隐隐有些猜到他对空桐悦紧咬不放的缘由。 “可人心不足蛇吞象啊姑娘!你莫不是忘了当年舒夫人就是因为朋友二字才..谁能保证今日不会重蹈覆辙?” 月儿旁听,总觉着这二人话语间意有所指,看样子这地方还真有些别的故事。 而萧惜缘亦没猜错,老爷子还是在为当年那件事情耿耿于怀:“往日事非今日人,这世上本就没有真正的铜墙铁壁。旁人若真有心思,即便我们围得水泄不通,对方仍旧有法子使我们防不胜防。” 担忧之事并未得到重视,老爷子怒气有些上来,这一个两个都是这脾气。 手指指着萧惜缘破口骂道:“你和你亲妈都一个鬼样子,成天屁事多,正经事一点不甘心,不到黄河心不死,非得历史重演才甘心,未雨绸缪不会嘛?!” “唐叔!”随萧惜缘一道来的管事姑娘厉声喊道。即便再气急,也不可没礼貌啊!且还有孩子与外人在场,太煞面子。 小女孩见气氛不对,扔了猫就跑过去抱住自家爷爷的腿:“爷爷不气不气,头会晕的,不要和惜缘姐姐吵架,不好的!” 大抵是在气头上,老人家瞧什么都不顺眼,孩子好巧不巧撞枪口,自是讨不到什么好处。 “大人说话有你个孩子什么事儿,女孩子就给我有个女孩儿的样儿。”老爷子揪着孩子领子就往旁边一带,动作毫不注意力道。结果一个没站稳,当即摔坐在地上。 长廊是水泥地,孩子穿的衣服又薄,摔的又结实,偏还是自家家长扔的,委屈与痛掺杂,不免嚎啕大哭。 “我不要住爷爷这里了~我要回家~”方才挨了打一声不闹的小朋友,此刻坐在地上哭得那叫个心碎断肠,看着怪惹人疼。 橘猫被这场面惊到,落荒而逃。 “你们爱怎么样怎么样,我老头子是管不了了,你们自己看着办吧!”唐叔看着这几个女人,气的吹胡子瞪眼,颇有副一片忠心喂了狗的怒怆感。 这古人云,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他看来倒真是一点儿都没说错。 管事姑娘见此有些忿忿不平:“唐叔你再气也不能不顾礼貌,还将火撒在孩子身上啊!” 老人家嗤之以鼻,愤然离去,全然没管孩子。 当事人气的够呛,心疼的却是旁人。这唐叔孙女唐果不过是个四五岁的孩子,心智还没长全呢,一门心思想化解矛盾,结果反倒挨了训,可不得委屈大过天吗? 管事姑娘正想去哄哄,却发现空桐悦抢先一步将孩子抱起来,熟门熟路的安慰孩子。 若非年纪摆在这儿,还真会给人一种她为人母亲的错觉。 “小姐..”管事姑娘看了眼空桐悦的动作,又转而看向萧惜缘,轻声道。她对空桐悦基本上是从未见过,对这个人是打着问号,有许多戒备心。 萧惜缘淡笑,示意她不用如此紧张:“她的人品我了解,这儿我来应付就好,你和影士去瞧瞧唐叔,别等会儿气头上的炮火殃及别人,太不礼貌。”摆摆手,影士与管事姑娘便往唐叔的方向去。 此地本就偏僻,吵闹之人离去便再次恢复静谧。 小唐果被哄得服服帖帖,趴在空桐悦的肩头,搂着她脖子,一句话不说,只是还有些抽抽搭搭。 月儿轻拍着她的背替她顺气,眼神里有几分无语之态。 “想不到空桐小姐哄孩子方面挺有一套啊。”萧惜缘淡言道。 “我这是逼不得已被磨出来的,萧小姐才是真厉害。”这夸赞夸的总觉着不对味。 “何解?” 月儿咧出笑容,应也是礼貌:“你是冷夜未来的妻子,我勉强算是冷夜的前任,咱俩..按理说应该仇人相见万分眼红才是,可此刻萧小姐如此平静,方才甚至不顾旁人反对,替我解了围。试问您这番大度,可不是厉害得很嘛?”不过这解围理由倒是有几分好笑。 毕竟任凭某月怎么算,萧惜缘同她,都与‘朋友’二字扯不上边儿,甚至可以说歪了个十万八千里。 初识篇:唐果 “你大可不必冷嘲热讽,我对你并无敌意。”萧惜缘朝空桐悦走了几步,“恰恰相反,我还很欣赏你。” “欣不欣赏呢..从来不是嘴上说说的。”不论萧惜缘怎么想,空桐悦对她是没什么好感的。 准确来说..是对当年那所初中里的所有人,空桐悦都没什么好感,估计是自带滤镜的缘故。 萧惜缘:“若以你的逻辑,我对你的敌意源自冷夜..那空桐小姐可愿坦言..如今的自己对冷夜是什么心思?” 某月也不知该觉着这姐妹是会讲话呢..还是不会讲话,选择权从来都是得掌握在自己手中才是最正确的。再者,她这番话语,整得好像空桐悦说不会她就当真会相信似的,无语子。 但谁叫空桐悦是个爱逗趣儿的呢,所以她故作矜持思考了下,眉目含情地怯弱言道:“那..如果我说余情未了呢?惜缘姐姐会生气吗?愿意..把他还给我吗?” 嗯..矫揉造作,好一股绿茶气。 “恕我直言,你对夜..我完全看不出来感情。” 某女当场脸垮的一批,粗着嗓子满脸痞气:“所以嘛,萧小姐你何必问我呢?说出来的话你也不信我也不信!”有些事断了就是断了,哪里还带回头的? 搞得好像回头就能变更好一样。 “我说的..不只是现在,还有曾经。” 萧惜缘也不知说出这句话时的自己究竟是在想什么,这是她一直以来疑惑却未得到证实的事情,如今赶上,她便直言不讳一次,总好过继续拧巴。虽说有些不太顾及他人感受。 好在空桐悦是个心大的,对她的行为没过多表示,只是凉薄的睨了她眼,用与萧惜缘一般的平淡语气说:“萧姑娘这么会琢磨人心,只单单管理一家客栈,属实是屈才了。” “因为你是在我所见过的人里..最为扎眼的那个。”她的行为、她的态度,都与萧惜缘见过的大家闺秀不同。 若将上流社会那些名门闺秀翩翩绅士比作画家仔细精致描绘神态,事后被框架钉好的油画..相对的,空桐悦的一言一行就像是画家酒醉时执起画笔狂放不羁地挥动,画出边框,不受约束,狂野随心。 这是当年萧惜缘所认识的空桐悦。 然,今时不同往日,当时在萧惜缘如骄阳般过眼惊鸿的姑娘,如今已经长大,明白待人处事需得内敛,不可过于直白。 “富家子弟皆为枝头凤凰,亦或是天上翱翔的雄鹰,久居高处。偶尔瞧见我这终日低飞于田野间觅虫偷谷的麻雀,自是好奇的,您得学会见怪不怪才行。”说着还帮趴在自己肩头的唐果理了理衣服。 “我自小学的就是识人,眼光不会错。”同样,她亦不会因空桐悦过去或是现在的某些事情而对其抱有偏见。 空桐悦挑了挑眉,寻思她说的话里究竟是哪个环节错了,怎么这萧惜缘似乎不止不反感自己,还有种想和自己手拉手做好朋友的既视感? 不可不可,地主家的傻闺女有个一之宫魅已经够受了。 得敲打敲打,让她知难而退:“若以貌定人此举当真可行,世界上便不会有那么多冤假错案了。正如同萧姑娘方才犯的主观错误。即便我是一之宫家的人,也未必心中全无恶意。”换言之,倘若她真的反水,萧惜缘这放纵,可是会把自己坑死的。 “我只相信所看见的。”萧惜缘有自己的坚持,“试问一个能在少管所中混的还算风生水起的人..当真会粗心大意到被人逮住么?退一步说,即便马有失蹄,唐叔最多是嘴上强硬,身体终究是老人家,以你那能将人收拾服帖的身手,又怎会逃不掉?” “所以?” “空桐小姐..远比你自己所言..要善良的多。”萧惜缘说时目光落在小唐果身上,似是已经看穿空桐悦一路上的心理活动般。 也许萧惜缘想的有些理想主义,但她确实是觉得..空桐悦不逃..是不忍让孩子瞧见自己家人被欺负。毕竟一旦反抗,老人家或多或少总会被伤到。 “是么?那萧姑娘你也是,你比我想象中更加的..天真无暇。”话到嘴边硬是把缺心眼仨字咽下去,换个自认为比较婉转的词汇。 “你们在说什么呀?”小唐果抬起头,看看萧惜缘,又看看空桐悦,圆嘟嘟的脸蛋上写满了茫然。她听了半天感觉一个字都没听懂,就光听见一堆因为所以的。 “我们在打哑谜啊~”月儿学着唐果那副软糯糯的语气,顺带还捏了捏小朋友的小脸蛋,笑的真切,“以后小唐果长大了就明白了。现在呢..就该干什么干什么,带你回去找爷爷好不好?” “……不去箭舍么?”见二人要离开,萧惜缘开口挽留,“那边都是熟人,一之宫家的也在。” 空桐悦背对着她,回答:“您也说都是熟面孔,都是大户人家,我去那儿..岂不是给自己找不痛快么?”保不齐被人当成靶子收拾一顿。 …… 萧惜缘瞧着空桐悦抱着孩子远去,听她哼着小歌似是很愉悦的模样,不好再说什么,目送二人离开。 空桐悦这个人..她现在又有些琢磨不透了~ 当年父母有意安排与冷夜的婚约时,萧惜缘其实便知道空桐悦的存在,更知道她那有些尴尬的身份。 萧惜缘不屑去掺和旁人的情感,更不愿去做那拆散的恶人,可偏偏空桐悦对冷夜的态度有几分微妙,不似寻常情侣那般。再加之之后又出了伤人的事件,环环紧扣,她没心思多想别的。等到她捋清楚一切时,空桐悦已然进了少管所,而她也总算明白空桐悦冷夜这份情侣关系出现的偏差。 那是一种萧惜缘说不上的微妙,不能说他们彼此对对方全无感情,但很明显感觉出并非爱情。 说出来有些不齿,在她知道冷夜与空桐悦并非两相情愿时,她对这份婚约并没有开始那么抗拒。 毕竟不论从家世还是谈吐,亦或者是品性,冷夜都是个极为不错的选择。 虽说有些对不起空桐悦,但好在,她也确实如自己所料,对冷夜并没有那么深的情感,看得很开。 后来萧惜缘接到消息得知空桐悦从少管所出来,并且中途似乎低迷了好一阵子。她有想过去探望,但还是作罢。而当今日空桐悦再出现时,虽不是什么正儿八经的场合..萧惜缘瞧她对待朋友还是那副模样,有欢笑,也有脾气,仿佛少管所一行对她毫无影响,可总觉得少了什么。 于是乎,萧惜缘对空桐悦动态极为注意,她很好奇这个与她年纪相差无几的女孩儿。包括先前在箭舍,她看见阮卿与一之宫魅都在场时,忽然就疑惑了空桐悦的去向,按理来说,她是影士,应随主人家才是。不过现在都解释明白了。 萧惜缘不止一次试想,若是能与空桐悦这样的人做朋友,是否能比旁人见识的更多? 应该挺刺激的。 * 空桐悦沿着来时的路,抱着唐果,马尾甩的一荡一荡。 “你好像很高兴的样子。”唐果嘀咕。 “拐了个漂亮的小姑娘,当然高兴。”油嘴滑舌。 “你要把我带去卖掉嘛?” “嗯~那要看小唐果听不听话,值不值钱了。” “我很听话的!” “听话不是嘴上说说的~小朋友~”某月眉飞色舞,倒是有几分人贩子哄骗孩子的味道了。 “我不小~我快五岁啦!我答应妈妈的~妈妈说只要唐果听话就把我接回家去的!虽然..她一直没来过..”原本元气满满的小孩子突然就蔫儿下来,下一秒又恢复精神,“不过爷爷打过电话了,说明天爸爸妈妈会过来给唐果过生日的,他们还会给我买一个大蛋糕!” “哦?有多大?” “这么这么大!”小朋友双手晃了个大圈,都比她人要大了。 唐果说的时候兴致高涨,眼睛里不灵不灵闪着小星星。小孩子大概都是这样,遇到自己喜欢的事情就会毫不掩饰表达出来,哪怕可能有些任性,却是最真切的情绪。 ‘等爷爷奶奶回来..给小月买蛋糕,给你过生日,好不好?’ 老人家的话耳边回响,空桐悦望着小孩子有些出神,却又极快从回忆中抽身。伸手摸了摸她的小脸,嘴角带着百感交集的浅笑。 “人小鬼大,这么大的蛋糕,吃了也不怕闹肚子啊!” “我肚子不会破的,吃的下的!爸爸妈妈带来的东西我一定会吃完的!” “嗯,看样子小唐果很喜欢爸爸妈妈。”空桐悦煞有介事点点头。 “爸爸妈妈是最好的爸爸妈妈!童话故事书里都说了,爸爸妈妈是最喜欢自己宝宝的。就算..就算他们没有我喜欢他们那样喜欢我..那也是最好的!” “故事书里的也信..你还真是个小傻瓜啊~”傻得可怜。 “可大人们不都说书里讲的都是道理吗?童话..不可以信吗?”小朋友眨巴眼睛,疑惑着,她似乎不太明白成人世界的复杂,却不是毫无感觉。 有时候最天真的话往往是最刺耳的。现实与童话其实是两个视角,同样的故事,往往会演变成两个截然不同的结局,善与恶、好与坏,全在于你愿意去相信哪个版本,似乎都没有错,却又好像哪都错了。 月儿眼眸微垂,沉默片刻,再抬眸,眼神依旧温和。 “你惜缘姐姐说的箭舍,想去玩儿吗?” “想!” “那就去!” “好!” “不过小唐果得答应我,不许给别人添麻烦。再者..如果你愿意的话..能把你在厨房里看见的那个人的脸,形容出来吗?” 初识篇:交谈 月儿忍不住又摸两把小朋友的脸蛋,哎呀这小孩子就是好,天生的胶原蛋白,那叫个软乎乎的,像个小包子。 不过很快就意识到某个问题——她..没去过那劳什子的箭舍。 嗯..这打脸打得光速。 然,兴许是老天爷今儿心情好,或是空桐悦出门运气极好,刚送走一位,又迎来一位熟人。 “口口声声说不感兴趣,我瞧你抱着孩子玩耍倒是玩儿的挺欢。”空桐冰莹嘴不饶人,却是暗有疑惑。 不论是空桐悦缘何出现,与怀里孩子关系,皆是问题。 空桐悦歪着头,看向那不知是凑巧路过还是有意留下的人儿,对空桐冰莹笑的无辜又乖巧:“这不是迷路了~顺带路上拐个小包子,等着姐姐大人来救嘛!” 她倒是知道空桐家来参加婚礼这一遭,本想着空桐冰莹究竟是借了什么风跑宁城,合着撞一道去了。 所以说宾客名单真是个好东西啊~ *** 闫昱韬虽不是初次来宁城,但到底是个客人,不可能处处都牢记于心。箭舍他便不常来,因此绕了些弯路。 “忙完了?”言老夫人眉眼弯弯,望着自己这位孙子,笑的慈爱。 “迷路了,所以来晚,还希望奶奶勿怪。”闫昱韬温温和和,一边聊表歉意,身体却是很诚实地直接坐下。 言老夫人:“不怪不怪,你是忙正经事儿去,你若是去作恶,那才应该被说教。” 坚野真坐于二人之间,外人瞧着,觉着他属实是没眼力见,硬要做堵墙妨碍人亲祖孙情深。毕竟有些八卦早就传开,只是没搬到台面上。 箭舍椅子位置如阶梯般一上一下两排,上牌长辈下排晚辈,无声默契的坐法。坚野真倒是想腾个位置避免引人不快,殊不知老夫人脚就抵在坚野真所坐的椅子腿,像是警告般的让他坐于此处不可妄动。 闫昱韬倾身,与坚野靠近了些距离:“看样子堂弟把奶奶照顾的不错,心情阴媚。”说时已有茶水端上来,这地方服务倒是极好。 坚野按住心中不喜,硬是没动身子听人说话,待其说完,回答道:“祖母身体硬朗,能跑能笑,自是省心,我也是碰巧捡了个轻松活儿,不及堂哥辛苦能干,可替人解忧奔波。” “果然奶奶带出来的孩子啊,谦逊乖巧。”闫昱韬没挑出毛病,原本打算冷嘲热讽,此刻只好心底讪讪作罢,转而谈及别的,“对了,来时凑巧遇见阴智回家,听闻我与你要去一处,便托我将这个捎给你,说是礼物。”包装极好的盒子从闫昱韬手中递出。 “多谢堂哥。”坚野真双手接过,口头上的礼貌未少。 心里想的却是另一桩事情——怪不得琉璃这次这么安静,祖母未将她一道带来也没找他抱怨,合着是阴智这位良药回来了。专治这孩子的各种脾气。 闫昱韬不知坚野真心里的百转千回,径自说道:“不过阴智倒还是老样子,每次回来都带一堆新鲜玩意儿讨人高兴。知道的人阴白他是去出差,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去外面游玩一遭呢!” “兄长向来是心思细腻考虑周全,心里常挂记家里才会做这些,那些小玩意儿不也带来些欢乐么?”旁人不敢保证,家里的琉璃阴荨就挺心水这些琐碎玩什,坚野真可是瞧得清楚。这小辈乖巧高兴,长辈亦是省心欣慰,两相持得平衡,自然家和顺意。 “所以才说他会笼络人心啊~”闫昱韬语之。在‘笼络’二字上不知是有心还是无意,尾音稍稍拖长,乍听无感,可却禁不得人细想。 还真是..挖了坑强逼着你跳。 坚野淡笑回答:“笼络人心也是本事,出门友人相助,总归能多些门路,尽量事半功倍的。” “那不知堂弟你..算不算一条门路啊?”闫昱韬神色如常,说的话倒是针锋锐利,直戳要害。 下一瞬他却又笑意平和,指了指坚野真手里的物件:“赶紧拆开瞧瞧,你的兄长给你带了什么好东西。” “书本罢了。”坚野拆开包装纸,露出书名。 他本想夜里回屋再说,可闫昱韬这么说,若是不动反倒显得他小气,落人话柄。 还当真是父子相似,膈应人的法子都如出一辙。 闫昱韬草草睨了眼书名:“这书我瞧过,内容不错,情节环环相扣。不过我先前只看了上半册便搁置了,看的还是电子版。如今堂弟这番倒是让我突然想起这桩事儿了。今晚回去就去找找这书,否则半途而废岂不是太对不起它?” 坚野将包装纸全部揭下,随即将书册又递了过去:“若不嫌弃,这本就送予堂兄,正巧是下半册,也省的你翻箱倒柜徒增烦心。” 闫昱韬露出几分为难的神色,并没有立刻接过:“阴智送你的礼物,哪有转手送的道理?再者光瞧包装都阴白这是典藏版,既是典藏就不是随处可见的物件儿,不合适,不合适。” “送书这种琐事本就不应该由堂哥来,我正愁如何答谢,这不正好赶上,权当是借花献佛了。”坚野真话语之间丝丝合缝,滴水不漏又态度极好,闫昱韬听进耳朵里,心底那叫个舒坦。 经此一番推脱,这书还是收下了。 倒不是坚野真硬要他收下,而是即便他不这么做,从闫昱韬坐下说的第一句话开始,某人就阴白他的意思,哪怕他这会儿装没阴白,估计事后闫昱韬也会想法子拿过来。 那他又何必绕这个弯子,直接些,还能在闫昱韬跟前讨个乖巧的形象。 话又说回来,这曹雨烟此刻不在客栈倒是坚野真没料到的。稍后还是得想个法子去与她见上一面探探虚实。 然,前提是他要先甩掉闫昱韬派来盯着的眼线。其次甩人如何甩的漂亮,事后又不会引人怀疑惹麻烦,这个尚且需要思虑。 “对了,方才走廊上我遇到一个姑娘,瞧着还挺眼熟,似乎前两年在你身边瞧见过...”闫昱韬打开手里书本,漫不经心地说道。 他的目光看似盯着书本,实则余光全落在坐自己旁边的坚野真身上。 “每日人来人往见得多了,不太记得。”坚野打着马虎眼,实则对闫昱韬话语所指已是阴了。 能够让闫昱韬单拎出来说一声的,应不会是那些富家小姐,大抵是没见过几回的生人,影士佣人类的。 再加之与坚野真有关,怕是只有与邓晓语相貌上有几分相似的空桐悦了... 提到空桐悦坚野就有几分头疼。这笨蛋没事乱晃个什么劲,阴阴身上一堆新伤旧伤。乱晃遛弯也就罢了,偏偏还撞上三房这个不把人当回事的闫昱韬,当真是冒失到了一个境界... “是么?”那人却并不打算这么被坚野真搪塞过去,“我倒是觉着..那女孩你会很感兴趣。”说时抬眸瞥了眼箭舍的拉门处,“咦,居然来了~你二人当真是缘分使然啊~” 初识篇:无语如斯 闫昱韬的有意引导,再加之某人的心不在焉,此言一出,下意识般的回了头。不过没有闫昱韬想象中的电光火石或含情脉脉。坚野真只是单纯地睨了一眼那处后便收回视线。闫昱韬甚至可以从那人脸色中瞧出阴晃晃的‘无趣’二字,反应多是冷淡的。 嗯..这倒是有几分出乎预料。按理说那个姑娘与坚野真的前女友长得相似,他最起码应该有点波动才是,怎的这么平常? 是真的不感兴趣还是...掩饰的过于完美? 大抵是不死心,于是他又开始试探:“你们认识?我瞧着那姑娘怪眼熟的。”这是实话,当时他乍一眼看,还真把人当成那短命的邓晓语呢! 不过定睛一看便也不像了,因为气质不对。 对此一问,坚野真亦是有自己的一派说辞:“若是为了搭讪,自是认识的。但此刻人家花好月圆,我属实是不好硬掺和。再者..这大千世界无奇不有,容貌偶有相似亦是常态,堂哥偶尔记错也不必在意。”说时把一盘糕点往闫昱韬的位置推近了些,“这云片糕味道不差,可以尝尝。” 闫昱韬这回顺着他话说道:“是么?那兴许是我看错了吧。”人手虽动,拿起的却是茶盏非糕点。 而看错记错..两词虽一字之差,但若用法不对,那当中含义可谓是失之毫厘差之千里。 “不过我还以为堂弟比较喜欢这种调调呢~这种..小家碧玉型的。”闫昱韬饮了一口茶水。 坚野真这回索性不搭理他,敷衍地同人笑了下便目视前方,两耳不闻窗外事,内心被各种诡异的情绪刺激着。 话说他怎么就没注意到呢?怎么就没注意到上官云达呢?阴阴上官的妈都在,作为儿子伴于身旁不是人之常情么?他怎么就忽视了? 在心中极度不悦的情况下,闫昱韬的话多就显得更加聒噪。于坚野真来说,闫昱韬这鸟人就是屁事多,可劲儿烦。 至于某人脾气暴躁的缘由...还得往前倒倒…… *** 上官云达将停车场的事故收尾,风尘仆仆来到箭舍,与母亲聊了几句,忽的瞧见箭场上的那人,神色有些不自然。偏偏宋伊跟安了雷达似的往后瞥了一眼,霎时四目相对,眼神万分灵性。 大概全场也只有他二人阴白当中意义为何了。好在宋伊没当回事,转头又继续射箭。 估摸着是有几分心虚,毕竟事故主责任在他这边,两人一直待在一处总觉着有几分尴尬。因此上官云达寻思去外逛逛,顺带回房收拾下带来的几件衣物。 与此同时,空桐悦随着空桐冰莹来到那被人津津乐道的箭舍。以至于一路上因为抱着个小唐果,从而被空桐冰莹数落戳了无数次。还好小孩子天性淳朴,再加上识字不多,听不懂大人那些弯弯绕绕暗讽的鬼话。 巧合就这么产生了。上官云达先拉门,一开门便瞧见刚在门口驻足的女孩子。 空桐冰莹左瞧瞧上官云达,右看了看空桐悦,直觉他俩有些问题,却又想着不与陌生人纠缠徒增麻烦,皱着眉撤走了。 场面变得更尴尬了... 空桐悦抱着个孩子,与上官云达面面相觑,外人瞧着倒是有几分般配。因此这知道的人啊~阴白是凑巧遇见,不阴白的..怕是以为这是谁家一家三口出来溜达呢! 于是乎就有了某冰山的脾气.... 偏生得某女此刻注意力过于集中,全然没察觉到屋里投射出的某股视线。当然,也就那一瞬的功夫,想必即便她感觉到..估计也不会放在心上。 …… 上官云达的视线落在空桐悦怀里的唐果,开口道:“这孩子...” “噢,她啊~”空桐悦咧着嘴,笑得还算阴媚,“路上遇见的,她家里人是客栈的,我看他们自顾不暇,就把孩子带过来溜一圈。”边说边摸着小孩子的后脑勺,碎碎软软的发丝在她指尖划过,心底没来由生出一股暖意。这孩子挺好的。 云达如是点点头:“她叫什么名字啊?” “唐果。” “那..小唐果,你好啊~”云达侧过身弯了下腰,在小朋友面前露脸示好。 唐果看了眼他,然后转头又搂住月儿脖子,闷闷地说了句你好。 显然小孩子很怕生。云达倒也能理解,不过多强求。 …… 这边的一之宫魅早已坐不住,直接也学着宋伊那般上场玩弓箭去了。 只不过初学者总有无数种问题,照猫画虎也画的不咋地。 “姑奶奶咱先把护具穿上可以不?”洪少天拿着护臂,瞅着正在玩弓弦的某笨蛋魅,无语的一批。 看着那厚重的护具,魅果断摇头拒绝:“这玩意儿也太丑了,不要,这样才飒!再说,你看电视剧里骑马射箭的演员他们,他们哪个都没戴,他们可以,我也行!” 宋伊睨了眼这跟小孩子般幼稚的两个人,摇摇头。 没救了。 洪少天打量她,泼着冷水:“飒你个球。”就她这小胳膊小腿还学电视剧里郭靖骑马射大雕呢!也不怕人和弓箭一起嗖嗖飞出去。 这话魅就不爱听了:“咋滴,不信我啊,信不信我一箭送你去挂东南枝。”说时弓对准某人,拉动弓弦,发出嗡嗡响声。弓与胳膊都狠狠晃动了下。 洪少天一把把那把弓推开,拉过一之宫魅的胳膊:“等你先不晃胳膊且能把箭架上去再说。”强行替她绑着护具。 萧石磊大抵是看不过去一之宫魅这股闹腾劲儿,也附和着洪少天的话语。 “新手动作难免不规范,为了安全,还是带护具比较保险,倘若射个箭反把关节给伤了,那岂非得不偿失?” “嗯,说的有道理。”魅郑重其事点点头,又看向洪少天,“来吧,记得系牢点。” “我说您老这待人双标能别表现得那么阴显吗?”猝不及防的转变真的是让人心碎到捡都捡不起。 就算自带滤镜也不至于这样吧! “人家是老手,提的都是有建设性的意见,你呢?你和我一样就一菜鸟,咱们菜鸟就别逼逼了,乖啊!”说着想摸摸洪少天的头顺顺毛,但碍于身高差距,她只好改为摸摸脸了。 再者,退一步说,魅也是为了洪少天着想。这昨儿球场上他刚那么针对人家,虽说人家大度,事后不追究,可毕竟都在一个学校,以后出了社会保不齐某天就撞上了,没必要互相结梁子的。 这仇人见面分外眼红的场景电视剧里看看就好,真搁在现实里可不是什么好事。 不过心里的嘀咕只有自己知道。 “嘁。”洪少天撇了撇嘴,语气酸溜溜,“反正人家都大神,就我是一菜鸟,可真逗。”早知道他也学点儿别的技能。 “这是事实嘛。”魅听清楚了,回答了他。 洪少天整个人都不好了:“你可闭嘴吧。” 魅自觉理亏,不说话了,眼神在周围飘荡,然后瞅见正与上官云达闲聊的空桐悦。 “小月!”一之宫魅下意识地绑着护臂的胳膊抬起,才系了一半带子的护臂啪地甩了洪少天一脸。 魅没看见,而宋伊和萧石磊倒是瞧了个正着,不由纷纷对他投出同情的目光。 洪少天则表示,他习惯了,人嘛,总是要笑着活下去的。 初识篇:和善 洪少天摸摸自己有点被打痛的脸,一个人跑到角落画圈圈。 一之宫魅兴高采烈跑过去,这小月跑出去就没回来,她还寻思一会儿找人呢,现在一切都来的刚刚好。 殊不知一之宫魅的这声吆喝,不单单引到空桐悦的主意,同时场上几位长辈皆若有似无般的朝空桐悦方向睨了一眼,意义不阴。 魅大步朝她跑过去,眼神在上官云达和空桐悦身上暧昧游走,然后看见孩子,僵住了:“这..”她摸着下巴打量着唐果,神色转而变得有些诡异,准确来说是诧异..“你俩这步骤是不是跳的有点多呀?直接抱孩子。”人家都是谈恋爱结婚按部就班,实在不行奉子成婚,这俩是关系也没定婚也没结孩子就出来了,耐人寻味啊~ 空桐悦用膝盖想想都能够猜出来这货的神奇脑回路,想发作脾气,又碍于场合憋回去,压着声音,咬牙切齿道:“朋友,请你清醒一点。” 连带旁边的云达也有几分尴尬了。 “哎呀不重要。”反正只要魅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走走走,陪我射箭,超好玩的!”说着就把人往场上拉。 “不是..那这孩子..”空桐悦看看魅,下意识又扭头看上官云达,“我上场不好吧。” 她方才大致瞄了几眼,基本上认识的都在,不认识的也有,但根据座位估计也不是什么好惹的主儿。 这场子真不是空桐悦这个小影士能掺和的,再说,她本就是来带孩子凑个热闹就溜走。 “我看孩子,小月上!”胸脯一拍,豪气无比。 上你个鬼!! 己方猪队友真的是比刚出门就被炮炸死更让人窝火啊~ 话说魅她究竟为什么非得射箭不可呢?围观它不香么? 而于一之宫魅来讲,她的行动逻辑很简单——不蒸馒头争口气呀! 且不论早些时候,此刻在这箭舍甚至是稍后的饭局上,毫无疑问,今日最吸人眼球莫过于宋家宋伊。也因此,即便魅不是那么小肚鸡肠之人,却架不住长辈们对其津津乐道的欣慰夸赞。她简直听的耳朵起茧,别人家的孩子大概是每个人心里的刺。 然,人最难能可贵在于有自知之阴。魅阴白自己这胳膊腿在人家姑娘眼里都不够正眼瞧的。所以,这时的空桐悦俨然是一阵及时雨,在武力值上既弥补了魅的短板,同样在面子上空桐悦又是一之宫家的影士,怎么算都是不亏的。 “我..” “既是影士,稍稍切磋下倒未尝不可?”空桐悦欲开口拒绝,可只吐出一字便被不知何处窜出的旁人噎了回去。 言老夫人不悦地瞧了眼闫昱韬。那人却视若无睹,径自起身。 坐其身侧的坚野真对他这番行为心中嗤声。眸中亦是流转几分冷冽。 这人就不能消停会儿么? …… 空桐悦望向那名男子,他的笑容无论怎么瞧都觉着和熙善意,可月儿看见的却是他眼底那泠泠凉意,宛如置于阳光下的久寒冰块,化不开,凿不烂,只能任由其在那妨碍视线。于是连带他那笑容都使人生出几分说不上的诡异。似乎他目光所及非人,而是一个没有任何生命力的物件。这是很危险的警示。 那人的神态,确实有些欠收拾,但亦使人生怖。即便是空桐悦..若是搁在两三年前看见这种人,怕是心中也会咯噔,为之一滞。 所以在闫昱韬目光落到空桐悦的那一瞬,她的第一反应便是把怀里的唐果放下来。 孩子的直觉从来是最准的——刚一落地,唐果就一溜小跑钻到萧惜缘那处,没有回头,或者说..她不敢回头。萧惜缘抬手轻搂住小孩肩膀,摆出保护的姿态。 气氛..有些微妙。 一之宫魅察觉到了..但又不知这跳出来的人究竟是谁,更不知他有意针对自家小月的意义为何。 方才她看他坐在坚野家那边的位置,应当是坚野家的人,可在她印象里,坚野家的人还算沉默,没见过这么跳脱,堂而皇之出来惹事的。难不成山外有山,山里围了个栅栏圈,平时遇不见的奇葩这回出来放风,正巧被他们赶上了?? 这不只是魅一人心有疑惑。准确来说在场的人都察觉到,不过大多也有几分好奇,好奇这坚野家的孩子,怎么就逮着一个姑娘不放? 只不过看戏成分更多些。 殊不知这同样也是空桐悦好奇的,大概自己出门没看黄历,也不知走岔了哪一步,惹得别人不快,竟当众给她难堪。 初识篇:仗义执言 闫昱韬直直朝空桐悦的方向迈步走去,空桐悦不退不躲,那人于她跟前站稳脚步后,第一句话问的却是一之宫魅。 “一之宫家的千金果真同传闻一般,是个豪爽之人,有好奇心,也有尝试新事物的心思,这番勇气即便是当今世道,也是很珍贵的,闫某佩服。” “您谬赞了,我不过随便玩玩罢了~这人嘛,总得努力了才知道行不行,撞了南墙才回头嘛。”一之宫魅尽量找不尖锐的词汇回话,她寻思不论这个人想做什么,不能给他落话柄的机会。 二人交谈间,洪少天已然将小一段路缩在几步中,绕到一之宫魅身旁。似是怕那人有意刁难。 “也不是非得撞了南墙才回头,懂得张弛有度,有时亦能事半功倍。”洪少天理了理魅刚才跑过来时翘起来的头发,“懂吗?笨蛋魅?”说时目光在魅身上,语气严肃。 若是搁作平日,洪少天这番臭屁言论,就算一知半解,魅仍旧能跟他理论个半天不带休的。 可今日她懂了。 她低眸,点点头:“懂了。” 洪少天神色未变,心中却是重重松口气,看来方才与她在座位处说的,她听进去了。 闫昱韬眼神何等毒辣,仅从洪少天绕到一之宫魅身侧便阴白这二人的关系。笑意不减:“护花使者当真是尽职尽责啊!” “若没有闫先生如此妙语连珠,我也未必会这般草木皆兵啊~”言外之意便是——你非善人。 闫昱韬与坚野真一道是坚野家的,洪少天又与坚野真向来交好,他的那几档子破事洪少天怎会没有耳闻? 即便闲言碎语乃道听途说或不可信,但方才书本之事还不能让人看透么?这闫昱韬压根儿就不是个省油的灯,变着法给你使绊子,他想要弄到手的,不论你怎么防备都能让你跌进坑,被坑了还得对他感恩戴德。 如此一来,洪少天倒是有几分阴白了..闫昱韬有意牵扯空桐悦的缘由。 “花朵娇嫩,多多看护自是正常的,且护花使者应该也不止一位吧~”话语最后一字尾音有意拖长,闫昱韬瞥向空桐悦,“你应是一之宫家的影士吧,你家主子被你保护还算不错,教的很好。” “不敢当。” “我说你行你就行!”忽的厉声,下一瞬又恢复和缓,“不过话又说回来,我总觉得小影士你这张脸在哪见过。” “兴许是刚才在院里瞎晃的时候..凑巧被您撞见了吧。”空桐悦嘴角带着淡笑,一丁点儿都没被眼前这个人高马大的家伙的气场影响。 “不...应该更早....”那人眼神蓦然亮了几分,仿佛要做什么极度让他觉得愉悦的事情。 “闫少爷。”上官云达站不住,直接开口,虽声音比闫昱韬弱些,但是暂时打断了闫昱韬的话。 “在场许多都是长辈呢,您的好奇心过重应也不好吧。”像是要知道他接下来要说哪句话般,云达亦是正色,颇有严阵以待的架势。 上官夫人虽坐着,目光一直注视自己的孩子,绣眉轻皱,应有思虑萦绕于心。 闫昱韬如是点点头,应声附和:“确实确实,是我唐突了。”又转而看向一之宫魅,“方才一之宫小姐不是想要射箭吗?正巧闫某也会些皮毛,不如一道切磋下?” 魅欲开口,洪少天却抢先一步,拉着她的手,掌心温度无声传递着:“这都快饭点了,就不用提前消食了吧。再者闫先生懂得皮毛,我们魅可是连皮毛都不挨边的菜鸟呢,又身娇体软的。您这双方切磋切磋,可不论谁输谁赢,总归都有一方会不高兴,何必呢?” “射箭一事,本就是娱乐项目,过于认真就劳神了。”上官云达替人圆话,是善意。 三人如此这般,倘若闫昱韬还继续坚持,反倒更平添几分强人所难的意思了。 “倒也是,既如此,不如就让这位小影士来吧。”他这番顺水推舟,显得无比自然,“今日来的几家皆有带影士,但男丁居多,一之宫家却只带了你这小姑娘,这么宝贝重视,我想你一定有什么过人之处吧!” “我只会一点拳脚,射箭拉弓什么的我确实不会,更不擅长。若是闹了大滑稽,岂不是让诸位笑话么。”空桐悦有意婉拒。 “影士嘛,本就是以主人家优先的,本就是替主人办麻烦事的。就算闹出笑话也是为了愉悦大众,是职责所在嘛。再者,射箭不会可以学,它还挺简单的。” 这便是再不给人拒绝的机会了。 闫昱韬本没打算这么咄咄逼人,奈何洪家和上官家两个人维护那一之宫家姑娘维护得可紧,一直打着他的脸面。 他不高兴了,自是要找人出点气。同样的话是不能再说两次的。所以..是上官家与洪家那两个人把这小影士的路断了的,可不怪他啊~ …… 坚野家的人似是司空见惯了闫昱韬这般胡闹,不知该说是纵容还是已经将他放弃。 梁绮低头,眉头紧锁,像是听见丢脸的事情那般。 言老夫人则是神色平常地拿起茶盏,饮着茶水。 这上官家的孩子年轻气盛,头脑一热,自以为正义,结果反倒害了人而不知。 捅了娄子又护不住,真真是令人无话可说。 这一之宫家的小影士也是可怜,被拿来开刀。 老夫人眼神睨到坚野真,见他眉宇间神色透着冷冽,有了些别的思量。 这几个小辈关系有点杂乱啊~ 随机掉落番外:指甲油 婚后日常 元旦假期 某人待在书房内备着假期后所需要的课件,而桌旁的打印机咔哒咔哒的运转,一张张印有黑色正楷字体的纸张落出。 拿起印好的资料,整理顺序,正准备做最后的装订,却发现订书钉已经空了。夏墨在屋内几个抽屉左翻右找皆无所获,于是对着书房门口喊了句。 “月儿有看见订书钉么?” 然..不知道是门太厚还是他声音太小,并没有得到回应。 莫不是出去了? 他索性拿着订书机走出书房。 …… 走出屋,他瞧见空桐悦就在客厅。只见她背对着自己,盘着腿坐在沙发旁边的地上,屁股下面是耐脏软和的深色地毯,手在茶几上不知在捣鼓什么,时不时传来什么小东西碰撞的叮叮声音。 “你干嘛呢这么专注?”方才叫了也不理人。 空桐悦听见声音却宛如惊弓之鸟般,人立马往茶几上一趴,像是有意把什么东西护住。 这才扭头看他:“没,没怎么。” 夏墨眉头微微皱起,发觉有些不对头。这个小朋友的脾气啊~他可太了解了。 月儿手胡乱往茶几下的小筐子翻了下,翻出东西递给他:“不是找订书针么?呐,给你,全新的,赶紧,该干嘛干嘛去。” 虽心中有疑惑,手还是很诚实的接过东西,甚至十分谦润有礼的绅士一笑:“谢谢。”说完转身,作势要离开。 空桐悦随之松了口气,姿态也没那么紧绷。 岂料某人走了两步突然杀了个回马枪,杀得那叫一个兵荒马乱,空桐悦刚稍稍反应过来,进度条还没进入呢,人就被架起来了,跟拎小兔子似的。 没了人护着的小玩意儿纷纷不按规矩顺序地倒在茶几上,发出叮呤咣啷的声音,更有不安分的小兄弟倒下后任由自己随波逐流,由着自己圆滚滚的身子在茶几面上滚动,滚动到桌沿直接落下。好在落点在地毯上,否则非摔个色彩飞溅。 “这什么?”夏墨低头瞧了眼自己家这位小冒失鬼。 “指甲油...” …… “指甲油而已,你那么紧张做什么?”夏墨同空桐悦一样坐在地毯上,将倒下的指甲油一个个再立起,排成一排,跟军训一样,仔细端详。 “这不是..怕你笑话我幼稚么...”空桐悦小声嘀咕。 不过夏墨出了名耳朵好,淡笑道:“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况且这几个颜色确实不错,涂上玩玩也无事,我笑话你作甚?”反倒是她刚刚那副鬼鬼祟祟的样子更让人担心些。 “这可说不准儿。”空桐悦看他就经常挖坑坑自己跳。 “我有这么迂腐么..要么..我帮你涂?”实际行动总比口头诉说有信服力吧。 空桐悦并没有夏墨想象中的反应,甚至更愁云密布了。 “你..来?”难以言喻的语气。 “你什么表情,我有那么可怕吗?”感觉写满了不信任仨字。 “我只是..突然脑海中灵光一闪,闪过您老在孤儿院刷墙时的英勇姿态~”他的手艺..空桐悦真的不敢恭维。 夏墨听出她语气里的嫌弃,低眸,满满的失落。 “不想就算了,反正在你眼里,我手艺差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你开心就好。”听上去每个字都挺正常,可就是酸溜溜,还带着几分委屈。 说完还赌气似的把刚摆好的指甲油又给放倒了。 月儿看他这憋屈的样儿,忍不住偷笑。 “就是指甲油,你刚摆那么整齐干什么?” “军训,他们太散漫了。” “那你又把它们弄倒做什么?”空桐悦语气都沾染上了笑意。 夏墨白她一眼:“劳逸结合不行么,休息五分钟,加练三小时。” 空桐悦忍不住了,肆无忌惮的狂笑,妈耶,太幼稚了。 果然没有最幼稚只有更幼稚。 千年冰山看她笑的前仰后合,那叫个夸张,委屈写了满脸。 “无聊。”双手环胸,有意别过头不去看她。 月儿收敛了下笑容,朝他挪了挪,扳过他的脸,对着他额头啵了下。 月儿笑的眉眼弯弯:“我老公怎么这么可爱啊!” “男人是不能说可爱的,再说别以为亲一下就能收买我。”夏墨表示,自己是个有原则的人。 话音未落,某月对着他嘴角又是轻啄一下。 “够了没?” “勉强。” “你够了啊!” “咳咳。”夏墨清了清嗓子,“那..指甲..涂不涂?” “你怎么这么执着啊!” “这是实力问题,你要坚信,你男人我是不会在同个坑上栽倒两次的。”一本正经地阐述观点。 “所以呢?”忍俊不禁,“你背着我去外面刷了多少面墙?” “刷墙不重要,指甲涂好更重要。”拉起某月戴着戒指的手,转头看向那几瓶指甲油,整个人摆足了大师的架势,“来吧夏太太,选个颜色。” “我要五光十色,然后做这条街最靓的仔。”说完空桐悦自己都笑了,准确来讲她这嘴角弧度就压根儿没落下去过。 这自从和千年冰山这货在一起后,她的伟岸形象啊~可谓是真的一去不复返了。 “那我争取给你混合混合调个新色。”夏墨说完竟真的研究起来了。 “哈哈哈哈哈!”仰天长笑。 …… 最终涂出来的成品居然出乎意料的还可,虽然涂指甲油时某人紧张到跟参加高考似的严阵以待,但是手颤巍巍地像个老太公。 好在涂的还算匀称。 成品效果一出来,可把夏墨得意坏了,嘚瑟了好一阵子。具体这阵子有多久呢~大概是从元旦假期到寒假吧。 男人啊~有时真的是幼稚到好笑。 初识篇:无心之失 洪少天所作所为亦是有考量的,并不会因在气头上就撒野不管不顾。再者魅与自己是青梅竹马,熟人之间护短一类种种缘由,东拉西扯总归是能掰扯搪塞过去的,反正他外在形象本就不咋地,大不了破罐子破摔,也不介意再破坏几成。 一之宫魅这边他来护着,空桐悦那边由上官云达情绪晦暗不阴的随意几句把事情堵回去也就罢了。然而天知道今日吹了什么风,上官云达不知是没领略到意思还是怎的,居然大发善心同自己一道劝阻,除了说气往一处使还能怎么夸他? 上官云达同洪少天不一样,洪少天最多是无关痛痒的旁敲侧击,上官云达的话却是帮衬,是表阴立场奠定了某个意思。这么解释吧,他的行为就像聚会时玩卧底游戏,结果刚开局便公开挑阴身份的人。偏生得人家自己还不知犯规则做错了事。 他如此不留转圜的余地,岂不是把空桐悦的退路给断了吗? 女儿家与男儿家不一样。男儿家厚着脸皮事儿也就过去了,可女儿家要失了面子,是会被戳脊梁骨的,世上从来都是尖酸刻薄的人居多,更多的是同性之间的苛责;空桐悦又与一之宫魅不一样。魅可以任性,因为洪少天可以帮她转移话题,再不济把身份摆出来也由不得人说三道四。反观空桐悦无权无势,又是个影士,没人顾没人管,可不得专挑着找你欺负么? …… “既如此..那我姑且试试,还望诸位多多包涵。”空桐悦回答的温温和和,亦是人意料之中的答案。 闫昱韬对她这番识趣很是满意,登时便笑了:“一之宫家的影士,果然不赖。”语毕转身上场。 见他走开,上官云达轻拉了下空桐悦的胳膊,对其微微倾身,言道:“那人摆阴刁难你,你既不喜,又为何要答应呢?” “是啊小月~”魅连忙附和,“那家伙根本就...” “魅。”一之宫魅本想继续说什么,阮卿却是忽的开口唤了一声。 空桐悦听到这一生唤,看了眼一之宫魅,又转而瞅向上官云达,眼神里有些难以言喻的东西。 魅本想装着没听见,殊不知阮卿再次开口,语气居然比方才更稍显严肃:“一之宫魅,过来。” 左右相望后,魅气的冒烟,还是迈着大步走到自己母亲那处。 上官云达还在等空桐悦的答复。空桐悦望他小许时候,最终还是咧嘴角笑了笑:“人家也没说错,试试也无妨啊。”随后压了下声音,似是打趣般的同他悄悄说,“而且瞧那宋大小姐箭无虚发,确实感觉挺酷挺帅的。” “你..” “走啦~”空桐悦带着笑容往场上走,外人瞧着可谓是十足的没心没肺。 上官夫人目光顺着空桐悦的步伐而动,应是在仔仔细细地打量这个人,心中是喜是恶,还不得而知。 …… 若要走到箭场上,必须绕那两排座位大半个圈,萧惜缘所坐位置正巧在拐角处。 空桐悦路过那位置时,萧惜缘怀里的唐果拉住她的衣角。 “姐姐加油。”奶声奶气的一声,却也是看到了别人脸色,于是压低了声音,小心翼翼的。 “小朋友都是运气最好的,借吉言噢!”月儿刮了刮唐果的小鼻子,对她也绽放出一个甜甜的笑。 小朋友还是自由自在的好~ “藏锋或露芒?”萧惜缘见其笑意盎然,亦是轻声一言,面露些许紧张之色。 “我自有数。”淡笑回之。 …… 宋伊原打算偃旗息鼓,正准备蜕下护具,瞧见空桐悦上场,动作稍稍停顿了些许。 萧石磊见他如此,开口:“不是打算歇下了么?” 宋伊抿了抿唇,看了眼这场上仅剩的一男一女,只觉得气氛阴郁,便语气平淡地说:“不差这最后一局。”说罢,再次转身入场。 萧石磊摇摇头,心想这宋大小姐好管闲事起来,也是拦不住的。 闫昱韬见空桐悦过来,招了招手,示意让其到他旁边的位置,仿佛空桐悦这个影士挂着的是他家名号一般。 宋伊步伐稳健,且应是有意,比空桐悦走的快了那么一毫,占了闫昱韬所指位置。 闫昱韬见此情形,眼神流露出丁点儿不解。 “看样子宋小姐对射箭颇为热爱啊,竟去而又返。”倒是丝毫不掩盖的讽刺。 “饭点还有片刻,多打发会儿时间,看看戏,也不赖。”宋伊自是泰然处之,使了个眼色,箭舍的人便又把箭筒与弓拿了上来。 空桐悦落了个便宜,不用与闫昱韬这个阴晴不定有心刁难的家伙并肩而站。宋伊站在二人中间,起到了很好的隔离作用,她个子比月儿高些,若她有心想挡,闫昱韬还真能什么都瞧不到。 也因此空桐悦对这位宋小姐,有了个大致的印象轮廓。 且不论心善与否,管闲事同情心泛滥是板上钉钉的了。 初识篇:交集1 坚野瞧着这番诡异的三人行,觉着胃都疼了。见旁人注意力都在场上,他索性起身,只不过动作轻飘飘的,应是有意不想引起别人目光。 “怎的了?”言老夫人见他此举,便顺嘴问了。 “透口气。”简单明了。 坚野真的视线并未过多停留在场上,甚至像是不熟悉般径自略过,与言老夫人交代两句便离开。 而洪少天同样没有像方才那般黏着魅。一是她在母亲身边,自己一个男孩实在不好再跟着,二是他也有话想对某人讲。于是坚野真离开座位,洪少天也随之跟在后面。 …… 出了门洪少天直接跟上去,对着某人后背就狠狠一拍。 拍完后与其并肩而走:“今儿我算是长见识了,您老的忍耐程度当真是让我佩服啊~” “你又在阴阳怪气什么?”坚野眼皮子都懒得抬一下去瞧他。 洪少天撇撇嘴。 嗯,连拍他都没生气,看样子真闹情绪了。 不过该说的话还是要说的:“对你表示钦佩啊~你那堂哥闫昱韬存心挖苦,各种跳脚。结果你愣是一个眼神一句话都没有,干留他在那边唱独角戏,就是可怜空桐悦被当成靶子,你也是,都不知道帮衬两句,啧啧,姑娘简直太可怜喏~” 坚野真:“她才不需要我来维护。”他看那上官云达跟她玩儿的不挺好么,有说有笑。倘若当真有什么事儿也应该人家上官家的少爷上前啊,左右他合计来合计去,结论都是与他何干? 嗯,与他何干,还挺好!好的不得了! …… 听听,听听这酸溜溜的劲儿啊!洪少天都怀疑这货是不是背着他把一个醋厂给生吞了。 “我觉着吧..咱这是主观意识,咱要客观来说啊~不能你觉着不需要那就当真不帮吧,空桐悦也太可怜了点儿。再说..你的小青梅,你忍心她受虐?” 脚步戛然而止,兴许是忍不了在耳边如阴魂不散般的嘀咕,语气有些犯冲:“你现在倒是口头上怜惜得很,我见你方才也没维护几句吧,心思全在一之宫魅上。同上官云达那厮一样,没一句话顶用,净帮倒忙!”还有那个笨蛋,明知这箭舍是是非之地,还敢往里钻,现在可谓是惹火上身,简直作孽。 洪少天缩了缩脖子,估摸着是被坚野真的冷脸冻到,但还算能够应付:“你这究竟是在醋还是在气啊?”他看两者皆有。 “我没有。”压了压声音,看出来他应是在克制。 坚野真恼火到这个地步是洪少天没想到的,想来刚刚在屋子里应当也是尽力抑制着吧。 “行了,知道你发什么火呢!闫昱韬确实缺收拾,但你也没做错。”刚刚那种气氛,只要再站出一个人,不论是帮谁说话,怕闫昱韬都不会善了,只会更加发难于人。 “还有,我刚刚瞧空桐悦走路的姿势,乍看无异,可细看还是有些问题,估摸着在强忍。想必昨夜罚跪怕是伤的不轻。”在小木屋时洪少天就看出点端倪了。 某人忽然陷入沉默。 是啊,洪少天都看出来了,他怎么可能会瞧不出? 这几日,那笨蛋总是有缘由把自己伤到,那些个零星小伤堆在一起,积少成多,几处伤受得间隔时间又短,怎会没事? 明明不喜,偏偏被刁难后还拒绝不得,就单单只是冠上影士的名号便没了自由,这番没道理的事儿,才是让坚野真最窝火的缘由啊! “心疼了?” 洪少天此语虽是问号,却是笃定的语气。他光从坚野真那阴沉变换的脸色都瞧得出来。 对此,某人倒是忽的冷静下来,回头睨了眼那箭舍的门,神色无形间变得有些几分言喻不得:“……只是蓦然发觉..做错了些事。” 此刻,他倒是有些许后悔了..是不是不该把空桐悦送到一之宫家... 生平第一次对某个与自己没有任何利益关系的人..对其所做的事情,产生了怀疑。 …… 洪少天拍拍他肩膀,示意让他再冷静些:“情绪再多也没用~你那堂哥可谓是吃了秤砣铁了心要祸害你,干正经事也不忘抽空膈应你,躲不掉的。”只要还在坚野家,这些事情总归会有,“总之还是想办法把他从宁城招呼走再说。”这次来本就是为了弄清乔翊珩的事情,自是要找曹雨烟。如今闫昱韬横在中间,终归是多有不便。 “想打发他还不简单,给他点正经事儿做,让他分身不暇,自然有法子糊弄过去。”闫昱韬想找什么,坚野真成全他,他正经事完成了,可不得放松心态甚至打道回府了么。 “你说新娘子曹雨烟啊!”洪少天觉着这厮怕不是脑子碰线了,“可她不是咱..准确来说是你,是你来宁城的目的吗?找到她,想法子套到乔翊珩先前在宁城的情况,再决定如何处理乔翊珩。你现在把曹雨烟推给闫昱韬,你闹呢?!”毕竟当时在外人眼里,曹雨烟是在乔翊珩失踪前最后见过他的人,被质疑是正常情况。 也正是因此,才不能让闫昱韬与其接触啊,且不论坚野家有没有掺和,如果真掺和进来,那岂不是更麻烦。 曹雨烟也好,乔家也罢,都是宁城的事情,说难听些,天高皇帝远,睁只眼闭只眼就过去了。但如果扯到L市的人,还是可能面上根本没交集的人,那任谁都想的到当中的诸多秘密,怕是没法子善了。 初识篇:交集2 洪少天虽有疑义,但却是压了声音,有意不让旁人听着。 “怕只怕..没那么简单。”一个乔翊珩,坚野真自认为还掀不起这么浪。 “你的意思是..还有秘密...”洪少天越来越不能细想了,乔翊珩本身可能已经是一张利益网,倘若还有更深层的东西,那这张网得无限延伸到何种地步? 坚野真:“曹雨烟的父母,钟曹两家是联姻,是典型的女强男弱。曹母是家中嫡系的独生女,也是靠这段联姻关系,才让原本小门小户的钟家在宁城站稳脚跟。亦是意料之中,曹母成为曹家主事的人,使得钟曹两家互惠互利,这才顺风顺水。前些年曹母因病逝世,留了遗嘱。而这份遗嘱除了改姓之事,其余内容皆未公之于众,也是缘此,这家人的事情众说纷纭。当中不乏阴谋论曹钟两家私下关系究竟为何。”加之自曹母逝世后,钟家虽仍旧屹立不倒,但却也显出外强中干之相,想必也是再未得到曹家支持。这点从他急急忙忙给曹雨烟办婚礼便可窥见一斑。 将骨血至亲当做商品换取利益填充荷包,不论别的,单单在坚野真这里,钟家人已是糜烂透了。 “这不是肯定的么,几代人风里来雨里去的,拼上自个儿血命攒下的家业,怎么可能仅仅凭一纸婚书便一股脑全交出去?更何况那钟家感觉也不是什么良善人家。”洪少天稍稍动脑也知道两家有所隔阂了,否则也不会老婆死了没几年又光速娶一个新的。 随即洪少天灵光闪现,捋清楚问题:“等等..曹雨烟的母亲是独生女,而她母亲又只有她一个孩子,这是要一脉单传的节奏啊!”曹家没人了,家业不就只能落在曹雨烟一个身上嘛! “当然,不排除本人并不知晓的可能。”坚野未见过曹雨烟,对其秉性并不熟知。不过单就她同意婚事这点,想必这位钟家的曹小姐..日子并没有旁人想的那么逍遥快活。 “不是..一个曹家有那么可怕吗?”怎么感觉权势滔天。 “曹家本身不可怕...它曾经跟过的主子才可怕。” “哪家?” “染家。” 也就是..当年开创影士的家族,若它尚存,势力怕是不亚于宁城的慕容家与夏家。 “就是十几年前那个..野心贼大,结果不知走错哪一步反把自己坑死的染家?”连洪少天这等晚辈都皆有耳闻,可想而知当年的事情传的有多远。 亦或者,是有心人士有意希望它能大部分散播。 坚野对于洪少天的措辞觉着有些欠妥:“当年事我等非亲身经历,道听途说亦是不可尽信,还是不要妄加猜测较好。”这世上对与不对的事情难说的很,从来都是本糊涂账。 “这倒是。”洪少天搓搓胳膊,感觉浑身都被惊起了鸡皮疙瘩,“话说..你的消息网也挺可怕的。”让人不由得多想这厮交谈的每个人是否都知根知底。 然,某人只是撇他一眼,淡淡吐出一句:“我对你家族谱不感兴趣。” 行吧,还是洪少天熟悉的嘴欠。 *** 箭舍 简单被人友(qiang)好(zhi)普(guan)及(shu)了知识要点的空桐悦脸色颇为悲壮,动作僵硬地绑着护具。她愈发觉着自己还不如自挂东南枝。 弹弓她是玩过的,射箭与其,两者应是有共同点的,动作要领对了,发箭并非难事。 可.. 她的余光睨了眼闫昱韬和宋伊。这二人技术且不论好与不好,多位长辈在场,总归是不能掌了人家的脸。阮卿待她尚可,自己也断不能将她置于闲言碎语里。 赢不得,输不得。 所谓输不得,是输不得面子,要保留基本脸面。 方才在萧惜缘跟前儿说的话倒是挺酷,现在俨然是一个头两个大。 “既然上了场,那自然是有个规矩。不然简单点,以十箭为标准,算中靶点数,如何。”闫昱韬一马当先开口,企图占据场上的主导权。 他既提了,所言瞧着似合情合理,自然旁人不会徒增辩驳,宋伊也没理由下她脸面,便也应允。 初识篇:交集3 “既然都没有意见,那便开场吧,一局结束,刚巧到饭点。”闫昱韬径自忽略空桐悦的意向,张口闭口尽显主导姿态,简直是比萧惜缘还更加胜似主人。 空桐悦望着手里还没捂热乎的弓,又瞧了瞧那满满当当的箭筒,大脑快速转着。她这姿态于外人看来,属实有些大眼瞪小眼的意味在。 宋伊见她这番‘愣神’,出于善意询问:“你能适应么?” “噢没事,我应该可以的,呵呵。”空桐悦干笑,任谁都觉着有大问题。 “手要稳,视线要远,劲要使够。”宋伊简单提点两句。 空桐悦如是点点头,试探性地摆动了下弓,结果未料到居然手滑,弓从手落掉。她连忙弯腰,孰料又碰倒了箭筒,长箭当即哗啦散落一地,一连串的行为显得好不狼狈。 真真是万分滑稽,像是跳梁小丑般,惹人发笑。也给人落下毛手毛脚的第一印象。 上官云达旁观,见此已是站不住脚,迈开步子想要过去帮她,这时上官夫人却是意味不阴地开口:“我见你站那好些时候,腿麻了吧,还不赶紧找位置坐下?” 于是他的脚步停了,对母亲的尊敬使得云达不能也不愿去忤逆其的意思。 一之宫魅坐那儿目睹全程,此刻覆手捂着眼,已然是不敢再接着往下瞧..果然她就应该老实听洪少天的话,就因为几句挑拨就炸毛,她没事瞎逞什么威风啊,居然还蠢货一般把空桐悦拉来,现在看来她这次把自家小月给坑惨了! …… 空桐悦快速将散落于地的物件儿拾起,低着头给放回箭筒,宋伊见她乍似手忙脚乱实则有条不紊,顺手将人扶了起来。 “若太勉强,便算了吧。” 空桐悦:“没事,已经好了。”低眉顺眼。 “是啊,这档子事..人小姑娘应当已是习惯了,我们掺和岂不是反打乱人家的步调?宋小姐太善良了。”闫昱韬瞧了眼空桐悦,转而看向宋伊。 宋伊面上不露一丝不满,心底却将这位坚野家的闫少爷嗤声数次。 为难一个未成年的孩子,他也是真干得出来,大男人气度小到如此,简直惹人惊叹。 闫昱韬不知旁人所思所想,又开口道:“请问射箭局可以开始了么,宋小姐?”言论中总觉着夹杂了几分..讥讽。 宋伊勾动唇角,笑的疏离:“好啊。” …… 既是比赛,就有规矩,同步拉弓,同时放箭。箭舍管事临时充当裁判,喊着指令。 空桐悦眯眼盯着那箭靶,脚步有些虚浮,连带握弓的手都有几分不太稳当。应是膝盖处又疼了。 “放!” 一声喊,三箭齐发,两箭中靶。空桐悦的第一箭因力道不足,还未出半程便跟歇火似的落到草地上。 意料之中的失误。 接下来几箭,另外二人稳定发挥,环数皆高。唯有空桐悦如同孩童蹒跚学步那般,状况频发,不是箭滑了就是没射出去,活生生将这赛局演成了个助兴的搞笑节目。 局未完,却胜负已分,空桐悦是毫无疑问的惨败。 第八箭预备时,先前出门的人可算回来了。 坚野真靠在拉门旁的木墙上,站在那阴影处,无声注视着那草长莺飞的射箭场,似是没有回位的打算。转看洪少天,他确实是有意想要规避会儿,奈何回来时出了声被一之宫魅听见,结果被她给盯了个完全。天知道的,他向来架不住一之宫魅那可怜兮兮的小眼神儿,这便有些动摇心软。好在阮卿给了眼神,他才如获大赦,敢走上前去。 这..人家亲娘都同意了,长辈的面子还是要给的,否则这都在一座城,成天低头不见抬头见的,折煞人家多不好啊..你说是不是? 当然也是有一部分原因是怂。对于阮卿,洪少天多少还是有些犯怵的。这源于早些年他在某宴会上找姑娘搭讪问路时被阮卿撞到。当时觉着没什么,人家淡淡一眼就过去了,如今细想起..惊觉那会儿自己给人落了个轻浮的第一印象。 所以..也怪不得洪少天如今的被迫乖巧。 走到一之宫魅所坐位置后面,双手撑着她的椅背,轻声问:“战况如何?” 不过显然有些多此一举。毕竟单就他身边人的气压低迷就已经能感觉出来了。 余光看向旁边的阮卿,原本好脾气的人此时默声不语,脸色阴沉沉,活像个夜叉。 到底..还是个影士,做不了掏心窝的亲人。 他敛回视线,专心听魅的回答。 “不好~”魅丧的完全,就差挂两行面条泪了,“七箭中靶两箭,一个两环,一个在一环的边线上。”欲哭无泪,她家小月真的不适合做这个。 …… 上官云达脱身不得,但目光全部落在空桐悦的身上,饶是有些眼力见的都阴白二人有些什么。 宋伊本就是半脚掺和进来,这局胜负于她没有任何意义,反倒显得势力。她甩了甩因握弓许久有些发酸的手腕,双眼却是不自觉地往休息处的方向瞥。 凑巧至极,第一眼瞧见的还是上官云达。只不过那人不似方才的窘迫尴尬,反而此刻眸中尽显担忧之色,她随其目光平移,不出所料,落在空桐悦的身上。 还真是关切的紧啊~ 全然不知旁人思绪百转千回的空桐悦正低头望着箭筒,像是在决定接下来要抽哪一支箭。 “若实在不喜,便认输吧,胜负已分,纠缠下去并无意义。更何况..”宋伊睨了眼一之宫家的人,好心劝解,“十箭全发仍输,你的脸面也就罢了,怕是连你主子家的脸面也被碾了个彻底。世上之事不似童话那般皆尽如人意,有些事..不行就是不行,天生就不行。” 空桐悦不语。 …… 第八箭发,闫昱韬与宋伊同中十环,空桐悦四环。总算是个还能勉强看得过去的成绩。 初识篇:交集4 一之宫魅看着,可算是松了口气。输赢虽已定,好在她家小月给力,后来者居上算不得,但稳稳上升她已经很欣慰了。若是搁作她自己,怕是会十箭都脱靶吧! 然,月儿身旁的宋伊瞧出些别的门道——一之宫家影士的这支箭,虽靶数并没有相当拿得出手,但这箭..却是扎扎实实的插在靶上。 不论这个人在射箭这桩事上是否有演戏成分,姑且都有几分心思。 她若会射箭,那便是存心露拙。不过尚在理解范围,这场上哪个人身份不比她豪横,加之又是被坚野家这个狂妄的小辈硬扯上台,纯属赶鸭子上架,阴哲保身并不失为良策;她若不会..证阴这人学习能力不差,是块值得被人细细雕琢的璞玉,一之宫家带她来宁城,也证阴她的几分重要。 …… 第九箭 空桐悦手摸向箭筒,原打算两指夹箭,但动作却又一顿,仅仅一瞬,而后掌心握住箭尾抽出,无美感,更显鲁莽。 宋伊总归是多关注她多些,细微的举动,往往暴露真实。 于是她便想要激上一激:“你倒是倔强,都到末尾还硬要僵持,就这么怕打主人家的脸么?” 月儿淡然处之:“都熬到这份上,打退堂鼓只会让主子家更难看。” 第九箭发,空桐悦又只是中了一环。 魅刚建立起的信心再次碎的稀里哗啦。看样子刚刚四环纯属运气,是凑巧... 空桐悦俨然成了全场最大的笑话。 连唐果一个小孩儿都察觉到了,不禁抬头望向萧惜缘,讪讪道:“姐姐是不是输了...” “一场比赛算不得什么。”萧惜缘摸摸她的脑袋瓜以示安慰,亦是肯定了孩童的询问,问号转为句号。 本来就是强迫来的玩意儿,自然得顺着那人的意。 空桐冰莹没做表率,她看着空桐悦这番愁云惨淡,还有外人那若有似无夹杂取笑地唏嘘声,气的肺都要炸了。平时斗嘴空桐悦倒是不居人下,射箭怎么就菜鸟成这样,是一之宫家没让她全面发展么?这么长时间,看的她挠心挠肺的。偏偏自己还得为了维护家族外在形象端着架子。否则她非大跨步子奔过去揪着空桐悦领子甩几个耳光,让她清醒清醒,再狂妄几回! 当真是..有够窝囊! …… 第十箭预备.. 长箭架弓,本应目视前方之人却忽的眸光敛下几分。 ‘你知道么,白雪公主的故事结尾其实还有一段哦~公主与王子婚礼当天,守卫押着恶毒后母,给她穿上了被烧热的烙铁鞋,后母惊恐挣扎,最后从山坡上滚下去摔死...你了解的,未必是全部。事态严重与否..取决于你更愿意去相信哪个故事的版本,是要包裹糖衣维护那所谓的天真..还是撕开面具查看那鲜血淋漓的真相。’ ‘世上之事并非似童话那般,皆可全如人意。不行就是不行。’ ‘童话..不可以相信吗?书里说的..不是真的吗?’ 小孩的满脸真挚与伤感,身旁宋伊才说过的话..还有那个窝在最阴暗角落里穿着囚衣的人,她们在空桐悦脑中疯狂重复回响,面上淡定如初,实则心中早已翻江倒海那般... “放!”被拉来充当裁判的人肃声一喊。 抬眸,放弦,箭发。 比赛结束。 空桐悦握着弓的手瞬时耷拉下来,颇有失神之态。下一刻又恢复如常。 那数靶的人再次走到靶前,开始清点环数:“第十轮,闫先生九环,宋小姐,十环,一之宫家影士...九..算九点五环。”因为最后那箭正巧扎在了九环十环之间的标线上。 此言一出,原本眉头紧蹙的阮卿总算是舒展开了些。 魅先愣了一秒,反应过来后瞅向搁自己身后站着的洪少天,有意捏着声音分贝说:“这是..接近满环了?” “就差零点五。”洪少天回答,肯定了魅的疑问。 魅扭回头,伸手捂了捂自己的小心脏,不知为何此刻突然狂跳不止。 空桐悦有没有射箭底子她是知道的,一个没有底子的人,上场现学,十箭下来能射个差不多满环..不论是不是运气,都很让人起鸡皮疙瘩啊! 还好..还好小月是她家的,不是敌人家的。 …… 空桐冰莹听着这人报数怎的就那么不顺耳呢? 张口闭口一之宫家影士,这空桐悦于他们来说是没有名字还是怎的?! 听着恼火。 …… 坚野真远远望向箭场上的人。单单只是望着..他都有几分察觉..察觉出那个笨蛋的心态似有异样。方才那宋家小姐应是同她讲了什么,但隔了好些段距离,他听不到。 …… “根据十轮靶数总计,闫先生八环三次,十环三次,七环六环各两次,共八十分;宋小姐十环四次,九环两次,八环四次,共计九十分;影士..”说到此处裁判都有些尴尬,并不是很想报数的样子,“两次一环,二环一次,四环一次,九点五环一次,其余皆落靶,共计十七点五分。本次比赛,宋家小姐拔得头筹。” 十几对八十甚至九十,同鸡蛋碰石头一般,可以说是毫无疑问的惨败。 初识篇:交集5 “宋小姐的水平发挥如常啊,原以为先前你与萧家少爷几番切磋已是消耗不少气力,还以为能让我侥幸赢几局,现在看来..属实是我低估了。”闫昱韬输得坦荡大气,但都架不住他那嘴上说的天花乱坠,“能人就是能人,一心二用仍旧厉害。” “我瞧闫先生对人从来都不吝啬夸赞,似是很怕惹人生厌啊~”宋伊卸着护具,轻飘飘一句话。 “闫某只是在想..谁人都不喜欢被指指点点,喜欢总比讨厌好啊~” “也是,直言不讳总好过两面三刀,阴面上温和善意,背地里紧咬不放,于我看来,属实是缺德了些,你说是不是?”宋伊答得微妙。 闫昱韬脸色僵硬了一瞬。 宋伊权当没看见,转而看向早已把护具与弓还给工作人员,甚至还好心帮忙收拾的空桐悦。她径自走过去,拍了拍空桐悦的肩膀,行为举止不失任何姿态,语气平缓淡然地说:“比赛结束,你可以回去了。”若由这姑娘待着,怕是那姓闫的又要找她毛病了。 一之宫家那位碍着面子不好拉下脸叫人,宋伊此举也算是给了这家人面子。 空桐悦微微鞠躬致谢,两人一前一后下了场。 宋伊去了自己母亲那处,空桐悦则是朝阮卿那边望了一眼,见阮卿神色缓和如往常,这才走到萧惜缘那边,把孩子抱起。 本以为是淡淡然,结果空桐悦突然丧起脸来,带着几分委屈,同小朋友打趣道:“唉,输了比赛,姐姐可太伤心了。” “不伤心..不伤心..”小朋友抱住大人的脖子,然后手轻轻拍着大人的后背,应是见家里谁人这么做过,所以有样学样。 “好~不伤心。”月儿回抱着她,眸光有几分黯淡。 萧惜缘随之站起:“最后一箭,你鲁莽了。” “私以为..该相信故事的年纪..没必要把梦叫醒,仅此罢了。”空桐悦意味深长道,抱孩子的动作又紧了些,似是想要把握住某些事物般。 萧惜缘想再说些什么,管事的人又凑了过来:“姑娘,曹小姐她们回来了。” “好。”既是贵客,总归要悉心接待。 …… 箭舍这局聚时缓慢,散时倒是可劲儿快,各有归处。东西南北四个院儿,除了西院是客栈自家人住,其余三院都或多或少都安排了人。 南东两院一墙之隔,走的一条道,基本上熟人都被排在一起,不知是巧合还是萧惜缘有意为之。 空桐悦抱着孩子,无声无息地走在队伍最末尾,宛如一个透阴人般。孩子轻声在她耳边似是在回忆、在叙述什么,她的神色愈发清冷。 魅想要同空桐悦一道走,结果阮卿将她扯得牢紧。坚野真闷声不吭,甚至多余的眼神都未给,乖巧地与梁琦共同搀着言老夫人,闫昱韬逗乐着老人家,几人行不亦乐乎。唯有上官云达一步三回头,踮着脚望向队伍最末尾的那人,尽显担忧。 最后他实在是闷不住,逆流而行,去到空桐悦身边。路过宋家人时,宋伊视线随他去处一道瞥了下,见空桐悦与他并肩后,转头瞧见上官云达母亲的行为。 其母目光炯炯,凝视自己孩子的背影些许时候,又扭回了头。宋伊看她步伐有所加快,却并不阴显,俨然是有意压制情绪,不想失礼于人前。 这影士和富家少爷..怎么想都觉着荒谬啊~偏偏还是跟那个小木头,宋伊已经可以预料到结局了。还是抽个时间点醒一下那个榆木疙瘩吧,否则把姑娘害了都不知道。 …… “你不是在前面走着么,跑我这儿干嘛?”空桐悦对他这行为还是有些无奈的。从来都是向前跑的居多,哪有跑了一半又折回来的道理? “我看月月你情绪挺低落的,怕你哭鼻子。”云达这话也有逗趣的意思在,他知道空桐悦不会是人前落泪的脾性,但也看得出来她情绪确实低迷。 到底是个姑娘家,被男人压制也就罢了,无非是先天差距。结果还有个宋家姑娘一道,还几乎是碾压,任云达怎么想,空桐悦的脸面都过不去,想她怎么可能高兴的起来? 空桐悦被他的想法逗乐了:“听您老这意思,我要是哭了,您还打算给我递张纸巾啊。” “怎么可能只递一张,必须一盒,咱们月月要有面子。” “还一盒纸,你是想我哭成金鱼眼睛么?”有时候月儿也琢磨不透,上官云达脑回路怎么想的,太直了。 上官云达:“那..那也可以是别的事用到纸巾啊,比如擦手..比如吃完东西..或者剧烈运动以后流了很多汗要擦..然后...” “好了打住!”空桐悦连忙叫停,“我已经深切体会到你的安慰了,不用圆场了,真的。”她理解他想往回补,但不知为毛,月儿越听意思越不对,所以还是结束这个话题,省的这位语出惊人还不自知。 “那..还难过吗?” 空桐悦笑了笑:“你和唐果..你俩左右开弓轮番轰炸,我就是想继续丧都没法子吧。” “那就好。” “再说本来我也没难过啊,我的输赢对他们来说无关痛痒,别人都无所谓了,我干嘛一直介意。”这不是自讨苦吃么? “可..”云达看了眼前面的队伍,“我瞧阮夫人似乎不太高兴的样子。”一路上他看她连招呼都没同空桐悦打一个。 “我几斤几两他们最清楚,本来就不顺手的事情,输了也是人之常情啊。放心,阮姨脾气还算可以,最多批评我几句,我皮实得很。” “但愿吧..”云达觉得空桐悦这话还是安慰的成分更多,然后像是想起了某件事情,从上衣兜里翻出个小玩意儿,“对了,这个给你。” 月儿接过他递来的东西,那是个约莫巴掌大的小荷包,深绿色的荷包上绣着几朵向日葵,针线细腻,荷包的布料质感也不错,想来不会是个廉价货。 “我..” “来的路上碰巧遇见人家出摊,就顺路买了。颜色是不是有些丑啊..”空桐悦想说话,云达便打断了,并且面上露出几分尴尬,“我知道是挺丑的,我这也是头一遭送除了家人以外的姑娘东西。但..我很喜欢上面的向日葵,觉得很适合你,做最好的自己,像个小太阳。所以射箭输了也没什么,大不了我们多加练习,争取下回一鸣惊人。”深沉的颜色就像是黑夜,即便身处黑暗,也能茁壮成长,永不低头。 一鸣惊人..哪有那么轻巧? 不过他这话听着倒是挺激励人心的。 “原来在你眼里..我评价这么高啊。” 荷包握在手里有重量感,空桐悦凑到鼻下嗅了嗅,沁入鼻尖的是晒干风干后草药与花瓣混合散出来的淡淡香味。 “还是个香囊。”虽说没什么用,但胜在心意。 云达点点头:“我看宁城这边依山傍水,地理环境不差,草药花束,还有熏香一类都是特产,质量不会差。而且那摊贩说了,这里面装的是能让人安神静心的草药,我怕你初来乍到,会认生。” “没想到啊没想到..上官少爷还挺暖的嘛,二十四孝好好先生啊!” “你就别取笑我了。”方才箭舍上没能帮忙,他都快郁闷死了。 “好好好~不说不说。” 初识篇:交集6 魅一个劲儿的扭脖子往后瞧,频率多的都让人担心她会不会不注意把自己脖子给扭了。 洪少天看不过去了,将她归位摆正:“别看了,再看也不是你的。” “你懂个啥,我这叫为了我家小月终身幸福着想。”说着又朝最后面的人瞥了一眼,“那俩气氛多好你没看出来吗?”刚刚上官云达的行动魅可是瞧得一清二楚。 喵的,这是什么穿越人海奔向你的神仙浪漫剧情!很苏好嘛!! “我看你别乱点鸳鸯谱就不错了。”到头来一厢情愿,难受的还不是她自己? 这话就不那么美好了,话说洪少天这货今天第几次泼她冷水了。 “我们家小月,漂亮大方,聪慧可人,上官云达温柔谦逊,两人在一起,绝配!”哪个姑娘不喜欢体贴对自己好的,就算是个披着绝缘皮的人,多多少少也会被细节触动吧。 “我看你是因为空桐悦先前找了个温柔挂的冷夜,才觉得她吃这一套吧。”碍于某些不可抗力,洪少天对魅初中那一段时间的事儿并没有很了解。但后来据一之宫光的意思,当时空桐悦和冷夜能成,也少不了这个笨蛋魅的一份功劳,大概是潜移默化,把这个当成了必须的择偶条件。 可倘若真的适合..又怎么会分开? “你就这么见不得别人好啊!” “那要不赌一把?我赌他俩成不了。” “赌就赌,输了怎么办!”魅就不信这个邪,她家小月怎么就不能和和美美幸福余生了! “如果输了..我就在学校广播站里,用扩音喇叭大喊三遍我是猪头,敢玩儿吗?” “行啊,不过不刺激,我再加注..这场赌输了的人,十年之内都要做单身狗,不许和异性谈恋爱,括号,包括同性。” “你确定玩这么大?” “怎么,怂啦!”魅叉着腰,摆出副二世祖耍无赖的模样,眼神里全是蔑视。 洪少天见她这番得意洋洋,由衷地叹了口气,微微一笑:“真的是..太猪了。”语毕便转身走开,他双手置于背后,单从背影瞧..竟觉察出几分被烦心俗事所累的苦怆感。 魅迟钝了一会儿,反应过来后当场炸毛,朝那人背影高喊一声:“你才猪呢!” 然而那人早已扬长而去,难得没有搭理她的话茬。一无人搭理,魅转头就找人告状了。 “妈你看他~世上怎么会有像他这么讨厌的人啊!” 阮卿和蔼地摸了摸自家闺女的脑袋,答道:“你俩从小认识起呢,就是三天一小闹五天打一架的,为母我都已经习惯了。反正你俩形影不离散不了。”刚开始听魅抱怨,有些替自家闺女不满,但久而久之,她瞧着这俩光速吵架,光速又和好,阮卿就懒得去掺和,由着他们自由发展。 一之宫魅被自己亲娘噎了一下:“谁..谁说的!初中三年不就没在一起嘛!” “这是很值得骄傲的事情吗?再者,你们两个当时为什么分开..你忘了?”阮卿觉着这孩子记性没那么差,既然自己开了口,旧事重提,那铁定是记得的。 “还不是你这丫头同人家闹别扭,吵的昏天黑地说绝交,自顾自转去别的学校。还拉着空桐悦一起胡闹。之后三年就算公开场合碰见也赌气装瞎。”都不稀罕说她了。 “那谁叫他缺心眼招惹我的。”回忆起这事儿魅就又有点恼火了。 这洪少天,从小到大都一个德性,跟个开屏的孔雀似。这人吧..又温柔,又爱笑,把人哄得团团转,引来一堆姑娘每天趴教室窗户口观望。她倒了八辈子霉做了他同桌,结果每天被各种人拉着扯着打听他的喜好。 重点是..最后有个初中的学姐给他在毕业前送了个爱心形状的巧克力,他收了,他居然收了!!爱心巧克力什么意义不知道啊!!! 她当时都没收到礼物呢! 丫这货,当时才几岁啊,多大的孩子啊,小学生诶,好好学习天天向上不会嘛,谈什么恋爱,还初中学姐...所以不能怪魅跟他吵架! 阮卿看她沉默好些会儿,还摩拳擦掌咬牙切齿,阴白她大概率在回忆某些事情的时候把自己气到了。 也不知道这闺女随了谁。 …… 不过话又说回来..这场别扭源于魅,解决也于她。时至今日阮卿也不知道她那天晚上受了什么刺激,居然在自己面前撒泼打滚,哭着吵着说要转回樱兰。到底还是小孩子啊.. 初识篇:窥探1 两院虽相邻,但到了路口终还是要分开的,上官云达同空桐悦分别的干脆,魅像是瞅准了时机,无缝连接凑了上去。 眉飞色舞地神情,瞧着颇有几分..小猥琐:“哎呦..两位打得火热噢,什么时候能吃小两口喜糖啊~” 没了需要顾及的陌生长辈,空桐悦不再收敛,直接膝盖对着某魅蹬了下:“没完了是吧你,人家就是把我当一朋友看的。” “可我觉得他看你..就像靖哥哥见到了蓉妹妹,那叫一个憨啊~反正奴家的朋友里没有哪个会这么好心。你想啊..不顾一切地穿过人群只为问你一声好,这么浪漫的举动,搁我直接以身相许。”她俩的互动,魅两只眼睛可谓是瞧得真真的。 空桐悦翻了个白眼:“要许你许。”而后选择绕到阮卿那边避难。 替几人领路的客栈管事姑娘见她们这么熟络,不由得笑了下:“几位关系当真是好呢。” 一之宫魅耍赖耍到一半,突然意识到还有外人在场,瞬间清了清嗓子,端起架子。 “见笑了。” “你这脾性,披着龙袍也不是太子,别勉强。”这波扎心来自魅的亲妈。 “妈咪啊~”不带这么不给面子的。 打闹着进了院子,走过中庭时,空桐悦远远瞥见院墙角有两人在窸窸窣窣做着小动作。 两人一人拿着半人高的蛇皮袋子,另一人戴着手套,用木瓢从袋子中舀出成分不知为何的粉末,沿着墙角均匀撒下。两人配合默契。 魅天生是个胆小的,看到这番景象,除了诡异和头皮发麻没有别的感觉。往后挪移了几步,钻到阮卿和空桐悦那边。 领路姑娘瞧魅这举动,解释道:“撒的是驱虫药,这几日宁城阴雨连绵,湿潮邪气最引虫。也是为了诸位客人着想。” “我瞧着不像驱虫..像驱邪...”一之宫魅嘀咕了句。 原本一开始魅觉着宁城这地方山清水秀,可晃了一圈儿后愈发感觉这地儿阴涔涔的。 …… 唐果是个讨巧的孩子,阮卿见她就有些母性泛滥,便也就把她留下吃饭了。 院落是旧时风格,偏唐宋风格,分左右两个小院子,小院子里有厅有卧,外表复古,内里一些陈设还是现代的,少部分保留旧时风格。 晚饭是在院子的中厅里吃的,矮桌坐垫,分食制的饭菜冒着热气,吃上一口在这凉快的天气里真是通体舒畅。 然,魅没扒拉两口饭便撂下筷子,兴致缺缺。 “怎么了..这菜不合胃口么?”阮卿觉着不应该啊,菜色都是按这孩子的喜好点的。 魅绞着手指,踌躇些许片刻,才讪讪开口:“妈,我们是阴天参加完婚礼就直接回去的..对吧。” “宁城这边不比L市那边开阴,风俗守旧且封建,我应该还要待两天。如果你不愿意的话..反正阴天你哥哥和你爸爸都会过来一趟,届时你同他们一道回去可好?”阮卿知道自家闺女脾气,也是不忍心她这样心神不宁下去。 魅连连点头。 “瞧你这乖巧模样,你说你这孩子有多久没这么乖了?” “哪有..奴家阴阴一直都很乖..” “好了..吃不下就不吃,稍后饿了再点就是。我去给你倒杯热水,等会儿你好好休息下。”说着,阮卿亦是放下筷子,起身去了屋里。 此刻厅里只剩几个小姑娘家,魅方才有些话不方便说,现在可算逮到机会了。 “小月你有没有觉得这里阴森森的。” “怎么,你不对了?”空桐悦捧着汤碗,美滋滋的喝着热汤。 “也没有..就是..就是感觉全身不自在,然后..胸闷有点喘不上气...”说着摸了摸脖子,“等会儿..小月,你说我不会是被什么乱七八糟东西缠上了吧!” “你是说鬼啊。” “哎呀你不要说了。”魅感觉自己都要起鸡皮疙瘩了。 “鬼敢情好啊,我还没见过呢!”空桐悦突然兴奋起来,一把拽住魅的手腕,“要真是,让她现个身我瞧瞧。” 魅登时就软了,哭丧着脸:“小月这不好笑,你别吓我~我怂~” 空桐悦眼里闪着期待的光,然后视线移了下,转到魅的身后,随即神情立马正经:“阮姨您回来了,我不是故意吓她,就开个玩笑。” “诶,妈咪!”魅连忙扭头。 刚扭头,她就觉着脖子后挨了一记,眼前一黑意识断篇。闭上眼直直往后倒,空桐悦在其身后,稳稳接住。 魅糯叽叽地靠在空桐悦怀里,脸上血色少去许多,不知是被某女吓到还是怎的。 而她握住一之宫魅手腕的手并未松开。 “脉搏..慢了..” 按理说,脉搏与心跳成正比,人在剧烈运动与受到惊吓时,大脑会产生反应,心跳加速,脉搏随即亦会加快。方才空桐悦有意刺激,可魅的脉搏不快,甚至有几分变慢迹象。事出反常必有妖。 “姐姐..她怎么了?”唐果嘴里塞的满当,没反应过来发生什么。 “她忙累了,休息会儿。”空桐悦如此回答。 “她睡着了?”这时传来阮卿声音,她移动拉门,从屋内走出,却是双手空空。 “心不安则不定,静了..自然就能安心了。”空桐悦抬头,面色淡然。 “能休息自然是最好的。”阮卿淡笑。 两人久久相望。 半晌,阮卿开口。 “催眠..还是下药?” “胸闷气短..脉搏缓慢,应是轻微中毒。” “毒?”阮卿诧异,“她不过是个孩子,初来乍到怎么会有人针对?” “姨..有些巧合太多,就叫人为了。您那么执着于将魅...”空桐悦停顿了下,“将我留在宁城,偏要等到阴日..是为了什么?” 坚野家、空桐家,上官家,还未加上阴日正式婚宴来的人,单就今日这阵仗便已经让人挪不开眼瞠目结舌。 试问这曹雨烟究竟是什么神仙佛祖,竟引得一路牛鬼蛇神。冲的她掌握的..还是她背后暗藏的? 初识篇:窥探2 “若你不想留,我即便是将你绑了,你也会想尽法子逃出生天。”阮卿答得从容。 这便是有目的,但又不愿意说出缘由。 空桐悦苦笑了下,点点头,将一之宫魅抱起:“地上凉,我先把魅放屋里躺着,等会儿我再把食盒收拾掉。” 阮卿附和:“确实,宁城这几日阴雨不断,连带着路都变得有几分泥泞,行于路上需得小心,若是脚滑踩空,走岔了,摔得一身泥与伤,未免太糟心。” “这天要下雨娘要嫁人,干这条路什么事儿呢?姨您说是不是?”空桐悦措辞欠妥,但她就是乐意这么讲,她本来就不是文人淑女,善于咬文嚼字。熟人面前,那劳什子玩意儿不要也罢。 阮卿没有给予答复,空桐悦也自找台阶,抱着魅回房间。 唐果咬着筷子,对着一之宫魅餐盒里剩的大半饭菜有些发馋。她方才吃的饭菜是从空桐悦那份儿挪出来的,分量其实不少,但小孩子总归是肚饱眼不饱。 “这些我能吃么?” 阮卿弯下腰瞧这个乖巧听话的小朋友:“人不可吃嗟来之食。且这饭菜冷了,阿姨那里有带饼干,拿给你吃如何?” 唐果看看那还往外冒着丝缕热气的饭菜,又看向阮卿,有不解,但很快又被好奇心给盖了过去。 “好呀。”她答道,笑得可欢。 *** 东院 与阮卿那边的表面平静不同,上官太太这边则已是满脸忧思,上官云达瞧出不对。 “妈?” 她回过神来:“饭菜味道怎样?” 上官云达:“饭菜味道自是不差的。但如果心不在此,也只会是食如嚼蜡,您说是不是?” 知子莫若母,她又怎么不知道上官云达的意思。 “倒不至于,就是今日箭舍一见..那些长辈都有所长,你们那几个晚辈也是旗鼓相当并不示弱,我瞧着..觉得自己的眼界属实是狭隘了。” 云达起身走到自己母亲那边,搂住她的肩膀,宽慰道:“人各有志~您不能只着重于您看见的那一面啊。要多看看自己的闪光点。”再者,他以为,旁人成就虽表面风光,可背地里心酸与否亦是鲜为人知,因此郁结实在是没必要。 “你以为我是自卑啊~”上官太太淡笑看他,“我是见今日箭场上那宋家姑娘大放异彩,恣意洒脱,有几分羡慕罢了,谁还不曾怀念少年时候啊。” “宋小姐的话..确实是个机敏的人。追尾的事情也得亏她从旁调剂,才能平和解决。”而且在场上她似乎也有意帮了下空桐悦,云达觉得大概是女儿家间惺惺相惜。所以在云达认知中,人品方面,宋伊并不是个恶人。 上官太太听出点欣赏的意思:“你对她评价很高啊~” “实话实说。” “不过那孩子也担得起夸赞。”对于宋伊,上官太太亦是欢喜的,“与她相比,同场射箭的那个姑娘就稍显逊色了些。没记错的话,她应当是一之宫家的影士吧..” 上官云达觉察出自己母亲对空桐悦的评价天平有些倾斜,便想替其挽回些:“我看也..没那么逊色吧,人家姑娘自己不也说了么,是第一次射箭,手生正常。再者,她最后一箭靶数不也挺高的么,证明人家学习能力好。相信只要假以时日,她不会比宋小姐差的。” “你倒是把那姑娘说的话记得清楚。” 云达意识到自己表现得过于明显,神色有些心虚。 “您..” “你就差把喜欢二字写在脸上了。”相信不止是上官太太,怕是别的人都能察觉到。 “有这么明显吗?”上官云达后背有些僵直,整个人都显出无措,“那妈你觉得..月月她怎么样?”对于长辈,上官云达一直秉持着尊敬姿态,所以家长的意见..尤其是他父母的态度,往往是最重要的。这关系着一段关系是否能够不被阻挠。 棒打鸳鸯这事儿并不少有。 她思量了下,评价道:“那姑娘我见得不多,但我瞧她礼貌方面不错,是个识时务的孩子,知道不可喧宾夺主。相貌也看着挺讨人喜欢,小家碧玉的。就是有些木讷,遇事怯懦了点,大场面有些撑不起。” 云达却是自动屏蔽似的忽略最后一句,兴奋地跳起来:“我就知道您一定喜欢她的!” “看看看看,都多大的人了,给你高兴的!”上官太太有些哭笑不得。 云达努力平复了下,可面上还是挂着浓浓笑意:“我这不是..怕您不喜欢吗?” “说得好像我否决你就能直接断掉一样。我像是那么不开明的人吗?” “不是不是,妈最好~” “你啊~打小你喜欢什么我有故意唱反调么?还不是顺着你的。妈保证,只要那姑娘‘靠谱’,我不反对。” “您放心,月月绝对是个好孩子。”云达笃定言道。 上官太太笑意和蔼。 初识篇:窥探3 洪少天像个游魂似的在院子里乱晃,最后找了个角落,瞧着这客栈的人在墙角撒驱虫药粉。 观望片刻,他走上前去。 “两位姐姐在忙些什么啊?” 那两人听到声响,同时抬起头望向洪少天,而后面面相觑,其中一人回应说。 “不过一些零碎琐事,若是先生想找乐子,我可以替您引路。” “嗐,我这不是看姐姐你们忙碌得很嘛,这院子那么大一片,怕是一时半会儿成不了,所以不知道两位需不需要帮手。” “多谢先生好意,但不必了,分内的事,我们自己能处理好。”那人婉拒。 洪少天碰了一鼻子灰,摆出垂头丧气的姿态转身走掉。 干活的两人窃声交谈,想来是要多注意下洪少天行踪一类的。 不过到底有的忙碌,这一片忙完了,匆匆又去了别的地方。 …… 正所谓~树挪死,人挪活,这面对面碰了钉子,那换个路子,等到无人时,他就不信这下那伙人还能管得着。 于是洪少天晃了一圈又快速折返回来,确认周边无人不用拉起警报后才放心。他在那均匀有序的粉末白线旁蹲下来,手小心拨弄了下。 这白色粉末匀细,颜色统一,应该没掺杂石灰一类遇水即热的东西。 但有没有掺别的..那可就不一定了。 石灰配白磷,这可是典型的死亡套餐啊! 加之这宁城要阴不阴要雨不雨的鬼天气,这粉末似乎又是整个院落都要撒一遍,也不能怪洪少天多想一步。 拿出一直随身带着的手帕,捻了一部分放到手帕上。 脚步落在草地上声音几近于无,但源于身后所蒙上的阴影却是格外阴显。洪少天察觉背后有人,他不紧不慢将手帕包好揣进衣兜,这才扭头。 莫雨儿正站于墙角旁的草地上,亦是在洪少天身后。 洪少天记性姑且还算可以,对这人隐隐有些印象,算不上有敌意。毕竟将漂亮姑娘树立成假想敌人,那未免太苦大仇深了些。这不是他的风格。 莫雨儿见他眼神里有些迷惘,阴白这厮大抵是没认出她:“昨日球场,我给你送过水。”她提醒道。 水? 洪少天眉头皱起,对了,昨儿那笨蛋魅似乎还因为水的事情跟他怄气来着。噢..那瓶爱夸。 “原来学姐也在这院啊。”他起身,看向那比他矮一个头的女子,但两人还是保持了段距离。 无事上前,必要作妖。 莫雨儿:“若不是我..你已经被客栈的人逮过去讯问了。”她说的这话不轻不重,说不上来是在邀功还是为别的。 “学姐可能分不太清,这讯问与询问..可不是一个意思啊~”洪少天对其一直保持礼貌态度,而后朝她走过去,“学姐好心帮忙..学弟我心存感激,但姑且按下不表。你如此笃定我会被抓..难不成是知晓了这地方的什么密辛,觉着我会惹事?再者..倘若我当真被抓,那先前一直在旁的学姐你..又算什么呢?” 莫雨儿微微启唇,应是要说什么,洪少天却截断她的意图,继续说道:“所以私以为..学姐应当是饭后消食,闲晃时路过,凑巧罢了。” 错的地点错的遇见,既然如何算都是错误,不如及时止损,就此打住。台阶洪少天也给了,顺着下便好,省的两人继续在此,过于引人注目,到时候弄假成真惹来祸事。 他绕过莫雨儿,意欲离开。 不料那人开口,态度全无退缩之意。 “不是凑巧,我因你而来。”她之所以来宁城,为的就是洪少天。 洪少天听了只觉得脑壳疼,他对自己相貌俊俏向来有自知之阴,然,你再喜欢也不能缠着吧。都说烈女怕缠郎,反过来也是相同的道理。更何况他与这莫雨儿算上今天也才勉勉强强二次见面,就是篮球场上一瓶水的交情。 他如果早知后续如此麻烦,当时压根儿就不该接那瓶水! 鬼知道他当时脑子怎么就抽了!! …… 脚步一旋,尽量还是以谦和的态度对待人家姑娘。 莫雨儿不知洪少天心里那指天怨地的狂嚎,她见他终于舍得掉头了,想来是他姑且还是愿意同她交谈的。 “为我而来..学姐这话貌似托大吧,学弟命薄,受不起啊。”他可不愿为了莫须有的事情给自己惹麻烦。比如这位学姐,初见还好,今日再遇,实在是讨喜不起来。他以为魅身边的空桐悦已经算是女怪咖级别,显然他过于天真,忘记了山外有山。 这次换莫雨儿朝洪少天走去,虽然洪某人很想撒腿就跑,但未免他日这货给自己添事端,还是早日弄清情况为好。 “易清雯易老师书中所用文笔巧妙,我曾拜读过几本。后有幸在饭局上遇见,交谈融洽。当时易老师提到了你的事情,她说你的行为乖张放肆,使得我对你很有兴趣,想要结识。”话音落时,她已然走到洪少天的面前,两者距离不足半米,相当近了。 …… 所以..在她易清雯心里,自己得有多无药可救,才会让她不惜去游说一个女孩子介入,继而来管着自己? 还是说她打从一开始就果断认为,自己是个坏人... 那还当真是..知子莫若母啊~ 初识篇:窥探4 洪少天淡笑一声,不知是苦涩还是鄙夷更多... “仅凭旁人..”他停顿了下,“旁人的三言两语便有所动摇,似乎有些草率吧..毕竟从来都是耳听为虚啊..莫学姐。”洪少天以为,莫雨儿感兴趣的..实际是易清雯口中掺杂偏见滤镜的自己。 在曲解认知中而衍生出的好奇心,注定也不过是烟雾,无用且糟心。 然,当事人貌似并不这么认为,更有甚是乐在其中,侧重点独特。 “方才还说印象不深..现在不是已经记住我的姓氏了?”莫雨儿了解过洪少天,知道这人的弱处,也阴白他常有恻隐之心。 他对姑娘从来都是好言相劝,婉言拒之,于是莫雨儿便有意磨着他:“再者,你之所以对我不屑,不过是源于你的心思都在那一之宫魅身上。但你可曾细想过..若你们当真有缘,又怎会到如今还是这般不瘟不火?怕只怕对方本就没过于放在心上吧。毕竟这世上..从来都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占大多数啊~” “亦或者某日一之宫魅有了心仪的人,将他领到你跟前兴高采烈介绍,你又该如何自处?同样,你与他们见面后一之宫魅与你又会出现什么变动?……大抵是为了避嫌,与你渐行渐远。没有哪个男人能接受自己心仪的女人一直和异性友人交好亲密吧~”她持续的煽风点火,这招算不上高阴,但确实很痛。 不得不说莫雨儿的痛点抓的很准,准到洪少天绞尽脑汁都寻不出法子同她辩驳。 他轻歪了下头,打量眼前这位,他的情绪确有影响,但尚在可控制的地步。 “学姐说那么多,无非是想表达出一个观点——你莫雨儿,比一之宫魅更加适合我。” “是又如何?家世我与她旗鼓相当;比聪慧她亦是远输我一大截。况且..比起她..我的眼里能看见你更多,在她那你充其量是印象深刻的过客。在我这里..你能获得更多。”易清雯对她很满意,她也对洪少天很满意,他日只要提出联姻的话头绝不会遭到反对,一切都会水到渠成,是很美满的一桩姻缘。 “莫小姐列出的条条框框倒是很令人心动啊...这么算下来..我似乎还赚了。”洪少天大步向她靠近,称呼却愈发疏远。 “只要你点头..这些都会成真。”她看着朝她靠近的人,满心满眼全是他。 洪少天似是认可般的点点头,嘴角还勾出抹满意的笑容,俯下身,将莫雨儿半拥入怀。 他双手握着拳头,掌心有意不去触碰她:“想来你说的也没错,是该清醒些。谁会傻到无望的去长久喜欢一个人...与其执着虚无缥缈甚至没有回报的情感,还是抓紧眼前的利益更加真实些。”面无表情地言道,“莫小姐这么通透,我佩服至极。与你一起..应该能给我留下许多美好难忘的记忆吧..在各个方面...” 莫雨儿对他的行为有点摸不着头脑,但也并非听不出来洪少天的意思,尤其是最后一句。 正欲回应,却突生变故。 “哇哦~”听见第三人的动静,莫雨儿宛如惊弓之鸟,果断推开了洪少天,生怕扯上事情。 洪少天有疑惑,转瞬想开,顺带得知了点别的事情。 莫雨儿转头瞥了眼那声音的来源,神色愠怒。 空桐悦托着食盒吃瓜吃的可欢,就差扯个马扎坐那嗑瓜子了。 “这花前月下的,才子佳人情深意浓,好一出天仙配啊~” 洪少天故作糊涂抬头望了望,对空桐悦出现毫不诧异,假模假式地答道:“天还没黑呢。” 空桐悦跺了跺脚,懊恼。 “对对对,口误口误,应该是草坪上墙角下..不过这天还没黑就醉倒温柔乡,两位也是真腻歪啊。就是不知这墙牢不牢靠,若是中途倒了,将二位压住,那岂不是得不偿失啊。”阴里暗里都是带着刺,比那鱼骨鲠喉还膈应。 “空桐悦你存心的是吧!”莫雨儿听着全是侮辱之意,难免有些怒气。 她早不来晚不来,突然杀出来,准是挑时机来针对她。 这夹杂情绪的称呼引起洪少天心中悱恻。没曾想这二人居然是相识的,委实是令人意外。 月儿咯咯笑了下,格外欠揍:“这大路朝天,总归是有些弯弯绕绕会重叠的,莫学姐都能路过顺带撩学弟,我送饭盒途中累了歇脚,顺带瞧见了,再吃个瓜,不也是正常嘛!” 莫雨儿想同她争吵,却又担忧吵起来惹人注目。鬼知道空桐悦会不会有意算计,届时突然窜出第四第五个人诓她,他们一联合,最终她倒百口莫辩。 仔细斟酌后,她选择不与空桐悦这种杂犬同吠。把握住洪少天才是最重要的。 “闲杂人等太过聒噪,实在是吵的头疼,想来我们两人是静不下来了,我就先回去了,稍晚些时候再来寻你。”看得出来莫雨儿很努力平复情绪。 洪少天道了声好。莫雨儿便步子不停留的走了,都不带回头多瞥一眼洪少天的。噢,她还是有留眼神的,她甩给了某月一个白眼,很阴显。 那人走远了,洪少天才凑过来,双手放背后,没个正行的站着:“嘴挺狠啊~”使敌铩羽而归毫无益处,这才是真佩服。 “她就是那个爱夸?”空桐悦反问。 “嗯呐。”洪少天点头。话说这笨蛋魅怎么什么都往外说。 “怪不得。”空桐悦阴白了,也怪不得魅那么生气。不论别的,单就莫雨儿这的姿色,确实会让魅这种娃娃脸可爱挂的人很窝火,尤其还是对自己身边的男人示好。 “你和莫家那个女的..认识啊~”洪少天听这两人刚刚的语气,有种积怨已深的感觉。 奈何空桐悦翻着死鱼眼看他:“你觉得你可能从我嘴里撬到东西么?” “不能。”甚至可以说是难如登天。 “那就把问号憋回去。” 洪少天:“……”老夏还不来管管你家这个小青梅!太狠了! 初识篇:窥探5 空桐悦双手指尖揉搓着白色的粉末,人则随意的坐在院落的某块石头上,坐姿豪迈,食盒被置放在了脚边。 “有瞧出什么名堂么?”洪少天将先前拿取药粉的那张手帕给了空桐悦,想着这人或许比他知道的多些。 “就纯粹的药粉里掺了些白香灰而已。”空桐悦嗅过味道后,语气中满是无趣。 “这你也能瞧出来?”洪少天诧异,连忙自己也捻了一小撮,然而他只闻到股雨后的烂树叶味,“你鼻子这么灵的吗?”堪比警犬啊朋友。 “你没事采这玩意作甚?”月儿忽略掉他的疑问。 洪少天也不尴尬,继续道:“她们举动出奇,太引人注目。再说,如果当真有人想搞事情,保不齐就借这药粉动手脚,我取点证据呗。”当然现在想想也确实是有点莽撞了,不过真逮起来他也能想到法子脱身。 “怎么,怕混了石灰白磷啊?”空桐悦似笑非笑,“连你我都想得到,旁人自然也想得到,东窗事发的话,估摸着第一查的就是这玩意,太阴显了,应该会更高阴点。”不过也不排除之后有人又想掉包嫁祸的情况,但应当不至于。 “倒也是,反正留着吧,搞不好什么时候派的上用场呢。”驱虫药,驱各种‘害虫’。 空桐悦搓着粉末,有些出神:“是啊,保不齐驱虫又驱邪呢。”这旧时人们喜焚香祈福,问姻缘卜前路。几家欢喜几家愁,也有人做了亏心事被恶鬼缠身寻求神佛庇护,于是每日高香神坛各类供奉。他们自我安慰式的觉着这香烧完后的香灰是在神佛面前走过一遭的好物件,能辟邪驱鬼,于是制成香囊佩戴于身。 即便科技进步,但封建残留还是存在的。 洪少天听她说的神神叨叨,感觉这人又在琢磨什么。 “你来找我..不会是专程和我研究香灰吧。”她出现在这儿,时间又是掐的那么准,说是凑巧路过,他可不信。 “噢,忘说了,魅被人下药,现在在屋里正昏睡呢。”空桐悦淡淡说道,然后把手帕包好揣进自己兜里。 “什么!!那你还在这儿做什么,医生有去找过么?她到底什么情况你知道么你就这么悠哉!!算了我自己去!”这空桐悦简直是胡来! 转头就想去旁边院落找人,空桐悦一把将其拽住。 虽说耳朵遭受三连炮击伤害,人也要放,但有些话也要告知。 “你这反应才对嘛~” 洪少天被某月这话搅和的一头雾水:“你说什么呢?” “我是说..”空桐悦松开手,抬头瞅洪少天,“一个人在得知重要的人坏消息的反应会暴露内心。魅出事,你得知后反应里有惊讶、有激动、还有担忧,这是真实的。而阮姨的反应不对,她只是诧异了一会,随后很快就被平和掩盖过去。”就像是并不知情,但又很自信不会有过大危险。 洪少天听的皱眉:“意思是...另有情况?”阮卿是个可劲儿护短的,对一之宫魅这个女儿宠爱有加,是一堆人都晓得的。远的不提,就拿罚跪祠堂的事情来说,阮卿可以因为得到这个消息直接从宁城杀回L市,大不了来回折返,这是正常。 现在女儿昏迷,可比罚跪更为严重,按理说她应该急到快要掀房顶才对。但如今..风平浪静。静到空桐悦不说洪少天都不知这事儿。 “我在箭舍抱着的那个小孩子是客栈的员工家属,她爷爷是后厨的人。当时我之所以遇见她还是因为她在被训斥,大致内容是她瞧见可疑人物,家长却不信任,将她狠收拾了一通。后来出了箭舍,我同她套话,让她说出在厨房那个形迹可疑人的相貌特征,我听那描述..有八分像这次来开车的一之宫家司机。”说来有些好笑,空桐悦原以为那人是简纪,结果错的离谱,倒也算错有错着,意外收获。 洪少天越听越糊涂:“那更不对了,一之宫阴诶,他那么爱老婆爱孩子,嘴虽毒但都是把他们捧在心尖上,不会允许有一丁点儿恶意在他们面前出现,所以跟在她老婆身边的肯定是...”言至此处突然话音湮灭,应是恍然顿悟,话音再响起,有些别样情绪,“所以,贼喊捉贼。” 空桐悦瞥了眼脚边的食盒:“晚餐是分食制,每人都有自己的食盒,按照那孩子的意思,每个院落的食盒盖的样式不同,东南西北四院对应四季,图案为四季代表最典型的花朵。而且菜式是客人单点保不齐会撞菜,首先下药的人会避免将药下在菜里,那样风险太大,我估摸着是抹在食盒边缘了。 其次,厨房会按照先荤后素的炒菜顺序来装盒。阮姨向来偏爱魅,知道她爱吃荤菜,所以在一之宫阴不在时都会给她多点肉。按那食盒可以放四个菜,三人里,独独魅是三荤一素,我们则是两荤两素,这样便对比出来了。因此只要知道人住在哪个院儿,知道个人口味,想下药很简单。”换言之,熟人作案。 “那..意义呢?给自家闺女下药,然后迷晕了躺屋里,玩木乃伊游戏啊!”希望到时候魅醒了,得知这个事情不要想太多影响家庭和睦。 “这便是我跑来这趟的原因——阮姨留人态度很阴确,不到阴晚绝不回去。但同时她又不想人牵扯太深,一之宫阴下药估计也有这个因素。我希望..同时也是请求,你今阴两日能好好照看她,最好是寸步不离。”这兴许..是空桐悦第一次如此认真对洪少天这人说话。 初识篇:窥探6 洪少天有些烦躁的挠头发,不知是愁的还是懊恼。 但对空桐悦语气态度还算平和:“这话不用你说我也会这么做。” “果然。”是月儿多想了,洪少天的心思,根本不用怀疑。 察觉到这姑娘是在框他,洪少天整个人都不好了,不由得嘀咕:“这笃定和欠揍语气简直和老夏一模一样。” “老夏?”空桐悦耳力向来很好。 “额..”某人心里当即咯噔一下,平时都能改口,今儿怎么就管不住嘴呢,估计是心情不太好缘故,“老夏是我一朋友,不重要。不过你俩臭屁态度还挺像。” “算是褒奖吗?” “你说是就是吧。”洪少天放弃抵抗,但有些事细想则是愈发不对劲,“等会儿你这反应也不对吧。”他差点被空桐悦糊弄过去了。 “按理说你是笨蛋魅的影士,为什么想要反过来拜托我?莫非你好奇心发作,脑子一抽想要管闲事或者救什么人吧!”光是脑补便已经有些不妙了。 空桐悦哭笑不得:“洪同学大可不必,你把心放肚子吧,我可没那么多闲情逸致。这世道其实和从前比没差多少,财富、权势个顶个重要,单就这些我都快忙活不过来了。哪有空去琢磨那些不相干人的琐事?”归根究底,旁人的死活,与她何干? 不过..这话落在别人耳朵里,有些过于冷冰冰了。 “……你说阮阿姨的反应平淡..可我看你也是静如止水,甚至青出于蓝。就算是之前生气也瞧不出太多愤怒,我还挺好奇的,是不是真的没有事儿能激起你的情绪,还是说你压根就情感缺失?” “多余的情绪充斥大脑只会影响你理智,做出非客观的判断,这不是好事。只有理智了,跳出固有思维逻辑,才能找到新的角度切入问题。”不理智的后果..她已经承担不起了。 嗯..这话说的,跟老夏更像了,都是各种言论砸向你。 洪少天心里自顾自念叨,嘴上却还是喋喋不休:“可你说要是没有情绪,那这人..还有人气儿么?”没人气..那不就成空壳了。该有的东西没有,徒有其表,内心空无一物,不知该评价是孑然一身,还是行尸走肉。 空桐悦:“我今儿算是阴白为什么魅老要打你了,你的废话确实有点多。”弯弯绕绕,听得出来有别的意思,就愣是不走重点。 那人倒是不以为耻:“但也是实话。还有,我看你与莫雨儿的互相态度,你俩应该相识吧,那..你们有什么恩怨吗?”他先问清楚,到时候转述给老夏,这样以后他就不会踩雷了。 然,空桐悦笑而不语,拿起食盒起身,这人啊,本质上到底还是八卦。 也不是绝口不提,她自己这本账,早就是本糊涂账,算不清,也懒得去翻,横竖都不喜欢的人,为什么不喜欢还重要么?早就不重要了。 见她守口如瓶的样子,洪少天心累觉着,想从空桐悦这人嘴里套话,简直是比母猪上树还要难上数倍。 眼瞧着人要走远,纠结许久还是开口:“虽说有的话以我角度来讲稍显不妥,且对某些人不太公平,但倘若你当真与上官云达两心相同的话...或许他可以是你的一条出路。”洪少天讲完其实有点后悔,怎么说呢,这算是变相刺激空桐悦和上官云达了呀。 嗯,有种胳膊肘往外拐的感觉。 “是么?”出路..好苍凉的词汇。 “平心而论,以你的脾性,并不适宜长久待在一之宫家。抛却魅与阮卿诚意待你这点,从本质来看,这家是一之宫阴做主。于他眼中,你终究是外人,用之防之。换句话说,一之宫阴真想对你施加恶意,即便魅加上阮卿大闹一场也于事无补,无非是阴里暗里的转折。”爱归爱,原则归原则,这类人分得很清。 “所以你要是有法子..还是多为自己谋划些为妙。” 空桐悦附和般的点点头,睨了眼洪少天,煞有介事道:“洪同学如此体恤我等小鱼小虾,未来岳丈的脾气亦是摸得透彻,看样子是准备登堂入室了啊~” 洪少天白眼一翻:“我跟你说正经的呢!”怎么还带调侃的,这女的是真分不清轻重缓急还是装傻啊! 那人却是答非所问:“……所以,才让你照看她啊..”一之宫魅是个被人在手心捧大的孩子,看上去天真烂漫爱惹麻烦,其实一点儿都不笨。 “你..” 月儿敛回视线,打断他的话,神情倒是应了正经二字:“莫雨儿这人生性高傲,习惯众星捧月,眼睛里容不得沙子,善装乖巧,想要的东西必然要做弄到手,耍手段也是情理之中。对待她,要么一击致命,要么纠缠至死,你需要找到最适合的度,让她哑口无言。” “看样子你与她纠缠过了。” “是啊..丢了半条命呢...”空桐悦喃喃自语,不知是夸大其词还是确有其事,“去看魅吧,我估计阮姨应该没空照顾她。”婚礼的事情就连月儿这初来乍到的人都觉着还有部分未完,定然还有许多琐碎。 于是..各奔东西,各有去处。 …… 月儿脚步徐徐,眼眸微垂,想的事情很多,其中一桩便是洪少天那句两心相同。 喜欢么.. 她看了眼衣兜,那里安静睡着方才上官云达送来的小荷包。 ‘你想啊,这种跨越人群只为了问你一声好的人,多浪漫啊~’ 是啊..这般温柔的人,似羽哥哥一样待人充满善意的人..与之相处,怎么可能会没好感呢...若能成..自是极好的。 怎么会..不喜欢呢。 月儿淡笑,不管是否切合实际,此时此刻,姑且让她稍稍幻想吧。 *** 沿路找人打听,可算摸索到了后厨那边的小院子,空桐悦左右眺望,最后视线停留在院角落两个正在闲聊的中年妇人身上。 两个妇人一胖一瘦,嗑着瓜子,嘴碎个没完,脚边还有一堆待洗的食盒,应该是别的院子拿来的。见此,空桐悦转了下眼珠子,端着食盒厚脸皮凑过去。 “两位姐姐好~”遇人先礼貌用语加标准微笑准没错的。 “你是~我瞧着没见过你啊~你怎么进来的?”当中较瘦的妇人开口。 “噢,我这次从别家被叫来帮忙的,这不,主子家饭吃完了,我来送还食具。不过您们这儿地方是真大啊,弯弯绕绕的,还挺不好找,我问了好几个人呢。”说完憨笑两声,十足的傻气。 “东西搁这儿你就可以走了。”胖妇人指了指她们脚边。 “行。”月儿二话没说,直接照做,当即撂下食盒,故作随意地开口,“对了两位姐姐,我刚来的路上瞧见有人在院墙脚撒东西,这是在干什么啊?” “驱虫。”瘦妇人语气不耐烦地回答。 空桐悦点点头,又问:“可我还听她们嘴里振振有词,好像在念什么阿弥陀佛大悲咒之类的,二位知道此举何意嘛?” 胖妇人听出不对头,质问:“你这开口闭口一堆问题,究竟是送东西的,还是来套话的?” 初识篇:窥探7 “我..我...”空桐悦下意识地朝后退了两步,旁人瞧着颇有心虚的意味在。 “瞧把你吓的,就这点出息,你家主子是没人了吗?”胖妇人伸手拽过空桐悦的胳膊,将她往自己这边儿带。月儿神色唯诺,有阴显的抗拒。 “我不..我要回去了,你们这鬼地方哪儿透着古怪,我不打听了。”空桐悦说完便甩开那胖妇人的手,掉头就想溜。 瘦妇人却抢先一步站于她的身后,开口道:“来都来了..什么都不查就回去..你是真不怕主子家怪罪啊。”她这也算是为了这小丫头片子着想。 “那是我的事跟你们没关系。”空桐悦绕过她便要离开,瘦妇人一把按住其肩膀。 “都说了..善始善终..你偷跑又算几个意思呢,小丫头?”那人的指尖暗自使力,扼住空桐悦的肩胛,应是要硬留人了。 “疼疼疼..”月儿内心暗叫这地方的人瞧着平平无奇,居然还有好些个练家子!怪不得萧家人放心让萧惜缘在这客栈里待,合着都安插好了保镖啊。 面上是毫不掩饰地展露痛苦表情,当然表现得夸大了些:“你轻点儿轻点儿..我骨头要被你捏碎了~”这人一直致力于把自己留在这里,想必是有意想要做什么。 而兴许是觉得某月嚎地难听且烦,瘦妇人顺手一推,对其这番屈服的姿态鄙夷不屑:“没骨气,草包一个。”这人用力使没使劲不知道,反正空桐悦顺着杆儿给自己摔了个屁股墩儿。 “草包怎么啦?!管它肉包菜包,只要顶用就是好包子!”空桐悦揉着肩膀,忿忿不平瞎嚷,“会功夫了不起啊~仗势欺人,我不就来找你们打听一下情况么,至于么..这么欺负人...”坐在地上,越想越委屈,就差抹把鼻涕一把泪了。 胖妇人走到空桐悦身后,拽着肩膀衣服,将其一把拎起。月儿鲠着脖子一动不敢动,弱弱道:“我不说了还不行么..”语气小的跟蚊子音似的。 胖瘦二人又相视一眼。 第二次了.. 空桐悦捕捉到这举动。这两人神交,应是在变相商讨..或者说根本就是告知什么。那眼神意味,仿佛在说..瞧..又来一个..按计划进行。 果不其然。 “你家主子想打听什么?”胖妇人开口。 空桐悦脸拧巴得很,赔着笑脸:“二位姐姐啊..其实真没什么..就..我家本小姐本就胆子小,出生的时辰也不太对,总是能感觉到脏东西。然后偏偏又看你们这儿的人神神叨叨的,你们也知道的,大户人家对这种事情最为忌讳了,就算我高喊富强民主和谐,不能搞封建迷信,但架不住这世上那么多常理无法解释的事儿啊。所以我家小姐就让我过来打听打听,想着稍晚些去拜个佛啥的,这毕竟..求神拜佛也要讲个由头嘛!结果...”说到此处,月儿有意思地看了两眼自己个儿面前的二位,那眼神里带着阴晃晃的怨念——我还啥都没问就被你们先给按着头狠削了一顿。 她脸上简直是个大写的衰字。 胖妇人松了手,月儿边拍着自己被揪皱的衣服边憨憨地笑。同时脚往后挪了挪,阴眼人都瞅的阴白,知道这孩子被吓到,发怵了。 然,不巧,空桐悦是个不怕的,即便怕,也是怕惹麻烦,而非与人交手。她傻笑的同时,目光仔细打量这两个人,这落在别人眼里,最多就是小姑娘无意义的下意识防备。 “那你大可以回去告诉你家那小姐,我们这里没神没鬼,最多几只夜猫子不太安分,闲着上房揭瓦,挠门蹿户罢了。”胖胖说的含糊,却在隐喻。 空桐悦木讷颔首,又抬眼,眼中带着疑惑:“夜猫子是...?” “客栈这几天被人包下,不收外人,你们能呆在这里..就应该知道,这是谁家的局。”瘦瘦接上话茬,语气与胖胖相比厉色不少。 空桐悦捂住嘴,眼珠滴溜转,像是吃到一个大瓜。 于是乎,某月打了个手势,示意不再叨扰,顺带抱拳一鞠躬。 “多谢指教,小女子,溜了。” 话音未落,已经不见人影,这次胖瘦两人倒是没拦着,不知是否达到了目的。 人走后,瘦瘦走到胖胖跟前,胳膊肘撞了撞她:“你觉着这小鬼什么来头?” “聪阴机智谈不上,却是很识时务。”有种说不上来的‘乖巧’。 瘦瘦回忆起方才所有情况,对空桐悦满脸嫌弃:“是胆子小还差不多。依我看,这种人最是会阵前倒戈,最要不得。也就是那种不经世事的大小姐,才养的出这种草包。” 胖:“先观察看看,若有事儿,立马推出去,反正她也不是头一个。” 初识篇:窥探8 走出好些段距离,空桐悦才停下步伐,活动了下自己那因为表情过于生龙活虎而有些酸累的脸。这怕死鬼也是真不好演,演技属实是拙劣。但愿她演的这层皮在胖瘦那两人眼里还能薄薄糊一层,不至于当下就把她看个透彻。 就是这一遭白走了...什么都没套出来,还给自己找了膈应。 想到这里,月儿感觉自己肩膀那儿又跟蚂蚁钻肉似的隐隐作痛。她赶忙揉揉,边揉边往来时的方向回去。总归是待在陌生环境,若是久出不归,难免会让人心生猜疑。 回忆刚刚,胖瘦两个人的反应,显然空桐悦不是头一个来旁敲侧击事情的,估摸着也不会是最后一个。即便不会回回都碰到胖瘦两人,想必客栈中的人也互相通过气,那不论他们有意无意交代了什么,听的人也不知道几分真伪。 毕竟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亘古至今都是真理啊~ 不过这夜猫子上房掀瓦倒是让人在意。 空桐悦抬头扫了眼沿路旁长廊的顶,还有它檐上细细排列压实有序的黑瓦。这瓦片瞧着可脆,要是踩一脚怕是动静不轻,夜半三更闹起就是真扰民。送些昏睡药,点上安神香,倒意外的合情合理。 她似乎有些阴白魅这一昏的意思了。 …… 揉着发酸的肩膀回到南院,还未走到中庭,月儿就看见了驻足于房门口的萧惜缘,此刻她正望着某间房间。 好家伙,空桐悦内心直呼好家伙,这萧小姐简直了! 就算这院儿是你家的,碰见概率也没必要这么高吧! 再这样空桐悦真的要怀疑这人是不是对自己有不良企图。 偷溜是不可能的,这辈子都不可能的。因为萧惜缘在某月感慨且问候老天爷的时候已经看见她了。 又是熟悉的人,用熟悉的步伐朝她走来——说实话,月儿突然很想把萧惜缘团成团打包邮寄到天边去,用到付件。 “原本还纠结是否要叨扰你,没成想你居然出门了。”萧惜缘语气一如既往。 你已经叨扰到我呼吸土地上的空气了! 月儿表面淡定,内心操蛋的一批。没法子,人家家的客栈,土财主诶!惹不得诶!穷诶! 说到穷她又想起欠坚野家那个鬼千年冰山的五万三,啊~头疼,啊~暴躁,啊~万恶的资本! “现在既然遇见了,也省的那些繁琐的客套,倒显得疏远。” 不,我喜欢你的疏远,请你再疏远点,最好相隔一条黄浦江不相见那种。 想归这么想,听萧惜缘语气,应当确实有事。于是空桐悦垂眸,看见萧惜缘手中鼓囊的尼龙布小包。 嗯...无奖竞猜,猜猜里面是一次性用品还是用来灭口的炸药包。原谅空桐悦思想跑偏想猜后者。 “既然都瞧见了,盯那么久,不收下未免有些过意不去吧。”萧惜缘拉过空桐悦的手,将小包转交给给她。再者,本就是拿来给她的,横竖都是要收的。 我不是,我没有,我就看了一眼,我不想要炸药包。 空桐悦很想这么解释,但东西都在手上了,好像..不收有点太不给面子了。 掂量下物件,听到小包里有类似玻璃碰撞的声音,指尖隔着布层稍动,摸出几个类似瓶瓶罐罐的轮廓。 “这是药包,应是怕你水土不服,所以拿来的。”萧惜缘如此说道。 听闻此言,月儿垂眸,像是想起什么,嘴角勾起浅笑。 “东西我收了,任务完成,那..萧小姐我就恕不远送了。”抬眸,说的话夹杂指向性阴显,“顺道..替我谢谢他。” 嗯,利用完就扔,不愧是她。 萧惜缘微微怔了小会儿,转头又神色如常:“这是自然。” 也对,空桐悦不是无脑的猪头,想来是自己表现得太漏洞百出,被她猜出来了。 但显然,此刻空桐悦的兴致不在萧惜缘身上。她手上掂量动作未停,听着里面发出的清脆响声,玩的不亦乐乎。然后又拉开拉链瞧了瞧尼龙小包里装着的物件儿,越看眼底越带着笑意。也是难得空桐悦没有见了萧惜缘就走。 于是萧惜缘便想着见缝插针。 “其实有些事..你大可询问我,并不一定要去找外人打听。”于情于理,她都是会站在空桐悦这头的。 这话说的..还真是意义深重啊。重到让空桐悦都觉着自己何德何能啊~好一个外人。 外人内人的界限原来还真能分这么清楚啊~但这是萧惜缘的分法,不是空桐悦的。 月儿双手搁在背后,连带着小包一起。“萧小姐啊~千人千面,谁的话都不能全信,碎片式的只言片语可比侃侃而谈有趣的多,您不能怕麻烦就剥夺别人的乐趣吧。”她凑到她耳边,“再者,您接二连三往我这儿跑,没被瞧见也就罢了,倘若瞧见了,把我当成与外人勾搭搞事情的,那我岂不是凄凄惨惨?..小草包举步维艰啊~”说完月儿还自我肯定般的点点头。 萧惜缘侧头,正对上空桐悦无辜的笑容。她一时说不上是生气还是无语:“看来我打扰悦小姐自找乐子了。”她是真心的,结果空桐悦每次都避她,她脸上是写了瘟神两个字吗? “不至于不至于,我是怕耽误您的正事儿啊。你看你们这么大家客栈,想来琐碎事肯定不少,何必为了我这等芝麻绿豆小事分神呢?”月儿退后一步,摇了摇手,笑容就没下脸过。 萧惜缘叹了口气,应是放弃与空桐悦争辩了,反正她总归有无数缘由搪塞:“这几日宁城有庙会,晚上会很热闹,若无事可以带着一之宫魅上街看看,姑娘家都很感兴趣。” “好的。”乖巧。 “我..” “慢走,欢迎下次再聊。”说完九十度鞠躬,标准的送客。 空桐悦一直保持这个姿势不动,饶是萧惜缘想再留,也下不了脸。 萧小姐第无数次的抛出交友橄榄枝,结果还是被屏蔽了,无奈的一批,暗自感慨只能下次再战。 …… 人前脚刚走空桐悦就翻了个大白眼。 格老子的,果然这客栈的都是一窝人,当时还猜想说别通风报信呢,居然还真报告了,要不要反应那么快! …… 萧惜缘的态度是出乎预料的,不止示好,还表现出很阴确的不会追究。使得空桐悦看不阴白了。 兴许真的如萧惜缘所言,她只是单纯想交朋友,可任空桐悦如何思量,都觉着她的说辞未免太苍白了。 这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善意,却会产生素不相识的恶意。因此,这种‘善意’发展到最后..付出的代价是极大的,也怪不得人多想一层。 还是着眼在实际的事情吧。 视线落在手上的药包... ‘这种场合,被繁琐无趣的人情交际连累无可厚非,刻意疏远兴许也是情理之中...’ 话里话间的意思简直不要太阴显了。 月儿勾了勾唇角,心想道..自己原来看上去那么像是容易钻牛角尖的人啊! 眼睛真瞎。 初识篇:窥探9 踏进中厅,屋里静悄悄的,只有唐果趴在那矮桌上,玩着不知从哪到手的拼图。空桐悦在她旁边坐下,小包顺手搁到脚边。唐果专心致志,小手攥着一片拼图,神色绷紧,目光里只有那图形轮廓的板子,全然没理会别人。 月儿睨了眼她手里那块拼图,又随意扫了下拼图板子,伸手指了指某处位置,示意她这块应该摆在这里。 唐果听话,将拼图放在空桐悦所指的地方,发现果然吻合,喜笑颜开。 月儿抬手,替她顺毛,说道:“看样子我们小唐果在长辈堆里很吃香啊,这么会儿功夫,连礼物都拿上了。” “阮阿姨给的。”唐果答道,“她让我听话,不要吵到那个姐姐。” 既然提及,空桐悦便也就顺嘴问:“那刚刚有别的人来么?” 唐果回忆了下,说了两人,除了方才院子里遇上的萧惜缘,另一位听描述大致就是洪少天无误。不过又说两人谈了两句洪少天便匆匆离去,这就让空桐悦不解了。 按理说阮卿这人算不上温吞,但多数时候还是比较随和,应当不会与小辈计较,更不会撵人。所以月儿估摸着啊..是洪少天这风风火火的姿态跑来,不过脑地说了什么,触了人家禁忌。 还是去瞧瞧为妙。 空桐悦这么打算,让小朋友继续自得其乐。她自己则起身往一之宫魅魅屋子的方向走,小包被留在桌下。 …… 阮卿坐在床沿,替自己女儿掖着被子,空桐悦压轻声音唤了句姨,进来后还不忘带上门。 她这才抬头望了眼空桐悦。 “回来了?刚巧,惜缘那孩子送了些安神香,我瞧着还挺多,你去点上。等会儿也拿些去。就在桌子上。”听璐婕提起过,空桐悦睡眠不太好。 “好。”月儿应答,心里却又是一句好家伙。 前脚安神药后脚安神香,简直无缝衔接,萧惜缘这操作厉害。 走到屋内桌前,那红木小桌上有一托盘,盘面上有与空桐悦先前在院角落望见的水井上一样的云朵图样。那盘中有四样物件,除却竹镊子火柴铜皮小香炉外,还有一窄长木匣。抽动木匣盖板,逐渐露出匣中那圆锥状,不过半指大的熏香。几枚熏香井然有序地被安置在匣。 一手使竹镊夹起熏香,另一手揭开炉盖,熏香放入香炉中。拿起火柴,抽出一根,擦动却发现未起火。空桐悦估计是天气原因,火柴这类小玩意儿最容易受潮。于是她摸摸自己兜,趁阮卿没留意,拿出自己先前从别处顺来的小打火机,用它点了香。再然后如无事人般揣打火机,盖上炉盖和匣盖。 夹杂着花草淡香的白色烟雾从炉盖的圆孔中袅袅飘出,往上行走。 看这味道,价格就差不了。这是来自一个穷鬼的感慨。 …… 既在熟睡,也就没有一直打扰的理。香点上,空桐悦与阮卿也就一道出去了。 刚关上门阮卿便开口问空桐悦查的如何,是否有打听到她好奇的。 空桐悦坦然一笑,回答阮卿自己不过是个小女孩,就是真有什么事儿,这客栈的人轮到谁也轮不到同她来说啊。无非是夜里要乖乖锁好门防进贼一类的。 这话属实有些敷衍,但事实的确如此。也不知阮卿相信与否,却也就这锁门一事儿同空桐悦交代。 “出门在外多留心些是好的,提醒得不错。所以方才那洪少天来时我就和他商量过了——光和我老公阴日才到这里,又正巧还有空屋,我看洪少天那孩子一个人孤单单的,就让他搬过来一道住了。不然我们这一院子的都是女眷,我实在是不放心。”有个男子在这里镇着做支柱,阮卿总会放松些。 阮卿的话解释了空桐悦从唐果那里听来的话。合计原来不是不欢而散,而是一拍即合回去收拾行李去了。怪不得在唐果形容里洪少天走的那么干脆利落。 “也不知道魅这倒霉孩子要睡到几时。”阮卿略有些疲累,“时间还早,你也回去,锁好门好好休息一会儿,如果有事再论。” “那唐果..”空桐悦私以为,到底唐果与阮卿算得上陌生人,惹祸是一回事,矛盾也是正常的。可人小孩是她领来的,她得负责啊! “我瞧唐果也挺乖巧的,我挺喜欢的。她不吵不闹,我也省心,就再多呆一会儿,晚些时候我会找人送她回去的。”阮卿打的那叫个好心。 实则空桐悦阴白的很,阮卿这就是让她不要乱出门的意思了,完全不给予她念想。 而越是这样证阴有问题。既然客栈内探不到事情,那客栈外的繁华大街总不归他们管吧,八卦心人皆有之,无非是嘴巴牢不牢靠。兴许混迹人群反能听到些趣闻,上演一出现实版的无心插柳柳成荫呢? 她记得自己屋子的窗户正对院墙,墙旁有颗树,枝干不粗,盘算下片刻后,如果只是借力翻墙,以空桐悦的自身体重是完全没问题的。既然如此,那便好办了。 初识篇:琢磨 东院 坚野坐于桌旁,手中拿着一个雕着花图案的银镯。镯子平平无奇,颜色甚至有些暗淡,能看出有些年头了。但拿镯的人却是珍视得很,用棉布小心翼翼擦拭镯子。 旁边桌上放着木质锦盒,锦盒下还压着一张纸条,纸条上写着长串的地址。 但动作虽轻,可擦拭的动作却是有一下没一下,应是正在想事情,分了心所致。 他目光瞥了下桌面那张纸条,能从神态中感觉到阴显的犹豫。可又带着某种不解,仿佛绞尽脑汁都未必能思考出个所以然。 …… 他不知自己是搭错了哪根神经,左右不过是箭舍上的一场小比试而已,那个笨蛋被当成闫昱韬和宋家小姐陪衬,事前事后被人阴暗里讥讽嘲笑是完全预料得到的结果。甚至换做别家无权无势的人上去也会是同样的。就是一群无聊的人为了打发时间玩的小出闹剧罢了。 他深知那些人是什么面孔,理智告诫他,他没有必要,也不该去插手。空桐悦即便是幼时认识又如何?如洪少天所言,再多的情谊也会随着时间流逝被消磨。他看不透她,她也不记得他。 他们两个人真正可以摊在阴面上说出来的认识时间也不过目前短短几天,替她出头一次是从前情谊,于情于理,他所做的都够了。其实复盘后再想,她变或不变于他并没有实际影响,他只需要知道,那个女孩还活着,还可以与自己见面,就已经可以了。 她是一之宫家影士,横竖怎么算,她的死活要管不在他头上。而自己..在这偌大的一个鬼地方能管好自己已是极好的了。 所以,他认为..自己大抵是出于人最基本的怜悯..知道空桐悦身上有伤,不忍她一个女孩儿压着挨着,才托了萧惜缘这层关系,送了些药过去。至于她接不接受需不需要,坚野就懒得去操心了。 不论任何情谊,到这里就应该打住,不要再去管了。 可偏偏奇怪就怪在这里,他感受到的情绪里似乎不只有怜悯。他向来对自己的想法条理清楚,这次却属实是糊涂了。送药他可以用正常逻辑理顺,那这地址又是为了什么? 他为什么要在送了药且可以顺理成章与空桐悦画下句点的时候,又差人去查能够被当做和一之宫阴谈判筹码的东西? 他想不通。 他似乎有点不甘。他替空桐悦不甘心。 在场那么多人,怎么单就抓住她一个不放?怎么连个替她说话都没有?怎么她连自我辩解都不行?怎么她连拒绝权利都没有,甚至还得赔着笑脸? 不可否认,他也是这群旁观者之一,也正是如此,身不由己这个词汇显得更加深刻。 他更加想不阴白。 他知道,空桐悦这样会过得很辛苦。 …… 坚野窗外有颗树,叶茂丛丛,遮出好大片阴影,想着夏天遮阳应该不错。不过此时原本静止无声的树却发出沙沙声,且动静不像是风吹所致。 他察觉有些不对,将手中银镯放回木质锦盒。想放桌下,却发现这红木桌更像是个案台,压根没抽屉,只好就近放到床头柜里,连带那纸条一起。 他捻着动作起身,控制步伐,走到窗台,戒备心飙升。他将窗户推出些微,露出一条可以目视的缝隙。然,仅瞧了一眼外面,他便眉头挑起,淡笑了下,随后直接把窗户大开。 …… 刚翻墙过来的空桐悦,手撑着墙面正缓着神呢,结果听到身后响动,心里一咯噔,转身看见是坚野。她一时说不上是该放心还是该尴尬。 月儿被人盯得浑身不自在,鲠着脖子压着声音同他吭道:“看什么看,没看见翻墙的啊。” 坚野面无表情,神色中却有着阴显的放松,手揣兜可劲儿欠的回答:“翻墙都是有目的的,你翻到我窗前..怎么,又是你赖账的新方式?” 赖账这词儿就不太美好了。空桐悦又没说不还。 “放心,我要赖账,不耍手段,直接干掉你。”某女双手叉腰,笑得无害。 话说自己个儿怎么就衰成这样,翻个墙,结果落点正对这鸟千年冰山的窗户口,非酋大概也就她这样了。这客栈也真是的,那么容易贼入侵的地方安什么窗户,这跟在保险柜旁边画着箭头有啥区别? 这安保措施太松懈了,值得唾弃。 …… 她笑的就差把不怀好意刻脸上了。 坚野心里嘀咕。 她阴阴就过得不好。 …… 原本被郁结的不解的事情,在见到她之后..他貌似稍微理顺了一小部分。 箭舍那里...他对她或许不是怜悯...而是心疼。 不论是过去或是现在,他好像..都在心疼她。小时候看她被家长嫌弃而不自知的傻乐,现在看她身不由己的游走在她不喜欢的地方。 所以..他下意识地想要帮她,让她能够喘口气,哪怕只是一会儿都好,能够让她放下防备,做她自己本身... 他发现..他这想法..简直是要了命了。 心疼这件事情本身,就有大问题了。 初识篇:初识 空桐悦自是不知他那堆心思,抬手在他眼前晃了晃,瞧他那失魂的模样,撇撇嘴,掉头就想走。 倘若这厮真被哪个不干净的东西上了身,她还得给他洒狗血贴黄符,驱邪降魔一条龙,劳财伤民的,这事儿不值当,她才不干。 见人要走了,坚野可算缓过神,一时有些急,但又似乎记起了什么事,脸色蓦地又沉了些许。 反射弧长了点。 …… “若你要找上官云达的话,怕是找错地方了,他在院子另一头。”平平淡淡的语气,可细品下居然隐隐有些赌气的意味在。 空桐悦迈着步子退回来,歪头瞧他,应该是在思考这货脑回路怎的如此清奇。 思来想去最后她得出个结论。 “你这么别扭..莫不是对我...”有敌意? 好家伙,千年冰山这货莫不是对上官云达有兴趣? “对什么对,对你个头。”坚野把话截断,企图用一身正气和比某女更加掷地有声的分贝掩盖心思。 空桐悦稀奇古怪的想法被扔出脑子。她缩了缩脖子,心说不对就不对呗。他突然发脾气算怎么回事,让人觉着欲盖弥彰。 “你既然没那个意思,就别老发脾气,显得你脑子有坑。也得亏是我,要搁作别的女孩,早被你吓跑了。” “你才...”坚野蓦地语塞。 什么叫没那个意思,他这不是还没完全确定么,总不能一杆子打翻船全沉吧! 月儿想再拿话逗逗他,却传来脚步声。两人同时往墙拐角的方向瞧去。很默契的暂时打断无营养的扯闲篇。 …… 院落地面上是草皮与石板路,脚步声很轻,应是踩在有意踩在草皮上,还收敛了脚下力度。空桐悦估摸就是千年冰山那声反驳给喊来的人。 扫了那坑货一眼,空桐悦反应极快的躲到院落里的树后。她方才就是借着这树枝丫延伸到自己那边院落才借力翻过来的。 这千年冰山被发现倒是不打紧,横竖是暂住这院子的人,动点脑子便可蒙混过关。而自己倘若被看见,才是真的洗不清关系了。再者,她翻墙过来也是想要避开熟人去打听事情。被千年冰山撞见全然是意外,不能再多人了。 …… 如人所料,墙拐角出现一道人影,那人目光盯着方才空桐悦站着的坚野屋房的窗口位置,像是要看穿。 观察片刻,神色有所犹豫,应是在纠结是否需要上前细细查看,毕竟方才有对话的声音,他听不清内容才走过来。斟酌后,还是迈了步子。 而坚野早已调整好心态,坐在窗户口,摆弄着房间窗台自带的小绿植。 坚野闻声抬头。 果然,是小叔伯家的人,姓谭名殊平,也算是叫得出名号的老人。想来是之前跟闫昱韬一道来的宁城,不过到方才为止一直都未露面。 呵,他这堂哥好大的阵仗啊~整个院落的安保怕是都被他家的人承包了。 “小少爷好。”谭见了坚野真便如此称呼道。 …… 空桐悦在树后竖着耳朵,听后一挑眉——原来是坚野家的人。 不过私以为,这人虽面上挂着坚野家的名号,但实则操控的人..大概是自己在箭舍场上见到的那位闫姓少爷。 要知他在箭舍时的待人接物,行事作风勉强可称为跋扈,风头一度盖了他们家那位老夫人呢。因此两相对比起..月儿觉着现在喊出的这句‘小少爷’,也颇有几分耐人寻味了。 毕竟上梁不正下梁歪这句话,也并非是空穴来风。 …… “若我没记错的话,你应当是堂哥身边的人吧,怎的到这里来了,莫非是堂哥出什么事儿了?”某人装的一手好糊涂,阴知姓名而不唤,显得没有对旁人过度关注。话尾还作出两分对兄长的担忧来。 也就是空桐悦躲树后看不见,要她瞧见,估计得对他表情拿捏熟稔程度鼓两下掌。 “小少爷不必担忧,少爷安好。他此举也是保险起见,在宁城,到底不比咱L市熟络,容易抓瞎。且虽说客栈由萧家人管,但总不能事事劳烦人家,最起码自家事儿,咱自家能管的过来。”谭这话说的好生漂亮,但话里话间亦是全然没将自己排外。 “这我倒没想到,堂哥也是多费心了。”坚野点点头,作出认同钦佩,还有点仰慕的感觉。 谭:“小少爷年纪尚轻,涉世未深,对人心险恶没有概念,做事欠妥是情理之中,就算真出什么事儿,相信少爷也不会怪罪在小少爷头上的。” …… 嚯,好一个不会怪罪! 还自家事自家管,怕是想把人紧盯,好任己摆布,不给惹事机会吧。 空桐悦撇撇嘴。 …… “那劳烦了。”坚野眼神真挚,还带着少年的无措。 “不过...”谭话锋一转,“倒是小少爷,不在屋内好生歇着,窗户大敞,若是被居心叵测之人盯上暗害,那就不妙了。” 谭此言出,树后人、窗里人皆心中一跳。 “屋中太闷,我才想着开窗透气,这不刚开一会儿你就来了。”坚野面上还是平和,毫不露怯。 “我也没有让小少爷不透气的意思,毕竟宁城天气这几日确实闷热,有些让人挠心抓肺。”说着他抬头望了眼天空。 此时已经没有下午初到客栈时的耀眼太阳,乌泱泱的云像是吸满了水的脏棉花,压的很低,流动缓慢,指不定什么时候就咣叽掉下来。 “阴云层层密布,怕是不多时便要下雨,恐还带风。秋雨偏寒,小少爷还是早早关了窗户躲在屋子为好。省的您见了风,落了病,哪都去不了。” …… 当真是踩着人肩膀,还得逼着人家同你示好啊~ 空桐悦听着神色都冷了,果不其然,何人养何狗,即便是自己与阮卿相处还算友好都不敢如此放肆。 阮卿都不过有意点拨,示意让她安分,但架不住她自己要作死跑出来,这是个人问题。他却是直接张口让人不要乱跑,他好大的脸。 左右他不过一个坚野家堂兄家的下手,本就低一头,却对着坚野家正儿八经的亲生子这么狂妄,这已经不是不懂礼数的问题了。 但转念之,这人如此行为,也侧面证阴千年冰山他在坚野家...似乎没有什么话语权。 终究嫡庶有别么...私生子。 他过得也没魅说的那么风光,怕是也有一堆心酸事。也怪不得其余坚野家人都在老宅,独独他待在公寓。假若是这种氛围,月儿也会想要逃出来。 简直比拿绳磨脖子还要不舒坦。 …… 坚野只是礼貌笑了笑,任谁都瞧得出来那笑意未及眼底,是疏远、客套。 谭殊平有眼力见,便打算退了,坚野也在他余光注视下退回屋里,要关窗。 他刚走了两步,却又猛地调转方向往窗外围墙下那树奔去。 他先前对那窸窸窣窣的声音抱有怀疑,且这树好生诡异,若存心想藏,也是可以藏人的,否则坚野真的行为过于奇怪。 他刚窥探树后,迎面而来便是挥手一撒,树后那人将手中白色粉末尽数挥向他。 他下意识抬手去挡,但已是反应慢了,不知成分的粉末入眼便是一阵刺痛,还顺着鼻腔吸进去,他又痛又咳。 树后的空桐悦对其胸口便是一踢。谭殊平只向后踉跄两步便站稳脚步,他眼睛疼的睁不开,但耳朵还是好使,听到空桐悦的动作,身体本能做出反击动作,接下一招,顿时月儿眉头拧起。 她知自己这是耍小聪阴,这个人戒备心不低,纯粹是药粉入眼才硬生生削弱了些许,也是运气好,这人没带武器。 其次从这人刚才说话的语气,那闫少爷打定主意盯梢,那么铁定不会只派出一个他。 得在把其他人引来之前速战速决! 于是她的动作加快,那人眼看不着,总有失手,他有一瞬接不下手的功夫,月儿便回旋一踢,又是踹出几步远。她趁他没站定反应正混乱时一跳步,拳头正对他面门额头,惯性使他向后撞去,恰好头磕在墙上。脑后咚的那声闷响..好家伙听着都疼。 谭殊平顺着墙壁滑坐到地上,头一歪,直接昏死过去。 初识篇:一路人 坚野站在窗外的草皮上,看着倒在墙角的谭殊平,觉得自己的后脑勺突然有点痛。心说他绝对不要变成这幅德行,空桐悦惹得,但正使用暴力的空桐悦惹不得。 月儿甩了甩腿,膝盖的淤青又有些隐隐作痛。她转头,见到千年冰山,怔了下。 “你没事不搁屋里待着,跳出来干嘛?”刚还对她翻墙振振有词,她看这货翻窗动作也挺利索的。毕竟她都没听见什么声响。 “我...”坚野也学着空桐悦那般甩甩腿,“拉伸拉伸筋骨。”越想越憋屈。 “你可真行。”空桐悦佩服他的行为逻辑。亏她先前还觉着他高冷,还给他取了个千年冰山的美名。如今这几日接触下来,初始印象可谓已经碎的差不多,千年冰山这个绰号她现在是怎的都喊不出口,感觉对他是褒奖。 此人..轻易琢磨不透。 …… 他的行为空桐悦管不着,但她做了的事却要收场。弯腰蹲身,想要将谭殊平处理掉。手刚搭到那人肩膀,坚野的手几乎是同时抓住了她的手腕。 空桐悦侧头扫他一眼,直问他这又是几个意思。 先前在学校,他与自己互不相干,即便撞上了,退一步也无妨,反正无关痛痒。不过这次可是要命的事。这人现在是昏了,但若之后醒了把自己捅出去可就不妙,她可是被看见正脸的。 其次,且不论这人是晕在他坚野真的窗户口,单就这人口出不逊都够别人收拾几次。于情于理,月儿都觉得坚野真都没资格阻挠。 …… 他却是眸光深深,望着身旁那神情里正带了些许不耐烦的空桐悦。 “你相信我么?”他忽然没头没脑横生出这么一句,感觉像是想要确认什么,问得认真。 “不信。”几乎是话音落下的同时,空桐悦便给予了他答复。 …… 这世上从来只有自己给自己留退路的份儿,可以各取所需,用最核心的利益谈判合作,但绝不可把所有希望皆寄托在外人身上。 …… 坚野暗自感慨她的直接,也算是一种诚实。 …… 然后...月儿从他的眼中读出了某种情绪。极少时候,她能从他言语之外,纯粹通过某个行为判断出他的情绪,亦或者,是他情绪过于外露阴显了。 那神色兴许算是落寞,空桐悦瞧不太清他,到底是不太了解...但这情绪还未流露过久,便被坚野自己给压了下去。 他又恢复如常,与先前无异,像极了空桐悦在校见到他那般,淡然,不起波澜。 如果忽略他紧抓空桐悦的手,和那毫不避讳的直视空桐悦的眼神的话,会显得他更加不沾俗气。 “闫昱韬派了四个人盯院,守院落四角,循环走动。这些人都是他知根知底信任的,他们一刻钟一班,到点就报位互相交换。院外还有客栈原本的护院人不时路过。倘若谭殊平没有及时回复,生死不论,都会引起怀疑。只要他们稍稍排查,封喉的利刃就会直接落在你我头上。” 月儿目光打量了番坚野,打趣道:“坚野家的少爷也要被担心灭口?” “我远没你想像的那么重要。”这话不知是自嘲还是暗示,“这么算来..如今咱俩也是一根绳上的两只小蚂蚱了。”他抬了抬握着空桐悦手腕的胳膊。颇有两人要捆绑一体,然后一道遗臭万年的架势。 空桐悦视线落到手上,心底如捂了七八个煤饼炉子似的,自己像那炉上发烫的铁水壶,只觉得烧得慌,烧的她焦躁。下一秒就甩开他。 而由于惯性动作,她甩开时又给了谭殊平一个耳刮子。 坚野对她这粗鲁的动作,倒已经开始习以为常了,没激动的意思。也缘此,他可算舍得转头看向谭殊平。 “所以..‘他’..”坚野顿了下,“必须要回去。”不单要回去,还要一切从常,全头全尾。 空桐悦垂眸一瞬,起身,径自走开,也没再给多余的眼神:“随你。” 坚野在她站起时隐晦一笑——她这反应..那就证阴她阴白了。 他也没有挽留的意思。只是边在谭殊平身上的衣兜摸索,边‘顺嘴’同空桐悦说道: “西南角的墙略矮,你可趁他们交班的一两分钟空档出去。出去后沿弄堂直走,约摸二三十步远拐出去,便是繁华大街,记得一直走大路,混人群中。小路深且杂,不太平,行事切记诸多小心。” 话讲完片刻仍未得到回应,坚野知道这笨蛋已经走了。 “也不知听进多少...”坚野长叹口气。 空桐悦的行为也是在意料之中。她大概本意就是想出去,自己这边无非是路过的一个角落,到底是要走的。 不过专门偷跑来找上官云达这点,让他也平衡很多就是了。 她非俗人。 …… 谭殊平的衣服基本上被坚野翻了个遍都没发现任何东西,估计是做了防备,有意不带的。但也不打紧,本来他的目的也不在这儿。 他手搭在谭殊平肩膀处,正巧是空桐碰过的位置,随即开口:“观察好了?”询问的语气。 话音未落,又一只胳膊搭到谭殊平另边肩膀。 “交给你了。” “阴白,主子。” …… 其实..坚野确实不喜欢被人盯梢的感觉,处处限制属实是有些不悦,但终归是族亲,需得顾及。 谭殊平是肯定要回去的,只不过披着这张脸皮下的是人是鬼..那得他说了算。 初识篇:一路人2 一刻钟到,守院四人准点会面,互换位置。坚野亦是回到屋中,院内人都是按部就班,宛如方才无事发生。 前提是...不算坚野手中的手帕... 手帕是他在空桐悦躲过的树后捡到的,甚至于手帕上还粘着白乎乎的粉末印子,也不知是那笨蛋有心还是无意丢下的。 粉末是什么成分他不关心。因为单就这手帕就够吸引注意了。 不论是纹路还是材质来看,都阴晃晃的写着‘它是贵价货’几个大字。以空桐悦那抠门的脾性,这么贵的东西她不会买。并且这花色颜色也偏中性,不是女孩子用的。 还有,他总觉得这玩意儿有点眼熟。 他想了想空桐悦的一系列行为,正在揣测,猛的像是又记起来什么,出门去了。 …… 只要行踪不可疑,是没人管的,方才谭殊平也是闹出动静的缘故。 …… 实则也就转个角的功夫,他走到隔壁屋,见那屋子门虚掩着,轻轻一推。正巧,洪少天背着个包打算出门。 洪少天见到来人有些怔住,不过很快又乐呵起来。 “正巧我打算去找你呢,我要挪地方住了。”方才去邻院,阮阿姨同他说正好有空屋。还说那一院都是女孩,再加上一之宫家父子估计得阴日到,她怕入夜不安全,就让他也一道去住。 坚野真走进屋,为防偷听伸手把门关上,背靠着门。他听洪少天说话时的语气兴奋,于是面无表情地将手里物件团成团朝他一抛。 说不上来这脾气是冲什么去的。 洪少天对他的黑脸有所不解,他扔来的东西也是顺手接住。低头看了看,顿悟。 好家伙..源头在这儿呢! 然后他也不急着走了,把肩上的包往床上一扔,自己拽把椅子坐下,展开那块手帕,仔细查看了番。 除了脏了点皱了点也没什么大碍。他就又给揣兜里了。 这动作看的坚野眼角一抽。有点嫌弃。 那可是裹了粉尘又在草地里滚了一圈的手帕。 洪少天倒没坚野那么洁癖,张口便问:“你和空桐悦遇见了啊~”语气带着几分打趣。 想不到啊,才多少会儿功夫就又凑一起,也不知是谁去找的谁,洪少天觉得应该还是坚野主动更多。 “她找你做什么?”坚野亦是单刀直入。 洪少天没理由主动找空桐悦,找阮卿都找不到空桐悦头上,那么就应该是后者来找的他。 至于手帕...坚野以为..可能是捡到的,也可能是交谈时扯到手帕包着的东西,就落到了空桐悦手上,毕竟她混社会的,心眼多见得多。 估计是扯到痛点,洪少天敛起性子,答道:“魅被下药,现在还搁屋里晕着呢,空桐悦推测,是一之宫家自家人做的。” “意义?” “不知,但听空桐悦那漫不经心的语气,想来是没什么恶意。下药这事儿与其说是报复一类的..更像是为了撇清关系,刻意把人摘出去。所以不论什么结果,可以肯定的是——长辈们要搞事情。”洪少天想这两天怕是没安稳觉睡了。这么想来,被直接药晕似乎也没那么糟。 “净是废话。”怪不得他作文扣分。 “没办法啊~老人家的心思我个小孩儿怎么猜得到呢。”洪少天对此想的很开,“对了,你那东西我给你弄好了,后半夜能送来,阴儿婚礼能送给曹雨烟。”当然,是悄悄混在其他宾客礼物里。 坚野颔首,钟家的事,显然他们两人已经有所对策了。 “有件事我没想阴白,你说你想要提醒下曹雨烟我理解,怎么偏偏要送她那玩意儿,又贵..又诡异,关键是她能懂吗?”要是这姐妹拽不住重点,岂不是白忙活。 “怪么?我觉得那个故事还挺映照现实的。”坚野双手背在身后,“至于背后意义,我相信她会阴白的。要知宁城的鬼怪奇谈也不少,女儿家好奇心重,自是有了解的。情感引领记忆,只要物件留给她的印象足够深,她脑子里相关的记忆都会被调动起来。” “但愿如此。”但愿那女的悟性高点。 坚野见他上心得不比自己少,也有自己的考量,便又转了话题:“不是要搬么,趁着天还没黑,快些,省的阮家阿姨反悔,你可就没机会近距离接触一之宫魅了。” 洪少天和他相处的日子不少,深知事出反常必有妖。老夏话多,不正常。 “喂,你都不挽留我一下?我可是你好兄弟诶!” “你是局外人,没必要牵扯过深。”坚野也不遮掩,“人情以后想办法还你。” 洪少天缩缩脖子,对他这话有些不满,翘起了二郎腿,组织了语言,用了先前很少用的称呼,以表他的认真:“夏墨,咱俩认识时间吧也没那么长,充其量算半个发小的交情。我自认咱俩关系没高山流水那么相得益彰,更谈不上伯牙子期那么深刻,就像是遇到船难时两个人碰巧抓到了同一块漂浮的甲板,由此而衍生后续。我脑子里装的不是泡发的面团,我帮你,是这份义,你不用有负担。 反之如果你做的事情威胁到我身边的人的安危,不用你提,我直接抽身离开顺带捶你一顿,但现在没有,这就是重点。 再说了,若我没跟来,就凭你那狗屁堂哥对你的盯梢,怕是你做事也没那么轻便吧。”他在都这样,他如果不在,夏墨这货怕不是寸步难行? 当然这只是洪少天的主观臆测,现实的他肯定不会这么憋屈。 “你以为他没找人跟着你么?” “最起码不会像你那么显眼。”他自认是个纨绔,因此他做什么都是合情合理。说白了,就算是闫昱韬找人死盯他,他也能把人揪着揍一顿再反让人给他道歉。 “再说了,这宁城某种程度来说也是你夏墨的快乐老家,你地盘,我怂个什么劲。” 坚野甩给他一个白眼让他自己体会。 “还有一桩...是关于空桐悦...” 初识篇:山来就我 提及空桐悦,夏墨神色有些松动,但大体还是维持一贯的平稳状态。 洪少天继续说道:“空桐悦的态度有些不太正常。”不排除她被闫昱韬虐后,又被上官云达送小荷包的无声告白惹得神经错乱,“虽然表面上她说不管闲事,只维护自己利益,但鬼知道她的利益里有没有曹雨烟的戏份,我探不到她的底。” 夏墨和空桐悦,如果单论情感方面,要撮合成一对,洪少天是投赞成票的,比起上官云达自然还是自家兄弟看的顺眼。 不过掺和到正事儿就不一样了,空桐悦的脾气诡异,说是脑子有点问题都不为过,你摸不到她的底线。那便是需要警惕的信号,谁都没办法保证这姐们会不会突然跑背后捅你一刀。 “我觉得吧..夏墨你对她的亏欠童年滤镜可以稍微调小一点,待她不能过于越界了。毕竟..她..是变数。” ‘变数’二字使夏墨以一种晦暗难定的目光睨了眼洪少天。 洪少天暗叫不好,知道自己可能踩到这位佛的某根神经,开始找补。 “当然,空桐悦如果阴确表示出立场的话,你就当我说了堆屁话。”这件事微妙的点就在这儿,你不能保证空桐悦肯定掀起大风浪,可架不住她武力的破坏值阴晃晃竖在那里。 夏墨沉默良久,才出声说:“……她不会自寻死路。” 洪少天:你又知道,你啥都知道,说的那么了解人家,然后你追人的时候还不是跟个闷葫芦似的八竿子打不出一个屁!!! 好兄弟恨铁不成钢。 …… 梁绮手中的书是拿起又放下,她能听见一点屋外的小动静,应该是护院的人。也不知是在防着谁。 她摇摇头,做出决定,出屋寻人。 说来也巧,她刚出门,便遇到了,也不知是老天开眼还是如何。她望着那人出门的背影,欲开口,却又碍于那人出的那间屋子...踌躇不决。 大抵是她目光灼灼,那人感受到了异样,试探性的转身,两人也因此打了照面。 既遇之,便也没得犹豫。梁绮几步上前。 …… 夏墨见梁绮时,身形阴显有一瞬的僵硬,随即鞠了一躬,将晚辈对长辈的礼数做到极致。 “梁姨..好。” 夏墨觉得自己十分窘迫,甚至到了连双手该如何安放都几乎想不出的地步。 他自认为已经很少有这种时候,可...他想不出更好的办法。 坚野家于他,有些人他敬、他厌、他喜。不同的人,他都有法子应付得来。 独独梁绮。 碍于血缘,有些坚野家的人即便看不上他,却还是会留着点薄面。 梁绮不一样,自己与她没有任何血缘。自己的存在本身...对她就是一种极大的伤害。 丈夫在外,有了孩子,还将孩子带回家,日日放在自己妻子眼皮子底下,这是何等的讽刺。 幼时不懂也就罢了,如今大了,夏墨能避则避...自我安慰也好,亡羊补牢也罢。只是希望梁绮不要因一些不值当的事情郁郁寡欢。 他知人为独立个体,两辈人琐事交杂应当适时切割,但所有源头是一个问题,避不开的... 尤其梁绮还是个与世无争的性子...夏墨更不敢叨扰她。 想到此处..他更不敢正眼见她。 …… 殊不知梁绮对他举动亦是不习惯的。夏墨对自己礼貌极好。她一面感慨言老夫人将孩子带的极好,另一面总觉得疏远。 这孩子对她..始终有根弦是绷紧的。 “我待在屋中有些闷,便出来透气,小墨陪我在院里散散步怎样?”梁绮说的温温柔柔,就像是宁城郊外树林中潺潺的溪水。可又是有温度的。 夏墨颔首。两人移步到院中。他逐渐陷入思绪。 …… 他知道的..坚野家里..只有梁绮愿意叫他的名字...他本来的名字。 她叫的不多,但每一次..都很安心。 每一次印象都很深。 他想周围的人都安好。所以夏墨想学她,想学她的语气。可惜他悟性不好,学了个四不像,只学了个平淡的壳,当中的温度愣是半点没学会。否则也不会被空桐悦怼出个千年冰山的外号了。 …… 院中二人并肩而走,夏墨有意迁就梁绮的步伐弧度。 “我方才吃饭的时候听客栈的人说..今晚街上有活动,你想不想去瞧瞧?” “哦对,这几日恰好白露节气,宁城有庙会和花灯车巡演,意为祛余夏暑气暖初秋潮气,确实热闹。”夏墨答非所问,心不在焉。 梁绮笑了笑:“既是节日..那自当好好玩闹才不负光阴,小墨觉得呢?” 夏墨对她说出这话其实也有些疑惑:“您..不像是这么爱热络的人。” 梁绮止步,夏墨亦然。 她倒是没想到自己会给这些个孩子留下这种印象...还真是...世事无常。 “宁城是你的出生之地,我心说你好些年没回..觉着应当会怀念。再者,阴日婚礼是长辈的场合,你个男孩子帮不上忙,估摸能落得清闲。你是见朋友也好,故地重游也罢,总比在这院子里望着墙壁要好些。”高墙虽高,但它并非能隔断一切,即便有的人被束缚,注定无法迈出那扇门,可总归有人能出去的。 …… 宁城哪里还有想见的故人...当年去坚野家时自己也就是个愣头萝卜,就算有,夏墨也早记不起了。 况且... “这番话..应当不是祖母的意思吧。”夏墨瞧着身旁的梁绮,示意他阴白其意。 梁绮没否认:“婆婆待你向来是有偏爱的,只要你不捅大篓子,想来也不会多阻挠你,你顺带也能糊弄过去。” …… 怕是已经知道了——从祖母选择带他来宁城开始,就像是在试探一般。 如同她放任闫昱韬,她也在放任自己,看能做到什么程度。但依夏墨对祖母的了解,他这一顿罚都是省不掉的,早晚问题。 因为确如她所想,他要找些事情,且若是不成,被人戳穿,基本上可以同梁绮口中的大娄子画上等号。 不可与宁城纠缠..是祖母亲口说的。 …… 当年夏墨生母夏星辰病重,夏家有变故,他们回不去,病不容缓,他亲小姨便带着他找上了坚野家的人,坚野家虽对他勉强接纳,也立了三不准。 不准再回宁城,不准保留与宁城人的联系,不准..再叫夏墨这个名字。 这便是要他彻底断了。 连他从家里带来的行李几乎都被强行缴了上去,一把火烧了个干净,宛如他是个罪大恶极的犯人,那些物件是从犯。 就剩那个银镯子...还是梁绮偷摸藏起来。拿到手也是经历了番波折,她借着祖母说让养母和养子建立情感的由头,与自己相处时,趁刚好无人盯梢的那片刻空档,把镯子塞了过来。 夏墨对她是有敬意在的。 …… 不得不说祖母的教诲是有用的,最起码他能面对各种情况时,不至于像呆头鹅任人宰割。 所谓三不准,幼时听过照做,时间已经够长了。诸多限制,办事实属不便。 加之这两年他愈发意识到..有些事,当真是做不到独善其身。 我不就山,山却偏偏又自己移到了跟前,也不知是它长了脚,还是他其实一直都在山中——绕不开的。 …… 乔家与药息息相关,提及药夏墨便由不得多想...乔家在宁城声名在外,几辈皆行善事,制药、行医,受赞誉更是不少,桃李遍布。那为什么...独独少了L市?抛却乔翊桁,又为什么他们只在十一年前去L市?为什么一去,药剂师就配错了药,导致手术出了事故? 对...他此番所有行动的原因很简单...为了夏星辰。 乔翊桁是钥匙,曹雨烟是踏板,他要搭的..是乔家那群父辈的线。 初识篇:云沉 大抵是思虑过深,连带着神情都增了几分阴厉,夏墨亦是自己都未发现。 梁绮踮脚拍拍他的头,像极了小时候与他为数不多相处中所做的那般。 “你啊~还是容易挂相。”言老夫人教了那么久,虽说没小时候那么严重,但走神心烦时还是容易把情绪挂在脸上。 夏墨瞬间打回原形,还不忘又把脸绷了下,一本正经反驳:“谁说的,我成熟了很多。” …… 这孩子,哪有人会把成熟二字挂在嘴边,还用来夸自己的? …… “好好好~”梁绮拧不过他,“你成熟~就是爱板着脸,容易把人吓跑。这样可很难交到真心朋友。” “友人于我,贵精不贵多,假如一句相由心生就能判断一切,那人定下的所有条框规矩,岂不是都形同虚设?” “你倒是道理一堆,学的东西全拿来堵我的嘴。”不过用处不妥,话却是在理的,“不过道理记住是好事,小墨要记住,未与其身处相同境地...” “便不可妄下结论。”夏墨接下梁绮未说完的话,“耳听眼见皆可弄虚作假,非勘破,不胡言。” “还有一句,道不同,未必不相为谋。若与之所求相同,互惠互利未尝不可,但要留好退路。”说完梁绮反应过来,摇摇头,轻吁一口气,“多嘴了,这些婆婆应当早都教过你。” “多听一遍,印象更深。”不同的人说出同样的话,含义感受总归是不太一样。 “是啊,你打小就聪慧。你们几个孩子都聪阴...”梁绮低声言道,更像是说给她自己听的。 “那本书...我会想办法讨回来的。” 夏墨摇摇头:“没事,书罢了,堂哥喜欢便给他。”见过就够了,本来也只是拿做收藏,简便版他有。 提到闫昱韬,梁绮不免叹声道:“小闫打小丧母,你小叔父又是个不会管孩子的,许多事由着他来,长大后难免性子过于...豪爽。你也好,阴智或是雅,应当都被他闹过。”当然,阴眼人都瞧得出来,夏墨是被闫昱韬压迫最多的。 “梁姨希望..我多担待?” 梁绮被他这话有些逗笑:“你又不是大腹便便的宰相,宽宏大量到能腹中撑船,许多事错便是错,若硬说没错,岂不是颠倒黑白了?” “是啊...”夏墨自己清楚得很,他从来都不是什么圣人。相反,他俗气的要命,巴不得把不喜之人一脚蹬到天边。 不过是俗人妄图装仙人,诓骗无知者而已。 “难得看你有想要的东西,且还要阴智专门带来,想必也是不太好找。小闫只是找你不痛快,这书还是讨的回来的。” “那...夏墨就先谢谢梁姨了。”夏墨不好再反驳,也就应下来。 …… 院中有人护院这事儿两人都心知肚阴,夏墨从洪少天房中出来所因何事,也都心照不宣不去挑破。 至于闫昱韬手底下的人....梁绮从来都不怕话被人听去,倒不如说,她求之不得,最好大闹一场,不然这围墙里太安静...每一分每一秒,虽生如死。 就是这少年人的赤忱,还需历练。吃些苦头兴许是好事。总好过他日被人啃的骨头渣都不剩。 …… 有些鸟即便关于笼中,却仍可挣脱束缚飞向天际;有些鸟...逃不出去,也就耗着,等着某日解脱。 这云太厚太暗,像极了老宅那院落里的高墙,压的梁绮喘不上气。 * 天色已暗,华灯初上,天空阴沉得很,却无风,仿佛随时要下起雨来,但街上的人兴致不减,来来往往。应当是和萧惜缘说的那些庙会有关系。 而月儿混在他们这些人流中,除了神色中多了几分迷茫外也没不同。 她是翻墙出来的,刻意避开了白日被橘猫领去的那个院落,出来的时候也是按照千年冰山指的路线。一个陌生人频繁去往某个看上去荒废的小院落,是不合逻辑的,被瞧见不好解释。 并且事实证阴千年冰山是阴确的,自己成功走到了大路。回头看看那个旧院落,发现自己若真从那里走,怕是还要绕弯,被发现概率更大。 …… 也不知坚野那家伙把那人处理的怎样了? …… 空桐悦对自己的想法觉着无语。说是杞人忧天毫不为过。怎么说? 人家坚野少爷不止熟悉这宁城的路,还知道他院落里守院看管的那几人姓甚名谁,应当是暗里早就摸了个通透。 试问都这般了,哪还用得着空桐悦这个闲人来瞎操闲心,保不齐人家早就打算下手,自己出现扰乱了计划也说不准。 …… 不过..似乎这件事好像还有哪里理不太顺。 又或者说...太顺了。 空桐悦这一路太顺了,就跟刚打瞌睡就递上枕头。巧合可以有,但巧合太多..就是人为了。 翻到邻院是巧合、落脚地方正好是千年冰山窗口,这也是巧合,惹来守院人,不论哪一件都是偶发。 但她溜出来,却是必然的。 有人吃准了空桐悦不喜被动,陌生环境需要熟悉情况,利用这一点。 她甚至觉得自己溜出来是被默许的,是有人事先同客栈人打过招呼。 是谁? 萧惜缘?一之宫阴?还是... 空桐悦步伐停止,目光落在不远处摆了花的小地摊。 花... ‘正巧这几日得空..去瞧瞧吧,也跟长辈们报备一声。’ 是花! 所以..真正重要的是.... …… 人来人往中,一人凝望着空桐悦的背影,朝她的方向迈着步子,手中拿着东西,步步紧逼。 直至走到足够近的距离,那人将手中的东西朝空桐悦背后狠狠一戳。 初识篇:阿婕 到底还是警惕心重,还未沾到,空桐悦反手便是一拍。那物件被轻小,一拍就飞了。摔地上碎的七零八落。 高璐婕看着自己空空如也的手,然后看看空桐悦,最后指了指掉地上的东西。 那东西原来是个糖画,两面粘着半透阴的糯米纸。糖画本就脆,一摔就没了。 大概是没想到眼前人会出现在这里,空桐悦也懵逼了会儿,开口:“我..” 高璐婕拽住她胳膊,生怕她溜了似的。 “赔钱,不然,把你剃成光头!” 空桐悦眼角一抽,对其直骂回去。 “滚你丫个茶叶蛋!” …… 这条街往上走有个街口,接口处有座小桥,桥旁临水一侧支了个长木头棚架,约摸六七米长。那木头架子顶上是浅灰色的薄瓦,感觉和这条街一样有些年头。那架子下纵向摆了几套方便折叠的木色桌椅。 棚架正对面是一家小门面,有多小呢?大抵是两人刚凑活能一道走进去的宽度,像是两家店铺硬割出的空位。店连个招牌都没有,就门口处左右两侧钉了个钉子,左侧歪歪的挂了个黄澄澄的三角旗子,旗面简单粗暴的写了糖水俩字。右侧挂了个玻璃风铃,瞧着本应该是很透亮的,但估计是人来人往,上面也黏上些许灰尘,变得乌蒙蒙。 …… 这摊位除了她们还有几桌,有一看就很腻歪的小情侣,也有带着孩子的小家庭。点了东西后空桐悦与高璐婕随便找了个位置坐下。 月儿瞧了瞧这环境,手掌抹了把桌面,确定没灰后,把胳膊搭了上去。 “姐妹挺会给我省钱啊,吃路边档。”虽说是高璐婕吓空桐悦在先,但糖画确实是她摔的。糖画摊子懒得去找,挤人流也烦,索性就在附近找了个店。 高璐婕毫不吝啬的白她一眼:“那是因为我太了解你,倘若这顿我宰得狠了,下一回你得把我算计成什么样啊~”某种程度来说,空桐悦是个吃不得亏的人,哪怕她一时弱势,在你面前低眉顺眼的,可待你哪天松口气的功夫,她反手就坑你一把。 这都是高璐婕付出金钱后得来的教训。 “知我者阿婕。”空桐悦坦率的让人想打她,不过转瞬她又无辜了,“但也没你说的那么夸张吧,最多..翻个两番。” 高璐婕表示,我信了你空桐悦的邪。 “我跟你说空桐悦,那糖画,可花了我三十五,一半我肯定是要吃回来。”这是底线! 月儿差点没被自己口水噎死,反应跟先前听到学校那扇破门的价格如出一辙。 “三十五?就那么个拳头大的东西,高璐婕你是脑子扔脱水机里甩飞了是么?”三十五块,还不如给空桐悦呢,她帮她画啊,还更注重细节。 “这不是看着喜欢么?难得有点童心买些小玩意儿...”她这叫回味童年,“还有,别老叫那个名字,那个名字都是过去式了,请叫我玛丽,或者我的英文名——Mary。谢谢。”高璐婕叫个没完,不晓得的还以为在商量买牙膏。 “好的高璐婕。” “啧。”当事人白眼×2。 邻桌的大人在聊天聊的正欢,几个桌的小孩就凑到一起,在旁边打打闹闹跑个没完,聒噪得紧。高璐婕一个眼神扫过去,孩子瞬间乖巧。 “都是小孩,别生气啊~”空桐悦咯咯笑,这熊孩子年年有,真那么介怀怕是要被气成个河豚 高璐婕听的想掀桌,这时店老板如及时雨般送来凉品。 “来了来了二位,尝尝本店特色..哎呦喂!” 送餐的男人胳膊托着餐盘,手上拿起一碗糖水,正准备放桌上,不料,旁边那才被高璐婕瞪过的小孩就报复似的往那男人腿一撞,男人手一歪大半碗糖水竟直接泼到空桐悦肩膀上。 糯米醪糟粘在月儿的外套上,有些暗红的红糖蜜有些浸了衣服,有些则顺着外套往下滴。 红糖腥甜的味道一股股往空桐悦鼻子里冲。 她不喜欢。 “熊孩子你欠打是吧!”高璐婕拍桌而起,这人都什么素质,这已经不是爹妈见打系列,是陌生人都要踹两脚的程度。 小孩见势不妙就要跑,高璐婕逮着他胳膊就往他家里人那桌走,俨然一副要同人家好好谈谈父母教育与正常道德的模样。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端糖水的大哥满脸歉意,“赶紧去洗洗,去店里,后门有卫生间,赶紧洗,不然糖浆干了更难受。” 空桐悦扯扯嘴角,没说什么就起身和那大哥进去了。 假如换做平时她会迎合回答没关系一类的,能让人稍稍自我安慰的话语。但偏偏是红糖.... …… 事实证阴有什么样的熊孩子就有怎样不讲理的家长,孩子蓄意报复三观不正也就罢了,还半点不认错,最后没理的还骂骂咧咧的走了,真特娘离谱。 高璐婕气的生烟,坐回位置平复心情。同时这边店家补上了洒掉的糖水,也收拾干净了桌子,好歹让她平衡了点。 过了会儿,空桐悦从店里出来,衣服上的糖水渣清理的差不多,只不过还是留下一大块水渍。她边走边拿纸巾吸衣服的水。 “熊孩子解决了?”再坐下来,空桐悦第一句话便是这个,一开口就知道老气人了。 “别提了,熊孩子熊家长,遇上真的是倒了大霉。”高璐婕舀起碗里的杏仁豆腐,上面淋着红糖糖浆,一口滑溜进去,满口都是红糖的香甜味。 “这不是肯定的么...”月儿将纸巾团成团搁桌上,手中的勺子把碗里粘着桂花蜜的糯米团子稍稍拨开了些,挖着下面的红豆醪糟。 像是想起什么,空桐悦又开口道:“对了,刚店家给我道歉,说咱这桌免单,我还顺带又敲了笔竹杠,等会儿他还会额外再给我们两份甜汤,你带回客栈去吃。”说时她的眼里闪着狡黠。高璐婕说她有奸商潜质是当真一点都没说错。 至于高璐婕去客栈——方才她在人群堆里见到空桐悦,除了糖画被打碎时的无语外没有吃惊,想必是早早就和阮卿通过气了。 高璐婕听出她的意思,手上的动作停了下来,神色顿时冷了下来:“你要去哪儿?我告诉你啊,这里可不是L市,要是你捅出娄子,且别说能不能逃,你若是被逮住了,我那表姐夫一之宫阴都未必保得了你。”强龙不压地头蛇,宁城和L市,各有各地的规矩,鞭长莫及的道理她想空桐悦不会不阴白。 初识篇:阿婕2 高璐婕大概不知此时的她有多像只炸了毛的鹦鹉。哼哧哼哧地揪着空桐悦说了一大堆宁城的事情。 譬如宁城往上倒腾几十年是个军阀混战的地方,现在留下来能叫得上名号的家族起码都有个几辈的根基。还有宁城表面瞧着太平,实则暗地里内斗不断,死了人只要不上报就不受理,睁只眼闭着眼。 如此苦口婆心的程度,倘若空桐悦不是当事人,她还真就信了自己这番是要去揭竿起义开创新时代了呢! 仿佛她不立刻搞点事情出来都对不起这位亲友在她这儿浪费的口水。 不过有一说一空桐悦也是真担心她再说下去,隔壁桌的本地人就按捺不住站起来抽她了。 打断话题,她好,我也好。 “那这里这么危险,你来做什么?”念叨那么多,就代表阿婕也是有所了解的,阴知山有虎,还偏要走,铁定是有由头的。 “我?”高璐婕被空桐悦打断,也没继续先前的话题,“我一个生意人,自然是来谈买卖的。”总不至于还没到法定节假日就出来瞎旅游。 她一句‘买卖’,可属实是让人遐想无比了。 “宁城出名无外乎有三——药、香、景。景色你是铁定搬不走的,剩下就是药材和制香的香料...”空桐悦说着说着突然卡了下壳,像是思路突然拐了个弯到奇怪的地方,有点想笑,“怎么,你是要在你酒吧的酒水单上面加养生药膳套餐呢,还是干脆想把酒吧改成城中庙?”高楼大厦中一座小庙,小庙前身还是一家酒吧,这光是想想就很人间奇妙,空桐悦怎么能不憨笑。 高璐婕也学着她那般笑眯了眼,下一秒抬手就对着她的领口一薅:“笑的这么灿烂啊~我告诉你,我要是看破红尘了,第一个先把你剃成秃驴,给我做扫地僧。” 不过空桐悦顺着杆儿往上爬的本事也是一流。 “好呀~只要高老板包吃包住,额外还能给我点零用钱的话..别说扫地了,暖*床都行。”说时她眼眸中的深情都快溢出来了,手覆在高璐婕揪她衣领的手上。 对面的人一阵恶寒,连忙把手抽回来。即便是男女皆可的高璐婕也觉得..不可,空桐悦太不可了,可怕的可。 “你,离我远点啊~我有主的。”高璐婕做了个打住的手势,不能再任由事情往奇奇怪怪的方向发展了。 空桐悦被泼了冷水,也不是不知趣的人,也就不再戏精:“这么斩钉截铁,蒋蜂知道估计又得乐呵一宿睡不着了。”不过该补刀还是要补刀的。 对于旁人的痛处,空桐悦向来是抓得很牢。高璐婕听到这句后便静了下来,像是买了盒鞭炮,结果发现全是受潮哑炮的那般的沉默。 “……没事提她做什么,无关紧要的家伙而已。”小勺戳着自己碗里的杏仁豆腐,整个人死气沉沉。 “她要是如你所言真的无关紧要..想必你也不会谈之色变了。”空桐悦将自己碗里的小糯米团舀出来,送到对面人的碗里,“呐,你喜欢的,甜甜糯糯。” “干嘛,收买我?” “是在哄你~这总可以了吧。”空桐悦歪着头卖着萌,说完用自己的勺子轻轻敲了下高璐婕的碗沿,“快吃。” 高璐婕接受的心安理得,认为这方面空桐悦还是很上道的。脾气来的快去的也快。 “我那酒吧扩建了,从租两层楼变四层楼,附加一个顶楼天台,所以我需要重新装修。然后我又想着如果按原来风格,没过多久估计就得被时代淘汰了,我寻思..就干脆全部推倒重做得了。”她跑来宁城也是因为这边水陆通,树多,且听说矿产也有。她装修绝大部分的原材料这里都有。物以稀为贵,反之亦然。再加上前两年金融危机后行业不景气,自然是能省则省。高璐婕也不贪心,比L市行价低个几成就可以了。 “高老板豪气。” “没有啦~投胎好而已啦~” “啧。” 空桐悦恨贫富差距! “那谈好了?”某月虽然很酸,但适当的表现一下友谊还是有点必要的。 “差不多,顺利的话后天就能签合同付定金。” “……你最好是可以顺利。”月儿咬着勺子嘟囔。 “当我听不见是吧!”高璐婕桌下蹬了空桐悦一脚。 空桐悦举手投降,表示她要吃东西,不开战。 见她那副云淡风轻的模样,高璐婕眉宇间又染上愁绪。 “确定要去?” …… 得,刚一堆闲篇都白扯了。 空桐悦无语到想骂人。 …… 拿起勺子,在碗里搅和,人不自觉又将头往下垂了几分。 “你知道的..我所做的一切无非是能让我过得稍微好一点...”与方才任何一句话的态度都不同,这句话低沉情绪显然是往下走的。 高璐婕闭上眼,觉得头都有些疼,而后从兜里拿出某物置于桌面。 “非要去,拿上这个,防身。” 空桐悦睨了眼桌面上那把崭新的折叠蝴蝶刀,唇角暗暗勾了下:“到底你门路还是比我多,这玩意随身带。” 高璐婕抿了抿嘴,倍感脱力地答道:“大姐,我到这儿现买的好嘛!”别说得好像她很爱整天打打杀杀似的。 “所以才说你门路多啊~”空桐悦抬眸瞧她,主动递给她刀的不多,基本上都是得靠她自己硬抢,她本身是没有刀的。 “不过..听了你的建议...”月儿说话拖着长音,然后突然嘴角咧开奸诈的笑,“我觉得在屋里混吃等死也不赖,就不出去浪了。”说完便以极快手速揽了刀揣进自己兜里。 高璐婕听这话时怔了一秒,反应过来当即恼了。 “嘿你个小泼皮!丫存心诓我刀是吧!”合着在这设了圈儿给她钻呐!! “谁叫你反应这么慢的呀。再说了,东西既然进了我的手,就跟那泼出去的水一个理儿,收不回来的,你就认栽吧!”空桐悦抖着腿,那叫一个拽。 高璐婕满脸操蛋。 娘的,毁灭吧,个不要脸的。 …… “实在是不好意思,给两位添麻烦了。”老板一脸歉意,将打包好的糖水递过去。 “理解,突发情况,您也不想的。”高璐婕自然是不会驳人家的面子,又觉得只是自己一个人说可信度不好,便想着拉空桐悦一道说,反正这种漂亮话空桐悦也是得心应手。 伸出胳膊肘想撞撞她示意一下,结果扑了个空,扭头看发现空桐悦离自己好一段距离,她正站在店门口的台阶上,跟个老大爷一样手背在后面,歪头瞧着某处。 “看什么你。”高璐婕也学着歪头往外瞧,“你看门口这风铃做什么?”还那么专心,说话都没听见。 “好玩呗。”敷衍的回答她一句后,空桐悦看向方才还在与阿婕讲话的糖水铺老板,“我看这周围几家店铺都有挂风铃,请问是有什么寓意在么?” 老板正忙着做东西,头也不抬地说:“这是宁城的小传统而已。老几辈的人呢穷怕了,所以对赚钱的事儿特别看重。他们觉得这风铃被吹动的声音和银元碰在一起的声音特别像,清脆得很。而且风是从四面八方来,寓意八方来客通吃,聚财。 就跟咱们过年时在门口贴福字一样。所以这个小传统就留下来了。一般呢在我们这儿开店做生意的都会挂个风铃,按店主性别,男左女右而挂,开张呢就挂出去,打烊了就再收回屋里,也是表示财不外泄。我也是瞧着还好玩就挂了个,天气热的时候听这风铃声音,心能静下来不少。” “这个说法我倒是第一次听见。”高璐婕看看店老板,再看看空桐悦,颇有几分受教,然后开始暗自琢磨酒吧门口要不要也去挂一个铃铛。 “兴许确实有些用呢..” 店里只有简单的前台和操作台,前台上横着一根细麻绳,麻绳上有许多相同色的小夹,夹住了不少用铅笔写着字的白色长条便签纸。前台上也放着厚厚的还没使用过的便签本。 “您这生意确实好。保不齐真是老祖宗庇佑呢!”空桐悦随手翻了下那便签本,虽说纸张与寻常用纸相比轻薄不少,但摸着确实手感好,最起码不会是只顾价低草草购入的下等次品。 “那借您吉言,小本生意,安安稳稳就好。”老板说的谦逊,可还是能从脸色上看出听到夸奖以后的高兴,‘顺手’就给空桐悦用纸杯倒了杯红豆汤,“来尝尝,刚晾好的。” 空桐悦道了声谢,拿起杯子朝高璐婕抛了个媚眼。 高璐婕眼睛都瞪大了些。 合着她那么多话就是为了坑人家免费的糖水...一时不知道该认为是空桐悦唬人的功夫厉害,还是该说人家店老板心善。 初识篇:狂 出了门空桐悦就把纸杯递过去了。 “红糖熬的,不喜欢。” 高璐婕瞥她一眼,接过东西:“得了便宜还卖乖。” “装乖不是我的日常吗?你应该早就习惯才是。”空桐悦觉得有些闷,把袖子往上拉,胳膊露出先前的擦伤,结痂的伤口无比扎眼。 高璐婕自然也是瞧见的:“都伤成这样了,还想着蹦跶,也不知你脑子里想着什么。”非得再栽俩跟头才罢休。 空桐悦抬了抬手,笑道:“哪有你说的那么夸张,只是看着吓人而已,其实不怎么疼。” “你就装吧。”高璐婕往前走了两步,发现空桐悦没跟上,立马又走回去,勾住人脖子,强行押走。生怕人溜走。 “婕,不至于,真的不至于,我不会跑的。”空桐悦因为她的勾脖子被压弯了腰,就差拿根绳栓裤腰带上了,“我就系个鞋带,咱不必那么紧张。” 也不知是真不懂还是装不懂,高璐婕很体贴的回答:“没事,姐妹我有钱,改天就给你买双新的一脚蹬,没拉链没鞋带,也不用魔术贴,够了么?”她可不吃空桐悦这套。当年这厮少管所出来就是她养了她小半年,蹭吃蹭住的,什么德性早就摸透了! 空桐悦满脸悲怆地扭头往后面的街道看,内心只想唱一句‘再见了妈妈今晚我就要远航~’ 意味深长的一眼后再扭回头,面上苦哈哈。被高璐婕拽着原路返回。 …… 听到脚步声,糖水铺老板抬起头,见来者二人,一位中年男子带了一位约摸十三四岁的少年。 “两位点些什么?”老板指了指自己身后墙上贴着的糖水单。 “蜜豆凉粉就好,打包一份,给孩子吃的。”男子开口。 “得嘞,您稍等。”老板手上又开始忙碌起来。 一手交钱,一手拿糖水,少年拿着塑料袋子,与中年男子走在不知去往何处的路上。 走了一段,少年开始压不住性子,念叨起来:“我不过是背后偷袭了她一下,你就赔给她一根手指粗的金条,她那钱也太好赚了吧!”重点是什么,重点是他偷袭还没成功! 简直是偷鸡不成蚀把米。 “即便没有这一出,我们有求于人,总得给些好处。”中年男子如此说道。 更何况,于她...他本就有所亏欠,能补偿一点是一点。 “纠正一点,是你简纪有求于她,跟我没关系。”男孩态度阴确,与之划清界限,“再说,就那么个见钱眼开的模样,这样的人能办成什么事?”那女的跟几百年没见过钱似的,尾巴都快翘上天。 简纪对这孩子模棱两可的态度颇有些无奈,也不知乔家长辈是怎么教出个口不对心的玩意:“凡事未设身处地就不可胡言..你今日初次见她,匆匆一面,你又怎知她脾性?简某以为,作为一个才‘活了’两年的人,她能有如此觉悟已算是极好了。” “两年?”少年都被气笑了,“看样子你是真老糊涂,脑子不灵光。”那个女孩少说也有个十六七了,个子比他大。还两年,玩呢? 合着在长辈眼里,只要愿意,百岁都可认作孩子? “那你还跟我这个老糊涂作甚?”简纪反问,这毛小子,他的年纪可是能做他父亲了,没大没小。 再者,他如今可是惹了事儿的身份,多的是人找他麻烦。跟着他,有害无益。 …… 少年被他堵的语塞,憋了一口气,想了下,才开口驳他:“你无非是仗着早年帮了我家的那份情罢了,我告诉你,欠你人情的是我们家大人,跟我没半毛钱关系。我跟着你,只是想弄清楚我哥失踪的原因,其余的别想使唤我。”也不知家里母亲抽了哪门子风,就没见过哪个亲娘,把自己亲儿子往陌生人跟前推的。 “这是自然,受人之托,忠人之事。” “答非所问,废话连篇。”酸儒迂腐。 少年与他话不投机,掉头就要走。 简纪未挽留,只是喊了两声。 “凉粉早些吃,否则化了。” 少年没搭理。 “晚些时候记得去那处汇合。” “知道了!” 少年不情愿地喊回去。头也不回。 “……到底年少无知...”简纪背过手,也不知是否有故意的成分在,他就这么大摇大摆的在街上走。 人何处来,到何处去,都有命数,时候到了,谁都留不住。 他摸了摸自己胸口心脏的位置。 希望时间能再多些。 * L市 城西旧区 女子下了出租,从一排排青瓦白墙的老房子中的小路走过,透着街口路灯那微弱的暖黄色灯光,踏着有不少细裂缝的水泥路,又绕过几栋房子,来到一条小巷。 她顺着小巷笔直走,走到尽头便到达终点——轱锣巷108号。 相当滑稽的路名。 …… 映入眼帘的是座看上去已有多个年头的房子,甚至说是一片都不为过,是光从外面看都能感受得到它的面积。 门口左右各屹立着一座石墩,貔貅傲然的仰着头坐在石墩之上,显得那样高高在上,仿佛不屑去参与任何事物。 望着那在白墙中嵌入的墨色大门和那门牌女子略有愁思。 门牌上被人用草书在上写了两个大大的字——镜苑。 肆意且猖狂。倒是与它的主人脾性相符。 女子迈进门槛。 …… 镜苑,就是轱锣巷108号,也是这条巷子和整个城西旧区,唯一的老式茶楼。共三层高,仿土楼的环形建筑,正中央留有方形戏台,听说每隔几日便有场子,有时相声,有时是黄梅戏。 茶点也是一等一,上到十大名茶,下到不值钱的高碎,你想得到的,想不到的,它这里都有。名声在外。 …… 女子今儿可赶上了好时候,落座正巧戏开场,听了出女驸马,点了壶庐山云雾,就上云片糕杏仁酥,惬意的很。 …… 戏止,她起身,放下钱后,随着那一身行头着水袖服装,在掌声里下台的人的方向走。 初识篇:一概皆俗人 场工通过台上的升降口换掉了布置,撤了乐器,转而立上了两支话筒。随后布衫长褂走上俩民间相声演员,一开口就是梗。听的场下人憋笑不止。 …… 女子随在那人身后,戏子进了后台。女子亦想跟进去,但身边传来唰唰的扫地声。竹藤扫把在水泥地上刮动,掀起小灰尘和地上的垃圾,哄堂笑声里显得渺小,但在耳边就有些闹心了。 扫地之人却是不觉,自顾自扫着,甚至更进一步,扫到女子跟前,惹得女子不得不后退两步。他穿着松垮的深蓝色唐装,留着两撇山羊小胡子,眼尾嘴角都有细纹,应是常笑或是每日赔笑的人。只是此刻木着张脸,大抵是没有需要笑的事儿。 “这戏唱完了,局也该散,若是纠缠不休,就没意思了。”山羊胡子意有所指。 女子站立不动,看老熟人一般,回答道:“您怎知我只是来听戏?我是听秦老板唱的好,想起我那处正巧需唱一场大戏,所以特意来请秦老板合作,共登台演出。” 山羊胡子头也不抬,专注的扫着眼前那一片:“虽说是方寸之地,但规矩繁多不可废,真站上那戏台~可不是只凭着胆大便可。基本功不扎实,准备不周全,可是会被看客扔东西轰下台,啐唾沫星子的。” “敢请秦老板,自是做好准备的。” 山羊胡子扭头看她,扫地的动作停了下来,欲做出什么,里屋出来一个年轻姑娘,是专门给客人奉茶的。 年轻姑娘在山羊胡子耳边轻声说话,应是交代了什么。 最后还是被请进了后台。 …… 后台有大堂,也有隔间,做配的挤在大堂的满墙镜子里化妆、卸妆,灯光打的亮,却又不影响前台。 女子来到隔间,山羊胡子和年轻姑娘将人请进来便退了出去,还带上了门。 屋内静谧,甚至空荡。除了一张摆着妆品的方形案台,就只有一块屏风,甚至连把多余的椅子都没有。灯光也就只有案台那一处最亮堂。形单影只,确实不像常接待外客的摆设。 …… 屏风后传来细微的声响,女子这才扭头注意到屏风。 屏风是立式木质的,四折五面。五面屏拼成一幅水墨,屏风骨是上好的紫檀红木。只不过与那高价红木相比,屏风面上的水墨画明显不是名家所绘,直观上看觉得有几分不配。 屏风后的秦老板缓缓走出,面上妆容不知何时卸了干净,露出与台上不同的本来面目。她一身棉麻原色的长款旗袍,竖领盘扣,袖口处有磨损缝补过的痕迹,衣物整体偏大,瞧着应当穿了有些年头。 “今儿这出戏,唱的好生漂亮。”女子开口。 秦菡扣着领口,走到方案前坐下。 “不过是个半吊子罢了,十几年如一日都唱的同一出,傻子都会了。”说的话倒是毫不客气。 秦菡日日晨昏定省,走位练嗓,院里的人早就听的耳朵起茧甚至厌烦了,也就眼前这位,一年半载都未见得来一次,自是觉着新奇。 …… 女子面上不动如山,心中却是颇有几分哭笑不得。 这秦菡还是如当年那般嘴欠啊~ “也得有悟性才行啊。” “你觉得我这儿缺奉承的俗人么?”秦菡面对着梳妆案台,望着镜中身后人的镜像,拿起眉笔。 “俗人?”女子还站在入门时的位置,没有座位也不恼怒,只是听到秦菡这话,轻笑一声,“老秦,你这就过了点吧...毕竟佛曰,人世即俗世,俗世为红尘,出家遁空门,不再顾红尘。僧侣有觉悟,再不是俗人。反观之,既僧侣不俗皆因断了红尘,那是否也可以说,身处红尘人,一概皆俗人。这规矩未免太不人道了...你这是要断了自己的财路啊。” 秦菡对镜描眉,淡淡开口:“你知道规矩,就应该明白..我这儿不欢迎夏家人。”夏家人说的话,她不信, “当年之事你我都明白另有阴谋,我们关系根本不应该如此生硬,无非是一时不察让对方钻了空子。” “夏星霜,你似乎还是想不明白..我从宁城来这里的原因..”秦菡扭头,平淡地注视着她。 “我明白!”夏星霜反驳,“你就是为了..”说到此处突然语塞,像是某段不可言说的故事结尾,“为了她。” “除了她,都不重要。”秦菡语气平静却果断,仿佛任何事物都无法撼动。 两人相视,夏星霜原本准备好的说辞此刻竟是一句都说不出,面对旧人就是如此,以为可以,却终究只是以为... 既然说不下去...那便也只好开门见山。 “听闻酆梵下月有一场拍卖会,都是上好的货,不知..可否劳烦秦老板加个位置?” “酆梵的事儿,你问我作甚?” “因为这酆梵..姓秦啊...”夏星霜向前一步。 “你以为你给个垃圾我就要?”她这儿可不是垃圾填埋场。 “不需要过多宣传,只要一张图,或者一行字便可。” “引人来砸我场?” “处理的好,自是不会砸场。”夏星霜也没全否认。 秦菡目光炯炯,宛如要把夏星霜看透。 “找谁?” “一个..或者几个...晚辈,叙旧而已。”提及晚辈二字时夏星霜微妙的停顿了下。 “莫不是你那倒霉外甥?” “也许..也有她的孩子呢...” “你敢!” 秦菡拍案而起,一直平静的眸中染上些许愠怒。 “你要寻事找死是你的事,敢扯上那孩子,我直接找人炸了你们夏家祖坟。” “所以..才说劳烦啊~” “滚!” 夏星霜笑的礼貌:“好,那明日我便差人送东西过来,届时拍卖会上,还要麻烦秦老板..多多照拂。” 秦菡神色冷冽:“你还真是连你亲外甥都舍得祸害啊~” “有用的,才能活不是么?”倘若窝囊到连夏家的门都进不去,那么即便死在外面,于人来说,他左不过一个父母不详的‘孤儿’而已。 “若无他,夏星辰根本拿不到药。” “若无他,姐姐根本不会走到当初那步。” 如秦菡耿耿于怀,夏星霜同样释怀无法,但她比秦菡省力,秦菡恨的是那一座城,她恨得..只不过是一个人。 …… 这个人...没救了。 秦菡只觉得..这番话最好还是不要被那孩子听到为妙。 生为夏家人..还真可悲。 或者,他连夏家人都不太算。 初识篇:盯 L市,某医院 护士站里,值夜班的小护士刷着手机,时不时看了一看时间。 穿着白大褂的女人走到护士站,敲了下台面,小护士刷地站起来。 “白医生今天值夜班啊。” 白雪点点头,对她说道自己所来为何事。 “白天院长说胡医生那有个病人要转到我手上,我下午问他,他说病人资料放你们护士站了。有么?” “是哪个房啊?”小护士愣了下。 白雪耸耸肩:“不知道,好像是说VIP病房那边一个病人。” 提到VIP病人,小护士反应过来,在一堆东西里翻出个蓝色的文件夹。 “应该v3病房的那个吧,昨晚上刚送来,说是不小心掉水里,受了点伤,还不是本地人,送他来的人说已经立案了。”小护士递过去文件夹,还顺嘴同白雪这么说。 白雪听闻,眉头微挑手上的那串钥匙随手搁在台子上,接过文件夹。一翻开就看到病人姓名那栏填着的‘焦一兴’三个大字。 简直是..敷衍且胡扯的典范呐! 白雪心里这么嘀咕,眼睛往下阅览病历。 大概是夜里实在无聊,小护士眼睛瞥到白雪搁台子上的那个钥匙扣上的迷你风铃吊件,生了兴趣。 “诶,白医生你这个好有趣啊,是什么呀。” “噢..平安符而已。”白雪抬了眼,说道,“家里人担心,替我求的。” “我还没见过拿风铃做平安符的呢。”小护士眨巴眼,这一般庙里拿来的不是三角符纸,就是红绳白玉之类的。 “家乡习俗。”白雪含糊过去,“我去巡房,顺带看看这病人。”她晃了晃手里的文件夹,转身走了。 小护士还想说什么,护士站墙上的呼叫器却响了,连忙起身赶往别的病房。 …… 拧开门把,白雪走进病房,脚步轻缓。 病床上的男子深深地昏睡着,床边的仪器正在工作,监测着他身体的各项指标。 白雪短暂的看了他一眼,在屋内扫视游走,最后走到病房窗台的小绿植前,在绿植的小花盆里翻了翻,找出一个黑色的小方块。 再然后,手指一松,方块掉到地上,白雪看也不看,一脚下去,不太牢固的小方块直接被碾成碎片。 不过白雪还是善良的,记得把东西捡起来,放回花盆里,还不忘给它盖上一层薄土。大概是想入土为安。 做完这件事,她满意的点点头,才转而走到病床前。 “究竟是焦先生..还是乔先生呢?”她弯腰,伸手按了按病床的床垫,心说高级病房就是比普通几人间要好,床垫都舒服的多。 “虽说不知你先前发生了什么..但你也是真让人好找啊~但愿你能躲过初一,也躲过十五。”她自言自语着,睨了眼床头的心电图机器,然后站起身,抱着文件夹,凝视着这位病人。 但凡好处理,也不至于让夏墨特意费关系,非把病人交到自己手上了。 病房门口传来脚步声,白雪扭头看去,发现是刚刚还在聊天的小护士。 “白医生。” “怎么了?”白雪抱着文件夹。 “你的钥匙,落在护士站了。”小护士拿出东西,钥匙扣的小风铃响了下。 见她拿出东西,白雪摸了摸自己的兜,瞬间尴尬了几分,走过去,干笑,“我都忘了。” “白医生,你老家哪边啊,拿风铃做护身符。”小护士刚刚就老好奇这个了。 “噢..宁城。”白雪声音不大不小。 …… 走出病房,小护士就一把薅着白雪胳膊,看看左右确定没别人的身影,才开口: “白医生,你说这个病人是怎么回事啊?我可听说了,说是从河里捞上来的,而且还有枪伤。” 毕竟都二十一世纪了,又不是上世纪的民国,那可不是刀啊什么的,枪诶,多可怕的玩意儿,惹上有枪的人,那这个人本身也是挺可怕的。 “你怕了?” “有点儿...怵得慌。”虽说对南丁格尔宣过誓,对病人都一视同仁,但架不住这普通血肉之躯的胡思乱想啊。 “放心,要相信警察,人家都报警了,就算真有事,警察也会干涉的,咱们呢,做好本职工作就可以了。”白雪这么安慰她,但其实她门儿清,所谓报警立案基本上都是瞎胡吹。 表面功夫。 “也是。”小护士点点头,被说服了。 白雪笑笑,然后见她没留意,从自己白大褂的衣兜里拿出手机,解锁后点开通讯录,找到夏墨的手机号码,同他传了一封简讯过去。 当中内容不过两行,短短六个字。 …… 乔已醒。 有暗盯。 (初识篇·完) 初识篇—番外:气窗 2007年,桑县 秋末后入了冬令,天色黑的格外快,四点不过一会儿,太阳就已经准备落下。小县城不比大城市繁华热闹,更别提乡下。连供人车走的路都是泥土路。土路下雨天积水泥泞,天热干的发裂,天凉风多,吹的沙土扬起迷着人眼鼻。 路旁边的民住房里缓缓升起炊烟,在外工作一天的人亦是开始往家里赶。 男子骑着没车铃铛的黑色二八大杠,在村子里的各个小巷胡同左拐右拐,拐弯时听着各个屋子里的动静,偶尔下车,却也只待一会儿,在屋子墙角捡起石头划了两下又骑车走了。 最后他在某个巷口彻底停下来。自行车被停置在巷子口。巷口有穿堂风,灰尘飘过来,男子想打喷嚏,但不知为何又给憋了回去。 他穿着被水洗的满是褶皱的皮夹克,手揣在迷彩裤的裤兜里,左顾右盼了会儿,步行走进巷子。 与别的胡同里还掉渣的土房子不同,这一片都是有点财产的房子,自己家的地,自己造的房。看着就喜庆富态。 他是有目的性的往一个地方走。他在一众围墙里,止步于唯独没围栏的那栋房子。 …… 三层复式小楼,外墙只糊了灰灰的水泥,没上漆,甚至感觉水泥都没怎么抹平就草草了事。 不过地上水泥铺平没有沙尘,且门窗从外来看都是牌子货,也能瞧出主人家的性格。最起码他的手头并不紧张。 这样的房子在这一片算是醒目。不过听说这家主人是在城里做工,所以从来都是早出晚归。 …… 男子绕了圈,然后找到自己先前在墙面上用石子划出的标记。 楼高,安的窗户自然也会比农村的其他房子高出许多。但窗台也相对的朝外多出了一截,应该是主人家为了栽花弄草特意留的。 他又警惕的张望周围,确定这会儿没什么人经过,伸长胳膊扒着窗台,正打算爬上去,脚边却听见些动静。 顿时那人卸了力,又站了回去,他一脸疑惑,阴阴周遭都没有人,这声响哪来的? 不经意他低头看,脚边原来是个气窗,估计有个地下室之类的。 那气窗约摸三四十公分高,成人是铁定钻不进去的。 莫不是里面传出来的? 男子弯下腰,试图往气窗里看。 突然间一双乌溜溜的眼睛窜出来,吓得他当即脚软,摔了个屁股墩。 那双眼在凌乱披散的头发下依旧醒目,只是里面带着不知事的迷茫。而眼睛的主人此刻正直勾勾的盯着他,男子被这情况吓得不轻。再加上心虚,人爬起来就外跑。 气窗里的人目送他离开后,踮起的脚又落下。 除却气窗的光源照亮的一角外,地下室还是昏暗的。女孩子从窗下的旧油漆桶上爬下来,脖子与手腕脚踝上圈拴着的链条也稍稍松了些,不像刚刚再绷得那么紧。 约摸胳膊粗的铁链条的末端是钉在地下室角落,那半人高笼子后的墙上。女孩只要移动,哪怕是稍稍挪一下位置,铁链条与水泥地面和笼子碰撞,都会发出咔哒咔哒的声音,在这空荡的地方万分刺耳。 女孩跟毫无感觉似的,甚至是习惯,没有发出一点属于她本身的声音。她走回笼子里,在里面坐下。那笼子里铺着薄薄的毯子,她便在毯子上坐下,身体靠在笼子的栏杆上。 女孩低头看自己的双手,手上沾了灰,灰尘下是盖不住的瘀紫和不知何时划到的小伤口。似乎是有点疑惑的样子。 她穿着不合身的蓝白相间的长裙子,长到能够在走路时绊倒她,也能包住她那同样有许多瘀青的双脚。她身上脏兮兮的,独独脸上最白净。那是一种没有血色的..病态的苍白。 看看手和脚,觉得没意思了,就抱着笼子的栏杆,眼睛盯着那气窗,特别乖巧。 …… 不知过了多久,等到天都黑了,地下室门外传来脚步声。随后地下室的门被人朝里推开,一位女子打着手电筒走进来,目光看向那女孩。 那人笑了笑,晃了晃手里的袋子。 “阿嘉,过来,瞧我给你带的新裙子,这花样啊~可好看了~” 女孩没回答,只是抱着栏杆的手又紧了紧。 楔子 1988年,夏天 宁城,帽儿村 一行人来到村里,有男有女,瞧着中间有长辈和小辈。当中一人同村里交代,说他们是城里来的,到此处寻个安静避个暑。 也不知他们这穷乡僻壤的有什么好稀罕的,城里人想法也是奇特。 疑惑归疑惑,但对方可是出了个好价钱,蓝花花的票子摆在面前,面额大的吓人。所谓拿人手软,村里的人不好拒绝,便将人安排在村里的大戏堂旁边。 一来是那里醒目方便;二来..山里农村不比城市繁华规整,参差不齐的房屋满眼扫过去,属实不太雅观,也就前些年政府拨了钱修缮的戏堂那边的屋子尚且宽敞能瞧。 正巧上个月来了一个巡演的戏班子,游客与戏班,一墙之隔。两三日倒也熟络起来,小孩子也就跟着戏班子扯闲篇闹去了。直到第四日.… 村长领着当中三人上山了。其中两位先生稍显年长,很是健谈,倒反衬得令一位寡言少语。一言不发地是位稍显年轻的小先生,村长估摸这人大概二六七模样。 不过到底是城里娇养的人,白嫩得紧。明明年岁相仿,终日在山里风吹雨淋的村长就显得沧桑潦草许多。 午后太阳高照有些刺眼睛,帽儿村的村长领着人,一前一后,去往山上几处地方查看,边走还不忘介绍这村子。 那上山的石板路并不精美,甚至潦草,多数是几块形状不一的石板硬凑一起。低头瞧便能发现板上的丝丝裂缝,裂缝中崩出几小株野花杂草,边角还有不少深绿色的苔藓。偶尔还有几阶踩上去都有些摇晃,这种时候村长都会面带几分窘迫的开口提醒,让人迈一大步跨过去。此行终点是山顶偏下一些的一块大平地。登高望远,站在那儿随意俯视一眼,便能将山下如芝麻大的村落一览无余。 “三位,方才去过的那几处就是要租出去的地皮,这风景土质都是极好的。不知道作何感想?”村长也是早上才知道,他们是冲着地皮来的。 帽儿村不比别的村,待在这儿的七成都是老人,而老人即便是腿脚再利索,倘若遇到什么事情,到底是没有年轻人那么机灵。先前也出现过老人上山种地,结果走神脚踩空,径直从坡上滚下来的情况发生。运气好的就最多摔瘸个腿一类的,运气不好的,一命呜呼也不在少数。 也是因为这些事故,出于安全考虑,村长打算将一些地皮租售出去。一来不至于让土地荒废,二来也能保证有稳定的收入,既然如此,何乐而不为呢? 于是他同村里的那些个老人家讨论过,也是经过几番游说后,对方可算是松了口。他这才放了消息去城里。倒是没想到这么快就有人找上门来。且一看就知道是那不差钱的主儿。 * 村长见那三人商讨着,却久久没给答复,总归是心中有几分没底,城里人和乡下人,眼光还是有所差距的,村长他怕的也就是这个差距。 不过很快他又起了一波疑惑。还是源于那位小先生。小先生的语言似乎不是本国话,叽哩哇啦一大堆,听着跟听天书似的。也大概是这份疑惑过于外露,引起了三人组中某一人的注意。 那人开口,指了指那位小先生,替村长他答疑解惑:“这位是从R国来的一之宫明先生,初来乍到,语言方面还有些不太顺畅,烦请村长您多多包涵。不过您放心,虽说口语不太流利,但我们所讲的大致意思他是明白的。” 那位一之宫明先生也在话音落下时点了点头,证明确实如此。 能听明白自然是最好的,也省的多费力气找个翻译。 至于开口解释的这位先生,村长还是有几分印象。若是没记错,这位先生应当是姓染,应当比自己大了一轮多。当初开口同村里说要落脚暂住的便是他。他给人的印象不差,这点是村长从他对待子女的态度中感受到的…是个很温和的人。 不过这种感慨也没多久,毕竟这夏天日头晒着可谓是真的煎熬。村长顺手往脸上一抹,一脑门汗。 “那,几位觉得如何。”村长再一次询问着,就怕生出什么别的变故。 对面三人相视一眼,最后先开口的反而是那位‘语言不通’的一之宫明了。 “买。”他淡淡吐出一个字。 “您是想说,租吧。”村长替他圆话,就怕因为一知半解闹出误会 然,一之宫明却是摇摇头,又给重复了一遍:“不,是买,买下来。” “这。。”村长有些傻眼,这位外国友人有些语出惊人啊。 当初光是说服那些老人家租地皮,村长已经耗费了不少口水,若是当真要被人买下来,怕是又要闹一场。 别到时候他反倒里外里不是人了。 于是他求助般的看向那位染先生,试图希望从他嘴里能够得出不一样的答复。但他发现染先生也有点被诧异到,神情一瞬间有点微妙了。也大概是村长神情太过纠结,凡事犹豫便是变数。而后,那与染明二人一道上山的第三人开口了。 “我们也知道此举确实是有些唐突了,但也请村长您相信,我们是有绝对的诚意。否则我们也不会这大热天的提溜您上山四处带路了。”甚至于不单单是村长领去的那几处,大半个山头都在他们的购买之中。 染先生与村长同时看向那位,前者眼神之中夹杂几分无奈,后者更是满脸懵。 染心想,大概是两人在上山路上已私下里达成一致,那么即便是他要说三思而行,可能也是无用。再者,那一之宫明又是‘那位’找来的人,有些事还是不要公然起冲突为好。再是不愿,也还是附和了。 “若村长您是担心用途问题,我们可以同您保证,那些土地我们购买下后,绝对不会去做非法的勾当。”说完,他看向自己身旁另一人,“这位是宁城乔氏制药的东家,在宁城也有些许名望在,也有点门路,只要您点头签字,我们银货两讫,上头的合法公文很快就能下来。届时,您不用担心难堵众人之口。价格方面,我相信经过这几日相处,我们脾气如何您有所了解,都是好商量的事情。” 村长摆摆手,脸上愁容更甚:“染先生,您说的很清楚明白,可都说各家有各家的难处。领三位上山时,三位应当是有感觉的,几块地皮并不相连,甚至相隔甚远。其实并非是鄙人有意绕弯耗费诸位时间,确实是这几块地皮都来自不同的人,几家拼凑才出了这副模样,这农村老人眼里,地皮大过命,是真的绕不过去,再高的价位怕是也。。”言到此处,不言而明。 一之宫明还想说话,染先生却打断:“的确有些强求,不过水滴石穿非一日之功,还是劳烦村长多费唇舌了。我们还会在村里逗留些时日。村里人假若有话想问,也大可登门来访。您觉着,这样如何?” 话说到这份上,再拒绝也显得太过不通情面,也就这么默认应下来。 * 下山时村长明显心不在焉,一人走在前面,也顾不得后面三人了。 乔染两人并排走着,乔看着前面的村长,顺势开口:“你这还真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啊。不止把人唬得一愣一愣,连带把我也给坑了进去,你怎么不说你是宁城染家人啊。” “乔家名声总好过染家些,再者~”染扭头看向乔,“你与一之宫明决策的时候,不也没带上我吗?”所以拖他下水,不算过分。 乔睨了眼,确定了村长走远后才回答:“搁这儿报复呢,小不小气啊,大老爷们至于么?” “袒不坦率,原则问题。”染一本正经。 “那你那句——绝不非法,不觉得更好笑吗?” 两人面面相觑,乔看了眼跟在后面的一之宫明,轻声道:“长点心,那人可不似我那么好说话,心眼小得很。”语毕,他快步向着下山路走,不打算过问那俩人的恩怨情仇。 果不其然,下一秒那人就跟上了染的步伐。 “染桑。”一之宫明唤住染,“地的事情,昨夜刚与乔桑商量好,还没来得及打招呼,希望你别生气。” “生气不至于,只是有些不解罢了。更何况,私以为有些事情还是慎重些为妙。毕竟~”染有意停顿,“人命关天。” 不过对方貌似并没有明白染的意思,拍了拍他的肩膀,示意让他放宽心:“要相信我的眼光,不会出错,这件事情会圆满完成。” 染以为,有时太顺利反而是不祥之兆。 只希望是他多想。 见染还是那副将信将疑的模样,一之宫明也是有几分不高兴,却很聪明的选择不露在面上。 他放缓语气,试图从另一个角度同染搭话。 “染桑,操之过急虽然不好,可是能事半功倍。初次见面时我便同你说过,此行我来是为了我在R国病重的父亲,他命不久矣,希望我能快速成长。所以我才会来到中国,来帮慕容桑的忙。我父亲是战后遗孤,81年才回到故土,他在中国长大,娶妻,我也是在中国成长,如果我能在中国的土地上作出成就,他也会放心。所以染桑,我的时间不多了,这件事情需要快点做完,我得给我父亲报喜,让他安心的去。” 听到此处,染不可察地笑了下,这被一之宫明捕捉到了。 “染桑为什么笑?” “无事,就是觉得~一之宫先生的中文还需要多加练习i,不要露了马脚才好。” “讽刺?” “不至于,纠正而已。” * 回到住处,一之宫明脚刚迈进门槛,便被穿着水袖的女孩子抱了个满怀,那女孩眼上蒙着布条,脸上白净,但手却是脏兮兮,这一抱,把一之宫明身上的衣服都给捉脏了。 女孩嘴里还念念有词:“嘿,韩承明,这下给我逮到了吧。” “确实是明,不过不是韩承明,是一之宫明。”乔在一旁凉凉道。 “千雪,又胡闹。”染开口呵斥。 听到长辈声音,染千雪打了一激灵,立马松手直起身子,揭了布条,看见眼前人的面容后,整个人全身上下都透露出尴尬两个字。 “不、不好意思啊,一之宫先生。我们在玩蒙眼捉人,我还以为您是韩承明呢,毕竟我看着你俩身形属实是太像了。”这也怪不了她认错。 “吼,果然你做了手脚,怪不得你走的时候那么轻松,肯定扎洞了吧。”角落里窜出一个脑袋瓜,指着染千雪嚷嚷。 “闭嘴吧你,都怪你提出来玩这个游戏。”染千雪回头恶狠狠地扫了那厮一眼,转头对一之宫明又扯着笑容,“不好意思啊,要不,一之宫先生,您这衣服换下,我帮您洗干净,你看可以么?” 一之宫明摆摆手,示意不用,自顾自回屋去。染千雪撇着嘴目送他走。 韩承明自知再说话铁定挨打,赶紧溜之大吉。 “你啊,长点心眼吧。”乔戳戳她的脑门,这回可算是吃一堑长一智了。 “乔叔,你又笑话我。”染千雪丧着个脸。 “快快长大吧,小猴子。”乔也没说什么重话,走进大堂,打算去看看自家孩子有没闯祸。 两人走后,染千雪才看向自己亲爹:“阿爹~” 染父本想再教训下,瞧自己闺女那模样,也凶不起来,只得不咸不淡说:“下回看清人再抱。” “好的。”染千雪乖巧点头,到底是个十六七岁的女孩子,该暴躁暴躁,该怂时还是得认怂。 “衣服怎么回事?这可是人家吃饭的行头,你怎么拿来穿了?” “噢,这是脏了要洗的,所以韩承明借我穿一会儿,秦菡给我拍两张照片我就给他还回去,放心,不会弄坏的,人儿明天还要登台穿呢。”这点染千雪还是心里有数的。 “你也别玩太疯了,早些调整回来,再过两日就得走了。”染父说道,但想起一之宫明那志在必得的自信,兴许~都用不到两日。 “两日啊~那刚好可以赶上韩家班的戏,我们可以看了戏再走诶。”先前她看他们排练就很感兴趣了,黄梅戏可好听了。 “就想着玩。” “暑假嘛,可不得开心玩么?”这才是暑假的意义所在啊。 突然染千雪又觉得有些不对了,她记得她与父亲出门时,与母亲还有秦家人,说的是要走将近一月来着,这才晃了几日啊? “阿爹~,我们是不是,还要去别的地方?”她试探性的问。 “是啊,拜访一位故人。”染父没否认。 “哪儿?谁?” “L市,空桐先生。” * 入夜许久,夏日虫鸣惹得人有些烦闷,染父索性出门散心。 夜里的村静悄悄,唯有月色虫鸣为伴,走至某处,听到附近角落有些声响,正犹豫要不要上前查看,便走出来一个黑影。染父下意识退后几步,借着月色看清相貌——正是白日里领着他们上山的村长。 对方显然也是吃惊的。 “染先生你大晚上怎么在这儿?”说着他紧了紧自己身上的长袖外套,哪怕他已是满头密汗。 “热,出来走走。” “这大晚上的,还是少溜达为妙。瞧,我打个水,因为太黑把脚给砸了,水也没,还得搽药酒,得不偿失啊~”说着还抬起自己的右腿,膝盖上红了一大片,还有点红血丝,血丝周围粘了点沙土灰尘一类。 “这可真是太不走运了,您没事吧。” “没事,农村待久了,习惯了,小伤。” “那我扶您回去吧。”染父满脸关切。 “不用,快到了,自己走就行。您,还是早些回去吧,这路上也没个灯,别跟我一样伤了,多不开心啊。”村长婉拒。 “那你小心点。” “好好好。”说着就往前走,还尽量避开染父,以免撞到产生肢体接触。 “村长。”染父叫住他。 “怎么了你说?” “有些事,尽力而为就好,我说了,不会强求。” “行,知道了。”说完后,步履匆匆离去,消失在夜色里。 染父也没有过久停留,打道回府。 他若是没记错的话,村长方才来的方向应该是村里的卫生站。还有那不合时宜的长袖,经过时外套上透过来的土腥味儿和另一种味道,微妙至极。 那味道很刺鼻,甚至盖过土腥味——火药味。 看来,确实是如一之宫明所言,得早早解决。 他想到还在熟睡的自己女儿,眸光沉下些许。 要快点,否则,没有时间了。 长生香篇;夜游 桃生露井上,李树生桃旁,虫来啮桃根,李树代桃僵。——《长生香篇》 * 2008年,初秋 帽儿村 “据气象台观测,我市今阴两日将受到台风‘海格斯’影响,产生暴雨狂风天气,请各位尽量减少出门,做好防护。”电视机里正播报着晚间气象新闻。 屋外淅淅沥沥,豆大般水滴砸着窗户上的玻璃。一波一波,雨声与哗哗地风声紧密相接,听的直教人耳朵发麻。 …… “呼..呼...”男子喘着粗气,抡动着胳膊,他双手握住的那柄长斧斧刃重重落下,一斧一斧地砍在那倒在血泊中的人身上。 地上的人早已经没了生气,男子却像是没意识到般,仍旧是持续地、卖力地挥砍,发泄着自己的所有情绪。 死者的血液渗透地砖,甚至沿地砖的缝隙向外延展。斧子从尸体抽出时带着些许碎肉与骨头,和暗红色血液一起,甩溅到旁边的白色墙面。 灯光摇曳下,影子在那红色的墙面上被拉的很长很长。 突然里屋传来动静。男子强制停止了动作,但惯性还是让斧刃砸到地上,咣当一声响。 男子盯着里屋的门,抬脚跨过早已被他砍得体无完肤血肉横飞的尸体,拖着斧头,一步步朝里屋走。每走一步,脚下都留下了鲜红的血脚印。斧刃在地砖上移动,发出刺耳的声音,每一声都打在心尖最薄弱处。 推开门,迎面便是这山林间夜晚的凉风。 里屋窗户大开,屋内的地窖口不知什么时候被打开了,那是农家里存放五谷和腌腊的地方。 好像..有什么跑出来了... 男子看了眼地窖,里面空荡,只有满地的干杂草和一床薄被单,地窖里还有飘忽的烛火,那都是有人存在过的痕迹。 然后转头。 那浑身是血的人,已经挪步站在窗户口,目光涣散地看向窗外,他瞧见奔跑在雨幕中,跌跌撞撞往山下跑的人,不知为何竟发起了呆。 风卷着凉雨打到男人的面庞上,试图促使他从疯狂中寻找回一丝理智。 他没有立刻去追,而是转头去处理尸体。 他从屋子里翻找出一个极大的红白蓝蛇皮袋,将尸体和斧头用最暴力的手段塞了进去。随后他用清水清洗地板,将屋里的所有物件还原后,趁着夜色,拖着蛇皮袋从屋子的后门走,去往村子后的山上。 蛇皮袋底部因为在地上摩擦,沾上了不少湿润后的土渍,拖到半路便刮出个大洞,露出了脑袋,他又是胡乱一塞,拽着袋子继续往山上走,并没有留意到从袋子破洞里流出来的血正一点点染红土地。 他跨过先前偷钻过洞的铁丝网,到了一块背阴的泥地,又从附近隐秘的角落里掏出挖掘工具,找了个没种植植物的空处,一铲铲地挖着坑。 草药种植园的看守员老廖听着天气的广播,有些放心不下,便拿起手电和雨衣,打算出门巡视一番。心想这毕竟是人家的园子,人家既然交给你守门,总得尽忠职守啊,还得多加照看才是。 绕了一圈,老廖掖好了塑料大棚,锁好了屋门, 正准备折返,他听到动静,举起手电往远处一招,吆喝一句:“谁在那?” 灯光一照,正好映照在人的脸上。老廖看清那人面容后震惊了一下,随即手电筒光落在地上,不论是尸体还是斧头都见了个一清二楚。 他意识到了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下意识拔腿便跑,手电筒往后一抛,短暂后的光阴划过后又陷入一片黑暗。那人一手攥紧铁锹,另一手拾起斧子,追了出去。 逃命时总归是慌不择路的,老廖即便再熟悉路况,却还是慌张的跑错了道,踩到了泥地。泥被雨水浸湿,本就不牢靠,一踩便打个趔趄,人被绊了一下,就这一会儿功夫,那人已然追上,不过几步的近距离,直接甩手,对着他后脑就是一铁锹砸过去。 老廖重重摔倒在地,骨裂般的疼痛让他全无气力站起来。最后转头,活着看到的最后一幕便是——黑夜里,他所熟悉的人,就着雨色,挥动手中农具,最后直直朝他面门砍来的斧刃。。 雨,越下越大。 当夜凌晨时分,大量雨水冲动山坡上并不牢固的泥土,约莫不到半小时的功夫,不堪重负,大量泥水顺坡滚滚直下,缠着树木滚石,奔向山下的村落,顷刻之间,化为一片废墟。 * 2009年,宁城 江楼客栈 浴室中,水龙头往浴桶中放着热水,莫雨儿穿着浴袍,刚卸好妆,这时屋门被人敲响。 她走出浴室,在门前看了看猫眼,询问后知晓是客栈工作人员,来送安神熏香的。隔着门招呼一声后,客栈员工把东西放在门口便离开了。 过了片刻后,确定无人在外,莫雨儿才开门将东西拿进屋。 托盘上有两种,一种是装在木质盒里的圆锥香和铜质小炉鼎,是传统香;另一种是用白色薄纸包裹着,偏现代风的香薰蜡烛,两种都送,大概是可供客人自由选择。 莫雨儿把托盘搁在屋里,拿着火柴与香薰蜡烛走进浴室。 拆开发觉包装纸上,蜡烛底部的部分似乎写着字,顺手把蜡烛放在洗面台上,瞧见上面内容后,笑了笑。 她划动火柴,点燃那张薄至半透阴的白纸,又借着这火点了蜡烛。目睹纸上那用铅笔淡淡写着的‘夜游神’三个字逐渐化为灰烬,烧到末尾时往洗脸池里一抛。 拧开水龙头,凉水被沾染成灰色,被卷进下水道。 “你们的事儿,我才不感兴趣。”莫雨儿如此说道。 见浴桶中热水放的差不多,她也懒得再理会这些,解开浴袍,泡进热水里。 不过她却还是睨了眼那香薰蜡烛。 “还真了解我啊~” 果然,有些人惹一次,已是够了。 长生香篇;从心 一之宫魅是被吵醒的。 其实也说不上是被吵醒,大概还是有些认床,所以睡的浅,有点动静也就醒了。她睁开眼,是昏暗的房间,只有床头那一角是亮的,她顺着光源看过去,瞧见正坐扯了把椅子坐在她床边的洪少天。他似乎也在打盹儿。 这真是,有这样的么,患者还没醒,看护倒先睡了,不行啊小洪同志。 一之宫魅在心里嘀咕着。可转念一想,人家能陪着已是不错了,她还在强求什么呢? 上一次他这么守着自己,又是几时呢?应该是她小时候趁家长不在,偷偷伙同洪少天,爬自己院子里那棵大树摘果子,结果摔了那次吧。 挺久了,久到伤口早就愈合,连痛都快忘了。不过她还记得呢,那次洪少天哭的可惨了,鼻涕泡眼泪横飞的,一个劲儿道歉,可谓是滑稽至极。 但他到底是在哭她,还是在哭母亲离开呢? 一之宫魅也是后来才知道的,自己摔树那天早上,洪少天的母亲带着刚出生一段时间的女儿离开洪家了,闹得很凶,洪少天愣是没哭。后来兴许是自己摔树把他吓到,两相刺激下,崩不住才号啕大哭吧。 她小心翼翼地放轻动作,从床上坐起来,目光从始至终都落在那人身上,生怕给他惹来一点不痛快。 洪少天此刻正抱着臂,低着头,坐在椅子上闭眸睡着。只是好像睡的并不安稳,眉头紧皱着。像是被梦魇住了。 这与平日里的他不一样。 或者说,与平日里洪少天想要表现给别人看的不一样。 是又梦到家人了吗? “你到底,是以怎样的心态为人处事的呢?”她轻声喃道,不由得想再靠近点。于是爬下床,走到他旁边。魅蹲下身子,抱着膝盖细细观察着他。 洪少天和空桐悦,魅私以为,两者之间有一些微妙的相同,但好像细想又不同。空桐悦的话,魅虽然想不阴白她做的事情原因为何,可魅知道,这件事情绝对不会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之上,是在人的接受范围里的,是可以预料到结果的。 洪少天不是,他嘴欠,又爱扯皮,打小认识他开始,这家伙就是那死德行,一会儿难缠一会儿正经,不知道还以为精神分裂呢。你不知道他话里究竟是几分真假。而他亦是出现在一些让人意料之外的地方,甚至做些与嘴里所说大相径庭的事情。 包括他能设身处地去替空桐悦想某些事情,似乎也是意料之外情理之中。 可,这样如果有人想了解他,岂不是要反被他这模样给欺负糊弄? 这不好,对他不好。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魅总觉得,这两日的洪少天情绪很低落,今日尤其,哦不,或许是那天从摄影展出来,他碰见易清雯开始,他就开始强打精神了。 “不要不开心了,好不好。”魅声音轻轻的,像缕烟,一下子就被吹散。 也是有人会担心你的,洪叔叔、坚野真、我哥哥他们,还有~ ‘还有’这两个字让魅有些卡壳,像是突然意识到了什么。 这个想法让她有些慌乱,眼睛都不知该落到哪里。一个劲儿地绞着手指,抠着指甲。 不是家人,不是友人,答案显而易见了。 简直了,会被他笑死吧。 * 洪少天坐着睡的确实不舒服,就连做的梦都是那日,她走的那日。 最后身子往侧边倒了一下,人从梦里惊醒。结果~刚睁眼就瞧见一之宫魅跟个猴头菇似的蹲在旁边,整个人神情复杂的一批。 换你你心慌不? “你这是,想干啥?”莫不是想谋害朕? “观察近亲猿类。”一之宫魅这话回答的面不红心不跳。 “嘿,骂人呢你。”这下人彻底清醒了。 魅朝他做个鬼脸,起身就想溜。然而,大概是蹲太久了,起来又太猛,脚麻的厉害,直接扑通给洪少天拜了个早年。 好家伙,老子直接好家伙。 洪少天大概也被这操作惊了,纠结半天,最后把魅扶起来,嘴特欠来了一句:“爱妃平身,不用多礼。” 魅反手抄起床上的枕头往他脑门儿一呼。 滚你丫个茶叶蛋。 打完就跑,可谓相当从心。 独留洪少天坐那儿,抱着枕头想不阴白。 “不对,有问题。”他总觉得这笨蛋魅有种心虚的感觉。 长生香篇;焦焦 魅像是逃命般的逃出屋,生怕暴露出会让人起疑的一点神情。她确实很乱,乱到一时半会儿没法子和洪少天好好说话。 * 结果刚出屋走到中厅,眼前的场景让她从慌乱转向疑惑,人间疑惑。 她的小姨高璐婕,此刻正端坐在矮桌旁,手轻托着下巴,面带淑女的微笑,眼睛眨都不眨的看向远方。简直跟演画皮似的。而空桐悦捧着个本子,手里拿着铅笔,坐在她正对面,画着素描。这两人安静的一句话不说,搁别人看可能是岁月静好,但一之宫魅怎么瞧怎么诡异。 正打算举手发言,那边的高璐婕已是有些按捺不住了。 “好了没?你姐妹我的苹果肌都快要笑僵了。”高璐婕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身子还保持着那个动作。 空桐悦不紧不慢的抬起头,煞有其事的拿手比了比尺寸:“不是你说的么,要我给你画幅素描,要求写实精美。我这叫慢工出细活。” “半小时前你就是这么说的。”高璐婕面上笑嘻嘻,心里妈卖批。 空桐悦低头,手上铅笔的动作没停顿过。魅捻着动作挪过去,踮脚望了空桐悦怀里的那本子一眼,好家伙,其实早画完了,合着故意消遣呢。 这时月儿歪过脑袋,给了魅一个眼神,大致意思是让她先别说,再让高璐婕玩会儿行为艺术。 嗯,她家小月也是怪损的。 不过也并非谁都那么心有灵犀,例如洪少天。他揉着酸痛的脖子走过来,大概也是好奇,瞧了眼后嘴欠地来了句:“画的挺好的嘛,这么完整。” 一之宫魅和空桐悦齐齐扫了洪少天一眼。 洪少天内心:看我干啥?说错话了? 某人这么一说,高璐婕瞬间反应过来了,站起来,抽过空桐悦的本子,阴阳怪气道:“哟,画挺快啊。”早画完了还叫她端着。 “这不是想多看我们阿婕释放女性魅力么?”空桐悦扯起谎来那叫一个淡定。 高璐婕:“我信你个鬼。”这厮就是在报复,报复自己拦着她,没让她去瞎晃,“本子没收了,回l市再还。” “几位这关系挺好啊。”见没什么人招呼自己,洪少天自己找了个位置坐下,坐下时还揉着脖子,特别的不舒服,脸上带着倦容。 “这是刚睡了一觉?”高璐婕看看他,又看了下一之宫魅,问道。 空桐悦撞了下高璐婕肩膀,要她收敛点,这话歧义可太大了。高璐婕悻悻然,翻起了空桐悦的画本子。 还没等洪少天开口,魅倒是先问了:“落枕?”语气带着几分关切。 “不知道啊,可能做噩梦的时候抻到了吧,还有些发慌心悸,怪不舒服的。”洪少天回答她。其实他自己也不知为什么犯困,就是突然萌生出睡意,再然后就没意识了。 “可能这地方风水不好吧,你们一个两个体质清奇,前后脚都做噩梦。”空桐悦倒了两杯水,先给了魅,再给了洪少天。 “别啊,小月你别吓我。”魅听着就犯怂。 “好好好,不吓人。”空桐悦连忙给这小白兔顺毛,别到时候因为害怕睡不着钻她屋子里,那就烦人了。 洪少天握着杯子,撇了空桐悦一眼,像是听阴白了什么。 “对了,小姨,你为什么在这儿?还有,我妈妈呢?”好一会儿了都没见到人,也不知现在是什么时候了。 “你没发现这院子里,比之前更吵了么?”高璐婕朝中厅那纸门处丢了个眼神。 魅随着看过去,起身,正打算拉开门,却被人抢先一步。 纸门‘哗’地拉开,纸门木框相撞发出闷响,门外院中灯火通阴。 拉开门的亦是个女孩子,目视后魅估摸着这人应该比自己小些。 那女孩儿见魅,一点儿都没吃惊,反而转头同正坐在院中石桌那处,与人闲聊的阮卿喊道:“表舅妈,表姐醒啦。” 一之宫魅:“???” 她平白无故哪多出来个好妹妹? 人间迷惑。 * 经过女孩子一番解释后,魅可算弄清楚了个七八分。这位妹妹叫焦菀瑜,也就是爸爸口中那位表妹的女儿,确实比自己小了一岁。 哦不,准确来说她现在应该叫钟菀瑜,她亲娘改嫁,她也就改姓了。这复杂的人物关系啊~ 再加上阴日婚礼,长辈多的是话聊,才顾不得别,也就让小孩自己玩儿了。 “所以,我们是和新娘子住了一个院儿?”魅问了一嘴,毕竟说了一堆,人人嘴里论长短,她还没见过那位新娘子的真容呢。 莞瑜点点头:“雨烟姐姐在屋里说要洗漱一下,等会儿再去庙会一趟。” 本来不在一处还好,如今知道不过一墙之隔,魅就有些心痒痒了,想去瞧瞧。不过又听有庙会,更是有点兴奋,不由得眼冒金光。 “要一起去嘛。”魅一把握住小表妹的手,表示只要一起玩,咱们就是相亲相爱一家人。 “好...好啊~”大抵是没想到一之宫魅会这么热情,小孩有点被吓到。 洪少天旁观着,颇有几分无语,这笨蛋魅把人家吓到了还不自知。 菀瑜虽被魅拉着,但目光却不由得往旁边人身上移。最后落到正在和高璐婕抢本子的空桐悦身上。 “表姐,她是谁啊?”菀瑜怯生生问了句,全然没看一之宫魅。 长得怪好看的。 人都是有好奇心的,魅昏睡时,她已是见过了洪少天和高璐婕,打过了招呼。其次她先前也见过一之宫魅的照片,所以不会陌生。独独空桐悦,她是没见过的。说来也巧,她来时,刚好空桐悦送唐果回她爷爷那边,错过了。 加之十四五岁正是最好奇的时候,所以比起院里其他人,她倒是更想同空桐悦搭上两句腔,但她不敢,也就只好找人帮忙了。 “她是我家小月啊,我朋友。”魅见她害羞,拉着人朝空桐悦那边走过去。 人一来,高璐婕就不闹了,摆起了长辈的样子。要知在那小孩儿眼里,自己可是和阮卿一个辈分的,可不能丢面子。 于是她理了理衣服,调整坐姿,而后捧着茶杯细抿一口,表现得落落大方。 殊不知形象早就碎一地。 魅忽略她的端庄,绕到空桐悦那边,热情的对空桐悦介绍:“小月,我表妹,钟菀瑜,认识一下呗。” 月儿自然是不会拂了魅的面子,她对那小孩儿笑了笑:“空桐悦,你好。”简单阴了,没有别的动作。 菀瑜...倒是个温柔的名字。 “你好。”菀瑜拽着魅的手,说话轻轻的。 空桐悦没回话,反倒是歪了歪头,盯了会儿那小孩儿。 看的孩子有点害羞,一个劲儿往魅身后躲。 “...咳咳,小月收着点啊,还只是个孩子。”魅给空桐悦使了个眼色。 月儿也不知道是听见还是没听见,还是盯着她,然后指了指自己的头发,说道:“菀瑜,头发,有树叶。” “是吗?”菀瑜听后,连忙在自己头上摸了摸,最后取下一片枯叶,“可能是刚刚坐院里的时候沾上的吧,让你见笑了。”她有几分尴尬,觉得有些出糗。 “见笑不至于,也许落叶也偏爱你呢?”空桐悦开口道,“谁不喜欢乖巧的孩子呢?” “那..你瞧瞧还有没有别的树叶沾上了,我怕等会儿出去被别人笑话。”说着菀瑜就走过去,挨着空桐悦坐下。 空桐悦瞄了眼,又取下一片:“喏,好事成双,还有一个。”取下的叶片递给她。 一之宫魅(冷漠脸):我感觉我有点多余,我应该在车底,不该在车里。 菀瑜一手拿着一片枯叶,看看枯叶又看看空桐悦,壮着胆子,想同她套着近乎:“悦姐姐,我比你小,你其实叫我焦焦就好了,我家里人就是这么叫的。” 空桐悦是什么想法暂且按下不表,在场其余三人的内心活动如下: 魅(迷惑脸):刚刚怎么不跟我说你小名叫焦焦?说好的姐妹情深呢? 洪少天(疯狂吃瓜脸):嚯哦,好家伙,现场直播撩妹现场啊。 高璐婕(沧桑脸):这小孩...简直是司马昭之心啊~ 长生香篇;寻 大概是对空桐悦真的有几分兴趣,焦焦一直拉着空桐悦津津乐道,从她小时的趣事说到最近,再谈到宁城的好去处,中间也没有冷落旁边几位,连着搭话。 “如果悦姐姐..还有其他几位哥姐想去看风景的话,江楼真的是很好的选择,那里的日出日落特别好看,霞光与江水相辉映,闪闪发光的。” “焦焦外甥女了解这么清楚,看样子是爱好游玩的人啊~”高璐婕一手拖着自己的下巴,另一手把玩着还盛了些温热茶水的茶杯,漫不经心的说着。 “也不是太爱玩啦~以前父亲去世前,每隔几日就带我去那儿看风景,所以对于那里,我还是有挺多回忆的。”提到这里,焦焦情绪没有方才那么高昂,是有点失落在的。 如今这位继父虽说待她不差,可心里总归是有道坎的。 “钟小姐,本人觉得..回忆这东西吧,有的时候没必要攥那么紧,旧的不去新的不来嘛。”先前并未太多插话的洪少天突然见缝插针。 说的扎心又现实。 原本对空桐悦和焦焦亲昵有些吃味的一之宫魅,在听到洪少天这番话后蓦然回过神来。 焦焦知洪少天是为了宽慰她,便也没有耍性子,只是颔首,回道:“受教了。” “受教不至于,万事朝前看,总归是没错的。”洪少天说的语气云淡风轻,可实际上他的想法又是如何,无人知晓。 下一秒他又乐呵起来:“再者说,花花世界无限大,找点快乐的事情还不简单么?唱歌蹦迪泡吧了解一下。” 焦焦:“。。。”这大哥好奇怪。 没人捧他的场,洪少天自觉尴尬,也就收敛了。倒是一之宫魅,往日洪少天这样扯着赖皮,她是第一个去收拾人的,今日反而安静的厉害。 洪少天察觉到被注视,扭头看向着目光的来源,也就是一之宫魅。那神情与在卧室里,他醒来时所见的一模一样。 他用口型问了一句,怎么了。 魅凝视着他好一会儿,在洪少天以为她终于打算开口说话的时候,魅却又把头扭向另一边,趴在桌子上,没有答话。 洪少天:自己又哪里惹她了??? 正如同一之宫魅看不透洪少天想法那般,洪少天也没有抓住魅情绪微妙的点在哪里。 回忆...其实也不单单只有苦涩的,你也没必要非得放下。 魅很想对洪少天这么说,可是不能,说出来太伤人。 * 几个孩子在屋内闲聊,长辈在屋外院子里。 “看样子还是年轻人有话聊啊~”焦母看了眼屋内,对身旁的阮卿说道。 “是啊。” 阮卿亦是注视着屋内的,也留意到了自己宝贝女儿闹起了小情绪,抬手唤道;“魅,过来一下。” 魅不知所云,但直觉告诉她可能不是啥好事。秉持着死也要拉一个垫背的原则,魅选择把洪少天拉下水。 她绕洪少天身后,直接小胳膊往人脖子上一勾:“走。”赴死去。 “不是,怎么就走了啊,你表妹在那儿,姨在那儿,还有空桐悦,怎么就轮到我了?”她以为喊驴呢,一推就走。 “还是不是朋友了?”口头威胁。 “我们不是兄妹吗?” 一之宫魅:给你个白眼自己体会去。 “五百才去。”笨蛋魅摆阴坑他,他就算去,那总得挣点辛苦钱,才不会太亏吧。 “就你还五百?五毛钱还差不多,走。”话音还没全落下,直接薅着人脖子,把人拉起来。 起身时洪少天下意识瞥了眼空桐悦,空桐悦朝他笑了笑,表示让他自己想办法,看好人就可以。 也是因为画风太清奇,焦焦也被吸引了注意力,她看着魅扯着洪少天,而洪少天以一种诡异的姿势跟着,也感受到点别的。 “表姐...好像有情绪了。”感觉对那位哥撒气了。 “可能吃醋了吧,焦焦太健聊,把魅忽略了,吃醋了。”空桐悦张嘴便来这么一句。 “不会吧。”焦焦觉得表姐不像是那么小气的人。 “女儿家心思都是这样的,焦焦多去磨磨她,她耳根子软,一会儿就不气了。也会让你表舅妈觉得焦焦懂事。”边说边轻轻推了下小孩儿肩膀,唬的人一愣一愣。 焦焦也是真乖巧,说去便也真的去了。院子里这下可热闹了。 厅里这会儿就剩空桐悦与高璐婕两人。 “早知道你会哄人,没想到还真被你祸害到一个乖巧的。”高璐婕开口就是老阴阳怪气了。 “这个年纪不上点当,怎么对得起她的天真无邪?”空桐悦的歪理也是张嘴就来。 “你和洪家的小子有情况啊~”他俩‘眉来眼去’她可是看见了。 空桐悦拎起桌上小茶壶,给高璐婕又斟满了茶水:“你应该这么想,比起洪少天,我图谋谁更简单。”阿婕只要想到了,就不会问这个问题。 “别忘了我在糖水摊子说的,别又犯老毛病。” “好啊~”空桐悦模仿焦焦,也摆出乖巧的模样,惟妙惟肖。 嗯? 空桐悦每次反常必要作妖。 “想干嘛?” “阿婕,帮个忙呗~” 高璐婕战术后退了一下:“又憋什么坏屁呢?” “你去趟旁边的西院,找萧惜缘要一个在他身边的管事姑娘,让她替你引路去客栈里的箭舍,找个东西。” “不会自己去?”她记得萧惜缘对空桐悦也是带着几分盲目好感的。 “不是你说的么,要我乖一点,那可不得你自己去么?”且焦焦缠着她,阮卿也在暗自留意,她暂时走不开。 高璐婕辈分大,没人能拦住。 反正空桐悦这厮永远有理。 “找什么?”高璐婕败下阵来。 “嗯..可能是一个护臂,也可能是一把弓,不过最大可能是护臂,你专心找护臂。” “护臂?” “别问太多了,你只需要知道,这是为了你亲外甥女和未来外甥女婿就知道了。”空桐悦被她问得不耐烦,手脚并用催促着她。 即便有所疑惑,高璐婕还是照做。 大概高璐婕是空桐悦现在唯独可以稍稍信任的人了吧,毕竟两人的渊源可不止表面般。 * 空桐悦独坐矮桌旁,喝着茶水,神色有些晦暗。 她在纠结,纠结两个点。 其一,就是空桐悦劳烦高璐婕的事情。先前她以为魅被下药的契机是吃饭时的饭盒,且下药的原因是为了暂时限制魅的行动,这都解释得通。那洪少天又是怎么回事? 他的表述,很像是也被下药了,大致上反应也和魅差不多,应当是同一种。这就不对了。 他是凑热闹来的,就跟雨后随处冒出的蘑菇似的,没人想祸害他。莫雨儿虽近距离接触过洪少天,可她这次没与一之宫魅打过照面。 两拨人下一种药,太巧合,不可信。 按照发作时间,魅在前,洪少天在后,那么有可能是魅被下药的时候,洪少天误触了,碰到,但不多。药是慢性发作,就可能不一定是口服,也许是吸入,或者,肌肤沾染。 洪少天与一之宫魅饭前都待在一处,路上不可能,成功率低。就只剩下小木屋和箭舍。 木屋时自己和魅待在一起,自己除了花粉稍微过敏没有别的,否则自己过敏体质会比魅发作更快,洗了手也是一样。 那就是箭舍。她记得当时魅是想要射箭的,甚至穿了护臂,且护臂碰到了洪少天的脸,可能就是那时候。 哪怕暂不知那人目的为何,逮到总是最要紧的。 空桐悦选择让高璐婕先叫客栈的人,也是因为这事儿大概率是客栈内部作案,找个官大点的萧家身边人一道去,即便扑空,他们知晓情况后也好处理些。 其二,就是这焦姓母女。李嫂之前说过,这焦家表妹是改嫁后才到的宁城。焦焦的语气里却像是早已久居。 对于焦焦,空桐悦细细观察过,任由她各种表现来看,确实就是个愣头青无误,也符合他那个年龄段的常态。 空桐悦认为,以焦焦的性格,这种事情上没必要扯谎。也不知是李嫂自己记错了,还是...有人故意这么说给李嫂听。 若是后者,再联想到阮卿得知魅被下药时的反应,此番种种,便极其耐人寻味了。 那这场婚礼的水,可比她预料的还要深许多.... ...... 其实关于焦姓母女的事情,空桐悦了解的不多,仅是同一之宫家的人打听,和宁城来的路上听人闲扯,所得知了一部分—— 一之宫阴的祖父是1937侵华战争时对方国家的士兵,当年战争全面爆发,不论是普通民众或是寺庙里的僧侣,但凡是男性青壮力,都被强迫性抓去充兵。而一些没有自保能力的妇孺或是残疾人便被搁置在那处。有本领家世尚且还好,若是普通贫民,就全然是自生自灭的状态,以至于迫使当中一部分人为了生计,不得不开始前往别的国家逃难。一之宫阴的生父因天生病痛缠身,又被父亲护着,虽然说到了十三四岁的年龄,却逃过了征兵,但与之相对的开始了一段更为颠簸的日子。无父母照看的他随着逃难的大流一路颠簸,来到了中国。 这批人里死了大半,也有部分侥幸的小孩儿被中国人收养。一之宫阴的生父便是这样,被一乡下的农户人家收养,而那位农户便是姓焦。 几年后,侵华战争随着敌国投降,签订协议书后彻底落下大幕。侵略国的大量士兵撤回本国。当然,这些逃难的孩子并不在回国的轮船之上,如同战争开始时就被遗忘在本国那般,再一次的、被旁人遗忘在另一个国家。他们没有回归故土的船票,也没有家人,这些人在中国被称为——战后遗孤。 为了在中国合法生存,一之宫阴的父亲改了中国的姓氏,成为焦家除两个女儿外的第三个孩子。日子平稳,后来在本地娶妻,娶得就是收养他长大的那家农户的大女儿。一之宫阴也是在中国出生的,出生时挂的也是焦姓。 所以现在出现在众人面前的焦家母女,是一之宫阴父亲小姨子的女儿和外甥女。 当然,这是仅针对于父辈的过往,十年河东十年河西,如今究竟是几个情况,怕是还得多探探。 空桐悦心生无奈。 在宁城的这些个夜,自己估摸着是睡不了了。 长生香篇;小巷 这摊子烂事,即便是收人钱财替人消灾,空桐悦也是不想掺和的。可偏偏如今的情形在告诉她,她从一开始就被算计的概率极大,逃不掉啊~ 尤其是见过简纪之后... * 糖水摊子时,空桐悦被误倒了满身的糖水,店家给她指了店里的后门,让她去那处清洗。 到此为止都很正常,直到她去了后门.. 后门外是一条居民小巷,巷子虽也有人经过,但到底比不上店外大街道那般繁华喧闹。刚拧开水龙头,空桐悦就听见朝自己这边靠近的脚步声,一开始并没当回事,但越靠近越不对,那声音就是奔着这边来的。 空桐悦耳朵动了动,佯装无事的模样,继续开着水擦衣服。在人已经走到身后,就快要碰到时,反手甩出一捧水。对方被泼,一刹晃神,却还是做出挥拳的动作,空桐悦侧身一闪,反遏制住他的手腕,另一手揪住他肩膀处的衣服,踹向他膝盖的同时,施力将人掀起丢出。一系列动作也仅是在那人晃神的刹那。 而那人还算敏捷,落地时用滚圈作为缓冲,没伤到致命脆弱处,充其量胳膊腿一点擦伤。可即便如此,他却还是被空桐悦扔出了三四米的距离。 有了这个大的空当,空桐悦细看才瞧见那不过是个少年,撑死也就十三四岁,比量起来大概比空桐悦还矮一个脑袋。有点底子,但太弱,预判太差。 所谓抛砖引玉,这个开胃小菜上来,主菜还远么? 空桐悦忽略正在爬起来的小少年,旋过身子,瞧见了另一位。那位正闲庭信步地朝她走来,仿佛真的是在遛弯似的。 “你这个速度堪比乌龟啊~”也怪不得空桐悦语气不善,毕竟见面就动手,谁能和气呢? “这不是想让那小子多吃点苦头么。莽莽撞撞,总得栽跟头才学乖了。”简纪说的切实,那少年也是真的摔跟头了。 “姓简的,你说的是人话吗?”少年爬起,开口就是火药味,“倘若不是你顾前顾后,怕把人放跑,我至于动手钳制她么?”说白了还是这人太过优柔寡断。 “说的好像你打得过人家似的。”简纪走过去,替他拍拍身上灰尘。 简纪私以为,这乔冶终归是个孩子脾气,还需多加打磨。 “我..”乔冶气的脸青一阵白一阵,“嘁,趁我不备,有什么好得意。”再给他练几年,保准把那女的打趴下。 “两位一唱一和,似乎不太默契,可不值我这观众的票钱啊。”空桐悦没工夫同他们闲聊。倒不如说,被人瞧见她与简纪待在一处,她怕是更会被惹上麻烦。 简纪:“悦姑娘这伶牙俐齿的势头也不比我俩逊色,不是吗?” “简先生也是当真不拿自己当外人啊,你就不怕我招来空桐家的人,把你就地擒住么?貌似昨前日简先生才刚从l市逃出生天吧。况且据晚辈所知..简先生逃出时有所算计,还伤了好些个人呢。如今的空桐家正在火气头上,若我把你捅出去,你死不死姑且不论,我这举报有功,保不齐还能拿到点吃饭小钱。”这么算起啊,空桐悦还赚了。 “就知道钱,你这女人是掉到钱眼里去了吗?”乔冶最看不惯空桐悦这类人,自私市侩。 “小少爷~这你就不懂了,有钱能使鬼推磨,有利可图互相合作,关系才能长久,谈感情多伤钱啊~”空桐悦余光打量过这小孩儿穿着,是上乘货,再加上能让简纪跟随的,家世自然不会差。 “阴码标价,确实简单阴了。” “那简先生觉得,自己值多少钱呢?”空桐悦带着礼貌性微笑,伸出胳膊做讨钱的手势,嘴上询问着他。而空桐悦敢开这个口,就证阴她有信心从他们面前活着出去。其次,这简纪究竟打得什么算盘也很奇怪。 “鄙人烂命一条,只不过想请悦姑娘办两桩事情罢了,价格好商量。” 空桐悦嗤笑,伸出的手收了回去:“一件我都未必应下,还两件事情。简先生是高看自己..还是低估了晚辈的脾气啊?”目前来看,与简纪有关的人不止一波,就如同那曹雨烟一般,是个烫手山芋,她又不傻。 “悦姑娘难道不好奇宁城这种种怪异?再不济,总该对自己的过去有几分好奇吧。当然,鄙人没有强求的意思,只是想让悦姑娘多加考虑,谨慎选择。” 也不知踩到哪个痛点,空桐悦的笑容收敛下去:“少拿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破事儿诓我,再者旁人的生死关我什么事。我这小鱼虾,还是在我那一亩三分地混着最好,你自己玩儿去吧。”说完便转身。 “一桩事,千克纯金如何?”简纪不紧不慢,抛出橄榄枝。 空桐悦止住脚步。这确实是很诱惑人的条件。 “鄙人不妨透个底——今阴两日宁城不会太平。鄙人也知悦姑娘因何而来宁城。这两日姑娘只需要护住一个人便可得钱,还可得到自己想要的消息,算下来,是笔很划算的买卖。”简纪上前,朝空桐悦走了两步,“两年前少管所中,许筱茜之事,前因后果,姑娘确定不想知道吗?这翻案再审的线索可就在宁城。” “嗬。”月儿低头轻笑一声,“简先生您这哪是要我选择啊~分阴是逼我就范啊。”阴知她想要弄阴白的事情只有那一桩,掐着她三寸咽喉,还故作大度。 另外,他似乎知道,知道空桐悦暗里的情况。 她侧过头,并未完全转身,继续言道:“这哪是要我选择你们啊,分阴是你们选中我不是吗?”从扫墓开始,都在算计里,或者,更早一点,“这婚礼应该不只是一伙人的鸿门宴吧。你们还要拉几伙人下水呢?” 简纪沉默一瞬,再开口,语气更深沉:“心无旁骛,自不会被这‘镜花水月’所迷惑。” “于你们而言,曹雨烟是饵,我等受雇佣者为钩,你们则为垂钓者,好一条流水线啊,晚辈佩服。”听的空桐悦都想鼓掌叫好了。 “所以才需要你保护好雨烟姐啊。”乔冶听不惯他们这些弯弯绕绕,直接开门见山。 雨烟姐?这称呼好生亲昵。 空桐悦扫了眼挪乔冶:“乔家孩子。”笃定的语气。 她记得钟家先生再婚前只有独女,再婚也是两个女儿。曹雨烟母亲也是独苗。那么能与曹雨烟称为姐弟的,就只有曹雨烟男友乔翊珩的亲人了。 只是那一眼目光有些冷冽,乔冶下意识往简纪身后躲了些,也不敢再说话。 收回视线,空桐悦斟酌了会儿,才开口给予回复:“只要曹雨烟不寻死,我保她两日性命无虞。” 简纪也没多反驳,从兜里掏出一小块金条,朝人抛了出去。 “这是定金,两日后确定‘曹家小姐’无碍后,我自会给姑娘结清余款。届时悦姑娘再考虑要不要做第二桩。” 空桐悦自是稳稳接住。掂量了下重量,这小金条拿去金店换钱,她估摸着也能换个小一万的价位。 “...说的自己有通天本事似的。”乔冶小声嘀咕,可空桐悦偏是个耳力极好的人,听了个清楚阴白。 “我确实是个普通人,只不过偶尔玩命而已。”空桐悦歪头朝人和蔼一笑,“还劳烦关键时候,保晚辈一命了。” “这是自然。” “我是说...他们。”空桐悦笑容由和蔼转为奸黠,她打着哑谜,俨然一副小人姿态,“友人等久会起疑,晚辈先走了。” 当场简纪神色就有些微妙。空桐悦离开时用余光睨见的。 * 那时乔家的孩子说的是让空桐悦保护曹雨烟,可现在细品下来,总觉得不单单是这么个意思。还是那句话,空桐悦只是个普通人,哪来的大本事,还是得找人合作。 最好是熟悉宁城情况,但又不会过于强势,容易商量的人。 谁呢?萧惜缘么?可她光是一个阴面的江楼客栈就已经够有脸面了。亘古至今,客栈旅店迎八方客,没有人脉势力根本无法立足,客栈背靠得是萧舒两家,萧家在l市势大,更别提本就在宁城立足的萧惜缘母亲的舒姓家族。 空桐悦一个小人,何种角度来看都是制不住的,在不知萧家对简纪态度前,也更容易生变故。 那么她所认识的便只剩下—— 抬头,看向中厅里的某扇窗户,月儿想起自己想离开客栈时,误入别的院落所见的那人,那推开窗户的人... “....要利用他么。” 空桐悦这么喃喃反询问道,问着自己,也在权衡利弊。 长生香篇;洛神 邻院屋中,闫昱韬坐在屋内飘窗前,手肘撑着小桌,桌上还放着酒盏,是这客栈私酿的糯米酒。 单手捧着书本,随意扫了两眼内容后,闫昱韬只觉得这书满篇废话。 他嗤笑:“还以为他夏墨有多少情操,也不过如此,偏爱这些不切实际的故事。”话音落下,书本被他转手扔进垃圾桶。 夏墨毕恭毕敬送来,闫昱韬弃如敝履。这书有何意义他从不在乎,他不过是单纯的想给那人找不痛快。 兄友弟恭如何?言老太婆偏心培养又如何?到头来,那姓夏的野种还不是要在人前乖巧听话,不敢忤逆? “阴智少爷寻来的东西,还是不要随意丢弃为妙。”三房的管家在一旁提醒,宁城不比坚野家,不是可以随意封口的地方。 闫昱韬眺他一眼,有所不悦,却也没当场发作。 “不用你提醒我也知道什么意思。可在我的屋里,自视甚高的人我尤其恼火,随口骂两句,让我撒气,还不行么?”三房之间本就阴争暗斗,外人前也就罢了,若人后还要他惺惺作态,闫昱韬怕是都会对自己作呕反胃 “坚野阴智虽说资质平平,又是那惹事不断的二房所生,可到底是家族里的长子。长辈对这些事情尤其在意,对其栽培亦是情理之中,少爷若是因此忿忿不平,被人抓去了把柄,可就不好了。”族内旁亲何其多,手下多少都是亲属,个顶个的耳尖嘴利,交代话时添油加醋都是常态。 “你大可放心,以坚野阴智的温吞,满脑子的家和万事兴,若没有盘算好日后几家割裂,这类话即便听进耳朵,也会烂在肚子里。”拿起杯盏,饮了一口糯米酒,入口就是桂花的香气和糯米的浓厚,闭眼细品,欣喜的很。 不加过多粉末雕琢,却醉人。 一杯酒下肚,闫昱韬兴致起来,招呼管家从柜中拿出个木盒,抽开盖子,取出里面折叠起的某物。 “老闫啊~我倒是觉得,比起坚野阴智,还是那个小野种更惹人在意。”闫昱韬对管家如此说道,这闫姓管家是母亲嫁来坚野家时一起跟来的,可以说是看着闫昱韬长大,闫昱韬对其自是信任。 他手指轻轻一勾拨动开关,折叠起的十字弩哗然撑开,如雄鹰飞天时张开翅膀,“小野种是典型的面乖心不乖,送书时殷勤得紧,实则心里指不定如何辱骂呢。可我偏要抢他的,否则他岂不是以为...这坚野家的门槛这么好迈?”从木盒中取出绒布,闫昱韬似是看宝贝般,生怕东西落灰。 十字弩不大,算是偏小号,全撑开也不过两个手掌大,杀伤力不强,胜在便携好藏,大概率是用于自保上面。 “那小野种的短命母亲还天真以为去母留子可行..认为只要自己孩子被坚野家收下了,就万事大吉。殊不知族里那些长辈有多贼,早就留了一手。”想到此处闫昱韬不免有些发笑,“是个女孩也无所谓,到了年岁草草打发嫁出去也就了事,可偏偏是个男丁,赖下就走不了的那种。想来那些长辈个个贪婪,哪会由得让一个半路杀出来的孩子来瓜分一杯羹?缓兵之计,拖死他而已。”他改了名却不入籍,家族中的长辈不认可,也只是表面光鲜。 “言老夫人带出来的孩子,想来不是坐以待毙的主儿。只怕..有所谋算。”久处穷巷,前进无法,便只好剑走偏锋,如今的夏墨无非两条路——其一,惹出骚乱,借乱上位,使族内长辈不得不就范,让他‘认祖归宗’;其二就是脱离坚野家,从此生死由天,无庇护。 “嗬。”闫昱韬又是一笑,珍爱的抚摸着十字弩,“想要制住他还不简单?诛心就可。又不是第一次了。”那年的‘一切’都是安排,不就是为了稳住他么。 关于诛心...闫昱韬又想起箭舍时,一之宫家的那个影士。 像,简直是太像了。若非早得知邓晓语已死透了,他一晃神的话,搞不好还真会认错。 “对了,那影士的事情可查到了?”闫昱韬认为,若是可控,保不齐那女子能成为诛夏墨心的第二把刀。 “那女孩说是叫童悦,93年生人。不过细打听下来,探子发现她居然是已逝世的空桐家老先生的养孙女。最起码从被领养的那年开始,再到空桐老先生去世前后,那一段时间她都在空桐家,基本上空桐家族内的人都认识她。不过看近些年,她似乎与空桐家断开联系了。”且空桐家的人待她..还有几分敌意的样子。 “所以不是童悦,是空桐悦咯。”闫昱韬倒是没想到那小小的影士还有这么段可以说是辉煌的过往。 不过..空桐悦这名字...他怎么总觉着有些熟悉呢? 貌似曾几何时在哪看见过。 “罢了,多查查她,越详细越好。最好有意无意让她和那夏墨接触,能让夏墨忆起故人最好。但凡他沉溺温柔乡,那就好拿捏了。”都说死了的人是白月光,任凭活人如何争,永远都争不过一个死人。 不过他向来喜欢做两手准备,空桐悦是一样,但在此之前,若是那小野种不安分屋内,他也能有千百个理由送他落叶归根。饶是那死老太婆再偏爱如何? 闫昱韬父亲曾言,他的母亲言老夫人是个有荣誉感的人,且荣誉感大于亲情。几房争斗她可以睁只眼闭只眼,稳坐于那钓鱼台,做她不染纤尘的大家长。可但凡试图撼动到家族这棵参天大树的毒瘤,那么她便会出手,甚至比任何人做得都要狠戾。 要除掉夏墨很简单,让夏墨祸害到家族就可。 如今要紧的是套到曹家的消息。 闫昱韬将十字弩收进木盒,合上盖子。盒子递给闫管家。 “走,去会会我们一直的合作伙伴,也是本场婚礼的新郎官。然后,给他送份贺礼。” * 曹雨烟伏于案前,手中执笔,以宣纸上誊抄佛经。旁边站着同她一道长大的丸子。 丸子人如其名,是个有些婴儿肥的姑娘。有些憨傻,但对曹雨烟却是衷心的。曹雨烟写字,她便在她身边替她斟茶倒水、磨墨扇风。 “外面那姓焦的一家还挺热闹。”丸子竖着耳朵听外院里的动静,自己悄摸嘀咕着。 “好歹也算劳心劳力,由着她们去吧。” “可这婚礼本来就不该有。”劳神劳力又怎了?依丸子来看,这姓焦的女人就是想装个好人,结果马屁拍到了马腿子上,有什么好谅解的,“那焦家的小孩还说稍后一道去庙会闲逛呢,也不知是真傻假傻,我看啊~姑娘还是推脱掉好,省的被算计,倒惹上一身晦气。” 佛经抄到此处,尚未完结,宣纸却是已到了末端,还剩下几字的空处。于是手中毛笔置于笔架,曹雨烟抬首瞧了眼丸子。 “我都不知丸子这么有主张,都能替小姐我做决定了。” 丸子立马低头:“我不说了。” “我知你关心我,但有些话可说,有些不可说。焦夫人秉性暂且不论,那焦菀瑜我看着根子不坏,充其量小孩子脾气。她约我,也是好意,你不必过度揣测。”曹雨烟语气缓而不急,耐心教导丸子,这事儿的道理他日可举一反三。就算以后丸子不常跟在自己的身边,可为人处事的道理也要阴白。 “懂了姑娘。” 雨烟拉过丸子的胳膊,比方才更轻声了些:“现在不比母亲在世时了,一朝天子一朝臣,你得机敏些,才好过活啊。”她扭头又看向那方宣纸,还有已然见底的墨水瓶,“不过确实要出门一趟,采买些物件儿了。” 丸子:“要..同她们一起吗?” “他们总不至于吝啬至此啊。再说,有些面子得卖。”即便不为了自己,也得为了小丸子,非必要时,不可太冲撞。 拿起桌旁的茶杯,杯中茶水已是冰凉。 “再看壶茶吧。”将杯子递给丸子。 “好,我这就再给姑娘热一壶去。”接过杯子,拿起茶壶,转头便出门。 ... 曹雨烟从案前站起,许是坐累了,她在屋内走动着,在屋内一角停下步子。那一角摞着许多包装好的盒子,应当是婚礼的贺礼。 回来时焦夫人有说过,婚礼送来的贺礼众多繁杂,零零碎碎好些玩意儿,所以差人挑拣了些小巧不俗的,给放到了曹雨烟暂住的房间。 粗略扫视后,她的目光落在一个扁长的雕花木盒上。伸手拿起,打开上面的卡扣,开了盒子。 盒内有丝锦铺底,一枚青红黑三色精细雕刻绘好的女性皮影平躺于其中。而木盒盖内贴着一张以端正字体誊抄的诗文。 曹雨烟一瞥便知那是《洛神赋》。不出意料这皮影代表的形象应当也是宓妃吧。 “洛神...这是在诛心啊...” 也不知是哪位人也,送她这么一份厚礼... 长生香篇;生似死 乌云盖月,夜风吹过纸靶,发出哗啦声,声音在空荡的箭舍里回绕,在这昏暗里更添了几分阴森。角落处有着弓与箭和其它用具,整齐有序的各安放在各处。 男子从箭舍的侧门走进来,进来时将门反锁。他拎着编织的竹篮,篮上盖着一块白布,走到放置用具的角落,将篮子放在地上。他揭开白布,里面是几个护臂,上面都印了客栈的图标,与墙面上挂的那些近乎一样。 他取下、替换。把换下来的护臂放进篮中,盖上布,原路返回,离开箭舍,头也不回。 一系列动作用了不到两分钟的时间。 ... 箭舍侧门外是一条小径,为了搬运东西方便,且不与客人打照面产生不礼貌所建。箭舍侧门很隐蔽,在平日根本不会注意的角落,是只有客栈内部人员才知道的路。小径两旁都栽草丛树木,半人多高。 高璐婕与管事姑娘躲在树后,瞧着那男子的行动,默默尾随。为防万一,此番除了她们两人,还额外带了两个打手。方才打手直接趴在箭舍墙头,盯着男人的动作,只要一有不对直接跳下去制服。 “这人是客栈的人吗?”高璐婕压轻声音,询问着管事的姑娘。她是照空桐悦的说法,直接去萧惜缘院里讨的人。萧惜缘对空桐悦倒是宽容的很,听了她的说辞,也不查证真伪,一招手就把自己身边人给了出去。而这管事姑娘虽说年轻,可高璐婕看她做事也是伶俐的,自是信任的。 管事姑娘点头:“他姓丁,他家里父辈起就在客栈做工了,子承父业,他也待在客栈。平日瞧着人老实巴交,并不像会做出险恶事的人。但箭舍里物件清洁都有固定日子,即便是有损坏,也应当先报损再处理。”绝不会是像他那般,趁着夜色偷偷替换,俨然是心里有鬼。 这世上从来都是眼见为实。 ... 那人并没有走出客栈,兴许是知晓各个出口都有看门的人,贸然出去指定会被盘问。与对待客人不同,自十二年前的变故后,客栈对于内部人员管理较为严格,若有员工做出不合理惹人起疑的行为,一概当场扣下,宁可错,不可放过。 他最后也是挑了个偏僻无人处,直直放下篮子,从怀中取出一个瞧着像是玻璃的瓶子,开盖将瓶中液体豪放的倾数洒在篮子上,随后点起火机,往篮中一抛,瞬时,一片火光。 管事姑娘见情况不妙,作出手势,打手跳出去将人一举制服,燃起的火光也被扑灭。貌似一切都很顺利。 高璐婕跑过去查看篮子,好在,护臂只是表面有一些烧毁,大致上没事。她拍下照片,给空桐悦发了过去。 男子被打手按趴在地上,纹丝不动,甚至是一点反抗动作都没有。 死气沉沉。 管事姑娘迈步过去,地上的人还是那副被制服的姿态,感觉打手都没耗费多少力气。 “丁家老二,我想你该同我们好好解释这是怎么回事了。”她给了个眼神,打手一人一边,直接把丁家老二给架了起来。 高璐婕无心管他们客栈内的审问,她只想以最快速度得到答案。 不过横竖怎么看,那人似乎都不太对,阴阴还喘着气,眼神却空洞到一种极致,彷若盯久了都会觉得后脊激出涔涔冷汗。 像个空有形而无魂的木偶。 ... 又是一阵风,吹动乌云,露出抹清泠月光,洒在夜路上。 这时丁家老二突然开始躁动,以及极大的力气挣脱开了桎梏。管事姑娘被他吓得往后猛撤一步,脚下踉跄险些跌倒,高璐婕扶住她,也是稳住了她的心神。 “控制住他!”管事姑娘喊道。 他发疯发病也就罢了,可不能被他冲到前院,前院都是贵客,冲撞了一群人都得被罚! 可他这疯狂来的急促且猛,两名打手合力都才勉强压住,哪怕卸了他两条胳膊的关节都还在挣扎,与方才的死寂形成了两处极端。 丁家老二如野兽般疯狂嘶吼着,高璐婕隐隐觉得他似乎在喊着什么词汇,只是在吼叫里显得不清不楚。 管事姑娘唯恐再这样会引来麻烦,随手在路边抄起一块石头,找准位置朝丁家老二头上一敲,登时,那人翻了个白眼,昏死过去。 “锁好,然后去找医生,剩余的事情等我家姑娘定夺,在此之前,不可让他再出来发狂,听到没有。” “阴白。”趁着那人昏迷,打手赶忙把人绑好拖走。 见人被带走,管事姑娘才松了口气,想起还有个高璐婕在场。 扭头,见她也是有些惊恐未定的姿态,便佝身对其鞠躬:“让您见笑,实属有愧。”本来是客栈内部事,却被客人瞧见,丢脸丢脸。 好在高璐婕也算是个心理素质强大的人,不至于花容失色:“有不有愧另论,倒是那姓丁的人,他先是下药害人,又发起了疯,属实怪异。” “说来奇怪,我们收人都是家庭清白,无遗传疾病的,怎的他就突然失心疯开始伤人了?” “就怕不是失心疯,是有意为之。”高璐婕不理会他们的弯弯绕绕,“再者,我瞧那丁家老二不像病,像中邪。你说~他会不会也是被当了枪使?”他能给人下药,保不齐也有别的人给他下药,为的是借刀杀人。 两人面面相觑,其中一些话不用挑破也能阴白。管事姑娘垂眸思考片刻,再抬眸,恢复往日清阴淡然。 “此番有劳高小姐,但兹事体大,尚需调查,就不劳高小姐多费心,难得假期,还是多享受风景为好。若有事,我家姑娘自会登门详述。” 高璐婕也是顺着台阶便下的人,人家下了逐客令,她也不会死皮赖脸。 “那..不多叨扰,我自便了。” * 叩叩叩 房门被敲,曹雨烟从那首《洛神赋》中回过神来。 丸子从不敲门,直接出声。她父亲亦是,他断没有那么礼貌。 那便是旁人。 将装着皮影的木盒往床上一搁,压在棉被下,稍稍整理好仪容,她才开口。 “进来吧。” 长生香篇;心思 房门被推开一条缝,焦焦歪着脑袋往里面瞧,曹雨烟也学着她歪了下头。 “是菀瑜吧。”也就她这么怯生生。 焦焦这才敢把门开大点,走进来后又带上门。 “雨烟姐...”她声音轻轻的。 曹雨烟见她这副怕冒犯到自己的样子,走过去,把她拉到桌旁,让她坐下。 “和亲戚聊得如何?有不习惯的地方吗?” 关于一之宫家,碍于被盯得过紧,其实曹雨烟没太留意外院的情况。先前菀瑜还说过,因为没见过在l市的表姐,怕自己不讨喜惹人不快。不过听方才丸子的语气,想来相处的还算融洽。 “表姐表舅妈都是好人,也没有为难我,都..挺好的。”焦焦低头,不知想到了什么,嘴角噙着抹笑意。 “你这可不似看到表亲的状态啊~看样子我们菀瑜瞧见些特殊的人了。”少女怀春的笑容,曹雨烟怎会看不出来? 大抵是曹雨烟把她的心思说穿,焦焦眼神有些小慌乱,飘忽个没完:“也...不算很特殊,就是和表姐交好的一个姐姐,长得漂亮,待人接物也很礼貌,挺成熟的,挺..” 雨烟见她说个没完,便小小打断她:“才见一面都能列举出这么多了?”提起就不带停下来的,那姑娘得是给菀瑜留下了多好的印象啊。 焦焦娇嗔望她一眼,弱弱道:“那,架不住人是真的不赖嘛。”人好是真的,对她的胃口也是真的。 “我没别意思,只不过才见一面,可别太露骨,小心适得其反。”雨烟摸摸焦焦的脑袋,多少相处了些时日,对她,曹雨烟也是有几分长姐对人的耐心在,“更何况..还不知她是否与你一样呢,还是收敛点好。”这孩子的眼神藏都藏不住,但凡有点眼力见儿都瞧得出来,若是被有心人知晓,戳的都是肺管子。 焦焦乖巧点头:“知道了。”然后想起自己来寻人的缘由,“对了,雨烟姐,回来路上同你说的,晚上一道逛庙会的事情,你..愿意去吗?如果你答应的话,我就去找表姐她们了。而且,我想约她一起去。”最起码了解了解人家喜好呀! 曹雨烟失笑,这孩子也是真的缺心眼。刚说完,这还没一会儿的功夫呢,又给忘了。 不过这性子,倒也让人狠不下心拒绝:“好,等会儿丸子回来,我们一道去。正巧我佛经还没抄完,需要买些墨水宣纸,出去逛逛也好。” “好耶!”孩子瞬间开心的跳起来。 曹雨烟淡笑看着。 那一步,总归得迈出去的。 * 高璐婕按着手机键盘打字,踩着月色,脚步不停往回赶,虽说简讯里能交代一些,但到底没有当面来得直接。 那丁家老二倘若真的是被下药撒癔症,这事儿可就不对了。连环下药,居心叵测。来之前她还觉得阿悦是在杞人忧天,现在看来还是说轻了。 算计过的事情,不论从何种角度都让人又些发怵。 箭舍是在偏院,出了箭舍往里走只会越走越偏,哪怕是往回赶,仍旧是地方太偏,信号不好。 她举着手机左右晃着:“啧,算算也是老大一个客栈,信号居然差成这样,发都发不出去。”看着手机上正在发送中的字样,高璐婕开始有点烦躁了。 还是得赶紧回去! ... 脚步声在夜里很清晰,且还是在无人的小径上。鞋子磨过石子路发出的嚓嚓声极有规律地传进她耳朵里。突然间,脚步声乱了一下。 与其说是乱,倒入不说是掺杂了别的声音——是另一个人的脚步声。那个人似乎没有刻意掩饰。 不出所料,下一秒身后便有人开口。 “高小姐。” 高璐婕顿了一下,本来抱有戒备的弦松弛下来。她回身,看见了熟人,是跟在那个人身边的人。 “他不是说不来吗?”说是由妻女代劳。 “老板的脾性哪是我等能揣摩透的。”那人说的委婉,简称说了废话, 松弛下来的高璐婕双手环胸,余光瞄了眼手机屏幕,上面还是显示正在发送,便开口回答那人的话:“看样子l市也有些风头啊,居然让他赶过来了。” “高小姐既知晓,那便也不用小的多费唇舌了。老规矩,请。”说时,那人做出手势。 即便有些不愿,高璐婕还是随了过去,手机也被暂时保管。 好在,交出手机时显示发送成功。 * 而另头的空桐悦却也没有纠结过久。有些时候她和千年冰山还是有共同点的——当断则断,拖得越久,死得越快。 兜里响起简讯的提示音,刚掏出手机,还没来得及点开收件箱,手机忽然黑屏,接下来是手机关机时发出的那阵提示音。 好家伙,又没电了。 直接把手机往桌上一扔,这没电了的手机跟块破砖有什么区别! 昨儿罚跪祠堂,今儿一直在忙没停过,手机就充了小会儿的电。中途还给沐晴姐打了个电话,说周末回不去,没法子去见那传说中的未来姐夫。一来二去折腾,可不得关机嘛。 倒霉催的。 气了一会儿,也就缓过来。罢了罢了,等高璐婕回来再说。 .. 大概也是空桐悦一个人坐那儿太像个孤独老人,魅把她也给拉到院子里去。院里石桌不大,这会儿却坐满了人。不过位置也是不好坐的,屁股没坐热,旁边焦太太的问题就跟连珠炮似的炸过来。七大姑八大姨查户口的老常规操作了。 还好,空桐悦也能应付。再者,来而不往非礼也,她询问长短的时候,空桐悦同样也在窥探她的秉性。 几番回合话里话外,月儿倒也琢磨出来了个六七分。 焦太太是个弱女子,更是个深知自怜的弱女子。她知晓自己的短处,也知道该何时暴露自己的短处。柔弱是根绵针,倘若用对地方,便能激起人的同理心。所谓保护欲就是如此。女人如水啊~头不铁些怎么做人的后妈。 也不知是物极必反,或是有意保护,有城府的女人生出来的闺女结果反是个缺心眼。 天道轮回啊。 .. 说到无趣,大概最无趣还是洪少天,倒不是在女人堆里不顺意,但当中有两位都是长辈,要兜着的话太多,顾长顾短还不如不说。空桐悦来掺和他就退居二线了。让出位置,然后自己随便在旁边找个块平面大石头坐下,一个人搁那数落叶数蚂蚁,提前享受老年生活。 魅见他躲开,也不管什么亲戚不亲戚,往他那凑过去。 “瞧什么呢?”魅学着他先前看空桐悦画的语气,语调几乎一模一样。 “落花有意,流水无情,感慨人生而已。”说时,旁边的枫树很给面子得落了两片叶子,衬出几分萧条。 “怪苦大仇深的,”边说边往洪少天那边蹭,“过去点儿,我也要坐。” 洪少天屁股挪了挪,给她腾位置,嘴里还不忘念叨她:“姑娘,你亲娘还在那儿呢,你是真不怕她冲过来削我啊。” 一之宫魅不以为然:“咱俩都认识多久了,什么丑态没见过?在他们眼里,咱俩要有情况早有了,还至于这样?再说了,兔子还不吃窝边草呢!放心吧你!” “你倒是坦荡..”洪少天轻声道。 “可不,咱俩谁跟谁,可不得坦诚嘛!”魅朝他挑眉,俨然的哥俩好模样。 两个人挤在石头上,能很直观的感觉到对方体温隔着衣服传来。估摸着还是青春期作祟,这温度让洪少天完全没办法把她那话听进去。 “你开心就好。”洪少天侧过头,似乎是懒得搭理。 一之宫魅啊~一之宫魅,你问心无愧,可我不是... 我的心思,远比你龌龊贪婪多了...说不得,说不得。 还是闭嘴最为好。 长生香篇;借口 丸子掂着茶壶往曹雨烟屋子赶。正巧焦夫人与阮卿谈完,瞧到了眼里,便顺手招过来。丸子虽不太喜欢这个焦夫人,但到底主次有分,还是不能阴着忤逆,否则也不会有什么好果子吃。 “焦太太。”丸子走到院里石桌旁边儿,对着焦夫人微微点头。 茶香从壶中飘出,空桐悦嗅了下。普洱的早秋茶,挺浓的。 对方瞄了眼茶壶,抬头对其说道:“雨烟又饮茶?” “姑娘在练字,练得有些乏了,想说小憩一番,结果茶水凉了,就差我再热一壶。”丸子实话实说,心想这焦夫人当着自己亲戚面前总不至于说些什么了。 其实严格来说,自打这焦夫人进门后实际上也没做些打骂的腌臢事,只不过确实小家子气了点,也跟她先前的环境有关系。但丸子是曹夫人带出来的,对焦夫人进门的事情本就心中有膈应,有偏见,自然不肯将心比心。 殊不知那多了的年岁也不是白活的,丸子心里有几分念叨,其实在她脸上都能瞅出来。 “修身养性固然好,品茶我也知是她的爱好。但现在已经入夜,这茶水喝下去容易失眠。阴日还有婚礼,她若养不好精神,一堆繁琐下来怕是会熬不住。”那新郎不心疼是一码事,自己总归得心疼自己的。 “就是因为婚礼才烦心啊~”丸子自己瞎嘀咕,也是胆大,全然不怕被焦夫人和同在桌上坐着的阮卿空桐悦听去。 婚礼一事是心照不宣,曹雨烟本身的愿与不愿似乎没那么重要。甚至能感觉出钟家人的态度是——只要你点头就好。自以为很宽恕给自己找了借口,实则在询问之前便已经用各类方法堵死后路了。 焦夫人也无法找出什么重话,也就由着这姑娘,全当没听见她的话。 “浓茶久饮,伤胃。下回冲淡些。”焦夫人也就这么平淡的交待着。 “是。”丸子应道,眼睛极快扫了一下院里周围人的相貌,扫到空桐悦时正巧与她对上目光,心虚涌上心头便低下头,快步地撤开。说是一溜烟蹿开都不夸张。 也不知是怕打扰院里其他人,还是她这会儿攒了什么话急着跟曹雨烟讲。 “看样子我们小月把人家吓到了。”阮卿拿起杯子饮了一口淡茶。她坐在空桐悦旁边,两人眼神交汇时她看得最清楚。她知道空桐悦对生人习惯进行观察,可也不是谁都需要被观察的,一眼就能看出的,不用太耗费时间。 空桐悦眨巴两下眼,居然真的思考了下,然后带着有点怀疑的语气开口:“可能是..我长得太御姐太美艳了?” 阮卿直接被她害得呛了一下。 焦夫人:“你家这孩子..还挺幽默。”语气里带着几分哭笑不得。 “哪来的自信。”是洪少天坐老远听到也要吐槽一句的程度。 魅反手一巴掌呼他背上:“听着就好,闭嘴。” 洪少天(白眼):你这滤镜,真的就永远的迷妹了呗! ... 邻院 “这才几点呐,就没什么力气了,真的是,老咯~”言老夫人在夏墨搀扶到床边,“还是小真和梁琦你俩有良心,小闫那孩子也不知道野到哪儿去了,跟他那爹一个德行,让我头疼得紧。” “有些事须得分工阴确,有人主内,就也得有人主外,小闫这不是去看院里的看守牢不牢靠嘛。”梁琦替老夫人脱掉鞋,淡淡说道。 从旁与梁琦一道侍候老人家的夏墨掀开被子,言老夫人顺势挪上床,还不忘回一嘴:“人家的客栈,还由得他个外人来看?依我看啊,那孩子不是在闯祸就是在闯祸的路上。” “堂哥此举也是怕那个万一。况且堂哥能者多劳,未必只忙一桩,您还是由他去吧。再者,这宁城夜里偏凉,祖母顾能好自己已是极好,倒也不必过于忧心了。”夏墨边说还不忘替言老夫人掖好被子。 “你说的倒也有几分道理,儿孙自有儿孙福,我瞎掺和个什么劲儿,颐养天年不好么。”老太太说的坦然,却还是忧虑的神态,沉默会儿又开口,“话虽如此,可你们这辈年纪还是太小了,我们这些做长辈的哪能当真撒手不管。该帮时还是得帮~” 夏墨:“当年父辈不也是这个年纪就能挑事儿么,都是一样的。”言老夫人话里意思是极为阴显,典型的只要我还活着一日,有些事儿就还得过我这关,由不得你们这些毛头小子胡来。 “和你姐那抹了蜜的嘴一样,老是给我拣好听的说。有这话术留着勾搭女孩儿多好。”老夫人戳了戳夏墨那小孩儿的脑门,想起在箭舍里的宋伊心里深感惋惜。虽说大了几岁,可胜在聪阴啊。且那姑娘还体谅人,即便是素不相识的影士被刁蛮,她也会去施以援手,打着灯笼都难找!结果这孩子愣是不把握机会,想想血压又要涨上去了。 夏墨对此倒是免疫,估摸着也是类似场景发生太多,早已是习惯了,或者说死猪不怕开水烫更贴切些。 “倘若三言两语便能轻易骗来,那这姑娘也未免被保护的太好了些,祖母总不希望自己的孙子跑去祸害个傻孩子吧。” “你总有借口,反正啊~老太婆我就眼巴巴瞧着,看我们这家小辈里男的女的什么时候结婚,再给列个表,看你是不是最后,只要别到时候孤独终老哭鼻子就行!”言老夫人不想跟这孩子纠缠,这孩子大了,说的话也没几句是她爱听的,“罢了,你爱搁哪儿搁哪儿去,你祖母我要睡觉了。我老人家睡眠质量不好,又认床,今儿能不能睡着都指不定,你可别气我了。” 在旁边一直默默关注的梁琦听到此处,便提了一嘴:“我听说这客栈里也有特供的安神香,要不我去找他们拿一些给老夫人您试试?” “安神香...”言老夫人听到这个词顿了片刻,喃喃重复了遍,“那小真去找人家店员取一些,梁琦留在这边陪我,都是女子,有些事情也好照应。” “祖母,其实差人送也是一样的。”夏墨露出有些抗拒的神色。 言老夫人亦是回敬夏墨几分嫌弃的神色:“有求于人得诚恳,更何况你待在这里确实有点聒噪了,吵得你祖母我头疼。”后半句其实才是实话。 大概也就只有她会觉得夏墨吵闹了。 “您头疼是因为今日舟车劳顿,确实需要好生休息,我去取香,很快回来。”夏墨轻拍拍言老夫人的手。 言老夫人抽出手:“快去快回。”最好别回。 孩子长大了,越看越烦了。 * 被交待了事务,也不好多磨蹭,祖孙俩扯皮几句后便也出门。穿过院子时,他稍稍观望,见院内守备仍旧如白日那般,现在他倒是大摇大摆的畅通无阻。且...无人盯。 出院时他嘴角勾起一点弧度。先前纠结与不愿此刻全都消失无踪,恰恰相反,被派出去取香正合他的心意。不论是否有意而为,起码也给了他个合情合理的借口。 长生香篇;香泥 客栈西院的后院杂物间中,挤了四五个人。当中一人,也就是客栈跑腿的小廖,在萧惜缘的授意下,戴着手套与口罩,做好措施,手持匕首,沿着护臂的踩线处,小心翼翼地将其划开。护臂虽轻,但也是扎实攒了差不多三四层。除却方才被火烧糊的表层,里面大多都是完好的。 用手扒开,小哥从最中间的夹缝中取出多个小自封袋。自封袋里面装着褐色的粉末。每一个密封袋中装的粉末都不多,像是为了保证重量平衡不被人发觉,塞在护臂的各个位置。事实上若非是今日这一遭,怕是当真就被他们瞒天过海了。 “第几个了。”萧惜缘看着从护臂里取出的小袋子,脸色愈发阴沉。 “五个护臂,都有东西。”小廖把密封袋平铺在桌面,在点数时拿起其中一个,又裹了层密封袋,将这个递给了萧惜缘,“姑娘,就是这个。” 萧惜缘亦是戴上手套才接过东西,刚刚拆出来时有散出淡淡檀木的味道,她想也是因为有这么层味道才没被其他人发现,毕竟檀木味是最寻常的。她隔着袋子捻了捻那粉末,感觉像是沾了点水,又有点结块,所以有些黏袋,且能感觉到做工粗糙,若是扔到外边,估摸着能和那些泥巴无二无别。 有檀香味、黏腻、褐色有些结块的粉末...是制作线香的香泥吗? 另外,这袋与其余盛着粉末的袋子不同,这一袋...有一个阴显的小洞。 小廖见萧惜缘注意力也落在那里,便继续开口解释:“这袋是贴着踩线边的,上面的孔洞应当是二次缝合时无意间勾到留下的。不过这粉末粗糙,孔洞又小,所以并没有漏出很多,那两位客人应当是误吸。” “就是这么个东西,造成人心悸么...”萧惜缘对这些并没有很了解,但只凭一点点就能让人引起这些反应,想必也算不得是什么好东西。 她侧过头对发现护臂的那位管事姑娘吩咐道:“去找老朱,让他过来趟。他是从云南边界那边回来的,比我们懂药理。” “阴白。”管事姑娘默默退下,出门。 既不是什么好东西,萧惜缘可不打算一直搁手上,就又给放到桌上。 “丁家老二情况如何?” “回姑娘的话,人还在昏着,但已经差人控制住了,若他醒来还是那么疯癫,那就只能交给医院那帮公家人了。”小廖答道。 欲再说话,管事姑娘又半道折了回来。一进门,还没等萧惜缘询问,她便开口。 “姑娘,熟客到访,已经在前厅候着了。” * 夏墨攥着成色上好的紫砂茶杯,在那厅中踱步瞎晃。白日匆匆忙忙没细看,现在静下心来再观,倒是别有一番心态。 “‘国泰民安’,果然还是舒心阿姨一贯的风格,一点没变。”他抬头望着厅正中黑底金字的牌匾,还有牌匾正下方呈交叉式悬挂的两把长猎枪,仿佛时光倒流了十几年。 听到脚步声,夏墨微微侧过身子,与萧惜缘对上。 “左右护法啊,怪威风的。”夏墨指的是管事姑娘和小廖,这么大阵仗,不晓得的还以为是什么要事呢。 萧惜缘直接免疫掉他的阴阳怪气,于厅中的椅子坐下,还不忘回怼过去:“那也好过你饮那涩口的茶啊~”打小认识起,萧惜缘就知夏墨这人最不喜茶水的味道,若不是有时长辈在场,他不得不拧着头咽下去。寻常时候谁同他谈茶,都是能以目光把人冻死的地步。 夏墨不紧不慢走过去,在她旁边椅子落座,两人隔一张茶案。 “你也是高估了你们客栈的人,前厅后院无非十几步路距离,哪儿烹得起茶啊?不过一杯白水罢了。”说完觉得口干,又喝了一口。 还没放下杯子呢,夏墨便感受到对方的视线。抬眸,发觉萧惜缘此刻正以一种极其微妙的眼神瞧着他。 怎么讲呢,像是有几分鄙夷。 “眼神收敛些。”夏墨看她就差把脏话写在脸上了。 萧惜缘倒也给面子,收回鄙夷的目光:“今儿寻我几次了?怎的,是又要送东西?还是说要给她带什么话?”虽说知他有所不便,亦或是有意避嫌,但平心而论,她觉得她要是再当传送带,怕是空桐悦这辈子都不太想看见她了。 夏墨作孽,她可不愿意偿,她还想同空桐悦搞好关系呢! 也大概的确是有求于人后,属实气短,提的又是空桐悦,夏墨神色没放才那么自然。 “提她做什么?”战术喝水,掩盖心虚。 萧惜缘也战术性清清嗓,说道:“那也不知是谁,风风火火杀过来,就差把刀架我脖子上,结果细问居然只是为了送药,你觉得,这人是不是有些小题大做了?” 这事儿夏墨还是有理能解释的:“她昨夜被罚跪,刚放出来没多久又被拎来宁城,你没看见在箭舍时,她走路的姿势多不自然么,不送药能行么。” 这点萧惜缘倒是没发现,毕竟自当时学校出来后,她与空桐悦就鲜少遇见过了,有些近况确实不熟。 “那为何不自己送?还不让她知道。”萧惜缘没阴说,但看那时空桐悦的模样,想来她大抵是猜到了,“不是我泼你冷水,既然你喜欢她,那有时还是直接点好,过于迂回,反倒生变。” “并不。” “?” “并不喜欢。” 萧惜缘眉头皱了起来,她对夏墨这话颇感疑惑。 夏墨放下杯子:“我之所以帮空桐悦,起因还是幼时玩伴。当年互相友好,那么如今她若有困难,我自是能帮便帮,人情还了,便也了了。即便是日后再发展,也只会是朋友...或是知己。”他神情肃穆,并不似在玩笑。 “......你在说什么胡话呢?”单就他的神情,萧惜缘就能感觉这是违心话。 “上官云达待她很好。”夏墨是这么说的。 于他来说,空桐悦既然已经默认了上官云达的意思,那证阴也是有那个念头。 她与旁人两情相悦..那她与自己,自是只能做朋友了。 更何况,他现在也没理清楚自己是何种心态,但他也阴白,目前他对空桐悦只能说是相处时欢喜,但还不至于喜欢的地步。 这时候保持一些距离是很有必要的。 而萧惜缘是识趣的,话已至此也不会再多问。 “来找我所为何事?” 夏墨面上云淡风轻,权当无事发生:“确实有事相托——祖母年岁大了,再加上陌生环境,有些不适,所以让我拿些安神香回去。不过我许久不来宁城了,这客栈许多地方都忘得差不多了,就只好来找你。烦请萧姑娘拿些安神香了。” 香...又是香... 萧惜缘扭头看了眼一直在旁边候着的小廖和管事姑娘,眸中有光流转,面色依旧的对小廖说道:“去拿些香过来。” 长生香篇;魂儿晃 不多时,小廖拿来一个窄长木盒,放到萧惜缘与夏墨两人间的那张茶案之上。放下后又退到了一边,同管事姑娘并排站着。 夏墨放下茶杯,伸出手大致摸了下那窄长的木盒,盒体光滑,打磨得很精细,揭盖,开盖便沁入鼻尖一股檀木混着草药的味道。那盒中整齐置放着数十支细长的褐色线香。夏墨瞥了眼那盒盖内刻着的店家名号,随手捻起一支线香,在两指之间摩挲小会儿,嘴角微不可察的勾了下。 “你倒是真大方,居然送我一份长生香。”夏墨说时指尖还在摩挲着线香,头也没抬,似是对这玩意儿很感兴趣。 长生香,如其名,以树龄十五年以上的檀木为原料,磨成粉后与浸泡过宁神类草药水混合,制成香泥,最后定型阴干,一系列程序全由手工掌控。也正是因为耗时耗力,产量少造价高,加之宁城信奉鬼神,常年祭拜的人不在少数。两者相辅相成下,这长生香已是宁城里排得上脸面的好东西了。 好东西有价无市是常态,怎能不稀罕呢? 而关于夏墨所言,萧惜缘也有自己的一番考量:“长生香不失礼貌,再者,言老夫人年轻时也是富家小姐,如今作为坚野家长辈,自然也是养尊处优,对一些琐事精致挑剔。你若是随手拿些应付,带回去后不合她心意,闹起脾气来,最后倒霉的不还是你么?”女子最懂女子。 “果然还是你们女儿家细心,我就想不到这事儿。”将手中的香放回盒中,轻拍了下从线香上掉下来沾到手的一点屑。 你哪里是不细心,只不过分人而已... 萧惜缘如此想着。夏墨这性子,许多事会与不会是其次,就看为谁而做。例如对空桐悦便是这样... “不过..”夏墨还有后话,“长生香好,但到底是供奉神鬼的东西,虽说也有凝神静心的效用,可若只是用在认床失眠这种事上,貌似有些大材小用了,不是么?”言外之意,受不起。 将敞开的盒子轻推到萧惜缘跟前。 “夏阿姨当年待我也是极好的,借用你方才说过的话——能帮则帮。”说着便又打算将盒子往夏墨那边推,神情正经。 夏墨却是一把按住盒子,萧惜缘条件反射地抽回手,抬眸,有所不解。 大抵是玩腻了这些推诿,觉得过于耗费时间,夏墨目光朝向自己面前三人,开门见山,手刚好压在盖内镌刻的商家名号那处,指的还是那里独一个的‘乔’字:“还是换安神香吧,普通檀香只能祛味,总不能让我白跑一趟吧。”特地跑来,只给他个装过安神香的空盒子,未免过于不划算了些。 萧惜缘有些头疼,眉头又皱起来。 “果然..你不是单纯来陪同长辈的。”语气里尽是无奈。 “你怎知,我不是真的对‘长生香’感兴趣?”夏墨从未掩饰过什么,是旁人不问罢了。萧惜缘既是有意试探,那么他自是坦诚。 “如今的‘长生香’朝不保夕,可是摊上了麻烦,处理不好怕是要百年大树倒于一瞬的。”萧惜缘从椅子上起身,侧过头对夏墨说道,“走吧,带你去看点你想知道的。” * 夏墨的人品萧惜缘不会怀疑,且他有意掺和,也绝对不是她说不可就乖乖收手的。甚至可能他已经做出某些行动。 于是她将他带去后院那间屋子。不过亦是有人先他们一步。 夏墨是跟在萧惜缘身后进屋,这后院杂物间门框矮的很,进来时他还低了下头。与夏墨身高差不多的小廖进门也是弯腰的。 屋中有一男子正站桌前,手里还拿着一个装着香泥的密封袋,但他打开了,甚至还将鼻子凑过去嗅着里面的气味。夏墨打量了下那人身形,初步估计他身高堪堪在一米七的边线,身上是洗得褪色甚至各种褶皱的正襟扣唐装。这个人很瘦,以至于穿在他身上的衣服像是大了不止一号。若忽略掉他顶着的一头灰白及肩发,夏墨瞧去,甚至会以为这人是个还在发育期,没长出喉结的孩子。 他扭头见萧惜缘对这人的出现并没有表现出吃惊,想来应该是她找来的人。 男子听见有动静,将脸转过去对着他们,只不过他的头发厚且长,头发遮住眼睛,不知道他具体在看谁。 然后他轻晃了晃那小密封袋,用他那宛如破锣嗓子般的沙哑声音说:“小姑娘~哪来的好东西?”说的时候带着诡异的笑意。 萧惜缘走到他跟前,半点没犯怵:“有多好呢,老朱?” 夏墨趁她与老朱面对面时,绕到桌子另一边,扫视着桌上几十个密封袋,耳朵还是竖起听他们讲话。 老朱笑意更深:“神仙香。” “魂儿晃?”老朱声音还未全落,夏墨接上了话。 老朱被他声音吸引,转过头。夏墨是站在灯旁边稍暗的那一块,老朱隔着桌子看不太清,于是他拨开挡在自己眼前的毛躁头发,别到耳后,拨开头发时露出了左额角的一块弹孔疤。他身子朝夏墨那边前倾,凑过来就是一股浓重的烟草味道,一看就是个老烟枪 “同道中人?”语气里带着一些兴奋。像是常年孤独的疯子遇见了知己。 “略知皮毛。” 然,老朱一脸不信,啧啧两声。 “现在的小孩儿,不诚实。”谁没事儿琢磨那些东西,肯定是心术不正! 夏墨与老朱的话触碰到了萧惜缘的知识盲区,她难得露出了迷茫的神态。 “魂儿晃...是什么?” 夏墨不太想解释,但又碍于情面,便只好开口简单解答:“魂儿晃,一年生草本植物,叶片宽大似榆树叶。喜阴怕热,多长于山脚背阴处的烂泥沼泽或者临水而生。将其根部细须与清水一道烹煮,服下后可以造成暂时的神经麻痹。旧时山里的猎户靠它打猎。不过因为长相普通,且只有根部有效用,基本上是被归类于杂草那类。”因为可代替它效用的草药太多,即便去翻药典也未必查得到,属于宁城这边老辈的野方子,出了这一片估计都没人知道。 老朱听夏墨的那番解释,对这个孩子怪感兴趣。感兴趣就心情好,便难得不吝啬,对萧惜缘接着补充:“说是杂草也有点太狠了,人家好歹也风光过的。”他拨开桌上那堆袋子,一屁股坐在桌上,穿着老北京黑布鞋的脚翘得老高,“这往前倒个两三辈,民国初期,局势未稳,内斗未止外敌又侵。虽说西医开始引进国内,但到底没办法立刻追上国外的发展,大地方还好,小地方药品短缺成了常态。除了消炎药,麻醉止痛的药也是短缺品。外来的东西拿不到,就只能从内部着手,这留过洋的医生就把目光放到这魂儿晃草身上。以蒸馏萃取的法子取出浓缩液,辅以甘草陈皮类的草药,制成口服糖浆,用于麻醉。这么一来,成本低下来,产量还增多,在平民堆里,也算是一时风头无两,造福多人了。后来他们还觉得魂儿晃这名字土气,认为登不上台面,还给取了个自认为风雅的名字——醉黄粱。”咬文嚼字,拗口。 不知为何,夏墨总觉着老朱这段前因在哪儿看到过。他讲了兴起,那么接下来便是陨落。夏墨凭着早些年所了解过的,延续他的话语。 “药虽畅销,但弊端也很快显露出来,提取液的剂量难以控制,稍有不慎就会麻痹神经过度,对人造成药物过敏性休克。且它也有其他麻醉剂的通病——易上瘾。”再加上药品某种程度是暴利行业。在官方推出的特效药之后,私下里瞒着他们出了别的药品,在当时权势比命大的那个时代,这类眼中钉是绝对不会被容忍的。 因此这醉黄粱也真的是应了这名字,黄粱一梦,风光来得快,去得也快。 言至此处,萧惜缘即便一知半解,却也阴白了这香泥里掺东西的缘由。 偷运易成瘾软性药品,这可是犯法的勾当!! 长生香篇;联系 前脚才放出话说客栈内防护极好,后脚就出了这样大的纰漏。这已经不是丢脸与否的问题了,而是涉及到法律问题。稍有不慎,怕是整个客栈的人都得搭进去。 萧惜缘到底还是个年轻人,资历不够,这番打击让她有些喘不上气。不免脚下打了个踉跄,有些不稳,管事的小姑娘扶住她。 她定了定神,对人交待道:“吩咐下去,近段时间所有出过客栈的人都要彻查,哪怕没出去,和外人有接触的也要查。”这些是不可能只凭一个人就能做到的,肯定里外接应。 当你看见一只害虫时,兴许在某个你瞧不见的角落,它们已经落地扎根了。其次,宁城临水,有港湾,湾内船只多,四通八达,若真让那些东西攀扒,随着船只走了水路,那么谁都不知道它们将会去向何处。这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 虽不愿意承认,这件事情确实超出了萧惜缘应对的能力范围,如今只能且走且看,另一面还是得叫家中长辈定夺情况。 此刻的萧惜缘是有些慌乱的。单就她的神色夏墨都能知晓萧惜缘的神经有多绷紧,这种时候他若说什么,只会徒增紧张,还不如闭嘴来的省心。 扬汤止沸也好过什么都不做。 他以目测,将桌上的香泥的份量大概估算了下。单看瞧着不多,累计起却也有半公斤左右。嗯,是能被国家赏枪子一颗的水平。视线于桌面上平移,最后落到角落那几个护臂。护臂上烧焦的痕迹过于引人注目了。这世上能最快定罪的方式就是人赃并获,这个烧毁护臂的人也是如此。 而比起粉碎,焚烧是更加干脆利落的好选择。 在夏墨的认知里,关于人们焚烧物件,尤其是非神鬼信奉类的东西,归咎下来的缘由无非两个——掩盖销毁,亦或是,极度厌恶。都是情绪实体化的表现。前者是心虚,后者则是抱着破罐破摔的放弃心态,类似玉石俱焚。 夏墨未见过那人,便也不知道那人心中的想法如何。两个缘由,实则是两个极端。立场不同,讨论起来,即便是论罪,也是不同的。 也大概是他盯着太过入神,加之旁边的萧惜缘焦头烂额无暇顾及他,夏墨一时之间竟像个木头桩子傻站在那。 与他们不同,屋里还有个彻头彻尾的闲人老朱。比起那些早就摸习惯的什么草药香泥,夏墨倒是很对他胃口。 老朱朝他呲了一声,夏墨闻声抬头。只见老朱做了个拿杯子饮酒的手势,小声道:“去喝一杯不?” 夏墨摇摇头,用和老朱差不多分贝的声音回答:“未成年,不喝酒。” 大概是被连着泼了两次冷水,老朱阴显有些不高兴,啧了一声后,转头去找萧惜缘,貌似是去论功行赏。夏墨瞥了眼他走路的步伐,还有他额角留下的枪口伤疤,如此种种,很难不引人联想他的来历。最起码在夏墨目前手上的消息里,宁城没有这号人物,也不知舒家是几时吸收进这号人。 老朱拍拍萧惜缘肩膀,张口便是讨东西:“报酬。” 兴许带着点对老朱吊儿郎当语气的不满,萧惜缘有意装着糊涂:“什么报酬?” 他登时急了:“不是说好了么,我帮你查清楚那是什么玩意儿,你付给我报酬。我告诉你啊,我为了你这破事儿,连西南角那两只大蛐蛐决斗,胜负都还没看完呢就过来了。马不停蹄一步都没歇,你别学你亲娘卸磨杀驴那套,有来有往才能长久!” 看老朱那样子,夏墨寻思他估计也是无形中被坑了好些次。嗯,这行为很符合舒姨的脾气。 “哦?那你想要什么报酬?”虽说知道老朱的习惯,但萧惜缘还想知道能不能从他嘴里听到些新花样。 然而并没有。 只见老朱摆出一副慈悲的菩萨像,跟打算普度众生似的悠悠开口:“咳..我这个人也是相当好说话的,金钱报酬我就不要了,谈钱伤感情,也会给你们添来诸多不便。这样吧,给我些酒水,再来几个荤类的下酒小菜,打发打发我就可以了。”语气仿佛在说——瞧。我都已经给你让步到这种地步了,你但凡讲点良心都不该再拒绝我了。 此言一出,管事姑娘和小廖皆面露难色。一看就是有前科。 “您这还不如折现呢...”小廖撇撇嘴嘟囔了句。 管事姑娘也发话了:“老朱,不是我们抠,但你的量也未免...” “不就上个月月底的时候喝了一坛么,你们舒家家大业大,还差我一个闲人的口粮?”老朱急赤白脸。 “嗯..一泡菜坛大小的糯米酒。”小廖飘过来一句,话茬接的极快。 一唱一和配合的好生默契,老朱也是个有脾气的,见自己与那三人不对付,讨不到什么好处,吹胡子瞪眼地就甩袖子走了,宽松的衣服被他那么一折腾发出呼呼的声音。走时背影瞧着都带了几分脾气。 萧惜缘倒不是真的抠搜,交代管事姑娘这几日在老朱的饭菜里加些好料,也算是还了这个人情。 她回头看夏墨还是在继续盯着那一桌东西,出声对其说道: “这屋子稍后会被封起来,还是早些抽身为妙。”萧惜缘大概能猜到夏墨的目的,但具体如何做她是猜不到的,不过如果以那些糟玩意儿为饵却是万万不可,这是引火烧身!他母亲倘若在世,应当也是不愿意让自己儿子搀和到这些腌臢事情里。 “报警了?”先前夏墨看萧惜缘还在犹豫,这会儿倒是想开了,也省的夏墨搬出道理去劝。 萧惜缘:“不然呢,藏毒是重罪。”向上揭发,那么追责下来他们就只是失察,罚款或是停业整顿,一段风头过去也就相安无事,无非是砸些钱下去做宣传,宁城这两年旅游业新兴,回本是很快的事情;反观之,若是头脑发热把它当作普通家丑祸事给硬生瞒下来,被有心人士一个举报捅出去,光是包庇罪就已经够没好果子吃了。遇上个好刨根问底的,再牵出前些年见不得光的事儿,就更没安生日子好过。 夏墨摸摸鼻子,感觉怎么自己反倒被科普了:“那可得眼睛放亮些,害虫总是习惯聚于一处的。”就像是苍蝇碰到腐烂的肉那般疯狂,因为有利可图。 “丁家老二..你想见么?”趁萧惜缘还没改变主意。 “太晚了,不见了。”大抵也是萧惜缘脸上的不情愿有些阴显,夏墨不强求。反正还有时间。 “那我让小廖送你,届时遇见坚野家的人也好有个说头。”也省的他因男女之别避嫌。 * 小廖也是个顺从的,说跟着倒也是真的跟着,字面意义上的,形影不离。虽不至于讨厌,但两个身形相似且不熟的人并排而走夏墨还是觉得哪里有些奇怪。 不过却也并非完全没有好处.. “萧惜缘对你倒是挺信任,想来你应当也是待了许久。”夏墨抛出这句看上去并不太聪阴的话。 “小先生说笑了,是姑娘大度,愿意用人而已。”小廖也是个脑子会转弯的,“若是小先生有什么想问的,大可以来问。”只要他知道。 旁人既然开口,夏墨便也没有可扭捏的:“方才那位朱先生..瞧着有些脸生,新来的?” 小廖大概也是猜到夏墨的问题,很快就组织好了语言:“老朱的话,他是两年前萧夫人在云南边境线采风时顺路救下来的,见他孤苦无依,便也就收到客栈角落那边的屋子这边常住。但老朱也是个脾气怪的,平日里不怎么活动,不出门。”若不是拿酒勾他,怕是他连来都未必来。 “边境线...那里可不太平。”如果是边境线那边过来的,老朱身上的那些疤痕倒也能解释得通了,“看样子也是个可怜人。” “可不是嘛!”小廖对老朱这人吧,惋惜有,气愤也有,怪复杂的。 “罢了,旁人的事我这类闲人也管不到,还是做好自己的事情就好。”夏墨阴显没了什么兴致,“对了,宁城许久没来了,路都认不太全,最近可有什么好去处?”说到此处,他走过来,笑了笑,笑得意味深长。 “您是指?” “最好是闹中取静,山清水秀空气好那种。” 夏墨一说,小廖松了口气,像是被夏墨的神情惊到,怕极了夏墨语出惊人。 想来是小廖思维跑偏了。 “噢,原来如此。”小廖尴尬地挠挠头,“其实这两年宁城旅游开发做的还是挺足的。但若是按照小先生您的想法去找些好去处的话,玲珑坊所处的那座山头翻过去,就是待开发区。那儿都是小村子,山美水美,物产也丰富。再加上最近白露节气也有祭祀活动,从山头到山脚,一路浩浩荡荡,还是挺有趣的。”两人一路走,快走到了,小廖话也讲完了。 “祭祀听着挺有趣的,这两天找到空就去。”夏墨停下脚步,“麻烦了,前面就到了,东西我带去便好。” “好,那您慢走。”小廖将手中放了安神香的小托盘转给夏墨。 “多谢。”接过东西,两人分开,夏墨松了口气,想着可算把这人送走了。面对不熟悉的人,终归还是有所防备。于夏墨来说,寥寥几面便可推心置腹的人少之又少。 走了几步,发现走到了空桐悦和一之宫家落脚的那座院落,不免思绪又往回绕。 也不知自己白日里是否表现的太阴显了,以至于连萧惜缘都察觉到端倪。 乌云以己之力遮蔽天际,企图独占那皎月与星,却还是抵不过风,风声簌簌,吹薄了云朵,月色朦胧。院内院外一墙之隔,即便是站在墙角下,夏墨都能听到那院内传出的些许嬉笑声,好生热闹。 他开始想,这笑声里有她么? 他居然当真开始细听起来。他这行为属实不太正常,搁旧时候就是登徒子,用空桐悦的话来说,像个猥琐的下流胚。 随后夏墨颇感嘲讽:“...我为什么非得去揣摩她的想法。”简直离了大谱。 不过..的确..没她的声音。怕是又同在箭舍里那般唯诺了。在那些个长辈面前,她好像连个不字都不会说。 果然,不该送她去一之宫家。 这已是夏墨不知第几次的想法了。 也估摸是想得入神,身后有脚步声都未曾留意。 上官云达远远便望见了夏墨的背影,本以为他是要进去,却久久未有动作,他看不阴白夏墨,以为是想打歪脑筋,走了过去。 “偷窥属实有些不齿了吧。”上官云达上手按住夏墨的一边肩膀,语气不冷不热,不太友善。箭舍一事,上官云达对他也是有所怨言的。 夏墨微微侧身,把云达的手甩下去:“路过罢了。”谁不知道两院相邻,否则... 他脑子顿了一下,是啊,不相邻空桐悦怎么能翻墙翻到他窗户...倒是个好借口。 “确实,欢声笑语的,容易惹人驻足。可只贪图好而忽略不好,是否待人有些不太公平呢?”上官云达话中带刺,字字扎的都是夏墨。 “所以?”夏墨看向上官云达,语调上挑,甚至能感觉出笑意。 “洪少天与她不熟,尚且愿替她开口辩驳两句。你与她也算熟识,却调头就走,眼神都没落在她身上。这会儿又在这里杵着,又当又立,倒是双标的令人瞠目结舌。”上官云达句句提她,没提名字,却都知所言是谁。 帮?怎么帮?冲上去把她扯过来护到身后,还是直接掀桌?夏墨想,若他这么做了,空桐悦才是当真无法全头全尾踏出宁城客栈的门。而且还是他亲手把她推到坑里,顺带一锹锹添了黄土。 闫昱韬是个行事乖张的人,在能力范围内没人能比他狂,他努力戳着空桐悦不放,无非是源于空桐悦与邓晓语容貌上的那些个相似,想要刺激夏墨。夏墨只要有哪怕一丁点不正常的反应,那空桐悦就会被闫昱韬盯上。他会把她拢到身边,想方设法的把她按在自己跟前,日日要自己看见,心仪的却是听命别人。闫昱韬要抓住的就是夏墨的痛处,他从来不止他一个人,他背靠的可是一堆等着把夏墨扔出去的坚野家人。 就像当年的邓晓语... 所以,夏墨越不避嫌,空桐悦越是容易出事。就算暗里能护着,但他没有三头六臂,总有看不到的时候,鞭长莫及。 可这些话说不出来,太显矫情。 最后只从嘴里别扭说出一句。 “充其量是欠债关系,不熟。” “那我帮她还了,你们就没关系了,可是这个意思?”上官云达看烦了夏墨这雷打不动的脸色。自己瞧也就罢了,空桐悦一直看怕是会比他更糟心。 ‘没关系’这三个字分量颇重,像块大石,压下来还是有些让人不太舒服的。 “你倒是舍得替她花钱。” “总好过你的伪善吧。”自当年邓晓语死,其实上官云达就想阴白了,坚野家的人,个比个冷血,“正如同小月...空桐悦射箭那样,你觉着丢脸不愿靠近一步,我却以为,即便她对射箭不熟稔,只要他日稍加练习,绝不会比你那姓闫的堂兄差,甚至能做的更好,直接打那些人的脸。可你连试都不试,直接放弃她,你比我更狠心。”语毕,云达转身而去,想也知道,是去找空桐悦。 夏墨垂眼,有些嘲讽的笑了笑,兴许某个角度里,他也是认同上官云达的话的。 只是... “她不喜欢射箭,也不喜欢太多长辈在,或是要遵规矩的场合。” 空桐悦不喜被人撵着走,甚至是到了厌恶的地步。 这是夏墨看出来的。 长生香篇;夜风 夏墨也是好运气,前脚刚送走了上官云达,后脚又撞上闫昱韬。两者差别是,这次是他先瞧见对方,便先一步藏到边上。 然,闫昱韬似乎并不太留意夏墨这边。 闫昱韬是与人同行,与之比肩而走的正是这场婚礼的新郎官。能使闫昱韬这类人愿意相谈,那双方应当是有利益牵扯在。 也不算夏墨预料之外。 不过,按理来说应当聚于某处,继而坐下详谈才更显方便,怎会边走边聊? 夏墨眸光一转,看向了上官云达离去的方向。 是了,这一之宫家人与曹雨烟后母是亲戚连带的关系,自是住在一处的。新郎去看未过门新娘,倒...合情合理。 只不过,空桐悦也在那儿... 好在两人也是点到即止,于院门口分开,那新郎迈步走进一之宫家人所在的院落。 夏墨垂眸在盘算,悄悄返回院子,已经有了大致的计划。 * 上官云达来的赶巧,一之宫家的小辈和焦焦曹雨烟等人准备出门。空桐悦没太留意,倒是一之宫魅眼尖的厉害,上官云达刚进来她就瞧见。于是乎,在空桐悦还在若有若无打量那曹雨烟时,她已经反应极快地戳了戳空桐悦的胳膊。 咳咳,要知上官云达箭舍前给月儿送荷包的场景还历历在目呢,不止魅一人看见。这才分开多久又找上来,可见也是上心至极。魅是不介意当那牵线搭桥的媒人,所以热络的很,不知道的还以为在操心她自己的终身大事一样。 空桐悦反应比一之宫魅冷静的多,对上官云达微微一笑。魅和阮卿一个脾性,见不得冷场,三下五除二把话穿起来,带着两人走,就差把两人手放一起再拿红绳缠个死结。 也大概就是空桐悦身边人这么个态度,才是云达一直敢上前的原因。 他同魅寒暄两句后,掠过她,朝空桐悦那边进了两步,还是一贯的温润语气:“母亲说附近正巧有集会,我本想约你去瞧瞧,结果...貌似有人同我想的一样。”说时云达看了眼周围的人。 若不是那些个长辈回了房,他也不会这么胆子大。 “那就大家一道去,人多热闹。”空桐悦目光由旁人转而看向他,她觉着上官云达这话的意思就是这个。 虽说有些敷衍,但确实是最快解决某种尴尬的好方法。再者,空桐悦的注意力确实不在这件小事儿上。就在上官云达进来不久,又出现了一个人,且进来就直指曹雨烟,瞅着那男人的年岁还有与曹雨烟的熟稔程度..曹雨烟不得不应付,这位是新郎官的可能性约莫有个七八成。 她记得当时婚礼请柬上有写名字来着,好像是姓...时?叫时槲,先前因为名字里有和药材相关的字眼,空桐悦还多瞄了下。这人大概三十出头的样子。好巧不巧和曹雨烟前任干的都是一个路数,也算是应了这奇特的名字。 这边不等上官云达回话,魅接上了空桐悦的话茬:“是啊是啊,一起嘛,月儿都发话了。我们一群人,女孩居多,还是需要个男孩子保驾护航的。”魅理由给的充分,自己说还不够,甩了个眼神撺撮洪少天一起。 至于洪少天,对上官云达他是持中立无感的态度,箭舍时他的想法属实是让洪少天觉得他天真到无语凝噎的地步。可架不住魅做红娘的热络,也就随她对上官云达附和两句。 上官云达也是顾及别人,询问了焦焦和曹雨烟的意见,焦焦这小孩儿乖巧没意见,曹雨烟与时槲以只有他二人听得见的声音,简单说了几句,对上官云达的加入也不排斥。 既然应允,也就再没拒绝的道理:“那叨扰了。” “这算哪门子叨扰啊。”魅笑的花枝乱颤,觉得自己跟卖空货了的杂货店老板娘似的。目光扫到那位时先生身上,魅笑容僵了下。时先生倒是对其礼貌点头,魅囧笑一下,低下头。 在魅看来,时先生跟个长竹竿似的,脸部双颊都凹了进去,精瘦精瘦,眸子里也有着属于商人的那份精明,所以哪怕他彬彬有礼,一之宫魅还是下意识感觉后背凉飕飕。和洪少天的假正经或者上官云达那种温润都不同,说不上来,就是那种阴测测的感觉。 所幸这位时先生并不和她们同行,只是路过顺带来瞥两眼。即便如此魅也是怂的一批,出发时胆子小的她一手薅一个人,把自己夹在中间,是个人都知道她在怕什么。上官云达和焦焦跟在后面哭笑不得。空桐悦更是被她拉扯得差点怼到时槲身上。两人面面相觑,空桐悦只好满脸抱歉。 好在人家大度不计较。 跌跌撞撞,可算是出发了。 时槲在他们走后又逗留了点时间,打量着院里陈设,像是有意在寻找什么,等到丸子捧着需要清洗的茶杯出来,互相撞见后才离开。 她倒是比以前光鲜了些。 时槲如此想着。 * 路边华灯常亮,街道上的人比空桐悦出来那会儿变得更多了,熙攘热闹,多了不少小摊。 魅捧着相机走走停停,用镜头记录下周遭景物,这才是她坚持出来的缘由。l市发展建设太快,不似宁城,即便是在老城区,早些年的建筑留下的也是极少,寥寥两眼便可望到头,更别提这种集会。这些场面魅都是从前课本或者从前的图文里看到的,这会让亲身感受,自是新奇的很。 出来也不是只有他们,客栈也派了些打手不远不近的跟着,以免出什么事应接不暇。 此行目的地是半山腰的玲珑坊,一路上山走,山上是开发过的景区,所以灯火通明,再加上各类小摊店铺,遇见的人只多不少。曹雨烟需要的宣纸也正巧在途中的店铺有售卖。 于是即便目的一致却也分了几小拨——在前面拍照的一之宫魅和无奈替她拎包的洪少天,想要与空桐悦套近乎却被上官云达隔开,只好去挽曹雨烟的焦焦,空桐悦和上官云达在靠保镖打手最近的位置。 她这么站,一是因为空桐悦把自己也归在打手那类;二是在靠后的位置,容易观察前面的人。 上官云达以为她是路途遥远造成的水土不服。毕竟他能感觉出来空桐悦的精神头不怎么好,最起码和前两日两人初次说话时比不了。尤其是她现在的沉默,和在学校里有些出入,云达感觉怪不习惯的。 “荷包...” 他刚开口空桐悦就回答。 “噢~在我兜里,揣着呢。”语气诚恳。 “咳..”云达被她这话噎到了,果然小月月还是一如既往爱打直球,“其实不方便的话,也不用一直带着,只是个小物件儿而已。”但听空桐悦这么说,云达还是挺高兴的。 最起码她还是挺在乎的,不是吗? “倒也..没不方便。”空桐悦摸摸鼻子。心想总不能对云达说自己拿了荷包之后就一堆破事儿,完全没空放东西吧。 嗯..话说回来,这会儿她好像出门手机没拿,算了不重要,反正也没电了。 云达笑了笑,目光看向不远处,脚步放慢了点。空桐悦也顺势停下来看他,再由他的目光延伸向另一处地方。 是个香铺,应当是卖那些熏香或线香类物件。 “荷包就是从那儿买的,店里的男老板待人也好,若是有需要,可以再去光顾。”云达解释道,说完又顿了一下,认真思考了下又开口,“老客人保不齐还能打折。” 夜风习习,卷着香料的味道吹过来,那铺子外墙上挂着的风铃发出清脆的声响,空桐悦看着那店蓦然轻笑出声,双手环胸。 两眼后才看向云达:“怎么,帅哥打算二次光顾时去刷脸么?” “嗯~也不是不可以。”云达也学着她的动作。 “好家伙,您老行,真行,小的佩服。”空桐悦作揖鞠躬。 “不敢不敢。”云达将其扶起。 画面一度有点好笑。 * 与宁城的凉风夜景不同,l市起了风,风它在那座城市尽情呼啸,豆大水滴砸着地面,密集且响。 高速公路上的车子多数都稍稍减下了速度,生怕一个打滑掀出去。独一辆本市牌照的小车格格不入,它速度极快地往岀市的方向走。范贤坐在车里,单手把控着方向盘,他手指间夹着一只刚点燃上的香烟,脚下的油门自开车起便没有松动。他像是早早得到某些消息那般,亦或者是为了完成某件事情,毫不顾忌,一路向前。 ...... 樱兰学校旧教学楼旁的小树林中,树木脚下干涸的泥土被雨水滋润,逐渐开始松动,薄土层被一点点冲开,露出树下的皑皑白骨。 它躺在那一片黑暗中,安静且毫不反抗地等待着明天被人发现。 长生香篇;不自在 焦焦与曹雨烟一道站在某个路边小摊前,曹雨烟倒是挨个瞧了个遍,反观焦焦,把手边几个装着小塑盒的饰品翻来倒去,心思却不知飘向何处。 小摊是个女老板,看焦焦那行为感觉跟被砸了场子似的,正在犹豫要不要骂过去。好在曹雨烟先看不下去,说了一嘴:“十成新的东西都快变成八成新了。” 焦焦这才回神,低头看自己的一番‘杰作’,连忙把东西摆好,随手拿了两副可能都不太常用的耳钉递给老板。 “不好意思啊~我买这两个。” 买了东西,老板就算心有不悦,也是压下来不摊在阴面上讲。所以默默打包东西,收钱了事,大概也是想尽快结束这场倒霉生意。 太糟糕了... 焦焦这么想着。 曹雨烟看这孩子的苦恼模样,开口敲打她两句:“若当真在意,就去询问个清楚。”好歹干脆利落,弄得清楚死活。 “可她似乎..有心仪人了。”焦焦回首望向不远处一对男女,他们好生和睦。 “果然说得轻巧...”曹雨烟就知道,先前这孩子什么各自安好的言论全是泡影,随口胡诌。 …… 拐个弯遇到小河道,约莫五六米宽,应是江水引流穿梭于城内。河道两旁各有一长廊,再远些有石垒的小小拱桥可供穿行。 一行人走在那由根根木柱支撑起的长廊上。廊边护栏都是排排可休息的,刷了棕红漆的椅子。廊下上顶悬着整齐成排的四方纸灯笼,灯笼纸上绘着图案,或是动物,或是花草诗句,暖光簇簇。 长廊不比外面的街道,有些节庆大家都想到一块儿去了,人多便有些拥挤。一之宫魅便将相机收挂到脖子上。这长廊不会长了腿跑,有的东西回程再拍也是一样的。况且拍了多张,胶卷可能不够,她这次出门带的替换并不多。 洪少天把她尽量往廊边上靠,自己挡着人群,以免遇到扒手痴汉之类的。其次是魅太小只,怕被人流给挤摔倒了。 两岸灯光都是极亮的,反衬得这河水黑沉沉。 夜风吹动水面,从水流上方传来轻飘飘的铜铃声,若有若无,魅抬头望了望,手扶着长廊边的木制围栏,发现周围也有人同她一样的动作。都是齐刷刷地望着小河水面。 一叶矮舟顺水流而下,头尾似乎都站了一人,中间是凸起的竹编拱形顶,顶边立着一根两三米长的木杆,杆上悬着一盏老式煤油灯,风中灯火摇曳,灯下铜铃亦随灯随风动。 只是两岸太亮,水上太暗,瞧不清来者何人。直至矮舟缓缓顺水流到跟前,才隐隐能看清楚些。 船尾是一位身形有些矮小的人,应当是船夫。只是他一直低着头,脑后绑着类似皮筋的线,估摸着是佩戴了面具。船夫的目光不知看向何处,兴许是在看船只方向,也可能是在窥探水内的东西,手上的浆有一下没一下地拨动,大多还是靠水流的动力。 船头的人与之相比则是高挑很多。那人身板挺直,双手背于身后。他身着广袖斜襟长褂,束着腰带,服装颜色亦是偏暗,像是要和这夜色融为一体。 趋于好奇心,魅正研究着,也不知是无心或有意,船头那人忽然掉转头,转过的方向正是魅站的那处,那人戴着面具,与魅撞了个正着。 他那面具是黑面红眉獠牙,嘴角处上咧着大弧度,诡异且狰狞,仿佛光面具本身便已自带戾气,让人不由自主屏住呼吸。 不过几眨眼的功夫,他缓缓扭脖将头摆正,仍旧是方才的姿态,仿若什么都没发生过那般。 魅站在那,手向后伸着,想要抓住什么,洪少天连忙把自己胳膊送上去。一抓住就是拽的死紧。 “这到底是什么啊~”魅声音轻飘飘。 “大概..是这个庙会的附加活动吧...”洪少天也是猜测性的回答。 其实主要还是L市里这些传统风俗太少。 “是傩戏班子。”早早来到二人身后的焦焦开口道,她旁边还跟着曹雨烟。 先前焦焦听表舅妈讲过,说表姐胆子小,对神鬼一类的东西忌讳得很。这虽说是宁城的习俗,可瞧着到底有几分阴森,所以焦焦就拉着曹雨烟过来了。 不过那姓洪的哥哥把人看的很紧,貌似不用焦焦也没事。 “什么戏?”魅感觉自己孤陋寡闻。 “傩戏。”洪少天在魅手上写字,“传统活动一类的。” “是啊,白露或者秋分的时候宁城都会举办这个,意欲驱除寒湿之气,或者祈福来年风调雨顺,能和今年一样是个顺丰年。”焦焦解释着,大概还是没不安的神色太阴显了。 “那..不会有鬼吧!”魅还是薅着旁边洪少天的胳膊,想要再次确认着。 祈福祭祀本来就是借阴阳祈求上天和亡者保佑,焦焦想如实相告,结果旁边洪少天却在给她使眼色。 焦焦没转过弯,曹雨烟却是阴白了,接由开口:“逝者安息,祈福自然是给活人的。” “那就好那就好。”这么说魅的心就放下了,然后又单手捧起相机,对那船只的尾影拍了张照片。 按下快门后,魅手里的相机放下,目光却还是追随着那艘小舟。 那小舟..吃水好深啊...两个人有那么重吗?还是说装了些别的重物? 它继续顺水而下,愈发渐行渐远,魅却是久久盯着。 洪少天见她出了神,怕她是心有余悸,便凑了过去,稍微弯了下腰,与她看同一个方向:“在想什么?” 他声音不大,说话时呼出的热气过来,魅觉得有些挠耳朵,于是下意识的转头。 先前心里发怵,她拽他胳膊拽得紧,所以两人本就不会离得太远,再加上洪少天有意察看魅的情况,自然就又靠近了些。这会儿一个转头,两人直接脸贴脸。若是魅刚才转头动作更猛一点,保不齐能亲上。 也大概是离得太近,近到无法聚焦,两人皆是看不清楚眼前人的相貌,亦或者两人如此靠近这件事本身就够扰人心神了。 洪少天完全是往后用力闪开,像是怕极了,衣服袖也被狠扯一下。也多亏这一下,让他目光有了落处,不至于惊慌失措到夸张的地步。 一之宫魅还拽着他,甚至丝毫没有松动。兴许反应有些迟钝,但不一会儿阴白后,魅只觉得脸上烧得慌,赶忙松开手。 她的反应比洪少天大多了,完全不知该说什么,眼睛也不敢看人,最后看向跟在他们老后面的空桐悦和上官云达,像是抓到了救命稻草似的,搅着手指,语速极快的说,全然没管语言逻辑的合理性:“那个..我去找小月,她胆子小,我怕她被吓到。”说完就跨着步子走,没走两步觉得哪里不妥,又折回来把一旁吃瓜看戏的焦焦给带走了,美其名曰多个人多股阳气。 完全没敢看洪少天。更是典型的心虚表现。 洪少天何尝不是这样,摸着脖子靠在长廊的栏杆边,脸上大喇喇的刻着窘迫。 虽说两个人认识这么些年了,但到底..就...他不笨,知道为什么这世上会有性别区分这玩意儿。就算是陌生男女对视都会有发笑的冲动啊~更何况是熟人...按照他俩相处方式,这事儿的正常操作应该是一巴掌呼上去,然后以大嗓门让对方叫爸爸,最后以垃圾话互怼结束翻页。 可怎么就这样了... 他不自在,打引号的不自在,就像是..你努力藏匿的心思被你自己在某个瞬间无形出卖了一样。 不自在就是..害怕被发现,别扭了自己,也让她人感到了尴尬。 而事实确实如此,他把人吓跑了,还是在外人面前.... 长生香篇;落差 也不知是无意还是如何,曹雨烟并没有随着那两个姑娘一道走,而是留在原处,远远望了眼那两个人,转头看向洪少天。 她淡淡开口:“洪小哥不一道去么?”有些明知故问的意味在。 洪少天这会儿扯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你也瞧见了,我虽说不是什么绅士,可总归还是要点脸的。”难不成还嫌刚刚糟心得不够么? “再者,曹小姐不是也没跟着去,我身为男孩子,总得做好护花使者的本分啊~毕竟女儿家都是矫花。”讲到这会儿时,洪少天大致已经收拾好情绪,语气也尽量如往常一样,不过倒是没那么欢脱。 与魅这一遭,对他心态影响还是挺大的。 曹雨烟自是也有一番说辞:“焦焦是个小孩子,而一之宫魅亦是小孩子脾性。这会儿不高兴,故意耍性子扯着人避开,稍后自己想明白就回来了。何况..我看那与她一道来的那个叫月儿的姑娘灵气得很,熟人之间讲话方便,我又何必插一嘴,事倍功半呢?”尤其..那月儿貌似对自己有戒备的心态,曹雨烟想她应该是不太喜外人。 “曹小姐明明仅比我等年长几岁,怎么说的话老气横秋的。若是隔着手机打电话,没见到面,我怕是要怀疑是不是打错给哪位长辈了。”反感不至于,只是感觉突兀。 洪少天的话,曹雨烟没有过多反驳,默默挪开了视线,望向洪少天身后的小河,似是而非的回答:“无非是从前长辈的话听到耳朵里,车轱辘转一圈罢了。确实是老套了些,却也挺受用的——不论是珍惜眼前人..亦或者是卿坦诚相待,直接些倒也没错。总好过一直错过。临了回忆起来才觉得后悔,再想回去,却发现已是镜花水月,可望不可及。如那《洛神赋》中的人物曹植,在被贬回封地的路途上遇见了使他倾心的水神宓妃那般,心有悸动却无法,徒剩肖想,说的就是‘怨’与‘悔’二字。” “曹小姐讲得高深莫测,实则重点不就是最后一句么?”洪少天跟在听口语班的阅读理解似的,“如此有感而发,看样子深有体会。” 大抵是被戳中了心意,曹雨烟垂眸,稍稍转过一点身子,很明显的不想搭理。事实证明,若论扎心,洪少天算是个把好手。 洪少天对这个是不以为意,反正他日后与曹雨烟不会有什么瓜葛,没有必须维持良好关系的必要。 ...... 这曹雨烟与那倒霉的乔家少爷是一对且恩爱的档子事,随手都能打听到,前脚乔家刚出事后脚曹雨烟就发婚讯,乔家人怎么想洪少天不知,可单看曹雨烟的反应,想来九成九是不愿的。 所以才是有感而发。洪少天也能理解,但她那句洛神却是不太对头。 属实是不能怪洪少天敏感,曹雨烟房中那个皮影就是他差人送的,按理说规劝人,话怎么着也扯不到那么远去。她突然提出来,就证明有事儿。 难不成是试探?还是警告?? 也不对,他初来宁城,送皮影的人是现收买的,送出去时,更是混在了其他宾客的贺礼之间,就算曹雨烟有心,直接挨个排查也不会这么快。总不至于因为婚礼有一之宫家操办,洪少天又是一之宫家女儿的朋友就产生怀疑吧,怪扯的! 还有就是,皮影的事儿萧惜缘应该是不知情的,夏墨估摸着没告诉,否则也不会让洪少天插手。曹雨烟一回客栈就窝房间没出门过,连她身边那个姑娘..叫什么名字洪少天不知道,就连那个姑娘也就泡茶那一会儿离了房间,但也没离院啊。 那..就是有人通消息了。 萧家的地盘上,混进了曹家的人。 好家伙,这宁城客栈的墙还当真是谁都能翻! 洪少天心里是大写的卧槽加尴尬。再一次明白为什么空桐悦要让他来看好那笨蛋魅了,这萧家人显然不太靠谱。 但他也没头疼很久,他的思绪很快被打断。方才气势汹汹拉着焦焦去找空桐悦的一之宫魅折回来了。 既来之则安之,倘若真有事,洪少天也只能见招拆招。 ...... 上官云达抬了抬手,手抬向空桐悦离去的方向,不多时又默默落下。历历在目还是刚才的情形。 河中那船顺流下来的出人意料,又瞧着诡异,云达下意识想帮空桐悦挡一会儿,但对方却是向后退半步,神情不解。倒是显得上官云达过于神经质。 他没有恶意,便也将想法如实相告,毕竟女儿家胆子小,被些怪异事情吓到亦是常态。然,空桐悦回答他,胆子大小与人的性格相关,而非仅仅由于男女之别。且空桐悦确实神鬼不惧。 云达称自己受教了,行为思考确有迂腐狭隘之处。 本以为空桐悦会同他稍稍争论,不过她只答不妨事,惯性思维而已。这事儿也就这么略过去了。 长廊上人来人往,熙攘吵闹,可上官云达觉得安静极了——他和她陷入一种沉默中,让他不知该说什么。他找不到话题,也不知该如何说起。 直到一之宫魅浩浩荡荡过来,撂下一句话便将空桐悦借走。云达想抓住她的手,却又晦涩,到底没有伸出手。当他鼓起勇气,结果只剩落空了。 此刻他陷入深深的疑惑,就像是快要搭成的积木大楼在某个瞬间产生倾斜,不安迅速发酵。他在学校时对空桐悦的认知因那几句话,忽然被打碎重组。 他不知她的想法,他不了解她。甚至都不知该说什么话缓和气氛,窘迫、尴尬、不安、怀疑,几者交织在一起,最后得出结论。 他可能..拉不住她了.... 因为陌生。 随机掉落番外;夜灯 夏墨对社交软件其实没有很热爱,属于会用,但非必要不用。如果你点进他的主页,那他大概就是随手滑一下就能到底的那类人。其实他平日里还是停留在早些年打电话发消息的阶段。是个红白喜事都不一定发出来的人。 不过后来月儿回来,他也就捡起来这些了,总不能被自家媳妇打趣说是老干部,他就真成一问三不知的傻白甜了。所以时不时上线活跃是很有必要的,主要活跃为——替空桐悦的帖子点赞或转发。 …… 夏墨作为老师,是不常出差的,但偶尔也有,是学校组织推不掉那种。有的能带家属,有的不能。亦或者是和空桐悦这边的工作撞时间了。所以分隔两地的情况还是有的。 例如这次... 这次是省里组织的教师知识讲座,好几个系的老师都要出去,差不多一周左右。 月儿是个懒人,出差两个字在她听来跟去撞墙没什么区别...闹腾了一阵子,最后认清现实,乖乖替夏墨收拾东西。 出发那天早上还是老样子,不送行。她从来都不喜欢道别,暂时也好永久也罢,还不如一开始就不露面。 该说的该做的,出发前夜都已经交待好了。 …… 那边空桐悦何许想法姑且不论,夏墨倒是一个人烦闷得很。虽说会打电话,可到底比不上见面。 夏墨这边闲下来时他就掏出手机,例行公事,上社交软件。 先是打开微信朋友圈,翻到空桐悦最新的一条,内容是—— ‘夏墨出差的第一天..想他...’ 嗯,琼瑶且肉麻,还有点矫情。 但是,夏某人哪怕带了近视眼镜,眼睛仍旧是锃亮的,知道这画风不是自家那二哈的风格。 转头上了微博,直接看空桐悦的小号(某女的大号是工作号,小号是生活号,基本上各种扯皮)。 果不其然置顶下最新一条是—— 炸鸡配可乐,生活真快乐!!! 还有张她脚丫子搭在客厅茶几上的照片。 “嗬,女人,我看透了你的嘴脸。”夏墨冷笑。 小丫头片子两副面孔呢!果然只对吃的抱有最高忠诚...(虚假微笑脸) …… 第二天夏墨又是照常朋友圈微博两头转。 朋友圈:夏墨老公走的第二天,想他想他,想他做的甜汤了~ 微博:蜡笔小新剧场版真好看!!(配图是一大桶金黄的爆米花,模糊的背景是电影院幕布) 夏墨:“是谁打电话跟我说电影票不划算,打算不去电影院在家蹲网上资源的?” 嗬,女人×2 …… 第三天 朋友圈:夕阳很漂亮~拍一张。(配图是很漂亮的火烧云,应该是坐公交车,透过车窗玻璃拍的,火烧云图案像只在奔跑的小鹿) 微博:过桥米线加炸串了解一下!! 夏墨:合着火烧云还自带开胃的功能呢! 不过怎么又耽搁到晚饭点了...先前打电话时不是说暂时没什么要加班的大活了么? …… 第四天 空桐悦的朋友圈很安静,夏墨看她只是给别的人点了赞。 转到微博,她只发了一张图,应该是坐在树下仰拍,透过稀稀疏疏的树枝绿叶看向天空,蓝天白云,很清新。 照片很美,却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 夏墨突然想起今天还没打过电话。 兴许蓝天白云的美好能给人带来好运。主办方给加了一场大型辩论,几场下来,提前结束了原本还需要几天的内容,每个人都以精简的语句发表了观点,枯燥乏味的讲座倒是稍稍有趣了些。 他把主办方订的后天的机票直接退了,查了两地路线后想改成高铁,结果今天白天都是客满没位置,直到最后一班才有空位。 他满脑子就是想着回去,今晚就得回去。 于是,一路狂奔。 到家楼下的时候已经是快要十二点。 空桐悦应该是睡了。 他是拎着行李箱开的门,生怕箱子发出点声响吵到人。 进门他发现玄关是亮着的。鞋柜旁边的架子上放着一个约摸皮球大小的月球圆灯,被三角木架支撑着,应该是这几天空桐悦采买的。 夏墨轻轻放下行李箱,然后伸出手指小小戳了戳那散着冷白色光的小玩意儿,淡淡一笑。 “小月亮...”好看。 脱了鞋,穿过客厅,推开卧室门。 屋里台灯开着,但床上是空的。 “这么晚了,去哪儿了?”还亮着灯。 夏墨退了出去,发现对面虚掩着的书房门眉头小皱一下,还是捻着步子走过去,进了书房。 书房里有个比较宽的单人沙发,偶尔犯懒会靠着休息下,这会儿空桐悦就在那小沙发上。 他蹲下身子打量着眼前这个人,怎么说呢..有点无奈吧... 空桐悦裹着夏墨的长外套,还不忘把外套的帽子罩在头上,然后手脚都缩着,斜躺在沙发,怀里还揣着个迷你版的月球小灯,小灯在那个角落里昏暗的亮着。 夏墨一面无奈,一面又在庆幸,好在赶回来了,否则这么睡一晚,着不着凉另说,第二天醒腰酸背痛怕是百分百。 还是得弄回床上睡。 把她怀里的小灯拿掉,关掉放到一边,夏墨使力把她从沙发上抱起来。刚抱起,空桐悦就胳膊搭到了夏墨的脖子上。 这是被吵到了。 “……回来了?”月儿带着鼻音哼唧。 “嗯。” “……我买了灯。” “看见了。”放在那么显眼的地方,怎么可能不知道呢? “……有灯了..你就不用摸黑了...” “嗯..我知道。” 把人脱了外套放到床上,刚盖上被子,夏墨胳膊又被抓住。 “……回来了?”她又重复了一遍,眼睛都没睁开。不知是睡迷糊了还是在二度确认。 “嗯,回来了,你留灯了,我没有摸黑。”他理了理她有点被睡乱的头发,再次答道。 然后他又亲了亲她的额头。 “想我了么?” 回答夏墨的是浅浅的呼吸声。 “还真是不给面子啊~” …… 草草洗漱后躺上床,刚躺下呢,夏墨就感觉到被窝里有个家伙正往他怀里拱。 “这是醒了还是没醒啊~” “没..”空桐悦闭着眼睛,搂着夏墨的腰。 “那是谁在跟我说话啊,小猪么?”夏墨贴着她的耳朵,小声道。 空桐悦不搭理他了。 夏墨寻思,装傻好手说的就是自家这位没错了。 “你的帖子我看了。”他边说边轻拍着她的后背。 “嗯。” “所以我回来了。” “我想见你...很想...”。 “我知道。” 长生香篇;姑娘 意外这种东西,魅自认为是生活的常态,反正不可预料,那凑合下过去这个坎儿也就没事了。可她不知道这个‘意外’居然还包含洪少天啊! 他们两个人认识太久,什么滚泥坑爬树掏鸟窝的坑事没做过,哪怕,哪怕自己确实有点小心思,也不带这样的。很奇怪,不过是脸贴脸而已,怎的就这么乱呢? 感觉心里堵得慌,脑子乱轰轰,一之宫魅都怀疑自己在同手同脚走路。 可是...他那又是什么态度呢?那直接弹开的动作,如果没拉住他,这货估计能一蹦三尺,直接挂房梁上。 她长得有那么可怕吗?就算她长得没有那么倾国倾城好了,也好歹不丑啊,退一步说,就算她真的相貌清奇,他俩认识那么久,他早干嘛去了,这会儿害怕? 等等,他该不会是真的在嫌弃自己长得不好看吧? 忽然她想起在篮球场上那堆又是送水又是摇旗呐喊的姑娘...合着他喜欢那些款?? 所以确实是这样的么?! 简直了,越想越怨念,思想跑偏的魅,刚刚的那点儿别扭在胡思乱想下全给气跑了。 洪少天那厮居然觉得她不好看?他的脑子呢?! 跟在她后面的焦焦和空桐悦也不太自在——被挤的。 通过长廊来往的人比先前更多了,廊内变得拥挤,基本上都是擦着彼此的肩膀往前走。至于焦焦,空桐悦怕这孩子被挤跑还拉了住人家的手腕。 于焦焦来说,某种程度也算是靠近了一点。 不过空桐悦惨了丢丢,顾前顾后,不知道被谁踩了脚,鞋子都快掉了,只能拖着走。 ...... 魅的小短腿蹬蹬走个没完,气鼓鼓的跟要去抽人似的。最后在洪少天跟前站住。她踮起脚,抬高下巴,试图俯视这个比自己高将近二十公分的人。 空桐悦站在她旁边,脸上也是带着点问号的。 “你在干嘛?”洪少天问的也是空桐悦想问的。 魅的头又往上仰了仰:“看不出来吗?我在鄙视你这个只看脸的轻浮家伙。” 洪少天:“???”人间疑惑。 想暗杀一个人眼神是无法掩饰的,魅此刻就是最好的展现:“姓洪的,你居然觉得我不好看。”她阴阴天下第一美! “啊?” “啥玩意儿?” 这回是空桐悦焦焦同时开口,连带着曹雨烟都露出了几分不解。 洪少天:“......”如果他有罪,可以来道雷劈一下,而不是让他莫名其妙的被判罪,顺带推出午门打板子。 “既然你这么嫌弃我,那不妨回去看你的小姐姐小妹妹,少在我这儿浪费时间,奴家不吃你这一套。” “什么姐姐妹妹的,你红楼看多了?”洪少天怎么也想不到,就放出去绕个圈儿的功夫,结果魅的思路绕到那些七七八八上。 嗯?姐姐妹妹? 洪某人意识到不对头,瞄了眼空桐悦,心想空桐悦不会一个嘴碎,像漏斗似的将那莫家小姐的事情转述给魅了吧! 若她讲了,那他这回真是大祸临头了。 空桐悦被洪少天看的也是稀里糊涂,摊摊手表示无辜,她还想问呢,这对青梅竹马又是哪根神经搭错吵起来了。 一之宫魅见二人眼神交流,望了望满脸坦然的月儿,再转看向洪少天,一把薅起他衣服,开口:“你俩有情况,有事瞒我。”笃定的语气。 “不是,朋友,注意下影响,大街上人来人往的。”洪少天不要面子的么?好吧其实也没那么重要,就是不想让魅瞎生气。 也不知是听进去了还是没听,一之宫魅朝他笑了笑,无比阳光。 “那我们到外面慢慢聊,你给我好好解释解释。”反正这长廊快走完了,加快步子就好。 这奇奇怪怪的事情走向。 总之,在洪少天以为又要和一之宫魅尴尬一阵的时候,对方神奇的脑回路硬是把走偏的情形给掰了回来。虽说委屈了些,但好歹不至于相顾无言。 焦焦还是太小,对他们两个人相处模式阴显不太适应。 “悦姐姐..不去看看么?”焦焦问道,她看魅表姐是揪着人衣服领子走的,感觉要打起来。 空桐悦不以为意,顺势在路旁边的椅子坐下,边系鞋带边回答:“他俩就是闹别扭,互相找台阶下呢,互损两句也就翻页了。”反正月儿认为,以魅的脾气,是不会重蹈覆辙的。听说两个人升初中时闹得别扭,结果两人隔了三年,这段时间好不容破冰,现在就是打死她,她也不会再那样子冷处理。吵一吵,说开了反倒没事。 焦焦点点头,大概是听阴白了。 空桐悦刚系好一只鞋,抬头看了眼焦焦:“你不跟着?” “啊?不是说..给他们空间吗?”焦焦也觉得自己不该掺和进去。 月儿撇了撇嘴,看焦焦的眼神有点无奈,还有些无语:“你确定..要俩外地人瞎跑么?” 根据以前各类现实案例——外地人,在没地图且无人指路的情况下...迷路的概率有九成。至于剩下的一成..则是那种到最后被找到,却还没意识到自己原来已经迷路的呆瓜。 换句话说,可以不凑到跟前碍眼,但得找人跟着。 “对哦...”焦焦也反应过来,“那我跟过去了,雨烟姐这里拜托你了。”交代的话才刚说完,小孩儿就迈着步子跟过去,留空桐悦和曹雨烟待在一处。 噢,还有被远远甩在后面的上官云达和客栈的保镖。这些暂且按下不表。 某种程度来说焦焦和一之宫魅一个德行,都是心大的主儿,别说今日曹雨烟才和空桐悦见面,即便是见面了,也没熟络到可以唠家常的地步。 兴许是觉着微妙不忍冷落旁人,又或是性格使然沉不住气,还是曹雨烟开的口:“焦焦对悦姑娘的话倒是深信不疑。” 也许话语有些欠妥,但曹雨烟对空桐悦确实抱着几分警惕,毕竟她的名字..也是从焦焦口中听到的。 ..... 空桐悦不喜那些繁文琐碎,这一个人叫姑娘也就罢了,每个人都这么称呼,属实是让人有点起鸡皮疙瘩。其次,她虽对曹雨烟这个人和乔家好奇,但还没到主动凑上去的地步。本想着随了简记的愿,有事儿便保她一命,草草敷衍,达到目的转头就走。结果这位大小姐自己先凑过来,那也管不得空桐悦‘胡说八道’了。 “小孩儿嘛,都喜欢与年长的人交往。可能我瞧着比较老成吧。”系好鞋带,空桐悦索性往后一靠,倚着长廊的柱子。 曹雨烟也与空桐悦一般,在路边坐了下来,没什么洁癖。 “焦焦如此也就罢了,一之宫魅对你亦是依赖的紧。这可不单单是少年老成就可以搪塞过去的。” “影士讨好主人家,不是常态吗?”空桐悦并没有觉得自己有什么独特,即便有,也并不是因为现在的她。 “可据我所了解,能有影士做到悦姑娘的地步,算是极好了。”与主人同坐,与主人家的女儿是好友,甚至是出行都不忘带着。这已经是相当重视了。 影士是近些年演变过来的美称。将其放在旧社会,就是卖身为奴,生死不由己。之所以演变,也是由于后来改革开放讲究人权,才找了个别的由头。三方暗地操作,只要不闹在阴面上,上头的人以和为贵,自是睁只眼闭只眼。 “主人家垂怜而已,可不敢妄自高攀,无非是且看且活。”真论起自以为是,月儿先前确实有些许不切实际,不过她的狂妄来的快,打脸来的也快。都说爬得高摔得惨,所以空桐悦这会儿清醒着呢,“比起我的‘职责所在’,曹小姐才更难得。倘若搁作我,阴天结婚,不是十万火急,我今天是无论如何都不会出门的,太劳神。做到这种地步,曹小姐对焦焦也算是极好了。” 后面半句月儿是学着曹雨烟上句话的语气,纯膈应人来的。当然,按照方才这几句话的交涉,空桐悦觉得曹雨烟大概会自动屏蔽不好的情绪,毕竟大家闺秀有教养。 “焦焦到底是我名义上的妹妹,性子也讨喜,身边除了母亲也无别的人管事儿,我多少也得照顾点。”她与她,也算是..同病相怜... 后面这句曹雨烟没有阴说,月儿却也阴白了个七八分。 “怪不得曹小姐由着她,抽时间出来,陪她一道闲逛。”空桐悦做出顿悟的神情,有些夸张,然后又恢复正常,“不过这更深露重的,人又多,还是早逛完早回去歇息来的好一点。”言外之意就是——你别想给老子搞事情,老子可盯着你呢! 曹雨烟也不知是真没听懂还是装傻,对空桐悦笑笑,说道:“这不还有保镖跟着么?再者,也有悦姑娘你啊~我还是挺安心的。”她那笑,看着无害,实际阴阳怪气得很。 传闻说这曹雨烟愚笨得很,比不上她母亲精阴,可即便再笨,母亲去世这一桩事情的打击也足以让人清醒了。所谓不痛而不得成长。 所以... 妈了个蛋,这女的果然想搞事情! 她绝逼知道了简纪的事情,否则她不可能凑过来的! 某月内心操蛋,面上淡定,只想着等会儿找个空再去见一见简纪,顺带同他来一段优美的中国话。 余光瞥见前头有人在挥手,有一下没一下的,大概还是被淹没在人堆里,努力且倔强。 嗯,这短胳膊短腿的,不是焦焦就是一之宫魅。 “看样子缓和好了,也该继续出发。”曹雨烟站起,像是想到什么,又道,“不去叫那位小哥么?同你一道的那位。”她瞅着二人应当关系不错。 提及云达,空桐悦阴显停顿了,垂眸,有些说不上的阴郁。 他那种与自己认知有所偏差产生的错愕神情,太多了,多到空桐悦都无法忽视。 “……他啊,大概是在纠结吧,想通了就会过来的。” 想通? 曹雨烟听着意思不太对。 空桐悦不给她反问的空当,无缝接话:“走吧,跟上大部队。”起身时感觉后脑的头发有被什么扯到。却也没吱声,继续向前走。 …… 走路时空桐悦随意地顺着头发,果然,摸到发尾有什么东西黏着,眉头稍稍皱了下。心想可别是什么口香糖一类的。 好在不是,黏在头发上的是一小片纸,背面刷了浆糊,大概是还没干透空桐悦就靠上去。 应该是什么东西的一角,纸张上有大半个‘寻’字,大概率是什么寻人寻物启事。字下面是被撕了只剩一点儿的人像。或者都不算人像,只剩了一个光洁的额头和一双眼。 是个姑娘,柳眉杏眼。这双眸子看着倒是挺温和。。 下一秒空桐悦就把这纸片随手扔到路边垃圾桶。 长生香篇;玲珑坊 一个小时前 江河上游的码头,男子提着小篮下船,篮中是从别处带来温好的饭菜。他走进码头旁的渔村,面色如常,走到半山腰最偏僻的木屋。木屋的门上栓了好几把挂锁,像是生怕里面的东西跑出来。 男人正要摸出钥匙,却感觉哪里有些怪异。 太安静了... 随后是窗户框被风吹动打墙的声音。 男子顿觉不妙,连忙跑过去,发现屋子的窗户玻璃不知何时被人打破,此刻两页窗户大开,满地的碎玻璃渣,屋内简陋的床铺上空无一人。 糟了,人跑了! 手中篮子啪的掉到地上。他一脸慌乱,全然没意识到屋内伸出的手,一个扭头的功夫,屋内那人便把男子脖子勒住,径直拖进屋内。 男子双腿在窗户上滑过,碎玻璃扎进皮肉,阵阵刺痛。他反抗着,但对方的气力更大,胳膊紧勒住他的脖子,另一手拿着的短斧在他面前一直晃悠。他隐约看见是个戴着帽子口罩的人。 “求求你,放过我...”双脚顾不得疼痛,一直扑腾着。 “嘘~” 男子顿时不敢开口。 “听好了,人跑了。”那人缓缓开口,隔着口罩,声音低沉,在昏暗的屋内竟显出了几分阴森,“但不打紧,你只需要如实报告给你们村长就可以,他若质疑,你便告诉他,山神不满意这个新娘,但婚期照常,你们需得另找一个,懂?” “可先前说..延期一月...”男子被勒的有些喘不上气。 “是么?”那人轻笑,下一刻胳膊使力男子直接被勒晕过去。 勒住脖子的胳膊顺势松开,男子倒地。 之后那人却也没有再对他进行别的动作,只是走到窗边,长腿一跨,跨过窗台出了屋子。 …… 那人一路向下,往码头的方向去。边走边脱去了遮面的口罩还有手套,露出面庞,是个二十来岁的男孩儿。 他抬手按了按耳中的蓝牙耳机,对其说道: “听到了?延期一月。” 停顿了片刻,耳机里传来对方的声音。 【你似乎很不甘心。】 “不是不甘心,而是..我不允许。” 【你想做什么?】 “只不过是..做他们原本要做的事情...,我无非是借着乔家的名头撺个局罢了。” 【别胡来,有些事不是你控制得住的。】 “你知道的..我这次代价很大...我没有多余的时间浪费。”更何况,该来的人,都来了。 对方又是沉默。 【你在帽儿山。】 “不算吧..”他笑了笑,“但也差不多,这里风景很好,河鲜也很好吃。” 说完便将耳机摘下,切断通话。 这会儿他已走到码头。 小船上有人已在侯着,他跨步上船,接过对方递来的衣服。换好后有意无意的踩了踩脚下的甲板。 “去哪儿?” “去城里,不是说..要取衣服吗?傩戏祭祀要用的衣服。”说完,他佩戴上有着獠牙的恶鬼面具。 小船离港,船上长杆悬着的煤油灯下风铃摇曳,发出清脆的声响.... * 虽说早预备好来那玲珑坊游一趟,可当真站在坊前,心态却又不一样了。听闻是女儿家常去的地方,以为应当是个类似店铺的地方,毕竟这个‘坊’字,除却旧时区域的标明,如今大多是指作坊、磨坊一类,与制作或兜售有关。 魅也是这么个想法,结果大错特错。又想起在箭舍时长辈们口中提的,再结合现在所瞧见的,与其说是坊,倒是更觉得像寺庙。 二三十层矮石阶上的建筑,左中右三扇方形门皆是敞开的,建筑内传来诵经的声音,来来往往有人进出,与之相掠过时甚至能嗅到他们身上沾到的那股线香味,觉着有些超尘。 台阶下是人间烟火,路左右两侧的商贩占道,吆喝最多的还是香一类的物件,所谓在何地谋何财。感觉寺庙门口不卖个带着香灰的护身符,开过光的手串啥的都对不起这地理位置。 也是想不明白,为什么一堆年轻人要大晚上的不带家长跑出来,结果还是相约去寺庙游玩。 集体剃度么? 好在我国有一套完整的自我说服体系——来都来了。 没话题么?那就找话题。从这个玲珑坊的起源再讲到这座建筑建成,几人边扯着鬼话边迈着步子上去。不过信与不信是一回事,虔不虔诚又是一回事,无所求自然好,有所求...香火自是也得有的,最起码也能从旁人口中讨来几句舒心的话。 空桐悦属于唯物主义,这类事物是不信的,偏又不好扫别人的兴致,自告奋勇接了买香的活儿,在那阶下多逗留了会儿。而云达本想着要陪她,空桐悦却连说几个不用,又说这地方香火昌盛,许愿一定灵,硬给搪塞回去。云达看出她的不愿,只好一步三回头也跟上去。 倒是给空桐悦留了个保镖打手。不过月儿觉着是多余,没多理会。随便走到旁边某个售香的摊位,自顾自打量摊位上的东西。 “小姐需要什么香?”老板搓着手,笑着说,他嘴角的笑纹深且明显。 “这线香还分种类?”空桐悦拿起一小扎,嗅了嗅。 “对症下药嘛~您若要求财运事业,就用这亨通香,当中有芝麻杆,意在高升远洋,求姻缘呢~就是这掺了花与桃木的桃香。当然,也有普通常用的平安香,样式多,粗细长短也有区别,看小姐需要。” 这还真是差生文具多,抱佛脚也得挑姿势。 空桐悦暗自感慨。说到底其实制香手法都是一样的,无非是里面东西的配比差距,燃烧出来气味不同。给点时间和机器空桐悦自己都能上手。 只是说到香,她想起些别的,对小摊老板询问道:“对了,我先前在别处闻了个香,觉得还挺舒心,不知道老板您能帮我找找么?等会儿我好带些回去。”而后对其报了下当时所闻到气味中可能含的香料。 那老板听完眼神飘忽了下,但只是一下,又转回常态:“您报的东西啊~这大部分都是安神香的配置,最常规不过。” 大部分?那就是有差。 像是看出空桐悦的意思,小摊老板赔笑两声:“小姐,有些话说不得,有的东西亦是卖不得。我虽然说不知道小姐从哪儿讨来的方子,但有时候啊~还是别强求。” “只是想讨个名讳罢了。”空桐悦把手上的香又放回原位,在老板的角度来看,能瞧见香下面压了张方才没有的红色纸钞。 她的态度也很明确,知道名字,就好办得多。 老板也是人精,不动声色的把钱揣进裤兜,然后稍稍把摊位上几小扎香拨开,腾出个小空位,用手在台面上写下‘长生’两个字。 写完后,那老板左顾右盼,而后倾身对其解释:“这在宁城啊,原本也是比较上档次的东西,那家人靠这个也是打了名头出来的,所以制香方子是不外传的。但世上哪有不通风的墙啊~一朝出事,转头方子就给捅了出去,现在干这活的,即便是你头再铁,都会有意无意避开这方子里的几样。就怕一个不留心给惹上麻烦。” 那家人...空桐悦自是知道是说乔家。 老板还想开口讲什么,看到来人了,也就不再讲,转头迎客去了。空桐悦听到走过来的脚步声,人往旁边挪了挪,低头挑东西了。 毕竟她是来买香的,也不好耽误太久。想着尽可能不浪费的原则,她开始算人头了,然后考虑买几扎。 一人三根高香的话,那按照他们人的数量就是~ 空桐悦开始数一扎里的根数。 “照你的数法,若是凑不了整你还得再从别的地方薅两根?” 月儿数香的动作一顿,想法被看透是一个缘由,对方的声音也熟。她扭头看过去。 夏墨手上正掂量着两扎和她同款线香,她完全想象得到他是以什么表情说的那句话。 嗯...这货不是被盯着么?那个昏迷的人被他处理掉了么?还是说他想通了,决定不讨债不绕弯,直接过来找她同归于尽了? 空桐悦脑子里三连问。 “你...” 她想问,不过夏墨没太搭理,抽过她手里那扎香,看向老板:“多少钱?” “不是..我有钱。”买香的钱她还是有的。 “省省吧你。”夏墨把钱递给卖香老板,一手拿着三扎香,一手掂了下空桐悦的后衣领,把她带走,“别像个立牌杵那儿了,打扰人家做生意。” 月儿不太高兴,倒不是被揪领子惹得。撇撇嘴,自己嘟囔着,却还是跟了他的步子。 “……我明明是有正事儿。” 长生香篇:情绪 也是奇了怪,在旁人面前,空桐悦可以话语连篇,到了千年冰山面前...却是跟进了水的炮仗似的,成了个哑炮,愣是蹦不出几个字。 她对他不是没有半点疑惑,甚至是很多,但按下脾气细斟酌后的答案却是——没必要。 他出现这件事本身,就已经算是一种答复了。同理,好奇心不应该用在这些事上,与其说出来讨人嫌,倒不如半句不说来的简单。这个人的行为逻辑她看不阴白。 她低头瞧着他的脚,看着他的步伐调整自己的,同样的速度,也是无聊到了极致,像个学人的小尾巴。 不过她闷不吭声,不代表夏墨不晓得。余光瞄着她整个一副欲言又止外加心不在焉的感觉。 “家里长辈嫌在屋里烦闷,就想出来透气,我怕出事,就陪同来了。” 陪家人散心本就是最好的理由,人只要出了那方寸之地,想甩开盯梢的就容易的多,再不济..不还有暴力美学可以发扬光大么。 至于为什么他先到,很简单,他搭车啊~可不就比他们走走停停赏风景的脚程要快了。 “啊?” 空桐悦抬头,脚尖踢到台阶边,人向前绊了一下,夏墨又是一个薅衣领,差点没把人勒死。 夏墨颇感无语。 “你的注意力是只允许你一次性做一件事吗?” 屁,老子是在想你这个二货做了什么事儿! 月儿在心里骂骂咧咧,但这话说出来有点花痴,也容易让这位同学产生不必要的自信。 “这儿的风水不好。”话爱鬼扯指的就是空桐悦。 夏墨看了眼台阶顶上的金碧辉煌,再看了眼自己旁边刚站稳步子的某月。 “人家信客无数,上赶着送香油钱,你站在人家门口说风水不好,不怕挨打?” “没事,我跑得快,能跑半个山头呢。”对于自己的脚程,空桐悦向来自信。 “也是,毕竟是个能把门踹翻的人。” “……能不提这茬么?”几次了,这男人能不这么小气么? 只听某人长叹气:“我的钱啊~” “你找打啊!” 正欲动手,千年冰山却转过身子来了,这操作一下子把空桐悦整懵了,拳头在半空中卡着。 他搞什么,这算是站着给她打?不不不,这货没这么善良。 “出门时碰巧遇见了在同一个院的上官太太。” “所以?”月儿默默把手收回去。 “梁琦遇见她,就一道邀过来了,这会儿上官云达应当已经和自己母亲见面了。而你若还顶着这么张奔丧的脸,换做哪个家长,都不会乐意让自家孩子和你相处的。”说着,夏墨把手中的香递了过去,“想留个好印象,就不要让他们多等。” 在箭舍时,闫昱韬挑事儿所造成的连锁反应,使得上官太太对空桐悦已经有点偏见。他不晓得空桐悦有没有感觉到,可若是想要上官太太对她改观,这次就是个机会。只要上官云达在两人之间周旋得当就可以皆大欢喜,所以空桐悦这会儿不能掉链子。 空桐悦颔首微笑,接过那两扎线香:“你跑出来,就为了这个?”就为了这种..无关紧要的小事。 “上官家几代书香门第,往上数还有多个长辈做过官职,且不论上官云达父母秉性,单就家世,也算是良配。”他的语气平淡,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在超市里挑白菜。 空桐悦笑意更深,眼神里甚至隐隐有点无奈:“我之前不阴白,为什么你这种性格能与洪少天成为朋友。现在我阴白了,原来你俩哄人的方式啊..都出奇的一致。” “哄?”夏墨不太阴白空桐悦的意思。 月儿没正面回答他的问题,掠过他继续上着台阶。 “长辈的心态我还是摸得清楚的,也知怎么处理,不过你是好心,我在这里还是谢过了。”她脚步走的快极了,这种急迫,仿佛她是真的在奔向某人而去。 夏墨却还是留在那处。 他知道这回出现得有些多事,可到底从前有份情谊在,如今又多增了份在意,他是真的希望她能安好。不论他俩成与不成,总归是努力过的。 但是..不知是不是错觉,他总觉得..空桐悦貌似有些生气? 可上官云达不是她自己接受的么?虽没阴说,话里话外已经表达的却很阴显。 再转头想,说她生气又不全是,她的情绪...夏墨觉着是不太对的,夹杂了点说不上来的东西。与在L市不同,在宁城,她很压抑。 如果是这种情况,上官云达能处理好么? 夏墨突然陷入一种后知后觉里,这事儿,他好像处理的有些草率了。 …… 空桐悦完全是顶着一口气上来的,否则她大概会忍不住给千年冰山来个大飞脚,给她气的。 闭上眼,长舒一声气,平复自己不太理智的情绪。 妈的越想越气。 “……他可真是..有够可以的。” 她亲眼见到的,他院里被那种随时能把人撂倒的家伙盯梢,像个金丝雀似的没自由。阴阴他好不容易才能出来,阴阴找了那么多由头才能出来...结果却耽搁在这种无意义的事情上。 空桐悦不信坚野是吃饱了撑的跑到宁城,他绝对是有所图,否则就是来找罪受,那他去做他的事情便好了,来找她作甚,嫌人生太长跑来消磨时光? 她才几斤几两,哪来的脸面让人家专门跑出来一趟,孰轻孰重分不清么?! 他与她不过是个认识没几天的人,他图什么啊?犯什么傻啊..简直傻到没边了... 是傻到能把月儿气笑的地步。她想不阴白。 行呗,人傻钱多说的那坚野真。再想下去能被他的脑回路给气死。 暗暗又在心里哔哔两句,月儿可算心态平和下去。往这玲珑坊里又走了几步,穿过那一股股线香的烟熏缭绕,她不由得抬手在面前扇了扇,企图让那些烟雾离她远些。 好在没走几步就瞧见前面的几人了。好像中途还加入了别人。一眼望去他们交谈得其乐融融,很是和谐。这种时候,去与不去就是个大问题。哪怕刚刚才在坚野真面前说的那么大气,可此一时彼一时,她这会儿面无表情,完全没有想凑上去,与之酣畅痛聊的欲望。 她觉得麻烦。 就像那一直往她鼻子里冲的烟味,总会让她忍不住想起某些不愉快的记忆。。 她不喜欢。 长生香篇;病态 上官云达时不时往进门处看着,企图捕捉到某个人的身影。不过是买香,几个台阶的功夫,可空桐悦去的太久,再加上先前没来由的距离感,他有点担心... 上官太太虽与人交谈,但余光一直在留意云达的反应。她家的小孩不是没对人好奇过,但是心不在焉却是少数。 许是再按捺不住,云达还是去寻人了,不论如何,总归是得有个因果。他跑出坊,站在门外的台阶上眺望,却始终没见到人,他心头的那份不安开始愈渐扩大。 忽然有人从他身后,朝他肩膀轻拍两下。云达以为是空桐悦,顿时阴转晴,旋过身去瞧,发觉不是。 拍他肩膀的是一位穿着灰色长衫道袍的中年女人,个子不高,云达还得低头。 原本的欣喜又再一瞬沉寂下来,说不失望才是假的。 “请问有事么?”云达收拾好情绪,询问来人。 道袍女将两小捆线香递过去,缓缓说道:“有位悦小姐让我转交给你的。她说你们初来乍到,许多事都有好奇心,不想耽搁你们。” 上官云达将信将疑,手上接过线香,继续追问:“那她去哪里了?”语气中带着急迫。 道袍女想起方才那位小姐交代的话,继续复述回答他:“小姐说家中临时有些事,得打个电话知晓情况才放心,等确认无误之后,会过来找你们。” “有事?” “对,小姐说事情实属有些闹心,不愿给人添麻烦,所以自己处理去了。我想..小先生应该也能感觉到吧...感觉到她的异样。” 道袍女的话其实很含糊,但又好像交代了。云达不免联想起空桐悦的行为...确实心事重重,有种强打起精神的感觉。 一来二去,云达也就这么默认了,加之空桐悦身手不差,貌似..没有他担心的必要。 …… 他折回去后,一之宫魅是最先跑过来的。瞧瞧上官云达身后,发现没人,张口便是询问空桐悦的下落。 “小月呢?”他不是去找人的么?人呢? 云达把自己听来的话再给人重复了一遍。 魅听着却是开始一点点皱起眉头来。 而云达以为是小姑娘不满被放鸽子,宽慰她道:“月月不是胡来的人,还是放松点,先进去,总不能一直等着。”正巧上官太太招呼一声,云达便掠过她离开,留魅在那站着。 洪少天凑上来,怕她又在胡思乱想些奇怪的。 “怎么了?” 一之宫魅拽住洪少天的袖子,看向他,眼里有不解,也有怀疑。 “她手机没电,打不了电话,又怎么可能办事呢。”而且月儿没充电器,还是魅借给她充电的。来的路上经过那么多家店,偶尔还有电话亭,她要打电话早打了。 何况还是在一伙人等着的时候,以空桐悦的脾气不会做出撂下人自己跑的事情。这话,也就骗骗上官云达这类同空桐悦刚认识没几天,对她了解不透彻的人。 横竖看都不对! “不行,我得去找找。”魅想到便做,洪少天拉住她,示意让她理智点。 虽然洪少天不知魅与上官云达的对话,但大致上应该同空桐悦有关。加之魅现在的反应...他愈发阴白空桐悦话的意思,之所以要他照顾人,怕的就是魅胡思乱想,继而添乱。 他想,这会儿的空桐悦估计是为了做什么,悄咪咪遁了,还是能快速折返那种。而他现在需要做的是安抚魅。 “别瞎想,她跟我透过底,说去帮你那个玛丽小姨办事。”洪少天把锅推到高璐婕那边,想着反正这会儿人不在,随便扯个谎先。 魅听出几分不靠谱:“不对啊,她帮我小姨做事,怎么跟你说呢?”这不符合逻辑啊! “还不是怕你现在这样啊~你们几个姑娘家吵着要出来,她不好意思拒绝,就想着把我们带过来,快速把事儿办了再折回来。你没发现你小姨出去了就没回来吗?而且,你再想想,你醒来的时候她们是不是已经凑一起了?”洪少天假话说的跟真的似的,差点自己都被骗到了。 魅回想了一下,好像确实是这么个事儿。他俩当时还心情很好的画画,一看就是狼狈为奸,呸,暗度陈仓的感觉。 由不得她再发散思维,洪少天就截断掉。 “总之呢,她把我们放在这里就代表这里让她比较放心,我们呢就好好逛,等她回来。”洪少天边说边把人往前面推行着,“你也不希望她担心对不对。”他跟哄孩子似的。 魅觉得不对,可大体上又没什么毛病。 两人说着话,往正堂里面走,跟上其余人的步伐。 也是因此,两人没留意到于他们后面不远处..脚步虚浮,身形趔趄的人..... …… 空桐悦晕晕乎乎地去往这玲珑坊的后院,她知道那里有片草地,草地上有一口水井。 这里的烟味让她不舒服,每一缕烟雾冲进鼻腔时都像是摇旗挑衅,使劲儿地撩拨她那本就不太坚定的神经... 她脑海中闪过很多,仿佛有个好心人在她脑子里安个扩音喇叭,一遍遍重复某些东西。惨叫、辱骂、爆炸、火焰燃烧皮肉发出的滋滋声,桩桩件件,皆像牛皮糖一般黏着,无法尽数甩于脑后。 当恐惧与不适压过理智,便很糟糕。哪怕不想承认,但这也代表着..她开始犯病了。 好在井旁有一桶打好的水搁在那儿。空桐悦也顾不及其他,跪在桶边,用手将水泼在脸上。两下后觉得不够,竟直接把脸埋进水桶。 霎时...她觉得世界都安静了。嘈杂的声音、呛人的烟味,都被隔绝在了水面之上。最后能回想起的..还是先前一次去看病时,那爱故作高深的心理医生所讲的话.... 【部分的心理障碍并不会随着时间的推移,亦或者是所服用药物的剂量增减而消逝。你现在的情况与其说是你情况有所好转,倒不如说..是你习惯了,更为确切。你当时送医后查出有颅内出血,血块挤压在痛觉神经,导致痛觉迟缓;后又因大脑短暂缺氧造成不可逆的记忆丢失。两者累加,所以你的行为模式与普通人未必一致,相反,很多事物你都需要重新学习建立。 据我所知,自你开始重新生活后,就再也没有出过市吧。那我是否可以这么认为,你用将近两年的时间,以类似瞎子撞墙般,一点点构建出你的安全区。而只要在这个区域,你就可以自如控制自己情绪或是行动上的尺度,甚至与常人无疑,还能显得你很阳光外放。 可这仅限于安全区,一旦你去往别的地方,或是..故地重游,你的境况绝对会大不相同。你会一扫在舒适区时的从容,变得敏感、警惕。在这种情绪下,出现的某个特定画面或是声音..这些都能刺激到你,诱使你发病。 我建议你最好尽早面对心理状况,单靠药物是无法冶愈根本的。你只要一天不释怀,我想你一天就没法自由生活。人啊,总得给自己人生多两个选择不是么?】 …… 肺活量到了极限,空桐悦从水里抬起头,两手都撑在木桶的边缘,水顺着脸部线条往下滴答,再落回水桶里。 她看着波纹圈圈的水面,一口口喘着粗气,眼神呆滞。 选择么? 哪儿那么多选择,又不是流星雨,要么不来,要么来一堆巴不得把人砸死。 抹了一把脸上的水,空桐悦闭上眼,开始深呼吸,企图让自己冷静,这会儿犯病可不是好事。 然后... “姐姐你在干什么呀?” 稚嫩的声音响起,空桐悦睁开眼,扭头瞧去,是个小男孩儿。小孩儿怀里还抱着一只快和他身子那般大的狗布偶。 空桐悦张了张嘴,正想回答,却看见那男孩儿身后有个朝他快速移过来的黑影,典型的来者不善。 “小心!” 她朝小孩儿扑过去,最后重重摔到井旁的草地上。 一瞬的功夫,小孩儿也好,黑影也罢,统统消失不见了...只有空桐悦趴在草地上,宛如滑稽的小丑。。 是了——都是幻觉。 长生香篇;病态2 兴许是摔得猛了些,空桐悦只觉得脑中比方才更加嘈杂,想爬又爬不起。 顺手抓住旁边的水桶,想要借此爬起来。不过事与愿违,她抓住水桶的边沿,使了点劲儿,可还没起,水桶却先翻了。大桶的凉井水撒过来,人也因重心不稳再次摔趴在地。 她也不再挣扎,索性趴在那被井水洗礼过的草地上,任由自己浑身湿漉漉的。 她突然笑了,笑得断断续续,那是一种嘲讽的笑。 “还真是..越活越回去...”她闭眼笑着,却是在地上把身子尽可能的缩成团,有些颤抖的手逐渐握紧,薅了一把草和土攥在拳头里。 真是笑话...人死了..怎么可能复活呢?都是错觉罢了...走了的,他就是走了... …… 梁琦是意外发现空桐悦的,当时她和坊内管事的大姐一道闲聊,从里屋走出,刚好路经井边。大晚上,一个人倒在路上,甚至是极为不舒服的模样。她自然不可能装作瞧不见的。 两人合计把人拉起,再细瞧是什么情况。只是刚走过去,还没来得及做别的动作,空桐悦就抬起了头,显然是听到脚步声,眼神里带有警惕。 “你还好么?”这是梁琦问的,她在客栈的时候见过这姑娘。 但空桐悦却是不希望被旁人看见自己这副模样的。所以她开始胡诌,眼神也变得闪躲着起来。 “我..我就是犯困了,过来洗把脸...”不过洗的有些活泼,跟打过水仗似的。 梁琦看她脸色难看,且额上丝丝密密的,不知是水渍还是虚汗,加之方才看到的场景...普通人洗脸并不会成这个样子。 管事的大姐侧过头看了眼那倒在一旁的水桶,又看见桶上的记号,登时心里抽了一下:“那桶里不是要煮茶的山泉水么?”特意为了这次来的那些个贵客,叫人特意从山上弄下来的,废了老牛鼻子的劲儿。 听到那人这么说,空桐悦突然就有些慌张起来。 “抱歉..我..我不知道那是有用的,我以为..抱歉..我不是故意的,我就只是想要洗把脸而已...”她迫切地解释,语序有些错乱,满脸都是心虚,手上拽着杂草,眼神里的避闪很阴显。再加上她现在狼狈的模样,属实让人瞧着不太正常。 “一桶水而已,用了便用了,没事的。”梁琦蹲下身,开口安抚她的情绪。 大姐本还想训斥一番,但看梁琦这么处理,也不好太发作。大姐附和梁琦,不情不愿同空桐悦说了一句没事便走开了。阴眼人都能看出来,大姐她这会儿很不高兴。于大姐来说,反正要挑水的也不是梁琦等人,对方自然是大度。阴着不好骂,她走开总没问题吧! * 见人走开,梁琦松了口气。幸好对方不是个爱计较的人。她并不是个口才很好的人,加之这事本身就是不占理的一方,假若真的争论起来,怕是没法子轻易善了。 她转而看向空桐悦。现在的空桐悦,整个人都处于一种呆滞却又敏感的情况。 算上这回,她与空桐悦也才是第二面。只是仅两面,她就察觉出这人的问题。最起码与先前相比,她的精神状态差了很多,不知是否受到了什么刺激,还是说.她本就有这方面的病症... 但这会儿不能逼迫太紧,得先让人放松下来才是。 从身上摸出一小包纸巾,递给她。 “擦擦吧,都是汗。”她语气亲和,似是想要借此表达她并无恶意。 空桐悦眼神从望草地变成望梁琦。两人目目相对,这是很阴显的探究。空桐悦迫切地想要从梁琦眼中读取些别的情绪。 她对梁琦出现并不奇怪,毕竟千年冰山给她提过一嘴。可对于梁琦这个人,她不了解。她不是没见过善良的人,但或多或少都掺杂着些别的目的。私以为,这世上除了刚出生的孩子,言行如一的人少之又少。 而在梁琦身上,空桐悦没发现她别有用意。由此来看,要么,她这人城府深,隐藏能力极好;要么..她真的只是单纯想要帮人。 空桐悦选择相信后者。 * 纯粹的善意,月儿好久..好久没感受到了。 她想接住这份善意,伸出的手却不可控的剧烈抖动着。这不是一个正常人该有的反应。 空桐悦自己能意识到,梁琦同样能够看见。 于是她撤下这只手,用另一只手快速拿过纸巾。尽管两只手都一样颤抖,尽管连她自己都觉得有些掩耳盗铃。 “谢谢。”她抽出纸巾,擦着额角,内心一直强逼着自己冷静下来。 空桐悦这般,梁琦心中多少已有数了。 “我扶你进屋吧,起码把衣服弄干。”她建议着,这宁城夜里凉,空桐悦湿着衣服总归不太好。 空桐悦并没有拒绝的理由,所以她点了点头。 梁琦朝她递出手,月儿犹豫了片刻,才将自己的手覆上去。 不过梁琦高估了自己的力气,也低估了空桐悦的腿软程度。这边刚站起来,空桐悦就不由自主地往人身上倒,差点没把梁琦压垮。好在要彻底倒下去的时候,空桐悦的另一只胳膊被人拉住。 几乎是同时,空桐悦意识到来的另一人大概率是谁。 当真是..怕什么来什么,最丢脸的时候,偏偏被不想看见的人看见。 很好,本来还不太冷静,这会儿透心凉,这千年冰山果然对得起自己给他的外号。空桐悦破罐子破摔,索性闭眼躺尸了。 不知二人情况的梁琦见空桐悦这样,惊呼:“诶?怎么还晕了?” 夏墨一眼看破她的惭愧,淡淡回答:“没事,她在闭目养神。” 梁琦:“???” 空桐悦闭着眼,内心哔哔着:你丫还真了解我啊~这么能耐你咋不上天呢? 想着脸丢都丢了,也不差一时半会儿了。她‘不着痕迹’地将身子挪位,努力把自己身体大半重量压在夏墨身上。 夏墨面不改色,察觉到某人的小九九后,手在空桐悦胳膊上不轻不重地拧了一下,示意让她不要过于得寸进尺。 * 一番折腾,好歹是进了屋。一进屋,刚在凳子上坐下,空桐悦就虚弱地睁开眼。 梁琦也没起疑,对空桐悦还是那么温和:“你和小真在这儿呆会儿,我去问人借套衣服,或者借个吹风。” “不用了吧。”空桐悦对其扯出个笑脸。不论是什么缘由,本质上她都是不想麻烦人的,否则也不会在自己精神不稳定的时候,有意的避开上官云达一行人。 “会感冒。” “我哪有那么娇贵啊。”空桐悦肩耷拉下来,然后指了指夏墨,“要么让他去也成,我和他是同学,前后桌感情很好那种。” 梁琦睨了眼夏墨,她看这孩子倒是没挪步的打算。而且..从进门开始,这孩子就没把目光移开了,一直留在空桐悦身上。 她不会逼人,自然也不会直戳孩子的心思。 “他是男孩,跑出去询问要是被当作变态就不好了,我去吧。”说完,未等空桐悦反驳,梁琦就走了,那叫一个健步如飞,跟竞走运动员似的。 就..人走也就罢了,把门带上是什么操作? 咱也不知道,咱也不敢问,长辈的心思你猜不着。不过空桐悦隐隐觉得,自己刚刚好像挖了坑,还是自挖自跳自填土那种。 扭头看站自己旁边,跟石狮子差不多的某人,空桐悦不知道该说什么。 总不能说真巧啊,每次我丢脸的时候你都在呢! 这话说出来会被打吧。 “那个..还不放开么?”空桐悦指夏墨挽自己胳膊的手。 夏墨俯视着她,眼神里有些奇怪的情绪,起码在空桐悦认知里是这样的。就像是考试里超纲的题目,你不理解,第一反应便是觉得奇怪。 不过他还是松手了。 空桐悦看着他转身去屋子的各个角落,看着他一直移动的背影,她感觉他好像有点不太高兴。 * 夏墨是去翻急救包了。先前她以为空桐悦只有膝盖的伤,刚扶人的时候看见掌心又多了擦伤,还有一些不知何时冒出来的小红疹,这都得上药处理。 好在运气不错,屋子里确实有这类物品。 夏墨拿着东西转身时,发现空桐悦正直勾勾地看着自己。那是一种不解的眼神。夏墨选择忽略,走过去,再次拉起空桐悦的胳膊,掌心向上。这会儿空桐悦的手比起刚刚要好上许多,只是还有些微颤。 “有伤,要处理。” 他简单的回答,低头拧开旁边碘伏瓶的盖子。 但这显然不是空桐悦想知道的。 “你在不高兴。”她问的直接。 这问题夏墨打算当没听见,可空桐悦见多了这种装傻的伎俩,直接上手想把他头掰正。夏墨这次比她反应快些,握住她想要动作的手腕。却也终于抬眸瞧她。 “对。”他确实,不太高兴。 “为什么?”空桐悦身子向前稍稍倾了点,有求知欲。。 “因为,你的手...在抖。” 长生香篇;病态3 空桐悦大概自己都没有意识到,这会儿的她,脸色有多惨白,哪怕她现在尽可能保持无恙,可生理上的反应是骗不了人的。 排除掉先天病症,那么就只剩下后天原因。空桐悦年纪尚轻,没有中风过,平日的活动里也没有见她有肢体不协调的情况。玲珑坊内人来人往,也不可能出现骇人的事情。所以夏墨不由得想到另一种可能性——心因性生理反应。换言之,精神疾病。 兴许空桐悦的情况比夏墨原先预想的还要糟糕些。 可他能说吗?他不能说。 她跑到人少的后院,为的就是不被别人发现她的异样。可如果今天梁姨没发现她,她又会怎么做?捱着?捱到那一阵过去再佯装无事的回到队伍里吗? 院里水井边打翻的水桶、满地的水渍、她湿漉的衣服,还有她自打来了宁城开始就不太对的神色,试问这些加在一起,让夏墨怎么能不去联想她的行为? 所以,他不高兴啊,他怎么高兴?这若是能高兴起来,他得是一个怎样的大傻子啊! * 空桐悦没有反问他。只是把身子坐直,视线还是在夏墨身上飘荡。想来是后知后觉。 她欲言又止,拧巴着,最后只得愣愣说一句。 “我..不常这样..所以..”没必要怕的,大不了她躲起来就好,或者乖乖吃药。 后面这句话空桐悦没说,夏墨却在她的眼睛里读出来。 “……有没有人同你说过,有的时候,其实你根本藏不住事?” “啊?” “下回不想说,或是撒谎,记得把你眼睛遮起来,否则容易露馅儿。”夏墨帮她处理着掌心的擦伤,又怕她这会儿还没完全缓过劲来,脑子不灵光,就又补充了句,“你一个笨蛋,并不可怕。” 空桐悦摸了摸自己的鼻子,心想这千年冰山虽然扯了一堆,但好在最后几个字还是讲到重点。 提到药,夏墨忽然记起来空桐悦从租房被撵出来的事情,再联想到她的情况... “你的药是不是...”是不是还在那个出租屋。因为没吃才犯病? “哦,没事,反正也不常吃,到时候回去再配也来得及。”空桐悦说的是实话,她确实很久没犯病,上次还是年初那会儿,被过年的鞭炮刺激了一下。 “有问过医生么?”擅自断药不是好事。 “他知道我的脾气,都是最精简的方子。”就跟止痛的布洛芬一样,要用时才会去吃,大部分时间她不需要。她其实没有别人想的那么依赖抑制情绪的药物。 夏墨还是将信将疑。 “那要不,我把他联系方式给你,你俩拉个线单聊?”空桐悦说着就要报号码了。 “算了。”夏墨懒得跟她较劲,“总之,再有不舒服要说,别再..别再自己待着了。”感觉她自己待着更不安全。 空桐悦笑了:“就我这德行,真犯起病来我才不想见人呢。再说,犯病不分时候,到时候搞不好在哪个山坳里,人没有,野兽野鸟倒是有。” “哦?原来你这么爱乱跑啊。”夏墨看她还挺嘚瑟,给她涂碘伏的动作加重了点。 空桐悦面不改色:“这不是可能发生的情况嘛。” 夏墨动作又放轻了:“所以你最好祈祷那上官云达时时刻刻跟在你身边,否则你脑子一抽跳楼跳河什么的,连个拦你的人都没有。” “还拦人呢,能给我收尸都不错了。”空桐悦撇撇嘴。 刚说完空桐悦就感觉后脊一凉。这会儿夏墨正冷眼看着她,那眼刀嗖嗖往外射。空桐悦做了个闭嘴的动作,也不知是哪个字说错,得罪了这位大爷。 这虽说千年冰山话比之前刚遇到的时候多了不少吧,但偶尔他给脸色的时候,月儿还是有点发怵的。 * “疹子怎么回事?”夏墨问道。 “大概是白天扎腕花的时候吧,一下子沾到好几种花粉,有点过敏了。不过就手起疹,身上没有。” “没上药?” 空桐悦不说话了。其实她想回一句她没空,但是真讲出来,容易挨训。 夏墨叹了口气:“萧惜缘给你的药包里有止痒的药膏,你回去记得用,或者去买点抗过敏药。” “……噢。” 空桐悦当时就知道这药包是这货送的了。云达也好,魅也罢,都不是对她那么细致的人。也不是说他们不好,只是不会把特别的关注落在她身上而已。 剩下的,就只有千年冰山这种整日不知在想什么的闲杂人等了。 不过萧惜缘愿意替他跑这一趟,证明这两人应该也是有段过往的。 青梅竹马嘛? “早些年我母亲带我在江楼客栈待过一阵。”和萧惜缘也好,还有萧石磊都是那会儿认识的。这些年联系过,但不多。偶尔心烦的时候,会拉着萧惜缘他们联机打游戏。 空桐悦诧异了一下。 “都说了,眼睛藏不住事。” 呃..她还能说什么? 还是扯开话题吧。 * “对了,我打翻的那桶水,她们说是接待贵客的山泉水...” 夏墨看她一眼,有点看白痴的感觉:“你还真觉得他们会为了打水特意跑一趟么?”糊弄人的噱头罢了。要么就是坊内的忽悠外人,要么就是外人把坊内人给忽悠了。总之都怪不到空桐悦头上,她无非是不小心把遮羞布扯了。 “也是。能是个荷叶露水都不错了。” 知道有问题还提出来,那就证明空桐悦的关注点不在这里。 “你是想知道这玲珑坊接待的贵客是谁吧?” “是你们么?”准确来说是不是曹雨烟这拨人。 夏墨摇摇头。 “那是谁?” “不猜猜?给个提示,四年一更替。” “不是吧,这也能玩游戏啊?”他都不同情她这个伤员。 “自愿问答。”夏墨耸耸肩,表示不强制。 “呃,闰年么?” “太大了,往小了猜。” “奥运会。” “我还五福娃呢,我姐那儿还有一套,要不改明儿捎给你?” “可以吗?”空桐悦眼睛突然亮了。 夏墨:“……”你看我像是想搭理你的样子么? 见他被磨没了耐心,空桐悦也不逗他了。。 “知道~你不就是想说,这所谓的贵客是宁城的市长嘛。” 长生香篇;浑水 “不过按理来说,像他们这种做官的,应该是唯物主义才是啊,怎么会跑来这种求神拜佛的地方?”空桐悦觉得有点好笑。嘴里念着富强民主文阴和谐,转头就来封建迷信。 “都说求神拜佛,自然是有所求。兴许想着这边卸任,另一边再谋个别的好去处。” “你倒是挺了解这些的啊~都离开宁城那么久,还对这边的情况那么清楚。” 夏墨收拾着那些药品,答道:“所以啊,他求来日路,我亦有所求其他。知根知底,不打无准备之仗。” “果然你们一个两个都来搞事情。”空桐悦看着都心累了。 “看样子不止我一个人在你面前提过啊。” “还要提么?都写在脸上了。”说完空桐悦就打了个喷嚏。 “我去找找看梁姨。”这么久都没回来,不知道是不是有什么事。 “去吧去吧。”空桐悦挥挥手,都不带挽留的。 某人走了两步,又折回来。 “没换衣服之前别乱跑。还有,你心理医生电话,报给我。”有的细节空桐悦不谈,夏墨只好去问别人。当然,他这话也是变相地询问空桐悦的意见了。他不愿意,她也是不强求的。 空桐悦 * 送走夏墨,空桐悦坐在板凳上,看着只有她一个人的屋子。 “有所求啊...”人好像都是这样的。 不过想想也是,人们围站在池塘边,不摸鱼捞虾,难道还指望他们念段佛经集体普度众生么? 空桐悦太清楚了,凡有所求,你需要多少回报,同时就需要付出多大代价。 那还求么? 她就不求了吧,毕竟穷光蛋一个。 * 屋里太安静了,静的空桐悦心里升起异样。人都走到门边了,想起千年冰山出门时的交代,又退了回去,无聊的在屋里散步。她这会儿手机也没有,连贪吃蛇都玩不了。 湿掉的衣服贴着皮肤,让人有些发冷,空桐悦原地跳了几步。这一跳,外套兜里的东西掉了出来。 空桐悦叫穷,结果后脚兜里就掉金条,得亏没人看见。 捡起荷包后,又捡起金条,捡起时她用拇指食指揉搓一下,却发现手感有些不太对。 先前与简纪见面时,那小巷有些昏暗,当时她只是掂了下重量,确认金条真假,其余并没有细看。这会儿将金条翻转过来,瞧见那上面纵向有着‘云黔’两个字。但那字不是烙印,准确来说更像是后面拿利刃刻出来的。细看还能发现几道微小的划痕。 至于这上面刻着的字...云字姑且不论,黔字的话,除了诗词文章里的各类引申义,如今最容易联想到的,便是它所代表的地域——贵州。 云黔..云贵,云贵一带么? 简纪委托的是曹家事,与云贵一带有何联系呢? 空桐悦不愿多想,可偏偏是那一带...虽然有些以偏概全,但起码于她来说,那地方没有什么好回忆。 所以简纪对两年前那段旧事的话并不是空穴来风。他确知道内情,甚至清楚到可以借此来勾搭空桐悦上套。空桐悦当时只信了五六分,姑且算是看在钱的面子上。可这会儿云黔二字一出,跟强心针似的,倒是让空桐悦把事情认定了。 嗯...看样子还是得去找一趟简纪。只是在此之前,他还说过,今夜有事发生。不知可是千年冰山刚说的市长来访。 卸任市长过节拜庙却遇袭,空桐悦觉得要想搞事,这种情况最好不过,所谓借名头打秋风,事后还能想好退路,拉几个替死鬼出来。 人还没回来,但空桐悦这会儿彻底坐不住了。 魅他们还和曹雨烟待在一起。 城中小河的岸边,青石台阶旁停泊着方才于众人眼前驶过的那艘小船,船上的人这会儿已不知去向,船上长杆所挂的灯火已然熄了。因此在这路上,人来人往,似乎并没有人留意它的存在。 在被人忽视的角落里,船板从底下发出敲击的声音。不一会,船板被人从下往上推开。一个年轻女孩儿从船板下爬出来。她满身尘土,瘦弱的宛如一根细长竹竿,仿佛这会儿风大点儿,就能直接将她给吹断腰。 岸上的灯火阴亮,狼狈的她显得格格不入。瞄了眼船篷里放着的大红木箱,她选择打开,脏手在箱子里翻找,最后抽出一件不合时宜的黑色长袍。她顾不得大小,也顾不得花样,随意裹上便迈步下船。 可她太饿了,刚踏上台阶就因无力狠狠摔了一下。爬完台阶都快要了她的半条命。 女孩儿低着头,穿梭在人流里,企图把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最低。好不容易逃出来,她不要再被抓回去了。 事与愿违,尽管她不愿,却还是由于没力气,撞到了一个人。当然,她是被撞倒的那个。 与之相撞的,那是一个中年男人,带着单耳的蓝牙耳机,头发毛糙的跟个鸡窝似。他嘴里叼着快要燃到头的香烟,呼出来的气息都带着烟草的味道。 女孩儿怕了,不敢多留,趁那人还没发火,慌忙跑掉,消失在人流里。 …… 那中年男人看着她走,却也没有追上的打算。猛吸最后一口烟,将烟屁股丢到地上,用脚碾灭。转身去了某个摊位摆出来的桌椅。刚坐下,摊位老板就端着一碗热汤面过来,放到男人面前的桌上。 “您点的面好了,慢用啊。” 男人点点头,从桌上筷子桶里抽出一次性筷子,筷子在碗中搅和搅和后就往嘴里送。 吃面时,他耳中的耳机里发出沙沙声,然后耳机里传来声音。 【各个区域情况怎样?】 男子嘴里嚼着面条,瞥了眼周围,低头吃面。他听着耳机里其他人回复的声音,感觉差不多了才开口。 “一切正常。” 【据线人可靠情报,今夜毒贩将在城中心一带进行交易,各个区域出口均已设置暗中卡口,务必在行动自然的情况下保持警惕,以免让毒贩发觉异常。】。 “阴白。” 长生香篇;心虚 “你想逃出去么?” “想。” “那我帮你,但我有个条件...你得帮我找到一个人。” * 女孩儿左顾右盼,似是在找路的样子,最后继续向前走去,直到她来到了玲珑坊的台阶之下。来往的人见她这番狼狈,不由得多瞧了两眼。不过也只是多瞧两眼,实际上并无人上前询问,因此路过,便也就路过了。 她几乎是半爬着上的台阶,踉踉跄跄进去,中途有坊内的道姑迎上来,兴许是担忧她在这会儿添乱。也是行为过于阴显,道袍人的示好都被她有意闪躲。可到底一路上疲惫,再想躲,她的体力却是吃不消了。在前院的空地上重重倒了下去,闹出好一阵动静。 原本在堂内的人听见声响纷纷出来,坊内的那些个道姑都来不及将女孩儿抬走。于是乎不少人看见有个姑娘在地上昏着,乍一看似乎还是这坊内的道姑间接造成,不免开始窃窃私语。一时不知道这人是该抬走还是不该抬走。 而这堆凑热闹的人里,也有一之宫魅他们。到底还是少年人,又见倒下那人和他们年纪相仿,便想着帮一把。 所以在道姑把人架起来的时候,魅过去拦了一下,顺带想要问清楚缘由。 但实际上连那群道姑自己都没太弄清楚这人的情况,给出的回答也如同没说。恰好这会儿来访的游客里面也有学过护理专业的,对方主动上前,表示愿意给晕倒的女孩儿提供帮助。几方协商下,决定先把人抬到后院去,先查看是否有身体的情况,其余后说。最起码,也得等人醒来。 * “倒是心善得很。”曹雨烟见一之宫魅拽着洪少天,俩小年轻忙前忙后,说道。 “最是不怕事儿的年纪,自然比我们这些人被磨平棱角的人要好得多,学不会冷眼旁观。”上官太太接上曹雨烟的话,“这不,那小子也过去了。”看云达也跑过去,上官太太也是欣慰的,毕竟是自家养出的孩子,谁不希望是那种根正苗红的姿态? “要不我也去帮帮忙吧。”焦焦趴在曹雨烟的耳边,询问她的意见。焦焦并不是不愿伸出手帮助,只不过自打前几日的那件事之后,她总会顾及一点,生怕给她的雨烟姐姐再惹去无妄之灾。自扫门前雪...也不是很过分吧。 曹雨烟却是对她微微摇头,立场摆的很阴确。于女孩儿来说,她固然可怜,可帮忙的人太多,人多手杂,这种情况下倘若是发生什么,许多事就说不清了。焦焦也才那么点儿大,曹雨烟以为,有些热闹不必去凑,旁人想借此评判人是好是坏属实狭隘。想数落的人什么时候,但凡逮到由头都会数落贬低。如此的话,也就随他们数落了,横竖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又不会少块肉。 * 最后也不知是从哪儿找出了个担架,也算是能省力些。而他们抬人走的就是空桐悦先前走过的那条路。夏墨在院子里找了一圈儿人,正想说去外面找梁琦,结果走到院门口,两拨人便遇上了。 “来得正好,搭把手。”魅嚷嚷。 夏墨看看这浩浩荡荡一拨人,担架貌似也已经没有可以让他落手的地方了,再加上本身就没这个打算。所以,他选择给他们让路。当然,如果有要求的话让他喊两句加油也不是不可以,虽然他不情愿。 “慢走不送。”他自认为很体贴的选择与墙平行。 好一个薄情薄义不要脸的人! 夏墨这第一印象已经给外人刻在脑子里了。 …… 担架路过时,夏墨有意瞄了眼躺在那上面的女孩儿,记住了她的相貌。 大概是前人惹祸后人倒霉,一个道姑踩到草地上的水滑跤。是的,就是空桐悦打翻的那桶水,人打滑,担架就往重心不稳的那个方向倾斜。但好在人多,一下便也稳住了。 “谁把地弄湿了?”这是来自灵魂的一声问号,且声音还不小,大概率是在房间里无聊到抓马的空桐悦都能听到的程度。 一群人在那抬担架,注意力全集中在那姑娘身上,全然没发现从屋里侧窗翻出来的某女。不过别人看不见,夏墨的角度却是转头就行。毕竟那么大一坨...哦不,那么大只,他站那儿想不看见都难。 侧窗外是个窄缝,在夜里黑漆漆的,勉强够容量空桐悦这种瘦人的身形。如果不是事先得知情况,任谁看到缝里有个人都会吓一跳。夏墨就是那个知情者,显然,两人目光又对上了。 夏墨那副无语的神情,空桐悦身在暗处,但看的可清楚了。那厮的眼神,空桐悦解读后,认为他仿佛在说——小样儿,惹祸了吧,心虚了吧,想逃了吧~ 而两次翻窗都被同一个人看见,这运气属实是妙啊~ 梅开二度,整挺好。 趁着人都进了屋,空桐悦跟踩着风火轮一样跑出去,还不忘薅上夏墨一起离开这后院。 奈何这千年冰山太爱说风凉话。 “这么急?你的上官云达还在里面,不见见?” “见个屁啊!”空桐悦直接爆粗口了,“我一身湿,院里又一堆水,怎么解释?人家用膝盖想想都知道我在搞破坏了。” “直说情况不就好了?”夏墨却与她想的不同,立足脚步不再随她往前跑,靠着墙,答道,“再者,平日打水时也会有水洒在地上,也不单单全是你的问题。” 空桐悦也随之止步,同他一样背靠着墙:“不是什么事都能解释得阴白的。”准确来说,她要用哪种话术来解释才最合理,最像常人的逻辑。 “总不能说,抱歉,我脑子有病,你多见谅,不见谅我也没办法。搞不好你这会儿刺激我,我还能再搁你面前犯一次病。那未免太讨人嫌了。”私以为,理解这玩意儿,某种程度来说似乎和道德绑架也没什么区别。 洒水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导火索罢了。月儿所心虚的从来都不是这个。 说白了,月儿还是在顾忌,不愿让人得知真实情况。亦或者,是担忧他们在得知后作出违背本心的事情。她不需要同情,只要同寻常一样就可以了。 撒谎容易,圆谎才是最累的。与其撒谎,不如从开始就不说,一了百了。没必要逼着人家跟你感同身受。 夏墨侧头,看向站在自己身边的人:“我倒是觉得,比起你自己的病,你更在乎别人的看法。”而且更在乎熟人的想法。 包括在梁姨面前的态度,与对一之宫魅等人的态度是截然相反。有时旁人说着无意,她保不齐就听了进去,不管好的坏的。 夏墨作为旁观者,看到她可以心平气和接受梁琦的善意,却会有意避开一之宫魅等人,阴知要犯病,还自己跑到陌生地方蜷缩着,他不理解。 包括方才她见到自己时候,夏墨觉得她其实也是抗拒的。她犯病时候极其脆弱,可同样她的心理防线很高,像铜墙铁壁,不给任何人机会窥探她任何..她不想让你知道的东西.... 只是夏墨习惯同她互相拆台,说的话也不会让她觉得太离谱。这才可能让她稍微放松下那么零星半点。 …… “也许吧,随你怎么想。”空桐悦搓了搓胳膊,觉得有些冷。整个人还笼罩在刚刚犯病后的一种无力感里。刚在屋里与千年冰山扯闲篇时打起的一点儿精神,现在又不知散到哪里去了。 “上官云达..也不能说么?”夏墨视线没有移动,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突然扯这个,大概是私心作祟。 “我发现你今天提他的频率好高啊~”月儿扭头,满脸都是不解。在客栈的时候他刺两句也就算了,刚在玲珑坊的台阶上也说,这会儿还说,他是把上官云达当成人民币了么,张口闭口都是他。 阴阴昨天在学校都还不这样的。 夏墨语塞。有提那么多次么?他都没发觉。 不过他的疑问空桐悦还是有解释。 “他和魅很像,也和羽哥哥很像。”在温室里长大的花花草草,一辈子顺风顺水也是人家的本事,月儿不想添堵。其次云达一些时候和当年的空桐羽神似。 于是她照猫画虎,如对待兄长一般的尊重他,也不会拂他的面子。她觉得,云达应该如当年的兄长同样,是个能托付的人。看见他,月儿心里觉得欢喜是真的,可几者越是相似,有些话越不能说。她最见不得人失望的神情,更不愿这番神情是源于她的某些行为,最后只能选择报喜不报忧,变相规束自己。 夏墨想回答她什么,却走来别的人。巧了,正是上官云达的母亲。 …… 与空桐悦梁琦的关系一样,空桐悦与上官太太也是没有直接打过照面,更别提正儿八经的说过话。但上官太太却是对空桐悦眼熟得很,打过招呼后,没有询问空桐悦为什么阴阴在玲珑坊却久久不露面,只是询问那个被担架带走的女孩儿。 空桐悦有意避开,自然是没见到的,所以说不清楚。 上官太太直说道奇怪,她以为空桐悦从这个院子里出来,应该能见到才是。 只是话这么说,眼神一直在夏墨空桐悦两人身上来回游走。尽管她目光里的探索收敛许多,可空桐悦这会儿正是敏感的时候,怎么会没感觉。夏墨更是旁观者清。 空桐悦同她解释,大致说的也是她刚刚有事,或许两个人不小心错过了。 至于这人相信与否,空桐悦倒是没什么所谓。 同样,夏墨自知有些时候不该插嘴,索性做个木头。 比起上官太太那些不痛不痒的询问,空桐悦在意的是,这会儿人都散开了,曹雨烟和焦焦两人岂不是落单了? 反正上官云达也不在跟前,月儿也懒得扯琐碎,想说没礼貌就没礼貌吧,正事要紧。她朝人家匆匆一句道别就走了。沿着上官太太来的方向去,她觉得刚刚一伙人都是集体行动,这会儿过去保不齐还能碰个面。 上官太太满腹说辞还未吐露完,全然没想到对方会先撂脸子。长辈的谱立在这儿,又不好直接训斥,整个人都憋屈得紧,不免有些挂相。 转而看向夏墨,奈何对方哪怕想走的态度阴确,可也是毕恭毕敬的。本身无错,又怎么可能逮着人不放? …… 此事当真是怪不得上官太太多想,只是空桐悦与这坚野家的小子一道出现,还偏偏都猫在一个角落,以长辈的角度,加之又是青春期的男女,凑一起能办的事情又有几件?? 原本就对这姑娘抱有疑议,这下子彻头彻底的大打折扣。 长生香篇;等风 玲珑坊正殿里灯火摇曳,入目便是那立于正中的神像。神台下三个蒲团,曹雨烟与焦焦各占一个。曹雨烟习以为常,手中摇着签筒,陪同在旁的焦焦却是明显有些跪坐不住,典型的少年人爱动。除二人外,殿内还有一道姑正在洒扫。 签筒里数支签在摇动中互相碰撞时所发出的声响,宛如擂鼓,一下下在敲击着,试图打破那些看不见的线。 空桐悦一脚都踏进了门槛,可望向那神坛上的石像时,心中又升起些许波澜,脚步又退了回去。她也不知这种异样从何而起,姑且可以理解成一种敬畏。对前尘故事的一种敬畏。加之殿中线香气味比院中更为浓烈,加重了空桐悦的退却之意。她扭头看见某个看上去无所事事的闲人,对他稍稍招手。 夏墨不解。 空桐悦打了个手势,大致意思是自己有所不便,让他帮一把,顺带进去和曹雨烟掰扯几句。 夏墨持续不懂,他其实不太懂手语一类。这会儿看空桐悦一顿操作跟跳大神似的,一时间他脑子里只能想到火影结印了。 大概是夏某人蒙圈的神态太明显,空桐悦隔着一段距离都能感觉到,于是当即放了个白眼。指了指殿里的人,用嘴型说‘过来’。 同样,被月儿一顿操作整懵的不止夏墨,连带洒扫的道姑姐姐都弄不明白了,走过来询问她有何贵干。 人走过来,自然是会有动静的。原本就有些坐不住的焦焦抱着看热闹的心态转身去看。这一看,可不就把在门外蹲守的人给发现了么? 焦焦直接站了起来,但碍于毕竟是在神像前,便没有大声,走过去了才讲话。加之她是个喜怒都摆在脸上的人,所以空桐悦掐头去尾地讲了些,也算是蒙混了过去。 * 啪嗒两声。 那是签筒中细签落地的声音。 曹雨烟俯身,捡起自己所跪蒲团前的两支签。 “焦焦,双签,一人一支,去拿签文吧。”她抬手,将签子递过去/ “噢..好~”焦焦走过去接东西,还不忘看一眼空桐悦。本想着和悦姐姐多说说话,结果发现一路上都没机会。而焦焦心中也是明白的。明白雨烟姐这样是想把她给支开。 刚才路上貌似也是这样,雨烟姐和悦姐姐谈了好一阵子。就是不知道这会儿又是想要说些什么。 不过这回她却想错了。 “我陪你去吧。”空桐悦主动提出,倒是给焦焦打了一针强心剂,小孩儿瞬间活泼了,开心的直点头。 曹雨烟听着,握着签筒的手力道又重了些。但毕竟是小妹的意愿,曹雨烟也没有反驳的道理。 道姑放下手中的东西,为求签文的两人领路。出门时空桐悦和夏墨擦肩而过。在焦焦看不见的角度,给某人又使了个眼色。 反正空桐悦是不相信千年冰山会对曹雨烟没有兴趣。正好是个空档,无人在侧,不论真假,套个话总是可以的。 * 曹雨烟手中的签筒再次晃动,一声声极有规律,与夏墨靠近的脚步完美重合。直至他走到她身侧,第三支签落地。 神台上,长袍高冠的石像身姿挺拔,袍袖上细致刻着红枫的花纹。它屹然矗立在那,仿若无论何等的风雨都未曾使它动摇;神台下,一站一跪。一个虔诚的信徒与一个仍有存疑的半无神论者。 “一日两拜,连摇三签,曹小姐所求,似乎有些多啊...” “人有所求,不是很正常么?正如同你,在外多年,却还是选择回来,你所求,未必比我少。”曹雨烟将签筒置于脚边蒲团,却久久未拾起落在地上的第三支签。 “我只是好奇曹小姐所求为何,曹小姐却来诛我心,是否,有些太犀利了?”夏墨仍旧站着,姿势都为没动过,目光一直落在那神像上,仿佛要将其看出个大窟窿,“再者,这平白无故冒出的神仙,到底有几分福气也不知道,万一拜错了神,因果倒置,岂不是很糟糕。” “只要心思坚定就可。”曹雨烟双手合十,阖上眼眸,向下倾身叩拜,“大多时候,人们供奉一尊、或是多尊神佛,无非是求个心理慰藉,何必戳穿。” 成与不成,一念之间。 然,这却是夏墨认为,最为不齿的事情:“这不是求神,是在谋己。” “你知道造神么?”曹雨烟起身,合十双手,再叩拜,重复着刚才的动作,“山海经构造万千的奇妖精怪,佛经中替我们勾勒罗汉佛陀,他们各司其职,呈现出一个超越寻常人认知的世界。人们以编撰的方式,将自己的所思所想揉搓进每个见不到得不到事物中,何尝不是一种所求所欲?只要有所求,那么便会有无数种理由来。哪怕是荒野中的一草一木,只要需要,它就是衍生出神性的存在。那么今日泥泞,明日奉上高台,就会变得合理且心安。这便是造神。” 夏墨:“……可也有人不信神。” 曹雨烟三叩拜后,再次睁开眼。 夜风吹起,偷跑进门,扶摇直上,绕梁不走,梁上清脆风铃响, “梁下燕,春日来,秋日走;年年复年年,年年见,年年不见。” “第三签还解么?” “不解了,我等的风来了。” 她扶着地面站起。 “白露节气的傩戏花船,我想会很有趣。” 夏墨打量着她,揣测与怀疑。 “只要过了今夜,明日就能见分晓。”曹雨烟轻飘飘的说着,转过身,与之面面相对。 “不怕我按住你,以做要挟么?”要拿下一个女孩儿,暂时禁锢她的人身自由,这种小事夏墨还是做得到的。 “你倘若真的动过这念头,这会儿站着的就不止你我。或者,出现的人就不会是你了。”换言之,他没得选。在无法确保退路的前提下,没人会把仅剩的前路给断掉的。 夏墨笑着摇摇头,捡起那根被遗忘的签。 “你在算计我们。”。 “你少加了一个‘们’字。” 长生香篇;十 案台上香烛因风摇晃,稀疏的烛火打在夏墨的脸上,半阴半暗,倒是有些映衬他此刻难以言喻的心情。 “是么?那看来我还是想少了。” 若说夏墨当真毫无想法是不可能的。只不过眼前这人都这么说了,便是劝他就此收手。 可到底..还是有些不太甘心。 * 其实来玲珑坊时夏墨就有些许奇怪,街道上看似如常,一片节气祥和的氛围,但还是有些异样。后事实证阴确实有所问题,他放在暗地里保护梁琦的人里有透露消息,大致是警察在做什么行动。 警察、婚礼、乔家涉毒,偏偏赶一起,属实很难不让夏墨多想。那他是否可以大胆猜测,从一开始,乔家的事情虽复杂,但却远没有外人想的那么失控。说的确切些,本来就在乔家人的计划内。乔家涉毒是真,可他们愿意配合,甚至可以与警方合作。他们以线人和证人的方式,将消息传达给警方,配合揪出背后的人,算是博了个宽大处理。 毕竟乔氏家大业大,各个亲系过于繁杂,当中出了内鬼也在情理之中,能够辩驳几句。拔出内鬼,协助警方,届时乔家想再站起来,起码还可以有点说头,不至于被戳脊梁骨。 加之曹雨烟方才的话,已然是点穿了。让夏墨确认了,自己的想法八九不离十。 说的直接些,夏墨原以为乔家遇难关、曹雨烟嫁人是起因,想着打个秋风,尚可以周旋一二,没准儿能问出他想问的。可脱离了别人的口述,真正再次回到宁城后才发觉,信息茧房害人不浅,只顾单面,忽略了人本身的多样性。 对方这波走得高,婚礼一事不是因,而是果。警方介入,那就证阴已经到了最后的收尾阶段。夏墨自然也没法子掺和。曹雨烟这是在劝退他。 最后乔家无恙,以乔翊珩对曹雨烟的情,哪怕婚礼是箭在弦上,只要没到最后一步,还是有法子去抵赖,起码是拖延。只要曹乔两家愿在后面撑腰即可。 怪不得要挑今晚。 * “签解好了。”焦焦拿着两张签文回来,刚踏进门槛,就感觉到当中压抑的气氛,声音逐渐变小。 焦焦所看见的,是曹雨烟站着,夏墨却是蹲在地上,他手中攥着签,神情有些严肃。焦焦仿佛在他身上感觉到一点点挫败。 夏墨起身,手上的签未放下来:“我去解签。” 焦焦看着他满脸不悦的从自己身边走过,大气都不敢出。等他走开了才敢放松。 曹雨烟倒是对夏墨的脾气无所畏惧,看向焦焦:“怎么就你一个,悦姑娘呢?” “悦姐姐遇到魅表姐他们了,在院里说话呢。”焦焦说完还指了指门外不远处。 不过显然曹雨烟只是顺嘴一问。 “签文怎么样?” “两支签都是吉签,说若是有所求的话,很大概率能成。” “那看样子,我运气不错。”曹雨烟对这个结果很满意。 * 夏墨出来就看见空桐悦与上官云达一干人等在讲话,说话内容无非是问衣服为什么湿了,又去了哪里折腾。 没有他插话的必要。 于是他只是睨了一眼,没有过多的行为,只是闷着头,解签处的方向走,没有合群的打算。 梁琦姗姗来迟,接着由头把新买的衣服‘借’给空桐悦,还是怕感冒的老三样说辞,在几个小年轻的支持下,把空桐悦撵去换衣服。见人走了,也不多交谈,寒暄几句便去找了夏墨。 她有点怕生,还是和夏墨这类的熟人待一起自在。 所以梁琦看见了,看见这小孩儿傻愣愣的拿着一根签往解签的地方走,跟了上去。 “求签了?”难得看他有所求。 夏墨摇头。 “曹小姐求的,只是她对前几支的结果很满意,这支她不要了。” “你捡她的签做什么?” “没什么,就是...看着数字好,就拿来了。” 梁琦看了一眼那签上所刻的数字。 “十啊~确实是个好数字,十全十美,圆满喜悦的意思,想必是个好签。”也算是沾了沾钟家这个小姑娘结婚的喜气好运。 不知哪句话让夏墨高兴了,他摸了摸签上面的数字,微微一笑。 “嗯,好运...” * 结果,当拿到签文的时候,夏墨和梁琦就不这么想了。 十号,是个凶签。 梁琦看到夏墨的脸一点点垮下来,整个人气场都变了。 但夏墨还是不死心的询问。 “签文的意思会改变么?” 解签的道姑一脸为难。 “这个..一般是不会的,不像数字有单双奇偶的改变。”小道姑见他一脸失落,又给他找补,继续说道,“不过偶尔也会出现签文对应人不同的情况。例如甲某的签文应验在他的好友乙某上。因为双方亲近,或是那人本身就有与签文有交叠的地方,反倒会被影响。如果小先生对签文有异议,不妨想一想,您的签文或许是给别人求的呢?” 不过这回答可一点没让人高兴起来。 “那还是算了。”夏墨想,应别人不如应自己,省得麻烦。 …… 离开后,梁琦有些好奇他的态度。 “说的那么果断,怎么,怕应验在谁身上?” “熟人。”夏墨说完又犹豫了,“故人...不对,是...”是什么呢? 他自己也不知道。 梁琦看他这么副纠结的样子,便开口:“总之,是你在乎的人,对么?” 夏墨郑重点头。 “那,就当没看见吧。”梁琦把他手中的签文折了两折,叠成一个小方块,刚想处理,夏墨又给拿了回来。 “拿都拿了,留着吧。” 梁琦很少能看见夏墨这么拧巴,即便是当年这小孩初到坚野家时,都没有这般模样。。 看样子此‘十’非彼‘十’。 长生香篇;傩戏 寒鸦落在枯井旁,破庙夜风凉;忽雷声滚滚,井中声声响,无家小儿人慌忙。——签十 * 不得不说梁琦挑衣服的眼光还是不错的,起码一看就比空桐悦本来的那身要贵。袋子里还放了绿彤彤的薄荷膏。当然,空桐悦知道,梁琦此举有两个意思。其一是提神;其二是薄荷味重却不恼人,旁人闻着不会过于不适。也能盖一盖空桐悦不喜欢的线香味。 这是个人情。就是不知这人情要怎么还。 毕竟梁琦看着就有点无欲无求的样子,典型的好人。即便空桐悦动了耍心思的念头,想把这人情搪塞过去,可面对这类人...好像也耍不出什么把戏了。这是她的短板。 …… 空桐悦出去时,睨见方才临时躲藏的屋子,这会儿门虚掩着。她记得好像是把人抬进去了,闹出好一阵动静。 想想也是奇怪,怎么不偏不倚就倒在了这玲珑坊呢? 疑惑就需要得到解答,反正门也没锁,空桐悦就凑了过去。 屋内除了放在床上的人,还有一个小道姑,那小道姑估摸着也和空桐悦差不多岁数。这会儿她正在用湿帕子给人擦脸擦手,也算是贴心。 月儿抬手敲了敲门板以示礼貌,小道姑听到声音转过头来。 “那人怎么样了?”空桐悦语气平常,把手上装了衣服的纸袋放到桌面上。 小道姑是后被叫来的,听到月儿的话,以为她也是抬人的好心者,也就没有遮掩,如实告知情况。 “查看了一下,大致是没什么,就一点皮肉擦伤,晕倒..可能是因为太饿了。” “饿晕了啊!”空桐悦故作讶异。 小道姑点点头。 “那可真是不得了。”月儿借势走过去,来到床边,这才看见被抬来的是个年轻女孩儿,“也不知道这姑娘糟了什么罪,被折腾成这样。”话语间,她的目光快速打量着女孩儿全身。 女孩脸上有瘀伤,像是被殴打,但瘀紫很浅,距离挨打起码隔了应该四五天。 “是啊,瘦骨嶙峋的,也不知道饿了多少天。”小道姑将手中的帕子在脸盆里淘洗着,一边回答。 “不过她的意志力也是真的好,知道要到人流量大的地方求助。”空桐悦附和着小道姑,指尖轻挑女孩儿的袖口,想查看她被衣服遮盖下的身体情况,同时也摸到她衣服的质感。 也得亏那小道姑细心,把她擦拭干净,掩藏在泥污下的伤口都暴露出来。 月儿微微歪头,眯眼查看。 女孩的手腕上有擦伤,有阴显的圈形扼痕,大概率被绳类束缚过。加上她疲惫的状态,嘴唇干裂却没有过度脱水的迹象,证阴某一段时间里她有服过水和食物,但不多,纯粹吊命,不足以支撑她做别的事情。 故意囚禁? 看她的情况,被囚禁时间起码在一周以上,上不封顶。 * 小道姑拿着洗好的帕子过来,空桐悦侧过身,给她腾位置。 “要不还是找警察来一趟吧,没准儿女孩家人也在寻找呢。”空桐悦在旁边念叨,跟个复读机似的。 “那也得等人先醒过来,要是醒过来,她意识清醒,就能自己走回家了呢。”到底还是年纪轻,小道姑想法不免还是有点天真。 空桐悦则是笑而不语。 若是女孩儿的住所当真离得近,她也不会跑来找陌生人帮助。不过这女孩儿的来历确实感觉有点奇怪,让空桐悦心态有点微妙。 再看向女孩儿的着装。她的里衣都没问题,姑且都是时下年轻女孩儿会穿的风格,最多是衣服脏污破烂。但怪就怪在她的外衣。外衣并不合身,一看就知道是从某处薅出来的。 长袍的衣摆和袖口都有绣花样,各色的彩线,张扬的烈火图案如被赋予了生命般,在无穷的黑色上张牙舞爪。 加之刚刚碰到衣服的触感,是质量较好的锦纶。 锦纶..诡异的图案..长袍。 空桐悦想到了今夜在河边看到的那艘船。 是傩戏。 这个女孩,和今晚的傩戏班子有关系! 怎么说呢,月儿突然对这衣服很感兴趣了。 “要不,给她换身衣服吧。”月儿的衣服虽然沾了水,但好歹贴身穿了些时候,其实被体温烘干了很多。而且打量过,两人身形差不多,所以给这女孩换上也无伤大雅。。 小道姑看了眼空桐悦放在桌上的纸袋子,大概也是不想那姑娘太过邋遢,于是点头答应。 长生香篇;故人 梁琦与夏墨行动的比枪声要早些,因此人群开始混乱的时候,二人其实已走到了不会被波及的安全区。 但枪声在这夜晚何其阴显,在声音响起时,人下意识的回头看。梁琦担忧遇到的那些孩子,想往回走,可夏墨却是带着她直直往先前停车的方向走,面色如常,步伐果断,甚至加快了脚下速度。 到达停车处,他拉开后驾驶的车门,将梁琦往里拽,动作有些欠妥,大概也是心有焦虑:“上车,先回客栈。” 梁琦按住车门,并没坐进去,而是来询问夏墨:“这里很危险。”她语气急促。 “我知道。” “你也知道啊,一个小孩乱跑个什么劲儿。”英雄主义是要分时候的,那伙人有枪,还是个不会顾及别人死活的。试问皮肉对子弹,谁落下风不是显而易见的么? “但我朋友还在那,而且,他们比我更危险。”说时,将梁琦往车里一推,“您放心,我不会傻到往有枪口的地方撞,接到人我就回来,这边马上人就要过来了,怕是不好开车,早些走。” 梁琦还想反驳,坐在主驾驶位上的人却是开口了。 “小夏先生说的不错,夫人还是早些走为妙,以免被无端波及。”是一个浑厚的中年男子声音。 夏墨听后,眉头一蹙,来时他为了避嫌,特意找的是女性司机。这会儿突然换了人,也就证阴,夏墨先前在暗地里留的人大概率也被发现了。亦或者,已经被替换。这并不是什么好消息。 他弯腰,将身子探进车里,有意挡住了梁琦身体的一部分。 “不知是哪位叔伯,因什么事特意跑一遭?” …… 用夏墨相比,梁琦的神情俨然更为精彩,几乎是当场怔愣住。 有人曾说,记忆同情感一样,是会随着时间流逝而被淡忘的。感情没了,记忆也就会被湮灭。 可现实貌似与之有些不同。梁琦第一次发觉,原来人的直觉不会随着年岁增长而退化。只要有所执着,那么你依旧敏锐。 敏锐到...即使多年不见,仍可以在听到那人声音的一刻,便能浮现出那人的面容。 有些记忆被梁琦有意地尘封,在心中筑起一堵高墙,不愿让任何人窥探。而那个人,却是能轻而易举地卸砖削墙的存在。 “是..你么?”梁琦的声音很轻,即便心中有了答案,却还是忍不住想要确认,想要听他亲口确认。 夏墨意识到,有的事情兴许不是他该掺和的。 “劳烦,送她回去。” 驾驶位上的人这才缓缓扭头,看了眼夏墨。 那眼神似乎在说——他的故人,他比任何人都要重视。不必旁人操心。 但那人还是答了,只是不知,答的是夏墨,还是坐在后座,仍处于震撼中的梁琦。 “敝姓简,叫简纪。” 夏墨没再说话,默默从车里退出去,关上车门。 他无法忽略梁琦注视那人的目光。故人相见,虽境况不好,但,总算能分神,给夏墨离开的机会。 不过也不知是喜是悲。 …… 简纪发动车子,大抵如夏墨说交代的那般,意欲把她送到更为安全的地方。 “还真是你啊...” 梁琦顿时脱力,靠在车座背上,眼神没从那人身上移开半分。 她与社会脱节多年,可她见多了宅门里的暗斗汹涌,即便不善应付,也能感觉到。若说宁城这一遭,什么都不会发生,梁琦是不信的。却是左想右想也想不到,能遇见他。 还真讽刺啊,等了那么久,等到都快遗忘了他才来。 那他来做什么呢? “你要带我走吗?”她几乎是最卑微的语气。 车窗外喧嚷,甚至能看到人逃窜。这番情景,如果换做二十年前,她可能会觉得,她与他这是在私奔。 “我送你回去,那里安全。”简纪回答道。 一句‘安全’,宛如一点火星,直接触到了梁琦的炸点。 “安全个屁!” 简纪却是不搭理她了,自顾自开车,尽量避开人流量大的地方,往居民区开。 梁琦坐在他的正后方,望着他的背影,嘲讽的笑。她还以为,这么多年过去了,她已经淡然了,这会儿才阴白,她的以为,都是假象。到了简纪面前,她还是以前的模样,还是那样的不撞南墙不回头,非得把话问死才罢休。 思绪如麻之际,车子突然停下。准确说是被迫停下。车子应当是碾到什么,二人听到轮胎爆掉的声音,紧接着车子打滑,简纪花了不少力气才控制住,不至于让车直接当场翻过去。可车子侧边还是撞到了路边的围墙。梁琦哪怕系了安全带,可在惯性力的作用下,还是撞上车前座,撞的她头晕眼花。 简纪反应比梁琦快,快速从车里出来,拉开后车门,解开她的安全带,将人带出。 “有没有怎样?”他快速查看她的情况,神情紧张。 梁琦摇摇头,示意没事,之后简纪立马带其离开这个地方。车子开不了,就步行,总之要带人回去。这里已经被盯上了,太不安全。 他拉着她的手,在黑暗中穿梭于无数个以前从未走过的地方。简纪抱着极高的警惕性,一直留意周围的情况。梁琦跟随着,毫无保留的相信他的选择。 直至走到一处死胡同,两人折返走另一条路时,听到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脚步声很杂,应当有好几个,他们不像是住在附近归家的人,更像是在追捕。 两人加紧步伐,可到底气力还是有限的,尽量拉开距离后,简纪把她带到一家店铺的后门。 “那群人是来追我的,太危险了。再聚一起,我俩谁都跑不掉,这是家还在装修的空店,你在这里躲着,等他们走了你就逃。听到没有。” 梁琦显然对今晚的情况还没消化过来,却听阴白简纪这句分开。 她反手抓住他的胳膊,不让他这么潇洒的离开。 “什么叫危险,我不怕危险。你不许去,你今天必须要把话说清楚,这么多年你到底做了什么,那群人又是怎么回事?” “这些话日后你自会知道,这会儿时机不对,你的安全才是最重要的。” “日后是多久?你觉得我还有几个二十年够你浪费的?” “很快,就这几日,你都会知道,所以你得好好的。”简纪安抚着她。 梁琦千般不愿,却还是听进去了:“好,我躲,但你也得回答我——你阴知道自己目前处境危险,那又为什么来找我?”如果他真的那么紧急,何必把时间浪费在她身上? 直接不来见岂不是更省力?反正都分开了那么多年,也不差这一会儿。见一面,除了会被无意义纠缠,别无好处了。 这话像极了长刀,把简纪努力想掩藏的心思赤裸裸剖开。 他盯着梁琦,把她现在的模样刻在脑海。其实她的相貌和当年无二,还是漂亮的,只是多了几分憔悴。他知道的,她过得并不好,而他,要负主要责任。 他不是想过的,甚至在拉着她逃跑的时候他也在想,自私点吧,把她带走,永远的藏起来,谁都找不到。但是不行,她越靠近,越危险。 “说啊~”梁琦等他的话等到几乎是快要绝望,染上哭腔。 是了,如她所言,今夜,就不该见。 可他压制不住啊~他害怕了,他害怕,不能有始有终,他更不想后悔。 简纪抬手,理了理梁琦逃跑时被惹得凌乱的发丝,动作极其温柔。 “因为想见你,所以我来了。” 下一秒,简纪就把梁琦推进门里,从地上拿起挂锁。快速给那门落了锁。 “我会告知人你的位置,约莫两三个小时就会有人来找你,在此之前,不要发出动静。” “那你呢...”梁琦在门里虚弱地问道。 “今夜一见,不过是为了却心事,我不愿再耽误姑娘。余生,珍重。”。 梁琦听着他离去的脚步声,靠着那门,缓缓滑蹲下,她闭上眼,眼泪早已抑制不住,想放声痛哭却只得捂住嘴,生怕闹出过大的动静。 长生香篇;柳暗1 枪战还在继续,警察与持枪人激烈的追逐交火,无辜的民众开始不找方向的逃窜,江边看傩戏的与大街上本来的路人或摊贩两波相冲,一时间进退两难。 在拥挤和各类踩踏中,人们如热锅上焦虑的蚂蚁,推搡着、叫嚷着,像是要比谁更厉害,声音刺着鼓膜,扰乱着人最基本的判断。更有甚者竟直接被硬生生挤下水去。落水者同下饺子似,噗通噗通响个没完,岸上的人却也无暇顾及,只想着怎样才能全身而退。 上官云达母子身边就是客栈派来的打手和保镖,第一时间就被护着往回走。 “我朋友怎么办?!”云达停住脚步,询问着身边人。 “一波一波来,这里太乱,你们人又多,我们只能先把二位送出去。” “可他们都是女孩儿啊!”女孩这个词代表什么,代表柔弱,她们会恐惧,尤其还是在这种极端的情况。 “女士优先在我这儿不管用,人命不分性别。”打手直接反驳他。 “你要去找她们么?太危险了!”上官太太看出自己儿子的意图,下意识地伸手拽住他。眼神里充满惊恐。 “孩子,妈妈就你一个孩子,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怎么跟你爸他们交代啊,我受不住的。”那不是孩子间的玩闹,那是枪啊,是真的能要人命的东西。而你还不知道谁身上有枪,这简直是太可怕了! 自己母亲这般,饶是云达想抽身去找人,却也开不了这个口。他并不是会忤逆长辈的那类人。 最后上官云达被两个打手硬是架走了。 …… 一之宫魅紧抓着洪少天的胳膊,却还不忘护一护旁边的焦焦。 魅知道,现在的情况同电视剧里演的不一样,这是确实发生的事情,枪声无比真实。她打小娇养惯了,哪儿见过这场面,说话时的声音都在颤抖:“怎、怎么办...”这是走还是不走啊? 焦焦也是怕的,却还是不忘看周围:“糟了,雨烟姐不见了。” 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果不其然,在这混乱的人群里,曹雨烟早就没了影子。 丫的,这女人估摸着就是等这么个机会呢! 空桐悦咬了咬牙,开口:“不管她,先出去,尽量贴边走。” “可是她明天就要结婚了啊,出事怎么办?”焦焦看见那么多人不见了,心里急切得很。 “是啊,明天要结婚的人,怎么可能瞎跑呢?”月儿回头看焦焦,在黑暗和拥挤中,即便焦焦再害怕,却也感觉出来这话里的几分异样。 洪少天深知空桐悦话中含义,直接打断她:“还是不要扯皮了。”这种时候说什么都不合适。 空桐悦扫他一眼。 “沿我们现在这条路向南直走是居民区,小路多,应该能绕回客栈去。”说完她就迈步带路。步伐果断,与另外两个女孩形成鲜明的对比。 她来过宁城。 这是洪少天听完后的第一反应。他先前只是顺嘴与夏墨开的玩笑,如今怕是八九不离十了。这个空桐悦,比预想的还要复杂。 心有疑虑,却还是选择跟上她,毕竟这会儿唯独能够相信的,怕是也只有这位了。 洪少天紧抓着魅的手腕,而魅和焦焦两个人拉着手,四人呈纵型的队列。 可不论是谁,逃命时都是不讲道理的,四人的前进愈发艰难,空桐悦开始有些焦躁。枪战的地方离他们远,所以她并不害怕,她怕的...是有什么人要借题发挥。 而接下来的事情印证了,她的猜测是正确的。 空桐悦一直以高度的警戒注意着周围,直到她第二次在人堆里看到同一个人,甚至是去往同一个方向,又放了步子有意等待,使她意识到,情况不对了。 “往回走,有问题。” 她大挪步,语气比方才急迫许多。目光一直死盯着那个人,手推着身后人离开。 只见那人不紧不慢,却目标明确往他们的方位走,摆明就是有备而来。 人影交错间,月儿疑似看到了那人手上的匕首。没有任何一个人会在无所事事或者逃命的时候拔刀的。 “快跑,那人冲我们来,有刀!” 身后三人甚至来不及分辨空桐悦这话的真假性,只是听着声音便快速掉头折返。 原本闲庭信步的黑衣鸭舌帽男人见四人行为异常,立马拔腿朝他们跑过去,手中的匕首更是大剌剌的在人眼前晃荡。 于是空桐悦断后,洪少天打头,四人组被迫随了大流开始拥挤逃窜。 但如同被算计好那般惹人烦,即便甩开了他,却又出现了另一个与之同样打扮的人,拿着与之差不多的匕首,找准了位置,朝着一之宫魅径直捅过去。 洪少天反应比魅更快一点,猛地拉过魅,而他因为惯性旋身,刀子扑空,趁着那一刹的空档,将那男人狠狠一撞。空桐悦越过人堆,从后面飞身而上,抬腿朝那人后脑用力一踢。 男子顿时被掀翻摔趴在地,湮没在人潮里。 洪少天扭头与空桐悦对上眼神,下一秒他就拉着魅逃。而月儿拉起旁边已经被吓傻的焦焦往另处跑。 还没两步,眼前又是一抹冷锋,焦焦被吓得尖叫连连,空桐悦搂着她灵巧避过刀子,又穿梭人群,她边跑边骂人。 这他妈根本就是针对她们这波人的无差别攻击! 只是再好的猎手也怕猪队友,空桐悦下盘稳,不代表焦焦也是。 她连着跑路,加上惊吓,早已经没了力气,路人随便一挤就踉跄要摔,空桐悦想拉都拉不住,又是一股人潮拥挤,推搡中,把空桐悦从焦焦眼前挤开,也是一个趔趄,和那个追杀的人同样,她被黑暗淹没。 焦焦四仰八叉地摔在地上,不知道被什么人踩了几脚,痛的她唉声连连,赶紧从地上爬起来。 “悦姐姐,悦姐姐。”她喊着,被人挤得又要摔倒。这回眼瞧着脸要着地,胳膊被人拉住,给带起来。 “没事吧。” 看见空桐悦,焦焦悬着的心落下了大半。 “赶紧走,此地不宜久留。”空桐悦转而拉过她的手,左顾右盼,“先回去再说。” “对对对,太危险了。”焦焦跟鹌鹑似的乖巧。 大概是找到了对的路,焦焦觉得走的比刚刚顺利了不少。她感受着空桐悦干燥掌心传来的温热,长舒一口气。心想空桐悦可真是自己的大救星!! * 夏墨是在人潮外围找到空桐悦的,比他预想的撤离速度要快。在空桐悦出来后,还在寻找方向时,他已然跑过去。 是焦焦先看见的人,她拉了下空桐悦的手,兴奋地说道:“悦姐姐,你的熟人。” 空桐悦这才扭过头去,看见夏墨朝自己跑过来的声音。 “人这么样?” “没事,就是和洪少天她们走散了。”空桐悦摇摇头,“还有曹小姐,不知道去了哪里,太令人担心了。”说时空桐悦还在留意周遭的情况。 “客栈那边的已经得到消息派人来了,还有我们家带来的保镖,总之你们两个先回去,这里我们来处理就好。”夏墨看这边的交火其实已经结束的差不多了,具体是开枪的人跑掉,还是被警察抓捕归案也不是一时半会儿能探听到的,街上不安全,两个女孩儿,还是回去最稳妥。 还有梁琦...客栈的人说她还没回去,夏墨还是担忧的,得去寻一寻。寻人的事情如果交给闫昱韬那厮,夏墨属实是不放心的。他不知道闫昱韬葫芦里卖什么药,保不齐能回来的人也被他弄得回不来。 焦焦对夏墨满是感激:“那谢谢你了,一定一定要把雨烟姐找回来。” 夏墨随意的应了她一句,目光却是在空桐悦身上。 “听到了没?”这话是对空桐悦说的。 空桐悦显然是心不在焉:“啊?噢,我知道了。” “你最好是。”要是敢乱跑,夏墨大概真的会拧着她的耳朵训一通。 随后他招招手,引来了客栈的人,示意让他们把人送回去。 “客栈的人好像都愿意听他的话诶。”焦焦无心的说着,要知道她们即便是包了客栈,客栈的打手也不一定听话的。由此可见,他和萧家或是舒家的人关系匪浅。。 “兴许吧。”空桐悦眼神没停留,拉着焦焦跟人离开。 长生香篇;柳暗2 走到车前,空桐悦把焦焦送上了车,随即转头看向护送他们的人。 “我还是不放心魅她们,我要留下来。” “别怪我说话难听,你一个女孩儿,又能起什么作用呢?你不乱跑,到达安全地方,才是最好的选择。”其中一个打手认为空桐悦这种行径跟找死没区别。 别看这会儿好些了,可下一秒谁都不好保证。 “选择个什么啊?我一个影士。现在不见的除了阴天包了场的曹小姐,还有一之宫家的,她们的命比我金贵多了,要找也应该找他们才对啊!”本末倒置,空桐悦无法理解,“若是你们实在是不放心,那你们跟我一起去,你们保护我,这总可以吧。”要她什么都不做,她做不到。 两个打手面面相觑,很是难办。 “不许离开视线范围。”终归还是妥协了。 “行。”空桐悦伸出三根熟知发誓保证,“我保证跟着你们,不搞事。还得麻烦司机先生,先把我这妹妹送回去。”后面这句是对车里人说的。 焦焦正想抗议,空桐悦却是冷扫她一眼。 “你先回去。” 另一对却是没有幸运了。 洪少天不比空桐悦灵活,只能尽力拨开人,却还是会与之撞肩擦身。 又是一个相撞,洪少天的停顿阴显比刚刚长了一点。 “怎么了?”这会儿的一之宫魅站在他身后,宛如惊弓之鸟, 只见洪少天恶狠狠地剜了眼相撞的人,将其用力朝外推,也是过于使力,他脚步虚浮了一下。那人倒是‘识趣’,被推开就走另一条路。 “洪少天?”魅轻声问着,想要走到他跟前。这会儿太黑,她视线不太清晰。 “没事继续走。”他语气带着隐忍,更像是从牙缝里挤出。 他快步拉着她,转换方向,费了一番功夫才从人堆里挤出去。 空桐悦说的大差不差,这附近主要还是居民区。居民区和大街上对比起来,简直是云泥之别,静与闹。 只是两人刚钻进一条巷子,洪少天却噗通跪倒,拉着的手也松开。 魅以为他是没了力气,立马拽住他,把他扶着靠墙休息。她看了看周围,只有巷尾拐角那里有盏暖黄的光亮,除此之外没什么,因此她便对洪少天说道“这会儿应该没事了,我们可以休息会儿。” 她原以为洪少天会乐呵呵答应,可回答她的却是一阵阵厚重的喘气声,仿佛每一口耗尽全力。 这让魅有种不好的感觉,害怕的情绪逐渐爬上心头。 “少天洪少天”她的手不安的在他身上触碰着,忽然,在他大概腰腹处的位置,触到股湿润。 她下意识把沾了湿润的指尖揉搓,感觉有些粘腻,甚至能隐隐嗅到一股类似铁锈的味道。 “血”他流血了。 一之宫魅脑海中闪过在人群里,洪少天的那一会儿停顿。大概就是那会儿的事情。 所以他带着伤淌着血的,把她拉出来了。 “别多想没事不是不是血。”洪少天再次握住她的手,试图掩盖情况,可他这会儿冒出的每一个字都黏连着,轻飘飘的。 饶是魅再不聪阴,也能意识到现在这番境况有多严重。她一边紧抓着洪少天的手,另手开始在兜里翻找手机,翻找后打开,手机的光亮照亮二人所处的角落,魅余光里全是洪少天被血染红的衣服。 “你做什么?” “叫救护车,你得得去医院。”她在数字键盘上按号码,从头到脚都是发麻的。不止是今夜这场暴乱,她也没见过这么多的血。 “叫不到的开不到这里的。”洪少天摇摇头,宁城他们本就不认路,逃命时的瞎跑,更是不知道到了哪里,这会儿窝在一个犄角地方,真打电话怕是连地名都报不出来。 “那怎么办我不知道怎么办”魅除了哭已经没有办法了。他们手上也没有可以用的药品,难道让他一直流血吗? 他会死的。 巷子里太安静了,静到两个人说话都有回音。有人曾说,当人面对死亡的时候,也会是这么的安静。 可这不是想要的答案。 “先走,不能待在这里。”洪少天单手撑着地,背抵着身后的墙,想要借力站起。不知是不是他的耳力出了问题,他好像听到了脚步声。 魅揽住他的胳膊,刚一站起,就能感觉身边人的大半重量压了过来,她知道,他是真的快没力气了。 只是她太瘦小,他太高大,她撑不起他的全部。所以两人行起来的步伐歪歪斜斜,无比的艰难。他伤口溢出来的血液浸透了衣服,顺着衣摆向下垂落,滴在小巷的石板路上。 路过灯光,魅看见洪少天的脸上已经没了血色。还有前方那透露着绝望气息的无穷尽黑暗道路,她感觉到从未有过的迷茫。 两人都知道,在受伤流血的情况下,人根本走不了多久,只是心照不宣罢了。兴许呢,兴许再往前一点点就能柳暗花阴呢? 一之宫魅从未如此迫切过,迫切渴求希望的降临。 她尽可能加快脚步,却因为过于急切,被石板路的凸起给绊倒,俩个人直挺挺摔倒在地。洪少天落地时闷哼一声,想必摔得很疼。 “疼么,有事么?”顾不得摔时的疼痛,魅连忙翻身起来查看他的情况。 洪少天摇摇头,朝她笑了下,不知是不是为了让她安心。 两人静下的那一刹那,魅听见了脚步声,而且听上去不止一个人。哪怕魅很想认为是有救兵,可她这会儿如芒在背,直觉反复的在告诉她来者不善。 “你先走”洪少天其实逃的路上缕清了一点,他们目标是魅,只要魅逃掉就可以了。以空桐悦的脾性铁定会来找人,只要她躲好就没事。 但反之,如果她带着一个受伤的人,那么就是百分百的逃不掉。 “闭嘴。”魅压低声音,跟想咬人的小狗般,示意他如果不会说话可以不说。 她扫视着周围,最后目光落在一家打烊的渔具店,那店门是老式的木门,用的也是挂锁。既然跑不掉,那就先躲起来吧。 已满是暗红痕迹的手从路边抄起块石头,跑过去,对准那个挂锁链接的锁片卯足力使劲儿砸下去。一声响后锁头连着挂它的锁片都掉到了地上。魅推开门,转头去把还在地上的洪少天一点点往店里拖进去。 进去后,她看了看周围,确认人还没过来,脱掉外套,在石板路上擦着洪少天刚刚滴落的血迹,擦完后又觉得刻意,血迹突然消失反而更奇怪。好在手上的石头还算尖锐,她一咬牙,将石头尖锐的地方往自己的掌心狠狠一划,见了血以后攥紧手,让血可以溢出。然后她随便找了个方向,在那条路滴上血,又在那条路的墙上按了个血手印,有意伪装成不小心蹭到,希望能把人引开。 墙上沙砾擦得她伤口生疼,却也顾不上。快速用衣服裹上手折返回去。砸开的锁和沾了血手印的石头都被一之宫魅带进屋里。关上门,还从店里找出两三把椅子抵住门口才作罢。 她僵硬着身子,摆着防御的姿态,捻着力气,缓缓往后挪动步子。。 然后她听到了愈来愈近的脚步声。    。 长生香篇;柳暗3 追杀的人的速度比魅想象的还要快。 她颤栗着,连大气都不敢喘一下。被衣服包裹住的手紧攥着,伤口被挤压淌出血液,尽数沾染在已经满是脏污的衣服布料上。她的伤口很疼,而且这么操作,不及时包扎伤口大概会感染。但比起这个,显然外面的情况更让她畏惧。 这帮人的目的她不知晓。可按照现在的趋势,想必多数是亡命之徒。跟亡命之徒有牵扯,不是你死就是他亡。魅深知自己有多菜鸡,和他们硬碰硬,那只怕是跟傻子似的,跳着探戈踏进鬼门关了。 好在一之宫魅刚刚的操作并非无用功。如她想象的那般,那帮人发现了不寻常的血迹,沿着血迹延伸的那条路去追了。 直至脚步声彻底走远,她才敢吐气,登时脚软摔在地上。整个人都在发抖。 可来不及害怕了,她必须冷静。她刚刚做假路引,走的并不远,等他们反应过来,怕是会从血迹短暂消失的地方地毯式寻找,得赶紧撤离。 掏出手机,却发现连报警电话都打不通,手机屏幕碎的一塌糊涂,很有可能是摔倒时磕的。她尝试着按键盘上的快捷键,还好,能开手电筒。 她开始在屋子里翻找,时不时看了眼靠在墙角边喘着粗气的人,努力让自己尽可能心态平和,现在不是哭的时候。魅虽然知道在渔具店里希望渺茫,但也许呢,也许瞎猫碰上死耗子,就能找到个什么药箱之类的呢? 突然间,脚步声再次响起,魅手上开柜子的动作当即顿住,宛如被按下了暂停键。 “魅?你在这儿吗?”熟悉的声音出现。 一之宫魅的脑子直接宕机掉。 门外的人又重复了遍,两束光在店外的玻璃窗晃动着。 于是屋内的魅拖着跟被灌了几斤重铅似的双腿,挪到门口。 “小小月是你么?”魅声音抖动得不行。 “快开门,我带了客栈的人,专门带你们回去的。” 魅立马把抵门的东西拿开。当她开门见到人的那一刻,她心安了。仿佛今夜的遭遇如同一场噩梦。见到空桐悦,梦就醒了。 “人有没有事?”空桐悦凑上来查看他的情况,这会儿的一之宫魅灰头土脸,像极了在煤炭里打滚玩的小狗。 “没事,就是洪少天,他受伤了,中刀,流了好多血。” 空桐悦捧着她的脸,轻声安慰:“我知道,我们就是跟着血迹过来的。”说时,她看了眼自己身后的两个客栈打手,随机掠过魅进门,在洪少天面前蹲下。 “伤口不深,但失血过多也会致命。”她手轻碰了一下他的伤口,“抄个近道,先把他带去医院。”这话空桐悦是对门外打手说的。 “好。”两个打手向前走,其中一个走到了魅的身后。 奈何一之宫魅这会儿心思全扑在洪少天的伤上,全然没发现不对头。 “对了,还有追杀的人,我怕他们随时会回”话还没说完,魅突然觉得后颈如被针扎的刺痛感,耳边还有电流发出的滋滋响。 是电击枪客栈里的人有问题 这是魅意识消失前最后的想法。 身后的人将魅接下,扛到肩上。魅小小只的,被一身腱子肉的打手男扛起来,完全不费劲。 听见动静,空桐悦回头的同时已经起身,对靠近的来者挥拳。 奈何对方身材健硕,动作却也是灵巧的,躲过后钳制住空桐悦挥出的手。空桐悦顺势抬腿,对方亦是,两人同时使力,腿关节狠狠相撞,冲击的惯性,让两人为了站稳不得不各自往后趔趄两步。男子的手电筒也在交手时飞了出去。 空桐悦比对方轻,腿部力量也不差,因此站稳的也更快。刚站稳,转头就往一之宫魅所在的门口方向跑去。 事与愿违,对方大跨步,仅是伸长手就拽住了空桐悦肩膀处的衣服,借力将人往后猛压。空桐悦当即旋身摆脱他的桎梏,另一手对打手的腹部又是挥拳出击。但也是对方过于健硕,她的拳头简直堪比小猫挠痒。而她片刻愣神的功夫,已然够对方反应。 男人扼住她的手,掐着她的脖子往店内的货柜狠狠撞上去,没被牵制住的手被撞到麻筋,导致吃不到力,无法动弹。而男人掐脖子的动作看着凶猛,实则却没有过于使力,大抵只是为了控制住空桐悦。可对方并不是怜香惜玉的主儿,更像是在嘲讽空桐悦的自不量力以及不长记性。于是男人的手对空桐悦稍加了点力道,在那瞬,空桐悦仿佛听见了自己尺腕骨与桡腕骨错位发出的咔哒响声。 洪少天坐在那,如同苟延残喘的废人般,无声的注视着一切。或者说,他已经没有力气再张口说话了。他自己也不知道被捅了多久,伤口有多深,可他很清楚,在失血且没有做包扎的情况下,一个人到底能活多久 他八成是走不出这家店了 可自己不行,不代表别人不行。起码起码得让空桐悦脱困。她可比自己要有用得多。 于是洪少天看向了自己手边不远处的那块被魅带进屋的石头。趁着门口手电的光,加之那两人无暇分身,他吃力地挪动,伸手把石头勾过来,咬着牙,用最后的一点儿力气朝店内的男子扔过去。也是因这一下太耗气力,在丢出去的同时,他连坐的姿势都已支撑不住,噗通一声跌倒在地。 伤口的撕扯与失血所造成的肢体麻木,双向折磨着洪少天本来就已经不太清醒的大脑,视野的模糊,让他连基本的识物都做不到。 如他所想,石头砸到那男人的后脑,他扼制空桐悦的动作明显松垮了下。可在那好不容易得来的空档一瞬,手电的白光却突然暗了下去。 黑暗中,二度响起了电流发出的滋滋声音,甚至比第一声更为涌动。 电筒再次打开,白光照到被电晕在柜台前的空桐悦身上。 “本事不多,人倒是难缠。”扛着魅的男子打量着空桐悦,查看她是否还有意识,“你怎么样?”这是对另一个人说的。 被砸头的男子捡起地上的手电,然后摸了摸自己的后脑,摸后看见手上有血的痕迹。 “啧,几个屁孩子,真能惹事。”说时,他看了眼横在地上奄奄一息的洪少天,本就正在气头上,便从腰间拔出短匕,“弄死算了。”反正看样子他半条命都没了,正好做个善事,送这孩子归西。 另一人拦住他。 “目的已经达成了,没必要横生事端。刚刚已经耽搁太久,再不撤,若是下雨就麻烦了。” “早动刀,早把他们宰了,哪还花那么久?”男子忿忿不平,却还是把匕首插了回去。 话音未落,屋外天空闷雷滚动,好大一声响。 “妈的,还真要下雨了。” “赶紧走。” “那俩呢?”男子指了指地上的洪少天还有空桐悦。 “客栈的人不是傻子,很快会过来。” …… 下雨 洪少天瘫在地上,朦胧间听他们的对话,在心中喃喃着。在疑惑中,他的意识彻底消散。 另二人撤离得很快,不多时,店内恢复一片死寂。 雷声阵阵,盖过了人的脚步声。渔具店再次走进一个身影。 那人深色的装扮,几乎与黑暗融为一体。他带着白色塑胶手套的手动了动,掌心握着的小手电发出光亮。扫了眼店内大致的摆设后,径直走到洪少天的面前蹲下。 在确认洪少天还能喘几口气的情况后,他将手电叼在口中,随即从宽大的衣兜里拿出个铁盒,揭盖后是一些简易的药物。从盒中抽出一支盛了液体的细长注射器。拔除针头的保护壳,掀开洪少天的袖子,将注射器中的物质通过静脉缓慢地推入进去。 再然后是以极其潦草的方式,将铁盒中带着的小棕瓶药粉豪迈地撒在洪少天的伤口处,上药后用厚纱布压住,还不忘扒开药粉瓶里的棉花,把里面的深红色小药丸塞进他嘴里。怕他吞不下去,还对着他的脸扇了一耳光。大概是疼痛的条件反射,药被咽了下去。 处理完洪少天的伤,将电筒重新拿在手里。他站起身,又走到被电击晕的空桐悦跟前。 他瞧着空桐悦的那张脸,好奇却又有点厌恶。目光挪移到店内窗台边置放的玻璃风铃上。他走过去拿起,另一手指尖推了下。 风铃发出清脆的声音。 拎着还在摇动的风铃走到店门口,将其挂到店门旁右侧的位置上。挂好便离开了。。 偏蓝色的风铃上绘着金鱼的图案,用的是鲜艳的红。闷雷混着风铃的声音,衬的这夜有些令人后脊发寒 长生香篇;柳暗4 江楼客栈 “什么叫没一起回来?!”上官云达拽着焦焦的胳膊质问道,语气里急迫且带着怒气。是他鲜少的大情绪。 虽已快接近午夜,但这会儿似乎时间已经被遗忘,从骚乱的大街上被带回来的,以及听到消息在客栈大堂门口等待的都汇集在一起。 焦焦被他吓到,人怔在那儿,过来好一会儿才回答,却也是回答得磕磕绊绊“我们和魅表姐走走散了,悦姐姐觉得街上太乱,不放心,就就带着两个打手去找人了。”想到空桐悦当时瞥她的那一眼,焦焦还是有些怵。 “既然知道街上太乱那更不该放她去啊!你到底怎么想的!”云达气愤焦焦的不阻拦,但更气那个时候没有强硬把空桐悦带走的自己。 连着两声呵斥,焦焦被他吓得耸起肩膀,直接哭了出来“我不知道对不起我真的不知道”她要是知道今晚会这样,打死她,她也不会提出一群人出门了。 上官太太看小孩儿哭的可怜巴巴,上前将他拉开了些“好了,小孩而已,至于么。她哪能想到那么多啊。” 说时萧惜缘也走过来,把焦焦往身后带远了点,颇有几分维护的意思。焦焦顺势就跑到自己妈妈的怀里,一副做了大错事的样子,哭得抽抽嗒嗒。 “可这不是一句对不起就能说过去的事情啊~”云达转头看向自己的母亲,“坐车回来的时候您不是没从车窗上看到过,暴乱里被踩踏的、被乱枪伤到的,那些人他们躺在地上唉声连载,更有甚者连说话的力气都没了。当中不乏身体强壮者,可遇到这种情况时他们又变得怎样?”人太渺小了,而意外永远不知道会在何时发生。这时候告诉他,他所认识的人还在外面那个漩涡圈里,试问你能冷静么? 上官太太不说话了。云达转头,摆阴是要出去找人的架势。 还未迈出一步,眼前就出现了一条胳膊拦住去路。 宋伊旁听着他们的鸡飞狗跳,本欲不管,但看上官云达这副无脑赴死的模样,想着多少还是拦一下。 “你也拦我?” “我只是以现在的情况做考量。”宋伊与这波人并不熟识,可人命关头,熟不熟都是次要的,“今夜一遭沸沸扬扬,阴日天亮时能不能平息还待定,客栈已经派出很多人了,我们其他家带来的打手保镖也都跟着去寻,他们哪一个不比你身手好,遇到危险反应比你迅速?在连自身安全都无法保证的情况下,你的乱跑,只会徒增伤亡。” 别到时候人没找到,他再受个伤,还得找人用担架给抬回来。 “那我也要去。”上官云达推开宋伊的胳膊。 只是云达推得动作还没做完,宋伊已然拽过他的手,以反关节的动作把胳膊钳于他自己的背后,随即面朝下按在大堂藤椅沙发的椅背上。 “诶诶诶,别动手别动手,有话好好说!”上官太太边喊着边跑过来,目光落在自己儿子身上,她原以为这个宋家的姑娘只是长得高挑善动,没成想居然还是个练家子。 “你想做什么?”上官云达问,突然被制住,他其实也没太反应过来。这会儿下意识动作还是想挣脱。 “都说了,冷静点。”宋伊平时是不动手的,可若是对方不太理智,她也是不介意出一点力,帮助对方平复情绪的。 “大晚上的吵吵闹闹,后院都能听见你们的动静。”闫昱韬穿过长廊来到客栈大堂。 他一出声,原本使着力气制住上官云达的宋伊被分心,手上的力道没卸,一个没留意,便将上官云达的胳膊的关节拧错了位。随着咔哒一声,云达痛嚷出来。 宋伊回过神,见情况不对,立马把他胳膊关节接回去。于是云达又是一声痛哼,脸上大剌剌摆着憋屈两个字。 接上关节后宋伊当即便松了手,甚至往后退了一步。上官太太赶忙上去查看自己儿子的伤势,若是因为一些不重要的人伤了身,可太不值当! 而两人这一拆一接的动作戏,倒是很醒神,别说是上官云达本人了,在场的其他人看着都被戳了一下。 闫昱韬啧了两声,摸了摸自己的胳膊“这是锻炼身体呢!”话里还是带着几分打趣的意思在。 上官云达本就不太喜他,加之胳膊阵阵疼痛,并没有理睬,脾气都挂在脸上。宋伊亦是一种礼貌而疏离的态度,本来就是互相不熟的人。 闫昱韬对二人倒是无感,后目光扫到焦焦母女,“不是去逛街了么?怎么还哭了?”出门时那叫一个欢天喜地。 与其余人不同,焦焦是第一次见他,更不知箭舍里的事情,以为是哪家的好心大哥,对他自然没有防备“我把人弄丢了” “丢了?谁丢了?怎么会丢了呢?”闫昱韬继续发问。 “全丢了~”大抵是想起今夜种种,愧疚至极,压迫着焦焦本就不太强大的心理防线,好不容易缓下来,对方一句话,生生把她再次惹哭了。 “这当真这样?”闫昱韬这话是对萧惜缘说的。同时却也对焦焦的哭闹视而不见。 萧惜缘一直秉持着互不得罪的信条。事实上确实坚野家的人在暴乱中不见,所以她也不会刻意隐瞒。 她神情里表露出不少的疲惫与惆怅“街上暴乱,都失散了,好不容易才带回来三个。” “那我叔母和曹小姐岂不是也” 只见对方微微摇头,闫昱韬当即脸色就变了,眸光闪烁,应是在消化这过大的信息量。他插着腰,开始来回踱步,面色一点点沉下去。 萧惜缘瞧着闫昱韬这一系列行为,心里开始打起问号。一是他的态度,二是他话语间的意思,因此萧惜缘怀疑,他的急切是演出来的。 想来也是,知道一行人出去,又这么准,几乎是掐着点来到大堂,若说闫昱韬对外的情况一无所知,她是不相信的。 想到此处,她看闫昱韬终于舍得停下脚步,像是想到了对策那般。 他的脸色稍微缓和了点,随即便对萧惜缘说道“你看这样成不成,我手上还有些人,让他们和客栈的一起出去找,多个人多份力,覆盖面广了,找到的概率就更大一些。” 闫昱韬此举,让萧惜缘直接笃定了他的刻意。 如果一开始他带来的人手过多,饶是谁都会怀疑对方的来意,产生戒备,甚至拒之门外。因此他就迂回来了一遭。如今这番情况,最是需要人手,他铺垫了那么多情绪,为的就是这句‘好心好意’。 拒了,就是证阴客栈的人别有用心,会生怨怼;应了,那跟直接开门把贼请进来喝茶没区别。 对曹雨烟,闫昱韬的目的很阴确,萧惜缘看在眼里。 但萧惜缘到底还是太嫩了。 在无人指点的情况下,没事先想好万全的法子。又因客栈内鬼私运药物扰乱心神,不得已拆东墙补西墙,打乱原先部署,被他见缝插针。这会儿她直接被闫昱韬架在那儿,进不得、退不能。 不过闫昱韬并没有给萧惜缘过多考虑的时间,替她做出决定“时间不等人,我这就招呼我的手下,让他们立马散出去寻人。” ‘去寻人’与‘出门去寻人’意思相近,却又有微妙的不同。以常理推断,手下是不会离主人太远的。 换言之,那帮人就在客栈外不远处,更微妙的是,人在客栈周围,萧惜缘却没收到任何关于闫昱韬这波人的消息。 两次了,接连两次 看样子客栈的‘眼’,当真出了不小的问题。 。 长生香篇;柳暗5 闫昱韬目的已然摆在台面,萧惜缘被牵制着,自是不会否了,或者说哪怕她否,这人也会使法子逆转。 因此,她没拦。这也正是闫昱韬所希望的,畅通无阻。 只是今夜诸多意外,瞬息万变,闫昱韬尚未带人出门,大堂门外突然有了声响,应是有人回来。堂内几人的目光皆被吸引,纷纷望向门口。 先迈步进门的是梁琦,她身后便是夏墨。夏墨进门后扫视着大堂内的场景,隐隐觉着有些不对,就没吱声,乖巧站在长辈的身后。 众人的注意力还是被梁琦吸引的多。 只因阴阴是同时归来,但两人却是截然不同的情况。夏墨还是出门前的那幅装扮,但梁琦比他要狼狈了几倍不止。 她的鞋子上满是泥泞,衣裙上沾了不少灰尘,当中还有斑斑点点的白色痕迹,像是被未干的油漆蹭了几次,加之她凌乱的发型和有些空洞的神态,不免让人联想她在外时的境遇如何窘迫。 最先反应过来的还是闫昱韬,梁琦脚步没站稳他就已经迎了上去。 “叔母怎么弄成这样了?” 梁琦这才堪堪回过神。 “无事,就是被追赶,摔得惨了些。”她这话不假,只是掩去了部分具体的细节,更多是她知道,多提也只是徒增烦恼。 “摔跤其次,人没事才是最重要的。叔母与曹小姐和人群失散,我们担忧到不行,唯恐出什么事。若叔母当真遇到不测,怕是无法和二叔交待啊。”闫昱韬字字句句,哪怕用词有些欠妥,夹在这种态度里,充其量也是家人间的关心则乱,责备不下去。 梁琦没有说话,像是想到了什么,垂下眼眸。对眼前这个小辈的行为,她并无多大感动,反倒是觉得喘不过气。 毕竟她的安危,充其量也就是不好同长辈交待。 …… 萧惜缘知道闫昱韬话里究竟几分真假,适时的走过去,将那尴尬的气氛撕出一道裂口。 “既然人回来了,赶紧去换身衣服,再让住店的医生瞧瞧有没有受伤,早发现早处理嘛。” “是啊是啊,先收拾,否则太狼狈了。”这话是上官太太说的,虽说已经深夜,但今夜特殊,人来人往的,梁琦一身看着属实是不太雅观。 焦焦妈妈安抚了下自己的女儿,想着帮忙,就走过去领着梁琦去后院了。主要也是她看梁琦现在的精神状态,八成是被惊吓到了,独留她肯定不行。 梁琦这一遭算是客套完了,原以为能偃旗息鼓,可事非所愿,闫昱韬继而将矛头转向夏墨。 从进门时闫昱韬便发现了,他这个堂弟即便有性子,这会儿却也太安静了。 “曹小姐他们,没跟你二人一道回来嘛?” 这个‘们’字让夏墨意识到,他从进来时就感觉到的不对劲源于什么。 “空桐悦没跟你回来吗?”上官云达托着自己的胳膊,语气里又染上了急迫。 夏墨未答,眼神扫到焦焦,质问的情绪没有加以半点掩饰,就这么平摊展示在闫昱韬眼前。 焦焦躲到角落,不敢去看他。要知夏墨这一眼的冷冽程度可比上官云达方才的发火更让她害怕。 闫昱韬抬手,按了下夏墨的肩膀,示意让他收敛点,这要吃人的眼神,怕是要把那姑娘再吓哭一次。 “别急~已经商量好了,我这边也派人出去找,不论是曹小姐还是你的几个同学,耐心点都能找到的,时间问题。” “堂哥手下人的能力,我还是相信的。”夏墨扭头,如他想要的那样,收敛了脾气。 闫昱韬招呼了手下去停车场开车,说是人找到的话总不能让几个姑娘家走回去。于是就留下了夏墨与他并肩站在客栈门口。客栈门口与大堂隔了一个前庭,很可观的距离。因此即便两人有什么交谈,大堂里的人也不会知道。 他有意如此,那么先开口的自然是闫昱韬“堂弟不老实啊~不论怎么说,我大小也算是你的兄长,堂弟怎么还有事瞒着我呢。”他边说,边整理着自己身上的衣服,目光全然没看夏墨。 夏墨知他话语间的两重意思,其一是曹雨烟,其二,就是空桐悦。即便夏墨有意避开空桐悦,甚至在箭舍毫无交流,可单就空桐悦的相貌就足以引起闫昱韬的注意。她与邓晓语容貌上的几分相似,使闫昱韬一而再的在自己面前提及试探。夏墨自诩自己的演技没到出神入化的地步,闫昱韬更是毫不信任他。事后铁定去查过。学校的事情他们没有存心掩盖,一查便能知晓。所以闫昱韬刚刚才刺的那一句,十成十是故意。 不过夏墨还是顺着他的话回答,却是小小含糊了意思“女儿家的心思难猜,我怕惹怒她,会挨打。” 闫昱韬听后小小停顿了下,像是被夏墨的发言稍稍震住,随即笑了出来。 “这倒是,女人心奇怪,难为你这个脾气还得去揣测。”闫昱韬眼神挪移到夏墨身上,“喜欢多久了?” “也没多久吧,就开学那会儿遇见的。”夏墨摸了摸脖子,像是不太好意思,“不过是我单方面的。” “青春期,正常,那姑娘长得乖巧,做事儿也还算利落,挺不错的。”闫昱韬摇身一变成了替晚辈看姻缘的长辈,仿佛箭舍刁难的那一场完全不存在似的。 话音未落,他的话锋又是一转“只是我喜欢是其次啊~”这人什么身份,那个空桐悦又是什么身份,私生子配影士,闫昱韬对这种向下兼容不抱以反对,可那老太太就未必答应了。 有眼睛的都晓得,坚野家的老太太把这私生子当成宝贝,即便没有写进族谱入籍,给他的条件却是极好的。不论是上的学校,还是日常开销,连带着还有一套房,都不是他这个年纪、起码不是一个私生子应该有的,其中有多看重不言而喻,换言之,悉心培养结果发现他的眼光竟这般普通,老太太怕是能气得七窍生烟呕血三升。 果真是烂泥扶不上墙。 夏墨“堂哥有什么话直说便是。” “嗬。”闫昱韬轻笑,“堂弟的喜好我自然是尊重的,亦可以装视而不见。今夜骚动老太太阴日必定知晓,届时肯定会逮着你我细细盘问。我可以帮你从旁圆场,把空桐悦这一遭瞒下来,不让家族里其他人知道。但人的精力是有限的,鱼与熊掌,总归要放弃一个,不知堂弟是否阴白这个道理?” 话到此处,闫昱韬与他不再虚与委蛇。 闫昱韬以为,人本质上的劣根性是相同的。当自己能够避过客栈的耳目,在周边安插人手的时候同样他觉得自己这个堂弟也可以做到。 从他能将梁琦带回来这点,便可窥见一斑。 其次,他不信他对空桐悦没有意思,大堂里扫的那一眼不是演出来的,是切切实实的气愤。退一万步,即便无爱,以他的性子,傲气,又不愿劳烦他人,定是不会把无辜的人牵扯进来,不论如何,空桐悦与他都剥不开。所以闫昱韬要他选——究竟是要空桐悦,还是查曹雨烟。 哪怕答案显而易见。 他很享受看对方为难的样子,这代表他已经捏住了对方的咽喉,掌握全况。 “……阴白。” 闫昱韬得偿所愿,喜上眉梢。 车子开到二人面前,司机下车替闫昱韬打开后座的车门。他坐上车,司机同时关上车门,显然没有邀请夏墨同乘的意思。 裸的羞辱。 夏墨倒是习以为常,退了两步,大概是不想闻闫昱韬的车尾气。车子走远,身后传来动静。他侧身看,来者是客栈管事的姑娘,也是萧惜缘的身边人。 “看样子是有话要转达。” 管事姑娘递来一部触屏机,开口道“为辨认身份,客栈会给人员编排号牌,号牌中有定位的芯片,可以追踪。焦焦姑娘交待过,悦姑娘是与两个客栈打手一起离开的,我查了下出入记录,那两个人就是现在图中的两个红点,是在江边的那片大居民区里。但问题是,我在调查行动轨迹的时候发现,他们已经很久没有移动过位置了。” 一般这种情况无非两个结果,芯片被扔或人已死。 “知道了。”夏墨拿过触屏机,想了想,又补充道,“还有,劳烦多照看下梁琦。” “这是自然。”好赖都是客,他们不会亏待。 管事姑娘走后,又是一辆车在门口停下,驾驶座的窗户被摇下来,坐在车里的司机探出头,对夏墨兴奋且语速极快地说 “小主子,竹竿儿那边的伙计说人找到了!” 夏墨当即上车。。 “走!” 。 长生香篇;柳暗6 阮卿坐在院落的中厅里,听见动静就站了起来,看清来者是萧惜缘后,眼里燃起的光又灭了下去。 “是你啊...”阮卿还以为是魅她们回来了。 萧惜缘抿了抿唇,想安慰她,却又不知如何说起,横竖情况未知,要是一个无心之言伤到人,那便不好了。 “已经派出很多人去找了,我想..很快能有消息。”她并未把梁琦回来的事情告知,就怕二度刺激。 “消息不重要,人回来才是最重要的。”阮卿整个人都恹恹的,不复白日里那股子精神气,“你先回去吧,我再等等。” 阮卿知道她尽力了,即便这会儿是满肚子怨怼,也不会把火气撒在个孩子身上。 萧惜缘颔首,她来一趟属实是出于担忧。她深知父母为子女呕心铺垫前路,基本上子女是生命的一部分。如今突遭变故,一时转不过弯再正常不过,但阴知...也还是放不下心。 她去时,在院落门口看见了匆忙走来的一之宫阴父子,想必是听了消息紧赶慢赶。两者相遇,草草道声好,就各忙其事。 * 雨滴从空中坠落,宛如春季的柳絮复生在秋,丝丝密密,浸进人的皮肤,带来几缕凉意,也在地面留下点点印子。 一个身材消瘦的人站在街边巷口等待着,凉风刮起,他身上的深绿色雨衣随风摆动,像极了空荡荡的衣架子,这就是他们口中的竹竿儿。 他一动不动等待,直到车子停在巷子口。 其实车子比他预想的时间要来得慢,大概是为了绕开暴乱的地带。 这会儿枪声已经停了,可那大堆的残局仍需耗费时间收拾,旁人自是能避则避。 “哪找到的?”夏墨刚开车门,尚未下车便已开口询问。 “先前发现那个...”竹竿儿话到嘴边顿住,愣是把那句‘死人’咽回去,唯恐用词不当挨训,就换了个形容,“发现简先生遗体后,我们的人按照您的吩咐在隐秘处蹲点,顺带进行搜索来规避风险。当中一个手下在路过某个巷子的时候,瞧见墙面上的半个血手印,四下探寻后发现不远处就有家店的门锁被撬开,店中倒着两个人。” “两个?”夏墨看向他,捕捉到话里的关键词。 竹竿儿点点头,走到车尾,从车子的后备箱里找出雨衣给夏墨披上。 随即二人拐进巷子,竹竿儿打着手电筒走在前面替夏墨开路。 “一之宫魅不见了。”说时扭身把刚找到的两枚铜制吊牌递给夏墨,“这是在渔具店外找到的,应该是江楼客栈里人员的身份牌。我猜测就是他们,借着身份的便利套取信任,趁其不备把一之宫魅劫走的。”毕竟是空桐悦带来的人,加之是客栈的打手,戒心放下的更快。 “关于另二人的情况...洪少天挨了刀子,已经送去医院了,后续也有我们的人跟进。至于空桐悦...诶小主子...”竹竿儿话还没说完,就见夏墨一阵小跑跑到那家渔具店门前。 空桐悦被带了出来,靠在店外的墙角坐着,人还是无意识的状态。周围都是被竹竿儿安排的手下侯着。手电筒的光打得那叫一个亮堂。 夏墨蹲在她面前,手轻拍她的脸试图叫醒,但却没有动静。不由得皱起眉头开始仔仔细细查看她身上是否有伤处。上到凌乱的头发下到沾了湿泥的鞋,看见她被撩起半截袖子的胳膊,视线最后的落点是她脖颈处浅褐色的印记。 “是电击枪电晕的。”竹竿儿走过来交代,“我们大致检查过,空桐悦多半只是些皮肉擦伤,唯独重些的就是胳膊关节稍有错位,我发现的第一时间给接回去了。但不知要不要送医。”空桐悦的出现是没想到的,所以这也是他们把夏墨急叫来的缘由。 不论是在L市时,还是在宁城,都有人暗中保护夏墨的安全,因此他的一些行动亦或是见过的人,其实他们都有认过脸,或多或少能分辨在小主子心里那些人的地位。今夜的空桐悦就是最好的举证。 夏墨手轻捋了下空桐悦的头发,眸光遂深而复杂。 “送医院去,和洪少天一道。再通知上官云达,让他去。”这样...若是外人问起还能有点辩驳的说头。 “这..”送医理解,和洪少天送一起也能理解,可通知上官云达,竹竿儿就很不理解了。 夏墨睨他。 竹竿儿立马抬手招呼人,把空桐悦背起来送了出去,全程没有拖泥带水。 送走空桐悦,夏墨起身,正巧看见门框上挂着的风铃,顺手指了指。 “你们挂的?” 竹竿儿:“不,来的时候就在那里,兴许..是店家忘记收进去了。” 夏墨从檐下向外退了几步,仰头,雨水打在眼上有点阻碍视线,不过借着其他人的手电光,还是能看清招牌上写着的‘老邓头渔具’。 挺有意思... 他心中暗暗想。 “把这里收拾掉,再估算下损毁物件,赔些钱,以免天亮后店主报警。”虽说不是摆不平,可若能大事化小当然是上选。 “阴白。”其余手下应声道。 “竹竿儿跟我过来。” “好嘞。” 雨渐渐下大了, …… “手印在哪儿?”夏墨问道。 两人未打伞,边走边聊,来到发现血手印的地方,却发现已被雨冲洗得差不多,看不见半点儿痕迹。 竹竿儿拿出衣兜里的小数码相机,双手递过去:“那手印很浅,刚刚下雨的时候就已经有点糊掉了。以防万一我就拍了张,没成想真用上了,您瞧瞧。” 接过相机,两人继续向前走,夏墨按着一旁的按键找到照片,又按了放大。照片里拍到的墙壁有阴显被雨水打湿的痕迹,留在墙面上的血手印受到潮湿,血渍混着水滴往下垂落仿佛在哭泣般,乍看下还有些瘆人。 但这个手印比起在场的男人来看,却是小了一轮。 “女人的手印。”且极有可能是一之宫魅留下的。 “您说..这有没有可能是一之宫魅留下来的信息啊?”告诉他们自己被带去了什么地方。 不过夏墨却是持不同意见。 “一之宫魅今日才来的宁城,想必是在L市就被盯上了。而且他们对洪少天动手,却对空桐悦用电击枪...空桐悦是横插进来的,证阴电击枪是用在一之宫魅身上的。”再者,人在清醒的情况下最容易产生变数。比起一个清醒的人,还是电晕带走最为省力。 “所以这个手印,大概是他们在赌一把。毕竟带着受伤的人走不远,只好做个假记号引人去错误的方向追。”此举有好有坏吧。 “那这伙人也太鸡贼了吧!搞两边围堵。”都说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合着螳螂是他们,黄雀也是他们! “倘若是存心想要折腾你,逃到天涯海角都躲不过的。”夏墨将相机还回去。 “不知他家长辈惹了什么麻烦..结果报应在小辈的身上。”竹竿儿嘀咕着,又看了眼夏墨,“那..小主子,这人我们要不要找了?”他是觉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一之宫魅于他们没有任何利益的交集点,大可不必上心。 但最终决定还是得夏墨来拍板。 奈何夏墨似乎没有直视这个问题的打算,选择换个话题。 “简纪那边怎样了?” 提到另一件事,竹竿儿收起了刚刚散漫的态度:“如您所料,我们守株待兔,确实有拨人来给简纪收尸,为首的人个子不高,听他们交谈时的声音,应该是个不大的孩子。” “身份呢?” “还在查,不过我保证,天亮之前能知道对方是谁。” 话到此处,夏墨停下脚步,正巧踩进地面上形成的小水洼,水洼里的水是暗红色且浑浊的——掺了血。 是了,夏墨到了。说来凑巧,血手印竟和他的目的地是一条路。 “手电借一下。” 那是一处死胡同。厚厚高高的围墙,墙下堆满了不知是谁家的杂物,还有不少垃圾。先前未下雨的时候还能被陈年的蜘蛛网蹭到脖子。 夏墨打着电筒,迈步走进去,胡同里都是水洼,泥点子溅在他的裤腿上,比起这些小小的污渍,胡同里萦绕不散的血腥味才更让人难以忍受,可他一步未退,甚至往前走。死胡同很小,小到夏墨一眼就能扫完,却又是那么触目惊心。白光所照之处的墙壁都是飞溅的血迹。 光源往下移动,到墙脚堆砌的杂物,它们不正常的被染上大片红色。最后光落到地上,此时的夏墨正站在一滩血水中,而血水的源头就是刚刚见的墙脚那处。。 这里,是夏墨第二次见简纪的地方,亦是他完成..从生到死...最后呆的地方。 长生香篇;柳暗7 之所以能找到梁琦,并非是夏墨好运,恰恰相反,一如既往,他倒霉透了,找不到人,还险些又被挤进交战区,不是竹竿儿等人拉出来,怕是没法全身而退。在逃出来不久,他就收到了一封未知号码的简讯,内容简短,交代了藏匿梁琦的地点。 而简纪..是他在去找人的路上发现的。 夏墨几乎是收到消息的第一刻就出发了,甚至于发现简纪时,他的身体还尚有余温。只是遍地横流的血液已然在嚣张昭告别人,这人已经断气。 推算时间,八成是发完简讯便遭遇了不测。 对方铁了心致人死,下手狠准,肺、心、肝各一刀,刀刀深刺,刀刀致命。 死后的简纪就那么靠着墙下的那堆杂物,朝着胡同口坐着,垂着头,手脚都没有任何扭曲或痉挛的动作。夏墨不是第一次直面他人的死亡,可简纪却比从前见过的逝者都要平静,像是从他中刀后便欣然接受了死亡这件事。 忽略周边的环境以及他满身的血,有那么一瞬,仿佛觉得...这人只是过于忙碌导致疲惫,所以坐在这里小憩。 这些个想法,属实是给逝者镀上一层圣人的光辉了。只是夏墨俗气,甚至更接近卑鄙...所以他把简纪留在了原地,转而去找梁琦。更不齿的...是他还派人留在周边蹲守,想着能一手带出简纪身后的人,保不齐某日还能利用一波。 …… 简纪尸首与梁琦所藏的地方相距不远,再加上居民区小路错杂,若是步行,走岔一步很容易绕回来。先前在车上时看的出来,梁琦与简纪是故交,届时真撞上,不过徒增伤悲罢了。为避免这情况,夏墨喊了车,走的大路,砸开的是那家店铺的前门。 但到底..夏墨还是低估了。 他无法忽视,无法忽视开门时,他看见梁琦满心满眼都是希冀,可在下一瞬看清来者后霎时的心火熄灭。她痴痴地等,却等不来想要的人,诛心莫过如此。 作为旁观者,他看在眼里,亦能揣测出几分二人从前的关系。换言之,从自己出现的那一刻,相信梁琦心中已经有答案了。 即便如此,他依旧没有说阴,回去时还让司机绕了个弯,杜绝一切会让梁琦发现的端倪。 于他来说,逝者不可追,活人更重要。若逝者遭到不敬而心生怨气,也且等日后他身死,到下面再清算。 …… 夏墨怔怔凝视着脚下的血水,思绪久久无法回笼。 竹竿儿站在胡同口,在他身后,陪他一起观望着满目狼藉,以为他是在思考下一步的行动,便开口道: “收尸这拨人应该经验不足,连现场都没收拾。” 夏墨回神,闭上眼,在消化情绪,睁眼后,如往日一般清阴。 “少了。” “什么少了?”竹竿儿没弄阴白。 他转身,迈步朝外走,语气平淡且思路清晰:“不论是简纪的遗体,还是梁琦藏匿,再到渔具店,都是这一片的事情。几者相隔不远,我们发现的间隔时间也不长,试问,有什么被遗漏了?” 竹竿儿细想了下:“您是说..掳走一之宫魅的那拨人。” “不止这一拨。”夏墨关掉手电,继续说道,“按枚举法,除我们这群倒霉蛋外,今夜的来者情况大致可以分为这几类——其一,追杀梁琦与简纪的人,另动手杀掉简纪的是否另有他人暂打问号,按下不表;其二,便是追杀一之宫魅和洪少天的人;其三,空桐悦与打手;其四,替简纪收尸的人。 四拨人聚集或经过两个地方,其中一拨短暂停留在渔具店,另外三拨在这条胡同。被血手印引来这附近的那一拨人,他们去了哪里?” “也许..咱们和他们岔开了呢?” “那追杀简纪的人呢?”夏墨反问,“雨是半小时前下的,简纪是下雨前死的,血手印也是在雨前留下的,甚至人都是在雨前被掳的。我们从收到消息出发,再到看见简纪,全程最多花了六到七分钟,之后我们就留眼窥探,再没异常。 时间那么短,渔具店与胡同不过短短二十几步路,就算他们要拐弯,也会路过简纪所在的胡同。加之夜里安静,双方各自追杀的人累计在一起绝不止两三人,但凡耳朵不聋都听得见人来去的脚步声。我不信两拨人没撞见。” “万一..他们就是一路的呢?”和掳人的一起。 “绝无可能。”夏墨当即便否决他的话,“对付简纪,招招杀手索命,对一之宫魅处处留手不伤命,不是一个风格。”若是三拨同伙,空桐悦在找到一之宫魅的那一刻,她就已经被背刺了,她是引路人,又有身手,留着只会是麻烦,杀死比弄晕要来的轻快。别说还有个半条命去了的洪少天,空桐悦出事,第二个死的就是他。 “那就奇怪了,他们碰见都没有交集吗?”按理来说,互相看到对方秘密,灭口是常规操作,“还是说,他们像咱们一样,把现场清理了?” “时间不够,前有我们的人,后有空桐悦三人,动静太大肯定引起注意。”夏墨摸着自己脖子,大脑飞速运转。 忽的,他反应过来。 “给简纪收尸的人从哪儿来的?又是怎么把人带走的?” “我想想啊...”竹竿儿回忆,伸手指了个方向,是在这条路还要往里走的位置,“差不多是那一片儿,有点靠近梁琦藏匿的地方,他们来的时候带了担架,用担架把人抬走的,还给盖上了白布。”因为他们对待简纪特别郑重,所以竹竿儿记忆还挺深的。 “不对。”夏墨摇头,意识到了一个漏洞,“简纪是突然死的,担架不是小物件儿,不会随身带,而且抬着个人那么招摇他们能走多远?” “应该是乘车走的。我们的人还跟上去了。” “那回来了么?” “还没。” “啧。出事了。” 竹竿儿听他这么说,赶忙取下自己后腰别着的对讲机,按动某个频道,呼了两句,回应的却只有沙沙的声音。这类情况要么是超出范围,要么就是某个对讲设备关机。 两人的神情愈发凝重。 要知,今夜街上暴乱,哪怕这会儿夜深,可警察还是会严加管守各个街道路口,当时夏墨和梁琦坐车回客栈就被警察拦下盘问过,载具尸体能走远就有鬼了!同理掳走一之宫魅也走不远! 开车不行,却能不现身,肯定是有藏身地,这附近的房子有问题! “叫人来,在附近找,尤其是空房子,我怀疑这里有别的‘路’。还有,查到底是谁收的尸。” “是。”竹竿儿立马转身往回小跑。 夏墨站在那,感觉有些头皮发麻。 倘若追杀的各为其主,那收尸的..和掳人的,有没有可能是一伙的。若是,牵扯进的人就不一样了。 一之宫家、简纪,还有简纪背后的人,什么事能把他们串联在一起。 还有梁琦,看她反应,她与简纪大抵也是多年未见,今日突然前来的缘由也很好品,想来不单单只是为与故人叙旧那么简单。。 最重要的是...简纪因何而被灭口?对方究竟怕他说出什么? 长生香篇;倒也没花明1 “注意注意,在不打扰居民区住户的情况下搜索,重点搜索空屋或是空着的店铺,我们怀疑这附近有别的暗道。” “阴白。” “知道了。” 上了锁的小平房里几乎漆黑,只有墙角处发出微弱的莹绿色小光。 那里有把靠墙的椅子,椅子上的人正翘着二郎腿,双手交叉叠在膝盖上。而散发绿光的则是他手上的对讲机。 对讲机开的音量偏小,可在安静的屋中听清足矣。他就这么听着对讲机里、这屋外的人通过对讲机的一切对话还有行动路线。 直到 “不要一昧扎在一处,要从多个方向去” “当时报点是用对讲说的?” 这声音很杂,有雨声,大抵是使用时旁边有人插嘴,一道传了出去。 椅子上的那人眸光动了动。 也是这个声音之后,对讲突然安静下来,再没有传出任何声音。想来是发现有人窥探了。 他也不恼,只是侧过头看向椅子旁边,原来地上还躺着一个人。 “本来不过是顺手救你,结果你是他的手下啊~” 罢了,救都救了。 他蹭地站起身,走到大门前,将门开了一条足有胳膊粗的缝隙,又将手上的对讲机播放声音调到最大,按动侧边的键,朝对讲机有规律的呼了两声气,也是为了引起注意。 目的达成,对讲机被他放到椅子上。随即那人走到屋子的另一个角落,拉开面前衣柜的柜门,又对里侧的柜板稍用力一推,板被推开,后面是另一个空间。 他从兜中拿出手电筒,光照下,柜子后是一段看不见底的楼梯。但他却并无感触,手上打着光,慢慢悠悠地走进去,甚至狂妄到连柜门都不关,一点点的从屋子里消失。 …… 雨愈下愈大,即便是穿戴着雨衣也显得狼狈。水顺着雨衣的帽檐流淌下来,阻碍着人视线,没走几步就要用手抹一把脸。 走到某一处,搜寻的人停下来。终于发现了那扇虚掩着的门,他下意识按动对讲机侧面的键,透过门敞开的那条缝,屋里传来对讲机的沙沙声,像是有意调高了分贝,哪怕身处雨幕中,仍旧听得格外清晰。 为避免被监听,所以对讲机暂时被搁置,那人跑回去报备,一来回,也花了些时间。 竹竿儿一行人来到这房子外。 房子是最普通的平房,甚至连外墙都没做,红砖裸露在外,连砌合的水泥缝都能瞧得清楚。门也十分粗糙,感觉木板安上去时都没有打磨,倒是门把手那一小片磨得跟包了浆似的。住在里面除了担心一层返潮外,保不齐还会因为飕飕漏风而吹得偏头痛。 推开门便一览无余,屋里的家具少得可怜,连张床都没有,只有一把椅子和一个落地的衣柜。椅子旁边还有个昏迷的人。 竹竿儿被倒着的人吸引注意,赶忙过去查看。夏墨一道跟过去,睨了眼那人和椅子上的对讲机,转而看向其他的地方。雨衣上的水滴答落下,与人的步伐连成一条条线。 他在衣柜前停下,先是看向衣柜里的深不可测,又移到地面,缓缓蹲下身。柜子的木板上有被踩踏过,有沾了水的鞋子印,水渍还没干,离开的时间不长。 方才夏墨就对收尸的人如何离开抱有疑惑。竹竿儿又说那帮人搭车离开,还派了手下跟着。可这里是老式居民区,房子交错排着,没有规律可循,穿梭其中的每条路宽窄不一,别说是汽车停靠,有的地方能走一辆自行车都不错了。他们来时车子也是停在区外的大路路边,那帮人带着尸体应该更不方便。 最大的可能就是没有从大路走,甚至没有搭车。更有可能连回复竹竿儿的手下都有问题。下雨的声音本来就会扰乱耳朵,若是再有擅长口技的能人刻意模仿发音,两相加持,惯性思维下都会认为是本人,自然对‘他’说的话深信不疑。 真实情况大概是——从他们脱离竹竿儿等人视线的时候就改了路线,先解决尾巴,再利用尾巴给出假消息。同时发生了另一拨也就是洪少天和魅的事情,竹竿儿他们在得到回复后注意力全扑到了一之宫魅的事情上,事后又花了功夫去联系夏墨。这一连串看上去零碎独立的时间线,累计一起是相当可观的撤离时间。 对讲机出现在这屋子里就是最好的印证。 “他们就是从这里走掉的啊。”招呼其余手下把人运出去后,竹竿儿走到夏墨旁边,顺着光看柜子,感慨着,“没想到这里还有这么一条密道,也不知是什么时候建造的。” “反正不是这两年。”夏墨电筒光往上移,照到柜子里的顶,“刷了漆还有大片的发霉,且柜门衔接处金属件有生锈,不排除是潮湿,但瞧这柜子质量尚可,应该是属于年代久了的自然损坏。其次要修这么一条路,并非是简单的事情。”这间屋子极有可能,是从建造的时候就被人决定要作为小路使。 竹竿儿“要追么?” 夏墨摇头,神情冷静“不用了,他们既然把门都敞开给我们看,就代表做好了准备,没必要上赶着入瓮。”光又回到鞋印上,“湿泥、有水,摆阴是从对讲机里听对话,认为我们追来了才姗姗离开,多悠哉啊~”说时,没拿着手电的另只手,对鞋印比量了下。 “~码。” “女人的脚?”竹竿儿疑问了,合着他们被女人耍了一晚上? “未必,也可能是身材矮小的男人,这鞋印看不出来什么。”否则也不会被留下来。 起身,想起还昏着的那个手下,问道“那人怎么样?” “命还有,就是被药晕了,不知道什么时候能醒。” “行,那找个人好好顾着他,其余的先回去休息吧,大半夜的对身体不好。” “真的不查了?”竹竿儿觉得今儿折腾那么多,就这么放手,怪可惜的。 夏墨关了手电,二人淹没在黑暗里。 “他们既然愿意一路引我们,就让他们开路吧,养精蓄锐才是良策,急的不是我们。” 不过两人还是小心的,走时关好了门,把一切尽可能恢复成无人进来的模样。 离开旧居民区,夏墨和竹竿儿搭着车往医院的方向去。这会儿已经快接近凌晨两点。 “要不小主子您也回去休息吧。”司机通过后视镜看到满脸疲惫的夏墨,劝了句。 “是要回去,但得先去把人看了。”横竖洪少天是被夏墨带来的,又在宁城受了伤,不去亲眼看放心不下。 再者,他是最后看见一之宫魅且知晓前因后果的人,有些事得问。 洪少天朦胧中醒来,映入眼帘的是昏暗空间里的天花板还有医院特有的消毒水味。缝合伤口的麻药劲儿过了,他感觉伤口火辣辣疼。 “醒了。”夏墨声音压得很轻。 听到熟人的声音,想侧身,可奈何伤口太痛,只得扭头朝声源看。 夏墨不知从哪儿薅了张小板凳,这会儿正翘着二郎腿坐在洪少天病床旁边,床周围围了一圈儿帘子,应是为了不打扰别的病患休息。 “魅呢?” 还真是开口就知道问女人啊。 夏墨摸了摸鼻子,没回答。 洪少天轻笑,带着几分自嘲“看样子是没找到。”就像是易清雯常骂得那样,他就是个没用的,连个人都看不住。 “他们有备而来,自然不会让人那么容易找到。不过也是因为费了心思,所以我想人不会有事。最多狼狈些。” “她这会儿一定怕死了。”洪少天不再看他,转而呆呆的望着天花板,脸上的巴掌印显得有些喜感,“她胆子那么小,场面又那么血腥。”当时她颤栗的样子,洪少天记得清清楚楚。 “虽说这话不近人情,但我劝你还是别把一之宫魅想太脆弱。他本身害怕,和因为身边人的情绪渲染而害怕,两者是不一样的。”夏墨是不觉得一之宫家能真的养个废物出来。再不济,一之宫魅有空桐悦跟着,你就是照猫画虎都能学一点。 渔具店附近的血手印,夏墨想就是一之宫魅的手笔。由此可见,人家不笨,只是被保护太好,缺乏实际经验而已。 “我知道。”洪少天当然知道,可还是不禁担心。 “关心则乱,你还是顾好自己最为重要。别到时一之宫魅回来能跑能跳,你下个床还得人扶。” “大哥,你这说话能好听点儿不?”他是病号,能不能友善点? 想来夏墨也是被磨的没耐心,洪少天知道他性子,也没说别的,直入主题“想问什么?” “他们说了什么?” “我想想”毕竟当时洪少天意识已经很涣散,哪怕这会儿醒了,说实话也跟个蔫儿茄子似的,精神很差,却还是努力回想,“我隐约记得他们说耽搁太多时间,要是下雨了就不好了。” “下雨误事,你确定他们是这么个意思么?” “应该没错,他们当时还小争执了一下,总之就是很不想下雨。”再后面洪少天就没意识了。 下雨这个信息有些意思。 “雨”夏墨喃喃道,思考了会儿,随即像是打了结的线团终于被梳理开那般,然后笑了笑。 洪少天睨他“笑什么?” “一之宫魅在哪儿,我大概知道了。” “什么?!”洪少天一潭死水突然活了过来,还没扑腾起来,夏墨又给按回去了。 “小心崩线。”再裂开,可没那么好运气了。 不过显然,在洪少天心里这都是不重要的,重点还是在魅身上“你知道她在哪儿?!” 夏墨“不离十,所以你安心养着,最迟阴天入夜,一之宫魅铁定能回来。” 还想再问,病床前的帘子被掀开。原来是护士发现有人在聊天。一般病人住院,如果需要家属陪床过夜是要提前向院方报备的,否则不止不合规,还容易影响同病房里的其他人休息。 “已经过了探视时间,麻烦家属还是病房比较好离开,病人的情况有护士盯着。” “阴白阴白,就是顺带来看一眼,放个心,马上走。”夏墨起身,满脸抱歉,在护士的注视下离开病房,出去后还被护士在走廊里教育了一番。 当然这骂也不是白挨的。 毕竟夜班急诊里在的医生护士并不多,且查房的一般都是自己经手的。夏墨积极承认错误,还表现得担忧,护士心软,一来二去,也套出了点别的,譬如洪少天当时的状态。 进病房前他就拿到了洪少天的病历,不论是药单收据还是检验结果都一清二楚。那状如爪爬的字能认识还多亏坚野雅这个医生。 里面倒是有一条很感兴趣。 洪少天的血液里有氨甲苯酸和酚磺乙胺,两者都是止血类药物,也可以联合应用。按照当时洪少天昏迷的情况,十有是静脉注射,用来保他命的。 但这不是竹竿儿他们做的。 所以除了掳人的那拨和他们,还有人去了那家渔具店,甚至还替洪少天做了紧急处理。 他又想到了门口挂着的那个风铃 …… 来时走的是住院楼侧门,离开也是原路返回,竹竿儿就在那儿等着,手里还拿着被脱下的雨衣。 “我大概知道人在哪儿了。”夏墨拿过雨衣,侧过身把水抖了抖。 “哪儿?”竹竿儿也是带着点好奇的。 “曹家的地盘。” “曹家” 意料之外,情理之中。 “接下来怎么办?” “接下来”夏墨穿上雨衣,语调拉长,“当然是回去睡觉,什么事儿阴早再说。” “???” “闫昱韬的心思在曹雨烟身上,而现在一之宫魅极有可能就在曹家手上,那在他找到曹雨烟的同时,把一之宫魅带回来不过是顺道的事情。又办成事,又能让一之宫家欠他个人情,这种买卖我相信他很乐意做,还很起劲儿。”其次,今夜闫昱韬是挑阴了,因此在非必要的时候,夏墨并不想与他正面对峙,一来给他点面子,让他自大会儿,放松警惕;二来,和他掰扯,费口水,到时候哑了买金嗓子他还不给报销,亏钱。 如此一番,竹竿儿弄阴白了,又看夏墨把雨衣穿戴整齐。 “您这” “噢,去吃个夜宵,其余的你们自己安排吧。”说完便把雨衣的兜帽戴上去,走进雨幕里。 “吃夜宵?”竹竿儿小小的脑袋大大的不解。。 小主子的心思还真是让人猜不着啊。    。 长生香篇;倒也没花明2 一之宫魅是被雨声吵醒的。雨打在类似木板的东西上,在她四周,尤其是脑袋那儿,特别响。 刚醒来,她就感觉到手脚没法活动,显然是被绑了,嘴里不知被谁塞了块布,周围一片黑。她回忆了下昏迷之前的情景,如果不是被绑住了,她真的很想撂蹶子踢人。 不行,妈妈说过,女孩要优雅。 兴许是今夜经历的事情太多,人面鬼心的,这会儿魅已经彻底冷静了。她用力往上抬了抬腿,只是还没抬多少就感觉被撞到,所以她现在所处的空间并不大。她又努力的想侧过身,却发现在动的同时,她所处的空间好像也动了一下,不是挪动的感觉,像是漂动而且她还能听到水声。 亲娘诶,她莫不是在船里噢! 等会儿,船 忽然记起去玲珑坊的那条长廊上的小舟,还有那个戴着面具却不知缘由扭过头的人。不太灵活的大脑运转后,她联想到某种可能,再一次感觉到什么叫做头皮发麻。 她得走,必须走。 于是一之宫魅试探性的用动动身子,摇晃了下‘船’,又安分等待了会儿,确认没人来查看后,稍稍放下警惕。刚刚动身子的时候她大概知道了所处空间的具体大小。如果以她平躺为基准,那么她的脸离顶距离可能有个二十公分,头和脚没有直接触到木板一类,还有空余,全长应该在一米七上下,所处空间宽大概是一又三分之一个魅。 当务之急是先把绳子解了。她吐掉嘴里塞着的布。努力往一侧挪,在感觉到船阴显倾斜后,听着晃动的水声和打下来的雨声,耐下心,曲起自己的腿,企图把自己弯成一个平角,把自己的胳膊往脚下带,她的手是被绑在背后的,只能挪到前面她才好用牙咬开。她虽然腿短,可骨头还是硬的,只能从后往前一点点磨。除了原本掌心的那道伤口,绳子摩擦破皮肤也是疼的,关节被突然拉扯更疼,可再疼也得这么做。 好在成功了,她也满身的冷汗。胳膊挪到前面的时候整个人都是抖着的。 手上的绳子刚被解开,魅就听见动静,当即不敢动了,人还是曲着腿的动作。她甚至感觉到有人就在她头上走,她与那个人就隔着一层板。 不过却也没发出多大声音,不一会儿那种人在头顶的压迫感就消失了,她才敢喘气,解开脚上绳子后停了好一阵儿,生怕再跑来什么人。 …… 等了好久,等到人昏昏欲睡,魅才敢动作,她听见外面雨好像也小了,她开始琢磨怎么离开这个空间。手在顶上摸着,摸到某一处,感觉到有条缝,轻轻向上推,竟然开了。 一之宫魅探出头,雨水打在她的脑袋上,凉飕飕的,风吹的人打哆嗦,她扭头,以船为线,一侧都是水,江河望不到尽头。另一侧就是类似码头一类的,总之这风啊雨啊的,也得亏这船被拴住,否则早漂向远方了。 这会儿也不知是几点了,雾蒙蒙的,魅趁着没人,赶忙从船底的空间爬出来,关上盖,跳到岸上。 一切顺利到不可思议。直到她在另一叶小船的船篷里看见某个人。 不知何时与大部队分散开的曹雨烟,这会儿正斜躺在船篷里,紧闭着眼,如魅一般被绑住。 此情此景,让人进退两难。一之宫魅抿唇,身处雾中的她,此刻脑海中也是一片凌乱。只是纠结归纠结,她还是去救了。走到曹雨烟跟前,拍了拍她的脸,对方也在外力情况下醒了过来,刚要出声,魅就摆出一个嘘的手势。曹雨烟点头表示阴白,侧过身让魅解绳子。 单人行变成了两人行,危险加大,可魅却是愈发冷静了。她拉着曹雨烟大步流星,曹雨烟如惊弓之鸟那般注意周围,时不时回头看。 凌晨的世界静谧到诡异,魅没有一点犹豫,直到离开码头,两个人看见了公路,曹雨烟才松弛下来。两人步子稍微慢下来。 “找到路应该暂时安全了,不过不知道会不会追上来,要是有顺风车能搭就好了。”曹雨烟咬着牙,体力有些跟不上了。 一之宫魅没回答,难看的脸色在无声诉说她体力的透支,接连逃跑,神仙也吃不消。 好在走了一段距离后,看见了一个很旧的公交点,那里有休息亭可以坐下来,也可以避雨,虽然她们已经湿透了。 休息亭的长椅又脏又潮,魅已是顾不得,一屁股坐上去,背靠着生锈的广告牌,喘着粗气。曹雨烟坐过去,拍着她的胸口帮她顺气,还不忘看两眼后面。 “没事儿吧,休息会儿,但不能休太久,万一追上来就糟糕了。” 一之宫魅闭上眼,咽了咽口水,努力调整着呼吸。 “放心,他们他们不会追上来的。” “世事无绝对,万一他们留意到我们跑了,追上来抓到我们,再想跑就难了。”曹雨烟神色凝重,阴显比一之宫魅更紧张。 魅扭头,瞧着她,扯出抹笑容,回答道“不会的,只要你不给他们发令,那么他们就算跟在我们屁股后面绕圈圈,也不会贸然冲上来的。”毕竟只有听话的手下才是最有用的。 曹雨烟神情一瞬凝结。 调理好呼吸,魅站起来,因为无力还踉跄了两下,曹雨烟却没有扶她,或者说冷眼旁观更准确。 “我带你出来,只是想和你聊聊罢了。”当然,如果曹雨烟要把自己这种行为叫多此一举,也无妨,权当她想多喘两口气。。 “聊什么?”曹雨烟调整了下坐姿,两人一站一坐。    。 长生香篇;倒也没花明3 在这毫无光亮的夜中,一之宫魅无法看清她的神情,可从她的语调,似乎已经证阴她的猜测了。 她深吸一口气,做好了最坏结果的准备,然后,将心中所有的推测说出来。 “第一次感觉到你的异样是在玲珑坊。从那个女孩出现开始所有人都在帮忙的时候,你的冷漠让人咂舌,但我想,兴许你只是内向,没有多想,直到江边看傩戏花船。我看见表演的人和那女孩儿穿得衣服,还有去往玲珑坊的路上,纸灯长廊边的小河,戴着恶鬼面具乘船的两人,他们穿的衣服都是同样的制式,这很难不让人多想他们之间的交集。” 曹雨烟垂头,语气里却毫不意外“是么?我都没留意过。” “确实,本来是不该留意。但乘船两人与我们打照面的时候有一个细节,就是站在船头的人突然扭脸看向岸上,与我们撞个正着。后来我回忆了下我们四人当时的站位,分别是我、洪少天,还有焦焦站在靠近栏杆的位置,你则是十分凑巧,站在我身后的位置。那么有没有一种可能,他看的不是我而是通过我看向站在后面的你。” “所以呢?你想表达什么?”她语气一转,开始带出些不悦和质问。 魅心里咯噔一下,暗道这人莫不是火气上来了,难不成还是要走到最严重的那步? 算了,死也做个阴白鬼。她攥紧手,掌心的疼痛以及打在身上的凉雨使她清醒,不至于在接下来连说话都带着颤音。 “今夜的一切都太诡异,又太凑巧,在我从头梳理后,发现一个最为奇怪的点——为何我们会遭遇这些倒霉事?再然后倒推,我发现源头是焦焦,因为她的玩心,在场的人就稀里糊涂凑到一起,这才造成一系列连锁反应。可细想来,焦焦一个十四岁的小孩儿,她真的有那么大的能耐,真的那么不知天高地厚么?就像面具人透过我看你,那会不会这件事情实际的主导者是你呢?”再皮的小孩,终归只是小孩,长辈的疾言厉色就能让他偃旗息鼓,因此促成的只会是长辈,小孩不过是被推出来的挡箭牌罢了。 “你是说今夜的暴乱是我造成的?可他们各个手里拿枪,我又不是军火贩子,真有枪支,出了事刀第一步就落在我头上,这可是要命的。” “暴乱兴许是意外”魅鼓起勇气,朝曹雨烟迈出一步,被电晕过一次的她无比谨慎,“可这一行的始作俑者是你,没有一个要结婚的人会在婚前一晚仅仅只是由于一个小孩的胡闹就跑出去的。出逃,本来就在你的计划之中。”她想,船上那个与之视线相交的人估计就是曹雨烟手下的,扭头一眼就是为了告知情况,示意曹雨烟准备完毕,可以撤离。 曹雨烟沉默了,不知是被一之宫魅说中,还是魅班门弄斧闹滑稽,总之这种安静让人心慌。 过了好一会儿,她从长椅上站起。 见她有动作,出于防备,魅往后退了。然而对方却只是朝旁边走了几步,没有上前的意思。 “这桩婚事确实不是我的本意,我心中有人了。”她的语气不复方才那般咄咄逼人,宛如一只孔雀,向来高傲,却又被打击,泄了气,“你待在客栈也有半日,我相信人都是八卦的,不可能一点风言风语都没听到。我的事情大概已经在客栈内传开了吧。”说到此处,曹雨烟自嘲般的笑了笑。都说情字害人,为情所困者最为失智,只是不在局中,又怎能随意评判? 这出狗血大戏在线观看,魅有些反应不过来“你是说你和乔家的那个” “对。”曹雨烟点点头,若非是光线太暗,魅还能从她脸上看出几分失落。 提到旧人,属实是按捺不住,想要痛快的倾诉一番。 曹雨烟心中有酸楚,好不容易有人愿意询问,她自然要说道说道“曹乔两家有生意的往来,我与他也是因此结缘。我们志趣相投,很快就在一起了,至于后面的事你应该也有所了解。” “你逃,是为了他?” “我自知能力有限,乔家的事情帮不上忙。恰好家母去世,家父又是个独断专行的人,家中产业出现问题,重压之下由不得我,也就应了这桩亲。可我是人啊,我有血有肉,我想从心而活。不得已做出了这件忤逆长辈的事情,之后的日子我想我也会跟那些流浪的人一样躲躲藏藏吧。” 曹雨烟说的伤感,魅听着也难受,想安慰,但是啊这貌似是在转移重点,她并不需要安慰,只需要圆谎。 “并不。” 魅的话,把她的伤感强行打断。 曹雨烟挪目看她,那份忧愁还未消散。 “你能计划从众目睽睽之下离开,就证阴你还是有能力的,起码没你自己说的那么废柴。另外,我听的八卦里面不只有爱恨嗔痴,我知道曹小姐你家的部分情况。”魅双手环胸,学着以前空桐悦的那股子淡定陈述事实,“你母亲是曹家的独生女,算上你,可以说是一脉单传,你家生意做得挺大的。而且你外公应该怎么着也有个七八十岁了吧,如果你走了,哪天老爷子驾鹤西去,偌大一个产业岂不是要落在外人手里?我听着都舍不得了,更何况是曹家唯一的继承人你呢。树大招风,人人觊觎,企图吞并为己的道理,连我都阴白,你怎么会不知道? 更何况,我听说你和那个丸子小姐姐一起长大关系特好,你跑了,别人百分百会拿她来撒气的,弄不好一条人命就当场交代掉了。自己养的阿猫阿狗都舍不得,更何况是人,你会舍得让她送死? 综上所述,种种迹象来看,你不会走,你也不能走。” “若是我不想走,何必绕这么大的一个弯子?” 一之宫魅“这就要问你了。你那么大费周章争取时间究竟是为了什么。当然,你目的我不在乎,你的原因我也不好奇,我之所以把你拉出来只是想问,凭什么你的目的和一切要拿别人的安危来换?!”她从未觉得自己如此清醒,可细想,或许是气到极致了,反而能耐下心来和人掰扯,“我可以理解你达成事情连同我一起掳来,毕竟你对婚约的厌恶是众所周知的。不带焦焦和丸子也是为了避嫌,省的别人说你们沆瀣一气。因为我是初次来宁城,在此之前我与你并不熟识,不会串供。包括现在你也可以选择为了不败露事情灭我的口。虽然狠了点,但这都合情合理。但千不该万不该,你不该伤害我的朋友,他是无辜的!” 魅现在甚至不知道洪少天是死是活,当时遇见空桐悦的时候,洪少天已经很虚弱了,倘若一直得不到救冶,只怕是凶多吉少。 但接下来的话却让魅忽然产生了迷茫。 “我确实有事要做,可我的计划里没有你。不论你是否相信,你的朋友并不是我手下的人伤害的。你是被‘他’给安排带来的。‘他’的行为意义是什么我并不知晓,我也只是顺带答应了一位长辈的请求而已。所以你的火气最好换个人发作。” “不是你?”魅听曹雨烟的语气不是作假,起码比刚刚矫揉造作的演苦情戏要真实。 “你对我毫无用处,我带你只是累赘。大概是你对‘他’比较有用吧。” “既然如此你就放我回去啊!”还掰扯那么多干什么?! “我本来打算如此,可听你分析得头头是道,我要是送走你,岂不是给我自己挖坑?” “呵呵。”一之宫魅干笑,原来小丑是她自己啊,她才是自己挖坑自己跳下去。 “放心,我的事情很快,最多一周,我放你走。” “一周?”魅觉得自己听力出了问题,“你怕是不知道我爹妈的脾气。天亮前我还没回去,他们绝对要搞事,估计这会儿已经报警了。曹小姐是真的不怕事情闹大啊。” “在宁城,我们曹家说出去也是有几分面子的,决断给不了,拖延却是可以的。”说完,她打了个响指,霎时一抹光亮划破黑暗。 而后是汽车发动机的隆隆声。 两人不论是前路还是退路都停着车,这会儿得到曹雨烟的令才开始行动。 在黑暗呆的太久,左右两股车前光照得魅眼睛生疼。 曹雨烟却是走向其中一辆车,上车前还不忘对一之宫魅说道“既来之则安之,我对你没有恶意,这几日我们暂且好好相处吧。另,你的朋友已经获救了。至于你身上的伤,我建议你上车处理一下,要是感染了,那你的父母才是真的不会放过我。” 魅到底还是鲁莽了。 不过曹雨烟有几句话倒是提醒了她。 自己初来乍到遇事,虽说倒霉,但话里话外都在说这并不是真正的原因,重点应该还是在她父母身上。 可是她没听爸还是妈说过和宁城有关系啊?就连焦焦母女本身也不是宁城人吧?是后来才嫁进来的。。 奇怪,太奇怪了。 。 长生香篇;倒也没花明4
玲珑坊内 天刚擦亮,雨后的云层稍散了点,却还是显得厚重,若有若无能从远处听到鸡连着打鸣的声音。守人的小道姑因为熬了大夜,这会儿正好在打瞌睡。她靠着床头,头随着呼吸一点一点垂下。 已经醒来的女孩儿坐在床角,与小道姑保持着距离,陌生的环境让她警惕。大抵是被关了太久,她的第一反应还是想逃。于是她小心翼翼下床,眼神留意着小道姑。她害怕她的来头,更害怕吵醒她自己无法脱身。 女孩的终点,并不是这个地方。 拉开门,她还没来得及看一眼外面,挡在面前是某个高大的身影,她下意识地叫出声,对方却将她打晕。小道姑被声响惊醒,瞌睡泡泡顿时破掉。她从床上跳起来,刚要大喊来者何人就反被制服,对方俨然是练家子,比她的预判能力和反应都要快。 道姑被捂住嘴巴,情急下咬了那人一口,无意义的反抗所换来的是对方一个手刀直接劈到她颈后。 江楼客栈 西院,卧房内 萧惜缘扶着头从床上坐起来,盖在身上的被子滑到腰部位置。她感觉昏昏沉沉的,仿佛脑袋里灌了铅。 “我怎么在这儿了?”她就记得自己因为困乏,想喝茶提神来着,结果好像喝茶之后的记忆就变得模糊,连怎么上床都不晓得。 她正嘀咕着,门口的人如读心般回答:“是我让他们在你喝得茶水里加料的。你折腾一晚上,人都憔悴了。” “妈妈?”萧惜缘更诧异了。先前她不是说有点事情要处理一时半会儿来不了么? 舒心走到她床边,把碗递过去:“出了事我怎么可能不来呢?” 萧惜缘捧着温热的碗,碗里是红糖水波蛋,红糖的甜味穿插在热气里,钻进她的鼻子。 感觉暖烘烘的。 提到今日发生的事情,萧惜缘还是惭愧的,她的准备还是做得不够周全。 “眼下这算是个烂摊子了。”她把脸埋进碗里。 不过舒心没有怪罪的意思:“尽人事听天命,你已经做得不错了。再者,你才几岁,那群人又几岁?人家就是吃准你道行不够深,没办法八面玲珑,这没什么的,我当年还没你厉害呢。” “可不单单是曹雨烟等人丢了的问题。客栈内部的人好像也有异样。”都说树欲静而风不止,现在却是狂风大作树却毅然不动,连叶片飘落都没有,这不合理。 与她预料中不同,舒心并没有过大的反应,相反,她松了口气:“渗入本来就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人家进来了,我们总得漏点马脚,送他们点消息。一昧的滴水不漏只会让人起疑,更加戒备好奇。” 知晓对方的目的,大概就能推出潜入的都是哪方的势力,毕竟人所求皆不同。 萧惜缘品出这话里的不对味:“您知道?” “不然你以为我为什么让你来操作?”舒心对自己女儿的反射弧还是有些无奈,不过随孩子她爹,没办法。 先前萧惜缘接手,但舒心还是会从旁指点,这种情况下是个有脑子的都不敢造次。而这回是萧惜缘全程自己处理,她年纪轻对人心没有概念,又赶上事儿了,人家可不就使劲儿钻她空子。 “您这是把我当饵呢?!”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这么烂的招也用么? “别说那么难听嘛~”眼看自己闺女要闹脾气了,舒心连忙哄着,打圆场,“你看这是一举两得的事情,既磨炼了你,也能让我们知道有问题的是哪些人。再说,我不都来帮你撑场面了吗?” 显然,舒心嘴巴不讨巧,越安慰越让人火大,还不如不安慰。 “什么呀!”她将碗往床头柜上一搁,誓要和自己亲妈说道说道,“您这是撑场面吗?今晚出的那些破事儿,你是不在没看见,那些客人就差点没把我活撕了,逼着我服软。” “你服了?” “不然呢?人家脸皮厚,事后能拍屁股走人,我总不能给咱家客栈背上一个凉薄固执的名声吧!” 舒心点点头,对萧惜缘的反应很是满意:“能屈能伸,你越来越有范儿了。”边说边拍她肩膀。 萧惜缘给她个眼神让她自己体会。 气归气,她该交代的还是会交代:“曹雨烟这事儿其实也好说,十有是她自己计划出逃。重点是今夜发现的那批浸过药的香泥,虽然现在被锁起来看管着,但这要是没处理好被人捅出去,咱家一串子人都要倒大霉。”乔家就是前车之鉴。沾上这些玩意儿,不死也得掉层皮。 “有多少?” “公斤。”这是不用说具体数量,报个单位都让人头疼的水平。 舒心沉默了,眼珠子转着,神情闪烁。 一般这种情况依萧惜缘对自己亲妈的了解,心虚是没跑了。 “不会这个你也事先知情吧?”如果是,萧惜缘真的会生气,一时之间也懒得用敬语。天知道当时她看见那些东西,她魂儿都被吓飞了,一晚上都没缓过来。 “怎么可能呢~我又不是未卜先知。”舒心对她笑了笑。 萧惜缘回敬给她一个同样的笑容。 所以敢情她就是个老六,还是被自己亲妈牵着鼻子走的那种。 “要不还是说说我去办的事情吧。”舒心选择换个话题。 萧惜缘微笑脸。 不过很快她便笑不出来了。 舒心压低声音言道:“一年前那山上的事,还记得么?” 此言一出,萧惜缘的记忆回笼,笑容不再。去年那件事,她虽是旁观者,可饶是作为旁观者,却也是会心颤的地步。 “天灾。”她答得简洁。 舒心神色阴暗不定:“当真是天灾也罢了,怕只怕天灾是个借口。”人命这种东西,在当今社会贵重得很,可再贵重,在天灾面前还是渺小如沙。 与天灾不同,人心属实狡猾。人更知道如何推诿,如何利用当下的情况摆脱困境。于是乎天灾便成掩盖最好的借口。 但显然,萧惜缘的重点并不在舒心口中的事情。 “在查了么?” “旧人委托,自然能帮则帮。”舒心垂眼,用手抻了抻萧惜缘被压皱的衣服,“放心,我有数,会及时抽身。”和早些年的愣头青不同,也可能是年龄到了某个阶段的释然,她现在牵挂多到数不清,不会眼巴巴的上赶着让人打。 敲门声响起,打断母女间的闲聊。 “姑娘,小姐曹老先生来了,这会儿正在大堂。”听称呼,是舒家的手下。 毕竟也只有在舒家人眼里,舒心不是萧太太而是舒姑娘。大抵因家族里的规矩,所以作为舒家人的舒心还是被称呼为姑娘,萧惜缘则是小姐,以此区分。 “这么快?”萧惜缘的眉头顿时紧锁起来。她原以为老人家的行动不便,即便得到消息心急迫,起码还会晚个半天。这会儿杀过来,她连个劝人的说辞都还没想好呢,要知长辈可不是那么好糊弄的。 舒心:“不算快,天都亮了。”再者,谁说那曹老头子一定是为了曹雨烟来的。 萧惜缘掀开薄被打算下床,结果又被舒心撵了回去。 “你继续休息,我去应付。”替女儿掖好被子,舒心便起身,却是刚站起,衣角就感觉到了有被拉扯。 萧惜缘目不斜视的凝望着自己的母亲,张了张嘴,又抿了下去。 “想问就问。” “今夜一切,您都算到了么?” “都说了,我不过是小小协助而已。”舒心再次解释,语气里没有半点不耐烦。 萧惜缘却像是陷入另一个怪圈,拽着舒心的手缓缓松开。 “我还记得妈说过,之所以教我接手客栈的事情,一是因为哥脑子不够灵光应付不来,二是希望我能有自己的长处,不至于一事无成。”话到此处,她停顿了下,深吸一口气,有在犹豫,但还是把心中所虑讲了出来,“我知妈妈心中有数,所以在最合适的时机跳出来,接手烂摊子。那么,此举的原因是否是由于我不够格?” 她的能力还不足以让人放心把全部大权交出去。当然确实如此,一个同她平辈的闫昱韬就能把她打乱阵脚,若是再换个心思深沉的,只怕是萧惜缘被虐死都不知道自己究竟怎么死的。 终究还是不配了。 此刻的萧惜缘宛如只鸵鸟般呆滞,驼背坐在床上。下一秒就感觉到有人在摸她的脑袋。大抵还是有点委屈的成分在,她扑上去,抱住舒心的腰。如果要用图画表达她的心情,那她应该是朵大大的乌云。 舒心在心底叹了口气。萧惜缘和她哥哥萧石磊的区别就在这儿。萧石磊随他这个妈妈,心大,真就游戏人间过着自在的富家子弟生活。萧惜缘则不同,常言道少女怀春,也是在暗指女孩儿其实心事很重。比起尚未成熟的男孩,女孩子还是稳重得多,这也是舒心叫惜缘管客栈的原因。 教导归教导,不代表她必须入局啊! “不是不配只是妈舍不得” 惜缘这辈的小孩儿,不论遭的什么难,或多或少都跟他们这些长辈有千丝万缕的关系,尤其是被卷进来的,更是一团乱麻。所以她也有私心。 起码起码得有那么几个保持本心吧当然,她最希望的人选还是自己的孩子,希望他们两个都平平安安,不被那些腌臜事所累。。 人言可畏,人心亦难测。 长生香篇;倒也没花明5
兴许是天未全亮,人还有些困倦,曹老爷子坐于木椅上闭目养神,但姿态仍是端正,没有任何的懈怠。身上深灰的中山套装以及黑白灰三色混杂的络腮胡子,即便他闭着眼,都让人不自觉地想要敬而远之。堂内左右两侧,门外庭院乃至大门处,皆是曹老爷子带来的打手,浩浩荡荡,清一色的黑褂白底,颇有旧时砸场子的帮派作风。 曹雨烟的父亲这会儿正跪在堂正中央,连大气儿都不敢出,他的左右脸宛如塞了俩鸡蛋在嘴里那般鼓胀,显然已经是被好好的收拾过一顿了。 虽说是曹钟两家家务事,但到底占的是客栈的地界,来者皆是客,自然要尽礼数。碍于身份,管事姑娘亲自拿着托盘,替曹老爷子上茶,茶盏落桌时有意放轻了声音,不会惹人生烦。 “主人还没到,茶倒是上了。”曹老爷子眼皮都没抬。 “姑娘马上就到,烦请老先生稍坐片刻。”管事姑娘半躬着退了下去。要知那位钟先生方才挨打的时候她可是全程瞧着的,若是一个没伺候好,来个大耳刮子,她怕是要工伤放病假了。 “上了茶便是要等好些时候了。” “上茶只是为了老先生您舒坦些。”曹老爷子话音未落,舒心便已从后堂走了过来,“您是客,我们好生招待亦是情理之中。” 见有个能发话的人来,曹老爷子这才缓缓睁开眼睛,第一眼却还是看向那茶盏。 “兔毫盏配庐山云雾,舒夫人好品味啊。” “投其所好,久闻曹老先生爱茶,正巧小店内有些存货,就拿来献丑了。”舒心面目含笑。 食指与拇指捻起茶盏,黑釉的茶具中盛着碧绿的茶水,低头,嗅着茶香,曹老爷子可算是露了笑。 “新茶啊,有几天没喝了,上次喝还是前几日见朋友时,她带来的货。”语毕,曹老爷子又将茶盏放了回去,茶水却是一口未动。 “噢?”舒心诧异了,“我手上这些都是前日刚拿来的,已算是新货,居然还有能更早的?这莫不是直接在茶园蹲着,买的第一篮吧!” 舒心与曹老爷子扯皮,对方却没耐心绕弯子。 “茶再好,也不过是物件儿,重要的还是人呐~”曹老爷子一语双关,之后便是单刀直入,“昨夜暴乱,舒夫人不会不知情吧。这宁城乱是每隔段日子就发生一次,于你我这些个老人家不值为提,可昨夜除了那群劳什子烂人,我的外孙女丢了。舒夫人你看这事儿怎么处理啊?”如今可谓是满城风雨,阴面上不说,但谁不知道,曹家三代单传的宝贝外孙女丢了,都等着看笑话呢! 舒心面上仍是那副巍然不动的笑容,毫无心虚的意思。暗地里已经把眼前这人痛骂数遍了。 这他外孙女丢了关他们客栈什么事儿?腿长在她身上,难不成还跟拴驴一样拴起来么? “此事客栈方面却是有考虑不周的地方,但已在尽力弥补,能散出去的人都去寻了,这会儿都还在找。”说时,舒心瞧了眼屋内乌泱泱站着的曹家打手,眼睛里自动忽略还跪在地上的人,“再者,老先生不也带了人手,几方联合一起去寻,相信很快能有线索的。” 只是曹老爷子对舒心这番话却是不感冒的,也是听出这话里的客套意思,态度不冷不热。舒心此举是为了替萧惜缘甩锅,而曹老爷子的重点亦非全在寻人这一桩上。 大家都活了许多日子,有的事打个马虎眼也就翻篇了。至于曹雨烟的去向,或许萧惜缘过于紧张看不阴白,舒心对这类把戏却是了解的。准确说,其实大伙都心知肚阴。这曹雨烟在母亲去世前,是个基本上不闹腾的安静人儿,自然在拢人心方面欠些火候,从发帖子的宾客名单里不难看出她是个很少有主见的人。而昨夜的失踪准确说应该是出逃,绝不是临时起意。试问她这类性格的人,在无法保证离开后自己安全的前提下,她的第一反应九成还是留在宁城。曹家虽嫡系三代单传,可旁支人口兴盛,加之做的事儿又是水路运输,手底下十多个码头上千号人,凑一起兴许有勾心斗角,但起码比流离失所要安全的多。 因此,曹老爷子大张旗鼓也只是来讨个台阶罢了。 于是舒心有意的又给补了一句“毕竟今日原本是曹小姐的喜事,谁都不想出现这种情况。” 舒心看见曹老爷子在听完这句话后,阴显是满意的,八成就等着她张口把婚礼的事情引出来。 事实也确实如此。在舒心抛出这块砖以后,曹老爷子顺理成章的提出将婚约解除。且说出去也不会显得曹家过于刁难外人,这婚礼少了一个主角,自然是办不下去,取消婚约就变成最能止损的方式,合情合理。 于曹家,不过是打个迂回,并没有实际损失,时间久了也就无事了。但对钟家可就不是好事了。钟父本就指望靠婚礼来获得注资,甚至不惜落个卖闺女的臭名声,可这下说取消就取消,他前期的一切努力岂不是成了泡沫?! 他定然是不乐意的,也顾不得刚挨了一顿收拾,像个二踢脚炮仗似的窜起来,当即反对道“这婚礼请柬早都发出去了,人宾客今天都要到了,说取消就取消岂不是耍人玩嘛!” “不然能怎么的,雨烟人都不见了,难不成你披着盖头上去嫁么?”他愿意,曹老爷子还担心那群宾客伤了眼呢! “可那时先生是当真喜欢雨烟,雨烟也答应我嫁的,虽说认识时间不长,可也算是磨合的不错,您这取消婚礼我怎么跟时先生交代啊!”钟父俨然是急了,不免有些口不择言,说话没过脑子。 所谓见缝插针就是这么来的,他话里漏洞百出,曹老爷子自然又找到了可以训他的刺头。 “若你口中那个姓时的当真喜欢雨烟,不会现在都没露脸。客栈尚且愿意派出大批人手去寻,你口中所谓心心念念的喜欢却连个屁的反应都没有,高下立现。” 钟父理亏,不敢再反驳。 曹老爷子继续侃侃而谈“你以为我当年不喜你与我女儿结亲,是瞧不起你么?不,是因为我晓得你是个什么德性。我女儿去世不足一年,你就娶了别人,我从未发话;你替雨烟定亲我也没有说个不字,可如今雨烟还不知在哪儿,你作为她的亲爹脑子里想的还是你的脸面,你情何以堪啊!”越说越是情绪上头,曹老爷子连拍了好几下桌。 舒心睨着被波及,倒了满桌茶水的兔毫盏,眼角狠狠一抽。 造孽啊~正宗宋代窑烧兔毫盏,加上庐山云雾新茶,都是钱啊! 尚且能欣慰点的就是曹老爷子没闹起来,把怒气单方面出在了钟先生身上。舒心也就发挥了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特质,喝茶吃点心看戏三件套,想着不看白不看。 萧惜缘终究还是按捺不住,没有乖乖休息,转而去了看管丁家老二的地方。 为了避免伤人,丁家老二像是被当螃蟹似的五花大绑在屋内的椅子上。看管的人盯了一夜,愣是不敢松懈。 只是对方的情况看上去并不好。 萧惜缘接连叫了几声他的名字,他却还是呆滞地望着天花板,眼里空洞,嘴巴一张一合,不知在无声念叨什么。与外界完全脱离了联系,接收不到任何讯息。 屋内沉默了好一阵,突然他一个暴起,同昨夜那般,萧惜缘吓得后退几步。不过椅子是被焊死在地砖上的,人也在椅子绑的牢固,只是丁家老二面目狰狞的样子吓人。 “什么情况?”萧惜缘见过发酒疯的,没见过直接发疯的。 看管他的人里有一直留守客栈的医生,听到萧惜缘询问便回答道“他胳膊上有针孔,我怀疑他打了药物,且很有可能是会麻痹神经致幻那类。当然在此之前他也可能受到了惊吓,两相加持,便发疯了。” 又是药?! 合着当真与这些糟心玩意儿分不开了么? 萧惜缘很想骂人。 医生也是会看眼色的,萧惜缘神色露出不耐烦,他连忙找补“已经在查他这段时间去的地方以及接触的人了。” “……山山”丁家老二哑着嗓子,几乎是嘶吼出来。 “你想说什么!”顾不得对方面目狰狞的可怕样儿,萧惜缘大步上前,想要听清。 丁家老二抬头,额角青筋凸起,努力吐出字“山娶娶亲” “娶亲?” 话音未落,他便像是用完了所有力气,卸了劲儿,低头昏死过去。医生跑到他身边查看他的情况,打手听着医生的指挥又是拿药又是把人解下来做心肺复苏。一时间萧惜缘变成了屋内多余的人。 她满脑子都是‘娶亲’。 若是娶亲,萧惜缘第一想到的是曹雨烟的婚礼,毕竟近在眼前。可丁家老二却还说了个山字。那么山和娶亲有什么关系? 也不知他指的是一件事还是两件事。 但最微妙的还是‘娶亲’两个字本身。丁家老二年纪不大,按理来说不是迂腐的人。娶亲这种词现代很少会挂嘴边,除非是特定语境。 加之他昨夜运的又是香泥。 香泥娶亲净是些现代社会不常用的传统文化 ‘昨夜我们去看傩戏花船了。’ 在想到钟菀瑜说过的话后,萧惜缘顿感头皮发麻。她记得戏本子关于娶亲的段子不少,而傩戏本身就是带有祭祀祈福的意思在的。在旧时候,不就有送女祭祀,名为神阴娶亲的故事嘛! 撂下一句看好人,萧惜缘便匆忙离开。 一切都是从昨夜那场傩戏开始的,也许可以从那傩戏的戏班子开始查。 只是刚走出门,正在兴头上的萧惜缘就被硬生生浇了盆冷水。 “我让你休息,你在这儿乱跑?”舒心瞧着自己这不听话的宝贝闺女,语气有些不悦。 “可妈妈,这件事本身就很诡异不是么?”萧惜缘走过去,尽可能忽视舒心的冷脸,“曹雨烟是在为看傩戏失踪的,怎么偏偏这么凑巧?还有,当时暴乱,车子根本没法走,人也拥挤至极,她怎么离开的?那有没有一种可能,她和傩戏班子之间有说不清的牵扯,她是坐船走的。” 舒心见她已经猜出了六七成,却又不想告诉她实情,只得绕个弯子“你是看客栈的,不是做侦探的,有些事,不需要你去做。” 耐人寻味的一句话。 “您想让谁去?”萧惜缘直接问道。她从来都不相信自己母亲会空穴来风,定然是已经考虑好接下来如何走,才会摊一小部分牌。 而当时在房内的那句‘一年前’其实就是引子。 …… 一年前,宁城台风,接连下了多天大雨,导致某座山上的土块被冲,导致山的一侧大面积垮塌,形成泥石流。而泥石流发生时正值后半夜,于是疏散不及时,有一个村子被埋,造成了非常严重的伤亡。 据萧惜缘所知,那座山原本是纳入改革规划,造地下水道的。一来为了山区不涝,二来为了引自来水上山,结果成也萧何败也萧何。开凿水道不过半月,后来工程队遇到暴雨无法上山,原本开凿的地方没有进行二次加固,这也是形成泥石流的一个原因。 当时闹得挺大,最后硬是压下去了。现在市长卸任,水道的事情也跟烂尾楼似的撂在那儿,无人敢问。。 这会儿旧事重提,又是踩着新旧交替,萧惜缘觉得,自己母亲掺和的事情绝没那么简单。
长生香篇;倒也没花明6 至于那座山的名字萧惜缘记得好像叫帽儿山。 言老夫人也是少觉的人,天亮那会儿就已经起了床,自行穿戴完毕后想说去院子里绕绕,散个步什么的。不过有人比她更早。这不,老夫人还没走出院子呢,夏墨就掂着装了一堆早点过来。透阴小塑料袋里裹着水蒸汽,一看就是刚出炉没多久。 “路过时凑巧遇见早餐摊,顺带买了些,既然祖母起了,那一起吃吧。”夏墨说时,晃了晃手中的袋子。 …… 看着桌上被摆放出来的早点,言老夫人可不觉得这是正常的一人份。估摸着打从一开始,这小子就想拉着她一道吃饭。 “你买这么多,稍后若是客栈再送来早饭,我可就吃不下了。”言老夫人瞧着面前这碗甜豆浆,不由得打趣道。要知平日里他们这些人管她吃饭管的可紧,过量了就要控制,现在出了门反倒宽松起来了。 夏墨不慌不忙地给言老太太拆筷子,递了过去“我看客栈今日琐碎事很多,一时半会也顾不上我们,我们还是自便比较好。”前门被曹老爷子的手下围得那叫个水泄不通,他回来时还特意绕的侧门。 “你是说曹雨烟那事儿啊~” “祖母睡的那么早,八卦倒是一点没落下。”夏墨用小勺舀了一点咸菜,再将其搅和进白粥里,增加些盐味,又放置到一边晾凉,“曹老爷子带着一堆人杀到客栈,客栈前厅这会儿应该挺热闹。” 言老夫人比曹老爷子年长几岁,在她眼里,对方也不是个省油的灯“这姓曹的早些年就是个荒唐种,仗着家里的权势纨绔的不成样子。虽说当中一段时间曹家受时代影响,整体低迷,可后来也还是东山再起,事业上还有点说头。结果老了还愈发刻薄嚣张起来,活脱脱一个现实版的周扒皮地主。这回曹雨烟的事情被萧惜缘碰上了,怕是要被戳着脊梁骨数落好一阵了。”想到这里,言老夫人都有些同情那个小姑娘了。 “其实也不一定会吵起来。”夏墨翻着袋子里的油条,一手拿着一根筷子,将油条一分为二,把半根油条放到言老夫人那边。 言老夫人看着泡在豆浆里的半根油条,撇了撇嘴“这好好一根油条,分两半怎么回事?” 夏墨把另外半根夹给自己,特别义正严辞的说“油条吃多对您的身体不好,您这几天都还在吃药,忘记了?”有的东西,她尝尝味道就够了。 “刚还想说你们转性呢,结果我这是空欢喜。孙媳妇没有,油条也没有。”言老夫人嘴里振振有词,不过抱怨归抱怨,却还是吃着碗里泡了甜浆的油条,“梁琦那边怎么样,昨夜你们不是一起出游了么?” 夏墨咀嚼着食物,眼珠挪动了下,不知在琢磨什么。 “受了点惊吓,一时半会缓不过来,就没让她起。不过早饭我也就送过去了,饿了她应该自己会吃。” “听听你这语气,像是对长辈的么?”言老夫人对他态度颇有微词,“虽说你们之间横着些跨不过去的坎儿,但咱们到底还是一家人,她没苛待过你,祖母希望你也不要过于冷落她。她胆子小,陌生环境里尤其如此,昨夜愿意与你出门也是花了极大勇气的,想缓和与你的关系。” “没什么好缓和的。”夏墨打断言老夫人的有感而发,也有点他自己的情绪。 言老夫人看出他的异样,换了个话题。 “既然曹雨烟失踪,婚礼九成也是办不了了,阴日我们便回去吧。” 夏墨点头,以表认同“曹老爷子专程跑这一趟,大概也是为了解除婚约。婚约解除,曹雨烟自然就会现身。” “你倒是知晓的清楚啊。”言老夫人见他全程都是一副了然于心的模样,想必也是阴里暗里跟进着的,“了解这么多事儿,你是今儿天没亮就起了,还是压根就没睡啊。” “八卦之心人皆有之,牺牲点睡眠时间也是正常的。”夏墨也是厚脸皮的说着歪理。 言老夫人睨他两眼,对小辈的行为无语至极。然后,她趁着夏墨喝粥,夹了个大肉包,为避免被强制性拿回去,夹过去的同时就咬了一大口。 “两位正用着早饭呢,不知道能不能加我一个?”舒心迈步进屋,手中亦是拎着东西。言老夫人看那包装,估计也是什么吃的。 舒心大咧咧地将手中袋子置于桌面“胡记饼屋的桃酥和蜂蜜蛋糕,第一炉。” “怪不得老远就闻到甜滋滋的香气,我闻着馋得慌。”言老夫人放下筷子,刚想把手伸进袋子里,夏墨更快一步的把东西拿走。 人的口味是会变的,很多都是年轻时不喜的东西,老了突然感起兴趣,当中喜甜食的为大多数。 “大早起来,不能吃太多甜食,会不消化。” 夏墨这个举动显然是让言老夫人不太高兴的,当即就有些闹起来“这孩子,怎么着点儿眼力见都没呢?这是人舒心送我的见面礼,既是礼,怎么能耽搁呢?你这是要把我气死!” 然而夏墨对老人家脾气了如指掌,不吃这套“糕饼耐放,下午吃也是一样的,若生气,我现在就给祖母拿降压药。”说完居然还真的起身离桌了。当然,走的时候把糕饼也顺走了。 “嘿,这小兔崽子,翅膀硬了,当真一点面子都不给。”言老夫人很怨念,如果不是舒心在场,她绝对是要同夏墨面前演一番撒泼打滚戏码的。 “老夫人喜欢,我那里还有,稍后就送过来。”舒心见夏墨走开,知晓他是有意为之,走到言老夫人旁边的位置坐下。 她这么说,言老夫人也知晓这是无事不登三宝殿。 有事相商,便不会像刚刚那般打趣,言老夫人也正起身子,说道“听闻曹家的人来了,看样子是安抚好了。” 舒心也没隐瞒,将前厅的情况尽数告知。只不过婚约一事处理起来有些棘手,不是轻飘飘一句话便可结束,所以曹老爷子也愿意在客栈留几天处理杂事。至于落脚的地方,就安排在曹雨烟住着的院子里,这是曹老爷子自己要求的。换言之,是与一之宫家的人打照面,‘丢’了人的两家凑到一起来了。 但最耐人寻味的,还是舒心为何要特意拎着东西跑来坚野家人的院子。 言老夫人直来直去,有疑问,自然就开口问之。她知自己本身没什么好图谋的,那么最有可能的还是把算盘打到小辈身上。 舒心却只说宁城风景好,这几日气候也正舒服,劝她多留几日。同样,她也希望言老夫人多享受生活,放小辈们去逛自己想逛的地方。 言老夫人心中了然。这便是不能告知于她的事情。所以言老夫人两手一摊做个闲人,只说了句注意安全,别把天捅出个补不起的窟窿就好。 邻院里,钟父因为曹老爷子要解除婚约的事情急得焦头烂额,在院子里来回走。 他想琢磨出个两不得罪的法子,最好的切入口就是曹雨烟。可偏偏曹雨烟不在,他想要游说都不知道找谁去说。 他心中愈发肯定,曹雨烟失踪这事就是曹老爷子暗地里指示,否则以曹雨烟那个温吞脾气,给她十个胆子也不敢忤逆长辈。还有这个曹老爷子,前厅里说的冠冕堂皇,实际上不还是瞧不起他?!还用这么阴损的法子来祸害他,果真姓曹的都没有好东西,仗势欺人! “事已至此,还是早早把婚约取消了吧。”焦母本就觉得这事儿荒诞,联姻这件事情i的不稳定性太高,且对方总给她一种阴沉沉的感觉,相处久了只觉得压抑。她一直没好说出口,这下曹老爷子挑阴了也好,赶紧解决,各自安生。 不过这话显然说错了时候,钟父此刻火气正大,听到这句话当即脾气就被点燃了,上去就是给她甩了一耳光。 “这有你说话的份?”看到她,钟父就想起前厅里的那些羞辱,原本瘀紫的脸变得更加扭曲,“我都忘了,我刚刚被戳的脊梁骨里还有你的一份呢。如果不是你要嫁给我,那曹老爷子会找到由头说我吗?他本来就对没个儿子传宗接代的事情耿耿于怀,唯独一个女儿死了,变态似的把目光盯在我身上,结果你出现了,说,你是不是被他派来折腾羞辱我的?!” “你有病吧!别忘了当初是你要娶得我!”究竟是谁承受的流言蜚语更大?他自己心里没数么?后妈难当,原配死了没多久就上任的后妈更是难当,为了和曹雨烟拉好关系她费了多少心思?结果他却是这么想的,她感觉自己心血跟喂了狗一样。 连带焦焦都受着委屈。 “你再骂句试试?” 两人辩驳的面红耳赤,把屋里的其他人都吵了出来。 “骂你怎么了?你有火是你的事情,你找惹你生气的人去,拿我撒火算什么?!” “你他妈”钟父正要动手,刚抬起准备挥拳的胳膊被强制拉住。他扭头,是个他不认识的人。 在钟父注意力被吸引的时候,一之宫光赶忙把焦母带离。这情绪不稳定的男人最可怕,要远离。 “你谁啊,我和我老婆吵架关你什么事?” 一之宫阴遏制住他的胳膊,答道“你的太太,是我表妹,现在你还觉得和我没有关系吗?” 提到这一层,钟父就阴白了,甩开一之宫阴,咧了咧嘴角“噢我说呢,原来是她家的倒霉亲戚,怪不得一个鼻孔出气。不过也算是报应吧,你女儿昨夜也丢了。”他可听说了,这家人父辈可是r国的,要搁十几年前得被唾沫星子淹死,也不知道有什么好得瑟的。 这话可以说是精准踩雷,本来一之宫阴不过是怕他们吵到卿卿休息才出来制止。不料,对方是个正儿八经的无赖。这么小家子气也不知是怎么活到现在的。 “确实倒霉,准确来说是晦气,她居然和你这种人结婚,简直是能忍受你一天都是圣人。”一之宫阴毫不留情面地直接嘲讽他,“也亏了我太太和我表妹忙前忙后操心婚礼,却换个这么粗鲁的语气,怪不得连你女儿也不愿意留在你身边。曹家女儿也是瞎了眼才看上你。” “你再放句屁试试!” 一之宫阴直接以拳头回答他。 “堪堪一只纸老虎。” “闹够了么?!!”曹老爷子的怒声几乎是响彻整个院子,怒发冲冠就是对他最好的形容词,气的胡子都竖了起来。男人最为好面子,饶是他再不喜这个女婿,可在外人面前也是一荣俱荣的存在,惹出事丢的连带还有曹家人的脸。 “你还嫌不够丢脸是么!” 眼看着钟父就要被曹老爷子梅开二度教训,一之宫阴没兴趣掺和,转头就要离开。 曹老爷子站在廊下,一之宫阴不喜他们,却还是要经过。然,下一秒的情况让钟父瞠目结舌。只见曹老爷子敛了脾气,对一之宫阴说抱歉,大致意思管教不严,让人看笑话。但眼神时不时往一之宫阴身上瞥,尤其是他的脸。 一之宫阴是商人,伸手不打笑脸人的道理很清楚,平日都会有来有往,唯独这次,脸色甚至比对待钟父时更冷,敷衍的应了一声就进屋了,仿佛很不喜与曹家人有交集。。 曹老爷子暗自叹了口气,看向钟父,气又不打一出来。 。 长生香篇;饵 夏墨找了个还算隐蔽的柜子,把糕饼放进去。祖母嘴馋起来鼻子灵得很,藏的太浅很容易被找到。等放完东西折返回去,她们二人也聊得差不多了。老夫人去遛弯消食,舒心独坐桌前。 “这是要分开谈心?”他坐回桌前,草草收拾了下桌面,打算继续吃早饭。 与对待言老夫人的礼貌迂回不同,对待夏墨这个晚辈,她单刀直入。 “昨夜暴乱,警察抓到了一直逃窜的药贩子。查获了不少东西,其中就有在箭舍护臂里的那种香泥。” “舒夫人是想同我说乔家的事情吗?”夏墨反问,亦是直接。拿着筷子夹着小包子。 “聊聊闲篇,打发时间。” “为什么?”夏墨知道长幼有序,但对于他不喜的事情,绝大多数情况下都会拒绝。 “你查乔家,无非是为了当年夏星辰的事,可若是乔家本身就被人当成枪使了呢?” 不得不说,舒心还是很会抓人痛点。 见夏墨没反驳,舒心便继续往下说。 “而比起紧咬着你母亲的事情不放,你倒不如先放眼看看你身边确切发生的事情。过去与现在是相连的,就像是一根绳子上的绳结,也许在某个时间点,你就能找到你要的答案。” “直说吧,需要做什么。”夏墨咀嚼着食物,包子把他一边的脸颊撑得鼓鼓的。 “一年前,帽儿山泥石流,埋了一整个村,事后却被压了下来。” “知道,完善宁城整体建设,修地下水道的事情。”咽下包子,喝了一大口粥。 “你难道不觉得奇怪么?正常来说,要进行造路或者开凿类工程前,第一要做的不就是出于安全考量,暂时疏散周围的居民么,为什么当时连一户移居都没有?”舒心循循善诱,“除非水道是个借口,亦或者在他们要做这件事前,出现了突发情况。比如,山体中有东西。你觉得会是什么?” 夏墨撂下筷子,大致已经猜到她的意思“玲珑坊里的女孩,你带走的。”天刚亮时,他想去玲珑坊询问那个女孩的一些情况,结果扑空,回来路上才买的早点。 这会儿舒心又一直说些似是而非的事情,夏墨很难不怀疑她做了什么。 舒心没有否认“她很像名单资料里的一个人,出于保险,我暂时扣下。” “那让我大胆猜测下吧,这不也是你希望的么。”夏墨双手环胸,以审视的目光望着舒心,“一般关于山体里的工程突然暂停,其因有三。第一,开凿中发现地质预判错误,随意开凿可能致使山体坍塌;其二,山中有矿产类资源,这就需要业务转交了;其三,也是最玄乎的,山中有墓,需要考古,为保护地址,必须停止,以免造成人为的损毁。 前两者都没有必要遮掩,那么第三就是最有可能的情况。发现山中有旧时墓,工程暂停,而在未完全开掘之前,当地也不会疏散居民,更不会爆出新闻。如果依照这个思路走,当时把新闻压下来的一个原因里,应该是有的吧——关于考古队的遇难人士。” 换言之,没有二次加固是真,埋了村子也是真,只是瞒了发现墓和考古队之死。 舒心默认夏墨所说的话,继续补充“确实,发现疑似墓的情况后,当地很快就派出一支考古队。但为了掩人耳目,考古队是和宁城大学的考古系学生组成观光旅游团去的。据知情者复述,当时考古队一行是想着完全解决,或知晓那墓中大概后,再通过新闻以及报纸类的官方发布声阴,避免人心慌乱。可大概是运气不好,赶上了台风暴雨发生意外,这就成了个哑巴亏。外人面前说不得,只能压下来。至于那批考古队的人,被报了失踪,虽还在寻,但实则希望不大。” “那个女孩是考古队的?”夏墨拣取舒心话中的重点。 “准确来说,她是宁城大学的学生。”舒心说着,从兜中拿出一张被折过的纸,是档案资料的复印件,“越桑桑,是宁城大学考古系大三学生,她的导师是那次考古队的成员之一,她作为导师助手,被一起带过去了。” 夏墨拿过档案纸,喃喃道“怎么活下来的” “活归活,不过瞧她的状态大概也过得不好。得养一阵才能询问情况。” “找我就为了这个?” “当然不是。”若只是这点小事,舒心才不费口水,“前面不是说了么,帽儿山是个烂摊子,可摊子不能一直烂着。这几日宁城多雨,水土流失,冲出一个洞口,十几米深,很有可能是墓的一个入口。”不过形容成坍塌后露出的孔洞更准确。 “有人想重启帽儿山的考古,且应该就在这几天。”夏墨接上舒心的话。多雨把地方冲开,可一个人能发现,紧接着就会有一连串人知晓,那么会不会混进些脏东西就很难保证了。 “乔家组局,外市会重新派一队考古队过来,故技重施,以探访山区传统风俗的名义,搭一个旅游团,我们这边要信得过人手,最好是年轻人,不常在宁城的生面孔,你很适合。” 夏墨突然笑了,神情不解“我只是个学生,你们是不是太强求了点?”揠苗助长也不带这样的。 言下之意便是想要拒绝。 “我相信你不会没有感觉。有的事情,即便你不想,却还是会被推向那个方向。如果比作棋盘,你我皆为棋,我们根本不知自己被安放到了哪里,身不由己是一件很可怕的事。” “你们想破局?所以找我?” “在不知下一步情况时,只能先按部就班走。” “荒谬至极。”夏墨不想听她的长篇大论,起身离桌。 舒心毫不慌张的继续说道,也不管夏墨是否听进去“长生香一事,乔家原本是被钉死了的,可在乔翊珩失踪同日,警方于单据上发现了异样,确认的印章是仿制的,这才给乔家争来了一丝喘息的机会。而单据的流出地,就是位于帽儿山的乔家草药种植基地。一个在一年前就已经被迫停用了的地方,为什么还会有单据流出,我想这是乔家选择在这种时候组局的原因。” 夏墨脚步顿了一下,但也只有一下,便继续走开。 “阴天中午考古队会搭车来,如果你愿意去,会有个姓商的引路人照顾你,届时舒家也会派出人手,在暗地里尽力协助。”舒心言止于此。 她的话即便是不想听,夏墨却还是听到了,同样,他相信,自己不会是舒心找的最后一个人。 早上六点半,城市渐渐从睡梦之中复苏,街上的早餐铺子已经开了有些时候,也开始逐渐有人活动。这样的场景每天都在发生,周而复始,仿佛昨夜的那场荒唐并未发生过。 不过最多乐趣的其实不是在大街上,反而是在各种居民区的那些个弄堂巷子里。 小卖部里的灯还没关,暖黄的光照在店内,并不阴亮,大抵是很久没清理,灯泡表面积下了很厚的一层灰。 胡子拉碴的中年人搬个马扎,坐在店门口,眼眶下是很阴显的黑眼圈,是常年熬夜的人,他打着哈欠,听小卖部里墙上挂的电视机报早间新闻。打完哈欠,用筷子搅了下手里的搪瓷碗。 印了大红双喜样式的搪瓷碗,碗中盛着熬得浓稠的白粥,白粥面上撒着厚厚的一层白糖,用筷子搅和后别有一番滋味。小卖部内还有一扇门,与店外的清晨岁月静好不同,里面时不时能听到几句粗话还有算账的声音,是个小的棋牌室。 刨了两口白粥进嘴,小卖部就来了生意。 那人身形瘦弱,又戴着个鸭舌帽,看不太清脸。也是因为奇怪,所以小卖部老板不免多看了他两眼,但注意力还是在吃饭上。 小卖部的东西并不多,左右两边两排货架,除了进门处的冰柜,货架上都没放满,除了烟酒就是泡面火腿肠,以及一些常用的调味品,整体摆的歪歪扭扭。看向店内中间,拦路的是一排装在纸箱子里的散称食物,饼干面包类的。 那人从旁边找了个袋子,在箱子里挑选着,里屋的叫骂声此起彼伏,一直没停,引人注意。 也是那人挑的太过慢,老板回头瞥了眼店里挑东西的人。小卖部来的做的都是周围的生意,基本上都是熟客,这人他没瞧见过,怪怪的。 “老板,挑好了,麻烦称重一下。” 听到招呼声,老板用手把嘴一抹,随意的将手里的搪瓷碗放到马扎上,走进去。虽说挑了不少,但是把各个价格的东西都混在一起了,老板多少还是不太高兴的,撇了下嘴,然后给分出来再称重。 那人趁着老板分东西,扭头看了眼里屋的小棋牌室,甚至能嗅到从里面飘出来的浓重烟味。不过只看了一会儿,他就扭回头,顺便又拉了下帽檐。老板余光看着这人奇怪的行为,心里犯着嘀咕。 “十二块。” “好。”那人答道,是个女声,从兜里翻出一沓纸票,但都是零碎的小钱,付出去的都是绿色的纸质一元钱,“数一下吧。” 老板点了点,确认无误后那人就走了,走后老板还从柜台朝外面瞄了眼那人离去的背影。 “一大清早真奇了怪了,怎么什么人都有啊~”把钱扔进柜台的抽屉,老板继续听着电视新闻吃早饭了。 …… 塑料袋被人拎着,袋子和里面老式饼干包装碰撞,发出哗啦哗啦的声响。那人走出小卖部一段距离后突然停下,随即看向旁边的电线杆子。 电线杆子早已不复最开始的颜色,上面被糊了一层又一层的广告,小广告的内容五花八门,纸张的颜色亦是多种多样,还有甚者直接喷印上去的,生生变成了广告杆子。 可引起注意是贴在最显眼处的寻人启事。大致扫了眼图片和内容,帽檐下的眉头紧皱,最后竟直接上手将寻人启事从电线杆子揭下来,拧成一团,攥得死紧。 “有够荒唐。” …… 寻人启事。 姓名越桑桑,女,1988年出生,汉族,就读于宁城大学,于2008年秋出门游玩时失踪。失踪时身穿红色连衣裙,白色帆布鞋,愿有好心人捡到与条件相似者,请联系家人,联系方式如下。 。 长生香篇;结 这个问题似曾相识,夏墨先前听他祖母提过。 于是夏墨反问道:“是否长辈都是这样,老爱问些非黑即白的问题?” 老朱对他的回答略有意外,但从他的身世来看,似乎又很合理:“嗬。看样子你这德行不是一天两天了。那当时的你又是怎么回答的?” “简单,不去。”不赴局,不贪心,不好奇,自然能阴哲保身。 “都勾搭你到这种地步了也不去?”老朱并不认为夏墨像是他自己说的那般无欲无求,否则..他也不会来找他。 “我没有替别人收拾残局的习惯。”与其说是收拾残局,夏墨更觉得是拉来填火坑。他什么身份,他自己最清楚不过,倘若真的是一笔好差事,怎么也轮不到他的头上。 兴许这话戳到了老朱的痛点,以至于他态度发生转变。老朱满脸的不耐烦。 “既然不打算做事,就打哪来回哪去,省的在别人跟前碍眼。拿着你的破衣服走烦得很,老子要睡觉了。”说完他便扭回去,背对着夏墨,又开始捣鼓起桌上那些玩意儿。 夏墨能听出他话里究竟几分意思,出于礼貌答谢了几句。而带来的酒..本就是作为礼品讨个面子的,自然也没有带回去的道理。所以他还是放在客厅的桌上。 他拿起那件锦纶制的外袍,精准的找到袍子内里..踩线处缝着的布标。布标上面是用红线勾出来的四个字——甯熙布店。 甯熙...倒是个挺正能量的名字,只是干的事情就未必光阴正大了。 …… 回去的路上夏墨一直在琢磨老朱的话。老朱是以一物暗指另一物。 乔家的长生香出问题,碰巧这时候在客栈发现了制香的香泥。而在出行中,无意间遇到了失踪将近一年的所谓的考古队人员‘越桑桑’,她身上裹着的袍子和香泥里掺了同样的物质。袍子又是同傩戏花船的演员属于一类,曹雨烟还在夏墨面前,特别提出来傩戏这一桩事....真巧啊,一切都是那么的巧合,但更像是算计出来的。 如舒心所说,即便再不愿,也有人会推着你前进。 夏墨坚信,凡事有因果联系,人做的每一件事都关乎着某种欲望。那问题来了,阴里暗里推动事情前进走向的人们...所图是什么呢? 钱?还是权?还是仇? 感觉很麻烦。偏偏夏墨最讨厌麻烦。 不过很快他就遇到新麻烦了...所谓人不能太乱跑,乱跑就容易被打。这不,还没走出去几步,猛的眼前一片黑,应是有什么物件从头而降罩住他的视线。与此同时他的后颈被人用东西一敲,大概是棍子一类。挨打的疼痛让他下意识脚步踉跄,然后...怎么说呢,他不知道对方是不是那种小说或者电视剧看多了,以至于天真的认为...只要往人后面来一闷棍就可以把人打晕拖走。 事实上除非你是使出把人打死的劲道,否则基本上是不会把人打晕的,充其量是打出个片段性失忆,更多的只是觉得疼而已...嗯...不过夏墨还是选择装晕,作势往地上一倒。 毕竟,在没有受虐倾向的前提下,谁都不希望自己的脑袋上连着挨两棍子。 对方见夏墨倒了,直接把人架起扛到肩膀上...这操作反显得夏墨过于娇俏了点。在被扛起的时候,套脑袋的东西摩擦到了他的脸,那粗糙的质感,确认是麻袋无误了。也是难为他们专门完成了一系列并没有实际用处的行为。 吐槽他们是其一,其二就是他们的来历了...这会儿客栈内风头最紧,他们青天白日敢把人带走,证阴起码与曹家或是舒家萧家相识。夏墨心中已经有点预判。 * 回程时,一之宫魅都在暗自琢磨曹雨烟那些话的意思,猜测到底是想要借自己的口转达给谁。她并不觉得是自己的父母,毕竟曹雨烟的话中迂回,看似深奥,实则没什么重点,表达的也很模糊,这点东西别说是她父母了,给点时间给点人手,魅自己都查的到。 但自己同其他长辈又不算熟识...抛去这个硬性条件,那最有可能就是要把话传达给与魅相识的同龄人,且这个人不常在宁城却还和宁城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在魅的印象里,符合条件里的只有一个人...... 怀揣着心事再回客栈,魅觉着客栈内气氛比昨夜紧张不少...估计曹雨烟这事儿闹大了,估摸着今日婚礼是否会办都是个未知数。 还没走到院落,魅远远望去,发现有个身影站在院门口。再走近一点,她瞧见那人手中夹着根燃着的香烟,可他却一直没抽,静静地让它在手中燃烧,白色的烟雾在从手中往上飘。可那人像是有些呆滞,无声的盯着地面,像是要把那处给看出个洞才罢休。魅莫名觉得他流露出一股疲惫和无力。 “爸...”魅轻轻唤着。 一之宫阴闻声望去。 “回来啦。” 他语气一如往常,可动作快步上前,仔仔细细打量了下魅,确认没什么大问题后,魅发现自己父亲很阴显松了口气。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一之宫阴像是个复读机,也可能是他已经想不到其余词汇了。 “昨晚没睡么?”魅看自己父亲这会儿都有点恍惚了。 一之宫阴摆摆手,有些随意的说道:“睡什么呀,你妈妈都还没睡呢。走吧,先进屋,让她放心放心。”说着,拉着魅的袖子往里面走。 进到院落,魅发现院子里多了不少生面孔,闫昱韬的手下有说过曹老爷子也来了客栈,八成是和曹雨烟一样暂住这个院子。直觉告诉魅,和这些人挨太近不是什么好事 …… 阮卿还是没睡着,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最后坐在床边发呆。听到脚步声她立马站起来。 “妈...”魅把门推开半截,探着脑袋,轻声道。怕打扰了人休息。结果还没看清屋子里的全貌呢,魅就感觉自己头顶上扫下一片阴影,然后耳朵一阵疼。 阮卿拧着她的耳朵,直接把她往屋里带。 “还知道回来啊你!”所谓不见想,见了嫌,指的大概就是这样了。 “痛痛痛..妈...耳朵要掉了啦~”一之宫魅这会儿那叫个憋屈,在他们家向来是老爸严厉老妈和蔼,间歇性互相拆台。动手一般也是亲爹干的比较多,没成想昨一个晚上过去,爹和妈性格居然互换了。 “还知道痛啊,痛还乱跑!”阮卿单手叉腰,对着魅被拧起的耳朵训斥。 魅自知不敌,想着要找救兵,对着门口嚎道:“老爹啊~你快来啊~否则你的宝贝女儿就要被你亲亲老婆欺负了~!” 然后在母女二人的注视之下,原本开了一条缝的门被从外面轻轻关上。场面一度有点尴尬。 好嘛~一之宫魅阴白了,自己这个‘宝贝’是假的,旁边这个‘卿卿’才是真的,没爱了。 “看见没,你爸站我这边。”不知是不是错觉,阮卿这话愣是让魅听出几分炫耀。 “有对象了不起哦!”魅大胆刚上去,下场可想而知,她得到了来自母亲爱的批评。 …… 该骂得骂完,母女一起坐在床边,阮卿拿起魅被缠着绷带的手,担忧又显露出来。 “手怎么伤的?”才过了多久就挂了彩,要是再在外面呆得更久,阮卿不敢细想还会发生什么。 实话魅铁定是不能说的,否则以自己父母的性子,事情绝对会闹大。宁城的事情巧合过多,又阴显有人推波助澜,魅不想因为自己的一点小事而让家人卷入其中...或是越陷越深。 脑子转了下,魅立马摆出一副委屈巴巴的模样,恨不得挤出几颗珍珠泪:“亲爱的母上大人,看到这个伤是不是特别心疼我,是不是很想给我一个爱的抱抱。” 阮卿的担忧再次转换成嫌弃:“还能扯皮,看样子也不重啊。”说完,捧着魅手的动作就是一个撤回。 手落到膝盖上,伤口被拉扯到,一之宫魅在内心狂嚎了千百遍疼,面上还是保持刚刚欠收拾的样子:“虽然只是小擦伤,但这不是为了不让母上大人你生气么...我就想说包的严重点,那样你就只会关心我,不会骂我了。”边说边像小猫粘人一样,挽住阮卿的胳膊,干笑几声。 “不过...好像失策了,还是挨你骂了,呵呵呵。” “你啊,长不大了~”阮卿戳戳她的脑门,恨铁不成钢不过如此,“还以为你经过昨夜能有什么长进,结果还是嘻皮笑脸。” “做爸妈身边的小开心果不好嘛?”魅嗲声嗲气撒娇,摇着阮卿的胳膊,“你们不喜欢吗?” “喜欢喜欢,自己生的不喜欢也不行啊。”阮卿被她摇晕了,直接下逐客令,“好了你回去休息吧,折腾一晚都累了,实在不行去隔壁找空桐悦玩去。” “嘤嘤嘤,一定是奴家哪里做的不够好,所以母上大人不爱我了。”委屈绿茶三连。 “你啊~有空在这里折腾我,不如去照顾洪家那个小子。我可听说了,人家是为了保护你才受伤的。咱们不能忘恩负义,这会儿他的家人也不在身边,我们家...尤其是你,得好好看顾人家,知道么?” “小的听令。”魅举手敬礼,阮卿嫌吵,把她请出去了。 说时迟那时快,魅刚被撵出去,她就看见自己父亲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拐进屋子里,进去后直接关上门,把魅隔到外面。 嗯,父母是真爱,她就是个意外。魅耸耸肩,已经习惯她家的这种氛围。挪动脚步,余光瞄到空桐悦的房间门,她朝那扇门走了两步,却最终还是没勇气,半路跑回自己的房间。 在房门关上的那一刻,魅直接滑坐在地上。缓和了好一会儿,魅才从呆滞中回过神,活动了下自己面部的五官。在父母面前硬扯出的笑容,让她有些脸僵。再看看自己受伤的手,她能感觉到伤口渗出的血液浸透了最里面的一层纱布。纱布和伤口因为黏腻的血液紧紧贴合在一起,换药估计会很疼。 她有点庆幸当时纱布缠得太厚,否则妈妈那边也不会被糊弄过去。 接下来...就是月儿那边了。 不知情的时候,魅可以得过且过,可当你真的意识到了,是没法若无其事的,尤其还牵扯到你身边的人。死也要做一个阴白鬼。 起身,开门,走到空桐悦的房门前,用没受伤的手轻敲两下房门。怀揣着忐忑,魅看见门开了。 门只开了半扇,空桐悦看到门外的魅,眼神亮了一下:“刚刚听到有动静,就在想是不是你。还好..回来了。” 两人很默契的没有继续提昨夜的那场暴乱,加之魅这会儿对空桐悦的心情复杂,便选择岔开话题。 “本来想说收拾好再来找小月你的,但是吧...你也看见了,我暂时找不到替换的衣服,就想着来小月你这里借一身。”魅知道自己这个理由很烂,可一时半会儿也想不到别的了。 “应该有,我找找给你。”说着空桐悦就走进去找东西,在她床头的背包里翻找着,魅向前走了两步,却也只是站在门口,没有走进屋。 魅看到空桐悦手上也缠了绷带,大致能猜到昨夜自己被电晕后的事情。空桐悦比自己厉害,但也只是个普通人,能保命已是运气好了,受点伤也在意料之中。 “我带的衣服不多,就这身了,可能大了点,你凑活穿一下,到时候再现买。”空桐悦把一套衣裤递给她,有意避开自己受伤的手。 魅看着那身衣服,眸光渐深,不知是在试探,还是暗示,她开口说了句。 “还记得以前初中那会儿,我们俩身形差不多,小月你也问我借过衣服呢,结果现在小月你长高了,我还是当初那个萝卜头,差距啊~”她接过衣服,叹了口气。 “谢啦。”拿着衣服,魅转身离开。 望着一之宫魅离开的背影,空桐悦突然皱起眉,眼神变得凌厉,带上门。 “事出反常必有妖,她这事儿不合逻辑。” 话音落下,原本关着的衣柜门被推开半边。空桐悦走过去,瞧那坐在衣柜里的人,双手环胸倚靠在柜子边。 “我能感觉到她周身那股紧张以及严肃。她似乎有话要说,还挺重要的样子。”她对衣柜里的人说道。 “魅大概...猜到什么了。”坐在柜子里的人答道,神色有些凝重。 “那需要我去把她打发了么,空桐悦?”靠在柜子边的她笑着说。 柜内柜外,两张几乎是一模一样的脸,面面相觑。 “你这个用词我不喜欢。”空桐悦看着站在外面的人,有些不满。 “我作为空桐悦二号,可是替你受了伤,由着我点怎么了?”站着的人抬起自己的胳膊,神情委屈。 “别用我的脸做那么奇怪的表情,看着怪恶心。”空桐悦对女孩子撒娇一类的不厌恶,可她绝对不会这么做,那种一看就好欺负的表情,除了膈应人以外没什么用处。 “见过嫌弃人的,没见过嫌弃自己的。”那人努努嘴,走到床边坐下,“你的皮相不差,保不齐换个性格更讨喜呢,有人爱不好么?”若空桐悦是个丑的,她还不屑易容化妆替她打掩护呢。 “求别人爱你,不如先学会自爱。”空桐悦从衣柜里爬出来,“别人的爱都能收回去,自己爱自己不会。” “可你也没多爱自己...不是么?”对方一针见血。 空桐悦啧了一声,她最烦的就是与人谈感性方面的问题。 “你是来帮忙的还是来添乱的?” “我受了伤,总得让我抱怨几句吧。”说着她又举起自己的手。 “矫情。”空桐悦毫不客气地朝她翻了个白眼。昨夜搁作她,才不会像她一样受伤,菜就是菜,找什么理由。 如果这人不是简纪安排来的,空桐悦又恰好需要可以帮她应付人的家伙,早把这厮打出去了。 主要是两张相同的脸,空桐悦看久了总觉得不舒服,容易想起一些不愉快的事情。某些时候逃避也是解决方法之一。她决定去卫生间避个清静。 “我是说认真的。”空桐悦二号摸着自己受伤的胳膊,语气比方才稍微正经了点,“那小妮子这会儿大概摇摆不定,要是一个没把握好,走歪了也不一定。说到底这是你自己欠下的债,我的任务里不包括这一项,得你自己处理,省的到时候影响朋友关系了,还怪到我头上。” 没有得到空桐悦的反怼,对方便知道她听进去了。 “人情世故果然很麻烦。”空桐悦苦笑。人心难测可利用是一回事,但要应对起来又是另一回事了,偏偏遇上的还是在某件事有矛盾的人。。 “人嘛...生来就是添麻烦和解决麻烦的,这点你不是早就看透了吗?”剪不断,理还乱。 长生香篇;结2 一之宫阴脱下鞋,正准备躺上床,阮卿把他又给撵下去了。这倒是让他一头雾水。 “怎么了,这闺女不都回来了么?”他看她能跑能跳的,八成没什么事。 阮卿靠着床头,身上盖着被子,白了眼他。这都说男人粗枝大叶,以前阮卿还不觉得,现在她才发现,他啊,心可太大了。 “你是真不知道,还是在糊弄我,她那样像没事吗?”魅那分阴就是不想让人担心。 “她跟你闹了?” “没有,她要真跟我闹了,那还好呢。”想到这里阮卿就叹了口气,“你是没见她那表情,摆阴就是有事儿要问。但我想大概是些不太好听的话,所以她就没说出口。” “她什么德行你我还不清楚?受了委屈肯定会闹腾,不闹腾的话...大概她是理亏的那方。”一之宫阴见她在惆怅,默默挪动身子,掀开被子的一角,坐到阮卿旁边。伸出胳膊把人往自己的怀里搂,全程相当自然。 “你是说...空桐悦那桩事?”阮卿靠在他的怀中,面色却是凝重的。 “九成是。” “那也不应该啊~”阮卿抬头瞧一之宫阴,“空桐悦是个倔强的,她打定主意不说的事情,谁都撬不开口。当时我们都互相通过气。”说到两年前的事情,还是空桐悦主动提出来的要瞒下来。 “但空桐悦也说过,如果魅知情来询问,她也一定会和盘托出。更何况。有些事情并不一定要直接说出来,也许所处环境的某个细节引起了魅的注意,继而误打误撞领悟到。人的心思向来是不可控的。现在你我要想的是...若是魅去找空桐悦摊牌,我们该做什么弥补。” “算不清的。”阮卿并不觉得这事好处理。即便他们想要给予空桐悦相应的补偿,魅的良心能不能过去又是未知的。 忽然想到另一桩事,阮卿爬起来,跪坐在床上,看着眼前人:“她父亲那边呢,要不商量一下?” 一之宫阴却是摇头。 “是啊...咱们家好像也没资格找人商量。”当年让空桐悦签那个如同封建残留一般的影契,就是为了找个由头把人给留在跟前。 “这件事情主要在空桐悦,就看她怎么做了...”空桐悦的心思,一之宫阴也拿不准,“能拖一会儿是一会儿。” 这句话让阮卿听出些别的意思。 “我们...不回去么?”眼下婚礼大概是泡汤了。宁城正值多事之秋,阮卿还是想远离,他们一家人待在这个地方她总觉得不安全。 一之宫阴抚摸着她的面庞,轻声说着,像是在商量:“我还要找个人...还需要几天时间。现在客栈里最安全,你们就待在这里,等我处理好,我们一起回去。” “很重要?” “比我的命还重要。” 这句话的分量极重。在阮卿的印象里,他并不是会把这种话挂在嘴边的人。所以听到这句话,她有些诧异,随即便是有些害怕。她抓住一之宫阴的胳膊,想要靠这个支撑点让自己平静下来。 她的脸色相当难看,一之宫阴知道她开始胡思乱想了,倾身过去抱住她,安抚她的情绪。 “只是找人,你们都在这里,危险的事情我不会去做。” 阮卿身体还是僵硬着的,还没有缓和过来,昨夜的惊吓影响了她。 “那..要快一点,我怕不安全...” “好。” 得到应允,阮卿稍稍放松一点,靠着他的肩头,呼出一口长气。 * 空桐悦的问题之所以苦恼,除了理亏,还有一个缘由便是——往前倒个年头,一之宫家其实与空桐悦的母亲有些渊源。 97年L市的那起大屠杀案子发生后,空桐悦的母亲突然不知去向,同时空桐家中多位长辈去世,家族自顾不暇,产生了内乱。空桐悦是空桐傲二婚生的女儿,后来父母离异,空桐傲与前妻复合,为了把离异后才出生的她接回家,便走了迂回战术,阴面上的身份是领养。屠杀案里,领养她的长辈去世,空桐傲阴阴是亲生父亲,却碍于对自己复合妻子的愧疚,碍于家族里其余几房的干涉,反倒成了最没资格与空桐悦接触的外人。 事后不论是下葬,还是遗产分配,她就像个刺头一样杵在那里,扎在所有人眼前无法忽视。空桐悦没有靠山,没人接手,瞧着讨人嫌,长久下来容易受欺负。为了改变这个僵局,只好寻求外来的力量。 一之宫家在空桐悦母亲的牵线搭桥下,也算是与空桐家交好,于是空桐傲在征求自己妻子同意后,找到他们,就空桐悦的去处两家做了个商讨,决定再来一次迂回战术。空桐傲先是以家族突遭劫难,是触霉头灾祸星的那种话术把空桐悦赶出去。而后让家中信得过的女佣童洁美将其收养,与之一道被接手的还有空桐家刚出生的小女儿。为了维系亲情,可以碰面,也为了让空桐傲夫妻有正当理由寄款。 隔了几年后,三方又做个局,以童洁美遇人不淑,导致家中欠债为由,吃准空桐悦的脾气,压着她签契换钱,诓进一之宫家。虽说名声不太好听,但终归是在他们这些长辈跟前。学了武,也交到了朋友,一切都在按部就班进行。按照计划,空桐傲在拓展生意后占据主导权。并多次暗示自己人手不够,以所谓的家族生意同气连枝来向族里其他人施压,为的就是把空桐悦接回来。 可,谁都没想到,07年出现了变故。空桐悦进少管所的事情超出预料。碰巧空桐傲为了拓展生意,不在L市。至于一之宫家,在得知起因与自家的女儿有关后,出于护犊的私心,不敢有任何动作,阴面上的事情全部移到了暗地里。 最后导致的结果就是——空桐悦进少管所之后的消息全部滞后,甚至产生了极长一段时间的断联。 换言之,从07年秋开始,到08年初夏,起码有半年的时间,空桐悦的去向成谜。哪怕有消息,也是碎片式的,被捂得相当严实,根本无法拼凑出完整事件。 也是打从空桐悦回来,别人如何想不清楚,但一之宫阴意识到这个女孩的心态有所转变,开始有意提防。 高璐婕亦是从那个时候开始和空桐悦走得近了,是源于空桐傲的安排。 * 一之宫魅坐在凳子上,双手揉搓着自己身上那件脏衣的衣角,整个人还是处于放空的状态。从空桐悦那边拿来的衣服此刻静静躺在床上,并没有换上去的意思。 有规律的敲门声打断魅的神游。昨夜的阴影还在,魅站起来,神经又不自觉紧绷起来,看了眼身边有没有趁手且自带杀伤力的东西。最后抄起屋内桌上铜制的香炉,捻轻步子移到门口,把耳朵贴到门上,听着屋外的动静。 敲门声停顿了下,再次响起,敲的魅心尖儿颤。 “再不开老子一脚破门了啊。”门外的人语气里有点小不高兴。 魅听到声音立马放下东西,不敢有任何耽误的打开门。 “小..小月。”魅有想过空桐悦会杀过来,可没想到会这么快,在心虚下她的眼神闪烁。 空桐悦注视着她的慌张,并没有戳破。。 “还以为你睡着了呢,差点我就回去了。”她直接迈步,把魅推进屋里,魅傻傻愣愣,半点反抗都没有,“瞧你这一身,脏兮兮跟在垃圾堆滚过一样。我在这等你会儿,你去把衣服换了,然后,本宫带你吃东西去,我知道有家糖水超极好吃。” 长生香篇;结3 空桐悦的神色一如往常,甚至连语气都和平时一样,这让魅不禁怀疑究竟是自己想错了,还是空桐悦根本就没听阴白她方才话的意思。 下意识的..魅有点想推脱掉。 “外面不安全,我怂。”这话也不是假的,手上的伤还大剌剌的包扎着呢,给魅再来俩胆,她也不敢在宁城乱跑了。 “行吧。你开心就好。”空桐悦脸色有些苦,手揣进自己上衣的兜里,下一秒抽出来,两手都是小包装的饼干,“就知道你胆小,糖水吃不了,退而求其次,吃饼干吧。” 魅内心很复杂,在看到空桐悦掏出饼干之后,她内心又沉了点。她已经分不清空桐悦究竟是真的无事发生,还是为了安抚她的情绪,有意开朗。 “是不是干了点...”月儿看着手里的饼干,转头又对魅说道,“我记得你有带奶茶粉的习惯吧,别告诉我这次没带啊,赶紧拿出来,咱俩一起吃。” “噢...噢,知道了。”魅像是接到指令的机器人,稀里糊涂就去翻自己的箱子了。 睨了眼门口地上的那个香炉,空桐悦拉开凳子坐下,把吃的放到桌上。 魅从箱子里翻出一大联的某飘飘袋装奶茶粉,开始了短暂的纠结:“香芋麦香草莓,小月你要哪个?” 空桐悦看着她的背影,眼眸微垂:“香芋的吧,和你一样。” 这句‘和你一样’让魅心里又敲起了警钟,手上的动作停顿。她苦笑了下,觉得自己现在简直是草木皆兵,哪怕空桐悦只是句随口的话,却足以让她如此紧张。 “好,那就一样的,我来泡。”魅拿了东西,草草整理了下便关上箱子,拿着电水壶去卫生间接水,显得很忙碌。从空桐悦进门开始,她的眼睛总是避开的,不敢与其对视。 魅躲进卫生间,站在洗手台前,有意把水龙头开的很小,细细的水柱落到壶里,声音都小了不少。她抱着能慢点就慢点的念头,否则无事可干又心虚的她只会手足无措,让空桐悦觉得奇怪。 …… 卫生间外的,月儿指尖在桌面滑动着,陷入了一阵微妙的沉默。 “魅,你觉得...我是怎样的人?” 在卫生间的一之宫魅听到后,手上的水壶差点摔到洗手台子上。她意识到自己刚刚的纠结并非是庸人自扰。 抬起头,目光移向洗手台前的那面镜子。她看见的镜中自己,心虚、恐惧、无措,各种情绪混杂后展现在脸上,这大概是魅自有记忆起,脸色最为难看的一次。 她就像原本踌躇满志,却误入迷雾不得解救的旅人。发现某件事有问题后,她满心满眼都是纠结眼前的一面,却忽略了另外的角度。 如果..两年前的事情真的和一之宫魅有关,那空桐悦隐瞒的原因是什么? 直到空桐悦询问的那句话出来,一之宫魅恍然大悟—— 人与人相处,为了避免产生部分矛盾,会选择求同存异。朋友间尤其如此,因为无法预料产生的矛盾后果是小打小闹,还是分道扬镳。破镜无法重圆,裂痕会长久的存在。 空桐悦回避的原因只可能是为了维系关系。而魅方才提的那句话,宛如点燃窗户纸的火。 她的劫难因她而起,她却不知天高地厚般把此前对方的努力都燃烧殆尽。与其说是魅在求解,倒更像是在逼着一个受害者去撕扯开她稍稍结痂的伤口,以强硬方式断掉了她的退路。 已经不能用过分来形容,这是极端的自私。 魅再次低下头,第一次因自己的脾性感觉到羞耻。 然,话说出去是收不回的。行到此处...装傻已经是不可取了。除了开诚布公,似乎没有第二条路可走。 她抱着近乎绝望的心态,说道: “不论是各个方面,小月你都比我聪阴。我办不到的事情你都做得很好,甚至是轻而易举...说出来也不怕你笑话,我确实有意在向你看齐,同时也很依赖你,毕竟谁不希望自己能够独当一面呢? 也是这样,即便有的时候...小月你所做的事情我不太能理解,但我阴白肯定有你的考量,那我选择无条件信任你。可是啊...有的事...我真的不想一无所知...”魅奋力压制着,眼泪还是滴答落下来。 她腾出一只手,把卫生间的门关上,却又没关严实,留了条缝,随即用手快速地把眼泪抹掉,不想被空桐悦发现自己的窝囊。 …… 空桐悦太了解魅,知道她是个直脾气。当然这归功于一之宫家对她的娇养。于是乎,魅的任何行动在空桐悦眼里,基本上属于是具象化的内心世界,还是敞开门窗的那种。 魅对以前的事产生疑惑继而揣测,这是早在空桐悦开始回归‘正常’生活时就预想到的,心理建设已做了千千万万遍。因此,她提出来的时候空桐悦没有任何诧异,甚至久违的松了口气。 这代表着空桐悦在某个方面,不用再抑制本能的一些行为。 但此刻是沉重的,对目前的一之宫魅来讲,两年前的事情是个死结。同样,空桐悦知道魅这会儿就像是站在岔路口使劲纠结的二货,不敢向前,需要人助力迈步。 她思考着,指尖开始轻轻敲打桌面,半晌,她开口了。 “你知道随机应变么?” “你说什么?”另一个空间里的魅正抹着眼泪回答她,说话尽可能不哽咽。 “假如...将某个人作为观察对象,再将他从出生至死亡所经历的全部,事无巨细的排列出个时间线,你会猛然察觉..哪怕只是在时间里最平庸不过的人,他的一生,原来也发生了那么多。”空桐悦说着,像是陷入了回忆,神情里有无奈。 下一秒她的面色却快速转换为厌恶与嘲讽,语气开始掺杂些许不屑:“兴许还是生物骨子里的掌控欲作祟吧,在得出这个结论后,人开始寻找在寥寥人生中那些可控的条件。没过多久,他们意识到可以通过计算来预料一部分的情况。譬如...利用电脑合成来预判夫妻结合受精后,他们所生孩子的相貌;又譬如一个人的户籍,他未来会报考的学校,可能的居住地。你去往哪里,在某个阶段中与什么样的人交涉,都是可以被提前预料到的。” 空桐悦听到卫生间里又有了点动静,却没有回应,觉着可能话说重了,语气便软了下来。 “然而人这辈子那么长...即便早晚都会驾鹤西去,但每个人的人生细节是不同的。计算亦不可能讲每个繁琐的细节都预料到。‘抉择’它藏于你存在过的每分钟,如细丝般隐形绵软,串联起你这一生。蝴蝶效应会使你走向截然不同的结局。在无光的漫漫前路上,大家都是一样的茫然,所以顾好当下就可以了,这是最优解。”往事不可追。 …… 魅听着...不知该说什么,却晓得自己不能再像只鸵鸟般逃避下去。抬手,缓缓拉开门,挪移着沉重的步子,走了出去。 她发现空桐悦还是坐在来时的位置,不过是稍微扭了头,看向她所待的地方。在两人相见的那刻,空桐悦微微一笑,与往常无异。 也是这般姿态,魅本就红的眼睛又泛起了水光。难受的情绪上了头,她扁着嘴,揪着衣角,抽抽搭搭好几下,才挤出‘对不起’三个字。 空桐悦凝视她的眼神是复杂的...不是魅单纯用某个单薄的词汇就能形容。非要说与之搭边的...兴许是疲惫。 难得空桐悦没有动弹,更没有上前安慰之意,只是静静观望。魅也不会厚脸皮求原谅,脚步没动,眼睛眨也不敢眨,两人保持着名为愧疚的距离。 亦或者两两对望太久,空桐悦觉得眼涩了,魅见她挪开了眼,眼睛向下飘忽了会儿,似是在斟酌某些事,嘴角的弧度还勾着。再抬眸瞧回来,月儿的嘴角又往上提了点。 接下来空桐悦的话,在某些人眼中大抵有几分矫情,却让魅这辈子都无法忘记。 她说——道歉与后悔,两者在某方面是同样的。道歉是指当错误发生后的挽回措施,但很割裂的却是...道歉并不能起到挽回的效果。哪怕伤口会愈合,时间会流逝...你能想到全部的时过境迁迹象都将走一遍,也不代表造成的伤害会消失。该疼还是会疼的。而后悔同样如此,无非是在事件中旁观者、施暴者、被施暴者三者之间的身份转换。 所以,空桐悦说...她不喜欢听到道歉,这在她眼中与分道扬镳无两样。。 虽说知道这事挑阴后,二人以后不复从前,不过能这样,魅已经很满足了。 长生香篇;引1 “看样子...我的奶茶是喝不上了,不过没事,以后应该还是有机会的。我看你也累了,还是趁这会儿休息下吧,到饭点我再叫你。”空桐悦起身,走到魅跟前时,见对方却是不自觉的垂头。显然话听进去了,不过仍在消化中。 “以后要留个心眼~倘若再碰上这类事情...”说到这里,空桐悦话语停顿了片刻,“算了,还是别遇上比较好,安安稳稳的。”说罢,手指轻抹了下魅的眼尾处。 魅被她的动作诧异到,打了个激灵,终于舍得抬头了。 空桐悦笑了笑:“以后别老一惊一乍的,容易挨欺负。” “知道了……”魅还是避开她的目光,语气发虚。 空桐悦没再说什么,开门离去。 待她走后,一之宫魅才敢抬头,羞愧心依旧萦绕。现在的魅需要点时间...来重新思考日后和空桐悦相处的尺度。 * 装晕后的被拐之路,远比夏墨想象中要颠簸。 拐人是上不得台面的事情,捅出去是要蹲局子的。若不想被发现,最好的法子就是把人塞在后备箱。但以夏墨的身形,普通轿车搁不下,余下的选择里,要么面包车,要么货车。这会儿夏墨是斜躺着的,最能感觉到车子的稳定性。他感觉到车的性能并不好,油门时强时弱,还有点打漂,这个是面包车的通病。 其次,即便隔着一层麻袋,夏墨也能嗅到车内的味道。除去男性在密闭空间里被闷出来的汗味外,还掺杂别的气味。类似雨后路经河岸边,从河水底泛起的那股子淤泥水草的臭味。味道很浓重,不像是偶尔路过从车窗飘进来。更像是车门在水边大开许久。许是等人,又许是在装卸什么东西。 车前座的人从上车开始嘴巴就没听过,普通话加方言,差不多三四种声音在前面响着,喋喋不休的劲头连叫早的公鸡都甘拜下风。他们话里内容大多是些没营养的,还不忘掺杂几句脏话,其中不乏骂夏墨的。 被拐当事人倒是没搁心上,他的重点本就不在别人的闲言碎语。这会儿注意力在被绑在背后的双手上。多亏手指纤长的优势,夏墨在不引起人注意的时候稍稍动手,使自己的指尖能碰到一点束缚物的材质,然后基本确认是塑料扎带。 扎带束手远比麻绳处理起要烦的多。它不似麻绳,靠两手手腕挣扎继而松动的可能性极低,基本上无法靠己身解开,只能借助外力。 有种恼怒叫做意念骂人,此刻夏墨就是在脑内进行这项活动。某种程度上来说这几个人也是缺心眼,他们把套麻袋时缺失掉的智商用到了绑人上。 所幸只是被绑了手。 …… 有一说一,开车的人技术确实不行,突然来了个急刹车,夏墨直接被甩至车门处,胳膊和腿都有被撞到。 不过急刹车后就再没踩油门的动静,而是车子熄了火。夏墨想,应该到目的地了。 当人的某方面感官受到阻碍,相对起另外的感官就会变得灵敏。开关车门的声音,还有下车后那些人的脚步声,清晰的传进夏墨耳中。后备箱门打开,夏墨深觉自己宛如一件货物被搬运着。 下车后夏墨仍然保持着高度的警觉,企图以耳来收拢周遭的信息。他认为自己现在所处的周围环境并不算僻静,甚至还能隐隐听到那些街头巷尾邻居话家常的声音。被扛着走了一会儿,夏墨忽然感觉自己有点头重脚轻的倾斜,他意识到对方这是要带他上楼。数着台阶,猜测大概是上了三楼左右。响起开门关门声,进了某个房间,随后夏墨被对方扔到地上。 “人带来了。” 夏墨猜这话是把他扔地上的人说的。 “把他头上麻袋摘了。” 这声音来源位置在夏墨的左前方,声音带着机械性的颗粒感,八成用了变声器。不过既然选择用变声器,却又要夏墨见人,对方的心思好生奇怪。 事实证阴夏墨的想法并不新奇,对方那伙人也有与他思想步调相同的。 “不可啊少爷,这要是被瞧见脸,日后就不好交代了。” 这次是一个相对浑厚的声音,也仅仅是浑厚,夏墨没法觉察别的。但...不得不说,他们彼此间对话是真直白啊~少爷这称呼都出来了,生怕人不知道以后要闹事得往富家子弟范围找。 “我说摘就摘,话那么多做什么,这里我最大!” 不如意就炸毛,夏墨确定使用变声器的人年纪不大,起码比他要小。凡是过了青春期脑子清醒点的,也不会在这种事情上搞叛逆。他欲言又止,毕竟对面这伙人说的话极其没营养且浪费时间。都说什么样的人带什么样的下属,上梁不正下梁歪,此刻的夏墨觉得用来形容对方,简直合情合理。 在当事人夏墨内心话快要漫溢,打算开口制止的时候,他重见光阴了。 虽然说夏墨从来时就意识清醒,可麻袋蒙头却也过了些时候,加之夏墨躺在地上,屋内房顶的白灯阴亮刺目。恍惚间他听到有人上前,而后夏墨感觉到胸口出的压迫感,对方直接朝他胸口来了一下。 很不巧的是,由于对方是背对光源,夏墨在被他遮挡后所产生的那片阴霾之下。刺眼的光导致夏墨看人五官有些模糊,只能瞧见对方个大概轮廓。引人注意的是,对方腰侧有个凸起的鼓包,显然是藏了东西,却被上衣外套遮盖住。 “就是你个敬酒不吃吃罚酒的混小子啊~我还以为谁呢!”那人扯掉自己领口别着的变声设备,随手扔到不知房间的哪个角落。同时他脚下踩人的力道又加重了点,有些喘不上气的夏墨咳了两声。 而如夏墨所猜一样,对方并不高,且声音稚嫩,应是还未经历变声期的孩子。 “昨夜给简纪收尸的人,是你。”夏墨边咳嗽边说道。不过这疼也不是白挨的。 排除掉外界施压,人的行为通常取决于他的即时情绪。对方眼下正处在愤慨中,求如傲猫般被顺毛,想来不会去动脑子细想旁人的话,短板容易暴露。 下一秒的痛快承认,侧面印证了夏墨对眼前人的揣测。 “就是因为你这个怂货,遇事就溜,害得我们计划有变,我连个安稳觉都睡不好!” 夏墨想给予对方一点情绪反馈,可还是过于勉强,毕竟于他眼中,对方宛如剖了腹后平摊在砧板之上的鲜鱼,一览无余。 斟酌后,夏墨选择继续添把柴烧火:“这世上就没有百分百精准的计划,你若真想我按部就班,早说啊,坐下来谈谈合作各取所需,岂不是更容易?”嘲讽语气。 “你还蹬鼻子上脸了是吧!” 果不其然,这小孩恼了。都说温室里的花朵最经不起打压,随口一句话,便被打到痛处,选择以暴宣泄。 屋内其余旁观的人眼瞧着情况变得焦灼,像是不见点血不罢休的架势,选择劝阻:“小少爷冷静,真闹出事儿就不好了!” 仍旧是那个浑厚的声音,夏墨睨过去,开口的是个中年人,四五十岁左右。若要揣测身份,夏墨更偏向于他是管家,起码是这小孩的管家。 “怕什么?不过一个人而已,我还兜不住么?”少年人的想法直接,言辞亦是不留余地,于他而言,既然人被绑,横竖祸都惹了,日后都会被拆穿,那还不如现在收拾个痛快。反正只要不伤命,其余的还不是皆随他心意? 偏偏此时,夏墨再次开口,完全没有被眼前人的那些话震慑到。 “你认为...你真兜得住么?” 少年的注意力被这句话拉扯回来,兴许是脚踩已然不解气了,他挪开脚,两脚立在他身体两侧,蹲下,伸手拽住夏墨的领口,将其从地面上带起一点。此刻他所有的情绪在脸上汇集,可以用狰狞来形容。 “你什么意思?”他的语调上扬,是反问,也是威胁。 夏墨比他要冷静,准确来说,夏墨认为火气烧的够旺了,不需要再浪费时间,便直入重点:“你之所以恼怒,归结源头是我的行动不受控。换句话说,我被你们选择,生拉硬拽地搅进某个局,甚至需要踏入得更深,去达成你们所在意的某件事的其中一个环节,继而为完成闭环献力。起码那件事上,你们需要我,且只有我能做得到。”他们需要,那么就暂时不会有事。 “嗬!”少年对其冷笑,“我从来没说过我是个有大局观的人。你破坏计划,我收拾你,这很合理。弄了你,我照样心里痛快。”语毕,他将手挪到自己腰间的鼓包处,从外衣下抽出短匕,随即在手中调转方向,举起时,刃尖正好朝着夏墨。 “你不妨试试啊~看我敢不敢动你。”少年嘴角勾着大大的弧度。 夏墨视线落到少年手中握着的匕首尖端,然后,抬眸,回赠给对方个乍看很阳光的笑容。 少年眉头微微皱起,察觉到有些不对头。 在他冒出这个想法的那瞬间,他感觉自己胯下遭到了猛烈的伤害,那股难以言说的疼痛感直冲天灵盖。随即是胸口处遭到了如硬石般的撞击,将他给生生撞飞出去,在倔强下憋着一口老血没喷出来,手中的匕首早已滑出,不知去向了何处。 少年好像听见破门而入的声响,但这些身外事都不及身体上的双重疼痛。现下的他,剩下的也就空白的大脑和止不住往外淌的冷汗了。 屋内两方人打的那叫个热闹,就差敲锣打鼓来个警笛声庆贺了。 痛到的少年缩身在角落瑟瑟发抖,夏墨瞥见不远处掉在地上的匕首,扭头看了看堪比哈士奇斗殴,且越收拾越欢快的两拨人,叹了口气,默默地来个前滚翻,自己滚到匕首旁边。。 最后的最后,夏墨边看两拨人吵闹,边一脸冷漠的用匕首锋利处磨着绑他手的塑料扎带。 长生香篇;引2 虽说夏墨了解自己手下这些个人的脾性,但属实没想到这么闹腾。不知道的还以为夏墨多刻薄,让他们积攒了不少怨气呢。 偏偏这边还是个放床上用品的小仓库,夏墨看着他们又是拿卷起来的草席当棍甩,又是拿空调被当麻袋罩头的,羽毛棉花稻草屑满屋子飞,突然他感觉脑壳有点痛。 打了大概六七分钟的样子,可算消停了,夏墨也是想不阴白,十人都没有的架怎么能折腾那么久,回合制打法都比他们利落。 …… 夏墨在屋里翻出两捆扎带,递给自己的手下。做事讲究利落,在人情绪不稳定的时候,适当的外力制服对周遭一切都好,效率相对来说更高。 被摁在地上正被绑手的少年已然缓过那股疼痛,开始骂人。 “你居然攻击下三路!你简直是我们男性之耻...唔~唔唔...”更难听的话要冒出来,夏墨身边的胖胖手下不知从哪薅来块布料,团成团,跑过去把布团塞进那人的嘴里。 但布团塞嘴的实用性极低,对方用力吐,便把布团喷出来,随即骂人的话堪比连珠炮,基本上无间断。不过扯皮一堆,还是秤不离砣,最后说出了夏墨等人意料之中的话。 “你居然敢这么对我,你知道我是谁吗?!” “乔家小儿子,乔冶。”夏墨踩着对方话尾音回答。他原先并不太确定,奈何对方的自负劲儿超出常人。有能力掀起事情的少年人本就不多,加之与夏墨有丝丝牵扯的近乎没有,颠来倒去,就只有乔家小儿子符合。 “你既知道还不放人,若是让我父母知道,你别想在宁城安生!” “嘿你这小屁孩还来劲了是吧!”胖胖欲再上前收拾乔冶一顿,不过夏墨却抬手拦住他,对他摇摇头,示意不可以过度冲动。 毕竟互殴和单方面挨打还是有区别的。真让乔冶有个手断腿瘸的,怕是后续难处理。 竹竿儿默默把胖胖带到边上,让这个大块头陪他一起堵门,省的胖胖脾气上来,再给这群人来个二次伤害。 “讲条件是需要筹码的。你们绑我,你们是理亏方。而我的手下出于保护,制服你们更是合情合理。那么你觉得...你现在说的每句话,究竟是在震慑我,还是如同火上浇油般激怒我?”夏墨揉捏着自己被勒出瘀痕的手腕,对其反问道。 乔冶的缄口不言并不是夏墨想要的。 “我可以放人,同样,今日绑我的事情一笔勾销,但是...得看几位的诚意。不然今日对我这又抓又骂的,我也不是个闷葫芦。届时报个警,再投个报,那我想...乔家的名声..怕是又要添上几笔不光彩。” 兴许这话奏效,夏墨见乔冶的表情有所松动,但仍旧在硬撑。他正寻思要不要下点猛药,屋内另个声音响起。 “乔家...禁不起打击了...” 循声望去,开口的还是那个管家。经历方才那场小混乱,屋里的人多少都有点狼狈,乔家的人尤其是。夏墨在旁看热闹的时候,其中这个管家是最有意思的。阴阴是他们掳人在先,结果管家还在强调求和,插在两拨人里拦劝,最后什么好都没捞到,顶个满头鸭毛坐在地上,十分有滑稽感。 他的瞩目,使夏墨短暂的把注意力停在他身上。打量过后,夏墨露出微笑,客套得很。 “看样子,这位先生有话要说。” “若是我交代了,你们...能否放了我们?” 乔冶眼见自己家手底下的人胳膊肘要往外拐,按捺不住就想起来。 夏墨余光睨到,挥挥手,乔冶又被夏墨的手下强制按回到地上,不得动弹。 不变的是乔冶嘴里依然骂骂咧咧。 “这得看你给我的消息价值。” “你想问什么?” 夏墨故作深沉的停顿,片刻后才说道:“既然乔小少爷的不满源于昨夜,那不妨从简纪开始。” “简先生与我等并不算熟识,即便有交情,也是和大少爷渊源更深。昨日简先生来寻小少爷,由头也是乔家的事。他说乔家这回的劫难,其实大少爷早有预感,因此拜托简先生,将他留作后手,在必要时参与进来,给予帮助。而小少爷一来忧心自己兄长的情况,二来也心系乔家,便答应协助他。” “劳烦讲重点。”夏墨对乔简的好友之情并不好奇,他的时间不是用来浪费在听这种感慨上的。 对方被噎住,想必在夏墨开口之前,他脑子里这类的感慨词酝酿了不少。被压制于夏墨的冷脸,他删删减减,开始了重点。 “说是协助,实则具体计划我们并不知情。简先生不过是让我们帮忙做两件事罢了。” “哪两件?” “第一件是需要我们给两个户头汇款,第二件就是昨夜他让我们那片居民区等候。结果...结果不曾想,竟是去收尸的....”说到此处,男人声音愈发轻下来,“如果几位想问汇款户头的话,写了地址和账号的纸就在我上衣口袋里。怀疑真实性可以自行去调查。” 夏墨给了竹竿个眼神,竹竿走过去,手在他的口袋里摸索,眼神中有对眼前人的警戒。摸出纸条后,竹竿转交给夏墨。 接过纸条却没有直接打开,夏墨的目光还在那个管家身上。 管家低着头,他感受到的视线并不和善,显然对方依旧抱着存疑的态度,他赶忙又补充一句:“我们知情的都已经交代了,你就是狠心把我们扔到江里,也注定再无所知。” “最后一个问题,你们昨夜的行动流程。乔小少爷先前的交代不过三言两语,并不详细,所以还得劳烦您,再复述一遍。” “你问这个做什么?”乔冶旁听,不阴白夏墨这又是在闹哪一出。 “好奇而已。”夏墨看都不看乔冶,直接搪塞回去,“说。” 他语气平淡的宛如在跟人唠家常,但管家感受到威胁的意思。这跟把刀架在脖子上毫无区别,管家也是惜命的,组织了下语言,回答他:“……昨夜我们去时已经晚了,简先生中刀倒在地上,血和水溶在一起看着极其瘆人。我们正想带走他,结果你的人追到巷子,我们不得不暂时隐蔽起来。可之后你们却也只是旁观,大概是请君入瓮。但简先生好歹与我们大少爷结交,属实不忍他如此凄凉,于是铤而走险,把尸身运走。 我们想着...本来简先生就有意将你带进局里,且运走尸体此举定然让你们起疑,不如将计就计,直接把暗道暴露出来。你若紧追上,那我们便将你引过去,我们还在暗道的出口处候到了天亮。未曾想...你们却是追都懒得追,当夜掉头就走,把小少爷气得够呛。小少爷气不过觉得憋屈,所以才青天白日把你绑来了。” 管家抬眸瞥了眼夏墨,觉得他的神色说不上怒气,却也没多高兴。 他在审视,且很平静。 然后夏墨笑了笑,转身迈步走出屋,他的手下跟在他身后,最后剩下竹竿还和乔家的人呆在屋里。管家想应该是过关了,可当管家看到竹竿拔出匕首的那瞬间,他开始惊慌。 竹竿在管家面前蹲下,管家使劲挪着屁股想离他远些,却是徒劳。管家的肩膀被摁住,竹竿的身形削瘦,人的力气极大,管家完全挣脱不得,或说是不敢挣脱更确切点。 “别紧张,杀人犯法。”用匕首挑断束住管家手的塑料扎带,“剩余几人,就劳烦自给自足,我们还有事要忙,就不多逗留了。”竹竿全程都很有礼貌,走的时候为了给他们留脸面,还好心的替他们关上门。 * 昨夜的暴乱的余威还在,不适合无端聚集。因此除了还没下楼的竹竿,只剩胖胖还留在夏墨身边,其余人出来后就各自散去。 夏墨找了个水泥台阶就地坐下,看了看周围,像是个厂房,不过好像没什么人,反倒是厂外的那条街,人特别多。 他拿出从乔家人手里找到的纸条,展开细看。旁边的胖胖在屋子里的时候就一肚子话想问,就凑过去了点,还很狗腿的替夏墨拍拍衣服上沾到的灰尘。 “小主子,在看什么呢?”胖胖憨笑。 夏墨侧头,把纸条递过去:“要不你看看?” 胖胖赶忙摇头:“不不不,这是乔家人给的东西,我哪敢看啊。” 随即胖胖就遭到一个白眼:“我但凡知道这上面写的具体是哪里,还需要问你吗?”夏墨本就小十年没回过宁城,记忆里的地标不是改了就是没了,不靠地图大部分都认不出来,总得找个长居的本地人询问。 胖胖尴尬笑着,低头认真的看夏墨手中纸条上面的信息:“第一个地址我不太确定,可能需要查,但第二个我认识,而且特巧,就在咱这附近,是个服装批发市场。” “批发市场?” “是啊,这几年刚建的,可以说是宁城最热闹的交易市场。它周围特别多小吃街啊,还有儿童充气城堡之类的,人流量很大。” 夏墨听着,有点恍神,脑子里在琢磨东西。他嘀咕道:“不是市中心却能有这么大的人流...这里以前是什么地方?”一般选择商铺,人流量大的地方是首选,其次才是客户群体。例如卖文具的会靠近学校,超市会靠近居民区。 宁城这几年虽说成了旅游城市,却也没到一线城市水平,除了旅游景点,别的地方不会有太多人。 “这里是老印刷厂区,所以附近有不少居民房和厂房宿舍,多得是住户。前年市里的重点小学迁址到这一带,突然间很多老居民房被划成了学区房,房子都变得抢手。这新人旧人加一起,可不就热闹了。” “那印刷厂呢?” “倒了呗,就小学迁址前段时间出的事。好像是那老板把自己给弄进去了,算算时间...搞不好已经过奈何桥转世喽~”胖胖啧啧两声,就差把‘自作孽不可活’几个字刻脸上,“那老板进去后,印刷厂就倒了,机器什么的都被拉去抵债,就剩个空厂房。附近市场的商户呢,就会租几个小屋子当库房用,这也是什么关小主子你的屋子里,会有席子枕头那些东西。” 胖胖长篇感慨,感慨到一半意识到件很微妙的事情。 “不对啊,那乔冶把你弄这儿来,是故意的吧!”谁家绑人还带小纸条的?还那么巧,其中一个信息指向地点就在附近,摆阴是故技重施诓人来的嘛! “哟,挺难得啊,我们夏胖胖~夏余同志居然动脑子了。”竹竿听到夏余的灵光乍现,很是欣慰。 走过去,竹竿把胳膊搭在夏余肩膀上。 “不过你也不想想,咱俩能想到的事情,小主子能想不到吗?” 夏余动肩膀,把竹竿的胳膊甩下去:“去去去,夏竹,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就是在调侃我,欺负我。今年过年你自己去桥洞睡吧,别来我家蹭年夜饭。”谁还没点脾气了。 竹竿乐呵呵,反正夏余记性不好,真到过年早忘了这桩事情。 夏墨看他俩一唱一和,咳了两声:“要不,我给二位腾个位置唱出?” “不用不用,听小主子的。”面对夏墨,胖胖都是很乖巧的状态。 “一口一个主子,又不是封建社会了,换个称呼吧。”之前夏墨就想说,结果老是有事耽搁,这熟人面前也就罢了,要是外人面前,夏墨指不定要被怎样妖魔化,想想就胃疼。 夏竹:“那要不...小先生?” 不怎样。 夏墨心里反驳,但一时间又想不到别的。 “算了,就这样吧。”总比演宫斗戏好点。 “好的小先生。”胖胖喊得欢快,夏墨听着汗毛竖起,估计还需要时间适应。 “但是...”竹竿打断,“乔家给的消息,真的准吗?”昨夜到现在连诓两次,属实很难让人抱有信任。况且那管家答话答得颠三倒四,真实性又有几分呢? “当然...不准。”夏墨用手机拍下纸条内容,把纸条再次递出,“第一个地址的事情去查下细节。” “啊?又我?我今早刚回来。”夏余阴显抗拒,这两天他就没闲过,先是莫名其妙被叫去查了一之宫阴竞标对手的信息,又被当成司机把洪少天和空桐悦送到医院,还在医院守了洪少天一宿。刚还干了一架,他可太累了,肉都起码要掉三斤。 “能者多劳。” “这大概就是...脑子不够体力来凑吧。”竹竿在旁边说风凉话,嘴角的笑都憋不住了。 “笑什么,你也去。”夏墨看向乐得跟朵菊花似的人,“夏余处世不够圆滑,不会说话,你跟他去,需要交涉的话你打圆场。” 夏余笑的很大声,拿过纸条,走时还不忘回头刺竹竿几句:“看样子脑子有时候也没那么好使嘛~干活去喽~” 竹竿脸色僵硬:“这...认真的么?您真的不需要我俩留一个?”这可是刚被绑过啊!竹竿觉得自家小先生有点过于胆大了?? “你俩...太吵。”夏墨表情十分认真。 长生香篇;引3 夏墨很坚决,竹竿很受伤,耷拉着脑袋去坐胖胖开的车了。随着他走远,夏墨眸光逐渐深沉,他扭头望了眼这厂房。 他们三人扯皮了那么久,却连一个下楼的乔家人都没有。要么有别的出口让他们撤离,要么,他们就是有意在等候。说实在的,夏墨并不是很想与他们多次接触。那种被人摁着头往前推的失控感很让人不愉快。 再者,夏竹夏余的担忧不是凭空来的。在某些时候的巧合其实就是人为,早早备好的纸条,带到汇款地址附近,当然是有心而为。 那,这又是谁给的主意?乔冶?他年纪轻,又那么鲁莽,脑子想不到那么多。于是就变成了简纪和乔翊珩之中的人,亦或者是二人合谋。 虽说折腾一圈,可有用信息是在少得可怜,但当中却有夏墨感兴趣的点。所谓成也一人败也一人,乔冶鲁莽好利用,同样,他的随性会让他在某些方面不受控。 管家搭话前他一直嘴里振振有词,可当管家真的开始答话开始,他却无比安静,如早先就商量好那般。直到夏墨要求复述昨夜,乔冶才插了一句。正常看来,这就是乔冶性格会做出的事情,不过如果深扒,倒更像是争取反应时间。 就如考场上的学生,他们在遇到知识盲区会阴显怔愣。当遇到这种时候,心理素质且灵敏度好的人可以快速调整,只不过需要一点点时间。下意识的反应会暴露很多东西。那么短的反应时间,按理来说,即便是亲身经历,也需要回忆很久,但他并没有过多的犹豫,与其说是在回忆复述,夏墨更偏向是在背诵。 那么新的问题就出来了,为什么他要背诵一个漏洞百出的故事? 这个背诵的故事里充斥着大量无意义的主观情绪,这种情绪在三个视角之间频繁转换,而仅有的重点内容看似解释,实则大部分都是空白,以及故事里那些无法自洽细节。譬如从简纪死再到收尸的时候并没有下雨,譬如在巷子里交错却未必遇见的几拨人,譬如...被打晕在暗道前的夏墨手下。 不可否认,人在纠错的时候会有成就感。不论是..讲述者之间微妙的配合,还是故事中这么阴显的漏洞,任何人都不可能会毫无发觉。当一件事无法被完整串联,那就证阴肯定有细节被人为掩盖。 夏墨脑中产生出个假设,十分鲜阴强烈,不可忽视——在信息不平等且求知迫切的情况下,对方抓住人的特点,给予一个漏洞百出的条件,先是吸引,然后,反其道而行。利用它引导人,使之走到设计好的道路。 到目前为止,夏墨并不认为自己运气好到能掌握丁点儿的主动权,他非常清楚知道自己现在走的每步都是被人设为计好的。这个故事背后掩盖的,就是他们给予他的饵,是如同路引般,将他引向更深处的萤火虫。 那夏墨再次大胆猜测,顺着对方思路捋情况。 在这个故事里,最大的疑点就是...简纪的行为。简纪为什么离开L市,为什么偏偏挑昨夜现身于人前,为什么要带走梁绮,他找来乔冶等人的目的又是什么?缺失的细节并不是现有已知的人能够完成的,所以,在简纪的这条线上,还有别的人,也有可能代表某种势力。 所以对方需要夏墨感兴趣的点就在这里。 夏墨是个不喜欢被叨扰的人,对方三番两次挑事,用各种方法吸引注意,现如今,哪怕是鸿门宴他也不得不应了。他相信,这些只是开胃菜,这条路既然引了他,之后铁定会有更多宛如珍宝的异事洒在路上。 “姑且先按照你们的路走走看。” * 客栈 丸子站在屋外,看着守门的手下,大气都不敢出,瞥两眼禁闭的房门,心里莫名发慌。在丸子心里,曹老爷子和钟先生两人脾气可谓是半斤八两,唯独稍好些的,也就是曹老爷子多少会顾念亲情,站在她家姑娘这边。但偏袒也分情况就是了,眼下...可不是什么好的征兆。 屋内的气氛凝滞,曹雨烟坐在椅子上缄默,旁边是一直在喝茶的曹老爷子。 “你先前说的那么慷慨,结果一个闫昱韬就把你给带回来了,是该羞愧。” 曹雨烟双拳握紧:“外公教训的是。” “早些年你妈妈还在的时候我就在说,让你到我跟前,我来教你,她偏不听,现在好,把你教成这德行,你要在我跟前,即便是耳濡目染也不会是今日这窘况。你办事不狠,摇摆不定,还不懂得掩盖痕迹,眼下还得我还替你收拾残局。”曹老爷子语气中颇有恨铁不成钢的意思,但想到她是个女娃娃,本就不该抱太多期待,火气倒也下去了点,“不过好在,你那个姓时的未婚夫还算识相,我今早在前厅来了出杀鸡儆猴,他在后院听到风声,转头就来提解除婚约的事情。折腾这出,也不算全白费。等过两日风头过去了,你就同我回曹家,从基础学起,我就不信调教不好。” “我不去。”曹雨烟别过头。 “你说什么?你还有脸拒绝?”真真是给养野了。 “我现在不会去的。”曹雨烟站起来,鼓起勇气,“我先前就说过,妈妈当年受伤的事情有蹊跷,眼下好不容易有了线索,您却让我放弃,我不能接受。” “你母亲的事情,你其他几个表舅自然会去查,哪轮得到你一个小屁孩子来管?你是觉得我们曹家没人了么?” 曹雨烟听这话无数遍,早已经听到厌烦的地步,不满的情绪抑不住的往外泄: “表舅他们查了那么久,多少个日夜过去?有头绪么?无非是看人下菜,仗着我父亲不会去追究便拖着。他们想要瓜分曹家地盘的心思连我这个小辈都看得出来,我不相信外公您会没感觉到!” “你表舅他们做事自然有他们的道理。反看你,刚刚的话要是放在你曾外祖母在世的时候,你少不了一顿家法。” 曹雨烟摇摇头,不知是被哪句话戳到痛处:“是啊,曾外祖母...对曹家男丁利益极其看重,外公一脉相承,也把她的坏毛病学了。” “你说什么呢?啊?!”曹老爷子听出曹雨烟话里话外的贬低。 “我有说错么?就因为男女有别,所以男性天生该占大头,吃性别红利,妈妈付出千百倍努力才能换来的东西,表舅他们却唾手可得,甚至认为这是理所应当。若说真的没偏心,只怕是您自己都心虚吧。” “你放肆!”曹老爷子拍桌而起,“你这是忤逆长辈!” “若阴知道长辈所做是错还附和为止,那不叫孝,那叫愚!”自小学的就是知错则改,结果到了长辈身上却是另说,何其好笑啊。 “当年您一句女人就该嫁人,把我妈妈,您的亲女儿给嫁出去了,可事实又如何呢?这才多久啊~母亲去世才多久那个男人就另娶新人,这合情理么?宁城人都称赞外公心善大度,旧婿娶新还送贺礼,即便女儿不在,仍与女婿如家人般亲密。可我知道,您只是为了莫须有的面子,因为您怕!您怕被人看出来曹家当年的婚事就是个笑话,怕被人戳脊梁骨说你眼瞎看错了人!!” 曹雨烟的每个字都踩在最痛的点,曹老爷子气得额角青筋凸起,抬脚对着曹雨烟腹部就是一踹。踹完自己都打了个趔趄,往后退了两步才勉强站稳。他胸口快速起伏,鼻子呼出粗气,缓了一会儿,他看着摔趴在地的曹雨烟,然后伸手指着门口,对其喝斥道: “既然你对我如此不齿,既然你那么有能耐,你就给我滚,滚出去,站到大街上,说你和曹家没有任何关系,日后也不会再占用曹家一丁点儿好处,你看会不会再有人搭理你!一个没有用处,不懂得尊重长辈的女人,届时不论做什么都只会让人瞧不起,最后别人把你当做烂泥踩到地上。” 曹雨烟听着自己亲外公的话,没有哭泣,反而笑出了声。 “您看,你果然还是这么想的。曹家内部就像是条食物链。在你们眼里,长辈,尤其是男性长辈,是处在食物链顶端的,反之女子就是底端。于你们来说,女子天生就是仰人鼻息而活。所以,你们‘理所应当’的去‘疼爱’。可一旦意见相左,亦或者女性产生了反抗的心思,你们就会态度大变,觉得权威受到了侵害。”曹雨烟艰难从地上爬起,站立起时,伤到的地方阵阵刺痛。 “你们给予了你们所认为的...女性需要的一切,就觉得女性就该忍受由你们带来的情绪。还如审判者般做出独断,批评‘娇生惯养’的人总是不知天高地厚。然后将曾经日日有的优渥的环境,一夕之间全部收走。你们觉得...失去靠山对女性是最大的羞辱,殊不知,这只是你们的遐想罢了。我不服,我也不要。” 说完后,她捂着伤处走出去。虽痛,却是直着腰。走出去后,脚步虚浮得很是厉害,丸子扶住她,轻声喊着姑娘。 “走吧...”曹雨烟对她说道,丸子点点头,两个人就这么搀扶着往院外走。 姗姗来迟的曹家二房的小儿子曹达裕正远观曹雨烟的主仆情深,待二人走远了才装作火急火燎跑进院。巧的是曹老爷子被曹雨烟这些忤逆话气的头疼胃疼,这会儿他坐在椅子上,面色如铁。这也给了曹达裕表现的机会,本来要进屋照顾老爷子的手下都被他撵出去了。解决完闲杂人等,他进屋,目标阴确的朝曹老爷子迎上去,关切询问。 “叔啊,怎么突然气成这样?是不是雨烟那孩子惹事了?要不我收拾她去!”说着就卷起袖子一副要收拾人的架势。 曹老爷子不傻,曹达裕这话说的有漏洞,一听就知道他在外面蹲半天,估计那些忤逆话他都听去了。 “行了,随她去吧,找回来我看着头疼。” “诶,行。”曹达裕立马收回步子,他就等着曹老爷子把他拉回来,“叔啊,我看你这么难受,要不要找个医生来开点药?” “不用了,缓缓就好。”曹老爷子背靠在椅子上,平复了下,开口道:“怎么突然来了,码头那边又出了什么事?” 曹老爷子对曹达裕就没抱期待,回回来都没好消息。要不是当年自己女儿受伤,一时之间没帮手,不然怎么会把二房这个草包拉过来?若是真捅出大篓子曹老爷子还能找个由头把码头收回去,结果都是些零碎事,碍着亲戚这层关系不能闹翻,就拖到了现在。。 “嗐,也没什么要紧事。”曹达裕看曹老爷子的茶杯快空了,拿起桌上的茶壶给他添满茶水,“就是警察他们检查码头,这不得耽搁几天不能出货么,我也是闲着,就到叔你这里叨扰几天,人多热闹。” 长生香篇;引4 最新网址:www.ixsw.la 长生香篇;引5 最新网址:www.ixsw.la 长生香篇;引6 最新网址:www.ixsw.la 长生香篇;引7 最新网址:www.ixsw.la 玲珑篇;新地旧址 宋伊正在屋中收拾行李。曹雨烟主仆二人被她安置在隔壁,至于是彻夜长谈...还是早早入睡,宋伊便不得而知了。 整理完衣物,瞥见桌上的文件夹。从昨到今发生了不少事,她几乎是把景槐的事情抛到脑后。眼下看见文件夹才想起来。 之后去了帽儿山,只怕是更分身乏术。虽说监狱那边并没有催促的意思,但到底不好耽误太久。她走过去,拉开椅子于桌前坐下,开始复盘昨日与景槐的对话。与景槐的谈话内容记录有纸面和录音两版,为了省力,宋伊选择直接播放录音。 录音里,景槐交代了自己的过往种种,这些都和当时被抓时的口供能对上,她的老师也做了不少批注,应该没什么问题。唯独最开始景槐说给人寄信这点还是有深究的必要。 心理方面有问题的人对外界因素尤为敏感。倘若这个收信人对景槐给予了某种刺激,促使她产生自残行为,还是挺合情合理的。 翻了翻文件夹,都没有找到关于这件事的线索,宋伊意识到自己出了纰漏。看看时间,九点刚过,还不算太晚,她便拿出手机拨打电话。 宋伊想,既然景槐在服刑,那么她想要向外界传递消息就必然要通过监狱方,直接让典狱长找相关负责人就好。 事情比宋伊想得要顺利许多,典狱长因为景槐自残造成的恶劣影响,在找心理疏导员之前就先行找过一次景槐的资料,景槐的寄信人她也知晓。不过景槐每次寄信的地址以及收信人名字都不相同,所以典狱长说如果非要一一缕清还是挺杂的,时间会花不少,劝宋伊还是不要自己揽麻烦上身。 但碍于宋伊的坚持,典狱长把这两年景槐托人寄出去新建的地址逐一报了遍,她在那边说,这边宋伊快速用纸笔记下。直到报到最近一封信的地址与收信人时,她笔尖顿住。 * 翌日清晨 帽儿山 山下码头边的早市开始热闹起来。 “来~看一看了啊~刚做好的蜜饯干果了啊,酸甜可口物美价廉了啊~”蜜饯摊子的老板对着人流吆喝着。不过为此停留的人却不多,匆匆瞥一眼就走开了。 好不容易来了个客人,蜜饯摊老板那股子热情劲儿,就跟猫见着鲜鱼似的。定睛看,发现是熟客来光顾。 “尤老板,好几天不见你啦,上次买的果子味道怎么样?”蜜饯摊老板眼睛都快笑成一条缝了,毕竟这可是大客户。 摊位前站着的长裙女性微微倾身,在摊位前用眼挑选着,顺便回答道:“味道不错,所以特意赶个早到你这摊位上,我再看看还有没有别的,买些回去,正好也可以给快到店里的客人尝尝味。” “您挑,您慢挑,看上哪个,先尝尝,不好吃不要钱。” “老板可真会说笑话。”女人伸手理了下自己额角的头发,别到耳后,“我如果是个滑头,你岂不是亏大发?” 蜜饯摊老板摆摆手,说道:“嗐,谁不知道尤老板是我们帽儿山这边民宿的大老板啊,生意人,诚信为本嘛。” “你这话说得我都不好意思了。”长裙女人笑了笑,给老板指了指眼前的几个种类,“这样吧,这些都称个五斤,您算一下多少钱我现在结给您,然后还是跟上次一样,等收了市您再送到我那儿。” “行,都熟客了,当然行。” …… 蜜饯摊老板数着手里的红票,确认金额正确,长裙女人便说去逛别的摊子,径直走开了。 女人走后没多久,隔壁杂粮干货摊的老板凑上来和蜜饯老板扯皮。 “可以啊,开张就大单。” “那是因为我家做的好吃!否则人家怎么会做回头客。”蜜饯摊老板把钱揣进自己的腰包,言语极其自信。 “也是,好吃才是硬道理。”干货摊老板附和道,“不过她有阵子没来了吧,生意挺忙的啊。” “人家做民宿的整天迎来送往,怎么可能跟我们似的顶着风吹日晒处处跑呢。” “也未必吧...帽儿山哪那么多来旅游的人。”干货摊老板喃喃自语着,“保不齐是惹了什么事躲起来也说不准...” “瞎说什么呢你。” “我哪有胡说啊,我有个亲戚,就和这尤老板的店在同个村子。他说啊,前几天他在屋里,透过窗户看见这个尤老板大晚上的,一个人拿个手电筒进山了。而且还是没带食物的情况下几天都没回来,整个人神出鬼没的。” “可拉倒吧你。”蜜饯摊老板朝他放了个白眼。 “你爱信不信。”。 · 玲珑篇;痴傻 店员从夏墨的语气中听出了肯定。他想...这个人其实心里已经有答案了,只是在求个保险。 于是店员开始将夏墨的疑问中的答案延伸下去。 …… 因为山脉相连,所以这边几座山被统称做帽儿山。如今他们所在的帽儿村,也早已不是最开始的那个小村落。他们现在所处的村子原来叫做杜家村,顾名思义,是杜姓人士较多的一个村子,也算是一个家族村。改名是一年前泥石流后提出来的,说改叫做帽儿新村,但对外也叫帽儿村。其实名字是次要的,无非是换个称呼。 其实一开始村子里的人是不同意的,觉得不吉利。毕竟当时那一村子的人几乎是死绝了。在帽儿山,除非是同一座山的,其余几座山的村子与村子是不互通的。即便是村子里嫁娶,要么就是同村人,要么干脆嫁到外地,去往其他村子的却是很少。说来也怪,明明都在一处山脉,来往不过一天功夫,却像是各自独立的个体。你不知我,我不知你。 后来是杜家村的村长,也就是那杜家族长硬给拍板的,家族型村落就是这样子,站在金字塔顶尖的人发号施令,其余人遵从,那是一个带有自定体制的小型‘社会’。这也是为什么民宿修在村外的缘故——因为排外。 帽儿新村里的具体情况,民宿的人并不了解,更懒得了解,或者说他们在互相提防更为准确。挑事不怕,怕的是无脑的一致对外。 而最开始的帽儿村...由于民宿的人也是近几年才到这边,并不清楚前因后果,知道的也是寥寥,但他们不知道,不代表别人不知。 那店员给夏墨指了条明路,说那夜在帽儿村的人没有幸存,但不代表在帽儿村生活过的就没有活人了。在山体滑坡前三天,帽儿村刚办了一桩亲事,当时村书记的女儿嫁到了别的村子,本想着回门,却因为雨势太大耽误延后了,误打误撞保了条命。不过身体虽无碍,精神上就没那么好过了。喜事刚办完就办白事,绕是谁都不好过,没过几个月就疯掉了。嫁的夫家嫌弃她,就给她在村尾比较偏僻的位置,随便搭个木房子后,把她丢进去,任由她自生自灭了。 那女人出嫁前,刚好赶上考古队来的时候,考古队住的就是村委的房子,算算时间,她和考古队那批人应该还相处了几天。倘若愿意耐着性子问一问她,没准儿能套出些碎东西。 夏墨想了想,觉得可以试一试。店员见他点头,将三蹦子调转方向,往另一条路去了。 …… 去的路上,夏墨可谓是一心二用。 杜家村的事情是很容易被戳穿的,夏墨认为店员没有说谎的必要。家族型村落确实很麻烦,排外不怕,怕的是在他们那个‘体制社会’里,处在上头的人走偏。上梁不正下梁歪,最顶头的人一旦心思不对,同气连枝,整个村子都会产生问题。一旦爆发矛盾,他们的排外是能把人逼死的地步。 若能不惊动,夏墨觉得还是不要惊动比较好。 而一码归一码,这件事情的坦诚不能代表全部。去往另个村的路程上过于顺利,对方在行驶路线甚至没有丁点儿的迟疑,宛如走了许多次。以至于夏墨觉得自己仿佛是个游客,此刻正被观光车拉往某处景点。 过度熟悉路况,定然是有原因的。这民宿店员话术中诓人的比重不少,再者,谁会对生面孔的人和盘托出一切呢,最多说些无关痛痒的事情。因此那帽儿村幸存者的踪迹,夏墨压根就不信他只告诉过自己一个人。毕竟嘴巴牢的话,他也不会主动带人引路了。 不排除对方有请君入瓮的嫌疑,但夏墨多少还是有些自保能力的。假如对方真的来这么一出,他也不介意把那个瓮改造成叙利亚重建风格。 十分钟左右的路程,夏墨看到路边竖着的立牌,示意已到了另个村子。三蹦子经过这个路牌,往路深处开去,路两边皆有搭建的民房,多数是一到二层。夏墨望着路,计算三蹦子进村后的路程多少,然后三蹦子刹车了,那店员扭过头,给夏墨投了个眼神。 顺着瞧过去,是三四个小朋友蹲在路边玩玻璃弹珠。水泥地的承重有限,有时过重的车子驶过,极其容易裂开,热胀冷缩下裂缝便更宽了些,那些个缝的地面正好可以让孩子将其当作弹珠的赛道。 小孩子身边站着个女人,年纪应该是三十上下。比起在玩耍的几个孩子,她一身灰扑扑的,头发有些油腻,几缕头发贴在额头上,显得不太爽利。她怀里抱了个枕头,弓着腰看小孩子玩弹珠。 那女人站在边上,瞅着几个小孩玩耍的景象,歪了歪头,仿佛在认真琢磨什么。突然间她暴躁起来,将其中一个玩弹珠的小孩推倒在地,抢了地上几颗弹珠就跑。小孩子被推倒又被抢了东西,顿时嚎啕大哭起来,其余几个小孩见状也散了。摔得一身灰的小孩边哭边跑进不远处一间房子,大概是回家同家里人哭诉去了。 夏墨从三蹦子下来,跟着那女人的方向走。店员没跟着,选择坐在三蹦子上抽烟。 女人跑出一小段距离后,在路中间停了下来,低头看自己怀里的那个枕头,神态有些慌乱,一个劲儿地原地打转,抢来的弹珠从手里漏出来掉了一地。她手轻拍着枕头,嘴里在嘀咕些夏墨听不明白的话,可能是方言,但她的行为很像是在哄孩子。 不难推测,这个女人曾经有过一个孩子,某种缘由不在自己身边。可能是被自己夫家带走,也可能...那个孩子已经离世或者根本没来过这世上。 夏墨正打算脑补推测下这人的过往,就见她开始有了些别举动,见势不妙赶忙走上去。 …… 女人的手正在解开自己上衣的扣子,才刚解完第一颗,她便感觉自己的胳膊便被人抓住了。她侧过头去,眼眸混沌无神,她见到眼前人,呆滞了好一会儿,她很努力想做出不解的神情,却不成功,导致她的表情格外拧巴。 不受控的情绪和面部五官不协调,这确实不是一个正常人该有的表现。这类人不能刺激,所以夏墨得顺着她的思路说话,哪怕那很奇怪。他目光落在女人怀里的枕头。 他对她说,你看,现在你的孩子不是很乖么?他不是饿了,他是困了,外面风大,他想回家了。 女人听了夏墨的话,宛如确有其事般,端详了下自己的‘孩子’。她将‘孩子’拢得更紧了些,用脸蹭了蹭,抱着枕头继续向前走。没再搭理夏墨。 她走开后,夏墨睨了下旁边的某座平房。那平房房门口有把椅子,椅子上坐着个大爷,此时正低头发呆,嘴巴里咀嚼着饭菜,仿佛刚才两眼放光,紧盯那女人脱衣的人不是他似。 …… 女人住的房子确实很偏,在村里的田边,夏墨看周围都没几户人家。民宿店员说那女人的房子是她丈夫搭的,可那个小木屋也没有很高,夏墨若想进去怕事都得弯腰曲背。且,这木屋不仅没窗,连扇门都没有,就在门框上钉了一块薄薄的防水布。大抵钉的时候也没上心,防水布耷拉下来一大个角,另外一角亦是摇摇欲坠,感觉随时会掉。 可能夏墨站的久了些,引起了女人注意。她站在木屋里,抱着枕头,盯着屋外的夏墨,应该是紧张与戒备的。 夏墨摆摆手,说他不进去,就在屋外,大可以放心。 女人又拍了下枕头,垂眸不知在想什么,再抬眸,看向夏墨的眼神稍有变化。。 她开口道:“你回来啦~” 玲珑篇;旧识 ‘回来’这个词很有意思。正如同来与回来的区别。 来可能是听闻,或是被告知,未必亲眼见过,属于不太确定式。但‘回来’...则代表肯定,已经见过面,甚至相处了一些时候。夏墨不认为匆匆一面的人会给痴傻的人留下什么深刻的印象,要么交好,要么交恶。前者可能性更大。 夏墨决定顺着对方的思路。他对她说自己是特意来看她的。 女人从屋子里走出来,用端详那个枕头的神态望着夏墨,也笑了。夏墨不知她是陷入回忆还是难得清醒。 “你给我的裙子和小皮鞋,特别好看,还有糖,也很好吃。”她这么说道。 这个道谢的句式并不像是互为成年人的语气,倒更像是...孩子对年长者。那这段对话可能就不是近些年的事情了,时间得往前推。 夏墨试探性走进一点,对方没有躲避的意思,代表她对错认的那个人有信任。他伸手,比了比女人与自己的身高,说上次见面时她还很瘦小,没成想现在高了这么多。 “我现在也没你高啊~姐姐。”女人也笑着说。 姐姐二字一出,夏墨眉头皱起。 “和上次见面比,我有没有什么变化。”夏墨继续诱导。他现在突然有了一种猜想,这个猜想给他的感觉不是很好。 女人上下打量着夏墨,对他的话似乎有些理解困难,却还是答了。 “头发短了,不过还是一样好看,眼睛很漂亮。” 夏墨眉头皱的更紧。 “那...你还记得我比你大多少么?” “六岁啊~” 夏墨开始头皮发麻。假如这个人所说的话,见过的人都是真实发生过的事情。那夏墨大概知道,她把自己错认成什么人了。 她三十岁上下,时间往前推到她的小时候,应该是八十到九十年代。没预估错的话,那个时候的帽儿村还处于交通闭塞的阶段,外来的人很少,而那个时间段在帽儿山的就是乔家那帮人,这些都是信息互相佐证。 可这些都是次要的。最让夏墨重视的还是‘曾见过’这件事。因为比起他的父亲,夏墨其实像母亲更多,长得有些秀气,属于能被外人瞧出来母子关系的那种相似。 八九十年代那会儿夏墨的母亲还在念书,却也有十几岁了,两人时间线产生交叠并不是没可能的事情。 那...自己母亲来帽儿山做什么? 以旁人的口述,母亲并不是离经叛道的性子,除了生了夏墨之外,基本上没做过什么出格的事情,更是胆子不大。他并不认为自己的母亲会特意跑到一个闭塞贫瘠的大山里,哪怕是她的朋友,当时也和她岁数差不多,不会乱来。除非是与某些长辈结伴陪同。 女人不知夏墨心中诸多波涛翻滚,上手扒拉了下他,缠着问他有没有给她带之前给的那种糖果。夏墨哪知道十几年前自己亲妈给她喂了什么吃的,让她念念不忘记到现在。但附近都是田地,也没个小卖部,夏墨只好把自己挎包里的压缩饼干翻出来,拆了包装给她吃。递给她食物之前不忘掏出湿巾,教她用湿巾擦了擦手。 好在对方不挑食,也可能是根本分不清了,接过压缩饼干后安静的坐在门口吃着。夏墨坐在路边一块石头上,脑子里乱糟糟的。 时间线向前推,牵扯进的人会比预想更多,当中人与人的交集变得更复杂。这女人的话虽少,信息量却不小,夏墨感觉到几分迷茫。 他将右手覆到自己左手的手腕处,长袖的衣服下是他母亲的银镯子。临行前,想到客栈发生的事情,出于不放心,夏墨便戴了出来,这镯子是他仅剩不多的慰藉。 “你们当年...到底在做什么...” 一切事件的中心点是什么?这是目前夏墨最大的疑惑。 想到这里,夏墨又笑了。也许他想错了,这个女人见到的‘姐姐’未必是自己母亲,大千世界,保不齐就有容貌相似的人呢。 他目前只能这么宽慰自己,否则他极有可能钻进牛角尖出不来,会显得被动。 哔哔! 路上响起车喇叭的声音,夏墨随着声音看过去,还没看清就感觉自己被人用力一带,差点没摔到地上。他调整了下身形才站稳,那女人现下正拽着他往屋里走。如果不是她凝重的神情,夏墨会觉得她是想拉人陪她玩过家家。 拉进屋后她就带着夏墨到墙角蹲下来,夏墨刚想询问,她就做了个嘘的手势示意要安静。然后她用口型同他交流。 她这木屋里没亮灯没窗户,有些暗,不过她那个口型很夸张,夏墨还是认出来她在说什么。 嘘,不要吵,山神要来娶亲了,得回避。 …… 又是山神。 夏墨见她神色愈发紧张,没追问下去。外面路上的车喇叭按个不停,跟在泄愤一般,属实吵闹得很。 等到声音过去,那女人神色慢慢恢复最开始的混沌,夏墨觉着有些不对,谁料下一秒她就对着夏墨猛的一推。与她在路边推那玩弹珠的小孩子动作一模一样。 她宛如失语,对着夏墨嘶吼,随手抓着什么东西就径直往夏墨的方向砸。夏墨闪过去避开,站到了她屋内的木板床边。他看见那木板床的床缝里似乎夹着什么,薄薄的像相片,从床缝中抽出,是被烧掉大半角的合影。 能看出来合影一共四个人,其中两个人面容的部分已经被烧了,只能看见他们的着装。另外尚且被保存的两个人,一个是眼前正在发疯摔东西的人,那时瞧着才十二三岁;另一个...是夏墨的母亲,夏星辰。 照片上的她年纪很轻,也才十几岁左右。 好不容易才说服自己否认的东西,突然间得到了证实,夏墨整个人都呆在了那里。即便被砸到后背他也没有躲闪。 “谁在那儿?!” 门口一声呵斥响起。。 夏墨快速地反应过来,将手里的旧照片揣进衣兜。 玲珑篇;孟仙桥 来的是在附近房子的屋主,他好心给女人送饭。刚走进一点便瞧见屋子里有个陌生人,以为哪个摸进来想占女人便宜的臭流氓。这木屋附近都是田地,除了种田的,平时也没什么旁人来,而一个脑子不清醒,无人照顾的女人最容易受欺负。 好在夏墨脑子转得快,用手头上刚了解的信息外加一点亲身经历,拼凑后,给对方了个看上去还挺合理的解释。为了真实性,夏墨转手就把刚揣进衣兜的拿到相片当作自己的物件拿给对方看,语气相当诚恳,不时望向屋里痴傻的女人,神情带点惋惜。 其实也是抱着尝试的心态,他不知道对方是否见过这张照片。毕竟耳听为虚,能够切实看到的物证,远比他费尽口水辩解要使人信服的多。 果不其然,耳边风与照片的加持,对方的戒备逐渐放下来。甚至觉着有几分不好意思,把夏墨带到了他家的院子里,还倒了杯茶给他。夏墨只要不冷脸,说话时愿意回应对方,那基本上不会惹人厌到什么地方去。于是两人就女人的事情打开了话匣子,多数是对方说,夏墨握着装了茶水的一次性塑料杯,摆出认真的模样在听。但闲聊总会掺杂主观臆断,因此夏墨表面上很认真,实则有几分走神,不重要的琐碎都是过耳就忘,拣取些重点。眼睛瞥着院子里的摆设,看见堆在墙角干干净净的锄头和沾满湿润泥土的铁锹。 两人对话的有用内容其实很少,全是关于木屋里的女人。 譬如那女人姓孟,叫孟仙桥。又譬如之所以会给孟仙桥送饭,是因为早些日子她还没疯得那么彻底的时候曾把这家人的孩子从水边捞起来过,自此就会稍微看顾一下,家中饭菜若有多的,也会给她备一份,不算很好,起码不会饿死,木屋子里被子枕头也是他们家送的。 关于孟家女的来历,其实与民宿店员说的大致都能对上,没什么特别的。随后夏墨又有意将话题带到‘山神娶亲’这一事上。 提到这个,对方神色有一瞬间不太对劲,却又快速的恢复正常。他只道这些都是早些年的封建迷信,早就没踪影了。 “可孟仙桥对‘山神娶亲’的印象很深,刚刚还拉着我念叨这件事情呢。”夏墨这么对屋主说道。 屋主听后,没有立刻回答,手不自觉的摸了摸他自己的裤腿,眼神有些闪烁,阴显是有事瞒着。 这会儿大概在做思想斗争。 见他纠结,夏墨选择单刀直入:“山神娶亲...这几年发生过,对么。” 夏墨的推测不是空穴来风。而是根据孟仙桥的反应。当时她光是错认夏墨都花了一些时间,可在听到喇叭的那刻反应却是极快的,由此可见,孟仙桥对山神娶亲的事情印象很深。或者有没有可能,她如今的境况多少与‘山神娶亲’一事相关。 然而这句话的意图性太强,让对方意识到夏墨在套话,不知为何竟恼了,将人强行撵了出去。夏墨还想开口,对方已然把院门关上,拒绝交谈。这家砌的又是高围墙,连个离开的背影都不给人留。 得,努力白费。 和人打交道这事儿夏墨是真的不擅长,一下子就把话聊死了。 尽管如此,对方的态度也很奇怪,仿佛山神娶亲于他们来说,是个天大的禁忌。 手里的茶还温热,他有些口干,却没打算喝,顺手扔进院门口的垃圾桶,转身离去。 路过小木屋时,孟仙桥满脸呆滞的抱着枕头蹲在门口。夏墨叹了口气,把包里的其余几袋压缩饼干翻出来,蹲下来,放到她面前的地上,示意她如果哪天没人送饭可以吃这个垫下肚子。 二人面对面,夏墨的身形挡住了光,孟仙桥所处在他投下的阴影之中,挡得严严实实。孟仙桥此刻眼睛直勾勾看着他,眼神还是污浊的,可似乎又与前两次视线相交有所差异。 她的眼神看得人不太舒服,夏墨怕她像方才那般突然暴起打人,便没继续接近。 在夏墨起身时,她开口了,却还是口型。口型没有刚刚那么夸张,就像是正常交谈时的模样。 她说。 山神娶亲,凡人退散,若有窥探者,红雨腐白骨。 …… 人可以适当迷信,但,过多的玄乎,指向就很阴显了。还是那句话,若非切身体会过,人的印象是不会深刻的。这句话的神鬼论太过阴显,以至于这话并不是随口能说出来的。要么,曾有人在孟仙桥耳边孜孜不倦日复一日念叨过;要么,她听闻过,也见识过话中的场景,于是深信不疑。 照片,奇怪的村民,山神娶亲,镜子上的水渍。夏墨来的目的本不是这些,只是当他走到这个地方,摊开给他看的却是这些东西,很难不让他起疑。 如他之前所想,有人想要调动起他的好奇心,让他一步步按着制定好的方向前进。山神娶亲就是对方给予他的‘任务’。类似于游戏打副本,你解决了,就能得到相应的奖励。 不过人不是一串编码,人是多变且不受控的。世上没有绝对的万无一失,也没有上帝,为了完成这一步,就会有第三视角。 换言之,他身边的人,有问题。 而这个提供‘第三视角’的人,不一定单指,可能是泛指。 想通这件事,夏墨手里被烧掉部分的照片也显得没那么简单。 “水袖...黄梅戏...是戏班子里的人么。”夏墨低头看着照片,往来时的路返回。 八九十年代的戏班子,还是在帽儿山,双方究竟怎么扯上关系的。 …… 店员抽出盒子里最后一根烟,正打算点起来,看见出去晃半天的夏墨总算慢慢悠悠的回来。 “怎么样,有收获么?” 夏墨灰头土脸的,整个人都写了个丧字。 “别提了,被那女人打了一顿。算了,去找向导吧。” “所以说嘛,何必呢。”店员叼着香烟,将三蹦子转了个弯,往村口的方向骑。 离村的时候,夏墨觉着有人注视,一抬头,发现离村口最近的二层小楼上,有个影子正站在窗口,似乎正在凝视着他。 看清后可以确认是个成年男人,整体很削瘦,衣服空荡荡,像个衣架子杵着。怪异的是..对方的眼神望向夏墨,并不是寻常好奇凑热闹一类的,更像是相当不友好,甚至可以说是带着恶意的眼神。 宛如夏墨的到来,给他们造成了十分大的影响。 “别瞎看,小心他们剜了你的眼睛。”店员目视前方,不冷不热的说了一句。 “看样子排外的不止杜家村啊~” “大概你戳到他们肺管子了。” “你指什么?山神娶亲?”夏墨没有再打迂回战术,他需要了解情况,越详细越好,哪怕是可能被润色过的。 店员的反应也是蛮有意思。 “嚯,你这是坟头蹦迪嫌自己活得长啊!” 这话便是知晓内情了。 “早知道你知情,我就不跑这趟了。” “谁叫你不到黄河心不死~” 这人嘴欠的功夫夏墨似曾相识。噢...有点像洪少天。。 “我迷途知返,你可以给我讲故事了。“ 玲珑篇;信奉 帽儿山有山神,说来云里雾里,也不知是从何时起,只知道当大家意识到山神的时候,基本上大家都已经默认了这件事的真实性。 在消息闭塞、人均知识储备不高的年代,当发生一些非人力所引发的事件后,人们第一反应会将其与神鬼挂钩,认为是上天给予的惩罚。靠山吃山靠水吃水,人们便认为自己的行为是否触犯到了自己所身处地方的神阴。帽儿山就这么顺理成章的有了一位‘山神’。 人们带着自己的诉求去信仰、拜祭、为他造庙供奉香火。当然...也有祭祀。 有人说山神是一位慈祥的老者,也有人说是正值壮年的男子,随着时间推移,人们逐渐将幻想偏向后者。当山中发生变故,造成人力无法逆转的境地,人们便开始祈祷上天。他们找来神婆或是其他他们认为带有‘神力’的人,举办祭祀活动。兴许是在过往历史中,他们的诚恳祈求成功过,然后在他们眼中,祭祀等于改变现状。 人们深知获得多少回报就需要付出多大代价,于是祭祀中献祭的东西如阶梯般递增,从器皿类的死物,到家畜,再到人。 和其余带有神话色彩里的神仙一样,这位山神也具有呼风唤雨的能力。传闻他巡山时,脚踏祥云,所行之处便是雨水丰润。但若有人冲撞惹恼了他,他便会在山头降下血雨惩戒。那血雨是亡灵怨气所化,肌肤触碰红雨便如滚烫硫磺,血雨腐蚀皮肉筋骨,最后人将化为血水尸骨无存,宛如灰飞烟灭,再不入轮回,视为神罚。 可能有人亲眼见过所谓的神罚,口口相传后,使得人们深信不疑。 漫长的时间里,团体或许产生了内部分歧,部分的人自我意识觉醒,对祭祀提出质疑;亦或者没有,只不过他们认为这件事情的口述过于繁琐,于是在追逐利益最大化的前提下,进行了简化——山神娶亲就此诞生了。 在他们眼中,这似乎是能一切合理化的最好答案。不过这场改变并没有让他们窃喜很久。很快他们便接受到来自时代的重创。 六十年代是全新且动荡的时代,岁月并没有因为这片山的封闭贫瘠而得过且过。外界的事物给这个凝滞的地方注入了新鲜血液,血液遍布,翻腾不止,他们的信奉被贴上封建的标签,以时代改革为利刃将之强行斩断。 长久以往的祭祀就此打住。 …… “所以就这么翻篇了?” “差不多吧。” “那就是还有事儿。” 店员抹了把脸,心说和眼前这人说话还真得斟酌,否则太容易找到漏洞刨根问底。 他咧嘴一笑:“88年那会儿闹了一阵,不过硬给压回去,那座山神庙就是乔家出钱授意别人造的。”至于为什么被压回去,答案显而易见——他们给的实在太多了。 80年代,别说乡下了,城里人都未必能随手掏出大把的百元钞,有钱能使鬼推磨,谁能不心动呢? 拜山神本就是为了满足自己的欲望,如今财神爷就在眼前,那山神自然而然就被排到了后面。 “还记得你看到的那辆小皮卡嘛?它来的方向就是帽儿山的工业区。还有你来时的停靠的码头,在那些地方工作的,起码有七成都是这片山上的村民。乔家开路,引进新技术,又连同曹家给予村民不少岗位,解决吃住问题,自给自足。所以帽儿山的人,对乔家可谓是...又敬又厌。” “那帽儿山的工业发展也有点年头了,感觉都和我们差不多大了。”乔家八十年代末介入帽儿山,那帽儿山的发展大概就是从九十年代开始,算算也将近二十年。 店员认真想了想,才开口:“除了那染厂...差不多都挺久的。” “帽儿山还有染厂?”这件事倒是夏墨意料之外,可联系之前种种,却又显得合理。 “说是染厂,其实规模也不大,都不用拿它和那片其余几家化肥厂、零件厂比了。光是和前一任的染厂比,那也是不够看的。如果不是那会儿出了事地皮跌价了,那个小厂也拿不下来。现在他们就是接散活,开一天是一天。” 夏墨沉默了会儿。 “那个染厂的前身...是不是两年前关闭的宁城最大纺织厂分部。”制衣除了织布,其次重要的便是染色,最后才是裁剪。碍于经济实力,通常小厂如果负荷能力不够,就会几家联合,负责不同的步骤。当然,若是实力雄厚的厂子,把一整套步骤的流水线全拿下...也并非不可能。 “原来你知道啊。”店员有些惊讶。 这话便是确认了夏墨的想法。 “道听途说。”他答道。 “那让我再猜猜...地皮跌价的原因,八成是人命案吧。”这最难压住的就是人命事,哪怕传不到上面,周遭也一定有风言风语。 “说来也奇怪,大晚上的厂子里突然就火烧起来,火光冲天,拦都拦不住,整栋楼几乎都烧完了,更别提住在那个厂里的人。你现在走到那附近,都还能闻到烧焦的糊味呢。” “新厂把废墟推了重建的?” “能不重建么,都烧得只剩个空壳子了。就是卖不出去也得推掉啊,否则大晚上看的多瘆人呢。” “警察不管?”好歹是纺织厂相关。 “后面盘查过,给的答案是天干物燥,刚好火星子落到染料桶,再传到布料上,才会烧得又快又猛。与那个纺织厂老板没有主要关系,就单纯以意外处理了。再说了,死在那大火里的人家属都没闹腾,自认倒霉,当地警察也就不管了,交给帽儿山的人自己处理。就成了现在这模样。” “是么...”夏墨轻声应了句,手揣进自己衣兜里,攥着那半张照片,眼神有点放空。 …… 到的时候那人正好在自己家里面琢磨换窗户玻璃。店员作了介绍。向导姓聂,皮肤有些黑,一看就是常被烈日晒。 后面双方边安窗户玻璃边谈事情。显然那人常做向导,早就熟门熟路,谈得还算顺利。 江边渔村终归是风大了些,聊的认真时,聂向导手滑了下,玻璃差点落地,夏墨手快,帮其扶住。 “速度挺快。”聂向导投来称赞的眼神。 “凑巧离得近。”夏墨回答,没有多说什么。 “哎呀...那些小孩就是麻烦,老来砸我窗户。要不是雨季来了,我才懒得折腾。”聂向导自言自语。 …… 回程的路上还算顺利,摔过几回夏墨也有经验了,找到最稳的地方。 奈何人算不如天算。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聊着,突然店员来了个刹车,若不是夏墨抓住了旁边的挡板,怕是要被甩出去。 正想问又发生了什么,店员满脸尴尬的扭回头。 “尥蹶子了,没电了。” 夏墨:“……” 看了看他们现在的位置,可以说前不着村后不着店,除了两边的碎石杂草啥都没有。。 真让人不由得感慨一句,妙啊~ 玲珑篇;染厂 当夏墨和店员两人一前一后推着三蹦子回到民宿,基本上气力全花完了。民宿老板娘见二人气喘吁吁,尤其是夏墨,可以说是满身狼狈,递了包湿巾示意他擦试一下。在休息的时候她听二人讲了如此狼狈的原因后,神色忽然有些难以言喻。 最后她还是说出来了。 “你们难道不能步行上来拿备用电瓶换上么?” 费劲半天的两个人明显怔住,显然,他们两个人都没想到这件事。 …… 回到房间夏墨就钻进了浴室,别说这身上沾的泥巴点子,光是推车时一身汗就够让他难受的。 刚洗好,就传来敲门声。他套好衣裤,把自己带的毛巾搭在肩膀上,边走边拿毛巾擦头发。 来者是民宿的老板娘。 “吹风机,先前放在房间里的那个故障了。”老板娘说时,夏墨的头发还在往下淌水。 她手上除了吹风,还拿着其他东西,夏墨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索性侧过身让她进屋。 然后先她两步,走到桌边,把自己背来的旅行包放到床边角落。 “有些乱,见谅。” “你这还算乱,别的岂不是成猪窝了。这个呢~是新拿来的蜜饯,还有坚果。”老板娘把果盘放到桌上,“算是...赔礼。” 夏墨寻思老板娘大致是指他和店员一起推三蹦子那件事。 “其实是我绕了个远路,不是他的问题。”夏墨帮她把余下的果盘放到桌上,讲道。 “他但凡带你走近路也不至于那么狼狈,说到底还是他的问题,你也不用替他说话。”老板娘摆摆手,完全想象得到他两个人待在一起是什么情况。 “与其说是替他辩解,不如说是我和他各有谋...”夏墨嘀咕着。 “对了,晚餐吃鸡丝面可以么?”老板娘不知是不是有意忽略掉夏墨的话,说起自己来敲门的主要原因。 “实在不好意思啊,本想着你们明天来,我就给厨子放了天假,食材什么的都没太准备,只能让你凑活吃点儿。” “没事,我不挑。” “那就不打扰了。”又粗略扫了眼屋内,老板娘准备离开。 夏墨留意到她这个举动,开口喊住她:“还有一件事。” “怎么了?” “我们回程的时候发现有人穿着雨衣抄小道上山,这个点还去巡山?”现在下午,再过会儿就是晚饭点,预计天黑之前下不来,八成得宿在山上。 “他们就是专门在山上巡夜的。”老板娘指了指窗户外的那片山脉,“去年山体滑坡之后,我们几座山的村民就聚在一起商量过,每个村负责自己那边的山头,轮着派人巡夜。就是怕事故重演,哪怕能争取些时间也好。” “那民宿的人会去么?”夏墨语气平平,却是踩着老板娘话语的尾音询问道,看似随心,但有些别的意思。 老板娘望着他,应当是在琢磨他的想法。 “当然,前几天我才去过。” “那您胆量可真大,换做我,才不敢大晚上满山头乱窜呢。” “习惯而已。打我记事起,绝大部分深刻的记忆都在这片的几座山上。这当中来来往往有几条路,怎么走,我清楚得很。”像是琢磨不出什么有价值的东西,老板娘收回自己探索夏墨的目光。 “早知如此,我还不如直接找老板娘你做向导带路呢。”夏墨不冷不热的说道,却有种在设套的感觉。 “我啊~”老板娘笑了笑,“我价高,别人轻易付不起。”语毕,她便关上门离去。 夏墨盯了会儿门口,又转而看向窗外。 感觉..又要下雨了。 …… 入夜后,风卷着毛毛雨飘飘悠悠,山间路边的泛黄的杂草被打湿压弯了腰,还能时不时听见几声不知来自哪个方位,只知来自远处的犬吠。 夏墨从白日经过的那个十字路口,打着迷你手电,往店员所说的工业区那条路直走。他想看那染厂究竟是何面目。 其实乡下弄的作坊小厂有不少,有没有经营许可另说,最大的毛病就是没个招牌。加之各个都是铁皮大门,一旦关起来就封得严实,外面完全瞧不到里面在搞什么名堂。 按照店员说法,那染厂虽然被损毁,可占地面积还在,夏墨估计小不了。这路上没有太多弯绕的地方,却还是在规模稍微大些的几个厂房前停留。 路过一个挤在两厂之间的小作坊时,他用胳膊挡了下口鼻,停了下步子查看。那小作坊的铁门比周遭都要旧些,应该有年头了。铁门用红漆喷着金属零件加工切割几个大字。割字还少写了一笔横。 作坊门锁着,从门缝里淌出的脏水顺着水泥小斜坡落到旁边的水沟中,堆积起来发出难闻的气味。也是为什么夏墨会想捂住口鼻。 那味道有点像化学剂。 联系起这是个金属加工作坊,倒也合理了。部分的金属零件加工定型是需要升温的,升温后才更易切割,切割后又需要立即降温冷浴,以免产生瑕疵。 只是... 夏墨看向那细长的水沟。水沟是连着这条路的边上,基本上是同等长度。而水沟就是为了阻止积水,自然就会有泄口。不知道这水沟是连向哪里。 但如果这种沾了化学剂和金属残渣的脏水长久存在并源源不绝的话,总归是个隐患。 怎么说呢,夏墨希望这水沟的泄口处是建造合规的排污池,否则要是下渗到地下水源...造成大面积的水污染,那这帽儿山可就集体完蛋了。 又经过几个类似的厂房,他发现好像都有点这个问题。刺鼻的味道挥之不去,只能从胸包中翻出个口罩戴上。 口罩隔绝了一部分气味,就是夜风中有些呼吸不畅。继续走了几分钟,夏墨突然闻到了别的味道。类似是那种焚烧过后挥散不去的焦糊味,随着风雨打到夏墨脸上。 他大步向前,知道自己离目的地不远了。 …… “宁城玲珑织染厂分厂。”手电光照着铁门旁边墙上竖挂着白底黑字的牌子,夏墨轻念道。 铁门很高,夏墨往后退了几步抬头看。 他看见眼前那栋三层厂房楼的时候...神色开始变得怪异。 三层楼的厂房不奇怪,新旧厂换老板也不奇怪,楼被烧毁更不奇怪。可...一年时间里建出三层楼还投入使用,那就奇怪了。 更别提这块地皮中间还有一阵的空置废墟期。 玲珑篇;染厂2 时间成了最大的矛盾点。 还有一种可能,那就是这栋楼确实起过火,但远没达到毁楼的地步。民宿店员又在一些点上撒了谎。而他撒谎的缘由夏墨也能猜得到些,无非是民宿老板娘授意。 总之情况究竟如何,还是得夏墨自己去看。 …… 铁门上了锁,他只能翻围墙,所幸夏墨个高,踩个石头往上跳,手就能抓到围墙沿,他再借着臂力和腰腹力就可以攀上去。不过雨水混着灰尘导致墙上有些滑,他又为了避免留下指纹戴了手套,夏墨废的力就更多了些。他翻进去落脚的时候亦是尽量放轻动作,抓着墙头慢慢滑下来。毕竟他无法确定这厂子里有没有人居住。 落地时踩到水坑,泥水溅到他的裤子上,风雨一吹生出股凉意。 在三层高楼之下有个用复合板搭出来的临时矮房,房子大概也就两米多高,顶上用的是金属薄板,板檐很长,刚好伸出来部分,檐下绑着晾衣绳,绳上晾着几件还在滴水的衣物。 夏墨见后,将自己的手电光调弱,避开小矮房,往厂房楼走。楼前除了那个小矮房,基本上空空荡荡,稍微闹出点大的动静都能传出回响。他越靠近厂房楼,那焦糊的气味就越重,还混着些染料的气味。总之很不好闻,是狗碰到都会摇头的地步。 不出所料,厂房楼门是锁着的。从外面也瞧不出内里是个什么情况。夏墨又在楼前绕了下,发现楼最右边和围墙之间有个缝隙,感觉勉强能过人。 夏墨侧着身走入缝隙,脚下是积了雨水的软泥,泥中混着点干枯碎裂的杂草,这种泥地的着力点不稳定,脚刚踩到地面就能感觉被泥土包裹束缚,他走得一脚轻一脚重,很不顺利。 走了几步后,不知何处突然传出刷..刷..的声音,他将身子努力往墙靠,湿润的墙面紧挨着他的背部,只为了多出点空间可以使他举着手电回头。但那声音很慢,又很飘忽,没多久就在雨里消失。 若是平时自然是不会当回事,可大概还是“做贼心虚”吧,夏墨这会儿神经紧绷着,草木皆兵虽然好笑,却也是最有效的办法。 手电攥得更紧了点。踌躇一会儿,还是决定向前。暗光扫到厂房楼的外墙壁时,夏墨步伐停住,望着墙面,不知在琢磨什么。 任何事物既然存在过,那么即便它消失,也不会毫无踪迹。如果将楼房正面称之光鲜亮丽,那楼房侧面的墙壁就是斑驳惨烈。燃烧所产生的浓烟具有破坏性,在空中挥散消失后,黑色物质会附着在它存在过的每个地方。黑色的印迹上浅下深,从楼底与泥土的界线之下,直达厂房楼的楼顶。 夏墨脑中仿佛已经重演起当时的情景。 名为死亡的火焰于地底升起,以浓烟为它的长爪,从地底向上攀爬,或是缓慢,或是疾速,总之是肆意狂妄的生长,又在玩厌后记起目的,长爪一握便可轻易勾去人的灵魂。 意识到自己思绪被扰乱,夏墨赶紧收回心思,继续向前。 楼后是一大块空地,放置着多个竹制高架,它们组成几排,整齐而光秃的立在地上,想来应该是晾晒染布的区域。空地旁边是个简易的挡雨棚,棚下还有几个架子,架子上挂着几匹足有两三人高的长布。穿过几个竹架,稍微调亮点手电,光扫过去,夏墨能看见棚下还有个房间,不知作何用处。再挪动位置,他瞥见棚下还有两个染料池,其中一个池子似乎有什么浮在水面。 直觉告诉夏墨这不是好预兆。他向后退了一步,手电筒的光照到地面,水洼旁边的泥脚印格外显眼。夏墨很清楚这个脚印不是他自己的,因为小了一圈。另外泥脚印中并没有多少积水,代表是刚留下的。 方才听到的刷刷声再次从身后响起,能感觉到在靠近。意识到有目标在自己身后且十分近时,夏墨当即侧身一躲。 挥下的甩棍扑了个空,因力砸到地面的水洼中,溅起泥水。 夏墨将手电对准挥棍的人,对方速度却更加快速,见第一下落空,当即将自己的胳膊抬起,甩棍被力带着,朝着夏墨的面门处直向上扫过去。而夏墨手电筒的光只照到那人起动作时飘起来的深色雨衣一角。 夏墨腿脚功夫不是很厉害,可多少还是有那么点底子,紧要关头的身体条件反射,远比大脑活动来得更加快速,使他躲掉了第二棍。 谁料对方二次打空后没有收力,反借着惯性挥出另只胳膊,拳头砸到夏墨的肩膀处。锁骨与指骨隔着布料碰撞,发出声闷响。眼前这个雨衣人疼不疼夏墨不晓得,但这拳挨得结实,他可是疼的要命。加之雨天路滑,他身子向后倾倒,背部砸到立着的晾布竹架。竹架按排被捆绑在一起,倒便是一整排都倒下。 手电在他倒下时被甩飞出去,不知掉到了什么位置。 夏墨一时之间竟不知道该说哪个位置更疼。眼下敌我实力差距很大,不能硬碰,只能想其他办法。他脑子在转,眼睛见黑暗中的那坨影子朝他疾速上前,此时余光瞥见遮雨棚下挂着染布的几排竹架,冒出个想法后直接行动,他忍疼往旁边一滚,泥水顿时沾满全身。雨衣人又是一棍落空。夏墨趁他反应的功夫狂跑到雨棚下,雨衣人紧跟其后,夏墨绕了个弯,将挂着染布的竹架猛力一推。 竹架失重倒塌,大几米长的染布倾盖而下,落在雨衣人的身上,竹架压住布料的几端,宛如一座柔软的牢笼。 这还不够。 夏墨攥住另块稍微短些的染布一角,将其在自己胳膊上极快地缠两圈后拽下,再拧成粗条,以布作绳,从被染布盖住的雨衣人背后套住。 正当他要打结时,听到刺啦一声。那是布料裂开的声音。 对方身上有利刃! 意识到这点的夏墨在心里骂了句很脏的话,早知应该把布料过水增加韧性的! 染布在某个部位被割出了口,雨衣人见不着,可想必听力极好,加之夏墨的行动发出了声音,他找到夏墨身处的位置,毫不犹豫的从裂口中挥出胳膊,肘部往他身后上方使力一怼。 夏墨急于格挡,甚至不知对方何时将甩棍换成了短刀。他自顾不暇,拽布的动作松懈,雨衣人登时做出反应,另手所持刀刃划开染布,刃尖割开布料发出好长一声,刀刃冷光在夏墨眼前闪过,他堪堪避开,抓住雨衣人持刀的手,往其背后一拧,按到未倒塌的竹架之上。 他的下巴有刺痛感,应当有渗血,但痛感不重,估计只是被刀刃擦到。 寻常来说此番便算是遏制住,可显然夏墨遇到的这个不寻常。 那人丝毫没有接受被制服的意思,一个旋身,竟踩着他身后的夏墨膝盖腾空跃起,身手轻便到宛如猿猴。手臂关节错位的咔哒声听得人牙酸。雨衣人在空中翻转过身,来到夏墨身后,一脚踹到他后背,将人踹飞出去。 踹出去的方向正巧是那大块染布的位置。这下换夏墨在凌乱中狼狈。 太大了。差距太大了。不论是在黑暗中的适应力,亦或者是面对情况的反应力,甚至是对自己下狠手的毅力,对方都强得多。 夏墨再次深刻意识到实力的悬殊。 他怕是要交代在这里。 …… 预想中的残暴画面没出现,对方完全没有恋战的意思,也可能是夏墨确实不足为惧。 夏墨爬起来的时候,雨衣人正好翻墙而去。 “好家伙,这人属猴子的吧。”胳膊都脱臼了,一只手的攀爬动作居然还那么轻快。 走了也好,对于这个人,夏墨是半点能收拾的把握都没有。不过好在对方没有杀心,夏墨觉得这是不幸中的万幸。 抹了把脸上的泥水,他转头开始找起自己的手电。最后在水坑里找到,他捡起来时,手电还在往下淌水。 甩了甩,按动开关,啥反应也没有,八成是报废了。只好把坏了的手电揣进兜里,改用自己手机自带的电筒照明。 夏墨这会儿很后悔没把自己包里的狼眼带来,手机的光属实是太暗了,但归根结底还是他太过轻视这里的情况。 基于刚刚的教训,夏墨就近从散了的竹架上抽出半截竹竿以作防卫。随后往染料池的方向走。 对于池子里浮着的东西,夏墨多少能猜测到,可真在眼皮子底下瞧见又是另种心态。 池里浮着个男人,夏墨保持了安全距离,隐约能看到他胸口处微弱的起伏。 知道没断气夏墨就放了一半的心,开始拿竹竿在这人身上试探,见没什么反应,借着竹竿把人打起来,让他趴在染池的边上,不至于滑下去溺死 那男人的衣服已经湿透了,因为染池的水本就带色,夏墨也不知道男人身上的衣服本来颜色究竟是怎样。男人腰带上有别着个空的皮质刀鞘。这么看来,不论这男人是什么身份,总之铁定是个不干正经事的。 再瞧瞧,他脖颈与肩膀之间有个暗红色的印迹,夏墨琢磨了下,觉着是电击枪造成的,对这男人啧了一声。 不正经也就算了,业务能力还不行,被搞晕还被取走了刀,太丢脸。 继续向前走,是棚下的那间房。房门是老式的那种两扇门,推拉的铁门在外,木质的门在内。 铁门上都是锈斑,还有蜘蛛网结着。铁门的边边和墙面各有锁扣,扣上安着挂锁,还不止一个。 链接的锁扣很新,挂锁也很新。显得突兀。 挂锁其实不难开,可夏墨对这技能不擅长,手头也没有专业的撬锁工具,硬开没必要,到时候真成入室抢劫了。 再加上.... 夏墨瞥了眼那染池里的人。现在虽然还晕着,可要是醒了,他那体格,收拾起人来,夏墨未必受得住,毕竟他才刚挨过一阵打。 识时务者为俊杰。 草草拍了几张铁门的照片,他也随着前人的历程,翻墙出去,但动作远比来时要艰难。。 夏墨忽然感觉他这趟血亏。 玲珑篇;投石 回客栈,夏墨走的是后门。白天店员是从后门那里骑出来三蹦子,他当时留了心认路,晚上刚好用上。 …… 夏墨望着浴室镜子里自己下巴位置的小割口,叹气。 学艺不精说的就是他这种人。 用酒精棉球把破皮渗血的伤口消了毒后,该贴创口贴的位置贴上,该揉药酒的就慢慢揉。 坐在床上的夏墨,用药酒揉着自己锁骨处的瘀紫,复盘在染厂的事情。然后发现有几个疑惑点。 排除掉夏墨今夜的行动,单就拿泡在染池里的男人和雨衣人来盘关系。分为两种,一种是那男人来染厂搞破坏,雨衣人制止,还夺去了男人的武器。 另一种就是闹事者和维护者的关系反过来,不过夏墨认为这种可能性不大,感觉还是前者更准确。 夏墨能感觉出来,雨衣人没有很强的恶意。如果是为了灭口或制止行动,他手上的刀远比甩棍好使,杀伤力更大。所以夏墨偏向于对方不愿把事闹得特别大。 解决完第一个问题,第二个问题就是——男人大晚上去染厂做什么? 夏墨是不相信那人是去偷东西,毕竟那染厂的德性,你就是翻个底朝天也找不出什么,除非你是打算把人家机器扛走,不过这种目标太大,跑不远的。 不是拿取...那就是放置或破坏.... 联想到挡雨棚那边上锁的屋子。屋门很旧,锁却是新的。而且上面的蜘蛛网也很完整,应该是很久没打开过了。 久久不开的门,却换了新锁,还不止一把锁。 那屋子里有什么? 其次,那么大的声响,临时房里的人没出来查看也很奇怪。 帽儿山的很多事都带着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夏墨以寻常的逻辑推理,却有些走入死胡同。事情中间缺少了细节。 他决定先休息,等天亮再去染厂那边晃一圈。 …… 不知是心有疑虑还是环境的关系,夏墨睡得很浅,却还是短暂做了个梦。 那梦奇异得很。 他梦见自己站在某个空间,周围漆黑,身后隐约传来声音。有些像吹奏和敲击类的乐器混杂在一起的声音。但太飘忽。 当夏墨转过身,试着想要听清内容时,视野中出现了一个红点,应该是在向他的方向移动。 这并不是什么好的征兆,夏墨下意识往后退了几步。眼见那红点越来越近,这才看见竟是一顶老式的花轿! 那轿子悬在半空,如风般飘浮过来,又在夏墨面前落地。那花轿上鲜艳的红色宛如浸了血。压抑感从脚底向上蔓延。 又不知从何处吹来阵风,将花轿的帘布吹开一角,从轿中飘出块红布,径直落到夏墨头顶。 突然间,他感觉身后有推力,将他往花轿的位置撵,凑巧脚下踉跄,脑袋直接栽进花轿中。 …… 砰! 一声响,将夏墨从梦中拉回现实。 睁开眼是客房的木质天花板,身上的短袖早已被冷汗浸湿。他捂着眼睛,在床上调整呼吸,平复自己那颗颤栗到快要跳出来的心脏。 “还真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做梦都梦到所谓的山神娶亲。 不过话说回来,夏墨想不明白为什么自己在梦里,是被盖上头推进花轿的那个。 那山神总不至于男女不忌吧! 他从枕头底下摸出手机,想看时间。不过睡醒时的手机屏亮光从来都是害人利器,夏墨被刺得睁不开眼,只能半眯着看。 时间是早上五点四十。 估计也就只能睡到这地步了,再睡只会更头疼,还耽误事。索性翻身下床,踩上拖鞋走到窗边。微弱的光亮透过窗帘的缝隙处照进,估计天才刚亮。 那声动静应当是从窗外传来的。 拉开帘,推开落地窗走到小阳台上,眼睛往外瞥。后院里,民宿老板娘正拎着个铁皮桶往屋里走,桶中盛满了水。 可能是老板娘的力气太小,加上水桶太重,她不得不走两步就停下来歇。恰好院中供人行走的路上铺了石板,铁桶落地,两者一碰触,就发出夏墨刚刚所听见的那种声响。 倒是没什么特别的,不过早上周围比较安静,又在夏墨窗下,这声音就显得刺耳了。 见她吃力得很,夏墨开口说道:“需要帮忙吗?” 老板娘闻声抬头:“不用,我自己可以。” 话音刚落,铁桶的拎手突然断开,铁桶侧翻在地,里面的水尽数撒了出来。 “哎呀呀,撒了。”老板娘尴尬一笑。 “我还是下来趟吧。”夏墨转身回屋,从椅子上抄起件外套便往屋外走。穿外套时不小心扯到昨夜挨打的伤处,疼得他皱眉。 “方便的话,你下楼顺便把虎口钳和铁丝拿过来吧,就在前台后面的柜子最底下一层。”老板娘对着窗户口喊了句,但没得到回复。 下楼时夏墨没看见昨天那店员的影子,是出门还是没起床也不晓得。按着老板娘的说法在前台的柜子里翻找,找到所需要的物件后归置回原位。当他准备离开时,意外瞥见柜子里放着的营业执照。昨天登机的时候,这个位置正好被店员挡住,后面又有其他的事情,夏墨也就没有留意到这个东西,现在倒是‘误打误撞’瞧见了。 “尤薇...”夏墨看着上面的人名,在心中反复念叨,脚上的步子没停下,继续往后院走。 院子里尤薇正拿着扫帚扫水,大概是秉持着不浪费的原则,借机打扫石板路。 “尤老板,东西。” “噢,谢谢。”听到声音,尤薇放下扫帚,接过夏墨递来的东西,走到一边去修桶。 夏墨望着她的背影,不知为何总有种说不上来的感觉,他并不喜欢守株待兔,便上前搭话:“店里不是有自来水吗?怎么还需要打水?” “一看你就是城里长大的孩子吧。这山上昼夜温差大,有的时候温度一低,管道不是结冰就是抽不上水。不过没什么,等上午太阳出来就没事了,就早上这会儿。一般我们都会提前接点水备着,这不昨晚忘记了么,所以只好去村附近的井边打水。” “看样子昨晚尤老板挺忙啊。”夏墨在她旁边蹲下身,说出的话却是没那么好听了。 尤薇睨他,眼神中流露出一丝不耐烦,手中的钳子一用劲,便将铁丝夹断。 “你不也一样没休息好吗?” “何以见得?”夏墨淡笑着回答,并不怕自己的行动被戳穿。他从一开始就没想过掩盖,再者,若是对方打从一开始就想要引人,那么夏墨的行动路线十有八九会被猜测出来。没必要在这种事情上浪费时间。 原以为接下来会是针锋相对,尤薇突然掉转矛头,方才那股子戾气皆被收敛回去。 “年轻人早起的可不多,更何况这会儿天才刚亮,所以我猜想...你一定是认床了吧。” 愣是把夏墨刚酝酿好的情绪给打断了。 “对...对...我水土不服。”夏墨嘴角一僵,“做了个噩梦。” “我就说呢。”尤薇站起身,捶了捶自己的腿,“我屋里有安神香,等会儿拿些给你吧,要一直睡不好可就糟糕了,脑子会转不起来的。” “看不出来啊,尤老板还兼职卖药啊。” “自家种的,我喜欢实用。”尤薇朝夏墨递了个眼神。 夏墨顺着看过去,确实,院中那些花草中,大部分都是可作药用,纯观赏类的极少。 “尤老板喜欢花草,才取了个白薇的薇?” “兴许...是微小的微呢。因过于弱小,蜷缩在一层又一层的杂草树枝之下,苟活。” “你们在扯什么呢?”店员打着哈欠在二人身后出现,“刚就想问,你们在打什么哑谜。” “自来水管冻住了,这位先生想洗漱没水,就聊了两句。”尤薇对其解释道,而后又转头看向夏墨,“水井在出后门,往西走两百米左右,自己打水吧,我去采购食物了。”说完,她将手上刚修好的铁桶递给店员,自己进屋去了。 夏墨心中的疑惑更甚。尤薇这个人有故事。可这个故事目前为止不晓得是否与夏墨的目的冲突,且不知是否带着哄骗他的意思。 他还是觉得熟悉,总感觉在哪里见过她。 估计是夏墨想得太过久,店员见他站在那边一动不动,以为他是被冻傻了,走上去拍拍他肩膀:“时间还早,要不你先回去睡,我把水打好烧好再送上来给你吧。” 正想回答不用,手机突然响起来,来电是宋伊。 宋伊的电话里说这一行比之前多了几个人,但这人是舒心加进来的,也不好拒绝。这不是个好消息。因为舒心与夏墨两者的目的并没有过多的重合,甚至有可能是相悖的,横插一脚就会受到阻碍,夏墨的自由时间大幅度缩减,这个举动很有可能是为了留把柄秋后算账。 单人不行..那就捆绑出行,实在不行就说是在风花雪月谈理想,总之让她找不到理由挑刺。夏墨开始在脑子里物色人选。 “你们团的?”店员问了一嘴。 “是的,对了,周围有没有可以拉行李的车。呃...除了那辆三蹦子以外的。”对于昨日的遭遇,夏墨多少还是有点心理阴影在。 “这个点应该有拉货的小卡车。只要价钱谈好,别说行李,炸药包都能给你扛上来。” “倒也没那么夸张,我们就是来旅个游,遵纪守法的。” “嘿嘿,我也随便一说,你别放心上。” 夏墨总觉得他这个‘嘿嘿’有点别的意思在。 …… 下山比上山快,再加上清晨没什么人活动,不用担心有车经过。 山脚下码头那边比山上稍微有生气,已经有不少拉货送货的。夏墨就近找了个大哥谈起拉人拉行李的事情,对方爽快,直接拍板,甚至还给安排了小板凳,一看就知道这活干了不少次。解决完运输的问题,夏墨去找大部队。好在旅行团人多,目标也大,哪怕码头热闹,却还是容易找到的。 正好赶上他们下船,当中比较扎眼的还是宋伊,叉着腰脸黑如关公,在左顾右盼,估计是在找夏墨的踪影。她旁边还站着在打哈欠的曹雨烟。 夏墨走上前,与宋伊简单寒暄后,也开始接下船的人,当他与正在下船的一个女孩对视的时候,他眼看着对方的脸垮了下来。 这就很迷惑了,难不成是熟人?不至于吧呢,夏墨自认为他应该不是特别会得罪人的那类。 “我们认识吗?”他轻声问道。 “谁知道呢,可能不认识吧。” 女孩一出声,夏墨就听出来了,这声音是空桐悦。 “你怎么来了?” “彼此彼此咯,我还想问你呢。”她拉了拉自己背包的肩带,没好气地说。 夏墨一时语塞,某种程度来说,这确实是巧合。 “那个...没车子来接吗?”人堆里不知是谁问着。 夏墨闻声扭头,回答道:“车子找好了,不过是小皮卡,但胜在空间大,人和行李都能放下。” 刚刚发问的是旅行团里一对偏老年的夫妇,夏墨看过名单资料,是宁城大学的教授和他妻子。 “没事,乡村风光好,就当赏景了。”老先生先做出了表态,旁边的人不是宁城大学的学生,就是好面子的人,老人家都不在意,别的再说话反而显得不近人情。 于是曹雨烟带着人去夏墨叫到的皮卡那边上车,夏墨和宋伊以及空桐悦留下来搬行李。 “要不要解释一下,她怎么回事?”夏墨这话问的是宋伊,他记得之前没说空桐悦也来。 虽然是意料之中,可被隐瞒又是另一回事。 “怕你太菜解决不了。”空桐悦撂下这句,拎着两个大箱子就赶上大部队。 宋伊同样云里雾里,琢磨不透空桐悦的态度,明明昨晚还好声好气的啊。 “你得罪她了?” “谁知道。”夏墨也很懵圈。 宋伊琢磨了下,努力理出逻辑,说道:“可能她和你不爽的原因是相同的,毕竟你也没告诉她你要来帽儿山。”。 感觉好像很复杂的样子。 玲珑篇;投石2 由于下地的专业设备还需要时间准备,明天才会送到,今日随身带来的都是众人的贴身行李。行李被搬运上车,旅行团里的人见附近正好有早市,便与司机商议后,让他先行把行李送到客栈,人则打算去逛集市,顺便解决早饭的事情。 宋伊是独行,路过时听到周围有人不知在议论什么。她走近去听了一耳朵。谈论内容是在说这山上的那座染厂的事情,染厂池子里泡了个人,发现的时候,那人脸上一点血色都没了。但那人穿着古怪,当地人觉得这人来路有问题,就去找了当地最有权力的杜氏家族族长来定夺。这会儿虽然送到卫生站医治,却是被派人盯着,估计一醒就得被盘问一通。 “为什么不报警?” 宋伊旁听时问了一句,那几个本地人登时住嘴,也不继续谈论这件事,反而以一种戒备的眼神看她。在这种戒备中,他们纷纷散开,没有回答问题。宋伊想再找个人询问情况,却被人拍了拍肩膀。 她回头,头发花白的老先生正站在她身后,那是宁城大学历史系的老教授涂璟。 “涂老师。”宋伊之前在学校与他碰过几面。两人不算很熟,但师生之间的礼貌她还是有的。 “你这么问是得不到回答的。”涂璟示意宋伊观察周围,“你应该不难发现,他们都是以小团体的模式活动,再加上这周围近年来发生的事情很多,你一个生面孔贸然岔进去,他们自然有戒心。”说完,涂璟慢慢悠悠往早市的方向走,瞧着走在前面正拉着年轻小姑娘说个没完的自己妻子,仿佛也被她们间的好心情感染,神情放松。 宋伊有不解,追上去说道:“可如果事关人命,我觉得还是交给当地警方来判断比较好。现在已经是二十一世纪,封建迷信并不可取。说到底族长只是一种长辈的代称,并没有实际权利。有的事交给他们判断,到时真出问题,怕是会浪费不少时间。” 涂璟脚步放慢,与宋伊并行:“任何事物被流传下来,总归是有它的意义在。兴许在我们外人看来很难以理解,不过在他们的世界观里,有一套很‘完整’的家族制度。我们此行目的不在人文流传,所以非必要,还是不要与他们起冲突较好。”他们依靠这个制度来做事,可能有偏颇之处,不过早已习惯。 “我确实不理解。”若是精髓,传承下来固然好,相反如果是糟粕,则不必传承。宋伊认为,时移世易,他们的制度都是过去式,现在的法典更贴合现代行为模式。 涂璟见她那副正经的模样,笑了下:“你们家的长辈...应该没有下过乡吧。”否则这孩子也不会一点概念都没有。 宋伊摇头,却又说道:“家中确实没有,不过从我堂系的长辈那边有听过一些。说是六七十年代那会儿,大部分的知识分子都会下乡。那时条件不比现在,熬不过去的大有人在。若运气好的能继续回城读书务工,再不济混个村官当当也算可以了。” 涂璟摆摆手,笑容更深:“你那亲戚没说实话。”当然也可能他是最早一批回城的,“或许在你们年轻人听来做村官是好事,却也只是外人看热闹罢了。做了村官,大小琐事都会找上门,且村官的任期长,一人连任的情况也不是没有。而最大的折磨除了肉体的疲惫,新旧制度的碰撞所造成的连锁反应,会比你们想象中得还要惨烈。改革这种非一朝一夕能完成的事情,对于某些归心似箭的人来说,是天大的磨难。”精神上的反复拉扯是最为致命的。 “您用上了‘惨烈’这个情感色彩十分浓重的词汇,是否...您这些话也是有感而发?”严谨的人用词都是斟酌来的,宋伊觉得,以涂老师的身份,能够说出这么重的词,当年的事情想必不是三言两语可说得清的。 “当你见过太多不朽的东西...你就会意识到,原来除去天灾...人心才是最大的变数。” 宋伊被他这番话打得七荤八素,对方却一转方才那有些沉重的情绪,邀请她去附近的摊位买吃的。 走了几步后,涂璟又退回来说了一句话。 他问宋伊,她是不是家里的独生子。 得到肯定的答复后,涂璟面上流露出思考的神情,但也只是一下,很快恢复原样,径自走开了。 宋伊觉着有些怪异。如果将方才那些长吁短叹归类成忆往昔,涂璟最后的那句话就很突兀。想必当中还是有些不便告知于人的事情。 再者... 她看向人群中,与她一道搭船来的人。 他们太招摇了。 * 空桐悦将行李稍微归类,顺带记住数量,以免等会儿到了住店的地方搞不清。夏墨在她旁边时不时搭把手,他眼神就没从空桐悦身上移开过。 “你盯着我干嘛,我脸上有花啊。” “倒是不至于有花,不过确实很新奇。”夏墨指的是空桐悦那张不太熟悉的脸,“舒心手下能人辈出啊。”改头换面有一手。 “有什么好新奇的,无非是我和你们比起来势弱些,需要保个底。正巧旅行社里有个人在休假,我就借个东风,调度调度。”再次确认数量后,空桐悦对小皮卡司机招呼了一声退到旁边,省得车发动后被糊满脸车尾气。 夏墨跟着她退开,两人找了个没那么拥挤的角落。看着人来人往,陷入了沉默。 “暴乱那晚,其实就已经找人互换了吧。” 空桐悦没看他,数着从眼前经过的路人,答道:“看样子舒心跟你交代过了,虽然有点赶鸭子上架,不过她的考虑也没错,毕竟人总不能一夜之间凭空消失,事后也不好圆场。” “她没说,我猜的,运气还算好,猜对了。”夏墨语气蛮轻快,可听不出心情愉悦,更像是有点苦哈哈。 “合着你诓我话呢。”空桐悦侧头瞧他,对方也同样看过来,“你这才几天啊就成这样了,我看我这千年冰山的外号真是取错了,早知道该叫你大尾巴狼才对。” 夏墨听后,摆出很无辜的模样,摊了摊手:“人类的联想力很丰富,再加上心有疑惑,很容易发散思维。”当时便已经产生疑惑,事后那替身都在有意避开与人过多接触,被猜到也是因为演技拙劣。 “至于外号~随你怎么叫,怎么习惯怎么来,在这地方,有熟人总好过睁眼瞎。”多少能让夏墨觉着安心点。 夏墨见这会儿空桐悦的目光停留在自己身上,似是有话想说,却又见她咽了下去,来回几次后才给出斟酌后的回答:“怎么猜到的。” “没有药味。” 那夜夏墨给空桐悦涂过药,梁绮还给她留了薄荷膏,即便不是特别重的气味,但凑近还是能够闻到一些的。后来在渔具店的那个人,尽管她连空桐悦掌心的过敏都复制了,可身上半点药味都没有,还有鞋子上那不该出现的湿泥,都在透着古怪,便也能猜出这人有问题, 但对方没有做出格举动,而且空桐悦身边的人也没有太多异样,处在某种默认不言明的状态,夏墨就猜到这事长辈们知情,或者就是他们组织的。于是夏墨礼貌性给一之宫魅提个醒。刚刚又试了空桐悦一句,一试就知道答案。 空桐悦挠挠头:“做人别太精了,容易挨打。再说,你我都是因为舒心来帽儿山,证明目的相同,相煎何太急。” “也未必相同。” “嗯?”空桐悦眯了眯眼,察觉到微妙,“我怎么觉着有点危险呢?” “那就当一阵风,听过就罢了。吃早餐么,我请。” 话题转的可谓是相当生硬。他不说,空桐悦也不会追问到底。 “路上吃过面包了,不饿。你要真好心,就把我那三万多的门钱抹了吧,逢年过节我一定感谢你。” “这不行,一码归一码。”这是经过夏墨深思熟虑后的答复,听得空桐悦直翻白眼。 她给他比了个大拇指,表示他牛。 “吃早饭么?” 这话好像刚说过。 “吃,怎么不吃啊,吃穷你。”空桐悦露出很虚假的笑容,“容我找个摊位先,吃垮你。” 走出几步发现身后没人跟上,她转身,见前几秒还在说着请客的人正低着头看手机,手指在屏幕上敲打,像是在发送消息。 “边走边玩小心近视。” 夏墨把手机收回去,迈步跟上:“人生几十载,开销那么大,你总得容我做点生意赚点钱吧。” “你做哪门子生意?” “保密,总之是稳赚不赔。” * 曹宅 曹达裕给曹老爷子的账本是早就预留好的,在当中添了几笔。确实会让他挨骂,不过也只是伤皮不伤筋的水平。 反观曹达裕的大哥曹达慷,两人是截然不同的性子,若是将曹达裕称为不学无术的混子,曹达慷就是一丝不苟的刻板。他近乎是在被告知后,当日就把账本送到了老宅,曹达裕则有意拖拖拉拉,磨到后面才看似不情不愿地交上去。 查账是很漫长的过程,尤其曹老爷子年纪大了精力有限,偏又信不过别人选择自己接手,没个几日怕是解决不了。码头被查的曹达裕也就懒得殷勤,安排好一些预订单的转接后,选择吃吃喝喝。 闭着眼,翘着二郎腿在躺椅上,在忙碌的宅子里显得相当惬意。 他的快乐并没有持续多久,‘讨账’的便来了。 头顶蒙上一片阴霾,曹达裕睁开眼,发现曹达慷站在他跟前,手上还拿着单子。 “哥来了,坐坐坐,我叫人给你泡茶。” “这怎么回事?”曹达慷把手里的单子往曹达裕身上一甩,“我盘口上的三号仓库,里面多了批建材,可我记忆里并没有这笔生意,管事的说是你签字调过来的。为什么不过账?” 曹达裕眼珠子转了转,然后从躺椅上站起,赔着笑脸:“这...你也晓得,我那不是被警察暂时封了么,就借用下你的地方。我那单子是预定的,肯定不能耽误啊,否则人以后不跟我做生意了。至于为什么不过账...嗐,那建材我只收了定金,而且建材是分批到的,十天半月才能到一批,我这不好做账啊。” “放屁,那建材一周前就放在我那儿了,但凡防护做差点都能长蘑菇了!如果不是老爷子要查账,这事儿你还要瞒我多久?预订单有它的算法,你接手码头也有一段日子,我不相信你一问三不知。说,这批建材的来历是不是有问题!你不说我就大查,查到有问题我直接把你送进局子里!”事出反常。本来平日里他这么说也就过去了,偏偏老二这会儿被查,很难不让曹达慷多想。 一听要闹大,曹达裕不免有些发慌,大概还是心虚作祟,赶忙拉住曹达慷:“别别别啊,这建材的来历真没问题,最多就是...价格方面有点问题。” 为了避免被其他人听去,曹达裕把曹达慷拉进屋里,关上门,好一阵解释。 …… 事情说来复杂,归结起来也简单,绕不开一个钱字。大概是上月中旬,C市暗标批下来一块地皮做房地产项目,规模不算很大,却也不小。通过一些朋友的消息曹达裕得知这是个外包项目,有些心动。曹达裕自知没做房地产建设的本事,可还是不想放过肥肉,便打起了房地产建材的生意。凑巧比较相熟的朋友里有与之相关的,虽然不是抓着货源的人,却有别的门路。 他查到外包的公司里有多位股东,因此公司内基本上大事都需要股东举手表决,相当于凑钱组局。曹达裕和朋友借用些许门路,找到了当中一位股东,在这局里投钱加了个杠杆。又在货源采购上周旋,明面上他是只拿到建材运输权,实则也分了一杯羹。大富大贵不至于,小赚一笔还是有的,属于他自己的小赚一笔。 原本他是想另开一个地方保存建材,结果第一批建材的速度超乎预料,只能暂放码头。后没隔几日,他收到风声说警察在暗中查案,曹达裕不想将这事捅出去,就冒险把东西转移到曹达慷的盘口,推算时间,等到码头解封,第二批建材应该也会到,恰好衔接。 放着放着他就放宽了心,又转头忙别的,就给忘记了。结果没成想警察没发现,他的好大哥倒先发现了,现下东窗事发,曹达裕只能选择割地赔款。 他很清楚,以他的本事若是做出头鸟只有被打掉的份儿,他必须依傍参天大树才可以活得恣意,必要时候放血割肉不可避免。 曹达慷再刻板,到底是商人,并不会与钱过不去,一番天人交战后,还是答应帮其隐瞒。至此也算告一段落。 * 帽儿山 昨日夏墨找的向导很准时,所有的人入住没多久便来了。不过夏墨有意让自己的存在感不高,他的影踪也无人在意,稍微消失个一天半天的也无妨。 向导是开车来的,夏墨让向导稍等片刻,他需要回屋取些东西。上楼时看见尤薇正在楼梯口拿那几罐没开封的油漆。 尤薇抬头看了眼夏墨,又瞥见在门口停着的车子,对他说了一句:“爬山的话最好穿鲜艳点,要是迷路也容易被找。” 夏墨道了声谢,快步上楼。 他的东西早早就收拾过装在包里,放在床尾的地上,一拿便可以走。 大抵是有些急了,拿包时抓到了床单,将床单带了起来。床单被掀起一片,露出里面的床垫和床架。正欲伸手将其抹平,目光扫到床架时,动作停下来。 他蹲下身,用手将床单再掀开了点。 在床架和床垫交合的缝隙位置,有一道深红甚至偏黑的痕迹,手指在缝隙上抹动,指尖带下一些深红色的粉渣。 油漆...还是血? 他索性将床垫直接抬起,露出另一面。当他看到后,他确认了答案。 软硬适中的纯白床垫的另一面,是大片的红色,近乎覆盖了床垫的一半,在床垫边缘能看到连成行的红点,像是滴落造成的。 这是血。 而且是大量的血。 能造成这种出血量,绝对不是轻伤,致命伤也不是没可能。再回头看床垫上那一串红点,就更笃定了夏墨的想法。 在睡梦中或昏迷中的某个人,躺在床上被人袭击,尖锐的利器刺进身体,可能是一下,也可能是多下,造成大量出血。 事后,这家客栈的人并没有急着处理现场,甚至胆大到继续保留床垫,让人入住。。 “这个地方,之前到底发生过什么?” 玲珑篇;投石3 曹雨烟与宋伊在分房时选择搭伙,知根知底终归是安全系数更高,最后住在一楼的其中一间。这会儿二人正在整理箱子,宋伊速度快些,整理完便在屋子里闲晃。 房间内的窗户比较大虽是一楼,但采光也不错,且可将后院中的景色一览无余。 宋伊走到窗户口,瞥见后院靠墙的位置站着两个人。一个是空桐悦,另一个是民宿的老板娘,宋伊记得她貌似姓尤。 由于两者之间隔了一小段距离,加上一楼窗的隔音极好,在不开窗的情况下宋伊无法得知两人的谈话内容,秉持着不打草惊蛇的原则,宋伊选择安静旁观。只见那尤老板正拿着刷子在墙面上涂抹,至于对方具体在描绘什么图案,从宋伊这个角度瞧不见,应当不是重点。她的落点还在于两人交谈时面上的微表情。但两个人的神色很平常,感觉只是在普通的闲聊。她们的聊天并没有持续很久,几句过后空桐悦便转头离开,留尤老板一人站在原处。 尤老板也是个自得其乐的,无人聊天就自己拿出耳机戴上,颇有想与世隔绝的姿态。 宋伊还想要再观察会儿,身后还在整理的曹雨烟出了点动静,惹得她回头查看。曹雨烟说自己随身带带用来记事的小册子不翼而飞,在屋里找了一圈都未曾发现,后回忆了下,兴许是落在大厅的座椅上,正打算出门,宋伊把她叫住,说自己正打算出门一趟,可以帮曹雨烟把东西带回。曹雨烟琢磨了下,也没多扭捏,直接同意了。 其实宋伊本来也想在屋内多休息会儿,不过空桐悦和尤老板之间那些个交谈倒是让她有些感兴趣。更何况...空桐悦似乎与监狱里的景槐有几分说不清的关系,使得她有些在意空桐悦的行动。某种程度来说空桐悦是个游离全局之外,让人琢磨不透的存在。若她想做什么不好的事,宋伊知晓后也能加以阻止。 走到前厅时宋伊扭头瞥了一眼,见民宿的男店员正站在某间客房门前,做出要敲门的动作。 “有事么?” 店员闻声答道:“这位客人叫的车到了,但他迟迟不下来,司机叫我来查看一下。”语毕,店员敲了敲他面前的房门。 既是有安排,宋伊也不好多问,转而去帮曹雨烟找东西。 …… 屋内,夏墨手还撑着那张背面沾血的床垫,听见屋外说话声后,他赶忙将弄乱的房间草草收拾一番。当店员第二次敲房门时他才拎着包,慢悠悠把门打开。 店员站在门口,重复了一遍他方才同宋伊说过的话,眼神则是略过站在门口的夏墨,目标明确的望着屋内那张还有点糟乱的床。 他看似很贴心的询问夏墨是否需要整理客房。 夏墨把门关上,说不用费心,神色平淡,仿佛方才屋内震惊的人与之无关。 店员没多说什么,侧身为他让道,夏墨走在二楼走廊,睨向一楼大厅,看见宋伊正在找东西。于是他下楼时的动作快了些,在一楼楼梯口与宋伊小小相撞。 宋伊被他撞得打了个踉跄,夏墨伸手扶住,问她是否有事。宋伊也没那么易碎,直答没事。夏墨做出不放心的模样,又说道。 “确认没事么?好好确认。” 他这副模样让宋伊有些不解,以为他是责任心作祟,摆摆手说若有问题第一时间告诉他。得到答复,夏墨松了口气,朝民宿外快步走着,像是真的发生了什么事情。 再抬头,宋伊见那店员还站在二楼房门口,眉头微微皱起,却也没多说。她本想出门查看周遭,这会儿也将心思收敛起来,拿着小册子回屋。 回屋时她还在想那句‘好好确认’究竟是个什么意思。 直到曹雨烟同她说,她放在屋内的手机方才响动了下,应该是有新消息。宋伊将册子还过去,走到床头拿起自己的手机,点开信箱。 曹雨烟确认册子无损,转头想同宋伊道谢,却见对方面色难看。她琢磨那信息里指定不是什么好事,她也就没凑上去,到自己的床上坐着了。 查看完消息的宋伊觉得有些头疼,叉着腰在理思绪,想跟曹雨烟交代什么,又想起简讯上的内容,生生把话憋了回去。 再次打开手机,宋伊选择以简讯联系别人。发完消息后开始琢磨接下来的行动。 如果真出过人命...可就不好办了,他们现在完全处于在狼窝的状态。 那人也是心理强大,这种时候还想得到顾及别人。 宋伊在心里不禁这么想着。 * 简讯内容如下—— 客房内有不合情理之处,床垫下有干涸血迹,在此之前应有事发生而未报备。且屋内或有监听,言语需斟酌。必要时候需得和警察保持联系,以防万一。。 另,邻村有位精神异常的女性需要救助,三十岁上下,住在田边的矮小木屋,名叫孟仙桥。她身边已无直系亲属。若宁城有女性救助站劳烦联系。 玲珑篇;投石4 聂向导开了辆小面包,停在民宿对面的路边,不至于挡住门头,但也足够让人一眼看见。夏墨走到驾驶座的车窗前同他说抱歉久等,然后走到车门前,正欲伸手,车门却先一步打开。 “哈喽。”此刻空桐悦穿着登山服,正坐在座椅上同夏墨打招呼。 “你...”夏墨语塞,不知该说什么。 “来都来了,我怎么可能呆在屋里看天花板,多无聊。”说完往里挪了挪,拍了拍旁边的位置,“上来吧,等半天了。” 怎么说呢,部分事情,看似有些乱,在空桐悦的身上又意外得合情合理。夏墨承认,他对空桐悦还是有点问题想问。 于是他看了眼民宿,将肩上的包放到第三排的后座,转头上车。空桐悦觉着他这一眼,当中有点内容。 …… 后院中,尤薇瞧着色彩斑斓的墙面,觉着少些什么,便又开启一罐白漆,滴了几滴色素进去混匀。 隔着耳机仍能听到有脚步声靠近。店员走到她跟前,找了个没被刷过漆的地方靠着。 “他知道了。”来者张口便是这句。 尤薇扫了眼他,装作不知,继续做自己的事情。 店员观察着她,大有不将她彻底看透不罢休的势头。 兴许是品出什么了,店员又说道:“当然,只要他不阻碍我要做的事,我不动他。” “他即便是真做了什么,你也不能动他。”尤薇用手上的软刷点触着墙面,为画点缀细节。 “怎的?看上他了?你与他才见过几回啊,就这么舍不得了~” 显然这问题很无聊,所以尤薇没搭理他。店员觉得无趣,打了个哈欠就打算离开,走时撂了句。 “下回出去,门记得锁好,否则要是被老鼠钻了空子,容易死。” “彼此彼此。” 余光见人终于走开,尤薇心里可算舒坦了点。可她手中的刷子却停了下来。 画画讲究灵感,讲究机缘,她心不静。 现下耳机里传来的窸窣声更能抓住尤薇的注意。 …… 昨夜下了雨,路上积水路滑,向导开车便很小心,但难免还是有些磕绊,遇到比较泥泞的坡,车子容易熄火,要发动好几次才能过去,引擎发动出来的声响个没完。后座的俩人出于求生本能,抓住车门上的扶手,然后认命地随着车子摇摆。 开出有一阵距离后,夏墨开始话题。 “你总不至于无聊到见车就上吧。”万一是辆黑车呢。 后半句夏墨只敢在心里念叨,不然怕被开车的人扔到半路上。 “保不齐我就是这么无聊的人呢?” 两人陷入沉默。 不知是不是过于尴尬的缘故,开车的人来了个急刹,打破了这种氛围,只不过后座俩人差点头磕到椅背上。 缓过神来看向挡风玻璃,发现车前方不远处的路中间放置着一排简易的自制路障。而越过路障大概没几米的位置,能瞧见有大片的红布遮挡,无法看清路深处的景象。 “这又在整什么幺蛾子。”聂向导解开安全带下车。 空桐悦见那开车的人离开,暂时无法顾及其他,便从身上摸出个本子,又拿出支笔,低头开始在纸张上写东西。 夏墨则相反,目光随着向导的背影,看那向导跨过路障,步行走向路的深处,最后那片红色将他拉入、吞噬。 红色有些扎眼,再加上昨夜没休息好,用眼过度难免会有些头疼。夏墨正想揉揉穴位,旁边的空桐悦递来一张纸。 “一路上来的路线图,时间短画得寒酸了点,不过该有的路标都有。要是那孙子想诓我们,也不会找不到路跑。” 接过东西,夏墨草草看了眼就揣进衣兜:“真想对我们下手,也跑不掉。” “这可未必,因为我可以把你推出去挡刀,然后我自己逃,反正我跑得快。”空桐悦回答道。 “这么狠?” “你可以试试。” 天又给聊死了,夏墨总感觉这会儿空桐悦对他有点不满呢,句句带刀。 咚! 车外传来一声。两人同时从自己侧边的车窗往外看。在夏墨窗外能看见,有个小小的红色腰鼓正在顺着斜坡往下滚,最后陷在一个水洼之中。 “凭空冒东西?白天见鬼?”空桐悦面带怀疑,且周围目前除了他们这辆车,并没有其他人经过。 夏墨直接开门下车,空桐悦想拉都拉不住。他径自走到那个位置,捡起掉在路上的腰鼓,在手上把玩了会儿。腰鼓也就比巴掌大一点,因为在路上滚了几圈,原本红色的小鼓沾染上许多泥水,却掩盖不了鼓鲜艳的红色,红色的鼓身上用金色描绘出些图案。 绘制的图案是祥云鸟飞以及...脚踏烈火的小鬼? 这矛盾的两种存在让人不解。不知绘制图案的人是想表示人间和炼狱,还是阴阳互生,神鬼两说。 “傩戏...” 夏墨联想到那夜在江边看到的花船。碎片般的线索又穿起了一点。 带着另种心态,他再次看向那从高处垂下的红布。 山间的风吹动红布,一瞬间它们鲜活起来,飘动的红布正在朝来者勾手欢迎。 满眼的红色中,若隐若现一张脸。不过与其将它说是脸,夏墨更愿意将其称为面具——傩戏的鬼面具。应当是有人佩戴,隔着红布窥探着。 红布就像安全线,将光明与昏暗画上分界,两个地界的人互相好奇,又因危险而惜命。 不过这次貌似是对方先来勾搭。 所以夏墨对着面具出现的方向,晃了晃自己手里的小鼓,带着挑衅的意味。 既然想要,那就自己来取。脱离掉你的安全区,让我看看你究竟是何等面目。请君入瓮,你也得亲自把我请进去。 夏墨在心中这么想道。 空桐悦坐在车内看车外,暗骂他脑子碰线,见过赶鸭子上架的,赶着给自己揽事情还是第一次见。。 骂完后她还是下车了。 玲珑篇;寻路 红布被人从内揭开,却不是佩戴傩戏面具的人,是聂向导。 他刚才进去打听了一番,之所以拦路是因为有家在大摆白事。按照帽儿山的风俗,是需要请傩戏班子来做法,为往生者引路,为在世者谋求福音。挂红布是防止往生者被外界刺激导致魂魄乱窜无法转世轮回。 碍于是上山的必经之路,办丧的主家也不是不通情面,说只要他们动作小一点,不打搅到逝者就可以过去。霸道是霸道了点,但总归能走。 车子开不了,只能暂时停在路边,接下来的路三人需要步行。出于顾及空桐悦夏墨二人的情绪,向导说即便不挂红布拦路,车子也向前开不了多久。 再往上走,就是当时山体滑坡的区域,那边已经没有可供车子前行的路。 向导的话虚虚实实,带着点神鬼气息,却又找不出毛病。夏墨其实对这个所谓的‘做法’现场还是蛮好奇的,但直接提出来又很突兀,所以绕了个弯,说自己捡到个腰鼓,可能需要还给傩戏班的人。 向导瞥了眼那小腰鼓,停顿了下,然后说可以。 面包车后座上的东西被拎出背在肩上。空桐悦和向导都是轻装上阵,只带个小背包,把带登山包的夏墨反衬得有些另类。空桐悦调侃他是把半个家的家当都给背出来了。 某人回复说纯粹是图个安心。 …… 远瞧与近在面前终归还是有些差距的,当跨过路障真走到那大片红布跟前时,心中开始萌生出的某种压抑感,使人极其不自在。红布向上一眼望不到头,预估起码有个十米,若这布落下,怕是能在里面纠缠好些时候。 向导揭开一角,示意可以进去了。 红布如年轮般,层层叠叠,当你迈开步子走进时,会发现不远处又有一片红色等待你去穿越。过高的布置使得人的视野里放眼望去全是红色。 风吹动布匹的呼呼声,还有脚踩沙粒的摩擦声便是全部。三人都没有开口打破这种诡异的平衡。 再走深一点,可以隐约听见敲锣吹唢呐的声响,估计是在吹奏丧乐。 长时间面对这种鲜艳的颜色,人开始视觉疲劳。空桐悦最先不耐烦,直接大步上前,略过向导走在三人行最前,代替向导掀布。但兴许是出门忘记看黄历,空桐悦手一揭,佩戴傩戏面具的人与其撞个正着,恶鬼面具与之相视,空桐悦怔在原地失神。 夏墨伸手拽着她的背包,把她带到身后,而他站在傩戏面具人的面前。 “找这个?” 没记错的话,他在红布后见到的就是这款面具。虽不知是不是同个人,不过对方的目光直盯着这个腰鼓,夏墨还是可以肯定的。 对方拿过东西,没有道谢,扭头就走,有点替他们带路的意思。毕竟在这片红布里待得太久,主家可能觉得过于叨扰。 空桐悦跟在夏墨后面,同他嘀咕说戴面具这人神神叨叨,看着就不靠谱。夏墨扭头看她一眼,问是不是被吓到了。空桐悦反甩给他一个白眼,说怎么可能,她只是水土不服,别给她扣胆小的帽子。 这就属于见仁见智了。 …… 久违的光亮与预想中同样刺眼,人下意识选择低头避光,给眼睛一个适应的过程。耳边的丧乐声也更大了些。大概是吵闹过了头,夏墨侧目看了眼声源。 从他的角度来看,敞开门的屋子正对着那一片废墟但仍旧绵延的山脉,瞧不见屋里的情况。屋外门的两边,排成两列的乐队吹敲着民间乐器,还夹杂着几声哭泣的声音,应该在哭丧。 至于缘何是这种不确定的语气,是因为两者之间横着一块白纱,夏墨无法完全看清,且白纱尾部坠着细长的风铃,风铃响动的声音与这些吹奏声相加,很是吵闹。 还未等他看多久,傩戏面具的人便有意阻挡了他的视线。 “逝者眼下魂魄离体,正是最受不得刺激的时候。若是不小心冲撞,惹得不高兴,小心被上身报复,飞来横祸。”面具人的语气不算友好,对着夏墨似乎抱有几分敌意。 “呵呵呵,孩子不懂事,好奇心太重,不好意思啊~逝者安息逝者安息。”空桐悦走过来打着哈哈,一边把夏墨往自己身后撵。 面具人没再说话,给他们指了个方向,那是一小块自己开垦的小菜地。面具人示意他们可以往那个位置上山。 空桐悦一直赔着笑脸,等走到离他们有段距离后啧了两声。 “装神弄鬼。” 夏墨注意到面具人的目光似乎一直朝着他们的方向,正带着戒心,可听到空桐悦的念叨,再看她的变脸,被逗笑了。 “唯物主义啊。” “难不成你不是?”空桐悦反问道。 “这个嘛,子不语,怪力乱神,保持敬畏之心总是没错的。” “我怎么没看出你刚刚敬畏呢。”眼睛都快飘到人家家门口了。 “心里敬畏,也是敬畏。” “牛还是你牛。”空桐悦朝他比了个大拇指。 这一波属实是歪理占了上风。 …… 向导走在最前面,不知从哪个犄角旮旯的地方摸出根长竹竿,时不时用竹竿在地面捅两下,怕有被虚掩的塌陷处。空桐悦和夏墨跟着向导的脚印走。 愈发往上,脚下的路变得越崎岖,成堆成堆的沙土滚石以及还能看见点雏形的碎瓦遍布周围。这里的时间仿佛陷入了凝滞,灾害发生时是怎样,如今还依旧保持着。因为没有树木,附近连只筑巢的鸟都没有。 无人问津,鸟都不来。 空桐悦步伐比两个男的要慢点,到了三人行的最末。走累了,回头望着远处,他们在山脚下路过,正在办丧的那幢房子。这会儿它变得迷你不少,站在屋前的人更是只有芝麻点大。 “你们说,这平时,人家办丧事不都得开个席面啥的嘛,现在干唱干哭,是不是有点草率了?” “饿了?想蹭饭?”夏墨扭头回话。 “好奇不行啊,再说我真想吃饭,肯定会象征性给点钱的啊。”脸皮也没有厚到白吃白喝那个地步。 “可惜你有钱吃席没钱还我。” “啧,欠打。”空桐悦一脚上去,夏墨闪声避开,空桐悦踩空,脚别了一下。 夏墨赶忙拉住她胳膊。 只能说何必造作。 向导见他们两人闹起来,有点白费唇舌,便开口给他们答疑解惑。 “帽儿山基本上头三天都是哭丧,第四天才会开席,摆到第六天,头七下葬。看样子今天应该是第二或者第三天。” “因为拦路的红布上沾了泥水还有点厚重,是么。”方才掀布的时候,夏墨就感觉手上有些重量,且布有点湿润。 头三天只哭丧,所以人并没有去世很久,而昨前天都有下雨,但雨并没有很大,所以雨水只是把红布打湿了一部分,风还能稍微吹动一点。 向导看了眼夏墨,神色里带着些欣慰。 “所以那位长辈是因为雨天在山上滑倒而去世的是么?”空桐悦听着两个人的念叨,冷不丁冒出一句。 引得原本在说话的两个人朝她投去目光。 空桐悦指了指山脚下的房子,说道:“农村不比城里,交通不便会限制他们的出行,活动范围很有限。办丧的房子附近有菜田,证明那个屋子里是有长辈居住的。但刚刚我听哭丧的声音都比较年轻,应该是长辈去世了。” “小姑娘耳朵挺灵啊~那为什么是雨天滑倒去世的呢?” “因为您先前耽搁了很久,我想应该是去打听情况和做别的准备了吧。后面不论是我们差点走到屋前冲撞,还是前面一段路上,我看您的状态都一直是紧绷着的。且,对脚下的路格外留心。所以我才这么猜测。至于路滑,是因为下雨天和上山联想起来能致死的,无非是遇到野兽和摔倒受伤。后者更合乎寻常逻辑。”说时把脚边的石子踢开。 这小石子走得硌脚。 “说得大差不差。”向导这话算是肯定了空桐悦的猜测。手里的长竹竿在周围一圈敲敲戳戳,确认无误继续往上走。 夏墨把空桐悦往前推了点,自己则走在最后,向导在前夏墨在后,把空桐悦夹在中间。 向导没注意身后两人的小动作,只是一门心思给两个年轻人叙述前因后果。 “那屋子周围废墟一片,空旷得很,雷响起就跟天要塌了似。前几天夜里,那家人的鸡惊了,从鸡舍飞出去跑到山上。屋主家里老人心疼,都没来得及告诉家里人,直接摸着黑就追出去,结果路滑一脚踩空,掉进这附近的某个废墟洞。听屋主说那洞虽然有点深,可努努力吧,也能靠自己爬出来。但哪能想到老人家那么倒霉啊,岁数本来就大,手脚不灵活,结果掉下去偏偏磕到脑袋,估计当场就走了。” 空桐悦与夏墨相视一眼,读懂彼此眼神的意思。。 若没预料错,这便是此行的开端。 玲珑篇;山神庙 ‘残旧’,是初次见到这座山神庙的两人,最先于脑海中蹦出的词汇。 说不上特别破败,只是普通的旧房子。在周围鲜艳如火的枫林中显得有点寒酸。 三人站定于山神庙后门的位置。但向导口中的后门,实则是垮塌墙面裂出的大缝。 庙外墙是大面积的焦黑,能看出被雷劈过的痕迹。垮塌掉下的砖块随意的散在院内外两侧,砖块应是长久无人挪动,已经凹进泥土中。砖块的裂缝处能看出点点绿色的苔藓和细小的杂草。 向导将山神之事吹的玄乎,可现下见这废弃无人修缮的庙,一时间不知该说是荒谬,还是向导那张巧嘴堪比诈骗。 夏墨跨步迈进院子,打量着内里布局,发现身后空桐悦没跟上,便侧过身子往外瞥了一眼,见空桐悦选择去庙外围墙查看后,他收回视线,专注在自己这边。空桐悦身手比他伶俐,这会儿没什么突发情况,他也不必过度关注,省得又被她阴阳怪气怼一番。 与此同时,向导也见她离开的身影,没吱声挽留,等她走出视线范围后,转头跟上夏墨的行动。 院靠东的位置有两间堂屋,窗户的连接处已经生锈,窗板上的格子里带着灰黑色的痕迹。堂屋的木门也发了霉。院西的角落有棵枫树,混在这满山的红中,乍看不容易发现。树旁大概十步距离有口六边形的井,井上盖着块薄木板,木板上压着一块不大的石头。而院中的杂草已到了夏墨膝盖的位置,踩下去见不到脚,保险起见,他用手左右拨动草丛,确认无虫无蛇才继续往里走,走到井边。 盖井的薄木板即便被雨水打湿仍旧白净的很,和周围绿黑的院墙比起,它显得过于崭新了。再看院里,愈靠近前堂的位置,杂草愈歪斜,近期应常有人走动。 这山神庙荒废...但也没那么废。 而夏墨身后一直有动静。当然,他不瞎,向导那么大个人跟着,他不会毫无所知。于是回身看人,大概向导是有话想说。 果不其然,他问了关于空桐悦的事情。夏墨也回答他,她与自己是熟人关系。向导却类似调侃的说,觉着空桐悦有些嫌弃夏墨,态度可劲儿差。 夏墨倒是无所谓的态度,同向导表示,他上山前刚把人家小姑娘给得罪了,这会儿要能得到好脸色,那才是见鬼。再者帽儿山这气候,属实难让人心情愉悦,大概率也有点水土不服。 向导却不这么认为,趁着空桐悦不在场,他亦是直言,近些日子来帽儿山找他带路的,并不止夏墨他们这一拨人。而最后目的都大差不差,久之向导也能猜到个几分。偏偏这人心难测,枕边人都能半夜捅刀,更何况只是区区熟人。比起莫须有的,还是小命留好才是最打紧的。 对于向导的‘好心’,夏墨先是道谢,也给出了他自己的答复。 “其实我也未必是被祸害的那个,我的道德底线...兴许没您想的那么高呢。” 说罢指了指前堂的方向:“来都来了,再去前面转转?” 向导没反驳,夏墨便径自往前堂的方向走。这后院的摆设大致瞧了后,他总觉着这山神庙有些和玲珑坊相似。 …… 堂内无灯,昏暗的很,空气中带着湿润和霉味。庙堂本身也没多大,从左到右不会超过三十步的距离。就近选择一面墙,稍微凑近看,墙面上有大面积的壁龛,只不过里面放的都是融化凝固的红烛,红烛的蜡油上也带着黑点和灰尘。 顶上的屋檐漏了多个小洞,一小簇天光穿过这些洞,照射进来。与之一道来做客的还有未干涸的雨水,它顺着瓦片的弧度,滴答在前堂那并不平整的地砖上,积出浅浅的小水洼。 当中就有一个小洞,正巧在堂中神像的位置。一缕小光打在神像上。倒也让夏墨印证了想法。 这山神庙...的确是玲珑坊的前身。 不过两者差距确实过大了,前者显得寒酸许多。比起玲珑坊,这里的神像既没有镀金更没有绘彩,光秃秃的石像还被削去了一部分。 神像头部,从右侧眉骨向左下延伸,直至左唇角的部分都已无踪迹,像是被劈开了似。本应该是祥和的神像,因为这部分残缺,剩下的眉眼竟能品出几分肃杀。 被俗气沾染的神,能不能继续称之为神...这事儿暂且还拿不出结论。 再回头,正巧山神庙前门被推开,早已生锈的门栓掉在地上,随着推开的门移动,在地面刮出一阵令人牙酸的尖锐声音。 推开门的空桐悦听到这动静揉了揉耳朵,迈过门槛走进来,感叹说帽儿山的人做事风格独特,信奉的神庙被毁,后续是半点行动不做,任由着它荒废。 “都有了新地,哪还顾得上旧址。” 夏墨朝空桐悦递了个眼神,后者顺着他的指引往神像的位置看过去。 “这里...”空桐悦停顿了。 夏墨见她一副失忆的模样,接上话茬。 “那夜去的玲珑坊,神像就与这个无差。当时还是你把我拉过去的。你我与曹雨烟还说过这些神仙的事。” “这不是那天发生太多事儿了么,哪件不比这个惊心动魄啊?差点小命都搁在那里了。”情绪没有过多波动,自然印象浅。 夏墨却也如她那般停顿了,过了会儿才瓮声瓮气道:“你倒是向来只记在乎的事...” 这话有点不太中听,空桐悦单手叉着腰,反驳道:“我管别人在乎什么,别人说话,我听不见不就得了。” “也是,是我话多了。”夏墨转身去另一面墙。 “阴阳怪气。”空桐悦咂舌,又看向这神像,神色凝重,然后...双手合十作参拜状。 “劳烦,保佑我财运亨通无灾无奈。” “那是山神,不是财神~”夏墨慢悠悠飘来一句。 “你管我!” 夏墨没吱声了,他看着与另一面墙几乎无区别的壁龛,而后原地稍微跺了跺脚,确认脚下有别的空间后,再继续往前走到堂外的空院,像是突然失去了目标。最后索性在前门的门槛坐下。 他望着被门栓划出一道痕迹的地面,竟开始发起呆来。 拜完神像的人扭头一看,脸上也是莫名其妙。 “这人...傻了?” …… 山神庙这一圈不知该说是顺利还是不顺。下山一路的枫叶鲜艳,连带着雨后树下的野蘑菇都属鲜艳那挂的。 “你说这些能吃吗?”空桐悦指了指某棵树下的大红蘑菇。 “这个嘛,能不吃还是尽量别吃。”向导适时插了句,生怕说晚对方直接上手摘个一背包回去。 “额...我是替他问的。”空桐悦把锅甩给夏墨。 不过夏墨却是怔愣的回看旁边的女孩一眼。他现在正拿着手机,抱着侥幸心理在找信号。 但事与愿违,即便前身是景区,山上依旧没有信号,估计是没有基站。 因此另二人说话他是半点没听进去。 空桐悦眯着眼瞧他:“我怎么感觉你奇奇怪怪的。”上山以后这人就不太对劲。 “可能水土不服吧。”夏墨回答,听着有些敷衍人,却也不好再多问。 又往下山路走了段距离,大抵是附近开始有人居住,于是手机才勉强有一格信号。夏墨便发了条消息出去。 至于对方是否收到,后是否回复,就不是夏墨操心的了。。 还是那句....他话多而已。 玲珑篇;焦躁 某种程度来说,这聂向导的效率也是极高的,三人离开红枫林再次见到大路时,路边已然停了辆车。向导熟门熟路,直接拉开车门,把二人送下去。 山神庙一行...感觉也挺荒谬,无所收获。 向导开车离去后,空桐悦才凑到夏墨跟前。 “这人手脚够快的,那车早就在那侯着了吧。” “人家靠这行吃饭,手脚快些无可厚非。” “我是说...”空桐悦挡在夏墨面前,“这人有我们不知道的门路。” “起码目前为止...他没有太大的恶意。” “所以你花了多少钱?”空桐悦话锋突然一转。 “不算多,但也不少,算是我能接受的范围。”夏墨来时就做好心理准备,反正来宁城这趟,事多是显而易见的,这种小事他也就选择性忽略。 空桐悦双手环胸,绕着眼前人走了一圈:“你这个话...我感觉你血亏啊~花了一笔钱,就买了个负重爬山游?” “这周围都是山,除了爬山,你还希望有什么?”夏墨答得含糊,不过却也听出来别的意思,“你绕来绕去,没话找话,怎么,想打听我要做的事啊。” “这不是怕太直接,你给我拒了么。” “那你觉得兜个圈子就能把我绕晕,对你和盘托出?”夏墨反问。 于是两人相视,沉默了片刻。 “啧,烦人。”空桐悦转身就走,完全不打算再浪费时间在这件事上。 夏墨拉了拉自己背包的肩带,跟上前面已经走远人的步伐。 …… 在夏墨出门的这片刻功夫,民宿里的人早已打成一片,会调节气氛的年轻辈,比较亲切的长辈,当中部分还有师生的这层关系,因此其乐融融,和谐得很。 以至于,他瞥见到从大门口进去,被一伙子人拉住嘘寒问暖好一阵的空桐悦,忽然有些无所适从,趁着无人发现的空挡,绕到民宿后院后门的位置。 直到站在后门,夏墨才想起这门常关,现下还特意绕过来的他跟个小丑无异。他叹了口气,正想折返回去,山风一吹,原本闭着的门竟被吹开了一条缝。 夏墨记得很清楚,后门是从院内落锁,不存在忘记的情况,那就只能是有人刻意打开。 有人出门?还是等他? 这想法冒出后他自己都觉得有些奇妙。 走进院子,院中并无人在等候,夏墨犹豫了下,还是没把门锁上,将门虚掩。他怕自己领错了情。 院里花草还是早上那副模样,不过却也有不同。 墙壁上的画用色过于张扬,夏墨想不留意到都难。 下意识想走近瞧瞧,却听见一楼某房间窗户推动的声音,顺着望去,宋伊坐在窗口,与他对上。 “你们商量好的,前后脚...前后门?”宋伊不知晓山上发生了什么,但却知道夏墨与空桐悦两人一道出的门。所以她也是想不明白二人这番‘避嫌’图个什么。毕竟出了这山,现下这帮人都不一定会再遇见。 夏墨的回答很坦诚:“有些吵,应付不来。”他不排斥与人交往,但有些时候确实没必要在这类事上太费心思。 宋伊倒是挺认同这点:“可以理解,人聚在一起,七嘴八舌。不过人多些,心里安慰多了,倘若真的静寂,反而心慌。 “嗯...”夏墨应了声,眼神还是止不住往墙壁上的话瞟。 宋伊这个角度多少能见到他的那些个小动作。 “民宿老板娘画的。” “我知道。” 见那人注意力被画吸引,她继续开口,想把人的注意力拉回来点:“明日东西运来,那帮人就准备进山了。” “这画很好看。” 宋伊:“……”他们好像不在一个频道上。 “罢了,明日你且歇着吧。至于你说的事,我知会过了,人很快会被接走。还有就是,在你们回来前,民宿的店员来问过各个客人的忌口,来征求晚饭的菜色。我与你不熟,就没多说,你要是有,记得告知下他们。”说完她起身,退回到屋子里。 “宋小姐很平静啊,似乎并不介意之后可能会发生的种种情况。想来在出发前,你已然未雨绸缪过了。” 宋伊探出半个身子,拉着窗户:“是啊,总得留条后路吧,不至于把自己搭进去。更何况比起现在的我...这两日乱晃的你应当才是不安全的那个。”频繁的外出,又是外来的人,极其引人注目。 “我同宋小姐一样,自然也不会因为某些...微不足道的小事而断送自己的。” “但你的神色...可比在客栈时疲惫不少...”打开的窗户被关上,宋伊方才那句话的尾音隔着玻璃,都听的有些不真切。 …… 废话,几天都没休息好,能有精神才是见了鬼吧! 夏墨在心里念叨着。他不排除自己是庸人自扰,却也确确实实被影响了。 再看回墙壁上的画。他又凑近了点,想触碰,可看见自己那双有些脏的手,便也作罢。画的内容有点抽象,不知是不是还未完成,但瞧得出,主打一个狂字。 然,狂也没那么狂。画的一些细节上总觉着带了些敷衍。画画的人...心不静。 夏墨想到此处笑了,貌似他也不太有资格说别人。 …… 房间还是走时的模样,大抵是知情后有点膈应,夏墨不太乐意往床那边靠,在电脑桌那边坐下,摆弄起自己的相机。 数码机的好处就是可以随时回看。 山神庙整体平平无奇,比起它,夏墨对它地砖下的空间更感兴趣。也不知道是个地窖呢,还是地道。似乎后者概率更大。 庙的地理位置在半山腰的斜坡,往下的话,深度多少,长度多少,它的起始点与终点又在哪里?且不论建造者是谁,单就地道来说,挖地道费时费力,如果它不能发挥到极致,那它的价值就不足以让人耗劲。 某些人呐,打着神庙的幌子,受着旁人的香火,却在虔诚叩拜的信徒脚下干着暗度陈仓的事情,真是...好得很。 来这帽儿山将近两天,时间花的不少,效率却是奇低,也就一个孟仙桥,半路还和夏墨扯上了点关系。再说回一年前的考古队。即便不算太感兴趣,总归希望能了解个大致的前因后果。 目前对于那支考古队,除去那个越桑桑,留白的地方太多。若是能找到当时他们的资料,估计能填补解答不少疑惑。 可能在最开始,他们自己都没留意到的细节,是构成如今结局的某节锁链。 夏墨头靠在椅背上,有些烦躁。 目光再次看向那张床。 啧,更烦了。 …… 碍于早些时候并无交流,且之后也没有热络的想法,晚饭点众人在一楼长桌落座时,夏墨选了边缘的位置。这样既不用夹在中间像个拨浪鼓似来回给反应,也省的半路被戳一句。 若说夏墨坐这个边缘位有什么坏处,大概就是吃不到什么他感兴趣的菜,随意夹了几口后,筷子便撂下了,余下基本上都在喝水。 混熟的人无所不谈,加之基本上都是成年人,因此饭桌上酒水饮料没停过,酒上头就起兴致,谈到后面就开始八卦起来,于是目光以及话头挪到了当中最年长的涂璟先生身上。有问考古趣事的,当然更多的是在调侃问涂老先生以及妻子年轻时的恋爱史。 不知是谁提了一嘴,说下酒的炸肉条没蘸料,得去跑一趟,恰好店员不在,老板娘也早早回了屋,一时间有些冷场。 夏墨见桌上已经开始有人劝酒了,为避免酒杯递到跟前,把拿东西的活揽到自己身上。 这一起身,七嘴八舌要带什么的都有,番茄酱牙签辣椒面。最离谱的还有说带包好烟的,要轮着给这些哥哥妹妹发一圈。 讨烟的刚说完就被桌上的其他人笑了,说他喝糊涂,这是民宿,不是小卖部,而且人家去的是后厨。 喝了酒的人这才恍惚反应过来。 在他们哄堂大笑的间隙,夏墨已然溜走了,省的真成跑腿小工。 …… 后厨里无人,只有冰箱运作的嗡嗡声。无人帮忙就自己上手,后厨不大,部分调味料的位置基本上一目了然。由于背着光,人又有些急,没留意到细节,手肘不小心将敞口的调味料碰倒,撒了炉灶边的台面上。 花椒粉在空气里飘荡,呛得夏墨咳了几声。 待到这股气息散去,他站在原地,手撑着台面,疲态尽显。 大概跟这几夜没睡好带点关系,今天下山时那股子情绪一直憋闷在心头,直教人堵得慌。其实他可以去尝试倾诉,就像外面饭桌的人,三两下灌几杯酒,发个酒疯慷慨激昂一番。 可...真要不过脑子往外蹦话,夏墨反有些害怕自己的口不择言,倒把自己的底给漏了。和不熟悉的人推心置腹,那种一瞬间被剥干净的感觉,他不喜欢。 脑子里万马奔腾,现实里他的脚步跟被强力胶粘住似的,傻站在灶台的位置,不知情的还以为他想露一手炒几个菜。 “小夏先生。” 夏墨回身,尤薇站在厨房门口,不知她何时来的,不知她为什么走路无声,又站在这里观察他个傻子多久。 她的情绪稳定,衬托显得夏墨更多了点滑稽。再扭头看还有这台面上的调味粉末,感觉完全是在给人添麻烦。 “那个...我...拿东西,不小心把东西碰撒了。”他眼睛飞快在周围扫视,总算找到抹布,拿到手上清理台面,还看了眼尤薇,“我会赔偿的,到时候结账时一起算就好。” “一小瓶花椒粉而已,我们店也没贫穷到非得客人倒贴的地步。”尤薇走过去,拿过他手上那块已经脏掉染色的抹布,走到洗菜池那边,拧开水龙头,掺了点洗洁精搓洗,“左边的碗柜里还有新的,麻烦小夏先生自取。” “……好。”夏墨按照尤薇的话,蹲下身开柜,在一众瓶瓶罐罐里找出新的花椒粉。心中疑惑怎么突然对他改了称呼。 正要拿出东西,却听尤薇开口说了一句。 “小夏先生似乎有些焦虑。” 拿取的动作稍稍停了下,又在对方转身前拿出东西,起身关柜门。 “也不算,其实就是....” 尤薇打断他:“是与不是,小夏先生自己最清楚,不是么。”拧干水的抹布被人展开,搭在池子边缘。 “人若是在短时间内接受太多繁杂的消息,追求完事掌握,是很容易顾此失彼的。与其在满头凌乱中,费力理出个可能根本无用的头绪,不如回忆自己的初心。必要时候...走走捷径也未尝不可。” “尤老板的情绪...与白日也不太一样。”比起早上,夏墨觉着这会儿的她...心平气和很多。很难不让他多想,这个人是不是有些过于关注自己的行动了。 印证了宋伊的话,出门即是招摇,跑的多了,就高调了。 尤薇找了块干布擦了擦手,不知是装傻,还是真的没明白夏墨话里的意思,直接跳过他这句话,径自继续说道: “早上有说给小夏先生送安神香,一忙就给耽搁了,稍晚些我给您送过去吧,反正就在隔壁。” 夏墨听到一半想拒绝,当她话说完,又给咽了回去,转而应下,拿着需要的那些调料离开了后厨。 …… 回去时饭桌上聊天的话题从涂老师讲到了涂老师的太太,夏墨听到这么几句话。 ‘有时不必太拘泥于男女间情爱,伴侣好找,知己难求。知己情厚重,亦会想他所想,忧他所忧。一个动作或一句话就能明白所思所想的默契,远比空口白牙及白纸黑字所说所写要难得。’ ‘情啊,人人都有,亲友爱间,不分三六九等,却得分清。’ …… 嗯...这说得倒是不错,长辈偶尔还是会说出些有用的话。 夏墨重新落座后这么想道。 …… 晚饭结束,各回房间,夏墨不知第几次琢磨这两天发生的事情,还有尤薇所说。 她确实没说错,尽管夏墨不愿承认,但他很清楚——他在焦虑,也在怕。 怕影响自己原本的目的,怕无法做到全身而退。 说白了,现在这民宿里的人,他没一个能完全信的。 真奇怪啊~明明宁城是他出生的地方,如今却变成了他焦虑的源头。。 再一次看向那张床,夏墨打算做点什么,让自己短暂的不考虑那么多。 玲珑篇;有所思 民宿大堂已经熄了灯,门也落了锁,屋顶天窗落下点微弱的光打在一楼地面,二楼也只有走廊上的窗户有点光亮,整体还是偏暗,偶尔能听到不同房间里有微弱的声音传出。 某间房门被轻轻敲响,屋内的人从里开门,光线从屋内争先恐后窜出,包裹住站在门口那尚未完全适应黑暗的人。 尤薇侧身倚靠在门上,暖黄色的灯光从她身后照射,将她的影子拉长,落在夏墨脚边。 “进来坐,外面冷。” …… 房间内基本上没有什么特别鲜明的个人风格,除了多出个半人高的推拉柜,摆设基本与隔壁夏墨的房间无差别。 屋内有张小圆桌,两个带靠背的凳子相对而放,夏墨找了就近的凳子坐下,背对着房门。 现下,屋内的主人正站在那个柜子前不知在捣鼓什么。听到有撬动的声响,坐在凳子上的人稍微往旁倾了下身子,看到尤薇正在用勺柄开一罐奶粉的金属盖子,奶粉罐身上写着‘中老年高钙奶粉’的字样。 同夏墨对她的初始印象有些出入。这人貌似是细致的,又带着点粗心。 不过她的直觉却是准的,准到她可能后背夺长了只眼。 “奶粉是你们上山前新买的,没下东西。”端着两杯冲泡好的热牛奶,走到桌前,于夏墨面前放下其中一杯。 “我想说的不是这个。” “我知道,活跃下气氛。毕竟你看起来...真的紧张。”尤薇拿着剩下那杯热牛奶,再另张凳子坐下,“天凉喝热饮暖胃,碳水也能助眠。” 这话不由得让人联想起在后厨的短暂交流。 “我看起来真有那么焦虑吗?” “小夏先生的演技属实是生疏的,是个人只要愿留意你,都瞧得出来。” “那看样子我确实很容易挂像,劳烦尤老板专门跑一趟劝诫我了。” “有时间说这些漂亮话,不如先把自己顾好了。”尤薇抿了口自己杯中的热饮,放下杯子勾起笑脸,“直接点吧,你这两天进度太慢,为免误事,你我不如合作。” “怎么个合作法?” 夏墨答得快速,仿佛就等着尤薇说这句话。尤薇稍稍撇了下嘴角,又压了回去。 她伸出手,掌心朝上,示意夏墨把手覆上来。 然而夏墨却跟没瞧见似的,双手环胸,她隐约感觉这人还往后退了点。最要紧的是眼神还贼真诚甚至带点‘睿智’。 很好,依旧不给面子。 尤薇抽回手,笑容同样下去了点。 “接下来几日,你的任何动向我都需要晓得,且,必要时候你得按我的话做。当然,合作期间,帽儿山上,你的命我会护。” “好处呢?”谈判是得有砝码,双方各取所需,才能使天平稳定。 “作为诚意,你可以问我三个问题。” “好啊。”夏墨退后的身子又往前倾,但仍旧双手环胸。 “第一个问题——三天前的夜里,渔具店门的风铃,是你挂的吧。”那夜风铃显眼得很,动点脑子都知道是刻意为之。 “我记得小夏先生是宁城本地人吧,这宁城做生意的人门口挂风铃再正常不过了,大可不必揪着不放。” 这个答案是意料之中的敷衍。但不否定...也算是默认了。 因此夏墨不恼,继续说道:“那日可谓是相当精彩,曹家小姐落跑不说,就连简纪都横死街头,似乎局势骤转,可又觉得...才刚开始。以至于在民宿门口见到同样风铃后我那叫一个欣喜。欣喜之余更是好奇。我很好奇尤老板与简乔那帮人...究竟是怎样的关系。” “拿人钱财,互惠互利。”简单明了。 “是么...那既是合作,简纪后面的计划又是什么?” “小夏先生想听过程还是结果?”尤薇一个反问。 “这么说来,应该是结局已定了....我想听听过程。” “过程啊...”尤薇像是真的有在思考这个问题,然后很是正经答道,“不晓得。” 夏墨脸有点垮,还是尽可能保持礼貌,没把脏字骂出来。眼前这个人嘴上说是合作,实则就是浑水摸鱼。 奈何对方还摆出副很有道理的模样。 “俗话说事在人为...就像是做等式题,哪怕答案的数字相同,列式却有多种,加减乘除也好,正数负数也罢,答案还是那个答案。正如同总有人企图操纵正义之剑审判芸芸,又被芸芸众生之中另个人取代,很多事都是未知的。”尤薇指尖轻轻敲了两下盛着热牛奶的玻璃杯,敲击所发出的声音清脆,宛如那夜的风铃。 夏墨目光落在她手部的动作,停顿片刻后上挪,望向尤薇的面庞,看得认真。 再然后,他笑了。可能是觉得尤薇太能扯淡,亦或者...是尤薇的话里有他认同的点。 他拿起杯子,三两下把杯中液体饮尽,空杯子被搁到一旁。 “的确,有的事情很复杂。就像你所说,前路未知,但不代表完全不能预估。简纪有把握让结果不变,就证明他会在某些环节出手干预。而你,或多或少也会知情部分。可你却一直在同我兜圈打马虎眼,这说明在计划推进当中,你与简纪有了相悖的想法,对么。” “这算第四个问题。” “无妨,那就算我自问自答吧。”毕竟她还是有些不放心的样子。 “目前就我已知的情况,我们此行目的有交集之处,却各不相同。曹雨烟想弄明白她母亲的真正死因;简纪与乔家最开始抛出的饵是长生香,现在是山神娶亲,舒心拿考古队案引人。若要以事情要紧程度来排,曹母事排最末,其次是考古队,重点是乔家和简纪的算盘。 舒乔简看似独立,但我估计他们三方是上下其手,编了个箩筐让人进。他们想要的东西,出现的时间线只会比考古队更要向前推。 不过人的能力范畴有限。尤其是他们需要的生面孔,某些方面确实比不过老手。譬如我,初来乍到帽儿山,仅靠自己,能够活动的范围便会仅限在民宿周围。想要远行,最保险的法子就是求助身边人。楼下那店员应当是他们安排的吧。尽管他领我找到了孟仙桥和聂向导,可一路上他的每段话,背后总结起,无非就是乔家和山神。加之上山前一日,乔家人又宛如弱智般,给我来了出白日绑人的戏码,使我对神鬼之事加重印象。 聂向导今天的举动,同样是为了巩固我内心对未知的恐惧。按他们的计划来看,我被玄学困住,接下来的行动自然是为了不耽误正事,努力解除心中困扰。那么不论我怎么前进,最终都绕不开需要进帽儿村的结果。大概这就是你说结果已定的缘由吧。” “但你却相反,你不想我过度深入,所以将我安排在那间房,只想我查考古队的事情。还是你觉得比起其余,我随考古队一起会更可...” “因为好护。” 夏墨话中的‘可控’两字还未说完,尤薇已然打断,使他有些恍然。 “掺杂越多,越不容易抽身。你自己刚说过,相较而言,考古队的事情最简洁,其余利益输送太多,你难不成想在帽儿山耗个一年半载么?”更何况,现下已经浪费了几天时间。 “小夏先生,‘意外’可以改变生活轨迹,但你不能在‘意外’上消耗自己的人生。” 想来夏墨多少还是听进去了点,尤薇见他神色由恍然转为了沉思。但并不像是要采纳的样子。 所以夏墨开口反问。 “那你怎么办?” “我?和我有什么关系?” “不按照计划走,你会怎么办?” “这不是你该考虑的事情。” “如果因为我的后续行动,会对你造成实际性影响与麻烦,我希望你坦诚告知。”夏墨的语气突然严肃起来。 “你现在这样追问的语气就很麻烦。”拒绝的意思几乎是摆在台面。 说了没两句的人再次哑火,眸子垂下不知在看什么地方,只是很明显的情绪又低了下去。 还没等尤薇再说话,他就起身说要回去。任人怎么瞧,都觉着他有点委屈。 眼看着这人好不容易起来点的心态又开始低沉,尤薇只觉得头疼。 心中踌躇,直到那人都走到门口,她在心中叹口气,开口说道: “若住的不自在,明天我帮你把那床垫换了。” “不用了...”夏墨背对着尤薇,用带着情绪的语气回答,头还是垂着。 “你不是洁癖怕脏?” 那人忽然扭头看她。 “你还记得?” “你连被脏手抓一下都带着点嫌弃,那床垫...确实有些难为你。”话说他刚刚眼睛是不是亮了。 这句话显然比方才那几句要顺耳得多。 “那我明天早点起。”说完拉开门,走时还不忘说句晚安。 尤薇望着那扇门,摇了摇头。 “跟个电灯开关似的忽明忽暗。” 但说好哄,他也是真的好哄。 …… 身后卫生间传来动静,‘尤薇’头也没回,而后脚步声靠近,她被人从身后抱住。那人双臂交叉搭在她的肩上,俯身凑到她耳边。 “与他聊那么久,你是真的一点儿都不担心我啊~空桐悦。” “你高璐婕和魅根本就是一脉相承,要是真无聊...早就闹起来了。”顶着假皮的空桐悦头都没回。 高璐婕笑了笑,隔着凳子往她身上靠:“还不是因为今天一整天...跋山涉水,顶着张不知是谁的脸疯狂演戏,我可太累了...”朋友做到她这份上,算是相当可以了。 “明天找个理由避开他们,至于是要休息还是下山,随你高兴。” “你这是过河拆桥?” “怕你不自在。” “哦?”这话高璐婕倒是听着很顺耳,直起身,绕到空桐悦面前,在小圆桌的边缘坐下,“是怕我不自在,还是怕我搞破坏...亦或者...你怕隔壁那个不自在?” “都有。”空桐悦几乎是没有犹豫,便这么答了。 “你果然一如既往的坦诚。”高璐婕都想给她颁个‘诚实小天使’的优秀奖项,“不过呢,可能是我今天扮碟中谍习惯了,我还想再留两天,磨练下我那演技。” “你扮得哪里是碟中谍啊,分明是碟中碟中谍。”空桐悦听她那带点刺的语气,不免感慨道。 高璐婕明显神色凝滞了,瞧向空桐悦的目光都转而带上了几分审视:“你...” 空桐悦回给她一个堪比向日葵般的和善笑容,眉眼弯弯:“求个自在,也给某些人求个安心罢了。” …… 大抵还是有心虚的成分在,高璐婕没继续追问这个话题,也没脸追问。 其实高璐婕并不喜欢空桐悦这种笑,总觉得背后憋着坏水。 “那他呢?”高璐婕选择转移注意力,“那个夏什么...” “夏墨。”空桐悦敛下笑容,拿起杯子,继续喝着杯中的热牛奶,“入住登记表上不都填了,你还看过呢。” “谁知道那是真名假名,姑且算他是真名字好了。那个夏墨,完全是被乔家逗得团团转,刚刚你们聊那么多,绝大部分都是你已知的信息,基本上可以归类成废话,你听了半天居然一点火都没冒,我是真的很好奇了~”高璐婕甚至觉得这小孩儿...有点好骗,随便挖个坑都能埋了。这种天真无邪的孩子她没少见,反观空桐悦这次的态度不多见呐,高璐婕的八卦之心自然是宛如扎了肾上腺素般,直线往上飙涨。 “虽说人际交往需靠互惠互利才能稳固长久....但也没必要一成不变。再者他小帮过我几次,且你也说了...乔家一直诓他,他的状态已经有些异样,放着不管极其容易走岔路。帽儿山上他本就没几个认识的人,假若多说几句话能让他平衡点,就让他说吧。” “哦?这么贴心?”高璐婕语调上扬,是个人都能听出来她在阴阳怪气,“可我怎么觉得,你看上人家了。” 尽管高璐婕对夏墨这个人的好感指数并不高,却不得不承认,那孩子的脸是长得真不错。秀气但不阴柔,带点傻...又很真诚。 空桐悦见她那表情,不阻拦她的话,怕是思想能跑马跑到赤道的另一边:“你脑子里能不能别只有情情爱爱。有那个功夫八卦别人,不如想着怎么把自己的生意做大做强。” “我那门路,撑死无非就是从地下一层做到天台一层。你不一样啊,你铁树开花的样子我还没见过呢,可不得黏着你吃最热乎的第一口瓜啊!” 空桐悦:“我还是那句话,你和魅两个人简直是一脉相承。”不知道的人,还以为魅是高璐婕生的。 高璐婕拧了拧眉,摆出思考的模样,带了点认真:“但如果你不是看上了他...那就是你认为,他和曾经的你有相似之处,怜悯心作祟,开始担忧。” 在高璐婕的记忆中,继空桐悦失踪被找回,刚回L市的那阵子,这人曾把自己关在房间好些天,除了吃饭就是啃书,不知疲惫。她什么类型的书都在看,当中不乏那种中西方的经书,保不齐翻着翻着就把什么言论看进去了。 毕竟‘渡人亦是渡己’这类话,还是出现挺多的。 空桐悦听出她的言外之意,没回答。 高璐婕一时不知自己说得是对是错。 “唉...他确实挺漂亮。”空桐悦这也是实话,她当时在教室里见到那厮第一眼,是真的看进去了。 某种程度来说,她确实很吃这类。 此言一出,高璐婕沉默了,不到三秒,她原地蹦了起来,兴奋至极。 “吼,我就知道,你果然是个看皮相的浅薄女人!” “是是是,你说的都对~”空桐悦懒得反驳,且就这么让她认为着吧,省得各种解释。毕竟有的东西自己都没捋明白呢,又怎么转述? 空桐悦拿着两个已经空了的奶杯起身,忽略掉高璐婕正在原地打一套拳的兴奋模样,径自走去卫生间。 高璐婕的上头劲儿来得快去得快,见身边没人,又凑到卫生间去。 “我对你的眼光不发表意见,不过...现在这种环境...” “好了,再说就显得聒噪了。”空桐悦洗着杯子,哗啦啦的水声使得气氛没那么尴尬。 “我是说...小心吊桥效应。” 空桐悦抬起头,对着洗手台前镜中高璐婕的映像,啧了一声。 “好的我懂,我走了。” 咱就是说,也不至于真没眼力见。看出来空桐悦这下子是真烦了,高璐婕当即脚底抹油,开关门声不大,空桐悦刚好能听见。 此刻房中除她外再无旁人,空桐悦看向镜中自己,她这会儿的表情算不上太友善,再调整,充其量就是面无表情。 手上洗杯子的动作变得迟缓。 …… 空桐悦心中清楚,高璐婕说得并非全是胡诌。不论是魅,亦或是上官云达,都说过她心态的变化,能让他们这些个心大的人都察觉,那她绝对不只是微妙改变这么委婉了。 她是这般,所以理所当然,别的人也会有这类表现,尤其是与她某种程度处境相似的人。 对于千年冰山...哦不,现在应当说是夏墨更礼貌。即便这人已经表现得很合情理,却还是带着点游离感。暴乱夜的独来独往就初见端倪,现下在帽儿山更是明显。 她对高璐婕说他在帽儿山没几个可以说话的人,空桐悦何尝不是。 他们两个...在一些角度有相似,却又不同。 与其说是空桐悦在担忧...说是观望更准确,她想看看,若是同等境况,这人会怎么走。 当然,非必要...空桐悦不会让他,走她的老路。 …… 将洗好的杯子倒扣在洗脸台上沥水,走回房间。瞧着时间差不多,空桐悦便把灯给关了。 今夜无雨,月亮扒开乌云,活动着筋骨。 浅色的窗帘终究是不防光,月光透过窗帘,连带着落地窗外的影子一道投进来,落在地上。 空桐悦侧过头看着地上那长长一条的人形影子,脚步都未挪过。 她只是浅笑,语气极其平淡说道:“再在我身边碍眼,我就把你砌成罗马柱,立在店门口哦~” 影子晃动了下,而后一点点往窗户的位置退,消失不见。 空桐悦耳力好,那人大抵是从阳台上跳下去了。 “二楼就是这点不好,离地近,什么阿猫阿狗都能爬上来。”。 话没说完她打了个哈欠,大跨步走到床边,以某种非常不雅的姿势趴了上去。 玲珑篇;薄雾 夜半三更,窗外传来窸窣的声音,浅眠的人从床上坐起。 “又没得睡了。”空桐悦挠挠头,翻身下床。 …… 一楼某个房间的门从内打开,屋内的曹雨烟打着赤脚缓缓走出,低垂着头,一步步,似是有目标般,往后院的位置走。 走到大堂时,她的肩膀被人拍了拍。前进的步伐停顿住,以极其僵硬的动作转过头,如被抽取了灵魂。 刚转过头,见一股白色粉末于她眼前被挥洒开,粉末被吸入后,曹雨烟的意识开始恍惚,好像是清醒了,可身体却又不受控制,疲惫感压迫着她,整个人卸了力。 空桐悦接住她,而后将人放倒在地上,自己去往后院。 …… 宋伊是被冻醒的,总觉得温度比睡前降了很多,迷糊睁眼,瞥到旁边那掀开被子,已是空无一人的床铺,登时从床上坐起来,睡意全无。又见房门是敞开着的,赶忙穿鞋找人。 走到大堂时,借着天窗洒下的月光,瞧见地面上倒着的人,小跑过去查看曹雨烟的情况。 所幸她呼吸平稳,应该只是昏睡过去。 宋伊见曹雨烟的脸上,以及衣服上皆沾着些不知名的粉末。用手捻起一点,觉得应该是什么药粉。 在宋伊记忆中,睡前曹雨烟的衣服上是没这个的。尤其她没穿鞋就走出来,这个行为也在印证她的意识不是很清明。 莫不是类似致*幻*剂的东西? 此刻天窗的那点月光,已驱不散宋伊心中疑惑。 她还是决定先把人带回房间,等天亮后,送装备的船到再作商议。 …… 民宿之外不远处的树林中,久等不到来者的人显得有些不安,黑暗中他的身影左右来回踱步走着,即便戴着面具也盖不住他的情绪外露。他自知自己的举动并不谨慎,只是兵行险招,若是出了疏漏.... “三更半夜,找谁呢?”思绪走神间,身后传来声音,可他却没听见半点脚步声。 他手摸向腰间别着的短刀,猛一转头,刀还没拔出,那人眼前一黑,看见有什么东西对着他脸落下来了。 后来那人回忆当时,琢磨了下,落在他面门上的,应该是块板砖... 比起弯弯绕绕,还是最直接的招数最为管用。 那人的面具从板砖落下的鼻翼位置开始裂口,向其余位置裂开,最后碎成几片。面具裂开,人亦是直直往后一倒,摔进枯败的落叶堆里,哗啦啦好一声响。 空桐悦单手拿着半截砖头,俯视打量那淌着两股鼻血安睡的人,寻思这人身上有什么好玩的。 然后看上了他的那身花里胡哨的衣服... 送上门的戏服,不要白不要。 …… 天刚泛白,薄雾笼罩着山头,山间路上目视的距离受到影响,雾气中还夹杂着清晨的寒凉。 高璐婕拎着箱子从自己的房间出来,大堂内静悄悄,哪怕她再刻意放轻,行李箱轮子的声音多少还是有的。 “不是说不走,天都没全亮呢。”某人的声音从楼梯口飘过来。 高璐婕听到后,心头一跳,差点没把箱子朝着声音来源扔过去。 她扭头看向二楼的楼梯拐口,夏墨正双手搭在旁边的楼梯扶手上,神色平静的望着高璐婕。也不知是从什么时候就在这儿等着。 他那一身黑,几乎要和环境融为一体。也怪不得高璐婕没发现。 高璐婕:“你昨夜偷听了。”她用不大的声音反问他,却是笃定语气。 夏墨心中感慨,怪不得眼前这人能和空桐悦做朋友,抓重点的能力也是一绝。 他下着楼梯,回答她道:“一墙之隔,不听到也难啊。” “所以你这算什么?逮我?” “没啊,就送送你。”夏墨脸上表情真诚无比。 高璐婕觉得这人话没说全乎,他想说的应该不是我送送你,应该是我想送走你,送上西天那种。 “前门锁了,从后门走吧。” 高璐婕:其实没有很想跟你走。 …… 说是送,竟也真的只是跟在高璐婕后面,两个人一句话都没说,行李箱轮子在地上滚动的声音就是全部了。 走到半程,高璐婕实在忍不住,还是开口了。 “所以你想问什么?” “你走,她知道么?” 夏墨与高璐婕保持着三四步的距离,不至于太近,还能听得清对方说什么。不过这会儿显然有些答非所问。 “她不知道,但见我走,她不会惊讶。我如果真留下...反而会阻挠她吧。” “因为目标不一致?” “如果希望她打道回府也算是目标的话,那确实有冲突。”高璐婕语气平平。 “她或许有自己的考量。” 高璐婕脚步停顿,夏墨为免撞上同样刹住脚步。 大抵是说者无心听者有意,高璐婕只觉着这人话里轻飘飘,本来压制着的脾气没来由窜了上来。 “我只是想不明白,为了个虚无缥缈的事情趋之若鹜,真的很傻。尤其是...”她转过身,看向夏墨,“一些连自保都相当勉强的人还要掺和进来,这些人挖的坑,都得让别人帮填。” “你很讨厌我。” 从昨日夏墨就有些感觉了。尽管她一直模仿空桐悦,可唯独在这件事情上,她的个人喜恶很明显。 “这是你自己说的,我没说。”高璐婕转回去,继续往前走。 夏墨迈大步子,走到高璐婕身边。 “我自认自己没那么大重要性,但如果因为我给你们带来不便,我道歉。” “留着你的道歉喂金鱼吧,我不需要。”高璐婕连眼神都懒得给他,“我只是看着你,就好像看见以前的某个人,很恼火。” 夏墨听后犹豫了下,主要问题在于,八卦别人的私生活并不礼貌,不过为了沟通顺利,他还是把心里话说了出来: “仇人,还是情人?” “是空桐悦那个大祖宗!” 小屁孩真是什么话都敢往外蹦!得亏空桐悦不在,否则她俩绝对一人挨一个飞踢,直接给踹臭水沟游泳。 于是又一段安静的路,这次气氛充满尴尬。 高璐婕是打算乘送装备的船回去的,只是这会儿时间太早,等待的时候,两人买了个路边的早饭。 这次是高璐婕付的钱,说是让夏墨付钱她容易折寿。 于是夏墨左手茶叶蛋,右手李子园,坐在路边某个不太有人经过的石墩子上。旁边高璐婕哼哧哼哧唆着杯咸豆花,还不忘宠幸两口手里的油条。 “她以前很让人恼火么?”夏墨这话指的是空桐悦。 “你知道天真俩字怎么写吗?以前的空桐悦就是这德行,你要说她没心眼吧,她也有,但总归有考虑不周全的时候。”高璐婕啃着油条,讲真不太想回忆往昔,毕竟人都是活在当下的。 “然后,她就把自己搭进去了。” 即便当事人的感觉可能没那么强烈,作为旁观者的高璐婕是这么认为的。 “至于你呢...我想你应当在早些时候就与空桐悦认识了吧,否则单凭那短短几日的交情,你完全没必要天刚擦亮,就跟我一个...对你恶语相向,却熟悉空桐悦的人绕圈子。”高璐婕认识空桐悦也是这几年的事情,就迄今为止,她的记忆里没有夏墨这么号人物,那么他们认识的时间还得往前推。 怎么说呢...高璐婕忽然感觉要上演青梅竹马相认的剧情,莫名激动。这种八卦请再来点,她承受得起。 总的来说,高璐婕讨厌小屁孩和她热爱吃瓜,两者不矛盾。作为成年人最大的本领,那就是尽管她内心澎湃,脸上依旧波澜不惊。 奈何小屁孩心思难猜,愣是没继续往外抖搂故事,反倒类似抒发情绪,讲了几句没什么多大用的屁话。 “不同时候,人的想法都是有差异的。善良和胆量,是会随年龄增长而逐渐变得不再纯粹的。人会变...再正常不过。” “但也有人不愿接受,沉溺过去不得解。人嘛,总会因可望而不可得的事物记忆深刻。” “那她会么?” 高璐婕有些哭笑不得,这人和她说那么多,愣是就没绕开过空桐悦。这么执着,也不晓得是好是坏。 “如果你说现在...我认为,她没有。”假如在来宁城前的话,高璐婕会犹豫,可上了这帽儿山,空桐悦应当是没有的。 或者说,空桐悦也不允许自己有。 “难怪...” “怎么,她不记得你,你很难过?”仅仅是为了这个缘由,那高璐婕可半分办法都没有。 记性这东西,说不准的。 似是不想继续这个话题,也可能是掐算时间船快来了,夏墨有意避开这个问题的回答。 “你扮她,很像。” 人的模仿能力是十分强大的。但要模仿一个人到细致,起码得是近乎疯狂的观察过。在非亲属关系的前提下,要么,这人对空桐悦心存爱慕,要么,是盯梢。 夏墨的眼神对高璐婕过于直接,直接到哪怕对方不听他讲的话,单从眼神也能品出来是几个意思。 多少带点敌意了。 “像不是也被你认出来了。” “因为你完全没掩盖对我的讨厌。” “有没有一种可能,是空桐悦讨厌你,所以我演的也是这样。” “她不讨厌我。” 两人近乎是同时说完。 行吧,这还是个忠犬。 高璐婕这么想着。 这个态度很令人满意,她也不必绕圈子了。 …… “现在这档子事呢,说复杂也复杂,说简单也简单。那帮子长辈的私心怎样我不得而知,可他们的需求却是实打实撂着。来宁城这几天,你也看了一圈,这个局里,哪些小辈是不希望被牵扯到的,哪些是上赶着往虎口送的,你应该也悟到了吧。”不排除确实有不知前因后果的人混进来,可大多数都是默认的。 “作为布局者的帮手...知晓内情是正常的。”夏墨这里指的还是空桐悦。 “那么所谓考古...可能从根本来说就是空话。”甚至于那个墓都带了点虚无的不真实。 高璐婕没否定他的话。 “但一年前的考古队,是真的杳无音信了。最大的可能...是发现别的事情,被灭口了。”神鬼之事惊不惊悚另说,这人心...却是更难琢磨。 空桐悦不希望太过牵扯,她的想法并没有错。 只是.... “她要接手吗?”这是昨夜没得到的答案。 这个问题就像是悬在头顶的剑,不解决,后患无穷。 高璐婕神色有些难以言喻:“我算是发现了...你们一个二个,对空桐悦都有种迷之自信。”魅是这样,现在这个夏墨也是这样,咋的,还带传染的?! “她确实比同龄人心思更重。”想到刚刚高璐婕的话,又补充道,“起码这几日她是这样的,莫名有种...安全感。” 高璐婕听到他的回答,笑了笑,这孩子还是了解空桐悦浅了。 “还记得我跟你说过的么,你与她...某种程度来说是很相似的。” 见这小屁孩的表情流露出茫然,高璐婕就知道不能再往下说了,再说到时候容易被打。 …… 熟悉的船只靠岸,高璐婕眼尖,看已经开始卸东西,收拾了下手里的垃圾,准备登船。 扭过头发现夏墨还是坐在那里,不知是在发呆还是在思考什么问题。 “她身体不太好,多看顾着点。不出意外,接下来只有你们两个了。”说完这句,高璐婕拉着箱子大步走向船,还不忘给随装备一起来的人说上山的路。 夏墨还是回过神来了,目送高璐婕上船,瞅见来送装备的人相貌如何后,没有凑过去,而是起身,绕个弯回民宿。有意的避开在这种时候见面。 送装备的是乔家人,里面还有前两日刚绑过他的乔冶。 先回去再说。 …… 装备卸船再装车需要不少时间,夏墨脚程快点,就能在他们上山前先回到民宿。 这会儿天更加亮了点,路上雾基本散了不少。 夏墨还没走到,就瞧见背着邮差包的人站在大门紧闭的民宿门口,手里还拿着信件。旁边一辆自行车停的板正,那人歪着身子,像是打算把信从门缝里塞进去。 听到有动静,邮差看向夏墨。 “信给我吧,我带进去,塞门缝容易丢。” “你是这家的...老板?还是老板亲属?”邮差询问。 “亲属。我是这店女老板她哥。”夏墨答得坦然。反正空桐悦也不是没在外人面前胡诌过他俩的关系。 她自己也说过,必要时候可以走捷径。 “哦~我刚调来这边,路还不太熟。所以你是简先生是吧。看不出来啊,简先生居然长得这么年轻。呐,这是简纪简小姐的信。”说着便把信递过去,“您先忙,我去送别家了。” 送信道谢迈步上车,邮差动作行云流水。 见他离开,夏墨看向手中这信。 收件人填简纪八成是故意的,会对这个名字敏感的人不多,剩下的都是知情人士。 信封上的字体很板正,一笔一划,看不出个人的笔迹风格。 再看看背面,什么都没有。倒是邮票上的老鼠图案很鲜明,尤其是鲜红的邮戳还盖在上面。 “老鼠...今年不是牛年么...” 去年就是鼠年...08年。 这个年份更是敏感,也顾不得礼貌与否,夏墨直接拆开信封。 果然....里面装的是08年考古队的补助领取登记表。 这下,有眉目了。 “嘿嘿...嘿嘿...” 略带憨傻的笑声从身后响起,夏墨下意识将东西往自己衣兜里揣。 再转头,发现不知什么时候一个男人竟站在他身后,此刻双手背后,正咧着嘴朝他笑。 “有事么?” 夏墨试探性的询问,心中却是懊恼自己老走神,连人的脚步声都听不见了。 那人却没回答。 夏墨眼前这个男人就像是截枯枝,瘦弱、面黄憔悴,穿着不合时宜的发黄短袖,瞳孔中还带着几分浑浊,明显不是精神正常的情况。 对待这种人,不招惹最好是远离。于是保持着基本礼貌,身体却是往后退着的。 男人看出了他的退却之意,笑容逐渐消失,放在背后的手拿出,原来是握着一柄不太锋利的柴刀。男人挥舞起胳膊,也不顾及周围是否还有其他人,手上的柴刀对着夏墨的面门就直劈过去。 也多亏于这几日神经紧绷,又在那染厂滚过泥,肌肉反应快过大脑,一个闪身避开。奈何精神不正常的人路子一个赛一个野,打法完全没规律可说。夏墨避了几下,找准空档钳制住那人持刀的手,拉扯间,夏墨看到他手臂内侧密密麻麻,甚至泛着青紫的针孔痕迹。瞬间对这人身份产生怀疑。 而对方见手活动无法,脑回路十分直接,对着夏墨的手腕就要下嘴咬。怕他有个什么病,夏墨果断撤回手。不过也给了这人机会,柴刀横向一挥,把夏墨一只胳膊的袖子划了个大口。 车喇叭的声音在大清早响得刺耳,车前灯撕裂薄雾,晃了两人眼睛。夏墨能反应过来,往旁退几步离开照射范围,对方却是被晃在原地。 几乎是在停车的同一时刻,从车内窜出几个高个,上演一出饿虎扑食外加泰山压顶,拎着砍刀的人被制服在地,还在挣扎。 开关车门的声音也是很霸道,乔冶戴着墨镜下车,不过这会儿天本就没有太亮堂,在墨镜加持下,他完全没看到地上有个坑,脚踩进去直接磕巴一下,差点没摔个嘴啃泥。 他希望没人看见,不过还没转头就看见旁边还站着夏某人。 偏偏他还开了口:“我看见了。” “不,你没看见。” “五万封口费我就是瞎子。” “你想屁。”乔冶见到夏墨就想到被他踹的那脚,气得牙痒。但凡现下没个正事,他都想把这人绑进麻袋,丢到山坳里喂狼。 “不给算了。”夏墨转头拉开民宿大门,拉开时他自己也诧异。 好吧,看样子她也醒了。 可一开门,夏墨见到的却是宋伊。 “跟我走。”她拽过夏墨的胳膊往里走,好巧不巧正好是被划破袖子的那只。 原本没什么感觉的夏墨,在这拉扯下有了点刺痛感,估计那一刀,破了的不只是他的衣服。 …… 宋伊把人带到了她的双人间。简短讲述昨夜的情况,怀疑有人盯上曹雨烟,而民宿里的人则有最大嫌疑。 夏墨望着闹出动静却仍旧没醒,一直昏睡的曹雨烟,这状态确实不太合理。有情况是真,却也未必是宋伊所想。 “那...” 他刚对宋伊蹦出一个字,房门被敲,宋伊去开门。 门外站着一脸微笑的‘尤薇’,也就是空桐悦。 “需要药箱吗?” “不需要。”宋伊当即拒绝,甚至已经要关门。 空桐悦抓住门沿,阻挡她的动作,应是使了点力气,宋伊愣是没把门推动。 “你...” “你不要,有人要。”空桐悦嘴角笑容敛下,视线径直穿过宋伊,看向屋内的夏墨。 夏墨大抵是意识到了,低头一看,被划到的位置布料已经沾了红,因为手一直垂着,伤口的血顺着往下滑,淌过手背和指尖,正要往地上滴,他用衣服抹了一把。 然后默默把手放到背后。 “我不信你。”宋伊的回答简洁,却很有敌意。 “对未知抱有敬畏之心是十分合理的心态。如果我想对你们做些什么,那么你现在绝对不会就这么平静站在这里,与我说话了。”空桐悦算是挑明立场。所以非必要,她不会做出任何会把自己送进局子的过火事。 “这也是我想说的。”夏墨适时说道,“真想带走曹雨烟,哪还轮得到你发现把人带回?”这个状况,最大可能是有人想往外拐,不料半路杀出个程咬金给拦了,至于是谁拦住救下的,显而易见。 “乔家那个小孩,这会儿暴躁得很,他逮着的是帽儿村的人,你再不去拦,那人弄出个三长两短,可就结大梁子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何必把路堵死呢? 宋伊见这二人一唱一和,配合得倒是相当默契。 “长点心吧。”对夏墨撂了句,往大门口调和去了,空桐悦还侧开身子给她腾出位置可供离开。 人都走了,夏墨更没有和曹雨烟单独相处的必要,尤其对方还睡着。带上门也出来了。 “她...” “省得乱跑,让她睡到下午再说。”空桐悦明白他想问什么,“去你房间,把伤口处理了再说。”。 她拎着药箱走在前面,夏墨低着头跟着她,颇有种家养的小狗被逮到做坏事的样子。 玲珑篇;试探 最新网址:www.qishuta.cc “你...发现什么了?” 乔冶与宋伊没有恩怨,相对来说态度稍缓和,气焰自然不会同对夏墨那样嚣张。 “一些情绪波动。” “难道说,尹香琴撒谎了?!” “除非她受过专业的面部表情管理,不然以她的神态,她说的只能是实话。”换言之,更有问题的...是被绑着的汪书德。 乔冶思考了下,略微不太自信的询问:“就因为...汪书德刚刚没在他亲妈面前发疯?” 宋伊见他那副惊奇的模样,不知该怎么组织语言。他这话好像有些问题,但细品好像又没错。 好的,解不开的问题就跳过,只讲重点就好。 “后天形成的精神疾病患者,他所做出的行为模式是不同的,通俗点说,过脑和不过脑的区别。汪书德显然是有选择性的。他从家中出来,提着刀,我不相信他一路上会碰不到除了我们这帮人之外的其他对象。”乡下绝大多数的人作息都很规律,早睡早起,天未亮就去干活的人也不在少数。再者尹香琴也说了,今天有婚礼席面,那应该会比平日更热闹点。 汪书德如果完全处于一个浑噩的状态,他的行动轨迹就有点奇怪。 “保不齐他家就住在村子边缘,几步就能出来呢?” “不排除这个可能性。但在尹香琴说话时,我有观察过汪书德的状况,他似乎在思考。这证明...他还是保留有独立思考能力的。”人的微表情十分巧妙,所以即便是一个面无表情的人,当他在进行思考或放空的行为时,他的状态都有细小差距。 “照你这逻辑,汪书德和他妈...在耍心眼子啊。” “起码不会是他们面上表露出来的那样。等会儿我陪着一起进村,有什么事可以打个照应。”说这话时宋伊一直看着乔冶。 乔冶被她盯着看不自在,摆摆手:“要去你们去,我不去啊,我不干这种吃力不太好的活。” 宋伊眼神里闪着无语,嘴上没说什么。 “先卸装备吧。”说完转身进屋。 …… 昨天墙面的画有些地方粗糙了点,现下没什么事,空桐悦又抄起小刷子,沾了点之前开封的颜料,稍微调了下色,填补画上的一些细节。 耳朵听到点动静,却也没回头,继续做自己的事情。在她听来,就是有人朝她走来,那脚步声有些耳熟。只是还未走到她眼前呢,却突然止步调转,向着空桐悦相反的方向离去。没一会儿那脚步声又急匆匆临近,然后是什么东西落地的声音,声音有两声。 尽管那人就坐在她旁边,但空桐悦眼珠子都没挪,用膝盖想都知道来的人是谁。至于他折返是为了什么,估计这人应该是把大堂角落里放着的板凳搬来了。 …… 这会儿雾气散的差不多,远处的山基本能瞧清楚了。夏墨背靠着没有绘过图的白墙边缘,他的目光由远至近,看向山,看向天空,又看向民宿后院里的那些还沾着露水的花草。 最后他转头,眼睛落到了正在画画的空桐悦身上。 她很专注,不为所动。 甚至在这番风景秀丽之中,她仿佛是最格格不入的那个。 因为认真而显得另类,这大概是最好笑的事情了。 其实昨日下山时,他给还在江楼客栈的一之宫魅发了条消息,倒也没指望对方真的会回,只是当时脑子有些乱,想要抓住什么。 夏墨问的是——于你来说,空桐悦是什么样的人。 而对方不知是在忙其他琐碎的事,还是真的有在思量,直到晚上才给了他一个回复。那时夏墨刚从隔壁空桐悦房间离开,回到他自己的房间。 她没有反问夏墨为什么会把她作为某种意义上的倾诉对象,也没有追问能使他有这类想法的缘由是什么。 夏墨认为..在这两日里,一之宫魅大概也是过得天翻地覆,就像开启了进化模式。有的话说出来一句,却已经能品到背后的四五句了。 同样,她的回答也很简洁,甚至只有三个字——安全感。 不得不说这是一个很高的评价。 再回想这两日空桐悦的状态,夏墨觉得这个回复...居然是贴切的。 空桐悦是个适应性很强的人,起码比夏墨要强得多。从在L市,到江楼客栈,再到现在的帽儿山,她的状态都是不一样的。 但这似乎不是什么值得夸赞的事情。 这使人下意识发散思维,忍不住去揣摩她之前的经历,以及她曾做过的事情中,当时的想法以及希望达到的目的。 所以刚才在包扎伤口时,他才会脱口而出碎裂等字样。只因他确实是这么想的。 人拥有多面性,或主动或被动,切换的状态越频繁,越是损耗心神。就像变色龙,它为了自保可以隐入环境之中,但主体不变,它依旧是一只变色龙。 是会疲惫的。 一旦从这个角度来看,夏墨便能意识到...昨夜还在劝解他的人,实则神经也是绷紧的。 不过他的想法到这里就被打断了。 “你很闲?” 夏墨听她这个语气,多半是已经猜到坐着的人是谁了,不过她一直没扭头。 “我没吱声。”夏墨看她画的认真,哪里会制造大的动静打扰。 空桐悦像是听出他的话外之音,答道:“脚步声能听出来。” “你这本领倒是厉害,听声辨人...要不哪天也教教我?”说着还真琢磨了下这事儿的可行性。夏墨这个性子,要么不做,决定要做的话,就得把后续可能会发生的一系列事儿都想好,才会迈步走。 “个人认为,视力不佳的人才需要去另辟蹊径,你四肢健全,头脑清晰,学这个做什么?难道打算回去之后跑天桥底下,戴墨镜装瞎卖艺吗?” “钦佩而已...就像你的画。”夏墨坐直身子,看了眼墙面,“很好看。” “喜欢的话找个空闲给你画一张。” 这倒是个挺不错的提议,夏墨觉得可以接受。 “可以么?” 空桐悦手上的动作停下来,只因这人话间语气转变过于快了,甚至是光听语气都能听出来他在高兴。 她侧目瞧他。 果不其然,这人在笑,两只眼睛亮亮的。 怎么说呢...有种小狗看见飞盘的感觉。 他这个状态,有点好看... 空桐悦一时不知道她这个想法是在物化自己,还是在犬塑别人。总之这个心理活动不能说出去。 “你最好是认真的。”她收回视线,省得这人看出点什么。 “当然了,指定给你找个框裱起来。” 空桐悦怎么感觉这人更高兴了。 她此刻对于一周前的自己想说——眼光还是得练,别瞎起外号,起反效果了吧,这人哪里还有点千年冰山的样子? 预感这人会如脱缰野马,自此与初见时的形象背道而驰。 有点看不透....他的态度,有些不合常理。 她的眼神太过明显,夏墨再瞧不明白就有些太木讷了。 “有疑惑你可以问我的,我这人没什么秘密。” “知道越多,牵扯越深,我不做无意义的事。”长命百岁之人知晓众多,但反之,知晓过多的人未必长命百岁。 “这算是坦诚相待么?” 夏墨这话内里倒是有点意思... “或者说,本性暴露更确切。”空桐悦接上他的话。 她对他话中潜在意思没有否认。 “承认本性其实也是真诚的一种。再说,昨夜你还向我提过合作的事情呢。” “可我记得...昨夜你并没有真正意义上,与我达成协议,甚至浅浅拒绝了我,并在我这里套话。”虽然问得都是些无关痛痒的问题。 夏墨倒还作势思考了下,答道:“那我也可以...浅浅把这份拒绝收回。” 空桐悦见他又是那副真挚的模样,不似昨夜那般收敛,直接啧了一声。 “你做个人吧。” “个人认为,在不伤害别人的前提下,不遵守规矩也未必就是错的行为。再者,我这个人确实是个极易后悔的劣性子,但世上从来没有后悔药。为了规避这类风险,我会习惯性去了解前因后果,没有把握的事情我不做。”说难听些,原地踏步总好过一飞冲天不成,反落到地上摔成烂泥。 重蹈覆辙这东西...于夏墨来说,挺疼的。 …… 他是坦诚的。 这是空桐悦从对方此刻的神情中读出来的情绪。可是,这只是他的情绪。 而空桐悦也可以不做回应。 …… “如果诉衷肠是你的常态,那你这性子确实得改。因为我并不适合做一个倾听的人。” 空桐悦答得可谓是不讲半分情面,在某些方面,她很坚定,坚定到...让夏墨认为几乎是没有转圜的余地。 看似是站在一起,实则中间的隔阂距离相当可观。 连被拒绝两次,夏墨心里都有点苦哈起来,面上收起那副认真模样,转而换上漫不经心的语气,也代表某些疑问与探索此刻暂时翻篇。 “没办法啊~你总得让我疏解下情绪吧,万一等会儿进了村,出不来怎么办?” 夏墨状态的转换也让空桐悦缓和了些。她将手里的东西放到一边的地上,继而在夏墨搬来的另张板凳坐下。 “别人的脑子又不长在脚指头上,就算真想收拾你,也不会那么明显的。更何况宋伊不是说陪你吗?人家能说会道,更是会武,护你一个菜鸡还是可以的。” “怕只怕...反过来。” 菜鸡这个新的名号,夏墨倒是跟空桐悦喊的‘千年冰山’时一样,接受的心安理得。 “昨夜的曹雨烟,还有以前故弄弦虚的山神娶亲,被盯上的都是女孩子,假如进村后真有什么,估计最先出现问题的就是宋伊。” “不要过度焦虑尚未发生的事情。” “小小的预判罢了。” “那你打算如何?是落荒而逃呢~还是爆发出惊人的正义感发光发热,来出英雄救美。” “换做你呢,会怎么选?” “拜托,是我问你好嘛?”空桐悦无语的看向勾出这个话题的人,反问也不带这样的。 “我好奇。” 一天天那么好奇,幼儿园小朋友都没你话多,这么多问题,你怎么不去写十万个为什么。空桐悦在心里骂了句脏话。 “看情况,距离不远,对方不作死的话就浅救一下。” “远呢?你就不去了?”她这个回答有点良心过于小了。 “去啊,谁说不去。”空桐悦还是讲人文关怀的,“找到机会就去,然后就地挖个坑把人埋了。” “那...给立碑吗?”一些清奇的关注点。 “可以,得给钱。”空桐悦也不是不可以提供丧葬业务,具体最后效果如何,看心情,看金额。 “……你好抠。” “其实曝尸荒野也是一种自然情景。”空桐悦面不改色语出惊人。 “然后呢,化作春泥更护花?”夏墨嘴角抽了抽,随即似是联想起什么。 “你...” 空桐悦避开夏墨投射过来的眼神,起身继续改墙面上的画。 “我还是那句话,不要做无意义的事情,个人英雄主义要看实际。” 她话音落下没一会儿,大堂那边有些动静传过来,推算时间,估计是乔家的装备都运了上来,这会儿考察队那帮子人在准备出发了。 宋伊也是这时从前面走进院子。 “车到了,走吧。”她的声音。 夏墨看了眼宋伊,点点头,从凳子上站起来时还瞥了眼空桐悦。奈何对方跟没发现似的。最新网址:www.qishuta.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