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冥王的礼物 阴曹地府,奈何桥前。 楚河从冥界工作人员手中接过一个碗,里面盛了半碗碧绿色液体,想来这就是传说中的孟婆汤了。 “喝了它,你就能忘掉所有,迎接新生。” 楚河盯着这位女性工作人员,心中暗道:“我这是多久没见到女人了,怎么看孟婆都眉清目秀的。” 楚河,楚氏财团大公子,银行卡里常备几亿零花钱,车库里豪车无数,身边美女如云。可惜没个好体格,英年早逝,寡不敌众战死于某六星级酒店总统套房内。 由于上一世楚河极尽享乐,虽然没做什么恶事,但也没积攒下功德,而且死后他那荒唐老爹也没给他烧过纸。 所以即将到来的下一世,楚河将投胎到某原始部落,过上衣不蔽体、食不果腹的健康生活。 其实没投胎成猪狗牛羊,楚河已经很满足了。 就在楚河端起孟婆汤要一饮而尽的时候,突然发觉身后一阵骚乱。 “谁叫楚河?谁叫楚河?”一位明显也是冥界工作人员的黑衣壮汉急迫呼喊着。 楚河眼珠一转,微微缩脖,准备先观察观察形势,再决定是否露头。 “他是楚河。”旁边一身职业装的“孟婆”伸手一指,高声道。 壮汉三步并作两步冲了过来,一把抓住楚河的肩膀,“跟我走一趟。” “什……什么事?” “冥王大人要见你。” 四周的围观群众顿时发出一阵惊呼,看向楚河的目光也开始带着同情与怜悯。 冥王,冥界之王,也就是俗语中阴曹地府的主人,传闻中性格乖戾,对于胆敢冒犯他的魂魄,一律打入地狱,永世不得超生。 感觉自己凶多吉少的楚河四下张望,想要找机会逃命,可那壮汉的右手好似一个钳子,牢牢锁在自己的肩膀上。 “走吧。” 无奈之下,楚河只得被这黑衣壮汉压着去往冥王宫殿。 宫殿通体漆黑如墨,远望好似一团乌云,楚河踏上似石非石、似玉非玉的石阶,即使是灵魂状态的他,依旧感到一股寒气自脚底传来,直冲头顶。 “就特么你叫楚河啊?” 身形遮天蔽日的冥王,坐在不知有多高的王座上,看着下面蚂蚁般的楚河。 楚河努力仰起头,但依旧看不清冥王的容貌,还没等他开口,冥王又说话了。 “你特么挺猖狂啊你。” 楚河顿时有点慌了,他虽然不知道自己哪里得罪这位大人物了,但他可以确定自己的处境绝对不是那么安全。 “那……那个……还请冥王大人明示,小人哪里做错了,我可以改。”楚河努力表现出一个谦卑的模样。 “改不了了,你的天地银行账户突然收到一笔从阳间烧来的冥币,有多少来着?”说完,冥王又转头看向另一只蚂蚁。 楚河这才注意到,在自己的不远处,一位带着眼镜的秃顶青年正匍匐在地上。 “抱歉冥王大人,我们没有看到,那笔冥币在转入的一瞬间,我还没看清到底有多少个零,天地银行的系统就崩溃了。” 这人楚河似乎有印象,他听人说过,这位活着的时候就是个程序员,累猝死之后,来到这冥界,又被冥王挑中负责维护天地银行的系统程序,工作强度和活着时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 听说他多次申请转世投胎都被拒绝,后来又申请去地狱,宁可受刑也不愿再敲代码了,同样被否决。 “告诉他,该怎么处理?”冥王显得有些不耐烦了。 秃顶青年忙爬起来,转身看向楚河,“花光它们。” 楚河心里顿时轻松了点,“花钱啊,这个我还算擅长。” 结果那个秃顶青年摇了摇头,“花不完,就算你想下辈子当总统、当世界首富、当钢铁侠,你也绝对花不光你的余额。” “那等我下次投胎再接着花?总有花完的那一天吧。” “不行,冥界自有规则,花不完绝对不能投胎。” “那怎么办?” 楚河和秃顶青年同时看向冥王。 冥王似乎十分烦躁,冷哼一声,“他也说了,冥界自有规则,即使是我也不能违背,所以你必须花光那些冥币,然后给老子滚去投胎。” “说实话,我还真想看看是谁在阳间给你烧了这么多纸钱,可惜即使我身为冥王,也不能随意窥探人间。” “这样吧,我这里有个小玩意,你愿意用你天地银行的全部余额,来购买这个吗?” 楚河有些犹豫,这明显是要强买强卖了,但他忽然看到了冥王那冰冷的眸子。 “我小儿子很喜欢你们那里的文化,这是我给他做的生日礼物,你不要不识好歹。” 楚河打了一个激灵,忙道:“我买!小人楚河,永远感激冥王大人的恩赐。” “哼。” 只见高大的冥王,从自己的左手摘下一枚戒指,然后随手扔下。 这戒指对于楚河来说十分巨大,如果压在他身上绝对能把他压成肉饼。 这巨大的戒指一落地,竟然就缩小了一圈,然后弹起来,再落地,又缩小一圈。 这戒指在冥王宫殿的地上一路蹦蹦跳跳朝楚河滚去,越来越小,落到楚河脚下时,竟然已是正常大小。 楚河小心翼翼地捡起戒指,看到上面有一圈图案,各不相同。 还没看清楚这些图案是什么,冥王那毫无感情的冰冷嗓音再次响起。 “滚吧。” 话音刚落,楚河便觉天旋地转,意识连同他这个半透明身体,一同消失。 秃顶青年毕恭毕敬地朝冥王鞠了一躬,有些担忧地说道:“这样转世,银河世界会不会承担不了他这样的外挂选手,陷入动荡?” “银河世界?当然不是,我送他去了个更好的地方。” 阳间。 银河世界,蓝星,三天前。 楚氏财团董事长办公室,年轻漂亮的女秘书正站在办公桌前,等待董事长批示。 “环保处的正式文件已经送到集团了,要求咱们楚氏响应文明祭祀的政策号召,做出表率,将楚氏旗下全球最大的冥币工厂彻底关停。” 年龄已经不小的董事长楚云峰沉思片刻,开口道:“那就关了吧,反正那个工厂一年的效益还不到咱们楚氏总利润的百分之一,那块地位置不错,正好把工厂推掉盖楼房。” “那咱们大概五十座仓库的库存?” “全烧了,全给我大儿子烧过去,让他在那边的日子也别太紧了。” 第二章 显灵 当楚河再次睁开眼睛时,发现自己一丝不挂,赤条条地躺在木制楼板上。 “我没有投胎?我这是在哪?” 楚河感受了一下,发现自己如今已经不再是虚无的灵魂状态了,这具身体的每一寸肌肤都十分熟悉,似乎与自己前世别无二致。 强忍着浑身酸痛,楚河坐起身来,思索道:“我这是复活了?还是说我根本就没死,那冥界的一切都是一场梦?” 楚河忽然想起来什么,猛地一低头,看到自己左手中指上,有一枚造型古朴的戒指,似乎是黑铁材质,但却闪烁着银色光芒。 “不是梦……”楚河自言自语道。 还没来得及仔细观察戒指,忽然自己的身后传来声音,楚河转身一看,被吓了一跳。 只见一位身着黄白色稠衣的年轻女子,正怯生生地看着自己。 这女子的衣服十分复古,有些似汉服式样。 楚河揉了揉太阳穴,心想莫非自己是在哪个古装主题会馆里不成? 联想到自己如今一丝不挂的形象,确实有此可能。 “军……军爷,只要你不杀我,怎么都行。”古装女子扑闪着大眼睛,竟还落下两滴泪来。 呦呵,还带角色扮演的?楚河在心中暗叹这妹妹虽然长得一般,但演技是真不错。 可惜楚河现在没有这个心情,他只想快点搞清楚自己如今的境况,以及那枚冥王的戒指有什么用。 “妹妹啊,不是你不够优秀,是哥哥还有点事,这样,咱加个好友,我过几天再找你。” 那女子好像根本没听到楚河说什么,竟开始一边抽泣着,一边脱衣服。 “军爷,规矩我都懂,只求你留我一命。” 转眼之间,女子就只剩一层薄薄的内衬。 就在楚河正不知所措之时,房门被人从外面一脚踹开。 不大的房间,一下子冲进来五六个大汉,个个身披铠甲,腰挎军刀。 这又是什么节目?楚河有点傻眼。 “入城前将军再三强调,任何人不能私闯民宅,更不能劫掠财物、强抢民女,没想到刚刚入城,我们凉军就出了你这么个败类。” 看这几位不像开玩笑的样,楚河忙道:“误会啊误会,我这不知道怎么的就穿越到这来了,没强抢民女啊。对了你刚才说什么?梁军?我不是你们的人啊。” “放屁!”领头的怒喝一声,指着蜷缩在角落里衣衫不整的女子,“都这样了你还狡辩?姑娘,有我在别怕,你只需要告诉我,是不是这小子要对你用强?” 楚河忙道:“姑娘,你可要说清楚,别冤枉了好人。” 女子轻咬下唇,泫然欲泣,“我就是听说凉军杀进城了,就赶紧跑回家,结果一进屋,就看到这位军爷光着身子躺在这。” “他还说……他还说……” “他还说什么?” “他说过几天还要找我!”说完,女子便哇的一声嚎啕大哭起来。 楚河一翻白眼,彻底说不出话来了。 “来人,把他给我拿下,明日午时,校场正法!” 顿时两个士兵冲了上来,一人一个胳膊,按住楚河。 “给他找件衣服穿上,别让老百姓们看了笑话。娘的,小子你把军服都给扔没了?” 屋里怎么也找不到一件男人衣裳,于是士兵就从床上抽了一条床单,给狼狈的楚河裹住。 于是楚河就这么裹着条床单,被两个士兵连拉带拽地压到了大街上。 此时街上已聚集了不少百姓,都来这边看热闹。 那个领头的校尉得意地往前走了几步,高声道:“乡亲们都来看看,这小子,是我们凉军的人,我们认。但他私闯民宅,欺负人家大姑娘,我们绝不同意。好在本人及时赶到,制止了一场悲剧的发生,但是这件事决不能这么算了!” “我们大将军说过,破了城,这城里的百姓就是我大乾国的百姓,谁都不能欺负!明日午时,还请各位到我们校场大营,看我们如何将此子正法!” “好!好!好!” 听了这位的慷慨陈词,围观百姓们群情激昂,还有就要回家去取臭鸡蛋的。 楚河被一路压到县城大牢,也许是因为性质恶劣,还混了个单间,就等明日问斩。 这一路上,楚河也旁敲侧击地了解了一下情况,终于确认了一个事实。 没错,他穿越了。 或者这不能叫穿越,是冥王将他扔到了另一个世界。 如今是乾国和邻邦盛国的战争时期,这支乾国军队刚刚攻占了这座渠水县城。 无论楚河如何解释,这几个士兵都认定了他是自己人,而且顶风作案,触犯了将军刚刚颁布的军令,难逃一死。 此时这县城大狱已经被彻底接管,站岗的不是狱卒,而是乾国士兵。 那名校尉跟这边打了个招呼,就将楚河扔了进去,自己则去找上司汇报请功去了。 “没想到老子刚穿越过来,就要被咔嚓。”楚河坐在角落里,万念俱灰。 他低头看着那个戒指,也不知道它到底有什么用。 这个戒指的构造有些奇特,上面刻着各式图案。 虽然牢房中光线昏暗,但楚河还是能依稀分辨,总共七个图案,分别是棍子、拳头、斧子、漩涡、眼镜、头盔,还有……一只趴着的老虎。 最神奇的是,这戒指摘不下来,就好像和他的手指融为一体了。 “戒指戒指,带我逃跑。” 毫无反应。 楚河给手指咬了个口,然后挤出血来,准备来个滴血认主。 依旧没有反应。 试了半天,这戒指就是不给一点回应。 “莫非老子真要凉在这?”看着周围长满绿苔的潮湿墙壁,楚河有些心灰意冷。 “我以冥王之名命令你,告诉我你的作用。” 忽然,那枚戒指变得温热起来。 “成……成了?” “你好啊,小家伙。”一个温润的声音在楚河的脑海中响起。 这句话用的是英语,而且不学无术的楚河根本不会几个单词,但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能听懂。 “终于显灵了?你是……戒指?” “我?我不是戒指,我是阿不思·邓布利多。” 第三章 化功大法 “邓布利多?你逗我玩呢对吧?” “我想咱们可以当面聊聊。” “当面?” 下一刻,楚河的眼前好似被迷雾笼罩,潮湿恶心的牢房不见了,一切都变成了白色。 在乳白色的雾气中,走出一位老者。 老者有着一头银白色的长发和胡须,穿着一件灰白色长袍,戴着一副半月形眼镜,后面是一对湛蓝色的眼睛,闪烁着智慧的光芒。 楚河小时候读过小说,更看过电影,就算他在内心觉得这有多么的荒诞可笑,但他眼前这位慈祥的老人,就是邓布利多无疑。 “我有什么能够帮助你的吗?孩子。” “你能给我解释一下吗?你是在我的戒指里?” 邓布利多眨了眨眼,耸肩道:“我也不是很清楚,但我确实是在那枚戒指中,当我有意识的时候就在这里,似乎是某位伟大的存在创造了这一切。” “这个戒指里就只有你自己?” “不,我能感受到,还有别人的存在。” 楚河忽然联想到那七个图案,其中一个像棍子一样的,似乎就是魔杖。 那是不是戒指里除了邓布利多,还有别人呢? 那六个图案,又都对应着谁呢? “邓布利多教授,我现在被困在牢里,您能帮我逃出去吗?” 邓布利多沉默半晌,开口道:“我似乎……能够借用你的身体。” “附身?” “没错,就像……嗯……就像使用夺魂咒一样。但是你可以随时拿回身体的控制权,因为你不但是你身体的主人,你也同时是这枚戒指的主人。” “那就开始吧,邓布利多教授,现在的当务之急就是逃脱这里。” “只要你同意,随时都可以开始。” “我同意。” 说完,楚河眼前的迷雾就散开了,他的意识再次回到了牢房。 但这次又有些不同,他拥有意识,但身体却不受他控制,视线也同样不受控。他明白了,现在掌控这具身体的,是邓布利多。 但他有一种感觉,如果他想,只需一个念头,他就可以重新拥有控制权。 “教授,你不需要魔杖吗?”在意识中楚河依旧可以和邓布利多交流。 “原本应该是需要的,但是现在的我,似乎不需要魔杖也可以施咒。” 只见楚河右手的拇指、食指、中指捏在一起,置于胸前,就好像树立握着一根透明的魔杖。 “幻影移形!” 五秒钟后,楚河的意识终于忍不住发声了,“教授,咱们是不是还在原地。” 邓布利多沉默了半天,开口道:“嗯……也许这是个我未知的世界,所以我无法具体想象出我的目的地,导致移形失败。” “那怎么办?” “没关系没关系,我可以用变形咒,变成个小老鼠溜出去。” 半晌之后,楚河的身体依旧没有任何变化。 一滴冷汗,从他的额头上滑下来。 “教授……还有别的咒语不?” “等等啊,隐身应该也可以,看我的,幻身咒!” 牢房内的空气有些凝滞,即使出糗的不是自己,楚河依旧也觉得十分尴尬。 “荧光闪烁!” 只见一缕光亮,自楚河指尖亮起。 “我明白了,不是咒语不好用,而是这个身体的力量太弱,目前只能用最低级的咒语。” 楚河急道:“那咱们这不完了吗?也不能靠着这小亮光跑出去啊?” “孩子别急,我再试试。”说完,邓布利多一指牢房门上缠着的大铁锁。 “阿拉霍洞开!” 嘭的一声,铁锁顿时四分五裂。 “厉害啊,老邓!快,带我冲出去!” “放心吧孩子,我在决斗方面还是有些心得的。” 这时,一个腰挎长刀的士兵快步走了过来,高声道:“刚才是什么声?小子,你可别跟我耍花招,否则我保证你挨不到明天正午!” 乾军破城后,接管了这座大牢,而大牢里原本关押的二三十名囚犯,被将军一声令下,全部秘密处死。 用将军的话讲,这些人关着浪费粮食,放出去都是祸患,还是杀了清净。 所以现在这座大牢中,实际上就只有楚河这么一个真正的囚犯,剩下的都是驻守的士兵。 刚才那么大的声响,不用说也知道是楚河弄出来的,所以管事的就派一个士兵过来看看情况。 就在士兵快走到的时候,一道红光自牢房中射出。 “昏昏倒地!” 士兵被红光击中,脑子晕了一下,但又立即清醒过来,晃了晃头,勃然大怒,抽出腰中佩刀,朝楚河所在的牢房冲去,“你这是用的什么妖术?” “老邓啊,不是我说你,你这水平也不行啊。” 还不待邓布利多解释,那士兵已经冲到了牢门前,“邓布利多”只得再次抬手。 “除你武器!” 士兵突然感觉手腕一软,那把跟了自己好几年的钢刀就掉落在地。 感觉自己被戏耍的士兵,怒火中烧,弯腰一把抄起刀来,一脚踹开牢门,“老子今天就看看,你到底还有多少把戏。” “那个……我是巫师,不太擅长近战,交给你了。” “老邓?老邓?”楚河突然发觉自己又重新掌握了身体,但无论怎么在脑海中叫邓布利多都没有回音。 “桀桀桀。”一阵阴冷笑声自楚河脑海中响起,“那老头儿休眠了。” “谁?你又是谁?” “没时间了,快让老夫上场,帮你解围。” 此时那个士兵已经冲到楚河的身前,就要当头一刀劈下。 “你快上啊。”楚河在心底狂呼。 只见楚河身子打了一个激灵,然后变得敏捷起来,侧身轻飘飘一躲,就让过了这原本势在必得的一刀。 然后右手五指成钩,抓到了士兵的脸上。 “你找死!”士兵想举刀再劈,忽然感觉自己的身子软绵绵的,全身的力气好像都从自己的脸上流了出去。 而另一边,楚河虽然控制不了身体,但是也感受到了有一股股暖流顺着右臂流入体内,十分舒服。 “这是什么情况?” “桀桀桀,小子,我星宿老仙的名号,你可曾听过?” “星宿老仙?你是丁春秋?你这是……化功大法?” 第四章 越狱 楚河感觉到这一股股暖流顺着自己的右臂流入体内,然后开始在自己的小肚子处汇聚。 “莫非这就是传说中的丹田?” 被丁春秋抓住的那名士兵,此时已经是眼歪口斜,浑身抽搐,站都站不住了。 吸干了这士兵体内的最后一丝力量,楚河,或者说是丁春秋,松开了手,任由其瘫在地上,满足地舔了舔嘴唇。 “他……被你吸死了?”楚河试探问道。 “当然没有,老祖我又不是杀人成瘾,吸干他的内力就得了,把他抬回家在床上躺个十天半月,就能下地走路了。” “不过这小子内力太少,还不够老祖我塞牙缝的。对了,刚才附你身上那老头谁啊,招式倒是挺花哨,有点像六脉神剑,可怎么中看不中用啊。” 这丁春秋可不是什么善类,楚河没敢贸然答话,决定先观察一番形势再说。 这时,牢房外又传来人声。 “老江?老江?怎么没声了,你没事吧?” 丁春秋一把抓起趴在地上生死不知的士兵,扔到自己身后,然后自己侧身贴在牢门旁的墙壁上。 这里是视野盲区,在牢门外是看不到这个位置的。 而这个新赶来的士兵,似乎也察觉到牢房中不寻常的诡异气氛,从腰间缓缓抽出刀来,屏住呼吸,从外面一步步靠近牢门。 就在士兵决定要举刀冲进牢房时,一个人影从里面飞了出来,他下意识就要挥刀,突然发现是自己的同袍,于是硬生生止住刀势。 但他没想到的是,在他同袍身体的后面,还跟着一个身影。 “是那个囚犯!”士兵瞳孔骤缩,就要再次出刀。 但已经晚了,被丁春秋意识操控的楚河,转眼间就到了他的眼前,一掌按在了胸口上。 士兵想要呼救,但再怎么努力,也只能发出咿咿呀呀的声音。 他浑身的力气和精气神,如潮水般流逝。 半晌,一直闭目享受的丁春秋终于睁开了眼,将士兵像条死狗一样扔在地上。 “年轻人的内力,吸起来是真舒服啊。” “他们也有内力?” “当然,虽然他们的内力与我所熟悉的有些区别,但终究都是些同宗同源的玩意儿,便宜你小子了,现在他们的内力,都是你的了。” “我该怎么用内力?”楚河忙问道。 “这就要你自己去琢磨了,这似乎不是我所熟悉的世界了。” 丁春秋似乎有些惆怅,低声自言自语道:“也不知我那些徒子徒孙们都怎么样了。” 这时,丁春秋打了个大大的哈欠,“你家老祖倦了,要去睡觉了,你小子自求多福吧。” “老仙爷爷睡个好觉。” “哼,你小子嘴倒是挺甜,等老祖我下次醒了,收你做入室弟子。” 楚河一阵眩晕,随即发现自己又掌握了身体的控制权。 “老仙爷爷?邓布利多教授?” 没人回话。 楚河眼巴巴地看着左手的戒指,小心翼翼地开口道:“额……还有哪位是醒着的不?” 依旧没人回话。 “我以冥王之名命令你,显灵!” 脑海中一片沉寂,看来在邓布利多和丁春秋的短暂显灵后,这戒指又开始装死了。 楚河深吸口气,决定不理会戒指,先想办法逃命再说。 此时他的丹田处似乎汇聚了一团暖流,应该就是丁老怪从那两名士兵体内吸出来的所谓内力,暖暖呼呼的,但他不知道该如何利用。 楚河看到脚下士兵身边的钢刀,弯腰捡起。 呼!呼!呼呼呼! 楚河尝试着舞了几下,竟然耍得有模有样,一招一式都颇具气势,这绝对不是初练者应有的水平。 “莫非……我吸收了他们内力的同时,他们在军中练的刀法也传给了我?” 念及于此,楚河内心一阵兴奋,似乎自己在这个世界的前景也没那么悲观了。 楚河害怕再生变故,准备立即行动。 他将士兵身上的军服扒了下来,套在自己身上,以期浑水摸鱼溜出去。 看样子这两人在军中的级别不高,军服上一块铁片都没有,只有要害部位多垫了一层硬麻草,也不知道是能抗住枪刺,还是能挡住箭射。 将两个昏迷的士兵拖入牢房暗处后,楚河穿戴整齐,将刀收鞘,挎在腰间,尽量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大摇大摆地朝外走去。 结果楚河发现是自己多虑了,整个牢房空无一人,似乎除了刚才那两位倒霉蛋,剩下的士兵都被调走了。 楚河微微皱眉,心中暗忖:“不对啊,我记得压我来的时候这还不少人呢,怎么都走光了?” 一路走出地牢,楚河也没看到第二个士兵,但他依稀听得外面似乎十分混乱。 此时天色已经大黑,楚河赶紧小跑着出去,只见县城大牢外杀声四起,火光大作。 而在不远处的墙根底下,正有一个士兵坐在地上,楚河连忙跑过去询问。 “你这是怎么了兄弟?” “救……救救我。” 楚河低头一看,只见这士兵虽然双手捂着肚子,但鲜血依旧顺着指缝不断往外流。 这小卒年纪不大,也就是十五六岁的样子,嘴唇上方的绒毛都没褪干净,他颤巍巍地伸手抓住楚河,嘴里似乎在念叨着什么。 这一下,只剩一只手捂着的伤口,更加血流如注。 周围太过混乱,到处都是奔跑的士兵和百姓,他们在互相踩踏着。 楚河将嘴凑到年轻小卒耳边,大喊道:“兄弟,这是什么情况?” 然后又将耳朵抵在他的嘴上。 “盛……盛国……杀回来了。带……带我……回家。” 话刚说完,就呕出一口血来,喷了楚河半边脸,耳朵眼都差点被粘稠的鲜血糊死。 楚河扭头再看,只见年轻士兵正瞪大了双眼看着自己,一动不动。 伸手到鼻下试,已是没了呼吸。 楚河不再犹豫,起身就要跟着老百姓和士兵们一起逃命,忽然一匹高头大马拦住了自己的去路。 “所有凉军将士,就地反击!逃跑者,立斩无赦!” 楚河抬起头,看清了马上骑兵的面容,竟然就是那位冤枉自己强抢民女,然后将他扔进大牢的校尉。 马上那位也是一愣,显然也认出了楚河。 “是你?” 第五章 不速之客 楚河扭头就要跑,忽然觉得背后风声呼啸,全身肌肉一瞬间都紧绷了起来,下意识地一缩头,一支长枪贴着他的头皮飞了过去。 转头一看,只见一名骑兵正狂奔而来,手里抄着一把弯刀,举在头顶不停晃动,嘴里呜啦呜啦不知在叫喊着什么。 楚河看他的穿着就知道这跟自己不是一伙的,应该就是盛国的骑兵。 “退后!” 喊话的就是之前抓楚河的那名校尉,只见他抽出马刀,朝着那名盛国骑兵对冲而去。 站在远处观战的楚河以为两人定是要马头相错,对上一刀,结果校尉先动了。 两马相距十多米远,那校尉就自下而上凌空虚斩一刀,一道气浪便呼啸而出。 这气浪本应是无形,但因卷起尘土飞沙,便能看出一个极明显的弧形波浪,朝着盛国骑兵斩去。 那盛国骑兵大惊,忙强拽手中缰绳,胯下骏马前蹄高高跃起,袒露出下身来挡这道气浪。 哧! 一团血雾升起,只见那马从脖子一直到肚子,都被气浪一下豁开。 马背上的盛国骑兵也被掀翻下马,正要爬起身来顽抗,乾国校尉已至。 马上的校尉微微侧身,用手中马刀从下往上一划,那骑兵的脑袋就被削飞。 圆滚滚的脑袋在天上转了几圈,又落在地上打了几个滚,最后停在他那匹战马的尸体旁,和从马肚子里流出来的肠子搅和在一起。 此时大街上的逃兵和百姓们都跑得差不多了,就剩下呆愣愣站在那的楚河,和马背上的校尉。 校尉将染血的马刀夹在腋下,缓缓抽出,翻看两下,见擦得还算干净,便插回挂在马鞍上的鞘中。 “你不错!” 楚河左右看了看,发现除了自己已经没有别人了。 “你是说我?” “没错,不当逃兵,就不错,你先跟我混吧。”校尉咧嘴笑道。 楚河耸了耸肩,这位看着似乎是个猛人,跟着他也许能安全些。 “在下楚河。” “在下严琛。” “久仰久仰。” 严琛一拉缰绳,调转了马头,“行了兄弟,跟着我杀出去,等回了大涌关,我请你喝酒。” 于是严琛骑着马在前面走,楚河拎着刀在后面小跑跟着,可以说是真正意义上的小喽啰了。 “我说,能不能给我也找匹马啊?” “这不找着呢吗?” “哎,我怎么从牢里跑出来的你就不问问?” “没兴趣,本来还以为能凭着你跟将军请个小功呢,结果还没来得及见到将军,盛国杂种就杀回来了。算了,先杀出去再说吧。” 这时,天空中忽然滑过一道闪电,将原本漆黑的长街照得异常明亮。 空无一人的长街尽头,出现了一个身影。 楚河看到,那人一身黑衣,戴着一个大大的斗笠,手中拿着一把狭长的细剑。 闪电消逝,只剩下一阵轰隆隆的雷声,长街尽头的那人也只剩下一道模糊身影。 这时,那边开口了,声音有些尖细。 “敢问阁下可是严琛严校尉?” 楚河正要低声告诫严琛赶紧否认,没想到这大哥直接就大大方方承认了。 “没错,老子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正是你严琛严大爷。” 一股莫名的危险感觉爬上楚河的心头,他缓缓向后退了几步,在心底一遍遍念叨。 “戒指里有没有哪位醒着,出来帮帮忙啊?” 可惜没有任何回应。 楚河远远望着那个模糊的身影,心底不安的感觉更加深刻。 “那就好,我就怕是寻错了人,害人家白白丢了性命。” 天空中又滑过一道闪电,长街再次亮如白昼。 那黑衣人动了。 与其说是动了,倒不如说是消失了,等他再次现出身形时,距严琛已不到十米远,手中的长剑已经出鞘。 而严琛不退反进,一蹬马鞍子,竟从马背上一跃而起,双手持刀,在空中迎向来人。 刀剑瞬间相击,响起一阵刺耳锐鸣,并磨出一串火花。 二人也不缠斗,一触即分,各退几大步。 站在远处的楚河死死盯着对战双方,他知道这场战斗他绝对不能错过,这正是他了解这个世界的一大契机。 这时一滴水落在脸上,天上开始下雨了。 “你就不问问我为何来杀你?” 严琛朝地上吐了口唾沫,“要打便打,哪那么多废话,你怎么娘们唧唧的。” 这话似乎触怒了黑衣人,他怒哼一声,闪电般再次前冲。 这一次严琛就没那么冲动了,而是左脚在前,右脚在后,微微下蹲。右手攥着刀柄,左臂托着刀身,横于胸前。 即使楚河对武道一窍不通,但他也能看出,这是一记守式。 黑衣人的剑,直指严琛眉心,而严琛却一动不动,死死盯着对方的双眼。 就在剑尖距严琛不足一米之时,他终于动了,却不是去挡剑,而是出刀横劈,直取黑衣人心腹。 这是要以伤换伤,以命换命。 眼看自己的剑就要刺进严琛的脑袋,但那刀锋也越来越近,黑衣人终于犹豫了。 “疯子!” 黑衣人以一个极夸张的姿势停住身形,右脚使劲一蹬地,再次朝后方疾退。 但严琛这一刀却没有停。 只见一道弧形刀罡,自刀口倾泻而出,直扑黑衣人。 这刀罡与空气发生剧烈摩擦,一路爆鸣不断。 刚刚勉强稳住身体的黑衣人,用尽力气将剑横在胸前,但这一招勉强用出的守式明显效果一般,那刀罡被挡下了一些,但大部分仍然结结实实地劈在了他的身上。 黑衣人像一颗炮弹一样倒飞而去,撞进路边客栈的一个马厩中。 轰的一下,不堪重负的马棚颓然坍塌,将生死不知的黑衣人压在里面。 亲眼目睹了这场精彩对决的楚河,忍不住给严琛鼓了两下掌。 “严哥,猛啊。” 严琛一扬眉毛,笑嘻嘻地说道:“你刚知道啊,跟着我混,绝对没错。” 就在楚河准备再恭维两句攀关系的时候,那个倒坍的马厩传来一阵响动。 只见那浑身浴血的黑衣人身上沾满了杂草,晃晃悠悠地从干草堆中爬了出来。 严琛皱眉道:“我说,你要是装死,我还能饶你一命。” “情报有误,没想到你竟然是六境武者。” 黑衣人从裤带中掏出一个小药丸,塞进嘴中,机械式地咀嚼着,露出一抹瘆人的笑容。 “爆血丹?” 第六章 杀人初体验 天空中狂风呼号,雷鸣电闪。 一道恐怖的伤口,自黑衣人左肩起向下延展,直到他的右侧腹部。 而一颗丹药服下后,那原本还不断流血的伤口,竟开始肉眼可见地结痂。 黑衣人的脸上,浮出一抹病态的潮红。 很明显,那枚爆血丹是某种瞬间提升身体状态的丹药,类似于兴奋剂,但有没有副作用就不好说了。 “你知不知道你这一颗小药丸下去,至少损你十年寿命?”严琛冷声道。 黑衣人发出一阵阴冷笑声,“完成不了任务,那我可一天都多活不了了。” “你究竟是什么人?是私仇还是国仇?” 对方好似没听到严琛的问话,倨傲说道:“你要是够聪明,就速速自裁,我还能留你个全尸。” 严琛嗤笑道:“你该不会以为仗着那狗屁爆血丹暂时上了个伪七境,就能杀我了吧?” “那就试试看!”黑衣人朝着严琛快速冲去,那道巨大的伤口似乎已经不再对他有任何影响了。 严琛提刀迎战,两人闪电般过了十多招,地上被刀罡剑气划出一道道细长的深沟。 黑衣人趁着两招之间的空隙,左手送出一掌,掌风轰在严琛腰间。 一阵剧痛令严琛手上慢了半拍,被人抓住破绽,大腿上开了一道极深的口子,不得已连退数步,勉强和黑衣人拉开距离。 严琛站在楚河身前不远处,开口道:“你走吧,逃回大涌关之后告诉他们,我严琛死在了战场上。” “还不快走!” 就在楚河心下犹豫时,那黑衣人再次扑了过来,身材高大的校尉高喝一声,随即又与对手战到一处。 楚河一咬牙,心想留在这也帮不上什么忙,更何况他跟这个校尉也只是萍水相逢,更谈不上交情,还是走为上计。 楚河跑了十多步,忍不住扭回头去看,只见严琛已经完全落了下风,一柄钢刀只能勉强护住要害,身上的大小伤口却越来越多,鲜血不断渗出,好似一个血人。 楚河一跺脚,又转身朝回跑去。 黑衣人的眼神瞬间一冷。 “好兄弟,不用陪我送死,你快逃啊!”严琛挣扎喊道。 “谁要陪你死了,我是要去骑马。” 一边嚷着,楚河一边从两人身边路过,朝不远处呆呆站在那的军马快速跑去。 黑衣人咧嘴一笑,“你们乾国人,果然都是窝囊废,不过你严琛还……” 忽然黑衣人瞪大了双眼,以一个极夸张的姿势朝旁边闪去。 原来是正要从旁边跑过去的楚河突然站住,双手握刀,瞄着黑衣人腰间就是一斩。 楚河这一刀感觉极好,似乎进入了某种玄妙状态,他小腹丹田中的那潭暖流,竟开始疯狂运转,沿着经络灌输到手中的刀刃上。 “小子你找死!”黑衣人凭借身法,堪堪躲过楚河这一刀,刀尖贴着他的皮肤滑过。 忽然,黑衣人闷哼一声,看向楚河的眼神满脸的不可置信。 他是避开了刀刃,但却没避开刀罡。 楚河这一刀,竟斩出了一道极细的刀罡。 黑衣人的肚皮,瞬间被开出一道极深的血槽,恐怕再深一点,肠子就要流出来了。 实战经验丰富的严琛自然不会放过这个好机会,瞬间转守为攻,即使浑身剧痛,眼冒金星,也拼尽全力出刀。 严琛这一刀极为讲究,他是沿着之前黑衣人被他刀罡劈开的那个恐怖伤口,又补了一刀,位置丝毫不差。 黑衣人那道因丹药而短暂愈合的伤口,这下彻底崩裂,鲜血溅了很远。 使出这最后绝杀一刀的严琛,再也坚持不住,单膝跪地,需要用刀拄着才能勉强不倒。 坐在地上黑衣人双腿张开,大口喘着气,脸色一片灰败,显然是活不久了。 他没有去看给自己致命一击的严琛,而是死死地盯着楚河,嘴里全是血沫子,呜噜呜噜说着什么。 “卑鄙小人……我……死也要拉上你。” 这时一旁的严琛终于坚持不住了,给楚河留下一句“杀了他”,随后便昏死过去。 那黑衣人死而不僵,竟然还拼着一口气,伸手去够地上的佩剑,还真想着要和楚河同归于尽。 楚河心底一惊,回想起严琛说的话,这位吃了药丸之后是什么伪七境高手,肯定是不简单,自己可不能阴沟里翻船,真被他拉去当垫背的。 “到了下面,替我跟冥王带声好。” 说罢,楚河瞄着黑衣人脖子手起刀落。 这一刀远不如之前那一下,没有刀罡,好在这军刀够快,还是送他归了西,只不过力道不够,脖子只砍开了一半,剩下一半还和身体连着。 “兄弟,我可给你留全尸了啊,到了下面可不许再念叨我了。” 这是楚河这辈子和上辈子第一次杀人,虽然看着那狰狞的伤口有点恶心,但并没有想象中的艰难。 “当断则断,当杀则杀。”楚河在心中如此告诉自己。 忽然想起趴在地上生死不知的严琛,楚河赶紧跑过去查看。 “还有点气……” 楚河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终于把浑身浴血的严琛扔到了马背上。 “真他娘的沉。” 楚河正准备牵着马赶紧离开,忽然想起什么,又一溜小跑到黑衣人尸体身边。 “杀人夺宝,穿越必备,差点忘了。” 在他的怀中,楚河摸出来一个小布包,沉甸甸的,楚河拿在手中晃了晃,里面叮当作响,应该是银钱,赶紧揣进自己怀中。 还有一副画像,但已被雨水和血水浸透,根本看不出画的是谁,但在角落处有“严琛”二字。 “还真是个杀手。” 随后楚河又在尸体的腰间摘下一块玉牌,上面刻着的字楚河也认识。 细雨。 楚河没想到的是,这个世界的文字竟然与自己家乡的古体字相差不大。 收起玉牌,楚河又将那把细长的佩剑夹在腋下,确认尸体上在没有什么值钱物件了,才恋恋不舍地离开。 楚河牵着马,马上驮着严琛,朝城门方向小跑而去。 跑了三四条街,路上几乎看不到行人,溃兵也没有见到,楚河心底开始生出不安的感觉。 忽然,前面传来一阵马嘶声,一个又一个盛国骑兵出现在他的视野中。 楚河调转马头要跑,结果发现后面好像也赶来了一波骑兵。 进退两难之时,雨下得更大了。 第七章 铁戒与玉髓石头 人吼马嘶,风雨呼啸。 楚河站在大街中间头脑飞转,思索着对策。 这时,楚河身后响起一阵令人牙酸的开门声。 一个老妇人,打开自家院门,探出脑袋来瞅着楚河,还不等他说什么,就将门快速打开,伸手使劲招呼着。 “快进来,快!” 两边的马蹄声越来越近,楚河也没空去问这老妇怎么这么好心,赶紧牵着马进了院子。 楚河进来后,老妇人赶紧将门关上,插上两道门栓。 不一会,就听到马蹄声在外面轰轰作响,又渐行渐远。 好在现在是黑天,又下着大雨,路上可见度太低,楚河才没被前后两拨盛国骑兵发现。 “大娘,您……” 楚河感谢的话还没说出口,就被老妇人打断。 “快,把他抬到屋里去,再被雨浇一会,这条命就要被收了。” 楚河点点头,他也知道现在不是客套的时候,救人命要紧。 他小心翼翼地将严琛从马背上扛了下来,跟着大娘一步步走进侧屋,将他撂在床上。 之前那个盛国骑兵险些一枪将自己的脑袋穿了糖葫芦,是严琛杀了他,救了自己一命。 如果当时没有严琛在,楚河相信自己绝对逃不掉。 恩必报,仇必雪,是楚河两世为人的一贯宗旨。 严琛能不能救回来他不知道,但楚河知道自己只有尽力而为,才能无愧本心。 这时老妇人端了盆热水进来,放在床边。 楚河低头仔细一看,见到那盆热水中竟还泡着不少药材。 “快帮我把他的盔甲、内衬都脱下来,身上的伤口要先用药汤擦一遍,否则化了脓,可就真救不回来了。” 老妇人看着十分焦急,额头上豆大的汗珠噼里啪啦往下掉。 帮严琛脱掉衣服后,楚河就开始跑前跑后,帮着老太太打着下手,一会去灶房烧水,一会又去帮着剪出一条条棉布来。 忙活了大概一个时辰,急救工作总算是告一段落,看着被棉布条层层包裹,好像是木乃伊的严琛,楚河终于松了口气。 “哥们,能不能活命,可就看你自己的了啊。” 严琛的额头烫得惊人,老妇人用冰凉的井水打湿了一块麻布方巾,放在他的头上。 楚河靠在门框上,低声问道:“大娘,您是乾国人?” 老太太回过头来,用手肘擦了擦汗,“不是,我是盛国人,我就生在这渠水县。” “那你……为什么帮我们这两个乾国士兵?” 这下老太太也有些疑惑了,开口反问道:“难道你不知道我们渠水县人,都想跑到东边去做乾国的子民?” 楚河挠了挠头,“我也是刚参军,有些事不太了解。” 老妇了然地点了点头,又伸手给严琛脑袋上换了一个凉毛巾,解释道:“这盛国的百姓,实在是没法当啊。我们这里的人哪里是百姓,分明是盛国推出来的肉盾,挡在乾国大军前面。” “那帮盛国士兵,全是畜牲,对付自己国家的百姓,烧杀抢掠,无恶不作,对上乾国人就当缩头乌龟。” “那你们不能迁去别的地方?” “盛国律法森严,民众想要离开家乡必须持官府发放的路牌,否则贸然迁去别处,轻者坐牢,重者可是要砍头的。” 老妇人的言语中,饱含对盛国当权者的恨意。 楚河忽然想到这家里似乎没有男人生活的痕迹,于是便小心措辞问道:“大娘,你在这里是一个人住?” 老妇人的眼中恨意更浓,“因为我们的大盛皇帝要修什么行宫,我丈夫和儿子都被征去了,到现在是生是死也不知道。有偷跑回来的说,那边好多人都活活累死了,就直接埋在了那行宫下面。” 说到这里,那老妇人却没像楚河想象中的那样抹两下眼泪,而是满脸怒容。 想必是泪早已流干了吧。 “哎呀,你看看,光说我家这点破事了,饿了吧孩子,大娘给你下面条去,他也得喝点面汤,否则熬不过去的。” 楚河确实有点饿了,连声说着感谢。 老妇去灶房忙活了,楚河又帮严琛换了条凉毛巾,随后便坐在桌旁,靠着桌上两根蜡烛的光亮,开始仔细观察左手上的那枚戒指。 戒指上有七个图案,楚河推测这里面应该封印着七个人的灵魂。 魔杖代表的是邓布利多,而那个漩涡应该就是丁春秋,毕竟是吸取别人内力的代表人物之一。 “那剩下五个图案又都分别代表着谁,又为什么只有邓布利多和丁春秋苏醒了呢?”戒指摘不下来,楚河只能转动着左手,翻来覆去地观察研究。 研究了半天,楚河终于发现了点问题出来。 将眼睛贴近戒指,就能看到那七个刻在上面的图案,都隐隐闪着极微弱的光芒,有明有暗,有深有浅,其中以魔杖和漩涡最为黯淡。 “魔杖,邓布利多……漩涡,丁春秋……” “沉睡,黯淡……” “苏醒,沉睡……储能,耗能……” 楚河脑海中的思路,更加清晰了。 “也就是说,这个戒指中封印了七个灵魂,当某一位的能量储存充足时,就会苏醒,而苏醒时又会消耗能量,直到能量耗尽,再次沉睡?” 这便可以最好地解释那两个图案为什么最为黯淡。 剩下的五个图案中,犹以那个斧子的光芒最盛。 “如果真是我猜的那样的话,那我该怎么给他们充能呢?难道只能靠等?” 楚河挠着头研究了半天,也没搞懂,但他坚信,自己刚才所想,绝对是正确的。 下一个苏醒的,一定是那个斧子图案对应的人物。 “斧子……会是谁呢?程咬金?巨斧蒙卡?雷神索尔?总不会是邢道荣吧?” 别看楚河上一世是个花花公子,不学无术,但演义小说绝对没少看,而且还是个不折不扣的军事爱好者,古今中外的经典战役都能如数家珍。 研究了半天也没把戒指弄明白的楚河,忽然想起从黑衣人尸体上搜出来的小布包,赶紧从怀中掏出来。 哗啦一声,倒在桌上。 里面是一小堆碎银子,还有两块大的银锭,然后就是两小块方方正正的黄金,上面刻着“一两”。 但真正吸引了楚河目光的,不是这些金银,而是五颗圆滚滚的小石头,栗子大小,上面好像都含带着玉髓,乳白色的石质上,穿梭着一道道碧绿色的线,有粗有细。 而被这石头吸引的,不只是楚河,还有他手指上的铁戒。 它似乎在无声地欢鸣。 第八章 华佗再世 楚河捏起一颗小石头,贴近了眼睛仔细观察,发现那一条条玉纹之中,似乎蕴含着丝丝雾气,在其中缓缓游动。 而手指碰触这小石头的瞬间,他的丹田内似乎也震荡了一下。将它握在手中,浑身都有了一股极清爽的感觉。 之前袭击黑衣杀手的那一刀,让楚河丹田内积攒的那点内力消耗殆尽,但经过这么一会的休息,楚河似乎感觉又恢复了一些。 “莫非……这是传说中的灵石?吸收了能涨功力的那种?” 可无论楚河如何努力,就是找不到吸收这小石头的方法。 于是,楚河将目光转向铁戒,自打发现这几块石头,戒指的表现就不太正常,一阵凉一阵热,似乎是在告诉主人它有多着急。 于是楚河便用右手试着捏起一枚小石头,轻轻地和左手中指上的铁戒触碰。 触碰的位置,有意无意地选择了那个最明亮的斧头图案。 果然不出所料,正如楚河想象中的那样,二者刚刚接触,那枚石头就如同吸铁石一般粘在了铁戒上面,然后上面的玉髓,开始发出蒙蒙光亮。 大概四五秒钟的时间,那石头就黯淡下来,二者自然分开。 神奇的是,上面原本的一条条碧绿玉线,竟然全部消失不见。 “这是……吸收完了?” 楚河两个指头捏着,稍稍一用力,竟把那原本坚硬无比的石头捏成了碎渣,再用手指肚一碾,成了细细的粉末。 读过不少小说的楚河,怎么会不清楚如今的状况,那石头绝对就是灵石,而其中蕴含的灵力,已经被铁戒完全吸收了。 楚河将铁戒凑在眼前观察,发现那个斧子图案似乎更加明亮了些。 经过再三翻看,楚河终于确认,这绝不是心理作用,那个斧子图案,确确实实吸收了石头中的灵力。 楚河开始兴奋起来,他又拿起一块灵石,按在戒指上。 片刻之后,灵石再次粉碎,而那个栩栩如生的斧子,也更亮了。 楚河再次捏起一颗,按了上去,“出来吧,雷神索尔!” 终于,一个陌生的声音在楚河脑海中响起,但明显不是索尔那中气十足的嗓音,而是有些苍老。 “请问,这是哪里?” 楚河想要见见这位的面容,心念一动,眼前就被白色迷雾笼罩,在一片白茫茫中,他看到了一个穿着麻布衣裳的老者,皮肤黝黑,头发有点少,大大的脑门秃在上面。 楚河微微一愣,心想怎么又是个老头。 看到楚河出现,老者忙开口问道:“少年郎,请问这里是什么地方?” “额……我猜这应该是我的脑子里吧。” 老者有些茫然地看着四周,低声自言自语,“没想到还真有地府这一说,看来是我活着的时候开人头颅太多,死后堕入这颅内地狱。” 楚河微微皱眉,他越看这老者越是熟悉,但一时间又想不起在哪里见过。 “开人头颅?”楚河狐疑地看着老者,心想这位看着也没那么猛啊,继续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哦,老夫姓华名旉,字元化。” “华……等等,你是华佗?”楚河震惊道。 老者一挑眉毛,“没错,老夫别名确实是华佗,你是阴间的鬼吏?可是要对我用刑?” 不是预想中的雷神索尔,楚河心中失望至极,翻了个白眼,“不是……那你和斧子有什么关系啊?” “斧子?老夫行医时,确实比较擅长用斧。比如那头疼病,只需用利斧砍开脑袋,取出其中风涎,便可除根。少年郎,莫非你也有此毛病?那给我把斧头即可。” 楚河被吓了一跳,连退两步,“你自己怎么死的心里没数?” 华佗听闻此话也是大惊,“你果然是鬼,连我怎么死的都知道?” 没有办法,楚河只能将如今的情况一五一十地向华佗讲解,即使有些事他自己也搞不明白。 从白色迷雾中退出,楚河有些疲惫地揉了揉双眼,心想这华佗怎么一副不太聪明的样子。 华佗的声音再次在脑海中响起,“呀!小伙子,我能借助你的眼睛看到外面,等会,你别老翻白眼,我都看不清了。” “那躺着的是谁,他好像受伤了?” 楚河忽然想起了这一茬,“对啊,你不是神医吗?快来看看,能不能治治他。” 楚河赶紧走到床边,借着自己的眼睛和手,让华佗查看严琛的情况。 沉默半晌之后,华佗终于开口道:“情况很糟糕,他失血太多,必须立刻缝针用药,否则绝对撑不过今晚。” 这时,老妇人端着两碗面条走了进来,楚河忙道:“大娘,家里有细针吗?” 老妇愣了一下,也没多问,“有,我年轻时做针线活用的绣花针行不行?” “行,再烧一盆热水,还得要一把小刀。”华佗在楚河脑海中说道。 于是楚河又把这话重复给老妇人。 老妇人看楚河神色焦急,忙撂下面碗就去准备了。 “接下来我指挥你,我说怎么做你就照办即可,先把他这一身布带解下来。” “华……爷爷,你……可以附在我身上,亲自动手。” “什么?我还能用你的身体?” 楚河再次翻了个白眼,心想人家邓布利多和丁春秋怎么就没这么笨? 试了半天,华佗终于成功附身,楚河也算是松了口气。 这忽然让他回想起了前世,楚河教他的亲爷爷,也就是楚氏财团的创始人,使用智能手机时的回忆。 当时诸般不耐烦,如今却早已两世相隔,再也不见。 老妇人端了盆热水进屋,又拿了两根绣花针,还有一把菜刀。 华佗接过菜刀,在手中掂量了两下,苦笑道:“还有再小点的吗?” 老妇摇头道:“家里除了这菜刀,就只剩柴刀了。” 华佗无奈地点了点头,“有酒吗,最好给这刀杀杀毒。” “有有有,我丈夫留下半坛子黄酒呢,我去给你捧来。” “麻烦您了。” 老妇人再次出去搬酒,华佗看着躺在床上奄奄一息的严琛,神情肃穆。 “对了小伙子,你刚才说后世人都叫我什么?” “外科鼻祖、外科圣手……” “嘿嘿……嘿嘿嘿……” 第九章 外科圣手 华佗将缠在严琛伤口上的布条挨个解开,看到那一道道恐怖的伤口,眉头紧锁。 “怎么伤得这么重?” 站在一旁的老妇人满头雾水,心想他不是被你背来的吗?问我干嘛? 那一道道或深或浅的伤口,已有几处开始流脓,旁边皮肉的颜色有些泛白,散发着阵阵怪味,显然已经是感染了。 这严琛要不是武道境界高,身体好,估计这会早就咽气了。 华佗面色凝重,将那菜刀用开水洗净,又浇上黄酒,最后用蜡烛燎了又燎,才算杀菌完成。 “大娘,帮我去找些细线来,然后也用黄酒泡一泡,再拧干。” 老妇人虽然不明白治伤用线干嘛,但她还是赶紧起身去准备。 出屋前她扭头看了一眼正拎着菜刀跃跃欲试的楚河,总感觉眼前这个小伙子好像突然变了一个人。 华佗手持菜刀,在严琛的伤口上一刀又一刀,切下一片片坏死的腐肉。 此时楚河的意识十分崩溃,他实在不愿意看这血腥又恶心的场面,但是现在是华佗主导着身体,而他连闭眼都做不到,只能跟着华佗控制的视线,目不转睛地盯着那一道道狰狞的伤口。 “这是什么人伤的他,按理说他刚刚受伤不久,这伤口处的皮肉不该如此快就腐烂坏死,莫非是对方兵器淬毒了不成,但他又没有中毒的症状,怪哉怪哉。” 一边给严琛做着手术,华佗一边在嘴里絮絮叨叨地嘟囔着,埋怨完菜刀不顺手,又抱怨病人被伤得太重。 楚河在心底想着,该不会是这老头当年因为嘴太碎,惹恼了曹操,才被砍头的吧? 这时楚河又有了新发现,那就是他的想法,如果不想被戒指中的灵魂知道,那他们就不会知道。只有楚河特意要交流时,意识才会传递给他们。 虽然菜刀用起来别扭,但华佗的手法依旧极快,楚河想他要是不做医生,去当个日料厨师也绝对饿不死,切出来的生鱼片绝对地道。 那边老妇已经将一团补衣服用的丝线用酒泡了又泡,然后拧干拿了过来。 看到床边那被菜刀削出来的一小堆腐肉,见多识广的老妇人也忍不住干呕了两下,将针线递给华佗后就赶紧出屋透风去了。 华佗仔细地将细线穿过针头,然后又开始在严琛的身体上做起了裁缝活。 那一道道伤口被缝得极漂亮,严丝合缝,楚河感觉水平完全不输现代的外科医生。 忙活了将近两个时辰,华佗才终于将严琛身上的伤口一个个清理干净,然后挨个缝合,最后又用干净的布带缠上。 楚河在心中忍不住又叹了一句“外科圣手”。 华佗终于松了口气,擦一把额头上细密的汗珠,看着严琛苍白的脸,在心中对楚河说道:“还需要药材,外敷内服都要用,否则他还是活不久。我有点累了,先歇歇。” 楚河急道:“你也要休眠?” “不,我只是有些累了,还没到需要睡觉的地步。” 楚河意念一动,便拿回了身体的控制权。 “华爷爷?” “怎么了?” “啊……没事,你要是困了要睡觉的话,你可提前告诉我一声。” “好。” 这时老妇又把那碗面条热了热,重新端了回来,“累坏了吧,快吃点面条补补力气。” 楚河也确实感觉自己的胃里空落落的,于是便坐下往嘴里送了几大口面条。 “大娘,家里有药材吗?” 老妇人摇头道:“现在药材太贵了,哪是我们这些老百姓能用得起的,就有点之前泡在盆里的苦艾草,但也就剩那些了。” “得出去找药材。”华佗说道。 “这外边兵荒马乱的,怎么出去?”楚河在心中急道。 “那就只能看着他死了,虽说医者仁心,但我已尽力。” 楚河暗骂两句,“行了行了,我一会想办法。” 吃完了一大碗面条,楚河从老妇人那借来了一套他儿子的衣服换上,同时得知了老妇人姓马,没有名字。 “马大娘,这附近哪边有卖药材的地方?” “往西边走两条街,有个名叫百岁堂的药房,在我们这小县城里算是数一数二的。” “马大娘,麻烦你帮着给我这兄弟嘴里喂点面汤,我出去寻点药材,很快回来。” 老妇人忙站起身,担忧道:“孩子,你可千万要小心啊,那些盛国兵,都是些没人性的畜牲,千万别和他们撞上。实在不行,你就找机会跑出去,我一定好好照顾你这兄弟,绝不让他死,等着你们杀回来。” 楚河看着这位人在盛国心在乾的老妇人,有些感动,“放心吧大娘,我很快就回来。” 说完,楚河将之前倒在桌上的那些散碎金银划拉进布袋中,揣进怀里,但又留了一两黄金、一枚银锭和几块碎银。 楚河将这些塞进老妇人手中,“大娘,我若是出了什么事没回来,你就用这些钱照顾他,也照顾照顾自己。” 丈夫、儿子都不在身边的老妇,一向以坚强示人,但看到楚河,仿佛看到了自己的儿子,眼泪在眼眶里打着转。 “你放心吧,他就交给我了。” 楚河检查了一番自己身上的装束,确认没什么破绽,于是打开院门,把脑袋伸出去左右探看,确认没有盛国士兵,一个闪身钻了出去,关好院门,朝着之前老妇人指明的方向,快步疾走。 快步走了将近一盏茶的时间,楚河身上微微见汗,才终于看到了百岁堂的大匾。 可此时的药房,大门紧闭,从两侧窗户看进去,是漆黑一片,没有一丝光亮。 楚河抓着门环,轻轻扣了两下,不敢发出太大声响,以免引来盛国士兵。 “有人吗?我要抓药。” 无人回应。 但楚河绝不相信这么大个药房连个看屋子的人都没有,尤其是这动荡时节,一屋子药材可就是一屋子的银子,怎么可能就这么扔在这没人看守。 于是楚河又敲了两下门环,这次的声音又大了一些。 “再不开门,我可就要把盛国士兵引过来了!” 屋内终于传来了一阵响动,过了片刻,门开了一条缝,一个圆滚滚的脑袋伸了出来。 光头中年人打量了楚河两眼,将门开得更大一些,“赶紧进来!” 楚河一猫腰就钻进了药房。 光头男人露着个脑袋在外面,朝四周看了几眼,确认没有盛国士兵在这边晃荡,赶紧又把脑袋缩回去关上了门。 第十章 当代神农 “你是谁?到底要干嘛?这时候跑我这来,是嫌我们一家老小死的不够快?”一片黑暗中,药房老板抓着楚河的衣领怒声质问。 这屋里实在太黑,只有一点从窗户纸上透进来的淡淡月光,以及老板那颗大光头反射的那点光亮。 楚河一把打开老板抓着自己的手,“我老娘病了,我出来给她抓药。” “放你娘的屁,可着这渠水县城,我还没听说哪家养出个这么孝顺的小子来,到处都是骑兵,你敢跑出来,就为了给你娘抓药,说破了天老子都不信。” 药房老板说得唾沫横飞,楚河不自主地往后稍了稍,正要开口解释,又被打断。 “我看啊,你他娘的就是个小贼,想趁着这乱劲,溜到百岁堂来偷我的名贵药材!王老四、陈麻子!抄家伙!跟我一起拿下这贼!” “哎哎哎,别动手,别动手!” 这时楚河忽然想到马大娘之前说的话,渠水县人,都想跑到东边去做乾国的子民。 “我是自己人!” “谁他娘的跟你是自己人,老四,动手!” 屋中顿时响起一阵响动,楚河能清晰地听到铁器磕碰的声音。 “我是乾国兵!” 漆黑的药房,再次陷入沉寂。 “你是乾国的士兵?” “没错,如假包换,我就是跑出来给我同袍抓药的,再不拿药回去,他就要挺不住了。” 呼啦一下,药房老板用嘴吹着了一个火折子,借着火光盯着楚河。 楚河也盯着那红闪闪的大光头发愣。 “你怎么证明?” “我不用证明,我只是来买药的,抓完药我就走人。”楚河抓着那一小兜银子,使劲晃了晃,发出清脆悦耳的声音。 大光头深吸口气,缓缓吐出,然后走到墙边,点燃了几个不同方位的蜡烛,屋内虽然依旧昏暗,但已经至少能看清个大概了。 楚河这才发现,这屋里还有不少人,都是男人,六七个的样子,看穿着应该就是这百岁堂的伙计。 而那个光头一身绸缎,肯定是老板无疑了。 “你真是乾国人?” 楚河晃了晃手里的钱袋,说道:“我又不是来找你赊药,有骗你的必要吗?” 光头老板想了想,也觉得楚河说得有理,看向他的眼神也柔和了许多,但还是留有一丝戒备。 楚河看着屋内一个个抄着家伙的伙计,开口问道:“我说,你们这么多人,守在这干嘛?” 老板双眼一瞪,“当然是防盛国兵,要是哪个不知死活的敢一个人跑到我这来打秋风,我就让他有来无回!” “那要是来两个呢?” “那我就和他们拼命!” “三个呢?” 老板张了张嘴,终究是没继续放出豪言壮语来,“那就认栽,从头再来。” 楚河轻轻抚掌赞道:“好!说得好!老板果然是性情中人,我送你一句话,听好了啊。论成败,人生豪迈,大不了,从头再来!” “好词!” “废话,这可是辽北著名狠人……跑题了跑题了,我得赶紧抓药,那边还有人等我救命呢。”楚河赶紧朝那占据一面墙的药柜走去。 “你有药方吧?盛军一杀回来,我们这的坐堂郎中就撒腿跑了,我们这些人最多就能帮你称称斤两。” “不用,我自己来就行。”楚河自信笑道。 开什么玩笑,老子可是有神医相助,怎么会用得着那乡野郎中的药方。 “华爷爷?” “我在。” “该你附体了。” “好的,你去歇歇吧。” 话音刚落,华佗就与楚河神魂易位。 华佗操控着楚河的身体,自信地走到药柜前,自言自语道:“吾只需黄连四两、白芍……白……” 站在药柜前的华佗,突然愣住,盯着一个个药柜上白底黑字所写的药名,一动不动。 没错,这些药名,享誉医史千年的神医华佗,一个都不认识。 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的楚河,也是一声不敢出。 这时,华佗伸手打开一个匣子,外面写着的是“苦英”,里面是一个个黑色颗粒。 “好像是环留行。”华佗捏起两粒塞进嘴中,嚼了两下又吐了出来,兴奋道:“没错,就是环留行!” 他又赶紧打开旁边一个标着“薰兰子”的药匣,里面是一个个大叶药材。 “这应该是龙葵。” 华佗伸手扯了一个叶,仔细咀嚼半天,“没错!就是龙葵!” “这个世界的药材,虽然与咱们那边名字不同,但样式应该是一样的。”华佗在脑海中对楚河说道。 “那你是不是一眼就能看出这些药材都是什么?” “按理说应该是八九不离十,但肯定也会有例外,光靠眼睛不能断得那么准。而药材这个东西,一味药错了,那煎出来的可就是毒药了。” “那怎么办。” “我得挨个尝一下。” “什么?挨个尝?” 没等楚河反对,华佗就开始将药匣一个个抽出来,挨个放进嘴里尝。 “这个是天冬,这是石蜜……苏子、连翘……” 意识中的楚河目瞪口呆,赞叹道:“华爷爷,您不仅仅是外科鼻祖,更是当代神农啊。” 而这时,那光头老板凑了上来,一脸肉痛地说道:“我说,虽然你是乾国人,是自己人,可是也不能这么祸害我啊,那我还不如让盛国那些狼崽子进来抢呢。” 华佗此时进入了工作的忘我状态,为了让他闭嘴,直接从钱袋里掏出那枚黄金块来,扔给了药房老板,然后自己继续去尝药。 看到这一幕,楚河一阵肉痛。 “够不够?”嘴里含着两三样草药的华佗,含糊问道。 大光头先是一愣,随即挤出一脸谄笑来,“够,绝对够,您随便尝。” 大概用了半个时辰,华佗终于将这些药材都挨个尝了个遍,也终于找出了自己要用的那十几味药,在这些药匣上挨个用墨笔留了记号。 “至少有三十多种药材,是我从来没见过的,以后有机会要好好研究研究。”华佗对楚河说道。 而此时的楚河还在心疼那金块,无心理会华佗的话,哼哈两声就算是回应了。 在那十几个被标记的药匣中,华佗各抓一把,斤两有多有少。 老板凑上来问道:“不用称一称?” “我的手就是秤。” 第十一章 面上花柳 华佗将各式药材放在纸上,一份一份分好,总共是十四份。 “你那兄弟身子骨硬,这药每天早晚各煎服一份,七日之后,只需静养即可。” “华爷爷,你这是累了?” “有点疲倦,我得去睡会。对了,多喝热水。” 即使是在意识中,楚河也能感受到华佗的疲惫,这老人家应该是早就需要休息了,但还是强撑着配出这味药来。” 精神一个恍惚,楚河便发觉自己又控制了身体,在心中试探问道:“华爷爷?” 无人回应。 楚河低头看着铁戒上那黯淡无光的斧子图案,心想这一宿可真是把老爷子累坏了。 这时,那光头老板凑了过来,看着摆在桌上整整齐齐的十四份药材,嘴中啧啧称奇。 “我说小子,你这药方我从来没见过,有几味药更是天性相克,不可同用,你确定这药真能救你同袍的命?而不是在黄泉路上送他一程?” 楚河嗤笑道:“神医用药,是你们这些人能看懂的?” 忽然,楚河感觉自己说出的话有点嘴瓢,嘴角还有点淌口水。 “什么情况?” 光头老板拿过来一面铜镜,又递给楚河一根蜡烛,似乎憋笑憋得很辛苦,“你自己看看吧。” 楚河抓过镜子一看,发现自己的嘴唇已经肿成了两根香肠,还是紫红色的,把嘴张开伸出舌头,便看到舌头也大了一圈。 最严重的是,楚河发现自己的左臂还有点发麻,两个眼睛也肿成了桃子,视力十分模糊。 很明显,即使楚河不是神医,也知道这是中毒的症状。 是药三分毒,之前华佗尝遍百草,虽然都吐了出去,但也肯定还是在楚河的嘴里残留了不少药性和毒性。 华老头,感情身体不是你的,你就能随便祸害了是吧? 楚河忽然想起华佗沉睡前留下的话,“多喝热水”。 这应该就是排毒的法子了。 楚河揉了揉模糊的双眼,对光头老板说道:“有热水不?” “没有。” “那赶紧去给我烧点。” “凭啥?” “不烧你就赶紧找钱,刚才不给你一两金子吗?找钱!” “你那是买药的!” “放屁,我可没说!” 楚河的声音越来越大,光头老板害怕他把盛国骑兵引过来,只得认怂,灰溜溜地去烧水。 楚河看着屋内一个个伙计,招呼道:“都傻站着干嘛啊,赶紧帮我把药都包起来。” 伙计们都没动,扭头看着他们的老板。 大光头深吸口气,平复了一下心情,“帮他包上。” 此时的药房老板只想赶紧将这个祸害送走,要不是看在那一两黄金的面子上,他可不管楚河是乾国人还是盛国人,早就把他敲晕扔出去了。 伙计们忙着包药,楚河就在一边照着镜子唉声叹气,“唉,可怜本公子这盛世美颜了。” 而直到此刻,楚河才有点时间来仔细观察自己的相貌。 结论就是,和上一世相比,他的容貌没有发生任何改变。 他相当于和自己的身体一起,直接穿越到了这个世界。 楚河的容貌十分英俊,上一世上学时经常被评为校草,又因为天天上下学都是豪车接送,富二代的身份人尽皆知,所以他从初中开始就不缺女朋友。 而现在盯着镜子里的那两根肥香肠,和肿成一条缝的双眼,楚河纵使自诩不靠颜值行走江湖,但还是忍不住流下两滴冷汗,“不能就这样了吧?” 等了一阵,光头老板端了两大碗热水来,咣当一下撂在楚河身前的柜台上,洒出来不少。 “咱俩两清了,赶紧拿药走人。” 这时那几个伙计也帮楚河将药打好了包,七包一捆,总共两捆。 楚河端着水碗,一边用嘴吹着热气,一边一口一口地往嘴里送。 两根香肠嘴唇吹气的时候,忽扇忽扇的,十分滑稽。 楚河吸溜吸溜地喝了两大碗热水,再去照镜子,也没感觉有什么变化。 而此时外面也已经快要亮天了,如果再拖延下去,等彻底亮了天,就更难回去了。 楚河顾不得自己脸面如何,在店里随便找了块破布,当成围脖缠在脸上。 将两捆药拎在手中,推门出去前,对光头老板说了句“后会有期”。 “别别别,咱还是再也别见面的好。” 出了百岁堂的大门,楚河看到天边已经微微泛白,大街上也没有自己来时那么漆黑了。 对于楚河来说这可不是什么好事,他赶紧加快了脚步,朝着马大娘院子的方向小跑着前进。 结果眼看就要到地方了,偏偏遇到了状况。 他撞上了一个盛国士兵的巡逻小队。 一队五人,个个兵器出鞘,应该是在搜寻乾国逃兵的漏网之鱼。 楚河看到这小队的一瞬间,就想要闪进旁边的巷子,结果还是慢了一步,被盛国士兵喝住。 “别动!” 五个士兵朝着楚河快步跑来,瞬间将他围住。 “干什么的?鬼鬼祟祟的蒙个脸,一看就不是好人!”说话的应该是队长,装束比另外四个威武些,他用手中的钢刀挑了挑楚河手中的药。 “这是药?是不是家里窝藏乾国伤兵了?说!” 听队长这么说,剩下的四个小兵一阵紧张,手上攥着刀死死逼住楚河。 生死时刻,楚河异常冷静,只见他缓缓摘下自己脸上缠着的破布,露出自己那两片香肠嘴唇,和肿成桃子状的双眼。 楚河指着自己的脸,然后又指指手里的药,嘴里一边流着口水,一边呜啦呜啦地说着,谁也听不明白他说的是什么。 但意思很明显,这是我的药,买回去解毒,自己喝。 而原本紧张严肃的场面,因为香肠嘴的出现,气氛骤变。 其中一个岁数最小的士兵,看着楚河的脸,终于忍不住噗嗤一下笑出了声。 笑声是可以传染的,这一点前世蓝星的科学家们早已证明。 五个穷凶极恶的盛国士兵,弯着腰,用手指着他的脸,眼泪都笑得飙了出来。 领头的队长笑得气都有些喘不上来了,“哈哈哈……我说兄弟,你他娘的……哈哈……这是花柳长脸上了?嘴……哈哈哈……嘴上功夫够厉害啊。” 第十二章 苏醒 “老仙爷爷?能不能醒一醒?” 楚河在心中狂喊,想要唤醒丁春秋,然后把这五个王八蛋全部吸干。 可惜,这样喊当然没有半点作用,丁春秋也绝不会因此而苏醒。 看着这五个围着自己哈哈大笑的盛国士兵,楚河深吸口气,平复自己逐渐暴躁的心情。 楚河指着自己的脸,又指指手中的药,拱手作揖,做出一副求他们赶紧放他走,好回家煎药吃的样子。 为首的那个小队长收敛了笑容,盯着楚河的眼睛,恶狠狠道:“我说,你不留下点什么,就准备走?在我大盛王师的地盘,有这样的好事?” 楚河心中暗骂,但表面上可不敢表现出半点违逆,只恨自己刚刚穿越,还没弄明白这个世界的修炼体系,等严琛醒了,自己一定要好好问问,免得再被这种小喽啰欺负。 看着那士兵队长贪婪的眼神,楚河只得不情不愿地伸手入怀,掏出那个装碎银子的钱袋,结果刚掏出来,就被一把抢了去。 小队长将钱袋放在手里掂了掂,感觉重量还行,又打开往里面瞅了两眼,这才轻轻点了两下头。 “嗯,还行,够请我们哥几个喝顿酒的了。行了,赶紧滚蛋吧,别让爷爷们再见到你。对了,回去把你脸上的花柳治好了再出门,再让老子见到,小心我把你那两片嘴唇子割下来下酒。” 围着的盛国士兵,又是一阵哄笑。 此时楚河心里就只有一个想法,把这五个人的样貌都牢牢记住,将来有再遇着的时候,新仇旧账一起算。 “滚吧。”说完,小队长就领着自己手下的四个小卒,去找地喝酒去了。 楚河终于是松了一口气,赶紧朝着不远处马大娘家快步走去,以免再生什么变故。 到了门口,楚河却没停步,而是又往前走了几户,在那家门口站了一会。 这是因为楚河怕那个巡逻小队真怀疑自己窝藏乾国伤兵,钓鱼执法,在后面跟着,就等他回家之后人赃并获,一举拿下。 结果楚河等了一柱香的时间,也没看到那几个人的影子,这才将悬着的心放下来。 “这渠水县怎么就又被这帮酒囊饭袋抢回去了呢?” 因为严琛,楚河对乾国兵的印象还算不错,但现在仔细想想,这县城刚夺下来就又被人家抢了回去,估计和盛国兵相比也就是半斤八两。 走回马大娘家,楚河又警惕地左右望了望,再次确定没人后,才轻轻扣动门环。 “谁?” 楚河刚一敲门环,里面的马大娘就开口了,显然是一直在门后等着他。 “马大娘,是我,小楚。” 大门立刻就打开一条缝,楚河闪身而入,马大娘又赶紧将门关上。 “哎呀,可担心死我了,我刚才在这听着,外面过去了好几波巡逻兵。哎,你这脸怎么?” “没事没事,过敏了。” 马大娘看向楚河的眼神隐约有泪花闪烁,她是真把这两个敌国小伙子当成自家晚辈了。 楚河在心底叹息一声,安慰了老妇人几句。 此时躺在屋内的严琛,依旧昏迷不醒,但好在是被华佗的紧急手术控制住了不断恶化的身体状况。 接下来就是煎药了,楚河从来没有过这方面的经验,但马大娘会,家里还正好有煎药用的砂锅。 老妇找出砂锅,用清水涮洗干净,拆开一包药倒进去,又舀了两瓢井水,放在灶台上开始煎制药汤。 “小楚啊,郎中说这药是大火煎还是小火煎?” 这一下就给楚河问懵了,他寻思华佗沉睡前也没嘱咐他这事啊,只得开口道:“大娘,郎中说就是常规煎法。” “哦,那我就先大火烧开,再小火慢慢煎,这些药一看就不便宜,可不能浪费了。” 楚河连连称是。 趁着煎药的闲暇光景,楚河坐在灶房门槛上,身子朝外,一边看着渐渐亮起的天空,一边和老妇人拉着家常。 看着院子里简陋但十分整洁的陈设,楚河问道:“马大娘,你平时是靠什么生活的啊?” “我们家在西郊有一亩半的田地,这些年还算风调雨顺,种点粮食、蔬菜瓜果,我们家靠着它也算是能自给自足。” “可自打两年前我丈夫和儿子被征去修行宫,我家里的地就荒了下来,我一个老太太,实在是干不动那么重的活,只能租出去。” “若是寻常年景,我那片地至少也能租上十两银子一年,可现在家家户户的男丁都被征走,到处都是荒地,所以地也就不值钱了。只有我们这渠水县的首富郝财主收地,一亩地一年给二两七钱的租子。” 楚河沉默半晌,低声道:“那点钱……够生活吗?” 马大娘咧开嘴巴,无声地干笑着。 “我还能帮人做点篾匠活。”说着,她伸手指了指堆在院子中的竹斗笠和竹笊篱,似是有点自豪地说道:“老太太我能自己养活自己。” 两人陷入了一段长时间的沉默,只有砂锅中熬制的药材,偶尔发出几声响动。 “其实郝财主家的管家已经来过好几趟了,想要花钱买我家的地。我去棺材铺看过了,卖地的钱正好够打一副薄棺材的,但是……” “但是我还是想再等等我丈夫……还有我儿子……我总感觉他们没死。” “大娘……你放心,他们肯定没死,说不定现在正在回来的路上呢。” 老妇人偷偷抹了两下眼睛,“对,对,他们肯定就要回来了。” 大概半个时辰左右,药终于煎好,老妇人从砂锅中倒出大半碗黑色药汤。 光是远远闻一闻,楚河便敬而远之。上一世他最怕的事情就是喝中药汤,对于养尊处优的楚公子来讲,喝中药跟喝毒药没有太大区别。 马大娘端着药碗坐在床边,将药汤用小勺一点一点送进严琛的嘴里,这半碗药又喂了许久,才终于见底。 天光大亮之时,马大娘一声低呼,将靠在门框上打瞌睡的楚河惊醒。 “小楚快来,醒了醒了。” 楚河连忙跑进屋,便看到躺在床上的严琛正侧着头看着自己,精神状态竟然还不错,让他在心底连连赞叹华佗的药方。 “何楚?哎呀兄弟,我就知道你不能把我扔下不管,从今往后,我跟你老何就算是过命的交情了!” “我叫楚河。” “哦,从今往后,我跟你老楚就算是过命的交情了!” …… “对了,你这脸怎么了?这是花柳长脸上了?” 第十三章 拜把子 经过楚河的一番解释,严琛勉强相信了他脸上不是得了花柳病,只是单纯的药物中毒。 “兄弟,咱们这是在哪呢?是回大涌关了吗?” 楚河翻了个白眼,觉着这位虽然打架挺猛,但好像脑子不太好用。 “咱们还在渠水县,是这位马大娘收留了咱们,没有她老人家,你我早就被外边到处巡逻的盛军乱刀砍死了。” “还在渠水?嘶!”严琛一激动,扯动了身上的伤口,疼得直咧嘴。 这时老妇人站起身,说道:“我再去煮点面条来,他现在正是需要粮食的时候。” 虽然刚和这位马大娘接触,但严琛心里明白这是自己的救命恩人,就挣扎着要起身磕头,吓得老太太慌忙按住他,求他千万不要动,以免扯开伤口。 马大娘出去做饭了,严琛便又不安分起来,趁着楚河不注意,一下扯开一条缠在伤口上的棉布来,瞪大了眼睛看着伤口上那一条极工整的缝线。 “这……这这这……这是啥?” 楚河一挑眉毛,“伤口缝针啊,你别告诉我原先你没见过。” 结果严琛震惊得话都说不利索了,“我我我……我从没见过啊,这是把我伤口给缝上了?” “对啊,那你们原先怎么处理伤口啊?” 两人看向对方的眼神,都好像是在看傻子。 “用烙铁啊,烧红了一烙,伤口就封上了啊。”说完,严琛还向楚河展示了一下他腰间的旧伤。 那是一片烧伤的疤痕,依稀能看出中间有一道伤口,而看这疤痕,能确定他用的是一块圆形烙铁。 这次轮到楚河说不利索了,“这这这……就这么硬往上烙?” “兄弟,这是你缝的?我从未见过如此出神入化之医术,那以后再受伤岂不是不用上烙铁了,还挺疼的。” 楚河嘴角微微抽搐,心想那是“挺疼”那么简单吗?上大刑也不过如此了吧。 见楚河没回答他,严琛便又问了一遍:“这真是你缝的?那药也是你配的?” 楚河虽有些不好意思,但还是把这功劳揽了下来,要不然就更解释不清了。 “咳咳……我自幼跟随我家乡一位老郎中,学了些偏方土法,没想到在这派上用场。医术低微,惭愧惭愧。” 严琛兴奋道:“我说兄弟,你这要还叫低微,那我见过的那帮军医都应该直接埋了。他们一个个的还都吹嘘自己多厉害,救了多少性命,我呸!我兄弟这医术才叫真神医!” “就说这缝人皮肉这一手,我是闻所未闻啊,兄弟你放心,等回了大涌关,我把你介绍给大将军,飞黄腾达指日可待啊。” “行了,你先歇会吧,我再去喝点热水解解毒。” 说完楚河不理亢奋的严琛,走去灶房又给自己倒了碗热水,一口口喝着。 过了一会,尿意袭来,楚河赶紧跑去茅房方便。 方便之后,忽觉一阵清爽,去铜镜前一照,竟然消肿了一些,和之前相比强了不少。 “神医爷爷诚不欺我。” 马大娘煮好面给他们两个一人端了一碗,就说要出去买菜,楚河忙说外面都是盛国兵,太乱。 老妇人笑道:“没事,反正家里也没菜了,我去的菜铺不远,放心吧,我一个老太婆,那帮狼崽子在我身上榨不出油水来,不会难为我的。” 一直到了中午,马大娘才终于回来,她左手托着一块竹板,上面是一大块豆腐,右手则拎着两尾鲜鱼。 一进院子,老太太就高兴道:“晚上咱们吃鲫鱼豆腐汤。” 此时严琛已经能勉强坐起身来了,他在屋里嚷嚷道:“马大娘,我就是受了点伤,又不是坐月子,不用这么上心啊。” “哎,那怎么行,小楚可是给了我不少银子的,这些银子就是给你养伤用的。” 到了吃饭时候,楚河和马大娘在灶房吃,老妇人就吃了两块豆腐,一小块馍,就说吃饱了,怎么都不再多吃一口,端着碗去喂严琛去了。 楚河看着碗里奶白色的鲫鱼豆腐汤,心想这个世界还挺有意思,混蛋不少,好人也不缺。 傍晚,楚河正坐在门槛上乘凉,感受着夏天的晚风习习,听到身后有响动,一回头被吓了一跳。 原来是严琛竟然自己下了床,一小步一小步地往前挪,偶尔还因扯动了伤口而呲牙咧嘴。 “你有毛病……” ”嘘……”严琛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又指了指旁边趴在桌上瞌睡的马大娘,示意楚河不要出声,以免吵醒累坏了的老妇人。 楚河等他挪到身边,低声道:“你有毛病是不是?多动症?在那躺着就这么难?” “得了得了,还真把自己当军医了?小子,我可是校尉,你上司,懂不懂?” 楚河一撇嘴,明显是不吃这一套,“等咱俩活着逃出这渠水县,你再讲谁是谁上司吧。” 严琛也不恼,反而咧嘴笑道:“好小子,有几分你哥哥我的风骨。来来来,跟我到院里来。” 说完严琛就艰难地跨过门槛,一点一点地往小院中间挪动。 楚河没办法,只得起身跟着他。 严琛站在院中,左顾右盼,嘴里嘟囔着:“没什么好东西啊。” “你说什么?” “啊,没啥,你去把我军刀拿来。” 楚河翻了个白眼,但还是把他的刀拿来了。 严琛抽出那把上面凝着人血的钢刀,翻看两下,自言自语道:“全是那刺客的血,不好不好。” 楚河有点不耐烦地说道:“你到底要干嘛?” 这时,严琛又看到被拴在墙角,正低头吃着干草的战马,大喜,拉着楚河一小步一小步地挪了过去。 “我这马没名字,不过也跟了我一年多了,大小战斗不下十五场,从未临阵退缩,是一等一的好马,它有资格。” “什么资格?”楚河一头雾水。 突然,严琛扑通一下就朝着马跪了下去,这一下跪得太猛,牵动伤口,疼得他冷汗直冒。 缓了几口气,然后扭头看着楚河,“愣着干嘛?跪啊!” 楚河以为这是乾国军中某种特殊仪式,战后要跪谢战马。所以他为了不让严琛怀疑自己的来历,便也跟着跪了下去。 严琛忽然高声道:“马儿在上,我严琛今日与楚河结为异姓兄弟,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同甘共苦,生死与共。” 说完,严琛便邦邦邦连磕三个响头,抬起头一看楚河还傻愣着,便直接按着他的头,也磕了三个。 第十四章 善刀者霸 严琛苏醒的七天后,十四包药正好吃完,已经可以正常活动了。 看着生龙活虎的严琛,楚河不禁感叹这人的身骨之硬朗,以及华佗所开药方之霸道。 这七天中的第四天,严琛还半夜溜出去了一次,天亮才归,回来后满脸疲惫之色,倒头便睡。 楚河没问,但也能大致猜到他去了什么地方,毕竟他这位义兄是如此的精力充沛。 如今楚河已经逐渐接受了两人成了把兄弟这件荒唐事,毕竟人在异界,又逢乱世,多个朋友多条路,更何况严琛确实讲义气,对自己可谓是倾囊相授。 这七天中,楚河当然没有闲着,他终于开始了解这个对他来说一无所知的世界了。 这个世界的武者,修行的是元力,也就是楚河丹田里汇聚的那一潭暖流。 无论是修炼何种功法,最后都是殊途同归,将天地元气转化为自己体内的元力。 而诸多功法中,军中炼气术是这个世界中最为常见的功法。 之前丁春秋帮楚河吸的那两个士兵,很明显都是修炼的军中炼气术,而由此,他也只能继续修炼这个功法。 但这军中炼气术可远不似它名字那么普通。 这个功法虽然说是最为常见,修炼者最多,但其修炼效果、元力的精纯程度,都不比那些江湖门派、武者世家的祖传功法逊色半点。 这军中炼气术,乃是天下第一强国大离皇朝的兵马大元帅,军神沈炼灀年轻时所创,刚猛无双,讲求“霸道”二字。 而沈炼灀创出此诀后,便在大离皇朝军中大肆推广,大离也由此成为天下第一强国。 数十年过去,军中炼气术早已不是大离军队的禁脔,而是在天下诸国军队乃至民间广为流传。 甚至江湖上有一些小门派,抛却自家宗门传承数百年的功法,转而去修习军中炼气术,此功法之霸道,由此可见一斑。 楚河之前感受到自己丹田内的暖流,便是军中炼气术所炼化出的元力,而那个地方也不叫丹田,而是被称为气府。 楚河将自己气府内的感觉向严琛描述了一下,听得他云里雾里。 于是严琛便将军中炼气术的心诀又仔细讲给楚河听,他完全没有意识到,楚河体内明明有元力却不知道心诀,这事有多么的不合情理。 按照严琛的教导,楚河盘膝坐在地上,五心朝天,心中缓念军中炼气术心诀。 那是他第一次感受到自己的气府,以及其中蕴含的元力,那些元力是气态的,丝丝缕缕的,在气府中缓缓飘荡。 根据他的描述,严琛告诉他,现在他已经是二境武者了。 修行境界一至十境,前九境皆无特殊称谓,唯有第十境又被称作搬山境,寓意此境武者已有搬山之力。 楚河心想丁老怪出手吸了两个小兵,就是二境了,那以后有机会再多吸点,成为一代宗师岂不是指日可待? 念及于此,楚河对自己的前景感到更加乐观了。 如今的楚河已经能熟练地感受到外界的天地元气,并通过军中炼气术将它们一丝一丝地炼化,这两天他气府中的元力涨了大概一成左右。 即使他修炼的速度已经快到令严琛十分惊讶,但对于楚河来讲,这个速度与直接吸人相比实在是太慢。 按照严琛的说法,等到气府中的元力凝结到一定程度,会出现第一滴液态元力,那便是踏入三境的标志。 而那含着玉髓的小圆石头,楚河也终于弄明白是什么了,那不是灵石,而是元石。 他从黑衣人身上搜刮出来的那五块,都是下品元石,但即便是下品,按照严琛的话来讲,也是十分珍贵的,寻常人想要元石,手里攥着金子都不知道该去哪买。 这元石是武者最佳的修行辅助,可以快速提取其中的元力,但对于楚河来说,自己吸了可远不如给戒指吸了。 现在楚河的最大想法,就是要多搞些元石来,再把丁老怪请出来大吸特吸,至于吸谁就要到时候再说了。 这天傍晚,三人吃过了饭,马大娘在灶房刷碗,楚河则躺在院子里纳凉。 这时严琛走了过来,一脸神秘道:“小河啊,天天打坐吐纳,枯燥吧,想不想换换口味啊?” 楚河腾地一下坐起身,讨好笑道:“琛哥,你还有啥没教我的?咱俩可是义结金兰的把兄弟,不带藏私的啊。” 严琛嘿嘿一笑,故作高深地说道:“哎呀,为兄确实还会一套刀法,按理说你我亲兄弟,我的就是你的,可我现在这后背有点紧,没法挥刀,还是等过一阵伤好点,再将这刀法教与你。” 说完,严琛便坐到一旁的小板凳上,将他那宽硕的后背朝着楚河。 相处了这么多日子,楚河哪不知道严琛的意思,立刻一脸谄笑地走过去给他捏肩捶背。 大丈夫能屈能伸,先把刀法学到手再说! 揉了大半天,就在楚河的耐性即将到达极限,准备将严琛列入挨吸候选名单的时候,这位大爷终于伸着懒腰站起身来。 “舒服啊……不错不错,小河你的按摩手法越来越好了,既然弟弟你如此孝顺,那哥哥我也就不藏着掖着的了,把我的刀拿来。” 楚河赶紧跑去拿来那把大刀,递给严琛。 刀一入手,严琛的表情顿时肃穆起来。 “善剑者仁,善刀者霸。吾辈既投身军伍,自当以刀为本命。” “我这刀法,便名为十三霸刀,配合军中炼气术所修之元力,练至化境,可横扫千军。” “此刀法共计十三层,我已练至第九层。现在我不动用元力,仅以刀术示你,看仔细了!” 说完,严琛抽出刀来,深吸口气,猛地向前大跨一步,同时双手持刀由下至上斜撩,刀在头顶处骤停。 随后又向前数步,一步一式,手中钢刀或直劈,或横扫,或前刺,招招不同,引得空气中发出一声声爆鸣。 共计走完七步,严琛缓缓收刀,对楚河道:“这便是十三霸刀最基础的七步桩,你来试试,初次尝试只需尽量追求形似,哪步忘了我再提醒你。” 说完,严琛想要将刀扔给楚河,又怕自己这位义弟接不住伤到,便改扔为递。 楚河接过刀,闭眼在脑中回忆了一遍那七步桩。 睁开眼睛的瞬间,楚河也迈出了第一步,随后是第二步、第三步…… 第六步时,楚河是转身一刀斜劈,竟隐隐在空气中激起一丝声响。 第七步,状态更佳,这最后一刀砍出了嘭的一声。 “琛哥,我这七步走得咋样?” 严琛瞪着楚河,双眼直勾勾的,嘴巴微张,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第十五章 来者不善 严琛还清楚记得自己第一次劈出空爆的那一刻,他那一向不苟言笑的老父亲,破天荒朝他笑了一下。 那一次,应该是他开始练刀的第三个月。 而现在,就在眼前,楚河第一次走七步桩,就劈出了空爆,这让一向自信的他,开始怀疑自己的天赋了。 严琛皮笑肉不笑地朝楚河点头说道:“嗯,还行,你就这么继续练着吧,我去歇会。” 楚河似懂非懂地点点头,继续走这七步桩,这第二趟就要比第一趟更熟练了些,最后劈出来的空爆声又更响了点。 练了还不到一柱香的时间,严琛又急急忙忙地从屋里冲了出来,手里握着楚河之前从那黑衣杀手身上搜出来的玉牌。 “小河,这这这……这是哪来的?” 楚河坚持走完了这一遍七步桩,将刀缓缓放下。 “就是之前在街上要杀你的那个黑衣人,我从他身上搜刮出来的啊,和那两块元石一起,这玉牌有什么说法?” 严琛不可思议地看着楚河,晃了晃手里的玉牌,说道:“你连这都没听说过?有时候我真怀疑跟你生活的不是一个世界。” 楚河将刀收鞘,放在一旁,扯过来两个小板凳,自己一屁股坐到其中一个上面,又示意严琛也一起来坐。 “我不跟你说了吗?我这些年都是在老家大山里,刚出来就莫名其妙地被拉进军伍,基本上啥都不知道。来来来,给我讲讲这玉牌咋回事。” 被楚河的七步桩打击到自信心的严琛,这才终于找回点当大哥的感觉,往楚河对面的小板凳上大马金刀地一坐,指着玉牌问道:“这俩字你认识吧?” “细雨。” “没错,这正是细雨楼的腰牌。” “细雨楼?” “北越第一杀手组织。” “杀手组织?” “没错,这细雨楼和北越皇室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专门负责培养顶尖杀手,然后针对邻国的一些重要人物,进行刺杀。” “等等等等,重要人物?你是重要人物?” “我当然不是。” “那他们干嘛刺杀你?” “也许他们找错人了。” 楚河翻了个白眼,像看傻子一样看着严琛,“人家动手前都问你是不是严琛了,怎么可能找错人?” 严琛耸了耸肩,似乎也十分不理解,“那我也不知道了。” 这时,楚河忽然一拍大腿,“对了,那杀手怀里还有个画像,被打湿了看不清,但上面有你的名字,我绝对看不错。” 严琛沉思半晌,有些自恋地摸了摸自己的下巴,“没想到严爷我的名号,都传到北越那边去了啊。万里迢迢跑到盛国地盘来堵我,看来是不杀了我,那北越皇室寝食难安啊。” “对了,还有个问题。” “说。” “北越是哪?” …… “北越……不是,你小子到底知道点啥?” “啥也不知道,赶紧给我讲讲。” 看着楚河那一脸的求知欲,严琛清了清嗓子。 “咳咳,咱们大乾国的方位你知道吧。” “不知道。” “嗯……我大乾位于大陆版图之东南一角,东、南两面皆是茫茫大海……大海,你知道啥是大海不?” 楚河点了点头,示意他继续。 “北面接壤之邻国,便是刚才说的越国,也就是我们俗语中的北越。而西面,便是盛国,也就是我们现在脚踩着的地方。” “这渠水县,属盛国十二道之一的荆崎道管辖。荆崎道与北面的河鼓道便是盛国的东境线,与我大乾凉州对峙近百年。” 楚河此时只恨手头没有纸笔,但也已经将大致情况印在脑子里了。 “我说琛哥,就你这身手,在凉军里就混了个小小的校尉?那这凉军得多强啊?” 严琛干笑两声,“那倒不是,就是那老八营的主将们,武道修为也未必比我高,但人家兵法研究的好啊,我啥兵法也不懂,还怕死,做不了先锋,所以就只能当个校尉混日子。嘿嘿……嘿嘿嘿。” “老八营?” “哦,就是最早跟着凉州大将军陈世,一起白手起家的八个老营,现在可都是凉军主力中的主力。” “听你嘴里说的,咱们凉军应该挺猛啊,那怎么刚拿下个小小县城,就又被人夺回去了?” 严琛一听这话,长叹口气,“唉,你也知道,咱们这辛木营是新营中的新营,全是和你一样的新兵蛋,毛都没长齐就都拉到战场上来了。” “陈世大将军正和盛军在北面的河鼓道会战,老八营去了六个,这荆崎道应该是最空虚的时候。所以咱们辛木营主将贺丛,便想着趁这机会拉着你们这帮新兵练练手,打个小小的渠水县活动活动筋骨。” “你也知道,攻进这渠水县几乎没遇到什么抵抗,一股脑就都冲进来了,我是一个人也没杀着,要不哥哥我能带人去坏弟弟你的好事吗?还不是想着赚点军功换酒喝。” 楚河皱眉道:“既然这里空虚,怎么又被人抢回去了。” 严琛恨声道:“我他娘的也不知道啊,从哪冒出这么一支大部队来,呼的一下就杀过来了,也不知道贺丛那小子是生是死。不过就算活下来,我估计回了大涌关也得被兵法处置。那些新兵,死得冤啊。” 楚河挠了挠头,一时间感觉信息量有点大,需要梳理梳理,“那话又说回来了,你一个胸无大志的校尉,北越细雨楼干嘛费那么大劲跑到盛国地盘来杀你?” 就在严琛抓耳挠腮的时候,忽然从院外想起了叩门环的声音。 楚河和严琛对视一眼,立刻站起了身。 楚河赶紧把院子中的军刀等可疑物品,抱进屋里。 听到叩门声,马大娘赶紧从屋中走了出来,用眼神示意两人赶快进屋,然后高声道:“谁啊?” “老姐姐,是我啊,郝府的张财啊。” “这么晚了,你有什么事?” “哦,还是咱们之前说的那事,我家老爷发话了,看老姐姐您一个人不容易,愿意在之前的价格上再加两成,这可是天大的好事,我第一时间就赶过来告诉你。” 老妇人提高了声音,气愤道:“你走吧,我家的地不卖,我要睡觉了。” “老姐姐哎,你把门开开,让我进去,咱当面说说。” “我说了不卖,就是不卖,赶紧走!” “嘿,老太太,你要是再不开门,我可要强闯了。明告诉你,今儿我可不是一个人来的!” 屋内的楚河眉头一皱,小声对严琛说道:“来者不善啊。” 第十六章 冤家路窄 这时门外又响起来另一个人的声音,“我说老太太,赶紧把门开开,拿地契换银票,否则我们可就要强抢了啊?” 楚河的眉头皱得更深了,他感觉这声音听着有点耳熟,一时又想不起来是谁。 这时严琛找出了那把黑衣杀手的佩剑,攥在手中舞了两下,撇了撇嘴,然后把自己那把军刀递给了楚河。 楚河指着刀,低声道:“干嘛?” “一会打仗啊。” “我不会啊。” “刚才我不教你怎么使刀了吗?那几步走的挺好的,真的。还不知道他们有几个人,见机行事吧。” 楚河攥着刀柄的右手,手心微微见汗,这是他穿越到这边后第一次真正和人动手,之前在大牢里,是丁春秋附体出手,跟他没什么关系。 而对细雨楼杀手的那次偷袭,也就只能算是耍了个小聪明而已,帮严琛争取到绝杀一刀的机会。 这次,他是只能靠自己了。 这时,外面又说话了,这次明显就有些不耐烦了,“老太太,你知道我们是谁吗?我们是大盛王师!听说你们家占了人家郝老爷的地,霸着不还,我们就是来主持公道的。我数三个数,你不开门,我们可就要撞了。” 这下楚河可终于想起来是谁了,不就是那个嘲讽他脸上长花柳的那个巡逻小队长吗? 真是冤家路窄啊,此时楚河一点也不紧张了,反而抄着刀跃跃欲试起来。 楚河低声道:“我猜他们大概五个打手,你负责四个,我负责一个领头的,我要是打不过,你就赶紧过来帮我。” 严琛将信将疑地点了点头。 “三……” 马大娘慌张地回头去看楚河。 楚河示意她不要害怕,把门打开。 “二……” 咔嚓一下,老妇人抽出了门栓,怒视着门外之人。 门外果然是郝财主家的管家张财,领着个盛军的五人巡逻小队。 藏在屋内的严琛,光听脚步声,就能听出外面进来了六个人,看向楚河的眼神顿时变了。 “你真是猜的?” 楚河赶紧作了个噤声的手势,透过窗缝盯着院里的情况。 大腹便便的郝府管家张财,对着马大娘笑道:“我说老太太,你可真是敬酒不吃吃罚酒,非得我把军爷都给请来,你才肯还我们老爷的地是不是?” 马大娘一言不发,只是恶狠狠地朝他脚上啐了口唾沫。 “哎,你个老不死的,你……” “等等!”巡逻队长忽然抬起手,打断了张财的话,然后他指着墙角的那匹马问道:“这是军马,哪来的?” “捡的。” “哪捡的?什么时候捡的?” “你们进城那天,在家门口捡的。” “这是乾国的军马,我怀疑你窝藏乾国逃兵!” 盛夏时节,院内的温度却仿佛一下降到了冰点。 张财指着马大娘,更加神气了,“好你个老马太太,胆子不小啊,我说你怎么……” 张大管家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巡逻队长一把拽到一边,险些摔一个狗吃屎。 队长给他身后两人一个手势,让他们进屋去查看。 那两人对视一眼,然后不情不愿地朝漆黑的屋子方向走去。 两人越走越慢,用眼角余光互相瞟着,都想让对方先进,结果被身后队长骂了一句,只得硬着头皮往里进。 这两人跨进伸手不见五指的屋子,刚走了两步,就看到了自己人生的最后一幕。 左边一个,被严琛一剑刺穿了喉咙,想要喊,但张着嘴一个字也喊不出来,随后软绵绵地倒在地上。 右边一个,中了楚河一记由下至上的撩砍,正是那七步桩的第一步,从小肚子到胸口,直接就给开了膛。 滚烫的鲜血浇了楚河满头满脸。 楚河负责的这个小卒,倒地时手里的佩刀落到地上,发出当啷一声响。 “怎么回事?”等在外面的小队长,下意识就要用刀去抵马大娘。 突然屋内飞出一道剑气,将他的刀击落在地。 严琛率先跑出来,一下就冲了过去,与剩下的三人瞬间战至一处。 马大娘赶紧跑到角落里躲避。 随后楚河也跑了出来,他双眼血红,喊道:“领头那个给我!” 只见在三人包围圈中的严琛,不紧不慢地踢出一脚,将那小队长踹到了楚河身前。 满脸是血的楚河,在月光的笼罩下好似魔神降世,居高临下看着小队长,冷冰冰地说道:“还记得我吗?” 巡逻队长从地上又捡起来刀来,死盯着楚河,“乾狗,我管你是谁。” 楚河一挑眉毛,“那我就打到你想起来。” 话音一落,便主动朝敌人冲去,但这几步都暗合之前所练的七步桩。 不远处的严琛漫不经心地抵挡着两个小喽啰的进攻,大部分的注意力都放在了楚河的身上,看到那几步,暗暗点头。 楚河与敌对刀,就是按照之前那七步桩的招式,一板一眼地出刀,但即便如此死板,那小队长也是被彻底压制住,只能被动格挡。 而在出刀之时,楚河感觉到自己气府内的元力也在缓缓释放,刀刃上似乎贴上了一层薄薄的罡气,变得更加锋利。 那小队长愈发难以招架,身形越来越狼狈。 另一边,严琛有些腻了,便左一剑,右一剑,结果了两个小卒的性命。 见楚河那边还打得兴起,便转身去关院门,突然看到正要猫腰逃跑的张管家,便又给了他透心凉的一剑。然后拉着马大娘一起,站在一边看热闹。 “大娘,我这徒弟咋样?” “不是你把兄弟吗,什么时候又成徒弟了?” “嘿嘿,都一样。” 楚河看出对方已经力有不逮,便一咬牙连攻三刀,将他的右手,连带上面攥着的刀,一并劈飞。 那小队长看着自己没了右手的胳膊,惨叫一声,再无半点战意,转身就要翻墙逃跑。 已经杀红了眼的楚河,也没想留个活口,跟上去冲着他后背就是一刀。 奄奄一息的小队长躺在地上,看着眼前的楚河,忽然想起来他是谁了。 “你……你是脸上……脸上长花……” 楚河双手握刀,高高举起,重重落下。 第十七章 桃叶巷 严琛晃晃悠悠地走过来,盯着楚河满是血污的脸看。 “你干嘛?”楚河往后退了退。 “他说你脸上长花了,我看看花在哪呢?” 楚河没好气地推开严琛,走到院中间,看着满地的尸体,开口道:“咱们接下来怎么办?这管家肯定是让他主子派来的,到时候人没回去,他们肯定还会派人来寻。” 楚河看着地上那三具受创位置都是心脏的尸体,心中暗自惊叹,继续道:“而且这一下子失踪了五个士兵,也绝对是大事,不把他们找出来,盛军不会善罢甘休的。” 严琛的表情也开始凝重起来,点头道:“没错,此地不宜久留,咱们必须尽快离开。” 楚河问道:“能出城吗?” “不可能,盛军当时抢回城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封了所有城门,以期将还没逃出去的残兵溃将一网打尽。” “那怎么办,我们藏到哪去?等他们发现了这些尸体,肯定会发动全城大搜捕。”楚河担忧道。 严琛沉思片刻,开口道:“我知道个地方,盛军轻易不会去那。” “哪?” “桃叶巷。” “那是哪?” 这时站在一旁的老妇人开口了,“那是举人老爷的家眷们住的地方,我们渠水县的乡俗,凡是有人中举,县衙就会出钱,在桃叶巷为其建上一座宅子。” “因为读书人中举后,基本上都会到各地做官,没有留在这边境小城的,所以那些宅子里,大多住着的是这些举人老爷的家眷。” 严琛点头道:“没错,那些盛军就算再怎么野蛮,也不敢到桃叶巷去闹,从那里面走出去的举人,如今不乏朝堂重臣、地方大员。” 楚河挠了挠头,为难道:“听着倒是行,可咱去了那桃叶巷住哪啊?是准备杀进去劫持一家?这不成土匪了吗?” 严琛瞪了楚河一眼,“废话,咱凉军什么时候干过那缺德事,你小子强抢民女都已经是顶了天的丢人事了。” 一旁的马大娘忙又插嘴问道:“小楚你还抢过女人?谁家的姑娘啊?你跟大娘说,等以后太平了,我去帮你说媒?” 楚河忙道:“大娘,少听他胡咧咧,没有的事。我说,咱到底去那桃叶巷住哪啊?” 严琛神秘兮兮地说道:“这你就别管了,你哥哥我既然说去那,那就绝对没问题。赶紧收拾东西,咱趁着天黑就走,再晚点等那郝财主没收到回音,估计就要再派人来了。” 楚河不再犹豫,就要回屋收拾东西,忽然看到老妇人没动,便开口问道:“大娘?” 老妇人环视院子一周,然后朝着两人挤出一丝笑容来,“我就不走了,我在这住了大半辈子,不想再折腾了,可能我丈夫和儿子,早就在下面等我了。” 还没等楚河说话,严琛就已经张开大嘴嚷上了,“老太太你可得了吧,我告诉你,你丈夫儿子绝对活得好好的,没准人家正往回走呢。结果回来一看你死了,那算怎么回事啊?” 老妇人眼中噙着泪水,“我老了,跟着你们走只能是个累赘,要是再把你们两个拖累了,我死都不瞑目啊。” “老太太,我从小就没了妈,你对我们兄弟俩有救命之恩,那以后你就是我妈,我给你养老送终。你得好好看着,将来是怎么个太平盛世。小河,赶紧帮咱妈收拾东西去,半个时辰之内必须出发。” “哎!”楚河点了点头,赶紧掺着泪眼婆娑的老妇人进屋收拾行李。 马大娘家里可谓是家徒四壁,转了一圈也没发现什么需要拿的东西,要拿锅碗瓢盆、棉被褥单,都被严琛一口否决,告诉她要去的地方什么都有,只管去享福就是了。 最后只用了两柱香的时间,三个人就收拾完毕,收拾了个包裹,绑在马鞍上。 出发前两人又扒下院里那两个小卒的军服,套在身上,以便通行。 这两位都是心脏中剑,一击即死,军服破损的程度和血迹都不大,勉强还能使用。 三人牵着马走出院子,老妇人朝里面最后看了一眼,将院门关好。 趁着月色,三人一马在严琛的指引下朝桃叶巷走去。 严琛对这边的路十分熟悉,楚河对此颇感诧异。 据他了解,楚河穿越过来的那一天,正是乾军进城之日,当晚盛国军队就又杀回来了,按理说严琛不应该如此熟悉这里才对。 走了一阵,忽然迎面走来一个盛国士兵,摇摇晃晃的,显然是喝醉了酒。 严琛伸手去摸挎在腰上的刀,被楚河暗暗制止。 现在他们两人腰上挎的都是盛国的军刀,严琛那把,以及细雨楼刺客的细剑,都装在马上的大包裹里。 楚河低声道:“别节外生枝,看我的。” 说完,他便大笑着迎了上去。 “哈哈哈哈,你这是去哪喝的啊?一会我们兄弟俩办完了差,也去喝点。” 那士兵打了个酒嗝,然后揉了揉自己的醉眼,“你们这是……抓了个老太太?” “啊,对,这老太太私藏乾国军马,我们正要把她抓回去审问呢。” “哦,那你们赶紧去吧,别耽误了差事。对了,我就在西边那条街喝的酒,他家不但酒好,老板娘也好……嘿嘿,嘿嘿嘿。” 说完,这士兵便摇晃着继续走路,即将与三人擦肩而过。 就在楚河以为没事了的时候,那醉汉突然又站住了脚,回头道:“不对啊,咱们军营不在那边啊,你们要把她送哪去?” 严琛的刀瞬间出鞘,再缓缓收入鞘中。 再看那醉汉,脑袋已经从脖子上掉了下来,身子还站在那,没了头的脖子上呲呲喷着血。 严琛白了楚河一眼,意思是早这么弄不就结了? 又走了小半个时辰,三人终于赶到了桃叶巷。 这桃叶巷十分宽阔,街面上铺着平整大气的石板,左右两边种着一棵棵齐腰粗的大柳树,万条垂下,自成风景。 巷中人家,个个白墙黑瓦,高门大户。 看着这气势非凡的桃叶巷,马大娘忍不住感叹道:“那郝肥猪做梦都想搬到桃叶巷里,成为真正的贵人。可惜他们家一窝子脏猪蠢狗,别说举人,秀才都考不出来一个。” 严琛领着他们来到巷中深处的一户人家门前,轻轻扣动门环。 楚河看得出来,他十分兴奋。 第十八章 胭脂毒药 半晌,院内终于传来响声。 “哪位?”问话的是一个温温软软的的女声。 严琛把脸贴到门上,贱兮兮地说道:“是我啊。” “你是谁啊?”显然院内人听出了他的声音,刻意挑逗道。 “我是你的琛哥哥啊。” “哪个琛哥哥啊?” “贼厉害的那个琛哥哥呗。” 楚河觉得胃中一阵翻动,赶紧退到街上去吹风。 纵使是见多识广的马大娘,也尴尬地抬起头,看着天上那轮圆月。 大门缓缓打开,发出一阵吱吱呀呀令人牙酸的刺耳声音,显然这门的转轴处,已好久没注过油了。 门刚开一条缝,里面便闪出一个红衣女子,一下子就扑进了严琛的怀中。 随后两人便旁若无人地互啃起来,纵使楚河上一世见多识广,久经沙场,也觉得有些尴尬。 而旁边的马大娘,依旧在目不转睛地研究着天上的月亮。 想必之前严琛偷偷溜出来,就是来了这里。 过了许久两人才缓缓分开,那女子这才发现还有别人,低呼一声。 “呀!” 严琛嘿嘿笑道:“哦对了,这是我干娘,那边那小子是我弟。” “哎呀,你怎么不告诉我一声啊。”女子羞红了脸,嗔怪道。 “我这不是没来得及嘛。” 说罢两人作势就要继续亲,一旁实在看不下去的楚河轻咳两声,那女子才害羞地轻轻推开严琛。 “快,别在外边站着了,快进来。” 女子招呼着三人进府,并亲自伸手掺着马大娘往里走。 “大娘,这晚上风还有些凉,可千万别惹上风寒。” 受宠若惊的老妇人忙拍着女人的手,缓声道:“老太婆我身子骨还算硬朗,放心吧。倒是姑娘你别着了凉。” 女子脸色一红,扭头剜了严琛一眼。 原来这女子现在身上穿的是一身红色薄纱长袍,明显是刚才直接从被窝里爬出来开的门。 严琛笑嘻嘻说道:“没事,她火力旺,屁股能烙饼。” “琛!那还有孩子呢!”一边说着,女人一边瞟了眼身后的楚河。 正四下张望的楚河耸了耸肩,大咧咧道:“无所谓,我听不懂。” 女子的脸更红了。 严琛一瞪眼睛,冲着楚河凶道:“叫嫂子!” “嫂子。” “亲切点。” “嫂嫂。” 女子掩嘴笑道:“这孩子,真招人稀罕。” 楚河看着这院子中的陈设,绝对是大户人家无疑,可怎么连个丫鬟下人都没有,大半夜的主人家自己跑出来应门。 楚河对这红衫女子印象不错,从开门到现在,她没多问一句,就把他们这如此可疑的一行人迎进了自己家中。 要知道,楚河和严琛现在可还穿着盛国的军服,恐怕这渠水县里就没有比他俩更可疑的了。 女子说她叫梁旖,让楚河叫她姐姐或旖姐,但严琛坚持让叫嫂子。 这是个两进院子,面积确实够大,梁旖给楚河和马大娘各安排了一个房间,收拾妥当后,和一脸奸笑的严琛手挽手进了内院。 楚河偷偷溜到马大娘房间,开始打听起来。 “大娘,这梁旖什么情况,这么大宅子自己一个弱女子就这么住着?也不怕闹鬼?你肯定知道咋回事,给我讲讲呗。” 马大娘摇头道:“不知道,啥也不知道。” 楚河一看她这样,就知道她肯定是知道点什么,于是便开始软磨硬泡起来,誓要套出点八卦新闻来。 “小河啊,赶紧回去睡觉吧,都这么晚了。我真不知道,就算知道,我也不能做那长舌妇啊。” 结果楚河一屁股就坐到凳子上,“你不说我可就不走了。” 马大娘见实在拿他没辙,便低声说道:“这梁旖啊,她丈夫是前些年中的举,大概是五六年前吧,也是我们这里出来的最新一位举人老爷。我还记得那时候的场景,鞭炮震天响,县令亲自给他家在桃叶巷选了这块地,铲了第一锹土。” “后来那年轻举人就将妻子留在了这里,也就是这位梁旖,自己去了京城做官,后来不知怎的,莫名其妙就死了,这位也就成了寡妇。” 楚河盘腿坐在凳子上,听得津津有味,“继续啊大娘,这寡妇门前都有些啥故事,你给我讲讲呗。” 马大娘立刻瞪了楚河一眼,“别胡说,我从来没听说过她惹出什么口舌是非来。” 楚河噗嗤一下笑出声,“你是没听说,可你亲眼看到了啊。” 老妇人也知道楚河讲的是严琛,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便把楚河赶出屋去。 楚河回了自己房间,翻来覆去睡不着,他感觉自己成为所谓的二境武者之后,不仅力量增强了,视力、听力似乎都提升了一些。 他隐隐约约能听到内院传出来的阵阵欢笑声,让他有些心烦,难以入睡。 于是楚河索性不睡了,翻身而起,观察着自己左手的铁戒,黑暗之中,那七个图案上各自闪烁的暗光更明显了些,楚河觉得它们似乎都比之前更亮了些,但想要唤醒哪位,似乎都还差得远。 “看来还是得想办法在哪多弄点元石来,把剩下那四位也招出来看看。”楚河心中想道。 无事可干,又睡不着觉,楚河盘膝而坐,开始修炼军中炼气术。 时间过得飞快,楚河修炼了一夜,再次睁开眼时,天已经亮了,走下床伸了个懒腰,惊讶地发现自己竟然丝毫不累,也没有半点困倦的感觉。 “看来以后晚上可以多修炼修炼。” 楚河走出屋来到院子里,看到马大娘已经在灶房忙活了,而严琛和梁旖则不见踪影。 不用说楚河也知道,这两人肯定是补觉呢。 马大娘和楚河两人在灶房就着咸菜喝了粥,吃了馒头,又在院里扯了半天家长里短,然后老妇人回了屋子休息,楚河则在院中练起了七步桩。 严琛说过,这七步桩便是十三霸刀的精髓和基础,即使是他如今已经练到了第九层,一有时间也要练习这七步桩,不敢有丝毫懈怠。 直到正午,大日高悬,严琛和梁旖才从内院说说笑笑地走出来。 看到正在练刀的楚河,严琛的兴致也来了,拿过刀来也要走一遍七步桩,结果刚走两步就把刀扔了。 “不行不行,腰疼,还是吃饭吧。” 楚河从地上捡起刀,摇了摇头,暗叹一句。 “红粉骷髅,胭脂毒药啊。” 第十九章 寡妇门前 在这举人宅子中,楚河安安稳稳住了三天,期间盛兵果然一次都没来过。 楚河每天白天就在院子里练刀,走七步桩,一遍又一遍,终于在后三刀都劈出了空爆声,严琛说他的十三霸刀已入了第二层。 若是能劈出六刀空爆,便是第三层。而等到无需蓄力的起手一刀也能砍动空气的时候,那就是踏入第四层的标志。 严琛讲,十三霸刀入了第四层,便是真正踏入了刀之一道。世上习刀之人何止千万,但真正能够登堂入室的,凤毛麟角,万中无一。 这几天楚河是白天练刀,晚上修炼军中炼气术,勤耕不辍,一天就睡两个时辰。 而严琛则好像是镜子的反面,他是白天躺在院子中的摇椅上晒太阳,晚上则在内院发出一阵阵杀猪般的叫声。 楚河一度想半夜溜进后院,看看这二人究竟是何招式,竟能如此惨烈。 这天正午,楚河依旧在顶着大太阳练刀,梁旖和马大娘一起在灶房忙活午饭,严琛靠在门框上贱兮兮地盯着她看。 梁旖给马大娘打着下手,抿嘴一笑,便露出两个好看的酒窝来。 “大娘,可多亏了你。我平时一个人住,家里什么事都得我自己干,实在干不过来,一日三餐也都是挑些省事的做,能糊弄就糊弄过去。自打你来了我这,您瞧瞧,我都胖了!” 一旁的严琛一阵傻笑,“嘿嘿嘿,胖点好,胖点好……” 梁旖瞪了他一眼,向来横行无忌的严琛立马一缩脖子,好似个见着大花猫的小耗子。 午饭共四个菜,腊肉炒烟笋、清炒菜心、酱牛肉,还有一碟花生米。 牛肉和花生米是给两个男人下酒用的,今天严琛心情不错,非要拉着自己这好弟弟喝两杯。 这些酒肉,都是马大娘用之前楚河给她的银子买的。 在他们来之前,身为举人遗孀的梁旖连这些都吃不上。 按她的话说,县衙每年拨给她的救济银是一年比一年少,再过两年估计就要彻底断了这点进项,现在也只是能勉强糊口而已。 明眼人都能看出来,是上面的官老爷们将她的救济银层层克扣,对于一个没了顶梁柱的小寡妇,他们可不必顾及吃相,人走茶凉是官场通理。 她想将这宅子卖了远走他乡,县衙却不允,告诉她衙门不收回这宅子,已是仁至义尽。 严琛往梁旖碗里夹了两片腊肉,漂亮的妇人眉眼含笑,看向情郎的眼神波光流转。 楚河有种感觉,他们过来的这几天,应该是梁旖自打丈夫死后最快乐的日子。 四人吃过了午饭,两个大男人在院中晒着太阳消食,梁旖则和马大娘一起到灶房涮洗碗筷。 梁旖将刷好的碗用白布巾擦干,归置进柜子里,用手肘擦了擦脸上淌下来的汗水,偷偷看了看院里的严琛,又忍不住偷偷笑了两下。 严琛一边大咧咧地剔牙,一边用脚踢了下楚河,“刚才没喝过瘾,咱俩晚上接着喝。” 楚河赶紧摇头道:“不喝,我还要练刀。” “我说兄弟,你不至于那么勤奋啊,其实我原先没告诉你,你练刀天赋挺高的,甚至假以时日,有可能达到你哥哥我这个层次,所以还是要劳逸结合的嘛。” “我老家有句俗语,想不想听?” “说来听听。” “酒是穿肠毒药,色是刮骨钢刀。” “放他娘的屁,说这话的人,都该下地狱。”严琛怒道,“我们老家也有俗语,我讲给你听啊。” 没成想楚河将头摇得飞快,“不听不听。” “不听也得听,我告诉你啊,叫……哎,怎么说的来着……” 这时,忽然响起了敲门声,两人条件反射一般跃起身,各自去寻兵器。 梁旖也有些慌张,赶紧从灶房里快步走出来,问道:“谁呀?” “陈家妹妹啊,我是隔壁王举人的媳妇啊。” 她的亡夫,姓陈。 梁旖忙做手势,示意他们赶紧进屋,自己则去开门。 打开门后,就见一位珠光宝气的贵妇人站在门外,但似乎与梁旖也不是很熟,没有跨进门槛。 还没等主人家说话,那妇人便先开口了,“妹妹啊,你晚上听没听到,咱们家这边,好像有野猫在叫春似的。哎呀,可真是烦死我了,搅得我好几宿没睡安宁了。” 梁旖先是一愣,随即反应过来,眯着眼看着那妇人,不发一语。 “哎呀,你说说,这畜牲就是畜牲,怎么就这么管不住自己呢?” 梁旖瞥了眼贵妇人身上的绸缎衣服,淡淡地回了一句,“对,畜牲就是畜牲,再怎么打扮,也成不了人。” 那妇人见梁旖油盐不进,便又将声调抬高了些,有些尖锐,“妹妹,你知不知道,咱们县太爷之前想修一座贞节牌坊的,可这事还没落实,乾军就杀进来了,也不知道那老头子现在是活着还是死了。” “他当时可跟我说了,妹妹你啊,适合将名字刻在那第一位,将来那可是要流芳千古嘞。” 梁旖盯着那妇人,一字一句骂道:“去你妈的贞节牌坊!” 那举人老爷家的夫人,哪受过这气,保养得白皙油腻的胖脸,一下子就涨成了猪肝色,指着梁旖半天说不出话来。 “滚!”梁旖砰地一下合上大门,走回灶房接着收拾碗筷。 受过高等教育的楚河,打心眼里敬佩梁旖,冲着严琛伸出个大拇指来,“我这嫂嫂,果然是女中豪杰。“ 严琛皱了皱眉,开口道:“你还是叫嫂子吧,怎么听着那么怪呢?” 这时,又响起了敲门声。 “嘿!这老娘们没完了是吧?” 严琛一撸袖子,作势便要冲出去,被楚河死死拦住。 梁旖又从灶房里风风火火地走出来,嘴里嘟嘟囔囔骂道:“臭不要脸的,给脸不要是不是?敢惹老娘,活得不耐烦了。” 结果一开门,门外站着的已不是那隔壁的贵妇人,而是一个有些清瘦的年轻人,相貌颇有些阴柔。 “你是?” “哦,在下姜远,来找严琛严校尉。” 第二十章 狗头军师 “姜远?你是姜远?”严琛从房间内急匆匆出来。 梁旖见状,忙将年轻人让进院内,然后赶紧插上门。 楚河也从屋里走出来,有些警惕地看着这位名叫姜远的年轻人,不知道为什么,第一眼看他,就觉得这人好像不太老实。 严琛似乎也不认识这人,但好像听过这个名字,在他身边转了两圈,上上下下打量了个遍。 “你就是新来的那个参军,姜远?” 年轻人忙朝严琛恭恭敬敬作了个揖,“辛木营末等参军姜远,见过严校尉。” 严琛看向此人的目光,愈发冰冷,“你可知道有上千新兵,埋骨此地?不,是尸骨无存。” 楚河听闻此话,也是一挑眉毛,看向这年轻人的目光有些玩味。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军营中参军这个职务,应是军师、谋士一类,听严琛的话,莫非这次凉军的重大失利,与此人有关? 姜远沉默半晌,回答了严琛的话,“我知道,他们大多数人都是第一次上战场,跑的……太慢了。” 严琛瞬间动了,右手像铁钳一样掐住姜远的脖子,冷声道:“你以为我不知道,就是你向贺丛献计,要拉着这帮新兵娃娃出来打秋风?而你现在说,是他们跑得太慢?” 姜远的脸涨得又红又紫,想要开口辩解,但因严琛掐得太紧,根本发不出什么声音来。 “我怀疑你暗中通敌,现在就是拧断你的脖子,也不能算是触犯军律,顶多记我个过失,关上十天半个月的禁闭。” 眼看着严琛就要掐死姜远,梁旖走过来劝了两句,但他两眼血红,不为所动。 这时楚河开口了,“琛哥,先松开,听听这狗头军师要说什么。” 严琛深吸口气,松开了手。 得以解脱的姜远,身子软绵绵地瘫倒在地上,剧烈地咳嗽着。 “我……咳咳咳……之前是情报有误……咳咳……谁也没想到有这么一支盛国军队路过这边。” 严琛蹲在姜远身前,居高临下,冷冰冰地看着他,“谁也没想到?你一句轻飘飘的没想到,就能抵了那上千枉死弟兄的命?” “我就是一个末等参军,计划确实是我提出来的,但决定是主将做的,不能把责任都推到我一个人头上啊。等我回去了,一定在家里给他们做个长生位,日夜供奉。” 严琛被姜远的无耻气笑了,一把从地上将他提起来,“贺丛自会去大将军那领军法,至于你,还是到下面跟他们当面道歉吧。” 这一下没人去拦他,楚河也抱着肩膀准备看热闹了。 生死关头,这姜远爆发出极强的求生意志,大喊道:“等等等等,我今天来找你,就是要给这些同袍手足们报仇的。” 严琛没说话,但看表情就知道他根本不信。 “金甲营和魁山营,已到城外三十里处,秘密扎营!” 这句话果然有用,正要动手拧断姜远脖子的严琛,一下子停了手。 “你耍我?” “难道我冒着生命危险来你这,就为了耍你?” 严琛松开了手,走到远处楚河身边,耳语道:“之前我不是说,现在陈世大将军正和盛国大军在河鼓道会战,老八营去了六个吗?这金甲营和魁山营,便是留守大涌关的那两个营,按理说绝不应该出现在这里。怎么样,他说的话你感觉能信吗?” 楚河沉吟半晌,低声道:“先听听他怎么说。” 严琛转过身,恶狠狠地说道:“你接着说,只要发现你骗了我,我就杀你。” 姜远使劲点头,继续道:“金甲营有一位资深参军,是我的同乡长辈,我们养了几只信鸽,时常飞鸽传书,交流战场形势以及一些兵法谋略。” 一边说着,姜远一边从怀中掏出一封信来,“这几日我一直东躲XZ,但好在我的鸽子总是能找到我。就在前天,我收到了他的传书。” 姜远举着信晃了晃,“他想知道我死没死在这渠水县里,他告诉我,他们金甲营,正和魁山营一南一北,向这里挺进。这,就是为他们报仇的机会!” 楚河一挑眉毛,想要说话,但又憋了回去。 严琛用手指了指地上的板凳,示意他坐下说。 姜远松了口气,这也意味着他暂时安全了,于是他转头看向梁旖,“这位夫人,能否给在下热点饭菜,我实在太饿了,有肉的话那就最好了。” 严琛把自己的拳头捏得咔咔响,“小子,给点好脸你就接着,少蹬鼻子上脸。” “那给点水总成了吧?” 梁旖向自己的情郎投去询问的眼神,严琛皱着眉点了点头。 一口气喝了一大碗凉水,姜远更加精神了,完全没有刚从鬼门关里爬出来的觉悟,抬头看着严琛和楚河,还卖起了关子,“严校尉,知道我为什么来找你吗?” “你小心我撕烂你的嘴。” “别别别,你听我说啊。我前天接到传书后,第一时间就写了个条,让鸽子送过去,而今天早上,我那位前辈的回信到了。” “他说辛木营中,严校尉之武力首屈一指,绝不会轻易死在这。他让我找到你,配合他们两大老营,重新夺回渠水县,将这支盛军全部吃掉。” 说到这里,姜远的眼睛闪烁出异样的神采。 这时,楚河打量着姜远,终于说话了。 “渠水县不是什么必争之地,且辛木营近乎全军尽墨,根本就没有救援的必要。金甲营和魁山营,本是负责镇守大涌关,两大老营为何会冒着后方空虚的风险,突然奔袭至此?” 姜远使劲点头,似是对楚河的分析极为赞赏。 “这位兄弟所说不错,还没问高姓大名,可也是我辛木营的人?” “新兵楚河。” 姜远一脸了然地点点头,继续道:“两大老营确实没有冒着如此大风险,来抢一个小小县城的必要。但是,现如今驻扎在渠水县内的这支盛军,可不是一般的盛军。” 严琛不耐烦道:“别绕圈子,有屁快放。” “这是一支护卫军。” “护卫军?护卫谁?” “小明王,周岩。” 第二十一章 飞鸽传书 小明王周岩,这五个字一出口,院子内一阵沉寂。 很显然,这里除了楚河之外,剩下的人都知道这周岩是什么人。 见没人有给他解释的意思,楚河轻咳一声,“那个……这小明王是谁?” 姜远有些诧异地看着楚河,“你不知道小明王?” 严琛插嘴道:“我这兄弟刚参军,之前一直住在山里,有些事不知道很正常。” 姜远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解释道:“既然是小明王,那就一定有大明王。明王周士凯,盛国三位一字王之一,拥兵六十万镇守东境,周岩便是他的独子,号称小明王。” 严琛接过话茬,“那明王周士凯,如今正和陈世大将军在河鼓道会战,没想到他儿子竟然在这边晃荡。” 姜远摇头道:“这并不奇怪,明王就周岩这么一个独子,还是老来得子,集万千宠爱于一身,自然不会让他这宝贝儿子到主战场涉险。” “所以这小明王,应该便是拉着自己的护卫军在这荆崎道闲逛,也做出个领兵出征的样子,想着混些军功,将来好接他爹的班。但没想到正好撞上咱们这新兵营,被他搂草打兔子,捡了个天大的便宜。” 而此时严琛的脸色已经差到不能再差了,“你确定这城里的是小明王的护卫军?” 姜远拍了拍手里的信,“绝对错不了。” 严琛的胸膛剧烈起伏着,显然已是怒极,“耻辱!我们就算是新兵营,那也是堂堂的凉军,竟然被这个纨绔子弟给打成这样。这要是传到朝堂上,那帮老爷们该怎么笑我凉军?这是天大的耻辱!” 楚河看严琛好像对败给小明王这件事耿耿于怀,便问道:“这小明王名声不好?” 这次是梁旖回答他,“何止是名声不好?那小明王一向骄奢淫逸,做过的恶事可谓罄竹难书。在这东境荆崎、河鼓二道,只要是他看上的女人,当天晚上必须要送到他的床上,为此抄家灭门的事数不胜数。” 楚河惊讶道:“那他老子就不管管?” “管?这些年明王手下的兵,没少打着小明王的名号烧杀抢掠,那周士凯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说到底,这东境二道就是他们老周家的后花园,皇上来了也得看他们的脸色。我们这些老百姓,就是圈养的鸡鸭猪狗,想杀就杀,想吃就吃呗。” 严琛握住梁旖的双手,轻轻拍了拍,“放心吧,我很快就带你们去乾国,咱们找个山青水秀的地方住下,远离这些世俗纷争。” 没人注意到,姜远的眉头不自觉地皱了一下。 “所以你的意思是,金甲营和魁山营,就是为了这小明王,才冒着大涌关空虚的风险,奔袭数百里到了这里?” 姜远看着楚河,微笑点头道:“当然,若是能将这小明王活捉或弄死,那对于盛国东境,尤其是对于周士凯来说,都是一个极沉重的打击。所以据我分析,大涌关应该是在一得到小明王护卫军出现的消息之后,两大老营就立刻开拔了。” 楚河向前两步,逼问道:“那你来找我们做什么?” 姜远先是愣了一下,随即回答道:“准确来说,我是来找严校尉的,我并不知道楚兄弟你也在这。” “那你来找他做什么?” “抱歉,涉及军政机密,这我只能和严校尉单独讲。” “他是我亲弟弟,那边的是我干妈和媳妇,我的什么事,他们都应该知道。” 梁旖眼中泪水瞬间夺眶而出,捂着嘴跑回了屋。马大娘也扭头抹了抹眼角,也跟着去内院了。 “说吧。”严琛冷声道,他对这位姜远实在是没有什么好印象。 姜远又瞟了一眼楚河,最终还是开口了,“金甲营希望严校尉,能够在城内配合他们攻城。” “一个人怎么配合?”楚河脱口而出质疑道。 “这我就不知道了,在亲眼看到严校尉安然无恙后,我便要再给他们传一封信,然后就是等,等他们把计划传回来,到时候才能清楚严校尉该做些什么。” 楚河扭头看向严琛,“琛哥,我觉得……” 严琛抬手打断了楚河的话,“小河,不必劝我,我凉军没有怕死的窝囊废。姜远,我只问你一句,你们那个计划,真能给那些新兵娃娃报仇?” 姜远的表情也凝重起来,郑重其事地说道:“我并不知道那两大老营的计划,所以应该说是他们的计划。但是我想,至少应该有五成的把握,毕竟人家可是老八营,能人多得很。” 说话间,姜远竟然从怀里掏出一只鸽子来,将它放到地上后有些晃悠,显然是在衣袍里憋坏了。 在这鸽子的腿上,有一个极细的信筒。 “那个……有没有苞谷之类的干粮食,我得喂喂它,要不然还不知道它有没有力气飞出去呢。” 严琛将梁旖唤了出来,让她去找了点小米喂鸽子吃。 姜远便又趁机讨要了纸笔,撕下一条宣纸,在上面用细毫毛笔写了一列小字。 “已寻得校尉严琛,盼公速复。” 然后姜远一把将地上还在认真进食的鸽子抓起来,将纸条捻到一起,塞进鸽子腿上面的信筒中,最后往天上一扔。 “行了行了,吃点得了,我还饿着呢,早去早回。” 刚吃了个三分饱的可怜鸽子,在院子上空盘旋了两圈,然后不情不愿地朝南面飞去。 看着鸽子远去,姜远回头看向梁旖,“嫂子,能给弄点吃的不,实在是太饿了。我昨天中午捡了半个窝头,一直扛到现在。” 严琛又一把拽住姜远的衣领,“小子,少在这儿跟我嬉皮笑脸的,你的事还没完呢,你说能报仇,我才暂时饶你一命。要是我发现你骗了我,我先把你骟了,然后再杀!” 姜远把头点得像刚才那鸽子啄米一样,“是是是,我心里有数。” “等等!我还有个问题。” “楚兄请讲。” “你怎么知道严琛在这里。” …… 姜远沉默半晌,开口道:“是咱们辛木营主将贺丛将军告诉我的,他说严校尉在这有个相好……有位红颜知己,来这里肯定能找到你。” 严琛激动问道:“贺丛呢?他去哪了?跑了?” “贺将军……已经战死。” 第二十二章 戳穿 严琛一下子就愣住了,他面无表情地看着前方,眼神十分空洞,“贺丛……死了?” 姜远点头道:“死了。” 严琛的嗓音一下子就沙哑起来,“他……怎么死的。” “当时盛军杀过来的时候,我们就在一起,在县衙里。我们根本就没想到这个鬼地方竟然会有那么大规模的军队出没,他们来得太快,我们根本反应不过来。” “现在回想起来,我们进城后的第一件事,就应该是封闭城门,严密布防的,可我和贺将军都大意了。” “当时天刚刚黑下来,我们抓到了这渠水县的师爷,他领着我们去了县衙,翻看县志、库银账目、大牢名册等,结果突然出现了三个女人。” “女人?”楚河有些疑惑。 “不错,女人。这三个女人一身铁甲,头戴硬盔,手持长剑,从县衙外一路杀了进来。” 严琛这时好像从刚才的情绪中缓过来一些,但嗓音依旧沙哑,“是小明王的女子剑侍?” “没错,正是传说中常伴小明王左右,作为其贴身护卫的女子剑侍,不过当时只来了三个,不是传说中的十人。” “当时我们身边的护卫,根本不是那三个女子的对手,可以说是一剑一个,全被放翻。那剑侍明显就是冲着贺将军这个领头人来的,但他却没有逃。” “他将桃叶巷的这个地方告诉了我,让我来找你,然后便拔刀迎战去了。” “贺丛他……被杀得很容易?” “当然不是,贺将军也是一员猛将,他和其中一个女子剑侍对战,丝毫不落下风,只是另外两人在清理了护卫后,开始一起围攻他,他才败的。我记得贺将军是五境的修为,由此看来,那些剑侍的修为应该也是五境左右。” “怎么死的?” “三剑穿身而死。” “你在那里看到了对战全程,之后又逃了?”一直沉默听着的楚河突然提出疑问。 “贺将军去迎战的瞬间,我就要逃了,但发现外边已经全是盛国骑兵了,所以我藏在了衙门的一处暗门里。” “暗门?县衙里有暗门?” “不错,就是之前我们抓的那个师爷交代出来的,那暗门里就是装县衙黑帐的地方。之前将那些黑帐都搬了出来查看,正好给我留了一个容身的大小,透过缝隙还能看到他们交战的场景。” 楚河不再言语,但内心的不安感却越来越严重。这个姜远所说的话,似乎一切都是那么的符合逻辑,无可挑剔,但又总感觉哪里不对,这让他如鲠在喉。 严琛则没有这么多心思,似乎依旧沉浸在好友离世的悲痛中难以自拔,过了半晌才问道:“传说那十大女子剑侍,从不离开周岩左右,你见到小明王了?” “没有,那三个剑侍割……割了贺将军的头颅,就走了。之后似乎县衙就被封了,再也没有人进来过,我在那里面躲了好几天,最后实在是找不到吃的了,才趁着半夜冒险翻墙出来。” “之后的几天我就藏在那附近的一个废弃宅子里,直到收到那封飞鸽传书。” 严琛转身朝内院走去,“我去休息一下,剩下的事晚上再说。” 梁旖一脸担忧地跟了过去。 楚河则深深看了姜远一眼,也回了自己房间。 孤零零站在院子里的姜远,一时间傻了眼,“哎我说,哪位行行好,给我弄点吃的行不行啊,实在扛不住了啊。” 求了半天,心地善良的马大娘终于是坐不住了,从屋里走出来,去灶房给它热了两个馍。 姜远嘴里塞满了面馍,也不知道是感动的还是噎的,总之是热泪盈眶,抓着马大娘的手就不放了。 “好大娘,再给我热俩。” 这位辛木营的末等参军,确实是饿坏了,竟然从中午开始,一直吃到了晚上。 到了晚饭点,严琛也没从里面出来,马大娘熬了一锅粥,梁旖出来端了两碗,回了内院。 楚河暗自叹息,看来这位贺丛贺将军,和严琛是真正的好兄弟。 “大娘,再给我盛碗粥呗。”姜远端着空碗朝灶房走去。 楚河震惊道:“你就不怕撑死自己?” “这才哪到哪,想当年……算了算了,好汉不提当年勇。” 吃过晚饭,梁旖走出来给姜远收拾了个偏房,离楚河住的屋子不远。 傍晚时分,小院的宁静再次被姜远打破。 “快快快,严校尉、楚兄弟,快出来,回信到了。” 楚河走出屋,却只是靠着门框,没再往前。 一来一回如此之快,说明金甲营已到了城外不远处。 等了一会,严琛也终于出来了。 “回信怎么说?” 姜远抽出信纸,递给严琛,“上面说,金甲营、魁山营将于三日之后,也就是六月初七完成对渠水县合围,凌晨寅时开始攻城,请严校尉在我军攻城期间,务必盯住小明王周岩,若其有逃跑迹象,还请尽力出手拖延。若让其逃脱,万般谋划,空亏一篑。” 严琛将信纸上的内容扫了一遍,淡淡说道:“我明白了,我接受。” “等等!” 楚河伸出手,指了指严琛手里的信纸,“我要看看那封信。” 严琛愣了一下,随即将信递了过去。 楚河仔细看着那薄薄的信纸,忽然抬起头,对姜远说道:“那张金甲营最开始传给你的信呢?让你去找严琛的那一封。” 姜远深深地看了楚河一眼,扭头回屋,拿出那封信来,“信纸、笔迹都一样,楚兄是想核对什么?” 楚河没有回答,接过这封信,高高举起,放在大大的月亮之下,看那银白色的月光透过薄薄的信纸。 然后楚河又拿起刚到的那张,放在了旧信纸的后面,四角对齐,放到月光之下。然后,他又将两张纸调换位置,再叠在一起。 姜远瞳孔一缩。 楚河放下信纸,一脸戒备地看着姜远,“你不是姜远,或者说,你不只是辛木营末等参军姜远,你究竟是谁?” 姜远随即露出一抹诡异的笑容来,在月光下格外瘆人,“原来如此,原来如此,你叫楚河对吧,当真是心细如发,佩服佩服。” 严琛用了一个速度几乎快出虚影的横移,抓起院中不远处的佩刀,瞬间出鞘。 第二十三章 姜无遗(上) 看着如临大敌的严琛,姜远忙举起双手,无辜道:“别动手啊,放心吧,我体内一点元力都没有,就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男子,不必如此紧张。” 严琛没有因此放下刀,而是转头看向楚河,询问道:“小河,怎么回事?” 楚河轻咳一声,两张信纸一手一张,轻轻抖了抖,“破绽就出在这两封传书之上。” “内容有问题?” “内容没问题,笔迹、信纸都没有问题,但是他却留下了一个巨大的破绽。” 一旁高举双手的姜远轻叹一声,赞赏地看着楚河,轻声道:“是墨迹。” “不错,就是墨迹,之前我就注意到,应该是因为要塞进信筒的原因,所以这信纸的材质很薄,而在薄宣纸上写字,如果力量稍大,墨汁便会透过纸张,若写字时下面还垫着一张纸,墨迹便会印到第二张纸上。” 随后楚河将第一张信纸展示给严琛看,并用手指了几个地方,那几处都是明显下笔力量稍大,墨水聚积之处。然后再拿出第二张信纸,指了指上面空白地方的墨痕。 然后两纸相叠,第一张纸的笔锋着力处,正好与第二张纸的墨痕相吻。 “这第一张传书上面的空白处也有几处墨迹,巧合的是,它与第二张的墨汁结点也能对上。” 说完,楚河又将两封信调换过来,再给严琛看。 “这两封信的书写时间,明明应该是一先一后。按你的说法,若没有你的回信,确认严琛还活着,那就根本不应该有第二封信。” “所以解释只有一个,这两张信原本就是一起写的。这一切,都是你精心布下的局,只为了诱他上钩。” 啪啪啪。 姜远赞赏地拍了拍手,结果看到严琛提着刀转过身来,又赶紧举起手来,“楚兄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怀疑我的?” “你拿出第一封信的时候,我就怀疑你了。” “哦?为何?” “因为你那封所谓的老乡传来的信中,写了金甲营和魁山营正一南一北朝着渠水县奔袭而来,对吧?” “是。” “这便是破绽,你那老乡在没有确定你是生是死的时候,就将如此重要的军略情报写在信纸上,让这信鸽飞到在盛军掌控中的渠水县城,若是信鸽被打了下来,情报泄露,小明王的军队完全可以在这里布下天罗地网,只待两大老营踏入圈套。” “到时候两大老营遭受重创,大涌关又兵力空虚,整个凉州恐怕都要陷入危局。此举与通敌卖国无异,作为一名老营的资深参军,怎么可能会犯这么低级的错误?” 姜远信服地点了点头,“没想到我辛木营新兵中,还有如此才俊。” 严琛的神情愈发冰冷,他举起刀,指着姜远的脑袋,“放屁,辛木营被你害的几乎全军覆没,你也配提辛木营?” 姜远举着手不敢放下来,但似乎也不是那么紧张,对严琛说道:“辛木营确实因为我的计策,死了不少人,但是我要说的是,若没有这些人,便没有如今小明王即将身陷此城的大好局面。” “你说什么?” 姜远的表情忽然狂热起来,他竟然往前走了两步,脑门几乎抵在了严琛的刀尖上,“辛木营仅有五百老兵,其余三千人全是新兵,这样的一个营,占了盛国边境的一座县城,在小明王手下那帮谋士眼里,这是什么?嗯?这是一块肥肉,一块淌着热油的肥肉!” 姜远越说越快,语调越来越高,也变得十分激动,在楚河看来十分病态。 严琛终于听明白姜远的意思了,“你是故意的?故意把那三千多弟兄带到这死地之中,就为了引小明王上钩。这些兄弟的命,在你眼中是诱饵,是肥肉?” 楚河修习七步桩多日,对于严琛的刀法也是有了一个大概的了解,忽然发现他的气息有些变化,然后便意识到严琛要出刀杀人了。 楚河一下子就扑了上去,在严琛动刀前死死按住他的胳膊,沉声道:“再等等,等他说完再杀也不迟。” “杀我?笑话!”姜远忽然高声道:“一介莽夫,可懂什么叫大局?” “若这三千条性命真能换小明王一命,那可是大赚特赚的买卖!要是能活捉了他,以此为筹码暗中与周士凯谈判,换来西边的太平,那皇上他老人家都应该亲自来嘉奖我!” 严琛双眼血红吼道:“那三千将士的命不是命?” 姜远也忽然不怕死了,针锋相对道:“那两国边境数百万百姓的命,就不是命了?将来这小明王接了班,两边接着打,要打多久,又要死多少人?” “我弄死你!” “我死了,周岩跑了,那三千人才是真白死了!” 姜远这一吼,似乎让严琛清醒了些,他将刀扔给楚河,走到一旁,背对二人坐到小板凳上,呼哧呼哧喘着粗气。 楚河揉了揉太阳穴,觉得自己一时间有好多问题想要问,“既然小明王已经被你算计了,金甲营、魁山营也就要包围这里了,还找严琛做什么?” “之前我只有六成把握,能将周岩留在此处。而若是严校尉能够出手盯住小明王,以他的本事,至少能再多一成胜算。” 楚河皱眉问道:“那为什么一定要是渠水,或者说直接在哪里打伏击战不行吗?花了这么大的代价,就是为了引小明王入城?” “当然,若是在野外伏击,他随时可以随便选择一个方向突破,他那四千护卫军、二百铁心卫、十大剑侍,足矣护他突围。而若是被困在城中,他就要分散兵力去四面防守,瓮中更易捉鳖。” “而渠水县,四面城墙完好,易于防守的同时,想要出逃也只能走四个城门,在被两大老营围城的情况下,小明王插翅难飞。” “这里,就是我给周岩精心挑选的埋骨地。” 严琛的气息终于平静了些,他转过头看着姜远,“告诉我你的真实身份,我可以考虑出手。” “在下姜无遗。” “你是早就被革职的凉州军策司副司座,姜无遗?” “嗯……准确来讲,在被革职之前的那一个时辰里,我是军策司的司座大人,没有副字。” 第二十四章 姜无遗(下) 楚河有些错愕,问道:“自己人?” “不算,他早就被革职了,虽然原因不太清楚,但他现在不是我们凉军的人。” 严琛眯着眼睛看姜无遗,“我记得姜远这个名字……好像是一年前进的辛木营,那时候辛木营正是缺人的时候,贺丛招了几个年轻参军,你就是其中一位,对吧?” “不错,哥哥你想起我来了?”姜无遗放下双手,一脸谄笑地凑了过来,被严琛一脚踹了回去。 “你给我上那蹲着去!双手抱头!”严琛一瞪眼睛,指了指院里墙角。 姜无遗不情不愿地走过去蹲下,然后哎呦两声,“哎,下午吃多了,蹲不下,要不我跪着吧。” 说完,这位所谓的前司座大人,就这么双手抱头跪在墙角,一脸乖巧模样,毫无自尊可言。 严琛给楚河递了个眼色,“你接着审他,我先捋捋。” 楚河点点头,拎着刀去审问姜无遗,“也就是说你在辛木营内蛰伏一年,就是为了这一天?引导贺丛带着全营出来实战练手,勾引小明王上钩。你在一年之前,就已经算好了这一天,甚至算好了要在渠水县开展计划?” “除了渠水还有两个县符合要求,这就要根据小明王的护卫军到底在哪里游荡来具体决定了。好在这一年里我出了几道计策,贺将军对我十分信任,所以计划进展的很顺利。” “贺将军他……确实阵亡了?” 严琛听到楚河这句问话,眼睛亮了一下,扭头看向姜无遗,在心底希冀着他在这件事上也说了谎。 姜无遗苦笑道:“除了我的身份外,其余的我都没有说谎,就是因为怕严校尉误会,所以我才用姜远的身份和你们接触,并扯了个飞鸽传书的谎,可惜弄巧成拙,见笑见笑。” 严琛的眼眸再次黯淡下去。 沉默半晌,姜无遗低沉道:“贺将军是个好人,我原本以为,他能和我一起挺过去的,我真没想到小明王的剑侍来的这么快。” “你确实是弄巧成拙,你如果过来直接和我们说你是金甲营的人,来通知我们作战计划,可能还不会怀疑你。” 姜无遗点了点头,“我主要还是怕严校尉认出我来,毕竟也是一个大营的,说不定哪次擦肩而过就记住我这张脸了呢,所以我只能用姜远的身份和他接触,并且委婉地将这个计划告诉他。” “其实如果没有你楚兄在,严校尉绝对不会怀疑我,我编的越复杂,他就越信我。” 严琛嗤笑一声,“你就直接说我是弱智得了,不用那么委婉。” 姜无遗讨好道:“严校尉这是大丈夫心胸,不拘小节。” “我还有个问题。” “楚兄但问无妨。” “金甲营和魁山营,是一开始就知道这个计划,接到你报信后便开始朝渠水县挺进?” “当然不是,金甲营要是知道是我搞的鬼,他们杀到这边后估计不去抓小明王,而是要先捉我了。我不过是将小明王出现在这一带的消息提前透露给了大涌关,他们两大老营直接开拔,准备来这边闪击小明王护卫军,那是他们自己商量出来的计划。” “但他们所谓的计划,也是在你的计划之中,对吧?” “那是自然,他们出兵的时候,辛木营还没到渠水县呢。现在小明王在这县城里,他们估计也是刚刚得到消息。我猜金甲营王明伦那二傻子,还在那暗中庆幸呢。” “你和金甲营有仇?” “有仇?仇大了!当年……算了,都是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了。” 这时严琛插嘴道:“军策司曾故意用一份错误情报,骗金甲营深入河鼓道腹地,吸引敌军大部,再调动其余老营突袭河鼓道第二大城淞江。” “此役,若不是逐日营奔袭四百里救援,事先毫不知情的金甲营,必将全军覆没。事后金甲营主将王明伦,兵围军策司,被大将军劝回。” 这下姜无遗不干了,站起身来激动道:“嘿?我说,那你怎么不看看那一仗咱赚了多少便宜呢?陈世大将军咋说的,那是十年内第一大捷!” “我让你起来了吗?你给我跪那!抱头!” 过了点嘴瘾的姜无遗,又唉声叹气地跪了回去。 楚河暗笑一声,心想这姜无遗倒是能屈能伸,便继续问话。 “既然你与那两大老营并无联系,那你怎么说他们会在三日之后,六月初七,凌晨寅时攻城,你蒙的?他们到时候要是不来,你怎么跟严琛解释?” “兄弟,我要是连这点本事都没有,我凭什么能当上军策司副司座啊?根据他们那两个营平时执行突袭任务所配备的辎重粮草,很轻易就能估算出他们抵达这边的时间。他们怕小明王跑了,肯定是星夜行军。” “你说寅时攻城,单凭估算怎么可能精准到时辰?” “这不是估的,是凭我对他们的了解,王明伦最喜欢的就是天将亮没亮的时候进攻,那时候正是人睡得最沉的时候,突袭效果最佳。而魁山营主将段颚资历浅,为人又没什么主见,肯定会听老王头的。寅时攻城,这时间要是差了一点,你把我脑袋拧下来。” 楚河扭过头,看向严琛。 “琛哥,怎么办?” “先留他性命,到时候要是小明王跑了,我直接就杀了他,祭那些死去的弟兄。” 跪在墙角双手抱头的姜无遗插嘴道,“那要是捉了周岩呢?” “那我就把你和周岩一起送到大将军那,是杀是放,还是把你供起来当祖宗,我都不管了。” 姜无遗使劲点头道:“合理合理,就这么办。琛哥你放心,我姜无遗号称算无遗策,这个我谋划了两年的计划,绝对没有问题。” “你管我叫啥?” “琛哥啊。” “那是你这丧尽天良的东西能叫的?” “那我叫你啥?” “你之前怎么叫我就还怎么叫,我跟你没什么交情可言。” “严校尉,我给你揉揉肩。” “我让你起来了吗?你给我跪回去!抱头!” 第二十五章 行走的元石矿脉 夜色已深,严琛觉得已没什么再想问的了,便一句话不说地回了内院。 过了一会梁旖走出来,为他烧了一盆泡脚水。 楚河也打了个哈欠,觉得十分疲惫,决定今天不修炼军中炼气术了,好好睡一觉,一切事情明早起来再说。 见两人都回屋了,姜无遗又跪了一会,感觉没事了之后,便蹑手蹑脚地溜回之前梁旖安排给他的那个房间。 一夜无话。 人人心中有话,人人无话可说。 这一夜,不知为何,楚河睡得极好,直到阳光透过窗缝洒到脸上,才悠悠转醒。 伸了个懒腰,打着哈欠推开门,发现大家都在,除了姜无遗外,都已经吃过早饭了。 没错,姜无遗还在吃,一口就能塞进去半个馒头,两个腮帮子鼓得像个仓鼠。 “大娘,再来点……嗝……再给盛碗粥,我往下顺顺。” “小河,你的饭给你留在灶台上了。”说完,梁旖用眼神示意了一下正埋头苦吃的姜无遗,意思是要不给你留出来,就都被这位吃干净了。 楚河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这姜无遗看着十分精瘦,怎么能吃下去这么多东西? 他走进灶房,右手拿着白面馒头,左手端着粥,靠在门框上慢条斯理地吃着。 站在远处的严琛,依旧冷着脸。 梁旖走到楚河身边,用只能他们两个人听到的嗓音低声道:“小河啊,你劝劝你哥,昨天他一宿没睡,应该是还想着他那贺丛兄弟,还有那些新兵。” 楚河担忧地看了眼严琛,然后撂下粥碗和馒头,说道:“琛哥,我再走两遍七步桩,你给我指导指导?” 严琛点了点头,难得地露出一丝笑容,“行,我看看你小子这两天有没有长进。” 姜无遗又不合时宜地插嘴道:“那个……楚兄啊,你剩的那些粥不喝了吧,那我喝了啊,可别浪费了啊。” 见楚河没理他,姜无遗赶紧小跑去灶房,端过那碗粥,也不嫌弃,直接开喝,然后也站在院中看楚河练刀。 嘭嘭嘭嘭! 转眼间楚河便走完一遍七步桩,砍出四声空爆来。 一旁看热闹的梁旖和马大娘,这都看多了,并不觉得如何。 反倒是姜无遗,看过这一遍七步桩后便是一脸错愕,半天才缓过神来,然后深深地看了一眼严琛。 严琛一脸欣慰地点了点头,赞赏道:“不错啊小河,劈出四声了,踏入第三层指日可待啊。我也没啥可指导的,就你这天赋,坚持练就行了。对了,你炼气术修的咋样了?” “感觉体内气府的气态元力已经满溢了,凝结出第一滴液态元力,踏入三境,应该就是这两天的事。” “好好好,没想到我这弟弟,还有如此天赋。” 姜无遗又开口道:“没想到楚兄竟有这么高的修炼天资,实在是羡慕得很呐,我姜某人生平最佩服的就是……” “闭上你的臭嘴,吃你的馒头,让你说话的时候再张嘴。” 严琛心情刚好点,就被姜无遗又带坏了情绪。 一旁的梁旖也暗暗瞪了他一眼,很明显这位丧门星的到来,也严重影响了她的幸福生活。 “过来,给我俩把你那计划讲讲。”严琛朝姜无遗勾了勾手指头。 姜无遗端着碗就要过去,结果又被吼了一嗓子。 “你把你那碗给我放下!” 姜无遗恋恋不舍地放下粥碗,顺从地走了过去。 “说吧,啥计划?” “啥计划?” “是我问你还是你问我啊?” “哦,计划啊,计划就是从初七寅时开始,咱就盯住小明王,他要是想跑,就想办法拖住他,一直坚持到两大老营杀进来,将他拿下为止。” “那小明王现在在哪?” “不知道。” “不知道?那我上哪盯着他去?” “这不还有两天时间呢吗?咱抓个舌头不就完了?” “这风声这么紧,怎么抓?” “严校尉是何等人物,这点小事,肯定不在话下。” 这时楚河凑过来,插嘴道:“我问一下啊,那个小明王身边是不是得有不少元石?” 姜无遗大咧咧道:“那当然,小明王这种人物,上品元石都是当石子玩的,听说他也有五境的修为,但都是靠元石催上去的,根基不牢。” “催上五境?” “对啊,我在军策司看过这份情报,说那小明王每天早中晚三餐之后,各要吸上三枚上品元石,有时候半夜……” 说了一半,姜无遗扭头看了眼院里的两位女性,转回头来低声道:“有时候半夜玩累了,还要吸上几颗上上劲。” 楚河了然地点点头,“咳咳,那咱们可得好好制定个计划,别到时候让他给跑了。” 严琛眉头一皱,“咱们?小河,你理解错了,初七那天,只有我去,你要好好看家,保护好干妈和你嫂子。” 楚河顿时急了,心想那小明王就是行走的元石矿脉啊,自己不去还怎么捞好处。 “琛哥,你自己去太危险了,我必须也跟着去才放心。” 楚河这话将严琛感动得一塌糊涂,拍着他的手说道:“小河啊,你这刚刚开始修炼,连三境都没到,刀法也刚入门,还是下次吧,下次哥亲自带着你上阵杀敌。” 姜无遗也点头道:“楚兄,严校尉说得不错,你修为尚浅,去了也只能是拖他的后腿。咱俩到时候就在这等着,静候佳音就是了。” 严琛直接蹬了姜无遗一脚,将他放翻在地,“那不行,你必须跟我走,你要是趁机跑了,我还抓不着你了呢。” 姜无遗苦着脸,也不敢开口反驳。 这时楚河急道:“你们不知道,我虽然修炼境界现在差点,但是我会巫术,跟着我们老家的巫师学的,真的,不骗你们,到时候肯定能帮上忙。” 严琛拍了拍楚河的肩膀,感动道:“小河啊,你的意思哥都懂,但是你真不必编这样的话来骗我,到时候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哥哥我怎么办啊。” 一心只想着去小明王那抢元石的楚河,一看没人相信,更着急了,“我现在就是没有元石,现在要是给我个中品元石,你看我直接给你们现场表演巫术。” 姜无遗不怀好意地伸手入怀,掏出一颗圆滚滚的石头来。 “我有啊。” 第二十六章 教授再醒 楚河看着姜无遗手里的那颗元石,眨了眨眼,“这是……中品元石?” 姜无遗不怀好意地笑道:“对啊,中品元石,如假包换,来吧楚兄,给我们表演表演巫术,也让我这没见过世面的开开眼。” 楚河眉毛一挑,心想这小子是成心在这看我笑话啊,那他更不能掉链子了,伸手接过那元石。 楚河仔细观察了一下这颗中品元石,发现其表面的玉髓又多又粗,在品质上明显要比自己怀里剩的那两颗下品元石好得多。 “还有不?” 姜无遗被噎了一下,“还有?我又不是小明王,有这么一颗就不错了,而且我也没有修炼天赋,这一颗本就是留在身上以备不时之需的。比如说送个礼啊,被打劫了献出去保个命啊,再或者就像现在这个情况,给楚兄表演巫术用。” 楚河皮笑肉不笑地看了他一眼,在心中暗暗记下了这个仇。要不是这姜无遗不会修炼,瘦的跟个猴似的,实在没什么吸头,他早就第一个荣登挨吸名单了。 将中品元石攥在手中,楚河转身回屋,“我进去准备准备,你们就等着惊掉下巴吧。” 姜无遗又一脸欠揍地笑道:“是是是,我们就在院里等楚兄表演。” 等楚河进了屋,姜无遗笑嘻嘻地对严琛道:“你这弟弟还挺幼稚的哈。” 结果又被严琛一脚踹翻。 “你嘴咋那么碎呢,去墙角那跪着去!抱头!” “还跪?” “我查仨数。” “别别别,我跪,我跪。” 没皮没脸的姜无遗又跪回了墙角,然后抬头瞅了瞅太阳的位置,对马大娘道:“大娘啊,是不是快到吃午饭的点了,你赶紧去灶房准备吧。” 见院里没人理他,姜无遗识趣地低下头,过了一会又嘟嘟囔囔道:“快来表演巫术吧,等不及了……哈哈哈哈……” 楚河进了屋,坐在椅子上,看着左手上的戒指,陷入沉思。 除了之前醒来过的邓布利多、丁春秋和华佗外,应该是还有四位,他们对应的图案分别是拳头、眼镜、头盔和老虎。 眼镜首先排除,这应该是个知识分子,现在唤醒意义不大。 而另外三个未唤醒过的图案,拳头、头盔和老虎,似乎都与战斗有关,和自己刚才吹嘘的巫术关系也不大。 看来看去,还是邓布利多教授最适合,但他之前的表现给楚河留下了一定的阴影,让他有些迟疑。 思虑再三,楚河还是决定唤醒邓布利多,如今他即将踏入三境武者的境界,自身实力与之前刚穿越到这个世界时相比,已经是有了不小的进步,而且唤醒教授的还是颗中品元石,也许效果会更好。 楚河不再犹豫,将那颗中品元石轻轻贴到戒指上魔杖图案的位置。 叮的一下,元石就被吸了过去,紧紧贴合着戒指,楚河能感受到里面的元力正源源不断地输送进戒指之中。 半晌之后,原本布满玉髓的元石,变成了一块灰秃秃的普通石头,掉在地上摔成了几瓣。 “我们又见面了,孩子。”邓布利多温润的声音,在楚河脑海中响起。 “邓布利多教授。” “我似乎是被你唤醒的,孩子,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吗?” “教授,需要你帮个忙,在我朋友面前表演魔法,毕竟我已经向他们吹出去了。” “哦,是表演啊,我还记得我年轻的时候,在圣诞舞会上,我表演了一个……” 楚河打断道:“那个……教授,只需要表演个小魔法就行,不用太夸张,怕他们接受不了。” “好的好的,哦,孩子,我能感受到,你的力量似乎变强了。我感觉我的魔法应该也能更有力一些了,我能不能对你的朋友再用一次昏迷咒或缴械咒,我保证这次肯定成功。” 楚河知道邓布利多依旧在为之前大牢里的那次尴尬表现而耿耿于怀,劝慰道:“放心吧教授,我相信你很快就能有尽情表现的机会。” “哦,这样啊……那个……是不是除了我,还有其他人醒过来了,他们如何?” 楚河没想到邓布利多竟是个自尊心如此强的老爷爷,赶紧说道:“他们的表现还不如你呢,真的。” “哦哦,是这样啊。” “那……教授,咱们出去?” “走!” 楚河走出屋,看到院内四个人都在等着自己,便招呼道:“走,去灶房给你们表演。” 看着楚河一脸自信地走进灶房,严琛挠了挠头,将信将疑地跟着走了进去,梁旖掺着马大娘也过去了。 跪在墙角百无聊赖的姜无遗,蹭地一下跳起来,也跑到灶房门口往里面张望。 “你们看着啊,我手里啥也没有对不对,你们看好了,看这灶坑是怎么烧起来的。” 然后楚河在心底暗道:“教授,该你了。” 神魂互换,邓布利多控制了身体,轻咳一声,伸手一指灶台最下面的灶坑。 “火焰熊熊。” 轰的一下,灶坑内顿时燃起熊熊烈火,火势大到火苗都窜出来了。 严琛瞪大了双眼,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马大娘和梁旖不约而同地捂住了嘴。 这时,站在最后面的姜无遗嗤笑一声,“我说楚兄啊,你这哪是巫术啊,这不就是戏法吗?我老家好几个变戏法的都会,这叫什么来着……对对对,叫隔空引火。 “这灶坑里的柴火,肯定都是事先浸过火油的,再弄个小机关,一下就烧起来了。你一会是不是还要给我们表演个喷火球,完了再来个生吞宝剑?” 邓布利多看着欠揍的姜无遗,心中升起一股无名火,这还是第一次有人说他的魔法是变戏法。这不但侮辱了他,也侮辱了所有巫师。 只见他从柜子里取出一个碗,然后扔到地上。 啪嚓一声,这个大瓷碗摔得粉碎。 姜无遗忙摆手道:“哎哎哎,楚兄,我就是跟你开个玩笑,别生气啊。你要是把那些碗都摔了,一会还吃不吃午饭了?” 楚河,或者说是邓布利多,微微一笑,轻轻一指那满地的碎瓷片。 “修复如初。” 众目睽睽之下,那些碎瓷片自行飞起,重新结合成一个完好的瓷碗,轻飘飘地落在灶台上。 此时的灶房内,是死一般的沉寂。 扑通一下,姜无遗跪了下去。 这次没人逼他,纯属自愿。 第二十七章 神迹 看着灶台上完好无损的碗,马大娘一边揉着眼镜,一边拿起来仔细端详,可看来看去也没找到一点摔碎过的痕迹。 梁旖张大了嘴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严琛大手一挥,高声呼喊着转身走出灶房,然后开始在院子里转圈,一圈又一圈。 下意识跪倒的姜无遗,依旧是一脸的呆滞,嘴里嘟囔着:“神迹,绝对是神迹。” 当年他身为军策司副司座,制定战略计划的同时,还主管情报,每天过手的各式情报成百上千,但破碗重圆这样的事,他是闻所未闻。 “教授,你先休息一下吧。”楚河看到效果已经出来了,便在意识中对邓布利多说道。 “好的。对了,跪在地上的这个孩子,怎么一副不太聪明的样子。” 转念之间,楚河再次拿回身体控制权。 他走到姜无遗身边,拍了拍他的脑袋,“戏法而已,别太当真。” 姜无遗依旧呆愣愣地目视前方,没有任何反应。 楚河走出屋,看到在院子里绕圈的严琛,正要开口,却被严琛抬手打断。 “你别说话!你让我自己想这是咋回事,我肯定能想出来。” 楚河耸了耸肩,摊手道:“那行,你们先平复一下心情,我回屋歇会,用巫术对身体消耗很大的。” 随后,楚河便转身进屋,给院里的人留下了一个潇洒的背影。 进了屋之后,楚河轻声唤道:“教授。” “我在。” “感觉怎么样,有困倦的感觉吗?” “没有,今天的感觉比上次好得多,感觉自己……嗯……很有力量。” “教授,我想让你帮我做个实验。” “是要做魔药吗?我感觉这个世界好像没有我需要的原料。” 楚河十分敬佩邓布利多跳跃的脑回路,否认道:“不是的教授,我是想让你帮我做一个元石和你之间的实验。” “和我?” “没错,我想知道,在你苏醒状态下,如果我用戒指吸收元石,你是否会变强,或变得更加……清醒?” “是这样啊,我很愿意配合你。” “谢谢你教授,我现在就要再吸收一颗元石。”说完,楚河从怀中拿出仅剩的那两颗下品元石,将其中一颗贴到戒指的魔杖图案上。 几秒之后,元石变成粉末。 “怎么样,教授,有什么变化吗?” 邓布利多沉默半晌,似乎是在感受着,随后开口道:“这颗元石的效果,应该是比你唤醒我的那一颗要低很多。但是,我还是有一个大致的感受,我的感觉更好了,感觉能够动用的魔力更多了。” “那是不是说如果我一直为你补充元石,理论上你可以一直苏醒着?” “不,我的孩子,我能够感觉到,我终究会再次进入休眠的状态,但是元石内力量的输送,确实可以大大延长我清醒的时间,并提升我的魔力。” 楚河了然地点了点头,“这就够了,这就足够了。对了教授,咱们再做一个实验,你来附身,看看你在附身状态下能不能吸收元石。” “好的。” 下一秒,邓布利多再次掌控身体,拿起桌子上的仅剩的最后一颗下品元石。 “教授,将元石放在魔杖图案上就可以了。” “等一下,我感觉……我好像能直接吸收它。” “直接吸收?” “对,不用通过戒指。” “那您快试一下。” 邓布利多将元石再次放回桌子上,然后将手掌缓缓伸向它,神奇的一幕就此发生。 那元石竟然飘散出一缕缕气态的元力丝线,朝着楚河的手轻轻飘去,然后缠绕在上面,又迅速地融入他的身体。 邓布利多闭眼感受了一会,然后兴奋道:“没错,我感觉我的魔力又强了一点,现在我甚至可以动用一些高深的魔咒了。” 此时楚河依旧能感受自己的身体状态,他明确感受到自己的气府内的元力浓度没有丝毫变化。 这颗下品元石所蕴含的天地元气,是被邓布利多的灵魂吸收了,与自己用戒指吸收,效果应该差不多,但确实是方便了一些。 这时邓布利多兴奋道:“奥,梅林的胡子啊,这个世界竟是如此神奇,我都不再怀念霍格沃茨了。当然,我依旧想念覆盆子果酱、黄油啤酒……还有滋滋蜂蜜糖。” “教授,也就是说在附体状态下,如果需要用元石补充能量,就不需要再麻烦地利用戒指吸收了,只要元石在身体旁边就可以,对不对?” “回答正确,格兰芬多加十分!哦抱歉,我有些兴奋。” “那么在战斗时,就更方便了。”楚河如此想道。 “不错。” 说话之间,邓布利多将身体的控制权交还楚河。 这时楚河又想起一件事,问道:“对了,邓布利多教授,您知道如何在您苏醒的情况下,不让你感知到外界的情况吗?您别误会,这不是针对您,因为我发现这戒指中除了您以外,其他人并非全是良善之辈。我想,我也应该防着点他们。” “孩子,这个戒指是属于你的,你拥有对它的绝对权力,包括我们这几个灵魂。” “那我应该怎么做?” “你只需要心里想着关闭和我的共享,就可以了。” “关闭……共享?” “没错孩子,就是这样,现在我虽然依旧可以跟你说话,但是我已经完全看不到外面的世界了,而且只要你说的话不是对我说的,那我也是完全听不见的。” “开启共享?” “哦,我又能看到外面了,孩子。” 楚河如此便放心了,之前他始终担心,自己将来若是做点什么不方便外人看的事,脑子里还有个老头子在那瞅着,实在是令他不寒而栗。 “行了,我心里也大概有数了,出去看看他们怎么样了。” 楚河推门而出,便看到严琛跑了过来。 “小河,我想明白了,你那是幻术,对不对?其实那碗根本就没碎,你给我们下药了,我们看到的是幻觉。毒蘑菇,是不是?” 楚河哈哈大笑,然后望向坐在墙根底下的姜无遗,“你怎么解释?” “神迹,绝对是神迹。” 第二十八章 狡兔三窟 楚河对节目效果十分满意,“行了,我现在能跟你们一起去抢……不是……一起去盯小明王了吧?” 严琛挠了挠头,“我承认你那巫术确实是厉害,我到现在都想不明白,但是好像对战斗没啥用处吧?” 楚河翻了个白眼,“我刚才那就是给你表演了个小巫术而已,真正的本事你到时候就知道了。” 这时姜无遗站起身说道:“我同意楚兄和我们一起去。” “这儿有你说话的份?”严琛斜着眼睛瞪了姜无遗一眼。 这次姜无遗没有退缩,“我已经看到楚兄的巫术了,我相信他绝对还有更神奇的本事,在关键时刻能帮大忙。” “但是有一点我得提前说明哈,我还需要元石,越多越好,否则我还真不确定到时候是帮忙还是拖后腿。” 听了楚河的话,姜无遗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原来楚兄的巫术需要元石来支撑,这个好办,我来想办法。咱们现在的当务之急是查到小明王如今在城里的住处。” 严琛问道:“你原先不是军策司大拿吗?你说说看,周岩现在能在哪?” 姜无遗一挑眉毛,心想这莽夫还考上自己了,微微一笑,自信道:“小明王一向穷奢极欲,到了城里,就绝对不会再住军帐了,只会住最奢华的地方。” “那这渠水县里都有哪些地方符合他的要求呢?县太爷的府邸?确实有可能,但是咱们当时破城的第一时间就去搜查了那里,如今一片狼藉,绝对不会是那儿。” “那除了县太爷家,还有哪里够格做他的暂时居所呢?嫂子,你是渠水人,你能想起来哪里?” 梁旖见姜无遗转头问自己,先是一愣,随即沉思片刻,开口道:“我们渠水除了县太爷的府邸,就属郝财主的宅子最好了,四进的院子,气派得很。” 姜无遗轻轻摇头,“小明王手下除了那四千护卫军分布城内各处以外,还有二百铁心卫和十大剑侍,这才是他最心腹的力量,轻易不会离他太远。郝财主家就算是四进宅子,也装不下这么多人。” 梁旖轻咬着下嘴唇苦思,“那就是……对了,我们渠水有三大销金窟,是临昌冯氏的资产。” 临昌,荆崎道首府。 姜无遗疑惑道:“这边境小城,连年战火不断,冯氏干嘛做这赔本买卖?” “这就不是我们小老百姓能理解的了。” “那三大销金窟,都是什么地方?” “一个是青楼,香风楼。一个是浴馆,春池馆。再就是渠水县最大的赌肆,金钩坊。” “这些地方都能住人?” “当然,而且环境比我们这儿最好的酒楼客栈还要好。” 姜无遗眼珠子一转,不怀好意道:“哎呀呀,多亏嫂子了解这些地方,要不我们还真没有个方向。” 梁旖俏脸一红,“这是渠水人都知道的事,哪有什么了解不了解的。” “哎?你什么意思啊?”严琛走过来一脚将姜无遗踹翻在地。 姜无遗捂着肚子哎呦了半天,在地上蹭了一身土,暗暗发誓再也不嘴欠去触严琛的霉头了。 楚河开口道:“依我看,咱们就低调点出去,这三个地方挨个走一遍,若是哪里有铁心卫出没,小明王应该就在那里。” 姜无遗拍手道:“楚兄所言极是,事不宜迟,二位快去查探一番,早去早回。” 严琛看着还坐在地上不起来的姜无遗,露出个残忍的笑容,“你又皮子紧了是不是?” “哎别别别,我去!我也去!” 楚河、严琛、姜无遗三人,各自换上一套梁旖先夫留下的长衫,扮作游学读书人的样子,走上街头。 此时城内已不像前几日那般风声鹤唳,道上也有了些行人,街边店铺大半都重新开业了,毕竟人们也是要正常吃饭生活的。 但街上行人大多行色匆匆,出来办完了事就赶紧回家,生怕招惹上什么麻烦。 当然,渠水县人大多还不知道现在城里的这支盛军,是恶名远扬的小明王护卫军,否则他们不把家里能吃的全都吃干净,是不会冒险出门的。 按照之前梁旖指的方向,三人大概走了小半个时辰,期间遇到了两波盛军巡逻兵,都没有被盘问。 可能是他们这一副穷酸读书人的样,一看就没什么油水可榨。 按照出门前梁旖的描述,他们现在应该就在金钩坊附近,但还没有找到,于是严琛便拦了一个出来买菜的中年男人问路。 那人听说他们要去金钩坊,有些诧异地打量了他们几眼,肯定是在想这三人看着斯斯文文,怎么这么乱的世道还想着去赌。 但他还是给指了路,然后急匆匆地回家了。 楚河他们又走了三条街,终于看到了金钩坊的影子。 这座渠水县最大的赌肆,传说一夜之间便可千金散尽。 整座建筑高两层,占地面积极大,无论是远观还是近看,都是一副金碧辉煌的大气景象。 尤其是正门大匾上的“金钩”二字,一看就是用金粉写就,龙飞凤舞,大气磅礴。 楚河前世也是见过大世面的,但看到眼前这座赌坊,还是忍不住问道:“这临昌冯氏什么毛病?在这里建这么大的赌场,有那么多赌徒吗?” “快看!” 楚河和姜无遗顺着严琛的眼神,看到二楼有一处露台,上面站着一排全副武装的侍卫。 这些侍卫浑身披甲,头戴铁盔,手执长枪,腰挎短刀,就连脸上都覆了一层面甲,远远看去便有一股肃杀之气扑面而来。 姜无遗低声道:“铁心卫。” 严琛顿时兴奋起来,“咱这么幸运,第一个地儿就撞对了?那咱们现在就可以观察他们的布防了。” 而姜无遗却轻轻摇了摇头,“我想再去另外两处看看。” 严琛一皱眉头,张嘴就要说话,被楚河拦了下来。 “琛哥,先听他的,去那两处也看看。” 两个时辰后,大汗淋漓的三个人,坐在某个街边茶摊上,一人要了两大碗凉茶。 严琛一口就干了一碗,一抹脑门上细密的汗珠,低声道:“怎么三个地方都有铁心卫?” 而这时姜无遗已经将他那两碗全喝完了,抬手道:“老板,再来两碗。” 然后,他又低声说了三个字,“障眼法。” 楚河喝了半碗,觉得味道实在太过一般,便撂下了碗,“这就叫狡兔三窟。” 姜无遗听到这个他从未听过的新鲜词,一挑眉毛,“好形容,楚兄,我是越来越看不透你了。” 第二十九章 夺魂咒 严琛最烦这些弯弯绕绕,不耐烦道:“那怎么办?初七那天咱要是连小明王在哪都不知道,还怎么盯他。真要是被他跑了,我杀你一百个来回都不够抵我那些兄弟的性命。” 姜无遗则是一脸的无所谓,“那就去抓个舌头,问问不就得了。” 楚河的脸色有些沉重,“我估计寻常的护卫军士兵应该也不可能知道小明王在哪。” “不错,我们要抓,就得抓铁心卫。” 正喝茶的严琛呛了一下,“铁心卫?人家都在里面呢,怎么抓?冲进去抓?” “我猜……楚兄肯定有办法。” 楚河错愕地指了指自己的脸,“我有办法?” “楚兄连碎成渣的瓷碗都能再圆回来,这点小事,肯定有办法。” 严琛也一脸希冀地看着楚河。 楚河为难地挠了挠头,“咳咳……那个……我想想啊。” “楚兄慢慢想,不着急。” 楚河在脑海里急迫问道:“教授,你都听见看见了吧?” “当然,我的孩子。” “您有办法吗?” “是想把一个你们口中的铁心卫抓走,对吗?” “没错,那些铁心卫都在里面,而且还都成群结队的,没法抓啊。” “我想……夺魂咒应该可以。” 楚河顿时兴奋起来,“对啊,用夺魂咒啊,直接控制一个过来。对了教授,这不属于黑魔法吗?” “魔法无分黑白。” “好好好,那教授您先休息,等天黑了再行动。” “好的,孩子。” 楚河心中大致有了个方案,对姜无遗说道:“等天黑了行动。” 姜无遗听闻此话,也是难掩激动的心情,“楚兄是又要用巫术给我们俩开眼界了?” 楚河轻轻点头,“瞧好吧。” 三人喝过了凉茶,也不好一直在人家就两张桌的茶摊上赖着不走,便结了帐,又回了刚才最后去的青楼香风楼附近。 在香风楼对面,正好有一家酒楼,看着规模也是不小,三人决定去那里等待天黑。 正趴在桌上无精打采昏昏欲睡的店小二,一看有客人上门,蹭地一下站起身,满脸堆笑地迎了上来。 “客官是来……吃饭的?” 严琛一听就有些不高兴,“废话,来你这不吃饭,那我们是来干嘛的?” 小儿一听,忙用手轻轻抽自己嘴巴,陪笑道:“客官,是小的失言了,主要是这些日子不太平,我们家这酒楼又偏偏在这是非之地,虽然说是开着门,但都两天没开张了。” 姜无遗笑道:“哦?怎么个是非之地啊?” “您看对面啊,里面住的全是精锐啊,那一身铁甲,瞅着就令人胆寒。我家掌柜的说……” 小二警惕地朝左右看了两眼,捂着嘴低声道:“我家掌柜的说小明王说不定就住那里面。” 楚河笑道:“那可不是咱们小老百姓能瞎猜的,我们哥仨就是在家憋的时间太长了,出来解解馋。” “哎,客官,这你可来对了,咱家的酱河鸭、卤牛肉……” “行了行了。”楚河抬手打断道:“好酒好菜上来就是,我们去二楼。” “得嘞,各位客官稍候,马上就上菜。” 三人上了二楼,挑了个靠窗的位置,正对着香风楼,视野极佳。 严琛坐到长凳上后,开口问道:“小河你带钱了吗?点了一大桌子菜,估计不便宜。” 楚河指了指姜无遗,“他有。” 姜无遗正欲驳斥,忽然想到了什么,便又换了副嘴脸,“嘿嘿,能看到楚兄施展巫术,花多少钱都值。” 不一会儿,酒菜就上齐了,小二招呼了一声便下了楼,整个二楼就他们三个人,说话也很方便。 三人一边吃喝,一边观察着对面香风楼的动静。 这个世界的酒度数不高,和前世的啤酒差不多,所以喝一些也不会耽误正事。 时间在酒肉之间快速流逝,不知不觉就已经天黑,在这期间,没有一个铁心卫踏出过香风楼半步,只能通过一个个敞开的窗户,看到他们一闪而过的身影。 “教授,在这里能直接施法吗。” “不行,我现在的魔力还没有那么强,至少要到五十米内。” “好的,我来想办法。” 楚河站起身来,对另外两人说道:“一会我用完巫术之后,你们就跟上来,但别跟我说话,我需要全心全意施法。” 两人郑重地点了点头,但从表情上就能看出来他们此时激动的心情。 楚河又端起桌上的酒碗,一饮而尽,平复心情后,转身下楼。 坐在下面的小二看到楚河下来,连忙迎了上去,楚河往上指了指,“楼上结账。” “好嘞,客官慢走。” 楚河站在酒楼门口,看着对面灯火通明的青楼。 “对了教授,您的夺魂咒能一次控制三个人吗?如果能抓回去三个就最好不过了,他们的盔甲可能用得上。” “不行,我的魔力不够。” “那如果控制一个,再拐走两个呢?” 邓布利多沉默半晌,终于回答道:“我可以试试。” “那就拜托教授了。” 神魂互换。 邓布利多控制着楚河的身体,朝着香风楼一步一步走去。 此时天色已经黑透,夜色给了他最好的掩护。 距香风楼八十步……七十步……六十步……五十步! 这时二楼左侧第三个窗户内,有铁心卫路过。 邓布利多毫不犹豫,抬手一指。 “魂魄出窍。” 香风楼,二楼走廊。 正准备去换岗的王驰,身体忽然晃悠了一下,险些摔倒,被身后两个同伴扶住。 “哎,老王,你这身体也不行啊,差点晕过去,就那俩小娘们就给你祸害成这样?” 另一个铁心卫也笑道:“是啊老王,你可得在修炼上下点功夫了,别年底比武的时候再把你给剔出去。咱们铁心卫一个萝卜一个坑,那帮新人一个个可都盯着呢。” 王驰笑骂两句,挣开他们俩的搀扶,“老子身体好着呢,刚才就是有点困了。” “得了吧,我们还不知道你?” “就是,这方面还得是咱家殿下,就那十位剑侍的模样,我光想想就坚持不住了。” “你小点声!找死也别拉上我跟老王啊。哎,老王,你在那琢磨啥呢?” 王驰回过头来,低声道:“我听说殿下看上这城里一个姑娘了,明天就要下手。” “啥?姑娘?” “对,就是进城时候看见的,听说好像是住在……什么桃叶巷。” “老王,你说这个啥意思啊?” “我的意思是,咱们今晚就去桃叶巷,把那姑娘抢来,献给殿下,咱不也成红人了?” “哎呀老王,有道理啊!” 第三十章 请君入瓮 香风楼内。 “老王,咱们这么溜出去,要是被队长发现了怎么办啊?” 还没等王驰说话,另一名铁心卫就开口道:“你傻啊,咱们队长早就去里面潇洒去了,这一宿都不带出来的。等咱们把那小美人抓回来献给殿下,到时候谁是谁队长还不一定呢!” “那咱可先说好了,不管咱们仨谁发达了,可不能忘了另外两个!” 王驰点头道:“这是自然,事不宜迟,咱们现在就走。” “走!” 夜色之下,三名铁心卫,低调地走出香风楼,朝着桃叶巷方向走去。 而此时邓布利多控制的楚河已藏在旁边小街的阴影里,静静地看着这一切。 酒楼内,严琛和姜无遗瞪着眼睛张着嘴巴,不敢相信地看着这一切。 严琛磕磕巴巴地说道:“他他他……他怎么办到的?” 姜无遗也是呆愣愣的,半晌才开口,“绝……这是真的绝。” “那为啥是三个人?” “三个人就是三套盔甲,对咱们之后的计划大有用处,我现在是越来越佩服楚兄了。” 忽然,两人回过神来,对视一眼,同时开口:“快跟上!” 两人火急火燎地跑下楼,还没等小二开口,姜无遗就扔给他一锭白银。 两天没开张的店小二,顿时眉开眼笑,连声说着“客官慢走,客官再来。” 两人快步走出酒楼,闪身进到楚河藏身的小街。 看到楚河,严琛激动万分,正要开口,姜无遗连忙伸手拦住,他可是清楚地记着楚河说他施展巫术的时候不要跟他说话。 邓布利多看着这两个孩子,轻轻点头,做了一个跟上去的手势。 楚河三人远远地跟在后面,不敢靠得太近,以免被发现。 倒不是打不过,主要是真打起来太麻烦,容易引来巡逻的护卫军,到时候就彻底没法收场了。 “教授?” “孩子,怎么了?” “您对那铁心卫用了夺魂咒,不能知道他内心的想法吗?比如现在小明王住在哪里?” “哦,不行的,我虽然控制了他,那只是在肉体层面的控制。能感受到他浅层次的想法,但对于一些他想要保守的秘密来说,是不可能探知到的。对付这种情况,我们巫师一般会采用吐真剂,但是我估计这个世界也很难找到制作魔药的材料。” “没关系,把他们骗到地方拿下后,咱们就能审出来了。” 走在前面的三名铁心卫,都表现得十分兴奋,根本没注意到身后还跟着三个人。 他们平日里也没什么给小明王献媚的机会,这次有了个攀高枝的契机,可一定要把握住。 这时,迎面走过来个士兵,看着年龄也不小了,腰上连把刀都没有,军服穿得十分邋遢,估计在护卫军中也就是干点打杂的差事。 看到铁心卫,这老兵忙站到一旁,点头哈腰地给他们让路,“大人们好,大人们辛苦了,这么晚了还出去。” “滚!”站在王驰右手边的铁心卫连看都不看那老兵一眼,仿佛跟他多说一个字都有失自己的身份。 “哎哎哎,我这就滚,这就滚,各位大人玩好。” 那名铁心卫一皱眉头,站了下来,斜着眼睛冷声道:“玩?爷爷们是去执行公务!” 一见这些长官翻了脸,那老兵油子扑通一下就跪倒在地,磕头如捣蒜,“是小人说错话了,请各位大人息怒,千万别和我这卑贱之人一般见识。” 王驰伸手拽了拽同伴,开口道:“行了,别耽误了正事,你赶紧给我滚蛋!” “是是是,小人这就滚。”说完,那老兵连滚带爬地站起身来,低着头快速离去。 老兵与楚河三人擦肩而过,走了几步,猛然站住。 以他在军旅之中混迹多年的经验看来,刚才那三个人贼眉鼠眼的,跟在铁心卫后面,绝对不是什么好人。 老兵正要开口喊,嘴都张了一半了,又生生咽了回去。 他这半辈子,能活到现在,靠的就是一个稳字,心想还是不要招惹是非的好。 自己回营里洗衣服做饭,反正也不用上战场,再混两年饷银也就攒的差不多了,能回老家给儿子说媳妇了。 那些铁心卫个个混蛋,被这三个人全杀了才好呢,想到这里,老兵油子又高兴起来。 走在后面的严琛将右手从怀中缓缓抽出来,只要刚才过去的那个老兵稍有异动,他就要出手了。 严琛怀里的是一把菜刀,从梁旖家灶房拿的,正好能揣进怀里。 正哼着小曲往营地走的老兵,完全没意识到自己刚在鬼门关走了一圈。 不知不觉间,已到桃叶巷的巷口。 “这就是桃叶巷?也不知道那小娘子长什么模样,能让咱家殿下都念念不忘。” “肯定是有一对狐狸眼睛,你们信不信?” 王驰耸了耸肩,“去看不就知道了,走!” 跟在后面的严琛再次伸手入怀,准备掏菜刀,被邓布利多伸手制止。 “不必,我来就可以。” 知道楚河又要用巫术了,严琛一脸兴奋地点头,就像是个要去马戏团看表演的孩子。 “应该就是这家。”王驰带着另外两人,来到了梁旖家门口,直接就扣响门环。 “谁啊?”里面传来梁旖警惕的声音。 “铁心卫办事,速速开门!” 而这时,楚河三人也走得越来越近了,那三名兴奋的铁心卫注意力全在大门上,根本没意识到身后的情况。 “教授,动手吧。”楚河在意识中紧张说道。 “再等等。” 吱呀一声,梁旖将大门打开,便看到了那三个全副武装的铁心卫,低呼一声。 另外两名铁心卫看过梁旖的长相,都扭头去看王驰,低声道:“王哥,你确定这就是?殿下啥时候降标准了啊?” 这时,梁旖看到了跟在后面的楚河三人。 姜无遗用夸张的口型和手势,告诉梁旖把这三人请进院。 梁旖紧张得声音都有些颤抖,“大……大哥,你们是要搜查吗?要不你们进来看看?” “那是自然。”王驰率先踏进院门,身后两人对视一眼,也跟了进去。 后两名铁心卫刚刚进院,就感觉背后汗毛倒立,巨大的危机感涌上心头,但想要转身也已经晚了。 “昏昏倒地!昏昏倒地!” 第三十一章 刑讯逼供 两道红光,击在那两个铁心卫身上,两人以头抢地,一动不动趴在地上。 这时楚河身后严琛和姜无遗冲了进来,严琛一把抽出他的菜刀,“还有一个!” “别!自己人!” “啥?” “他现在被我所操控,去,把他们两个给我绑起来。” 王驰立刻便伸手去抓地上的同伴。 这时姜无遗插嘴道:“别绑在一起,防止串供,一个屋绑一个。嫂子,有粗绳子不?” “有有有,我这就去拿。”梁旖一边惊魂不定地看着那老老实实站在一边的王驰,一边扫了眼楚河。 铁心卫王驰,先是在众目睽睽之下自己脱了盔甲,然后又将自己的两个同伴盔甲扒了下来。 拿到绳子后,王驰将他们分别绑在相邻两间厢房的椅子上,然后在邓布利多的操控下,自己走到另一个房间里,板板正正地坐到椅子上。 严琛看着直勾勾坐在那的王驰,疑惑道:“他……啥意思?” “帮帮忙,把他也绑上吧。” 随后严琛便将这位帮了他们大忙的王驰兄弟也绑在了椅子上,这位铁心卫全程一动不动,任人宰割。 一边绑,严琛一边叨咕着:“神奇,太他娘的神奇了。” 等绑好了王驰,邓布利多走上前给他也补了一记昏迷咒,随后对楚河道:“好了孩子,我有些累了,剩下的就看你的了。” 楚河慌忙问道:“教授,您是要休眠了?” “不,还能坚持一阵,不过应该是快了。” “好的,您辛苦了。” “这是我应该做的。” 说话之间,楚河重新控制身体,对着姜无遗说道:“行了,等他们醒了,你就审吧。” 严琛忽然皱眉道:“等等,他们铁心卫个个都是精锐,等他们真醒了,单靠这绳子未必能困住他们。” 姜无遗嘿嘿一笑,从怀里掏出三颗小钉子来,摊在手掌中给他俩看,“你们看这是啥?” 严琛顿时来了兴趣,抓过钉子仔细翻看,“这是封人元力的锁元钉?这好东西你从哪弄来的?” “当年被革职,从军策司顺的,就他们那点元力,一人一颗就能全封死。” “你身上怎么这么多好东西,还有啥都拿出来。” “没了,就这点东西,真的。” 楚河也拿过一颗来看,这锁元钉跟图钉差不多大小,十分轻便,“这小钉子什么原理,还能锁人元力?” 严琛耸了耸肩,“不知道,听说也是大离发明的东西,传到咱们这边没多少年,你看着啊……” 一边说着,严琛一边掀开还在昏迷中的王驰的上衣,将锁元钉在他肚子上一拍,这小钉子就扎在了肉里面。 看得楚河一咧嘴,心想这容易得破伤风啊。 “行了,他的气府这就被封死了,醒了也反抗不了。”说完,严琛便又出去给另两个人用锁元钉去了。 邓布利多的昏迷咒效果十分强劲,直到深夜,才终于醒了一个,虽然嘴里塞满了抹布,但依旧弄出了不小的动静。 严琛走进去照着肚子就给了一脚,顿时消停了不少。 这时姜无遗走了进来,轻轻拉了拉严琛,一脸自信道:“交给我吧。” 严琛鄙夷地看了他一眼,没说别的,扭头出了屋。 姜无遗走到俘虏面前,笑道:“想必你也应该想明白了,你的那位同僚,是我们的人,正是他把你们骗过来的。” 这名铁心卫怒目圆睁,恶狠狠地盯着姜无遗看,虽然说不出话来,但还是发出一阵呜呜呜的声音。 “你们的布防计划,他早就告诉我了,现在我要你再说一遍,说对了,我可以考虑让你加入我们,否则你就只能是死路一条。” 俘虏使劲挣扎着,但被锁元钉封住气府的他,根本摆脱不了绳子的束缚。 “现在,我要你告诉我,小明王在哪?”说完,姜无遗拔出他口中的抹布。 “王驰那个叛徒,老子做鬼也要弄死他!” “说重点,小明王在哪?” “呸!”这人也算硬气,直接就朝着姜无遗脸上啐了口唾沫。 “杀了我也不说!” 姜无遗用袖口擦了擦脸,怒道:“我什么都知道,就是想给你个机会!” “给你奶奶机会,来,杀我,来!” 片刻之后,信心满满进来诱供的姜无遗,又灰头土脸地走出去,被严琛好一顿嘲笑。 “有能耐你去。” “去就去,学着点。”说完,严琛便将自己的拳头捏得啪啪响,一脸狞笑地走进屋。 随后,屋内便响起一声声闷响。 好在马大娘早就被梁旖领进内院了,否则这样的场面估计她是很难接受的。 “说不说?说不说……哎呀?还挺硬……我再给你一下狠的……说不说?” 一柱香之后,严琛被姜无遗用尽全身力气给拽出了屋子。 “别打了,再打一会就死了!” 楚河迎了过去,诧异道:“这么硬?” 姜无遗阴沉道:“这些铁心卫身为小明王的贴身侍卫,家里人肯定都被控制着,宁可死也不敢出卖小明王。” 严琛怒道:“我就不信有这么硬的骨头,你把菜刀给我,我去给他雕雕花。” “别闹了!咱们越急,他就越知道咱们还不知道小明王行踪,就更是宁死也不会说了。” “那怎么办?” 沉默半晌,严琛和姜无遗的目光同时看向了楚河。 现在他俩都感觉自己得了一种病,叫巫术依赖症。 “看我干嘛?” “楚兄,还是得靠你的巫术。” “小河,就指望你了。” 楚河为难地挠了挠头,“让我想想哈。” 随后楚河便走到墙角,在意识中与邓布利多进行了一段激烈而简短的交流,最后以楚河的一句“魔法无分黑白”结束。 楚河在两人期待的目光中,走进“审讯室”。 虽然楚河一再要求他们两个不要进来,但严琛和姜无遗还是死乞白赖地跟在了后面,就说要开开眼。 楚河看着绑在凳子上,已经被严琛揍成猪头的铁心卫,有些于心不忍。 “兄弟,把小明王的下落告诉我,我保证你活着离开这院子。” “哈哈哈!你们是乾国人对吧,你们看着,等我们大盛王师打过去,你们的女人,全都会变成我们的玩物!哈哈……哈哈哈!” 楚河暗叹一声,在心底说道:“教授,实在抱歉,拜托了。” “好吧。” “钻心剜骨!” 第三十二章 一忘皆空 被绑在椅子上的铁心卫,突然剧烈地颤抖起来,表情十分痛苦,额头上的青筋好像要爆开似的,双手使劲攥着椅子两侧的把手,因为过于用力,手指关节都发白了。 “啊!啊!啊!” 严琛和姜无遗看着这一幕,情不自禁同时倒退了一步。 “春池馆!小明王在春池馆!” 喊出那句话后,铁心卫体内那彻骨的痛苦也如潮水般褪去,但也仿佛失去了所有的力气。 “春池馆是怎么布防的?” “不知道,但是有一百四十名铁心卫,十大剑侍也都在那。我们在香风楼总共是三十个人,是幌子,就是怕乾国人轻易知道殿下的行踪。” 邓布利多放下手,默默地将身体控制权交还。 这名铁心卫努力抬起头,恐惧地看了楚河一眼,然后赶紧又低下了头。 这个连死都不怕的硬骨头,心理防线彻底崩溃了,刚才那痛苦的滋味他连回想都不敢,若是再试一遍,他宁愿立刻死亡。 将抹布重新塞进这个已经丢了魂的铁心卫口中,三人关上房门,走回院中。 即使天气炎热,姜无遗还是忍不住打了个寒颤,“楚兄,刚才那是?” “一种禁术,只为折磨人而用的禁术。” 严琛心有余悸地说道:“厉害啊小河,就那么一个呼吸的时间,效果比我在里面揍那么长时间都强。要不这样吧,咱俩换一下,以后你当大哥,我当弟弟,成不?” 楚河笑骂道:“滚蛋,你就安安稳稳地当你的大哥,以后有点啥事还得帮我扛着呢。” 这时姜无遗又腆着个脸插嘴道:“那我当三弟行不行?” “行你奶奶个腿,我要是当了你小子的哥,贺丛在下边都不带投胎的,得一直等到我也下去了,好跟我拼命。” 这时,另外两人好像也都醒了,三人互相看了一眼,最后目光都聚在楚河身上。 楚河为难道:“咱这不都知道是哪了吗?” “不行,不保险,三份口供一样才行。” 楚河无奈地站起身,“走啊,一起?” 严琛和姜无遗顿时感觉凉飕飕的,连连摆手,说在外边等着。 楚河叹了口气,走进其中一个屋,将俘虏嘴里的抹布拽出来。 “兄弟,相信我,告诉我小明王在哪,我让你走,否则真的会很痛苦的。” “乾国人?你杀了我吧,但你等着,等我们大盛王师打过去,你们的女人,全都会变成我们的玩物!” 楚河暗骂一句,心想这是小明王教他们的统一口径? “教授?” “好吧。” “钻心剜骨。” “啊!啊!啊!” “春池馆!” 邓布利多这回只想尽快结束任务,直接把抹布塞回去,又去了下个房间。 最后一位就是高驰了,他正茫然地打量着四周,完全不知道现在这是什么情况。 “你已被俘虏,告诉我,小明王在哪?” “你是乾军?赶紧放了我,否则我大盛王师打过去,你们乾国的女人……” “钻心剜骨!” “春……啊啊啊……春池馆!” 任务完成后,因用不可饶恕咒太多的邓布利多明显有些郁闷,立刻就放弃了身体控制权。 楚河拍了拍高驰的肩膀,将抹布再次塞进他嘴里,“辛苦了,兄弟。” 出了屋,看着院内的两人,楚河开口道:“确定是春池馆无误了。” 姜无遗神情凝重地点了点头,然后指了指地上的三套铠甲,“有了这些,事情应该会好办点。” “还有个问题,里面那三位怎么办?” 姜无遗闻言一愣,下意识转头看向严琛,“杀了?” 严琛嗤笑一声,“你要杀便杀,看我干嘛?” “我哪敢杀人啊?” “放屁!辛木营被你害死多少人?你还不敢杀人?” “反正我不杀,这院里谁杀人多谁杀。” “老子只在战场上杀人,从来没杀过战俘。” “没杀过,不代表不能杀,赶紧的吧。” “反正我不动手,而且在这杀了他们,之后怎么处理,这院里又没地埋,堆在那等着烂?梁旖肯定不能同意。” 姜无遗顿时急了,“那怎么办?就那么一直绑着?等咱们仨出去行动了,留两个妇人家在这看着?” 这时,邓布利多说话了。 “孩子,我感觉我就要进入休眠了。” 楚河闻言一惊,“教授,坚持不了了是吗?” “嗯,在休眠之前,我想帮那三个年轻人一下,毕竟我对他们用了钻心咒,有些愧疚。” “怎么帮?” “遗忘咒。” 楚河的心思何等敏锐,邓布利多一说他就明白了,于是他开口说道:“他们仨就交给我吧。” 严琛皱眉道:“你要动手?” 姜无遗一拍桌子,兴奋道:“楚兄肯定是又要用巫术了,虽然跟楚兄相识才一天多,但我感觉我现在这眼界也开阔不少。” “教授,那就麻烦你了。” “这是我应该做的,如此一来,刚才带给他们的痛苦也能一并忘记。” 邓布利多控制着身体,分别走进三个屋子,对俘虏们用了遗忘咒。 休眠前,邓布利多留下了几句话。 “孩子,我感觉这次休眠需要一段时间,一时半会很难醒过来,你似乎这两天还要继续你们的计划,那就不要把元石浪费在我的身上,尝试着唤醒其他人来帮助你吧。” 楚河回到院子,拍了拍手,对严琛道:“给他们解开就行了。” “这就完事了?解开了他们不得反抗?” “放心吧,啥事没有了。” 严琛将信将疑,进屋去给三个战俘松绑,但手里还是攥着自己的刀,以备不测。 三个曾经的铁心卫走出屋,来到院子里,互相看着,一脸茫然。 楚河微笑道:“行了,你们三个走吧。” 其中一个问道:“走?走哪去?” “回家。” “家……对,回家,我要回家。” 姜无遗掩嘴问道:“他们这是全忘了?连自己是铁心卫都忘了?” “不错,全忘了。” “哎呀,楚兄,你这套本事能不能教我点啊,我拜师,我给你磕头了。” 楚河将跪倒在地的姜无遗一脚踹翻,笑骂道:“滚蛋!” 桃叶巷口,三个穿着内衬薄衫的前铁心卫,在夜色中茫然地走了出来。 “敢问二位,你们知道咱们这是在哪吗?” “不知道,我啥都不记得了,我现在就想回家。” “对,我也想回家,咱们仨搭个伴吧。” “好啊,那咱先认识一下,我叫王驰。” “我叫孙朗。” “我叫鲍三。” “幸会幸会。” 第三十三章 大战前夜 送走了迷茫的盛国人,院子里终于安静了些,三个人在月光下围坐。 姜无遗低声道:“后天天还没亮,魁山营和金甲营就会攻城,咱们明天晚上,就得混进春池馆。” 严琛在这些事上,显然脑子要慢一些,大咧咧问道:“人家那儿肯定是严防死守,咋往里混啊?” 姜无遗翻了个白眼,他发现什么事都要跟严琛解释一番,这让他十分心烦,便没说话,只是伸手指了指地上的三套盔甲。 楚河笑道:“咱们可以穿着铁心卫的盔甲混进去,这套盔甲上还有面甲,十分适合咱们隐藏身份。” 楚河等严琛消化了一会,又问道:“姓姜的,你不是说你想办法帮我弄元石吗?哪呢?我要是没有元石,可是一点巫术也用不出来。” “楚兄尽管放心,明日白天,咱们一起去取。” “去哪取?” “楚兄你猜猜看,如今这渠水县城之中,除了小明王外,谁手里的元石最多?” 楚河沉吟半晌,开口道:“郝财主?” “不错!渠水首富郝大通,这些年凭着明里暗里的手段,在渠水县敛财无数,家里的元石肯定不少。” 楚河疑惑道:“他是首富没错,家里金银财宝肯定是不少,但是他又不修炼,要那么多元石干嘛?” “楚兄这就有所不知了,他有个儿子,是他的心头肉,为了他这个不上进的儿子练武能有所成,他这些年可是全然不顾惜金银,在很多渠道里为他儿子收购元石。” “他们家的事,你怎么这么清楚?” “嘿嘿,我当年在军策司就是主管情报,他们老郝家作为渠水首富,和盛京有不少联系,所以也是我们重点监视的对象之一。” 严琛挠了挠头,“那人家藏在家里的元石,咋弄过来啊,偷?咱也不会啊。抢?那不打草惊蛇了吗?” 姜无遗再次翻了个白眼,指了指地上的盔甲,“穿上它,咱就是铁心卫,在这渠水县里,横着走。” 严琛看着姜无遗那一副好像是在教儿子写字的表情,越想越气,上去就是一脚,“你那眼睛咋的瞎了啊?老翻啥啊?就你聪明,就你能是不是?” 被踹翻在地的姜无遗,立刻换了一副嘴脸,谄笑道:“严校尉息怒,我就是个耍嘴皮子的,关键时刻还不是得看您老人家发挥。” “知道就好,别到时候抓了小明王,别人还以为是你功劳呢。” “那哪能呢,要是真能活捉小明王,那功劳肯定全是严校尉的。” “放屁!功劳是我弟弟的!” “是是是,全是楚兄的。” 楚河站起身,“行了,都回去睡觉吧。明天也睡不了觉了,这就是大战前的最后一宿了。琛哥,你跟嫂子再好好说说话。对了,告诉她等咱们走了一定要插好院门。” 严琛郑重地点点头,“放心吧,我会交待好她的,好在这里是桃叶巷,战火轻易波及不到这里。等咱们破了城,抓了小明王,我就领着你嫂子和干妈一起,回大涌关安顿下来。” 严琛火急火燎地回了内院,就剩下楚河和姜无遗两人。 就在楚河也要回屋的时候,被姜无遗叫住。 “哎,楚兄,咱俩唠会呗。” “我跟你有什么好说的?” “就聊聊你那巫术,在哪学来的?给我讲讲。” 楚河一咧嘴,“我说是天生的,你信不?” “我信啊,我本来就怀疑,你根本就不是这个世界的人。” 楚河闻言心底一惊,随即又笑道:“那我是哪个世界的人?” “这我哪知道,不过我自认为也算见多识广了,你那些手段,在这个世界上,真没出现过。” 楚河不再言语,只是微笑看着姜无遗。 “告诉告诉我呗,咋回事?” “你自己慢慢想吧。”说完,楚河便转身回了屋。 进了屋,楚河却没打算睡觉,他准备继续修炼军中炼气术,看看能不能突破到三境,那明晚的行动也就更有把握了些。 一个时辰后,楚河气府内的气态元力,开始顺时针旋转,越转越快,最后形成了一个漩涡,在漩涡的中央,出现了一滴圆滚滚的液态元力。 楚河睁开双眼,长出口气。 三境武者,成了! 现在楚河感觉自己头清目明,好像内院传出来的声都更加清晰了。 楚河站起身,推开窗户朝外面瞅了瞅,月亮还高高挂着。 离天亮大概还得有两个时辰,楚河赶紧钻进被窝里,几分钟后便进入了梦乡。 大战前夜,格外宁静。 天刚蒙蒙亮,马大娘和梁旖便开始在灶房忙活起来,一大早便做了几道大菜。 楚河揉着惺忪的睡眼走出屋,看到那一大桌的菜,诧异道:“这是什么情况?” 梁旖擦着汗从灶房走出来,“大娘说了,你们吃饱了饭,才有力气做事。” 这时,姜无遗也闻着味出来了,鼻子一下一下地翕动着,“哎呀,香啊,真香啊。” 严琛打着哈欠从内院走出来,光着个膀子,看了眼桌上的饭菜,咧嘴道:“这是要给我们仨送行啊。” “呸呸呸。”梁旖脸色大变,“瞎说什么呢?你可不能死,我还指望着你带我和大娘去乾国安家呢。” “行行行,我看我啊,也就这点作用了。” 结果严琛挨了梁旖恶狠狠地一瞪,立刻像小猫一样坐到桌边吃饭了。 一大桌子饭菜,竟然被几人风卷残云般吃了个干净。 当然,得有一半进了姜无遗的肚子。 楚河到现在也无法理解姜无遗的胃究竟有多大,就像姜无遗也理解不了他的巫术一样。 吃饱喝足,三人准备出发,各自套上铁心卫的盔甲。 严琛和楚河的还算合身,而姜无遗穿上就显得松松垮垮的。 “我说,你吃那么多,都吃哪去了?” 姜无遗苦着脸说道:“我也不知道啊,一点肉也不长。” 严琛冷哼一声,“吃的那些粮食,都费在他那黑心眼上了,当然不长肉了。” 三人穿戴整齐,整装待发。 严琛将自己的刀也留在了这里,他们腰上都挎着铁心卫的制式短刀,看起来质量相当不错,应该也够应付一些突发状况了。 出门前,姜无遗最后说了一句话。 “大娘还有馍不?我怕出去就没吃的了,我揣俩走。” 第三十四章 兵匪 郝府。 郝大通站在中堂门前,左手攥着两个滚圆的大核桃,早已是盘得油光锃亮,右手则握着个紫砂茶壶,一口一口地往嘴里送着滚烫的茶水。 他正目光阴鸷地看着院内喧闹的人群,这是一支十人左右的盛军小队,已经在这里连吃带喝两天了。 几天前,他派管家张财,去马老太太家收地,本以为趁着这兵荒马乱的年景,那老妇人只能从了他们,为了保险,他还特意让张财拿了一小兜银子,去请了一队盛兵给他们撑腰。 万万没想到的是,张财和那一队巡逻士兵,竟然都死在了那马老太太家里。 这一下可是捅了马蜂窝,张财的身份马上就被盛军查了出来,全城搜捕凶手的同时,还派了这么一队土匪,进驻了郝府,白天就是大吃大喝,晚上还要祸害几个婢女丫鬟,把郝大通气得牙痒痒。 但就算再生气,郝大通也不敢说什么,毕竟那队士兵是郝府的人领去的,要是往严重了说,他这也算是有通敌叛国的嫌疑了。 本来主管防务的护卫军统领,已经准备好在这件事上大做文章,不让郝家吐出一半家产了是不会善罢甘休的,但关键时刻郝大通拿出一幅字来,让护卫军统领知难而退,只是象征性地留下这一小队人,说是要郝府协助调查。 那副字写的什么不重要,关键是写它的人,不是别人,正是盛国当朝宰辅杜翀。 而且最让统领忌惮的,是那上面落的印,不是私印而是官印。 在盛国,不少高门大户都在京城有靠山,而郝家拿出来的这个护身符,就显然份量够重。 郝大通强挤出点笑容来,挺着他的大肚子走进院子里,看着眼前全都光着膀子喝酒的盛军士兵,笑哈哈地说道:“弟兄们喝着呢?” 一看郝大通来了,其余人都还是继续吃喝划拳,只有队长站起身来,抱拳道:“感谢郝老爷的热情款待,我这帮兄弟都是粗人,有什么唐突的地方,还望您老人家多多担待。” 郝大通忙摆手道:“哎,兄弟这是什么话?你们为了我们这些小老百姓出生入死,保家卫国,我拿点酒肉招待弟兄们,这不是天经地义的嘛?” “哈哈哈,那我们就却之不恭了。弟兄们!还不快谢谢郝老爷?” “谢谢郝老爷!”院子里的盛兵们吼了一嗓子,把郝大通吓了一跳,手里的名贵茶壶都差点没摔到地上。 郝大通尴尬地笑了笑,然后将那队长请到了一边。 “兄弟啊,上次我求你们统领办的事,有没有信儿啊?” “哦,你说那事啊,放心吧,既然我们统领答应你了,那肯定差不了。”说完,这队长拍了拍郝大通的肩膀,就要回去接着喝酒,走了两步又转回身来。 “哦对了,郝老爷,给弟兄们再加几只烧鸡,最近这肚子里缺油水。” 郝大通皮笑肉不笑地应了声,然后吩咐下人出门去买烧鸡。 小队长回了座位,手下赶紧给他把碗里的酒满上,谄笑道:“队长,那胖子跟你说啥了啊?” “还能说啥,就是问之前求咱统领大人的事办没办,你说说,他让大人去联系铁心卫的人,那可能吗?咱家统领大人哪有那个资格去跟人家铁心卫说话啊。” “那我记得统领大人不是都收了他们家银票了吗?” “你傻啊,银票该收就收,事一概不办。” “哎呀,还得是队长你看得透彻啊。” “那是,哎哎哎,你那碗里边养金鱼呢啊?赶紧干了!” 郝大通站在远处,肥硕的胸脯一鼓一鼓的,显然是有些郁气难舒。 这时,他的小儿子,郝府的小少爷凑了过来,看着院里面粗鲁的士兵们,鄙夷道:“爹,怎么这帮人还赖在这不走?” 一看自己这废物儿子,郝大通更是气不打一处来,“你不在你的院子里好好呆着,跑到这干嘛?” “我这不是来看看这啥情况了吗?咱家的护身符不都亮给他们看了吗?直接让他们滚蛋不就得了。” “你以为我不想让他们滚,我现在这是有求于人。” “咱能求着他们啥?” 郝大通哼了一声,“还不是为了你姐那事。” “我姐也是的,非得去给小明王……” 啪! 郝大通抡圆了胳膊就给了自己儿子一巴掌,怒道:“你给我滚回去!” 这位从小娇生惯养的小少爷,捂着脸就跑回了自己的院子。 这时,忽然想起叩门声。 一直伺候在旁的门房,赶紧跑了过去,喊道:“谁啊?” 门外传来一声沉闷地回应,“铁心卫。” 原本喧闹的院子,一下子沉寂下来。 “队长,你不说统领不敢去找铁心卫吗?” “我哪知道?赶紧找衣服去!” 然后便是一阵鸡飞狗跳,这十来名士兵慌乱地跑来跑去,寻找自己不知道扔在哪的军服。 酒肉撒了一地。 就在门房不知所措的时候,外面再次传来声音。 “开门!” 郝大通忙跑了过去,“快快快,快给铁心卫大人开门!” 门房忙打开郝府大门,三名全副武装的铁心卫直接就走了进来。 看着这满地狼籍,和一个个光着膀子找衣服的盛兵,三人先是一愣,随即便明白了这是怎么回事。 高大威猛的严琛往前一跨步,怒道:“都干什么呢?给我过来集合!” 这些丢盔弃甲的士兵,听到铁心卫的命令,哪敢怠慢,连滚带爬地跑过来站成一排。 这一排人里,没一个穿戴整齐的,大多还光着个上身,十分狼狈。 “你们这些人,也配称之为军人?也配做殿下的护卫军?”严琛怒声道。 一排士兵都把头使劲低下去,连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这时姜无遗开口道:“谁是队长?” “我……我是。” “领着你的人给我滚蛋,这种事再有一次,军法处置!” “是是是,我们这就滚。”小队长忙招呼着手下,抱着各自的盔甲兵器,狼狈地逃出郝府。 这时,郝大通一溜小碎步跑过来,讨好道:“小人所求之事,想必袁统领已和各位大人说了吧?” 严琛愣了一下,显然不知道该怎么接茬。 好在姜无遗脑子快,心眼活,回答道:“不错,我们就是被老袁请来的。” 第三十五章 小姐剑侍 “哎呀,袁统领果真是说到做到,来来来,三位大人快坐。” 郝大通一回头,看到满院子杯盘狼藉的景象,哪还有坐的地方,赶紧把下人都喊了过来,急道:“都赶紧过来收拾,一群饭桶!” 然后又转过身来,搓着手笑道:“三位大人,你看这也没有坐的地方,咱还是去中堂说话吧。” 进了郝府豪华的中堂,楚河和严琛默契地坐在下手位,将主客位留给了姜无遗。 姜无遗也算不怯场,大大方方地坐了上去,郝大通坐到了他对面的主位上。 楚河故作严肃,介绍道:“这位是我们的队长,姜大人。” “哎呀,原来是姜大人,久仰久仰,您的威名在我们这小地方也是流传甚广啊。” 此时三人为保险起见,脸上依旧覆着面甲,虽然楚河看不到姜无遗的脸,但能肯定他现在是在得意的笑。 姜无遗摆了摆手,“不说这个,刚才在你家院里的那些兵,是怎么回事?” “哎呀,可别提那十来位军爷了,他们是袁统领派到我们家继续调查的。这两天在我府里是连吃带喝再拿,还祸害了我们这好几个丫鬟。” “调查?” “哦,是这样,前些天我们府里的管家,去一个老太太家催债,这老太太素来胡搅蛮缠,他便自作主张去请了几位军爷给他撑腰。可谁成想,这几位军爷连带着我那管家,全都被杀死在那家院里。” 姜无遗下意识地看了楚河和严琛一眼,那两人则是不约而同地抬头望天,好像没有听见一样。 “那这事和你们家有关系?” “当然没关系了,我们也是受害者啊。可人家袁统领不信啊,带着人来我们这搜查,怀疑我们家通敌卖国。好在当时我拿出点东西来,才洗清嫌疑。” 说完这话,郝大通端起茶杯一边喝着,一边偷偷瞄着姜无遗的反应。 姜无遗当然知道郝大通就等他问呢,于是开口道:“该不会拿出的是金子吧?那郝老爷你可就不单单是通敌叛国这一条罪了啊。” 郝大通听到这话呛了一下,剧烈咳嗽了一阵才缓过来,满脸通红说道:“大人您可别开玩笑了,您这一句话,可是能把我们家五代家业都葬送了啊。” 姜无遗哈哈笑了两声,问道:“那你是拿了什么东西出来?” 郝大通轻咳两声,然后低声道:“是杜相的信物。” 姜无遗一挑眉毛,“原来如此,既然是杜相的人,那你们家就不可能通敌卖国。” “对啊!而且要不是看在那信物的面子上,袁统领咋能答应帮我忙,找到三位大人呢?” 三人对视一眼,差不多听明白了,原来他们还真是来巧了,这郝大通盼的就是他们。 姜无遗轻咳一声,“那就闲话不多说,谈谈正事吧。” 郝大通兴奋道:“对对对,谈正事。来人啊,快把小姐请来。” 楚河有点疑惑,心想这是个什么节目? 然而令他万万没想到的是,竟然还真是来表演节目的。 这位郝府小姐,一身劲装走入中堂,容貌身段都属上乘,最引人注目的是她手里攥着的一把细剑。 这细剑通体纯白,剑鞘好似是用陶瓷制成,镂空雕花,不像是剑,更像是个摆在桌子上的装饰品。 这女子进来后,扫了楚河三人一眼,神情没有什么波动。 “爹,你叫我?” “玥玥啊,来,给三位大人表演一段剑舞。” 这下姜无遗也有点懵了,“那个……这是?” 郝大通一拍脑门,“哎呀,袁统领没和你们说这事?” 姜无遗眼珠子一转,便回答道:“老袁只说你有些事,要我们帮忙,具体是什么事,他没说,我也没问。” “哎呀呀,是我唐突了,没事没事,玥玥,你先耍一段,给大人们看看,点评点评。” 郝玥眼神一冷,盯着郝大通说道:“我的剑舞,只有殿下能看。” 说完,这郝府大小姐一甩脸子,扭头走了。 郝大通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有些尴尬地看着姜无遗,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那个……您看看……真是见笑了。” 姜无遗摆手示意无妨,“你们刚才说的剑舞是何意?还有小姐说只能给殿下看,这殿下是?” 郝大通抹了把汗,有些难为情地说道:“其实是这么个事,早些年我曾带着小女去了一趟临昌,当时明王大人正在主持祈雨大典,小明王殿下也在那里。” 说到这里,郝大通似乎有些为难,便又喝了几口茶,这才继续道:“当时小女在人群中,远远地望了殿下一眼,便……便被殿下的风姿所折服……所以……所以回来之后,一直就是念念不忘。” 姜无遗轻咳两声,打断道:“那个……我家殿下是何等人物,我想令爱应该了解吧,嗯……若是她不了解,我想郝老爷你应该也是清楚的吧。” 推自家儿女进火坑的,姜无遗确实听过,也见过。但直接把自己女儿送到变态**手里的,这他还是第一次听说。 “殿下是什么样的英雄豪杰,我们当然清楚,所以世子妃这个名号我们是万万不敢想的。但我们听说殿下有十大女子剑侍,常伴其左右,所以……所以我们家玥玥从那时起就开始习剑。” “为了能让她达成所愿,这几年我是从各种途径、各种渠道为她收购各品级元石,现在终于也已经是四境修为了,不枉费我那如流水般送出去的银子,真是可怜天下父母心啊。” 可怜天下父母心? 这句话险些让坐在下手边的楚河笑出了声,这郝大通分明就是想跟明王周士凯攀上亲家,为了当那小明王的岳父大人,连自己女儿都能献出去。 这下三人也终于听明白了,之前说郝府这几年买进大量元石,原来不是给他那废物儿子用,而是给他女儿用了。 楚河和严琛对视一眼,都能看出对方此时的想法。 如果说小明王是变态,那这位痴恋小明王的郝玥,就是变态中的变态。 第三十六章 敲竹杠 姜无遗想了想,计上心头,为难地开口道:“哎呀,这事不太好办啊。” 郝大通顿时急道:“是有什么困难吗?只要是银子能解决的,在我这都不叫事。” “咳咳,我就实话实说啊,虽然我没看到令爱的剑术如何,但仅就她的修为来说,这靠元石催起来的四境,太虚了。” “虚……这这……” “你应该也听说过,我家殿下的十大剑侍,那可不光是脸蛋好看就行的,他们可是最贴身的侍卫,实力身手绝对不差,至少我们这些铁心卫跟人家比起来,也还是差上一截的。” 姜无遗顿了顿,又继续道:“郝老爷,您觉得令爱的身手,能打过我们三个中的哪一个?” 汗水开始从郝大通的头顶往下流,他一边擦着汗,一边问道:“那……这该怎么办啊?” 姜无遗一看郝大通如此表现,心里便更有底了,“还有一点,我说出来您可不要介意,令爱的模样和身段,确实当属顶尖,但是恐怕还达不到我家殿下的要求。您若是亲眼看到那十位剑侍的模样,就会明白我所说的了。” 郝大通眼看着自己这几年如流水般扔出去的银子就要打了水漂,心下大急,连凳子都有点坐不住了,还没等开口,姜无遗就先动了。 姜无遗站起身,冷声道:“哼!老袁叫我们来,却没跟我们说是这事,简直就是胡闹!若是真把你女儿献上去,最后惹得殿下不开心,那我们的脑袋就都别想要了!我们走!” 楚河和严琛也配合地站起身,还都不忘瞪了郝大通一眼,以示不满。 这一下郝大通算是彻底懵了,连忙拦在姜无遗身前,“大……大人,咱们还是再想想办法吧。” “话我已经说的很清楚了。” “大人,只要这件事能成,付出多大代价我们都认,而且郝家永远记得您这个大人情。” 正要推开郝大通的姜无遗,一下子就站住了,表现出一副被说动的样子,试探道:“你刚才说,付出多大代价都认?” 这下郝大通开始支支吾吾的,有些后悔自己夸下的海口。 “那就算了,郝老爷你也不缺钱,非得趟这浑水干嘛?走了走了。” 郝大通忙道:“哎哎哎,我认!多大的代价我都认,只要能让我女儿去侍奉小明王殿下。” 这下连楚河都有点听不下去了,暗暗皱眉,心想这天下怎么还会有这样的父母? 姜无遗做出为难状,“倒是……有个路子,能研究研究。” “哎呀,有路子好,有路子就好啊,快快快,姜大人您快坐下。” 郝大通一脸赔笑地又将三人请回了座位。 “不知道姜大人所说的路子是?” 姜无遗卖了个关子,就盯着眼前的茶杯看,一句话也不说。 郝大通顿时明白了他的意思,哼哧哼哧地走到中堂大门,一把就拽过来个下人,“大人的茶都凉了,赶紧去换茶!” 然后,郝大通又低声交代了几句。 不一会,新茶就送了过来,一起端来的,还有十根小金条,每根上面都刻着“五两”的字样,这是大盛官方烧制的金条。 郝大通搓着手笑道:“三位大人这次为了我们家的事,还特意过来一趟,这就是点车马费,小小心意,不成敬意。” 而令他没想到的是,姜无遗竟将这十根金条推了回来。 原本信心满满的郝大通,一下就懵了,磕巴道:“是是……是还不够?大人,这……这就是个见面礼,大……大头还在后面。” 姜无遗笑了一下,终于开口道:“郝老爷,你知道我说的路子,是什么路吗?” “还请大人明示。” “是那十大剑侍的路子。” “十大剑侍?” “不错,这十位女子剑侍,个个身怀绝技,且容貌绝佳。那你知道他们之间是什么关系吗?” 郝大通想了想,不太确定地回答道:“是……竞争?” 姜无遗轻轻一拍桌子,“不错!就是竞争关系,她们中的每一位,都想成为殿下最贴身的护卫。而她们的竞争,也就是我之前所说的路子。” 这下郝大通彻底想不明白了,只等姜无遗的解释。 “她们的竞争,不在容貌,而是在于实力。实力越强,越有资格做殿下最亲密的护卫,所以她们都缺一样东西。” “什么东西?”郝大通急忙问道。 “元石。” “元……元石?” “不错,她们都需要元石,来提升境界,以求脱颖而出。” “那……那我把元石送给她们,她们就能帮我?我女儿去了,不也是她们的对手吗?” 姜无遗嘿嘿一笑,“说实话,在她们眼里,您女儿恐怕还不配被她们视作对手。如果你能献出足够多的元石,我可以联系一位和我颇有私交的剑侍,请她收令爱为徒,这样便有机会接触殿下了。” 一听这话,郝大通顿时大喜,“您……您稍候,我这就去取元石。” 说完,郝大通便急急忙忙地走出中堂,三人起身站到一起,低声交流。 严琛不耐烦道:“我说,非得搞得这么复杂吗?就咱们仨身上这身皮,直接敲不就行了?” “那怎么行?你不也听着了,人家是杜翀的人,不怕你。咱们要是过来直接讹他,能讹来多少?桌上那几根金条估计就是最大的数了。你们看着,今天我不把他讹的晚上睡不着觉,我不姓姜。” 这时外面传来郝大通的脚步声,三人连忙坐了回去。 郝大通捧了一个木匣子进来,里面发出哗啦哗啦的响声,放到桌上,掀开上面的盖子。 严琛和楚河也忍不住站起身来看。 这个木匣子里,装满了元石。 郝大通笑道:“这里面,总共是下品元石三十二颗,中品元石六颗,还有一颗上品,就在这。” 说完,郝大通挑出其中一颗玉质最多的元石出来,给三人看。 楚河如今已是三境武者,眼力极佳,远远地眯眼一看,这颗上品元石的模样便清晰地看在眼里。 果然一看就比之前姜无遗拿出来的那颗中品元石还要高级,上面的玉质至少占了整颗元石的七成左右。 这时,姜无遗给严琛和楚河递了个眼神,示意他们淡定,然后冷笑着看向郝大通。 “我说郝大财主,你当我们哥仨没见过世面不要紧,可你不能把剑侍大人也当成要饭的啊!” 第三十七章 万磁王 姜无遗这一下突然的翻脸,属实是把郝大通吓了一跳。 “大……大人,您别生气啊,是这些元石……太少了?” “废话!这点够干嘛的?给剑侍大人塞牙缝都不够!” “大人,您别急。”郝大通点头哈腰道:“我明白了,我这就把我们府上的家底全给您拿来。” 说完,郝大通便急匆匆地又出去了。 姜无遗看向楚河,得意道:“楚兄,怎么样?这回元石肯定管够,到时候就看楚兄你大展神威了。” 楚河干笑两声,有些心虚。 邓布利多一时半会苏醒不了,华佗没有用,丁春秋倒是不错,但楚河想到时候面对的是成百上千的盛军,还有十大剑侍这样的高手,丁春秋就靠着化功大法,吸上十个八个有可能,再多了恐怕也就不行了。 剩下的图案中,楚河感觉拳头和头盔应该在战斗中有用,他决定一会拿到元石,就先唤醒这两个图案。 不一会,郝大通就又回来了,拎着个布口袋,哗啦一下倒进桌上的木匣中。 “大人,这可是我的全部家底了。” 姜无遗扫了一眼,冷冰冰地说道:“还是不够,若是郝大人你就这点诚意,那咱们也就没有继续聊下去的必要了。” 郝大通忙伸手按住作势就要起身的姜无遗,苦兮兮道:“大人别急,我女儿那应该还有点没来得及用的,我去要来,您稍候。” 说完,已经满头大汗的渠水首富,又挺着肚子慌慌张张地往外走,一边走一边喊道:“来人啊,还不快给大人们换茶,一群没眼力见的东西,真是丢人现眼!” 这次郝大通出去的时间有些长,显然要做通郝玥的工作需要费些时间。 好在他还是成功了,春风满面地走回中堂,扬了扬手里的一捧元石,“又有一颗上品元石。” 将手里的元石也都放进匣子,从小打着算盘长大的郝大通,心算能力也是不错,直接报出此时木匣内元石的数目。 “这里面,一共是下品元石五十四颗、中品元石十一颗,还有上品元石两颗,还请姜大人过目。” 就连楚河都认为要见好就收的时候,姜无遗还是没有罢休,他斜着眼睛扫了眼木匣子,不咸不淡地说了一句,“就这些了?” “啊……还不够?” 姜无遗耸了耸肩,“勉强够跟剑侍大人张一次嘴的了,不过要想真让人家收令爱为徒,还教她点真东西的话,肯定还不够。” “可我们家里是真没有元石了,多一颗都没有了。” “那实在不行……就只能用银子补了,那些剑侍大人们心里只有殿下,根本不在乎这些身外之物,但要是数额够大的话,也能顶用。” 现在郝大通感觉浑身上下都在冒汗,在心里开始后悔就不该鼓励自己女儿去当什么剑侍,这下可好,赔了女儿不说,银子还要赔出去不少。但一想到有可能攀上明王周士凯这根高枝,他还是有些不甘放弃。 “那……敢问大人大概需要多少银子?” “越多越好。” “越多越好?没有个数目?” “不错,银子越多,人家就越上心。对了,只要银票,其余的一概不收。” 看着一脸纠结的郝大通,姜无遗暗自发笑,站起身来,“郝老爷,您去准备银票吧,至于数目多少,量力而行就是。先帮我们哥仨找个房间休息吧,今天晚上,我们就带着令爱和银票去见剑侍大人。” “为何是晚上?” “现在这个时辰,殿下和剑侍们,应该都还歇息着呢。” “哦哦哦,是这样。” 此时已心神大乱的郝大通,木然地点了点头,吩咐下人领他们仨去客房休息。 姜无遗伸手指了指楚河,“这匣子元石,就先交给你看管吧。” 楚河微微一笑,走到桌旁捧起沉甸甸的木匣,内心有些激动,他左手的铁戒指,也开始散发出一阵一阵的热感。 “别急,别急,一会就都是你的了。”楚河在心底暗暗道。 下人们领着他们三个来到一排客房之前,让他们随便挑屋子。 选了三间连在一起的屋子后,楚河走进最右面的一间,进屋前,他拍了拍手里的木匣子,对两人说道:“晚点见。” 知道楚河是要进屋吸收元石了,严琛和姜无遗也都有些兴奋,但有外人在,也都不好说什么,便各自回了房间。 进了屋,楚河赶紧反插上门,迫不及待地将木匣捧到桌子上,掀开盖子。 看着里面精光闪闪的元石,楚河难掩心中激动,挑出一颗下品元石来。 他决定先用下品,再用中品。 就像他小时候吃饭,爷爷教他的那样,先吃青菜再吃肉,这顿饭就会吃得很香。 拳头和头盔,先唤醒哪一个,楚河有些犹豫。 思索再三后,楚河决定试一试头盔,因为这个好像是个防御性标志,他还不知道晚上去了春池馆会发生什么事,保命要紧。 将手里的下品元石,仔细对准头盔图案,贴了上去。 眨眼之间,元石便成了碎石。 第二颗、第三颗……第二十一颗……第三十七颗。 楚河停了下来,有些诧异地看着自己手上的戒指。 他再次发现了规律,从邓布利多、丁春秋的自然醒来,到三颗下品元石唤醒华佗,之后又用一颗中品元石再次唤醒邓布利多,最后是现在,三十七颗下品元石扔了进去,这头盔图案似乎还没有苏醒的迹象。 没错,唤醒灵魂所需要的元石,越来越多了。 楚河深吸口气,决定继续。 转眼之间,五十四颗下品元石,全部变成了碎块。 头盔图案变得更加明亮了,但似乎还是不够。 楚河开始用中品元石。 一颗、两颗……六颗。 忽然,楚河的眼前被白色浓雾笼罩。 终于成了!楚河在心底欢呼一声。 在一片雾气中,有一个椅子,上面坐着一位年迈的老者。 “又是老头?”楚河暗暗想道。 这位老者,头上戴着一个暗红色头盔,将他的脸包裹得颇为严密,只有眼睛、鼻子、嘴巴露在外面,造型有些像古罗马战士。 楚河看着这位老人,越看越眼熟。 老人也在看着他,但没有说话。 “请问……您是?” “我叫麦克斯·艾森哈特。” 楚河努力搜索着自己的回忆,没有想起半点关于这个陌生名字的信息。 “或者你也可以叫我的另一个名字。” …… “万磁王。” 第三十八章 女大不中留 楚河张大了嘴巴,看着眼前这个有些单薄的老人。 万磁王,超级反派,变种人兄弟会创始者,是超级英雄们的心腹大患,亦正亦邪,阴晴不定。 在浓密的白雾空间中,楚河向万磁王讲述了如今的情况,但基本上是他说十句,万磁王回一句就算给他面子了。 最后,楚河问万磁王是否能出手帮忙,万磁王也只是回了一句让人摸不到头脑的话。 “如果有人耍花招,我会奉陪。” 从白雾空间退出来后,楚河的第一件事就是看盛装元石的木匣,此时里面还剩两颗上品元石,五颗中品元石。 楚河准备动用上品元石,直接唤醒下一个灵魂。 这个万磁王神神叨叨的,实在是太不靠谱了,他需要其他助力,以防止关键时刻万磁王不出手这种尴尬局面的出现。 他从木匣中拿出一枚上品元石,手指刚一接触,就有一种舒爽的清凉感蔓延全身。 找到了戒指上的拳头图案,楚河将元石轻轻贴了上去。 什么都没有发生。 楚河瞪大了双眼,看着手上平静的铁戒指。 随后楚河又将上品元石放回木匣,改拿一枚中品元石出来,再次尝试,依旧是没有任何反应。 再去试其他图案,眼镜、老虎……斧子、漩涡、魔杖,还是不行。 楚河终于确定了一个事实,那就是他一次只能唤醒一个灵魂。 在同一时刻,只能有一位清醒。 他将这颗中品元石贴到头盔图案上,一个呼吸的时间,这颗元石就粉化成渣,而头盔的图案变得更亮了。 楚河暗叹口气,在心中后悔唤醒了万磁王,不知道这位有些阴鸷的老人,在关键时刻能不能帮他,否则就靠着自己这三境的修为,真到了不得不动手的时候,那十大剑侍中的随便一位都能轻易捏死自己。 听天由命吧,楚河长叹一声。 到了这个世界后,楚河有一个显著的心里变化,那就是他没有那么怕死了。 上一世他享尽人间极乐的同时,也造就了他十分怕死的性格,他害怕那一切享受都离他而去。 而偏偏那么怕死的他,死在了最好的年纪,这也让楚河对生死有了新的感悟,尤其是在见识了冥界之后。 死就死吧,活得精彩点就行,反正应该还能投胎重开。 如今手持铁戒这么个大外挂,要是再不做出点大事来,那可真是白费了人家冥王大人的一片好心了。 楚河看着外面的大亮天,心想距天黑还有不少时间,决定抓紧时间修炼,巩固一下刚刚晋入的三境修为。 期间郝府的下人来送过一次饭,楚河让他放在了桌子上,没有动。 天色渐黑时,终于传来了敲门声,来的是姜无遗。 “出来吧。” 盘膝坐在床上的楚河,缓缓睁开眼睛,走下床来,将剩余的那两颗上品元石、四颗中品元石揣进怀中,然后再端着木匣走出屋。 而外人不知道的是,此时的木匣中,只有一堆残石碎渣。 郝大通正站在院中,手里攥着一沓银票,而他的女儿郝玥,则站在远处,冷冷地看着这边。 姜无遗走了过去,从郝大通手里接过银票。 “这是多少?” “这里总共是通用银票六万七千两,全国各大票号均能兑银。我这一时间就只能凑出这么多来,以后如果还有需要,我会再努力凑。” 一边说着,郝大通一边抹着汗,显然送出这些银票让他心疼不已。 姜无遗知道今日已将郝大通讹诈到了极限,再逼他恐怕就要适得其反了,微笑道:“很好,郝大人,这些银票我会如数转交给剑侍大人,我相信她会领您的情的。” “那就好,那就好……”郝大通搓了搓手,继续道:“各位大人,我在中院已设下大宴,以示我郝家的感激之情。” 姜无遗摆手拒绝道:“这就不必了,我们还有公务在身,就直接让令爱跟我们去吧。一有消息,我会派人到府上通知。” 郝大通回头去看女儿郝玥,“那……那你就跟大人们去吧,到了那边,要好好表现。” 郝玥冷冰冰地哼了一声,“凭什么让我去给那些女人做徒弟?殿下若是看了我的剑舞,肯定就直接把我留在他身边了!” 楚河翻了个白眼,实在想不通怎么还会有这样的人。 姜无遗嗤笑一声,鄙夷地开口道:“大小姐,我劝您还是别太把自己当回事了,否则到时候落差太大,你受不了的。” “你是个什么东西?也敢……” “住嘴!”郝大通怒喝一声,指着郝玥,“我是不是这些年太惯着你了?不知天高地厚的东西,还不快给大人赔礼!” 郝玥被这一下吓傻了,红着眼睛,盯着自己的父亲,死咬着嘴唇不开口。 “还真把自己当世子妃了啊。”姜无遗这句话声音很小,但也足以让院里的人听清楚。 郝大通的脸色更差了,郝玥更是一脸怒容地盯着姜无遗。 “算了算了,我可不跟小孩子一般见识。对了,郝老爷,刚才那十根金条给我装上吧,再加十根,就当赔礼了吧。” 听了这话,原本还心里忐忑的郝大通,长舒口气,不怕你要钱,就怕你不要。 他们要是不要那些金子,郝大通还真是心里没底,现在他就放心多了,直接吩咐新管家去准备金条。 不一会,管家就端着托盘过来了,上面整齐码放着二十根五两金条,总共是十斤重,他举着有些吃力。 姜无遗扫了一眼,点了点头,淡淡道:“包起来吧。” 管家刚将这二十根金条用绸布包好,姜无遗就要伸手去接,被严琛挡了一下。 “我帮您保管。” 姜无遗在心底暗骂,但也不敢真说出来什么,只得点头默认。 此时天已经完全黑了,三人领着郝玥,走到了郝府门外。 郝大通抓着郝玥的手,嘱咐道:“玥玥啊,到了那边,可一定要好好表现啊。” “知道了。” “要是能和殿下说上话了,可别忘了我交代你的那些话,我们郝家,愿做明王麾下的一条忠狗。” “知道了。” 这时,郝大通还假模假样地掉了两滴眼泪下来,“哎,女大不中留啊,走吧走吧。” 第三十九章 酒池肉林 夜色中,三人在前面并肩而行,郝玥则是跟在后面十米左右的样子,也不和他们说话,估计是在一心想着她心中的殿下。 沿途遇到的行人和巡逻士兵,见到这三位全副武装的铁心卫,无不点头哈腰地给他们让路。 严琛低声道:“我说,就把这姑娘送到周岩手里去?我怎么有点于心不忍呢?” 姜无遗笑道:“跟咱们有啥关系啊?这小妮子天天做梦都想去侍候小明王,咱们就是帮她一把而已,求仁得仁。而且要是不带着她,咱们有什么由头进春池馆啊?” 楚河回头扫了一眼,看到郝玥正低头跟在后面,不知道心里在想些什么。 “我说,你俩能理解她吗?” 严琛耸了耸肩,“理解不了,我觉得她脑子有问题。你们瞅郝财主那蠢样,估计是随根了。” 姜无遗却是笑了一下,“我倒是能理解。” 楚河顿时来了兴趣,“哦?怎么说?” 姜无遗一副过来人的模样,“她啊,这就是当初第一眼看见小明王,就被人家那白白净净的模样给勾住魂了,要是搁咱们男人身上就叫精虫上脑。” 严琛撇嘴道:“能有这么大后劲?那小明王到底长啥样啊?能给这姑娘迷成这样?” “我在军策司的时候看过画像,长相嘛,确实挺适合做面首的,不过跟咱们严校尉比,那在方方面面都差得远了。” “你这说的还像句人话,哎你说说,这孩子还是大姑娘不?” “这你就放心吧,人家肯定为了小明王守身如玉呢。他们这种女子我见多了,大涌关现在还有好几位红颜知己眼巴巴等我呢。” 一直在旁边听他俩胡扯的楚河,忍不住笑出了声。 “楚兄,你乐啥啊?不信是不是?等回了大涌关,我给你引荐引荐,到时候你就知道我姜无遗有多大魅力了。” 三人说了一路闲话,不知不觉间便已经走到了春池馆。 因为种种原因,就要深入虎穴的三人组,都没有半点紧张,反而愈发兴奋。 就要到春池馆的大门,有一名铁心卫迎了过来。 还没等对面开口,姜无遗就抢先说道:“兄弟,我们是在香风楼驻扎的。” 来人一愣,本来准备好的问话被姜无遗给噎了回去,“是老杨的手下?” “正是。” “你们那边有吃有喝有玩,听说那香风楼里所有的姑娘都被你们扣下了,好好的温柔乡不享受,跑我们这边干嘛来?” 姜无遗神秘兮兮地走过去,往那人手里塞了张银票,然后指了指站在不远处的郝玥。 “这是渠水县首富郝大通的女儿,他听说咱家殿下在这,找了好多关系,最后求到了我这,就为了把他们家女儿献给殿下。” “哦?还有这事?” 这名铁心卫悄悄看了眼手里银票上印的数额,看样子应该是十分满意,低声道:“我领你们从侧门进去吧,正门人多,要是再让哪位剑侍大人看见了,就更不好办了。” “哎呀,那可真是谢谢兄弟你了。” “都是为殿下办事,说啥谢不谢的,走。” 姜无遗转过身,也不管郝玥愿不愿意,直接伸手拽住她的胳膊。 一行人跟着这个铁心卫,从侧门走进了春池馆。 刚一进馆,便有一股湿热的水汽扑面而来。 楚河这才想起来,这里是渠水县最大的浴馆。 “我就送你们到这里了,记住,有任何人问起来,不要说是我带你们进来的。” 姜无遗笑道:“放心吧兄弟,多谢了。” 这名铁心卫点了点头,然后将银票揣进怀中,转身离去。 “怎么走?”楚河走到姜无遗身边,低声问道。 姜无遗左右张望几下,然后一指右手边的楼梯,“先上二楼再说。” 三人领着郝玥,轻手轻脚地走上二楼。 这春香馆是两层设计,中央直通到顶,二楼的四周是一圈包间,这些包间的门前便是宽阔的环形平台,站在平台上,凭栏下望,可以看到一楼的情景。 四人站在二楼平台上,手扶栏杆往下一看,全都发出一声低叹。 此时的春池馆一楼,十分壮观。 总共有数十个大小不一的汤池,不规则地分布在各处,这些池子原本应有屏风相隔,现在都已经全部撤去,换成了一张张薄纱帷幔。 所有的汤池都注满了热水,氤氲水汽缓缓沉浮。 而在这些热水池中,有着一名名仅着片缕的女子,欢声笑语,嬉戏打闹。虽然年龄有大有小,但个个身姿妖娆、容貌顶尖,都不比郝玥差。 越是靠近中央,在汤池中戏水的女子就越多。 在正中央,层层帷幔之下,隐约能看到一张大床,楚河以保守估计,这也至少是一张五米乘五米的大床。 透过一层又一层的白色纱帐,能看到里面有七八个正在玩耍的人影,从身形来看,最中间的那位,是个男性,自然是小明王无疑了。 在这夸张大床的四角,各立有一道身影,风吹过纱帐时,站在东南角的那道身影露了出来。 那是一位容貌极清冷的女子,目露英气,身材高挑,手执一柄长剑,正警惕地举目四望,很明显,她就是传说中的女子剑侍。 而与她的身份和气质极不搭配,形成强烈视觉冲击的是,她只披了一层薄薄的纱,以楚河如今的目力,是看得清清楚楚。 转头看严琛和姜无遗,此时这两人正目不转睛地盯着下面看,尤其是姜无遗,口水都要流出来了。 楚河低声道:“别看了,再看一会就要被发现了!” 两人这才算回过神来,恋恋不舍地收回眼神来。 姜无遗左右一打量,“那边有个房间,咱先进去。” 三人正要抬步,忽然感觉不对劲,将目光同时看向郝玥。 此时的郝玥,正直勾勾地看着下面的糜烂景象,目光呆滞,脸色煞白,身子摇摇欲坠好像随时要昏倒一样。 楚河暗叹一声,小明王是什么人郝玥肯定听说过,但听说归听说,自己真实看到又是另一码事了,看来这个场景对她的冲击有点太大了。 “来来来,姑娘,咱先进屋再说,要是后悔了,也没事,咱再商量。”说完,姜无遗给严琛递了个眼神,两人一左一右,将郝玥拖进了房间。 跟着他们进屋前,楚河又往下看了一眼,此时他只想到了四个字来形容眼前之景。 酒池肉林。 第四十章 风吹纱 四人进屋后,轻手轻脚地关上门,这才看到屋内景象。 这个屋子面积不小,是一个套间,很明显是留客住宿的厢房,桌椅床柜,一应俱全。 里面是卧房,姜无遗让郝玥先去里面歇着,平复一下心情。 郝玥如行尸走肉般走进卧房,坐在床上,双眼无神地目视前方。 楚河将装着碎石的木匣放在外屋角落里,然后三人一起围坐在桌旁,低声交流着,避免让郝玥听到。 “这铁心卫总共就只有二百人,互相之间怎么都不是很熟悉的样子?”楚河提出心中疑惑。 “哦,铁心卫虽然常年保持二百人的编制,但他们的流动性很大,无论是战死还是被降职,都会立刻有护卫军中的佼佼者顶替上来。” “这护卫军不是不上主要战场吗?就是护着小明王游山玩水做做样子,怎么铁心卫也会战死?” “哎呀,这年头想刺杀小明王的人多了,别说咱们大乾,就是盛国内部,想让他死的人也多了去了,周士凯在盛国朝堂内的政敌,个个盼着小明王横死,让他们周家绝后!” “这么凶险?那这小明王心也是够大的了。” “那当然,别说铁心卫死的多,就是那十大剑侍,年年也都得死上两个三个的。死一个,还有百八十人盯着这一个位子,你们说我咋就摊不上这么一个好爹呢?” 这时,严琛忽然想到件事,朝姜无遗伸出手。 “干嘛?” “银票啊,想私吞?” 姜无遗张了张嘴,终究是一句话也没说出来,垂头丧气地从怀中掏出银票,拍到严琛手里。 严琛笑呵呵地将银票和那些金条一起揣进怀中,此时他的胸前鼓鼓的,好在穿着铁心卫的盔甲,看不太出来。 姜无遗交出银票后,心情一落千丈,于是站起身,走到里屋,对郝玥说道:“小妹妹,情况就是这么个情况,我们殿下呢就是这么个英雄人物,你还想不想做他的剑侍了?要是还想,那我一会就去联系我熟悉的那位剑侍大人。” 郝玥茫然地抬起头,看向姜无遗的眼神透露出丝丝恐惧,不自觉地往后躲了躲。 见郝玥不说话,姜无遗无奈地继续道:“如果你后悔了,那你就先藏在这间房内,等亮天了,我们再找机会把你送出去。不过要事先说好,那些金条银票,可是一两都退不了。” 郝玥扑闪着大眼睛,落下几滴泪来,半晌之后,终于是点了点头。 “那行,你就在这歇着吧,等天亮了我们再想办法。姑娘,你现在的决定没错,将来你也不会后悔,如果你真执意去做什么剑侍,估计最好的下场就是和那些汤池里的女子一样,沦为玩物,苟且偷生。” 说完,姜无遗走回外屋,准备和另外两人商量之后的事。 忽然,门外响起一阵脚步声,还有盔甲铁器摩擦碰撞的声音。 是铁心卫巡逻队! 楚河迅速抬起手,示意两人噤声。 屋内的空气,一瞬间凝滞起来,连呼吸的声音都消失不见。 这一队铁心卫的身影,就要从门外走过去,没有停留的迹象。 就在三人准备松口气的时候,忽然门外传来了声音。 “等等!” 门外应该也是一组三人小队,一下就站住了身形。 “开门!” 眼看严琛和楚河就要拔刀,姜无遗快速转过身来,用夸张的口型和动作,示意他们冷静,先不要动手。 门被推开了。 门外的三名铁心卫,看到屋内的同袍,明显愣了一下。 没有意识到危险的三人,就这么大摇大摆地走了进来。 “哎呀兄弟,你们仨挑的这屋挺好啊,还有里屋。” 说完,这个小队长就朝着郝玥所在的卧房走去。 严琛已有些按耐不住,右手离挎在左侧腰间的佩刀越来越近。 但他们担心的事并没有发生,这小队长在卧房转了一圈后,又若无其事地走了出来。 “行了,哥几个也都歇够了吧,一楼南边缺一队人巡逻,你们去吧。刚才大统领说查岗少了三十多人,让我赶紧把你们都揪出去做事,否则他就要动用军法了。” 姜无遗忙点头道:“好好好,我们也歇差不多了,这就出去。” 这三人小队却没有动身的意思,明显是要领着楚河他们三个一起出去才算放心。 三人组对视一眼,跟着“同袍”们动身出门。 出门之前,三人都下意识地走到卧房门口往里看一眼。 卧房内空无一人,床上的被褥也是平平整整,没有半点被人坐过的痕迹。 但三人并不意外,因为他们都看到了角落里的一个衣柜,柜门紧闭。 楚河微微一笑,心想这孩子还算没真傻到家。 三人跟着走出屋子,关好了门,从这时起,郝玥就要自求多福了,要是被人发现,恐怕就是凶多吉少了。 当然,如果郝玥被发现,她肯定会将楚河三人供出来,到时候就真是生死由命了。 现在楚河所希求的,就是金甲营和魁山营能早点杀到,他好趁乱夺取小明王的元石。 在一个区区县城首富的家里,他们就讹出来那么多元石,小明王携带的数量,绝对是要多得多。 “行了,你们去一楼南边吧,要是看到大统领,还是尽量躲着点,他现在心情可不是太好。” 说完,这名铁心卫就领着两个小弟转身离去,继续巡逻。 三人小声商量了几句,也都没有什么太好的主意,便决定按人家的安排,到一楼去站岗,顺便摸一摸下面的情况,做到心中有数,到时候两大老营杀到,也能进退自如。 从楼梯下到一楼,往南面走,又撞到了两组巡逻铁心卫,但都没说话,只是互相点了个头。 这时,从楼顶侧面的天窗吹进一阵清凉的夏风,将一楼的层层帷幔吹得四面翻飞。 透过被风掀起的纱帐,楚河的目光终于有那么一刻看到了最中央的那张大床上,看到了只穿了一条短裤的小明王,看到了他那张阴柔的瘦脸。 “你们三个,站住!” 一个冰冷的女声,在三人身后突然响起。 第四十一章 血染池 三个人的身形同时一僵,缓缓转过身去。 叫住他们的,是一个身着皮甲的女子,正怀抱长剑,冷冷地看着他们。 虽说是穿着皮甲,但也仅仅遮住了要紧部位,大片白花花的皮肉裸露在外面。 很明显,这位也是那十大剑侍之一。 这一下,就连姜无遗都认为他们是暴露了,准备在严琛动手的瞬间,他自己拔腿就跑。 “你们三个,跟我来吧。”说完,这位剑侍大人就转身朝一楼中央走去。 三人先是一愣,随即交换个眼神,赶紧跟在她的后面。 跟着剑侍,他们离小明王的大床越来越近,不知不觉间姜无遗走到了最后面,缩头缩脑的,显然他已经紧张到了极点。 一路上,他们路过了好几个汤池,正在水里嬉戏的姑娘们,将水轻轻泼起,溅到他们的身上,然后发出一串银铃般的笑声。 “小骚蹄子,都给我退回去!”走在前面的剑侍猛地一回头,怒喝一声。 这方池子里的女子们,都赶紧低下了头,一点声音也不敢出。 楚河暗暗咧嘴,心想她们这等级制度还挺森严。 这时,池子中一个看起来只有十五六岁的少女,低声抱怨道:“论风骚,我们谁能比过你啊?” 走在前面的剑侍猛地站住身,转回身来,冷笑问道:“你说什么?” 这个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少女,撅着小嘴梗着脖子,语气生硬地回答道:“我啥也没说。” 这时她身边有一位年龄稍大点的少妇,轻轻拉了拉她的胳膊,示意她别再顶撞剑侍大人了。 “拉我干啥,咋的还不让人说了?就只能自己犯贱,不让别人出头?” “找死!” 这名女子剑侍瞬间拔剑出鞘,眨眼间便冲到那少女身前。 少女刚张大了嘴巴要喊,冰凉的剑尖,就已经划破了她的喉咙,然后不管她怎么用力去捂,也捂不住哗哗流出来的滚烫鲜血。 终于,这少女失去了意识,仰面躺倒在汤池中,激起来的热水冲到了地面上,漾到了楚河的脚下。 在这个池子中的其他人,都争先恐后地爬了出来,然后又默默去到其他汤池中。 不一会,这个本就不大的汤池,就被染成了淡淡的红色,少女的尸体就漂在上面。 而令人心底发凉的是,这周围汤池中的女子们都看到了这一幕,但她们没有人露出恐惧的表情,好似已经习以为常,依旧在打闹着,欢笑着。 楚河认为,这些女人的心理已经是极度扭曲,不知道被小明王以何种方式洗脑,让这些人的心中就只剩下了周岩这两个字。 想到这里,楚河忍不住抬起头看了一眼二楼,在那里某间屋子的衣柜中,郝玥正缩作一团,瑟瑟发抖。 现在,他更想近距离接触一下这位传说中的小明王了。 以他人为玩物,就要做好自己有一天也被按到砧板上的准备。 “赤香,不要动气嘛,快过来!” 从那一层又一层的纱帐中,传来了一个慵懒声音。 这是楚河第一次听到小明王的声音,只觉得黏腻腻的,有种说不出的难受。 这位被唤作“赤香”的女子剑侍,听到小明王的声音,一瞬间就紧张起来,一张俊脸刹时变得通红,忙回道:“公子,我这就过去。” 看来这十大剑侍的地位就是不一样,别人都尊称小明王为殿下,她们却可以叫他公子。 “快跟我来。”赤香很快又恢复了那冷冷的样子,对楚河三人吩咐了一句,就朝着大床方向快步走去。 三人组互视一眼,也抬步跟了过去。 在剑侍赤香的带领下,他们竟一路深入,最终来到小明王的床前。 而除了他们三个,此时这里已聚集了十多名铁心卫。 “掀开吧。”小明王的声音再次从里面传出来。 站在大床左右两边的剑侍,接到命令后,走到纱帐中央,将帷幔缓缓拉开。 里面的糜烂情景,顿时暴露在这春池馆湿热的空气中。 站在外面的十多名铁心卫,除了姜无遗,都下意识低下了头,死死盯着地面,不敢抬头。 唯有姜无遗色胆包天,偷偷往里面瞄了好几眼。 “都抬起头来。” 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既然小明王下了令,那这哥几个自然也就都不客气了,纷纷抬起头来,目光有意无意地往那大床上看。 直到这时,楚河才终于有机会近距离观察大名鼎鼎的小明王周岩。 周岩的长相确实漂亮,但阴气太重,漂亮得不像男人,更像女人一些。身上皮肤极白,简直就是楚河见过皮肤最好的人,包括女人在内。 也怪不得现在春池馆里的这些女人,会这样疯狂迷恋他,前世一些坐拥无数狂热粉丝的男明星,跟这小明王相比,恐怕也是要略逊一筹。 “想必你们也都应该猜到了,让你们过来是做什么的吧?” 无人应声,但很明显,小明王也没准备让他们回答,他慢悠悠地说道:“没错,还是咱的老传统、老玩法、老项目,有奖决斗。” “输了的,滚去投胎。赢了的嘛……嘿嘿嘿,当然是有奖品。” 说话的同时,周岩还不时伸出自己长长的舌头,病态地舔着嘴唇。 楚河心下一惊,听周岩这意思,这是要让属下生死斗啊。怪不得之前姜无遗说铁心卫人员流动极大,即使没有什么太大的战斗,也是经常死人。 抛去阻止刺杀不说,这隔三差五被小明王搞这么个节目,死的人也肯定不少啊。 楚河有点想知道,他嘴里的奖品究竟是什么,能让这些铁心卫心甘情愿地互相厮杀,以供他取乐。 “今天的奖品嘛……”周岩好像听到了楚河的心声一般,慢吞吞说道:“咱们大破乾军辛木营,如此大捷,各位都有功劳。你们看看,连我老爹都写信来称赞我了。” 一边说着,周岩一边从床边抓过一封信来,朝着手下们扬了扬。 “为了犒劳各位,咱得来个大的,那些庸脂俗粉都不行……” “所以,今天决斗胜者的奖品,就是……” “她!” 小明王猛地伸手一指身边的剑侍,赤香。 第四十二章 挺身 被周岩指到的女子剑侍赤香,原本红润漂亮的脸蛋一下子就变得煞白,额头上也伏起一层细密的汗珠。 将她作为奖品,对于那些铁心卫当然是梦寐以求的好事,可对于她来讲,这极有可能意味着就此失宠,说不定在不久的将来,她就要被剔出剑侍队伍,由其他人来顶替,而她就会像块破抹布一般,被小明王随手丢弃。 她甚至能感觉到,身后那几个贱人幸灾乐祸的目光。 想到这里,剑侍赤香只觉一阵天旋地转,五境修为的她,竟险些当场昏倒。 “怎么,你不愿意?”小明王似笑非笑地看着她,表情格外阴森。 赤香忙单膝跪地,声音颤抖地说道:“赤香的一切都是公子的,一切都听公子安排。” “哈哈哈哈。”周岩长笑一声,抚掌道:“好好好,不枉我那么疼你,真是个懂规矩的可人儿。” 随后,周岩又看向站在一边的十多名铁心卫,“那么……谁想来试试呢?” 一时间,个个低头,无人愿意上前。 毕竟,这可是要玩命的,谁也不愿意为了这事而丢了性命。 周岩倒是没急,而是用目光扫着每一个人,“让我看看,谁愿意为红颜搏命?” 半晌,依旧没人出头。 周岩的脸色,终于开始阴沉下来,他扭头看向那名被选中的剑侍,“赤香,你可真没用啊。你看看,没有一个愿意为你豁出性命的。你说……该怎么办?” 赤香轻咬嘴唇,浑身颤抖,毕恭毕敬地回答道:“赤香不是废物,赤香绝不让公子失望。” 说完,赤香就直接在人前褪去了皮甲,然后爬到了床上。 坦然相见,任君采撷。 大床周边原本已经有些冷下来的气氛,瞬间升温。 楚河能感觉到,自己前面的几个铁心卫,气息已经开始紊乱。 当然,紊乱得最厉害的还是姜无遗,要不是他不会修行,楚河怀疑他肯定是第一个报名的。 “我来!”一个五大三粗的壮汉,直接跨步出列,冲着小明王单膝跪地。 “很好很好,还有谁?”小明王的兴致终于被调动起来。 顿时又有几人蠢蠢欲动。 率先出列的壮汉一回头,似乎找到了自己的仇人,目光像钩子一样抓住那人,“陈猴子,你不是一直暗中迷恋赤香大人吗?说什么要是能跟她睡一觉,死了都值。现在你有机会了,来来来,跟老子练练!” 显然,这两人早就结下了不小的仇怨,那壮汉正是要趁此机会一并了结。 周岩的目光也饶有兴趣地落到那人身上。 外号“陈猴子”的铁心卫,显然也不是善茬,冷哼一声,走出队列。 “既然你求死,那我便送你一程!”说完,陈猴子也单膝跪地,高声道:“殿下,我愿应战。” “哈哈哈!好!来给他俩让出地方来。” 楚河等人向后退了二十米左右,准备开始看热闹了。 两名剑侍往周岩身边靠了靠,害怕铁心卫的战斗波及到她们主子。 这个陈猴子,人如其名,身材精瘦短小,和对面的壮汉站在一起,形成了极大的反差。 也没有人喊开始,两人眼神交汇的一刻,战斗瞬间爆发,两把钢刀在极短的时间内对劈十二下,都没占到便宜的两人又再次分开。 这是楚河第一见到严琛以外的武者战斗,那两人拎着刀互砍,但在已将十三霸刀快要练到第三层的楚河眼中,他们虽然声势不小,但用刀的方式实在是太过死板,一板一眼的死招太多。 直到此时,楚河才真正感受到严琛传给自己十三霸刀的珍贵。 武者过招,尤其是低境界武者,往往分胜负极快,而此时场上,就已经高下立判。 壮汉铁心卫虽然身材强壮,但却并不灵活,空有一身力气,被陈猴子绕着圈打,钝刀子割肉,身上被划出来十来道大大小小的伤口,而陈猴子则安然无恙。 那壮汉越来越急,思绪也就越来越乱,身上的伤口越来越多,到了最后,他的眼中终于流露出了恐惧之色。 “陈哥,饶我一命。” 就在壮汉哀求讨饶之时,露出了一个大破绽,陈猴子一刀就捅进了他的心口窝,然后再用力一拧,直接便将心脏搅碎。 “我要是落了下风,你能饶了我吗?” 说完,陈猴子将刀从壮汉身体里抽了出来,然后在他的尸体上擦了擦血迹,收刀入鞘。 获胜者面对着周岩,单膝下跪,虽然内心激动万分,但外表却不敢表现出来,只等小明王发话。 小明王呵呵笑了两下,“你不是等这一天好久了吗?去吧。” 陈猴子激动道:“谢殿下赏赐!” “快去吧。” 陈猴子一看床上心心念念许久的剑侍赤香,顿时气血下涌,跌跌撞撞地往床上扑去。 就在他一条腿已经跨到床上,手掌即将抓住赤香之时,小明王又开口了。 “我说……你这是要上我的床?” 被美色冲昏头脑的陈猴子,一下子清醒过来,打了一个冷颤,转回身扑通一下跪在地上。 “我说今天把她奖励给你,可我没说让你上我的床啊?” 陈猴子自知闯了大祸,开始砰砰磕头,几下就磕出了鲜血来。 “求殿下……求殿下饶小人一次,小人刚才实在是……” 小明王低头看着他,露出一抹邪异的笑容来。 “没事,下辈子注意点就行了。” 原本跪坐在床上的剑侍赤香,猛地站起身,拔剑出鞘,在陈猴子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就把剑尖从他的后脑捅了进去,然后从嘴巴里插了出来。 小明王嘿嘿笑了两声,看向剩余的铁心卫。 “这俩人都死了,可惜可惜,你们再出来两个人吧,要不今天赤香该寂寞了。” 剑侍赤香低着头,把剑收回鞘中,看不到她的面目表情。 这下,更没有人敢站出来了,剩下的十来个铁心卫,个个低着头。 “没人主动,那我可就要点了。” 小明王兴奋地搓了搓手,然后伸出手指,缓缓移动着。 他的指头在指向严琛时停了一下,但又继续指向了别人。 在目光经过楚河之后,小明王的手指指向了姜无遗,不再移动。 姜无遗顿时傻了眼,知道事情马上就要败露了。 关键时刻,小明王即将开口的瞬间,楚河横跨一步,挡在姜无遗身前,单膝下跪。 “殿下,属下愿意一战。” 第四十三章 恶斗 危急时刻,为了不彻底暴露,楚河只得挺身而出。 这种时候,指望不上脑筋转得慢的严琛,他现在才刚刚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焦急地看着楚河,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姜无遗看着眼前单膝跪地,替他挡祸的楚河,目光中流露出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情绪。 小明王的目光从姜无遗那,转到了楚河身上。 “好,非常好,你叫什么名字啊?” 三个人的心,一下子就提了起来。 严琛已经做好了随时动手的准备。 “属下名叫何楚。”楚河一咬牙,决定先编一个再说。 他倒是记得之前被邓布利多夺魂咒控制的那位,名字叫王驰,但楚河可不敢报出这个名字,要是这十来个铁心卫里有认识王驰的,那可就是要被当场揭穿了。 万幸的是,无论是小明王还是剩下的那些铁心卫,都对楚河编的这个名字没什么太大的反应。 看来之前姜无遗说的果然没错,铁心卫虽然编制固定,但人员流动性极大,互相之间大多并不熟悉。 “还有谁来?”小明王再次开口问道。 “我来!” 在队伍的最末,走出一个铁心卫,中等身材,令人印象深刻的是他露在外面的双眼,正直勾勾地盯着床上的赤香。 这人就是典型的见色忘命。 “在下名叫罗阳,愿为殿下助兴。” 小明王笑道:“好好好,那就快开始吧。” 楚河看了眼严琛,他的好大哥朝他点了点头,然后也伸手握了握刀柄,意思是如果情况不妙,他会立刻出手。 楚河用外人很难察觉的幅度,冲着严琛轻轻点了点头,然后看向自己的对手,缓缓抽刀出鞘。 小明王麾下二百铁心卫,几乎全都是四境修为,而楚河如今刚刚晋入三境,在修为上就跟人家差了一截。 以三境对四境,这还是楚河第一次与真正的武者对决,难免有些紧张。 那色坯恋恋不舍地将目光从赤香身上抽回来,看向楚河,也拔出了自己的佩刀。 “何兄,请了!” 那人刚说完话,连个起手式都没摆,楚河就猛地一蹬地,迅猛地扑了上去。 名叫罗阳的铁心卫还没来得及骂楚河不讲武德,对面的钢刀就已经快劈到他的脑门上了。 慌忙向后疾退,堪堪避开了楚河这抢攻一刀。 但罗阳还没喘过这口气,楚河便又欺身而来,只得再度打起十二分精神去招架。 四五回合之后,这罗阳终于站稳了跟脚,不再像开始时候那般慌乱了,但他也开始发现楚河刀法的精妙,霸道而不失精巧,刀刀指向要害,这让他挡起来十分难受。 楚河虽然实战经验不足,但他这些日子七步桩可是勤练不辍,一遍遍锤炼刀法基础,所以即使跨越境界对上四境的铁心卫,也能不落下风。 这时,罗阳突然吼了一嗓子,开始发力,楚河骤然觉得压力倍增,感觉对面一刀比一刀重,握刀右手的虎口都被震麻了。 很明显,四境修为的罗阳,开始向刀中输送大量元力。 楚河没有办法,也开始调动元力涌入刀身,和罗阳拼了一刀狠的,然后借着反作用力连退数步,和他拉开了一些距离。 经过这几下对刀,罗阳有了一种感觉,那就是对面虽然刀法精妙,但元力修为似乎不如自己,想到这里,他的心里就更有底了,忍不住瞄了一眼床上的剑侍赤香。 而就是这一眼,再次被楚河抓住机会,毫不停歇地猛一挥刀。 对于战斗时机的把握,楚河似乎有一种天生的敏感。 这一次,他准备就此了结这场战斗。 论体内元力他不如对手,所以就要攻其不备,越快结束战斗,他的胜算就越大。 这一刀,楚河直接就挥出了一道刀罡,气府内的元力一下子空了一半。 罗阳瞳孔骤缩,他倒不是用不出刀罡,但只能勉强使用,效果远不如直接将元力灌注刀身来的实惠。 但他的对手,虽然明显修行境界不如自己,却偏偏挥出了这么一道极漂亮的罡气来,这让他内心震惊的同时,还生出一股遏制不住的嫉妒之情。 他要在小明王面前彻底击溃这个人,要把自己的刀狠狠插进这个叫何楚的混蛋肚子里。 但现实往往和想象有着较大的差距,楚河这记奋力一击的刀罡,他没接住。 罗阳自左胸至右肋,整个胸甲被开出了一道狰狞的口子,鲜血从里面喷射而出。 严琛传授给楚河的十三霸刀,对罡气似乎有一种奇妙的加持,刚刚楚河这一刀,与当日雨夜之中,严琛对细雨楼杀手的那一刀异曲同工,同根同源。 这十三霸刀,没有口诀心诀,也没有什么特殊招式,就是一个七步桩,竟然如此玄妙,这让楚河也是暗叹不已。 一边观战的严琛暗暗点头,一直提着的心终于落了地。 罗阳惨遭重伤,脑子里的那些龌龊想法终于是彻底消失,恐惧开始在心头弥漫。 但他可不会像之前那个废物壮汉一样开口求饶,他准备垂死挣扎,反杀这个该死的何楚,以求得一线生机。 罗阳强忍着剧痛,和脑子里一阵又一阵袭来的眩晕感,将元力灌入刀身,也准备有样学样地送出一记刀罡来。 可惜,明白趁人病要人命道理的楚河,根本不给他这个机会,还没等罗阳这一记刀罡挥出来,他就再次扑了过去。 这是一记反手刀,下刀极准,正好沿着头盔和胸甲的接缝处,送进了罗阳的脖子里。 血管气管都被瞬间切开,而刀势不减,楚河再一用力,罗阳那戴着头盔、覆着面甲的脑袋,就像个皮球一样被砍飞。 一阵沉默之后,围观的铁心卫们发出一阵窃窃私语声,无不感叹楚河刀法之凌厉。 身上染了不少血的楚河,转身看向周岩,拱手行礼。 “好好好!精彩!真精彩!”小明王明显心情不错,使劲拍着手掌,然后扭头看向赤香。 “还愣着干嘛?去啊?” 赤香连忙点头应是,然后光着脚下了大床,朝楚河走去。 她那双大眼睛,再次变得波光流转,楚楚动人。 第四十四章 围城 看着一步一步朝楚河走过去的赤香,站在一边的严琛,幸灾乐祸地暗笑着,准备看楚河是不是准备顺水推舟,公事私办。 而姜无遗,则酸溜溜地看着楚河,不知心里在想着什么。 就在这时,春池馆的大门被一把推开,冲进来一个巨大的身影。 这也是一位铁心卫,但身材极其高大,楚河估计他的身高至少有两米多,肩膀也是奇宽,活脱脱一个铁甲小巨人。 而且楚河注意到,他的盔甲似乎也和他们的不太一样。 其他铁心卫的甲胄,关节等部位都是用的棉布料,只有头部、前胸、大腿等要害位置才覆盖铁甲。 而这个巨人却是全身覆甲,简直就是一座移动的钢铁城堡。 “呦,这不是我的大统领吗?怎么?你也对赤香感兴趣?那我感觉你的属下可不是你的对手啊。”说完,小明王还朝楚河眨了眨眼。 原来这位就是铁心卫的大统领,果然气势十足,楚河在心中如此想道。 大统领走到床前,单膝跪地,楚河感觉地面好像都颤了一下。 “殿下,城外不知从哪里出现了两伙乾军,已经……已经开始攻城。” “你说什么?”小明王猛地站起身。 而在他身后的床上,剑侍们也一个个闪电般站起身,开始寻找自己的衣服和佩剑。 剑侍赤香,也快速穿好自己那套暴露的黑色皮甲。 楚河长出了口气,也不知道是庆幸两大老营到的及时,还是心中多少有些遗憾。 原本还神采飞扬的小明王周岩,一下子就脸色煞白,开始往外冒着虚汗,“乾军怎么杀回来了?他们是来杀我的?” 身后两个剑侍忙取来小明王的常服,服侍他换上,并劝慰道:“公子放心,乾军什么战力,咱之前不是都见过了吗?根本就不足为惧,常先生肯定有办法的。” 神色慌张的小明王听到这话,好像一下子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对对对,常龙呢?赶紧把他找来啊!” “常先生应该在二楼,我去将他请来。” “快去快去!” 其中一位女子剑侍,快步朝二楼走去。 此时的春池馆一楼,已经开始慌乱起来,姑娘们从汤池里爬出来,却不知道该去哪里,只能无助地望着小明王。 可此时的小明王,似乎更加不知所措,高喊着:“常龙呢?怎么还没下来?” 趁着这股乱劲,楚河已经悄悄退回严琛和姜无遗的身边。 姜无遗低声得意道:“怎么样?我说他们得这时候攻城吧?” 严琛撇了撇嘴,什么也没说。 楚河则开口问道:“这常龙是谁?” “小明王护卫军的军师,不过我看过他的案宗,是个草包,靠着溜须拍马深得周岩信任。偷袭渠水县的计策估计就是他出的,我还真想当面谢谢他。我看小明王这怂样子,要是没有他出主意,肯定不会踏进我这圈套里来。” 说话间,一个衣衫不整的矮胖中年人,就跟着剑侍从二楼小跑下来,一边跑一边往自己身上套衣服,显然这位刚才也是没闲着。 “主人别慌,有老常在,啥事都没有。”这个一脸横肉,留着两撇山羊胡的护卫军军师,果然一开口就不同凡响。 这满屋子人有叫小明王殿下的,有叫公子的,而这位腆着脸叫主人的却是头一个。 看到常龙终于来了,周岩一脸的怨气,埋怨道:“我就说别来打什么县城吧?咱们在边境转两圈就回家不挺好?这下好了,被人家给抓着了吧?” 常龙谄笑道:“主人别急,我先了解了解情况。” 说完,常龙将目光转向那个大统领,开口问道:“老韩,乾军在哪面攻城?” “常先生,四面都有敌人,而且都在攻城。” “什么?都在攻城?这是……围攻?” 站在后面的小明王又不淡定了,“你说什么?围攻?他们什么意思?是怕我跑了?” 常龙苦笑一声,“恐怕是的,敌人摸过来第一件事就是展开围攻,说明他们肯定是有备而来,而且就是奔着主人您来的。” 小明王的脸色更差了,“那……那怎么办?” 常龙弯着腰,讨好说道:“主人,您忘了咱们为什么选这春池馆做临时住所了?” 小明王猛地一拍大腿,“对啊!地道!这春池馆有地道,直通城外啊!” 楚河三人听到这话,立刻对视一眼。 姜无遗掩着嘴小声道:“我说当时他们攻渠水怎么那么快,一下子就出现在了城里,原来是有地道。这个临昌冯氏还真是有点意思,竟然在这春池馆底下挖了条地道!” “那现在怎么办?” “静观其变,但决不能让他们从地道逃走,否则功亏一篑。” 这时小明王一把抓住他一向倚重的军师,“常龙,那还等什么啊?咱现在就赶紧从地道逃啊!” “主人,现在不行。” “怎么不行?” “那地道出口就设在城墙根不远处,人家正攻城呢,咱们现在从地道出去,不直接撞到人家怀里了吗?” “那那那……那怎么办?” “主人稍安勿躁,等到那些人攻进城来,咱不就能出去了吗?到时候他们摸到这里来,只能扑个空!” “好,都听你的……只要我能安然无恙的回去,我赏你……十个女人,不,二十个。”周岩重新坐回床上,但没有了半点刚才的意气风发。 听到女人二字,常龙眼睛一亮,继续道:“主人,其实咱们也未必会输,乾军大部队全都在河鼓道,与咱们明王大人会战,按理说不应该还有军队在这边,估计和之前那个辛木营一样,都是帮不知天高地厚的毛头小子。” 常龙咽了口唾沫,继续侃侃而谈,“他们肯定是在哪里打听到了您在这里的消息,争功心切,才敢来围城。咱们只需坚守待援,挺过三天,援军一到,定能全歼敌军。到时候主人您的威望,在我们东境军中将更是如日中天!” 常龙三言两语,竟让小明王的心情好了不少。 “对,拼了!咱们就坚守此城,等援军一到,就杀他们个片甲不留!”周岩愤声道。 这时,楼外冲进来一名传令兵,满身泥泞地跑了进来,看到小明王,立刻跪倒在地。 常龙问道:“什么事?” “启……启禀大人,我们看到了攻城乾军的旗号。” “哦?是乾军哪个新兵营啊?” “旗号上打的是金甲和魁山。” “金甲?这又是他们新组建……你说什么?金甲营和魁山营?” “是。” “老八营怎么会到这里!” 第四十五章 地道入口 听说外面攻城的是金甲营和魁山营,常龙就再也没有了之前的胸有成竹。 “韩大统领,快去领兵布防,四大城门都万万不可失守!” “是!”铁心卫大统领拱手领命,正要离开,忽然又回过头来,驻足询问道:“常先生,我是不是应该率领铁心卫去帮忙守城?” 铁心卫个个都是四境武者,如果他们能加入守城战场,护卫军的压力自然会小许多。 常龙正要点头答应,身后的小明王突然开口道:“不行!绝对不行!铁心卫都不能离开,统统都要留在这里保护我。你们几个,谁也不准离开我半步。” 说完,小明王伸手一指十大剑侍,以及楚河等铁心卫。 韩大统领哪敢顶嘴,转头看向常龙,希望他能开口劝阻小明王。 结果这常大军师沉吟半晌,也不敢说出半句反对的话来,反而对韩大统领说道:“将香风楼和金钩坊的铁心卫也赶紧都召回来,无论如何也不能让主人有一丝危险!” 小明王也嚷道:“对对对,都召回来保护我,快!” 铁心卫大统领虽然心中不满,但也不敢表现出来分毫,起身领命而去,走之前嘱咐楚河等人,务必保护好殿下。 此时小明王的十大剑侍已经全部集结,护卫在小明王身周的各个方位。 而原本在春池馆各处站岗巡逻的铁心卫们,也开始向中央聚拢,拱卫着坐在床上的小明王。 常龙凑到小明王身边,挤出了点笑容,“主人,咱们还是先将地道入口打开吧。” 周岩皱眉道:“你不是说要坚守待援吗?” 常龙的表情有些尴尬,紧张地搓了搓手,“坚守待援固然没错,可咱们也得做到有备无患不是?毕竟现在外面攻城的,是他们凉军老八营里的两个,实力不容小觑啊。” “金甲营和魁山营,我怎么记得这两个老营在他们大涌关看家呢,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常龙的神色更不自然了,“可能……可能是巧合吧,碰巧路过这边,结果误打误撞碰到了主人您。” 显然,这位常大军师已经有点回过味来了,两大老营明摆着就是冲着小明王来的,如果他们之前没贪功打这渠水县,那根本就不可能陷入被围城的被动局面。 常龙心中有一个古怪的猜测,那就是凉军故意在这里扔了个新兵营做诱饵,然后勾引他们上钩。 但这个想法很快就被他抛在脑后,连常龙都觉得自己实在是异想天开,凉军一向自视甚高,号称进了军营都是手足,不可能会用这种狠毒的计策。 此时的小明王已是方寸大乱,他急迫道:“还愣着干嘛?赶紧去开地道啊!” 常龙苦笑道:“主人,那地道入口不就在您这床下呢吗?” 周岩像火烧屁股一样腾地站起身来,“对啊,我怎么忘了呢,就在这底下啊,快来人,把床给我搬开!” 常龙忙用手指了指楚河等铁心卫,“快!搬床!” 没想到到了这里还得干体力活,楚河三人心不甘情不愿地跟着大伙,一起去抬床。 好在铁心卫个个都是高手,十来个人一起抬,倒也没费太大力气,便将这夸张的大床挪到了一边。 可床挪到了一边,却也没见到想象中的地道入口,一块块木制地板铺就的地面,和别处似乎没什么两样。 常龙跑过来趴在地板上,这敲敲,那拍拍,听其中声音的变化,然后指着一处地板道:“就是那,给我把地板拆了。” 顿时有表现积极的铁心卫小跑过去,抽出刀来,往地板接缝里面插,想要撬开。 结果这地板铺设工艺做得相当好,那名铁心卫撬了半天也没成功。 站在一边的小明王看不下去了,高声道:“废物,直接给我砸开!” 得了命令的铁心卫不敢怠慢,直接运转元力,双手举刀,瞄着那处地面一劈而下。 哗啦一下,空心地面承受不住这一记重击,瞬间垮塌,一个黑洞洞的方形地道口顿时露了出来。 站在不远处的楚河伸长了脖子往里面看,便看到了一节节的台阶,一直通向更黑暗处。 常龙看着伸手不见五指的暗道,忙吩咐道:“快!准备火把,最好人手一个。” 不用他安排,立刻就有数十名铁心卫自觉行动起来,开始寻找制作火把的材料,将被褥撕成条絮,缠在用桌椅劈成的木条上面。 这时,小明王忽然想起来了什么,忙道:“我的元石箱子呢,快去把我的元石箱子搬来!” 姜无遗的反应最快,高喊道:“我们去!” 常龙抬手指了指二楼北面的一间房,说道:“主人的元石箱就在那间屋子里,快去搬过来。” 楚河三人拱手领命,朝二楼快步跑去。 虽然不知道关键时刻万磁王能否出手帮忙,但楚河决定还是先把元石都拢到手里再说。 三人跑上二楼,冲进那间厢房。 根本就不用找,他们就轻易见到了那个装满元石的箱子,因为这个箱子奢华至极,名贵木材制成的箱体,外面又嵌着各式黄金打制的图案花纹,进屋第一眼就认了出来。 箱子上挂着一个大锁,就连这锁头都是镶金的。 站在这箱子前,严琛和姜无遗同时看向楚河,他们知道楚河需要元石,所以要他来拿主意。 楚河沉吟半晌,开口道:“敲碎它!” 还没等姜无遗开口阻拦,严琛便抽刀出鞘,一刀砍在大锁之上,这锁头顿时四分五裂。 严琛冷笑一声:“跟它主子一样,中看不中用。” 姜无遗急道:“你把这锁头砸了,咱们还怎么交差?” 楚河回道:“不交差了,咱们仨不下去了,就等着两大老营破城,他们要从地道逃跑的时候,再出去阻拦。” “你怎么知道他们什么时候破城?” “你不是说老八营是精锐中的精锐吗?既然如此,那肯定就快了。” 姜无遗无话可说,退到一边不再说话。 严琛此时倒还算轻松,笑道:“打开看看?” 楚河点了点头。 箱盖一掀,散发出一阵耀眼光芒,晃的三人都下意识用胳膊去挡眼睛。 姜无遗骇然道:“什么情况?” 三人眯着眼睛往里面一看,这个几乎长一米宽半米的大箱子,密密麻麻地装满了元石。 全是上品! 第四十六章 屠杀 三个人站在装满上品元石的箱子前,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呆站了足有半分钟之久。 “楚兄,这回够你用巫术的了吧。” “差……差不多。” “小河,一会哥哥我可就看你表演了。” “没……没问题。” 被震惊到有点磕巴的楚河,忙在意识中呼叫万磁王。 “万磁王爷爷,情况你都看着了吧,底下那个小明王周岩,杀人放火,无恶不作,到时候他要是逃跑,还望您能出手帮忙啊。” 面对高冷的万磁王,楚河只能尽量将姿态放到最低。 可惜的是,万磁王艾森哈特,并没有理会楚河的请求,依旧在沉默着。 此时的楚河在心中后悔了一万遍,心想自己当时怎么就唤醒了这么个大爷。 这时楼下传来了常龙的声音。 “你们三个怎么回事,让你们搬个箱子要这么久?” 姜无遗连忙跑到门口,回答道:“常先生,这箱子太沉了,您稍等一下,马上就好。” “快点快点!”常龙不耐烦地说道,然后就背着手走到别处,去看火把的制作情况去了。 严琛也走过来伸头往楼下瞟了一眼,然后又赶紧把脑袋缩了回来。 “我说,金甲营和魁山营还得多久才能破城啊?” 姜无遗想了想,开口道:“楚兄刚才说的没错,他们是精锐中的精锐,对上这支只会狗仗人势、狐假虎威的护卫军,应该不会太久。我想最多半个时辰,渠水必定城破,甚至可能现在就已经攻破哪座城门了。” 姜无遗话音刚落,春池馆的大门就被猛地推开,之前领命出去组织城防的铁心卫韩大统领,晃晃悠悠地走了进来。 在他身后,还跟着数十名铁心卫,也一窝蜂涌了进来。很明显,这些人就是之前驻守香风楼和金钩坊的那两伙。 “老韩,你怎么擅离职守?” 常龙看到本应在外面主持防务的大统领走了进来,心中顿时有了些火气。 这韩大统领连看都没看常龙一眼,直接从他身边走过,然后来到小明王面前,单膝跪地。 “殿下,西门已破,敌军已经入城,剩下三个城门也已危在旦夕,但那三处能不能守住,已经没有意义了。是继续抵抗,还是尽快撤离,还请殿下早做决断。” “这这这……”只知道睡女人的草包明王世子,一下子就慌了,忙看向常龙求救。 听说凉军已经入城,常龙虽然心中也是极为惊骇,但表面上还是装出一副尽在掌握的模样,慢悠悠道:“所有铁心卫集合!掩护主人从地道撤退!” 这时在二楼听到这话的严琛猛地就要冲出去,被姜无遗一把拽住。 “人家铁心卫集合,你去干嘛?” “忘了忘了,入戏太深了。”严琛挠了挠脑袋,又忽然道:“哎?他们这就要钻地道了啊,那我得出去拦着啊!” 姜无遗死死拉住严琛的胳膊,“急啥啊,再等等,万一金甲营他们现在杀过来了呢?咱哥仨不就歇着了,白赚一大箱子上品元石!” 此时的楚河,则依旧在脑海中一遍又一遍和万磁王交涉着。 当然,所谓交涉,就是楚河在这边口若悬河,痛陈利害,而万磁王那边是一句话也不说,全当没听见。 而在下面,小明王已经准备钻地道了。 严琛和姜无遗焦急地看着下面,严琛回过头来急道:“小河,还不行吗?” “我……今天状态有点不理想,我再试试。” 就在严琛准备下去阻拦的时候,一楼的情况再次发生了变化。 常龙在小明王耳侧不知道说了什么悄悄话,周岩转回身来,走到那些之前在各个汤池中戏水的女子面前。 看着这一百多个衣衫不整、惊慌失措的女人,小明王周岩露出一抹罕见的温暖笑容。 “我记得各位来我这时,都说过一句话,那就是愿意为了我做任何事,对吧?” 女人们看着笑容越来越灿烂的小明王,恐慌的情绪开始蔓延。 终于,有一个女人哭出了声,但刚哭了一下,就被一道剑气刺穿了喉咙,出剑的是站在周岩身后的一名剑侍。 “公子讲话,扰者立死。” 小明王笑了笑,继续道:“既然各位愿意为我做任何事,那就请各位留在这里吧。无论你们到了哪里,记住,你们是我的女人。” 说完小明王便一转身,然后挥了挥手。 屠杀就此开始。 无论是十大女子剑侍还是铁心卫,都在周岩的一声令下之后,快速拔出刀剑,朝着那些手无寸铁的女人杀去。 哭喊声、哀求声、兵器入肉声,一时间整个春池馆混乱到了极致。 常龙招了招手,把大统领叫了过来。 “老韩,一会杀光了这些累赘,你还得选十名死士断后。等咱们都进了地道之后,必须让这十人再用这些尸体堵死地道入口,延缓凉军追杀的速度,明白吗?” 韩大统领似乎早已习惯了常龙的毒计,没说什么,只是点了点头。 常龙举起手拍了拍他的胸口,“老韩啊,别有啥压力,战争嘛,总是要死人的,这些人为主人而死,也算是死得其所了。” 不一会,春池馆中的哭喊声越来越低,直至消失,然后就是死一般的沉寂。 一百多个追随小明王周岩的女人,有美艳的少妇,有灵动的少女,全部变成了冰冷的尸体。 一方方原本清澈见底的汤池,现在好像变成了一个个盛装红色颜料的大染缸。 一道道沾染了血点的白沙帷幔,更像是一幅幅刚刚落笔的踏雪寻梅画布。 藏身二楼的三人,盯着下面的人间惨剧,眼珠子都快瞪出血来。 但他们却没有半点办法,只能眼睁睁看着下面的炼狱之景。 “地狱也不过如此吧?”脸色煞白的姜无遗喃喃道。 楚河收回目光,摇了摇头,“不,地狱可比这温柔多了。” 严琛使劲攥着拳头,指关节都有些发白。 “我就是死,也不会让小明王从这里逃走!” 楚河忽然想到了什么,看着下面的惨状,在心底轻轻说了一句话。 “艾森哈特先生,这个场景,是否让你想起了什么?” 半晌之后,万磁王在楚河的脑海中发出一声叹息。 “唉……” 第四十七章 一夫当关 楚河问万磁王是否想起了什么,正是因为他终于回想起了万磁王的童年。 奥斯维辛集中营,他在那里见过的尸体,肯定比现在春池馆内要多得多。 而这个惨痛的经历,也直接导致了万磁王性格的极端。 楚河认为,当下这个场景,也许可以触动万磁王。 很明显,他想对了。 “既然他们以压迫为乐,以屠杀为乐,那么他们就没有继续呼吸下去的必要了,无论是在哪个世界。” 万磁王那极具感染力的语言,在楚河脑海中响起。 听到万磁王这话,楚河激动万分,“艾森哈特爷爷,您准备出手了?” “你直接称呼我为万磁王即可,你不是变种人,我和你没什么交情可言。” 楚河也不恼,心想只要万磁王能出手,怎样都行。 “那您现在就用我的身体?” “好。” 眨眼之间,神魂互换。 万磁王感受了一下这具身体,然后一伸手,桌子上的一个铁制烛台就飘浮了起来。 严琛和姜无遗被吓了一跳,但随即便兴奋起来。 他们知道,楚河终于开始使用巫术了,这一刻他们已经盼了好久了。 但万磁王却眉头一皱,在心中说道:“你的身体,力量太弱了,我发挥不出太强的能力。” 说着,万磁王将手掌轻轻一握,那烛台瞬间扭曲变形,成了一块弯弯曲曲的废铁,落在了地上。 “不行,力量不够。” “万磁王爷……先生,旁边那箱元石看到了吗,您可以吸收它们,来增强您的能量。” 万磁王点了点头,看向那一箱子上品元石,然后缓缓伸出手去。 一缕又一缕元力丝线,从那些上品元石中剥离出来,然后汇聚成一条线,像烟雾一样飘起来,然后游进万磁王的手中。 万磁王闭上了双眼,静静感受着庞大能量的涌入。 姜无遗一脸崇拜地看着这一幕,严琛则跑到门外平台上,看下面的情况。 “不好,他们要逃了。” 此时,楼下手持火把的铁心卫们已经全部集结完毕,十大剑侍也全部站在小明王身侧,时刻准备出发。 而在远处,还有十个铁心卫正在搬运尸体,他们就是被大统领选中留下断后的人。 很明显,他们有无法割舍的亲情被小明王握在手里,即使再不愿意,也只能接受这个悲哀的事实。 此时的小明王等人,逃命心切,已经彻底忘了元石箱子的事,楚河他们三个也被遗忘在了二楼。 常龙看了一眼集结完毕的队伍,知道不能再拖了,凉军马上就要杀到了,对大统领说道:“老韩,你领着二十个兄弟开路,然后十大剑侍护着主人跟上,其余人在后面,都把火把拿好,走!” 站在二楼的严琛焦急地回头看了一眼还在吸收元石的楚河,咬牙道:“我先下去拦着,小河,你快点。” 姜无遗忙道:“进地道阻拦,他们就没法围攻了!” 严琛点了点头,随即大喝一声,拔刀劈出一道罡气,正好劈在了韩大统领身前,即将走入地道的铁心卫老大生生被拦了下来。 然后严琛就从二楼一跃而下,两步就蹿到了地道口旁边,拦在了大统领身前。 韩大统领眯着眼睛看严琛,开口道:“好身手,我猜你是辛木营校尉严琛?” 见对面跟自己唠上嗑了,本就是要拖延时间的严琛自然是高兴,开口道:“在下正是严琛,敢问阁下怎么知道我?” 韩大统领将手里的火把扔给手下,然后抽出自己的大刀来,他这刀明显是特制的,又长又宽,份量看着就是极重。 “我早就听说辛木营有你严校尉这么一号人物,之前破城没找到你,今日……” 被剑侍们拱卫在中间的小明王急道:“别跟他废话,快杀了他啊!” 韩大统领终于是闭了嘴,抄起大刀便朝严琛冲去。 在单挑这一块严琛还真没怕过谁,与韩大统领眨眼间便过了数招,丝毫不落下风,甚至还隐隐占优。 “这个废物……”小明王咬牙切齿地看着交战双方,然后对身边的剑侍道:“你们也去帮忙,赶紧杀了他,咱们好走!” 顿时有六名剑侍抽剑出鞘,朝严琛杀去。 还剩下四人,则是默契地护卫在周岩身边前后左右四个方位。 严琛一看对面准备围攻自己,便想到刚才姜无遗交代他的话,一扭头就钻进了黑黝黝的地道中。 这一下就将敌人们弄懵了,几个人互相看了看,韩大统领喊道:“我来!” 说完,身高两米多的铁甲小巨人,就一跃而下,站在地道口的位置和严琛拼刀。 因为这位韩大统领的身材实在是太过高大,所以来助阵的六名剑侍全都没有了插手的空间,站在一边干着急。 此时的严琛,终于是有了点一夫当关的感觉。 韩大统领站在台阶上,由上往下攻,但是久攻不下,他是越来越着急,偏偏那严琛是越守越稳,两个脚像在台阶上扎了根一般,一步不退。 站在外面的小明王已经是火烧眉毛了,他现在感觉凉军马上就要把刀架在他的脖子上。 周岩急得直转圈,忽然想起来一件事,气急败坏地朝地道口方向喊道:“姓韩的,你打不过就吃药啊,在那逞什么能啊?耽误了老子的事,小心我灭你全家!” 韩大统领两眼血红,一下子从地道里跳了出来,然后一把扯下面甲,从怀里掏出个小瓷瓶来,竟然直接扔到嘴里,几下就连瓶带药嚼的粉碎,和着嘴里被碎瓷片刮出来的血,一起咽了下去。 爆血丹! 严琛瞳孔一缩,心中暗骂,心想最近怎么总能遇到磕药的变态。 这位韩大统领一下子咽下去一小瓶,气息瞬间暴涨,但估计也没多长时间活头了。 这位铁心卫头头,大吼一声,再次朝地道内的严琛扑去。 这下,严琛开始有些顶不住了,硬接了几刀之后,他感觉身上好几处之前被楚河缝好的伤口,再次爆裂,鲜血开始往外渗。 就在严琛感觉自己即将被疯狂的对手下一刀活活劈死的时候,异变突生。 韩大统领跌跌撞撞地从地道中退了出来,倒在地上痛苦地嘶吼着。 他那套覆盖全身的钢铁重甲,仿佛被一股从四面八方袭来的无形力量挤压着,开始向内凹陷变形,越来越紧。 第四十八章 恍若神明 韩大统领在地上痛苦地打着滚,但无论他再怎么拼尽全力调动气府内的元力,也对抗不了那股恐怖的压力,改变不了自己即将被压成一堆烂肉的事实。 在众人满脸恐惧的围观下,韩大统领全身的盔甲越缩越小,很快他全身的骨头都被压碎,鲜血从爆裂的皮肤处像喷泉一样呲出来。 最后是他的头盔,被快速挤压成巴掌大小,红色白色混成的粘稠液体从里面不断流出来。 此时这位铁心卫大统领已经是死的不能再死了,但他身上的盔甲依旧没有停止向内挤压。 最终,两米多高、全身覆甲的韩大统领,变成了一个直径一米左右的钢铁血肉混合球体,展示在小明王及其手下面前。 纵使是以杀人为乐的周岩,也忍不住胃中的翻江倒海,被两名剑侍扶到一边,吐了一地。 常龙慌张地看向四周,颤抖着高声喊道:“谁?是哪位前辈暗中出手,我们愿付出天大代价,只求离开这里。” “缴械投降,接受审判,我可以停手。” 众人猛地抬头,去看那声音传来的地方,便看到了万磁王控制的楚河,正站在二楼平台上,凭栏下望,气势非凡。 而此时的楚河,则是心痛不已,因为他刚刚见证了万磁王将一大箱子上品元石全部吸光的大场面。 虽然他心中觉得万磁王实在是太败家了,但表面上可不敢表现出一丝一毫不满,反而在意识中不断拍着万磁王的马屁,高呼变种人万岁。 此时的万磁王,在吸收了一箱子上品元石后,体内能量已至巅峰,他甚至觉得现在比自己最鼎盛的时候还要强上一线。 “投降?这位大人,您不会是在跟我们开玩笑吧?”常龙给自己壮了壮胆,然后往前走了两步,仰头看着万磁王。 “您提个条件,只要能让我们离开这里,什么条件都可以满足。你是要黄金?地位?元石?女人?我们通通都可以满足,只求您高抬贵手。” “你太吵了。” 万磁王轻轻一动手指,之前韩大统领变成的那个大铁球上,就有一块铁片飞了起来,然后像颗子弹一样飞向常龙,打到了他的脸上。 这块铁片不大不小,正好捂住了他的嘴,锋利的四周直接嵌入了他的脸部皮肤。 常龙一下子跪倒在地,发出一阵痛苦的呜咽声,但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了。 他想要将铁片拉出来,但轻轻一碰就是一阵钻心疼痛。 这位曾经风光无两的护卫军常大军师,像条狗一样爬向他的主人求助,结果被小明王一脚踹到一边。 周岩虽然是个废物,但也靠着无数元石堆到了五境的修为,他这含怒一脚直接就要了常龙半条命。 被踹断好几根肋骨的常龙,像个虾米一样蜷缩在地上,想喊也喊不出来,直接疼晕了过去。 生死时刻,小明王也被激出一股狠劲,指着二楼,“铁心卫!全给我上!去给我弄死他!” 眼见平日里霸道的大统领被压成了一个球,剩下的铁心卫无不肝颤胆寒,但小明王的命令又没人敢不听,只能硬着头皮举刀往二楼冲杀。 可还没等他们冲上楼梯,万磁王就动了。 他轻轻往前走了一步,然后竟然浮空而起,站在空中,俯视着这近二百名铁心卫。 “我最后问你们一遍,投降?还是死亡?” 小明王怒视四周,吼道:“都愣着干嘛?赶紧把他给我打下来!” 铁心卫们不再犹豫,开始行动起来,还有的正在蓄力,准备用刀罡袭击浮在天上的万磁王。 “那就都死吧。” 万磁王将双眼缓缓闭上,然后向前方伸出手掌,五指张开。 然后猛地一握! 这近二百名铁心卫身上的甲胄,瞬间变形向内挤压,他们的大脑、心脏、血管、骨骼,刹那间就被压碎。 跟着小明王恶事做尽的二百铁心卫,至此一个不留,全部殒命。 而杀他们的,是仅仅握了下手掌的万磁王。 浑身染血的严琛,踉跄地从地道口走出来,然后退到远处,看着大发神威的楚河。 他正在严肃认真地考虑,改认楚河为大哥。 小明王茫然地看着四周,满地的铁心卫尸体,让他受到了巨大的惊吓,现在连话都说不出来了,大脑中一片空白。 仅剩的十大剑侍,倒确实是忠心耿耿,都这个时候了也没有一个想着放弃小明王逃命,而是准备殊死一搏,为她们家公子换回一线生机。 但是很遗憾,她们面对的是万磁王。 万磁王控制的楚河,面无表情地看着下面的十大剑侍,垂在身侧的右手食指开始轻轻画圈。 异变再生,剑侍们手中的剑忽然开始剧烈旋转,如陀螺一般,根本抓不住,全都下意识地松开了手。 随后万磁王再一抬手,样式各不相同的十柄佩剑,全部悬空而起,剑尖指向了它们各自的主人。 “臣服,或死亡。” 很明显,这十大剑侍,今生只会臣服于小明王,她们开始分头去捡地上散落的铁心卫佩刀。 人的名,树的影。 万磁王,可不会怜香惜玉。 他轻轻摇了摇头,然后手掌往下一压。 十柄“飞剑”,好像是巡航导弹一般,穿胸而过,洞穿了它们原主人的心脏。 十把不断往下滴血的剑,再次缓缓升空,飘到楚河身边,然后剑锋一转,全部指向下面的小明王。 周岩仰头看着空中仿佛地狱使者一般的楚河,张着嘴巴,发出啊啊的声音,然后扑通一下跪倒在地。 随后干脆连跪也跪不住了,好似没了骨头一般伏在地上,哼哼喘着粗气,连一句求饶的话都说不出来了。 藏在二楼观战的姜无遗,由于嘴巴张得太大,下巴竟然脱臼了,一时间合不回去,就这么张着嘴,流着口水,虔诚地看着飘在空中的楚河。 今天晚上所见到的,是他人生中最为震撼的时刻,也是他彻底臣服于楚河的一刻。 后世史书上,关于三梁之一,善用诡谋的姜公,为何会在楚河微末之时,就死心塌地追随,众说纷纭。 只有姜无遗自己知道,那一刻在空中双手张开的楚河,恍若神明。 第四十九章 剑笼 “万磁王爷爷,这人不能杀!”楚河在意识中说道。 “这样的人,没有活下去的必要。” “所以他才更不能死,只有让他活着,才能榨出更大的价值来,那些因他而亡的人才不会白死。只要将他握在手里,就会少死很多人。” “我并不在乎。”万磁王冷冷说道。 “可我在乎!既然你现在只以灵魂态存在于戒指中,而我又是那铁戒的主人,不要求你全听我的,但你也要尊重我的意见!” 这话一说出口,连楚河自己都有点懵,开始有些后怕,怕自己无法从强横的万磁王手中拿回身体的控制权。 “你叫楚河,对吧?” “是。” “你……不错。” 楚河沉默以对。 “我有些疲惫了,按照你之前的说法,我应该是要开始休眠了。既然你有你的想法,那就交给你了。” 说完,万磁王伸出手,一指下面匍匐在地的周岩,那十柄飞剑,顿时呼啸而去。 但在空中,这十柄剑却产生了奇妙的变化,它们在极短的时间内拉长、弯曲、交叠,最后竟然编织成了一个笼子的形状,飞击入地,将小明王罩在了里面,动弹不得。 这是一个剑笼,由十把剑编成的笼子。 “楚河,咱们有机会再见。” 楚河瞬间便重新控制了身体,但他也突然意识到,自己现在还在空中,失去了对身上铁甲的控制后,他也同时丧失了浮空的能力。 身子一晃,楚河就从天上快速坠落,好在他现在也是有了些武道底子,没有太过狼狈,而是以一个相对平稳的姿势落了下来。 这时走路有点晃的严琛走了过来,“小河,我是真没看错你啊,压力越大,潜力越大。” 楚河眉头一皱,有些担忧地问道:“你受伤了?” “之前的伤口崩开了几处,没啥大碍,等之后你再给我缝上就是了。” 楚河哼哈地应付了两句,心想他哪会缝伤口啊,实在不行还是让严琛自己拿烙铁烙吧。 这时,姜无遗也从二楼跑了下来,但还是张着个嘴巴,说不出话来。 楚河一看姜无遗这个样子,便笑道:“是你楚兄我的表演太精彩,把你下巴给惊掉了?” 姜无遗痛苦地指着自己的下巴,示意他们帮帮忙。 严琛一看到姜无遗就心情不佳,不耐烦地一巴掌扇过去。 也不知道这一巴掌是哪个劲用巧了,竟然把姜无遗的下巴给扇了回来。 姜无遗捂着脸,感激道:“严校尉,你这正骨手法够正宗的,能开医馆了啊。” 严琛看着自己的右手,翻来覆去看半天,显然这个结果也是他没有想到的。 姜无遗看着四周的满地尸体,思索片刻,开口道:“不行,这地方不能留。” 严琛疑惑道:“你说啥?” 姜无遗指着地上个个死状极惨的铁心卫,“他们的死法太过诡异,如果被金甲营、魁山营的人看见,肯定会把情况逐级上报,到时候楚兄肯定会有麻烦。甚至……陈世大将军都会要亲自见他,到时候楚兄的巫术,可就要暴露了。” 说到陈世大将军时,姜无遗还有意无意地瞟了眼严琛。 严琛大咧咧说道:“那咋啦?我兄弟本事高,生擒小明王,还碍着别人事了?” “若只是大将军,那当然没什么事,以他老人家的为人,只会给楚兄大大的封赏,若楚兄不愿意留下,他也不会强留。可若是这事流传开了,被京城知道了……” 姜无遗说到这里识趣地闭上了嘴。 严琛一瞪眼睛,“有屁就放!” 姜无遗低声道:“若是被朝中那些脑满肠肥的官老爷们知道了这事,是否将楚兄视为异种邪端,那可就真不好说了。” 严琛还要张嘴说什么,被楚河打断。 “他说的有道理,咱们还是将这里的现场想办法毁掉吧。” “这么多尸体,怎么毁?” 姜无遗指了指散落在各处,大多还在燃烧着的火把,“大火一烧,干干净净。” 严琛点了点头,“行,那就这么办。小河,你把周岩弄出来,我这浑身是伤,不太方便。” 说完,严琛就领着姜无遗,一人拿着一个火把,开始四处点火,而楚河则走向被剑笼关起来的周岩。 此时的小明王,再也没有了往日的威风,龟缩在笼子里,满眼恐惧,一句话也不敢说。 按理说他身为五境武者,就算挣脱不开这剑笼,也至少该试一试,可他偏偏一点这方面的想法都没有,乖巧的像个小兔子。 楚河伸手抓住剑笼顶端,用力往上一拽,竟然纹丝不动。 剑笼最下方是十柄剑的剑尖,已经是深深插在地面中,一时间竟然拔不出来。 楚河在心中暗骂,万磁王这老头子刚才明明都要休眠了,还非得耍这一下帅,留下麻烦不说,还让楚河觉得自己在周岩面前丢了面子。 他再度运转元力,用力一提,还是没能将剑笼从地面中抽出来。 已经走到远处放火的严琛,回过头来喊道:“小河,需要帮忙吗?” 楚河忙摆手回道:“不用不用,我自己处理。” 说完,楚河从地上捡起一把铁心卫佩刀来,将元力灌入,朝着剑笼劈了上去。 铛!铛!铛! “啊!啊!啊!” 楚河每往剑笼上砍一刀,里面的小明王就嚎叫一声。 每砍上三四刀,楚河手中的刀刃上就会被砍出一个大缺口,然后他就换刀继续砍。 金属交击声不断,小明王的哀嚎也不停。 远处正在放火的严琛,一脸疑惑地看向姜无遗,“喂,你说我们家小河在那干啥呢?” 姜无遗回过头瞅了瞅,露出个一切了然于胸的表情。 “楚兄这是在那折磨小明王呢,通过这一下又一下的刺激惊吓,彻底击溃他的心里防线。楚兄,真是高人啊。” 严琛挑了挑眉毛,点头道:“嗯,其实这些我都看出来了,就是考考你。” “那是那是,这点事当然逃不过严校尉的法眼。” 换了六把刀之后的楚河,终于将剑笼劈出个口子来,足够让小明王钻出来的。 此时的楚河,浑身都已经被汗水打湿。他弯着腰,侧脸看着里面泪流满面的小明王,露出一个自以为温和,实则在周岩看来分外阴森的笑容。 “出来吧,小明王殿下?” 第五十章 劈火 周岩看着外面恐怖的楚河,像个孩子一样,哇的一下大哭出声,非但不往外钻,还朝里面用力挪动了几厘米。 楚河眉头一皱,将手伸进笼子里,拽住周岩肩膀处的衣服,直接就将他拖了出来。 因为刚才楚河用刀劈开的口子并不太大,周岩又不断挣扎,所以在将他往外拽的时候,小明王的身上被锋利的剑刃割开好几道口子。 这下,他哭得更凶了。 “哭哭哭,我让你哭!”严琛扔了火把,怒气冲冲地走了过来,用刀柄对着小明王后脑就是一下。 周岩两眼一翻,就此晕死过去。 姜无遗也走了过来,将火把随手扔在一个铁心卫的尸体上。 这春池馆因为纱帐帷幔多,所以他们两个随便点了几处,火光就很快连成了片。 姜无遗笑道:“这大火一烧,就什么痕迹都剩不下了。” 楚河点头道:“咱们也赶紧出去吧,这火势越来越大了。” 于是三人便并肩朝春池馆门外走去,楚河单手拖着晕过去的周岩,好像在拖一只死狗。 忽然,严琛猛地一回头,楚河和姜无遗也赶紧转过身,顺着他的目光看去。 原来是护卫军的大军师常龙醒了,正艰难地往起爬。 此时那块铁片还镶在他的脸里,看着回过头来的三人,发出呜呜的声音,似乎是在哀求救他一命。 而在他身后蔓延而来的火浪,距他也就两三米的距离。 严琛顿时一乐,竟转头走了回去,剩下的两人也只好无奈地停下来。 “你是不是想和你主子一起?”严琛走到常龙身前,笑呵呵地问道。 想爬却怎么也爬不起来的常龙,看了眼被楚河拎在手里的周岩,赶紧冲着严琛点了点头,然后强忍着疼痛举起双手,示意自己投降,任凭处置,别让他被烧死就行。 可惜,他求的是严琛。 “做你的春秋大梦!”严琛扬起一脚,就将常龙直接踢进了火海之中。 眨眼之间,火舌就将这位小明王的第一宠臣吞没。 楚河站在远处仔细看了看,那个铁片似乎已经被烧化,和常龙那张臭嘴彻底融合。 火势越来越大,三人不再滞留,拖着小明王走出了春池馆。 走到外面,夏日的清风扑面而来,呼吸了一夜湿热腐糜空气的三人,不约而同地做了几个深呼吸,感受这清新的空气。 走到街对面,楚河将周岩随手扔到地上,然后和严琛、姜无遗一起,看向火光冲天的春池馆。 忽然,严琛一拍大腿,“坏了!” 姜无遗忙问道:“怎么了?” “那帮人身上,肯定都揣着不少银票,尤其是那十大剑侍,小明王出门带的家当应该都是她们保管的!完了完了,这下亏大了。” 姜无遗一听是这事,翻了个白眼,“得了吧,想起来也没用,就楚兄那一下,什么银票都毁了。” 说完,姜无遗还学了一下,伸出手掌来,然后使劲一握。 “不行不行,没有楚兄那气势。” 楚河呵呵一笑,随即三人望着浓烟滚滚的春池馆,陷入了一段较长时间的沉默。 “我总感觉我好像忘了点啥。” “我也是。” “我好像也这么感觉。” 又是一阵沉默。 忽然,三人猛地对视,异口同声。 “郝玥!” 有颗赤子之心的严琛急得直跳脚,“我收了姓郝的那么多银子,结果把人家女儿扔火里了,这这这……这不行啊,太不地道了。” 姜无遗则立刻劝道:“收的那些银子,是将她引荐给小明王的钱,她自己打了退堂鼓,不能怨咱们啊。这火这么大,还怎么救她?” 严琛直接就给了姜无遗一肘子,“不行!绝对不行!她又不是小明王的人,她死了,我良心上过不去!” 被掀翻在地的姜无遗也急了,指着严琛喊道:“我看你是看上人家了吧,好啊严琛,你小子看着浓眉大眼的,没想到还有这种心思,你等着,我得好好跟梁旖嫂子说说。” 楚河有些怪异地看向姜无遗,忽然觉得他是怕严琛冲进去后出事,才故意这么说的,这可和他一向自私自利、损人利己的性格不太相符。 但严琛可没想这么多,一激动又给了姜无遗一脚,好在是控制着力道,否则这一下非要他半条命不可。 严琛看向楚河,急道:“我进去救她,你看好小明王还有这个姓姜的,一个都别让他们跑了。” 躺在地上的姜无遗顿时嚷嚷道:“哎哎哎,我又不是你抓的囚犯,看着我干嘛啊?” 严琛不再理他,转身就要走,结果被楚河一把拽住。 “我去。” “你说啥?” “你身上伤太重,进去就算救了人,估计也出不来了。” 严琛还要再说什么,被楚河抬手拦住,只得叹息一声,拍了拍他这位义弟的肩膀。 “见势不妙就赶紧出来,就算救不出来人,也千万不能把自己搭进去。” 楚河笑着点了点头,便朝春池馆跑了回去。 这回他没走正门,而是找到了之前他们进去时候的那个偏门。 他记得从侧门进去就有一个楼梯,然后直上二楼,就是郝玥藏身的那个房间。 楚河顶着浓烟,冲进侧门,一股热浪扑面而来,让他很难喘过气来。 再往里走了十多米,烟小了一些,总算是能看见点东西了,但这里的火势更大,四处都是肆虐的火焰。 楚河很快就找到了之前他们走过的那个楼梯,从这里上去,就能找到郝玥。 但是,现在楼梯前面,是一片火海,根本没有通过的可能。 楚河站在火海前,停住了脚步。 过不去,不可能过去。 也许这个时候,郝玥已经死了,被烧死或呛死。 楚河决定放弃,他已经尽力,但没有办法。 往回跑了两步,楚河站住身,又回过头来,他突然有个大胆的想法,想要试一试。 于是他再次回到楼梯前面的火海前,双手握刀,举过头顶,气府内的全部元力开始向刀身灌注。 他进入了一种玄妙的状态,武侠小说中常讲人剑合一,他现在就是人刀合一。 紧闭双眼的楚河,往前轻踏一步,随后举在头顶上面的钢刀刀口一转,转身就是一记极其舒展的横扫。 一道半月形罡气,自楚河所站之地起,扫向火海。 瞬间,楼梯下面的这一片烈火,如狂风吹过麦田,火灭烟消。 第五十一章 金甲营 火海被楚河一刀扫灭,这个结果,就连他自己都没有想到。 楚河看着手中刀,他心中出现一个感觉,同时也十分确定。 刚才出刀的那一瞬间,他的刀法领悟到了一个全新的境界。 他的十三霸刀,已经踏入第三层了,甚至就快要到第四层了。 但现在还不是洋洋自得的时候,他还有更重要的事去办。 楚河用最快的速度冲上楼梯,一步数阶,几下就来到了二楼。 现在大火虽然已经蔓延到二楼,但好在还不算太过严重,楚河很快就找到了那个房间,快步跑了进去。 进了卧房,里面空无一人,楚河径直走向那角落里的衣柜,一拉柜门,郝玥果然还躲在里面。 此时的渠水首富千金,还在里面瑟瑟发抖,楚河一拽柜门,将她吓了一大跳,下意识就要喊出了声,但看到是之前领他来的铁心卫,又连忙捂住了自己的嘴。 郝玥仰着头,怯生生地看着楚河。 “快,跟我走。” “你要带我去见殿下?我不去!” 看着还啥也不知道的郝玥,楚河有些想笑,“来不及解释太多了,赶紧跟我走!” 郝玥嘴巴一咧,顿时哭了出来,“求求你了,我不想变成那些女人那样,求你别带我去。我让我爹给你银票,你要多少都行,别逼我,求你。” 楚河现在实在是没时间跟郝玥解释,一把抓住她的胳膊,就将她从衣柜中提了出来。 本来修为也不低的郝玥,现在却软得像坨烂泥,根本没办法反抗。 在这一点上,这郝府大小姐倒是和小明王十分相似,纸糊的修为,连花架子都称不上。 楚河一把就将她扛在肩上,往外走去。 感受着郝玥在自己后背上无力的捶打,楚河感觉自己现在好像是个强抢良家妇女的山大王,正准备扛着女人回寨逍遥。 两人一推门出去,郝玥就感觉到不对了,因为有一阵阵热浪扑过来,这可不是之前那湿热水汽的感觉。 楚河将郝玥放下来,指了指下面的火海,“不想被烧成炭,就老老实实跟我走。” “这……这是怎么了?” 楚河不再理她,沿着楼梯朝楼下跑去,还抓着自己那把纯白细剑的郝玥,在后面紧紧跟着。 到了一楼,被楚河一刀斩灭的那片火海已经开始复燃,但火势远没有之前大,楚河回头喊道:“跟紧我!” 然后楚河不再管郝玥,找出了一条没什么火焰的路线,快速朝进来的那个侧门移动。 郝玥看到了整个春池馆一楼,横七竖八被烧成焦炭的尸体,不自觉地伸手捂嘴。然后看到楚河就要走远了,赶紧跟了上去。 她依稀能认出那些尸体,全都是铁心卫,还有那些沦为玩物的女子。 再看楚河的背影,她忽然觉得有了些变化。 他究竟是谁? 终于,两人从侧门冲了出来。 就在郝玥跑出来的一瞬间,春池馆的主梁被烈火烧断。 这座庞大的二层建筑,轰然坍塌。 两人再慢一步,就要被埋在里面,到时候就真的是神仙难救了。 楚河跑到街对面,回过头心有余悸地看着已经变成一层的春池馆。 严琛和姜无遗赶紧跑了过来,上下拍打着楚河,看他有没有哪里受伤。 姜无遗冲着严琛埋怨道:“你看看,非得救那傻娘们,险些把楚兄赔进去。” 严琛上去又是一脚,“我给你脸了是不是?” 楚河扭头看向被吓得脸色煞白的郝玥,指了指地上还在昏迷的周岩,“这就是你心心念念的小明王殿下,怎么样,还想服侍他不?” 郝玥颤抖着看向他们,“你们不是铁心卫,你们究竟是什么人?为什么要骗我?” 这下姜无遗可不愿意了,“哎?骗你?我们骗你什么了?你说想服侍小明王,现在我们就把他扔你面前了。你这孩子非但不感谢我们哥仨,还质问我们?要不是楚兄舍命进去救你,你现在估计都快喝上孟婆汤了!” 楚河闻言,会心一笑,心想原来这个世界也有孟婆汤的传说。 这时,街道的尽头传来一阵轰鸣,那是马蹄的声音。 一阵烟尘漫卷,一队骑兵奔来。 楚河下意识伸手去摸兵器,被严琛制止。 “是自己人,金甲营到了。” 这一队人马在百骑上下,转眼就杀到春池馆前,马上骑兵个个兵刃出鞘,军容齐整,一股肃杀之气扑面而来。 这百骑身影在楚河心中掀起了不小的波澜,两世为人,这是他第一次见到这种将杀意几乎凝为实质的士兵。 这些骑兵的盔甲上、兵器上,都沾染着不少血迹,很明显,这些血都是敌人的,小明王护卫军的。 看着即将被烧成废墟的春池馆,这队骑兵立刻将可疑的楚河一行人团团围住。 当然,现在的楚河等人已经不能称之为可疑了,因为他们穿着铁心卫的盔甲,这些骑兵完全可以直接对他们发起冲杀。 但现在需要有人来解释这里发生的事情,所以只是将他们包围起来。 “缴械不杀!” 三人将头盔和面甲全部取下,严琛走上前去,姜无遗则悄悄退到了楚河的身后。 “你是……严琛严校尉?”队伍中一个明显是军官的骑兵,用震惊的语气询问道。 “我是严琛。” 那名骑兵赶紧下了马,跑到严琛身边,“严校尉,您……您没事,可太好了!” 站在不远处的楚河有些疑惑,没想到严琛一个小小的校尉,按理说即使武道修为不低,但也不至于在老八营中还有如此威望。 而且他观察到,那些马上的骑兵似乎也不是很理解他们上司的表现。当然,作为军人,没有人会在这时候提出疑问。 “王明……王老将军呢?” “将军马上就到,我去迎迎他。” 这个金甲营骑兵队长似乎因为见到了严琛,而十分兴奋,再次翻身上马,往他们来的方向飞奔而去。 不一会,他就再次骑马回来,身后还跟了一骑。 正是金甲营主将,王明伦。 发须尽白的王明伦,看到严琛后立刻下马,拍了拍他的肩膀,眼圈竟然有些红。 “好……好啊,没事就好。” 严琛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回头看向楚河,用眼神说等他之后解释。 这时,王明伦看到了地上趴着的周岩,问道:“这是?” “小明王。” 第五十二章 严琛的身份 王明伦看了看地上依旧晕厥的周岩,然后再次注视着严琛,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好啊,好啊……你有了如此战绩,那……” “哎哎哎。”严琛忙抬手打断老怀甚慰的王明伦,“行了,这事之后再说,先看看怎么处理这小明王。” 王明伦走到小明王身边,仅用一只手就将他提了起来,然后看了看他的脸,“还真是小明王。” 顿时,周围上百骑兵发出一阵兴奋的欢呼。 “把他给我绑上!” “是!” 王明伦一声令下,顿时周围四五个骑兵赶紧下了马,用粗麻绳将小明王捆好,然后绑在了之前认出严琛的那位骑兵统领的马上。 在绑到马上之前,那名骑兵统领还细心地往周岩肚子上拍了三颗锁元钉。 其实小明王在骑兵杀来时就已经被震醒了,但一直没敢睁开眼睛。 周围的人也都看出来了,只是没人愿意搭理他而已。 这时,远方又赶来一队骑兵,当先一骑身穿一套乌黑铁甲,座下战马也是油黑油黑的,没有一根杂毛,好似一团乌云飞来。 王明伦扯了扯嘴角,低声道:“争功的来了。” 姜无遗掩着嘴,在楚河耳边低声道:“是魁山营主将,段颚。” 段颚远远就看到了严琛,飞身下马,一下子冲到了严琛身前。 “您……您没事就好。” 严琛有些窘迫,挠了挠头,没有说话。 这一下楚河更懵了,堂堂魁山营主将,见到严琛竟然说的是“您”。 莫非自己这位义兄,还是个微服私访的皇子不成? 段颚确定严琛没事后,又赶紧朝王明伦拱手行了个礼,“王老将军,您辛苦了。” 王明伦哼了一声,开口道:“这次你们魁山是立大功了,到时候要是大将军有了什么赏赐分下来,可别忘给我们金甲营留点剩饭。” 段颚有些尴尬地笑了笑,“王老将军,瞧您说的,这次奔袭渠水,金甲是主力,我们魁山就是个辅攻。要是真有论功行赏的时候,那也是你金甲营拿大头。再说了,咱这是私活,违抗了军令,不挨罚就谢天谢地了,哪还有功劳这一说。” “咱刚从大涌关领兵出来的时候,确实是名不正言不顺,但现在可不一样了,你看看这是谁?”王明伦指了指马屁股上绑着的周岩, 段颚走过去,一把抓住小明王的头发,往上一提,就把脸露了出来。 “这是……这是小明王?” “哈哈哈哈,咱这趟可是来对了,抓了这小明王,他老子可就要乖乖就范了。大将军那边,压力应该会小很多。” 楚河摸了摸下巴,脑子飞快运转着,他听王明伦和段颚的对话,觉得似乎他们这次奔袭渠水,并不是冲着周岩来的,活捉小明王只是个意外收获。 “这两位是?” 段颚终于看到了和严琛一样,也穿着铁心卫盔甲的楚河和姜无遗。 “哦,这是我的义弟,楚河。” 段颚热情地走过来抓着楚河的胳膊,还拍了拍他的手。 然后他看到躲在楚河身后的姜无遗,明显愣了一下。 “我好像……见过你?” 姜无遗赶紧又把脸往下低了低,“段将军认错人了。” 这时,一直站在边上的王明伦冲了过来,越过楚河,一把拽住姜无遗。 楚河可不愿意趟这浑水,赶紧走到一边去看热闹。 “把头抬起来我看看。”王明伦冷声道。 姜无遗则使劲把脑袋往下压,要不是王明伦拽着他,他现在肯定能把头插到地里装鸵鸟。 “你是……姜无遗!” 姜无遗抬起头,强挤出点笑容来,“王老将军,好久不见,近来身体可好啊?” 王明伦一把就将姜无遗甩在地上,伸出右手,大喝一声,“刀!” 立刻有一位骑兵下马,跑到王明伦身旁蹲下。 这个骑兵背负着一柄一米多长的大刀,仅凭目测就能看出其份量极重,很明显,这位就是负责给将军背刀的。 王明伦从属下背上一把抽出自己的大刀,用刀锋指着姜无遗道:“小子,记得当初在军策司我怎么说的吗?你再出现在我眼前一次,我必杀你。我王明伦,说到做到。” 姜无遗毫不怀疑这位王老将军的决心,自知向他求饶是没有半点作用的,于是他探出脑袋看向严琛,“琛哥,我可是你的人啊,你可不能抓了小明王就不管我了啊。” 严琛正想张嘴说赶紧杀,忽然停住,扭头看向楚河。 楚河轻轻摇了摇头。 严琛愣了一下,随即不情不愿地说道:“叔,算了。” 这一切,都被站在一边的段颚看在眼里。 这位权势不小的魁山营主将,深深看了楚河一眼。 王明伦回过头来,看向严琛,“啥?这狼崽子真是你的人?” 严琛仿佛吃了苍蝇一般,但为了让王明伦放下刀,还是点了点头。 结果这王明伦将大刀往下属怀里一扔,非但没有动怒,反而开怀大笑。 “哎呀,好好好,我们终于等到这一天了……你的人……哈哈哈,好,太好了!” 一边说着,王明伦还使劲拍了严琛肩膀两下,拍的他呲牙咧嘴。 “走,跟叔回营,这小明王护卫军的营地刚修完,正好,咱们直接就住进去了。” “叔,我这还有事呢。” “有什么事之后再说,你跟我过去好好喝两盅。你小子安然无恙,还活捉了小明王,这天大的喜事,必须庆祝庆祝。” 严琛回过头想要抓楚河和姜无遗一起去,结果被姜无遗抢先开口,“我俩得赶紧回桃叶巷,看看嫂子和马大娘是不是没事。” 严琛沉吟半晌,也是有些担心梁旖,于是对楚河嘱咐道:“行,那你俩先过去看看,我晚点就回去。” 这时,王明伦又走了过来,一把拽住姜无遗的领子,威胁道:“我送你一句话,你既然是严琛的人,那就最好老实点,敢算计到他头上,我剥你皮!” 段颚吩咐手下,给严琛也找来了一匹马,严琛骑上后,又嘱咐了楚河几句,才跟着骑兵队伍往军营而去。 远远骑在马上的段颚,也冲着楚河轻轻点了下头。 楚河和姜无遗,站在春池馆的废墟前,看着激起漫天灰土,渐行渐远的马队。 “琛哥的真实身份,你是知道的,对吧?” “严琛,凉州大将军陈世独子。” 第五十三章 主公 楚河听了严琛的真实身份后,先是愣了两秒钟,随后哈哈大笑。 姜无遗疑惑问道:“你不怨他?” “怨他什么?” “他之前一直瞒着你啊?” “那有什么可怨的,我又不是怨妇。没想到啊,我还有这么个官二代大哥,以后有靠山了。” 对自己莫名其妙成了别人义弟这事,楚河始终心有芥蒂,一直称呼严琛为琛哥,而不是大哥,便是个证明。 但此刻起,楚河心里再没有半点想法了。 挺好。 不,非常好。 “对了楚兄,咱俩得赶紧把这身盔甲扒了,现在城里都是自己人,要是遇上哪个立功心切的生瓜蛋子,把咱俩认成了盛军,一发暗箭结果了咱,可就真没地说理了。” 楚河也觉得有道理,点点头,开始和姜无遗一起卸甲,忽然感到背后有一道灼热目光。 楚河一回头,看到郝玥正站在她的身后。 “你怎么还在这?已经没事了,回家吧。” “原来你们是乾国人。” “那又怎么样?” “卑鄙!” 楚河眉头一皱,觉得这女人实在是不可理喻,“我卑鄙?你要见小明王,我们领你见。你后悔了,我又进去救你,最后我成卑鄙小人了?” 郝玥被楚河几句话怼的是哑口无言,指着楚河喊道:“你们是利用我混进去的,然后才能抓到殿下的!” 楚河一听,也觉得有几分道理,点头道:“行,回头我让严琛把你们郝家的功绩报上去,通报整个凉州,还有你们的这个荆崎道、河鼓道,让大家都知道郝老爷在活捉小明王这件事上做出的巨大贡献。” 一边看笑话的姜无遗终于忍不住笑出了声,“想不到楚兄考虑的如此周全,佩服佩服,等我回去就给郝家写一个大匾,就写……” 楚河看着快要哭出来的郝玥,嘿嘿一笑,说道:“渠水首义。” “哎呀,好啊,郝姑娘,你说怎么样?” 一想到明王周士凯的怒火将发泄到小小的郝家头上,郝玥就不寒而栗,眼神中开始出现恐惧。 楚河和姜无遗将盔甲扔在一旁,只穿着内衬,拿着铁心卫的佩刀用来防身,朝来时方向走去。 姜无遗临走还不忘补上一刀,“行了姑娘,赶紧回家等好消息去吧。” 两人往前走了十多米,一边走,姜无遗一边轻声数着数。 “十、九……五、四……” 还没数到一,就听到后面传来郝玥的喊声。 “你们究竟要怎么样?” “告诉你爹,准备银票送到桃叶巷,数额多少,看他心意!否则渠水首义的大匾,会按时送到府上。” 撂下这句狠话,两人便不再理会欲哭无泪的郝玥,大步离开。 走出了两条街,姜无遗突然站住身,对着楚河拱手作揖,“多谢楚兄,刚才救我一命。” “没有我,他们也不会杀你。” 姜无遗摇了摇头,“不,没有楚兄,我必死无疑。辛木营因我而灭,严校尉不会为我求情,王明伦更不会手软。” 楚河笑了笑,话锋一转,“既然你这么感谢我,那说说吧,为什么骗我?” “我之前确实知道严校尉是大将军之子,但是他自己不说,我也实在不好多嘴。” “不是这事。” “那是?” “金甲营和魁山营,不是为了小明王来的。” 姜无遗沉默半晌,终于开口道:“确实,他们从大涌关出发时,应该不知道这里是小明王护卫队。” 楚河平静地阐述道:“他们是为了救大将军之子严琛而来。” “是。” “所以这本就是你的计划,用新兵营做饵,钓来小明王,再用严琛作为要挟,逼迫两大老营来攻渠水。但实际目的,还是让凉军活捉小明王,以此影响北面河鼓道的战局。” “是。” “如果不是严琛在这里,单单一个小明王,两大老营不会扔下大涌关不管,冒险奔袭渠水。” “是。” “你去桃叶巷找严琛,其实只是为了确定他的死活,并不是什么要他去盯着小明王。你是在到了梁旖家之后,才改变的主意。” “是。” “为什么?” “因为您。” “我?” “见到您的第一眼,我就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但我很清楚,您绝对不是一般人物,所以我才提出盯梢小明王的计划,只为见您出手。事实证明,我的决定并没有错。” 楚河一时间不知该说些什么,他没想到姜无遗竟然还有这样的直觉。 姜无遗缓了缓,继续道:“而且在梁旖家越久,我就越是好奇。我想要看看,您究竟是何方神圣,能让严琛将十三霸刀都传给您。” “十三霸刀?” “那是大将军陈世的家传刀法,据我所知,只有他们父子二人会。” 这一下,楚河彻底陷入了沉默。 又走了一段路,楚河觉得气氛有些尴尬,便又主动开口道:“看来你们那个陈世大将军还是很在意他这个儿子的,冒着大涌关空虚的风险,也要把两大老营派出来营救。” 姜无遗却摇了摇头,“不是这样的,陈世大将军不是这样的人,他不会为了自己儿子的生死,拿凉州军人的性命冒险。刚才段颚也说了,他们这是违抗军令干的私活,大将军肯定是不同意的。” “这两位将军,还真是忠肝义胆。” 姜无遗点了点头,“其实凉军之中,知道严琛是大将军之子的人,绝对不会超过百人,基本上都是最核心的人物,我也是因为在军策司,才知道这件秘辛。这些核心人物中,大多数还是支持严琛的。” “大多数?什么意思,还有人看不惯他?” “当然,咱们凉军中的少壮派,可是视他为眼中钉,肉中刺。” “少壮派?” “不错,就是凉军中以百虎营主将徐从虎为主的一派,他们都认为徐从虎应是下一任凉军之主,所以对严琛十分敌视。” “这百虎营,也是老八营之一?” “不错,这位大名鼎鼎的徐从虎,就是出生在这百虎营里,他的父亲,是百虎营上一任主将,为救大将军而死。” 楚河点了点头,“百虎营徐从虎,听着就够霸气的。” 姜无遗笑道:“您将来会有机会见到的。” “你说话怎么总是您您您的?” “因为我决定了一件事。” “什么事?” 姜无遗忽然站住,郑重地看着楚河,随后单膝下跪,后背挺得笔直。 “主公。” 第五十四章 楚河的野望 楚河被姜无遗这一下吓了一跳,忙往边上闪了一步,“你干嘛?” “效忠!” 姜无遗这两个字说得斩钉截铁,没有半点开玩笑的模样。 “什么意思?效忠我?” “不错,效忠您,我姜无遗在此发誓,将来一心追随主公,有半点异心,天打雷劈。” 姜无遗一边发誓,一边将右手举得高高的,伸出三个手指。 楚河无奈道:“你效忠我有什么用?你得找我大哥去,他是大将军儿子,我算干嘛的?” “效忠他没用。” “没用?” “对,没用。就算严琛将来真接手了凉军,就算他成了第二个陈世大将军,也没有半点意义。仗,依旧会打。人,依旧会死。” “怎么,你效忠我就能天下太平了?” “至少您是最大的可能。” “什么意思?” “这个世界,需要英雄。” “我是英雄?” “您现在不是,但终将会是。” “为什么?” “因为您所展示的那所谓的巫术,根本就不是这个世界该有的本事,我想了很久,只有一个解释。您是真正的天子,是上天降下来拯救这地狱般的人间的。” 楚河有些无语,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于是扭头就走。 姜无遗连忙爬起来追上去,跟在楚河身后谄笑道:“主公,您是答应了?” “答应什么?” “领着我们一起,开创一个太平人间啊。” 楚河疑惑问道:“你们?” 姜无遗搓着手回答道:“现在是我,将来肯定会有更多人追随您,但您可要记住了,我是第一号。” “太平人间?怎么开创?” “只能以暴制暴,打出个万世太平来。” “我还有那个本事?” “我刚才说了,您是最大的可能。” 说完这句,两人不再开口,沉默地往前走着。 半晌后,楚河终于开口问道:“你就不好奇我的巫术是从哪来的?” 姜无遗严肃道:“主公的秘密,做下属的不会,也不该去打探。” 听了这话的楚河忍不住笑出了声,暗叹姜无遗的马屁功夫实在了得。 “主公这是答应了?” “再说。” “那您就是答应了,我会开始着手培养咱们自己的势力。”姜无遗兴奋道。 “提个要求。” “主公您说。” “别叫我主公,也别用您这个字,我听着太别扭。” “那我怎么称呼您……你。” “和原先一样,叫楚兄就可以了。” 姜无遗顿时紧张起来,“这……这多不好,没有尊卑的话……” 楚河不耐烦道:“我的话你不听了?” 姜无遗忙道:“听!主公的话……不是,楚兄的话我一概无条件服从。” 正走着,楚河看到前面围了一群人,想着反正也没什么事了,去凑凑热闹,便领着姜无遗挤进人群。 众人围观的,是一个已经被大火烧塌的屋子。 楚河定睛一看,这不正是之前自己溜出来给严琛抓药的那间药房吗?当时华佗就是在这里效仿神农,亲尝百草。 药房门口坐着一个光头男人,怀里抱着被烟熏黑的大匾,上面依稀能看到“百岁堂”三个大字。 楚河走上前去,弯腰问道:“掌柜的,这是怎么了?” “还不是那帮盛军狗崽子,乾军杀过来他们不去抵抗,往我的药房里钻,那我能干吗?我……” 这光头老板说了一半,越看楚河越眼熟,猛地想起来他是谁了,“哎哎哎,你不是那个那个……” 楚河笑道:“对,我在你这里抓过药。” 光头男人赶紧站起身,在楚河耳朵边上低声道:“喂,你那兄弟,救过来了?” 楚河笑吟吟地点了点头。 原本沮丧的药房老板,一下子就兴奋起来,“怎么样?我们家的药,绝对是货真价实,童叟无欺!” 楚河看着他身后的一片废墟,开口问道:“怎么还烧了呢?” “有几个盛国兵,打不过你们乾国人,就往我这里面跑,还让我给他们准备跑路的盘缠路费,那我能干吗?我领着伙计就跟他们干,当场就弄死两个,剩下的逃跑之前,往我这里面放了两把火,就弄成现在这样了。” 楚河看这位心态还算不错,于是便笑道:“你这脾气真得收敛收敛,人家要点银子,你给就是了,结果你看看现在,店都烧没了。” 药房老板摇头道:“事是这么个事,但理不是这个理。老子的钱,一个铜板都不会给他们。” “那你以后怎么办?” 老板拍了拍手里扶着的大匾,“有它在,我们一家人就饿不死。” 楚河点了点头,回过头去小声对姜无遗说道:“拿点银子来。” “我哪有啊?之前那些银票、金条,都被严琛讹走了啊。” 姜无遗一边说着,一边还伸出头看了看这个倒霉的药房老板,低声道:“楚兄,光靠接济,你有多少银子?又能帮几个人?听我的,咱们一起做一番大事业,让这世道正过来!” 楚河忽然想起来件事,便走回药房老板身边,“我之前那个药方,你还记得吧?” 光头男人点了点头,有些迟疑地问道:“你那方子……真有用?” “好好记着那方子,说不定你东山再起就靠它了。” 说完,楚河拍了拍他的肩膀,转身和姜无遗一起挤出人群,朝桃叶巷继续行去。 经历了刚才这件事,见到了悲惨而又乐观的药房老板,楚河对这个世界的认识更深刻了些。 他也开始认真考虑姜无遗的话,也许真能在这里干出一番大事业来。 本来楚河的打算,是凭着戒指带给他的特异功能,在这个世界当个大财主,多娶几个老婆,游山玩水,游戏人间。 可现在,他的想法又有了些变化,因为他看到了这个充满苦难的人间。 他楚河,也许真的如姜无遗所说,有机会、有能力改变这一切,创造出一个清平盛世。 倒不是说他想当圣人,为了广大受苦受难的老百姓们呕心沥血,死而后已,那太累了。 但是此时此刻,他真的觉得也许重活一世,不该庸碌一生。 若是死后再见到冥王,他该说什么?是尴尬地说谢谢冥王大人,这辈子还不错,娶了好几个媳妇,生了一窝孩子? 不,从这一刻起,楚河有了他的野心和奢望。 他要将自己的名字,刻在坚硬的玄武岩上,任风吹雨打也不会磨平痕迹。 他要让自己的故事,在这个世界中恒久流传,无数后人世代铭记。 他要再见到冥王的时候,可以骄傲地跟他说一句话。 “你在这里很无聊吧?那你可以去那个世界里,听听我的故事。” 第五十五章 怒火 两人一边走着,一边看着街道两边的乱像,偶尔聊上几句。 在一段不长的时间内,渠水县三易其主,最苦的自然是百姓。 就算凉军入城后小心万分,尽量不去骚扰百姓,但盛军的残兵败将们可不会顾及这么多。 到处都是起火的房屋,和失去了亲人的人们。 兵败时,一些红了眼的盛军见人就杀,不少百姓因此遭殃。 一个母亲跪坐在地上,怀里抱着还在襁褓中的孩子,双目无神地看着前方,目光涣散无神。 楚河轻叹口气,“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两人又走了一会,心情好了些,楚河突然问道:“对了,大将军姓陈,严琛姓严,什么情况?” 姜无遗轻咳两声,低声道:“这事很少有人清楚,但我知道点,严校尉是随母姓。” “母姓?” “对,陈世大将军这一辈子,所有的精力和体力都投在了凉军中,一生未娶,严琛这个独子,应该是个意外。” 楚河顿时来了八卦的兴趣,笑道:“详细说说。” “具体的事除了他们本人,外人谁也不知道。我就大概了解点,严校尉的母亲是江州人,和大将军在一次回京述职途中偶遇,于是便自然而然发生了一些故事。” 说完这段,姜无遗还贼眉鼠眼地左右张望两下,怕大将军家事被外人听到。 “后来咱们严校尉就出生了,但这个时候大将军早就回了大涌关。这位妇人便一直是一个人带着孩子,因为害怕影响大将军的声誉,便让孩子跟了她的姓。” “此后十多年,大将军和这位妇人再也没有联系过,也没和其他任何一位女人有过关系。直到严琛十六岁的时候,他母亲重病缠身,撒手人寰,陈世大将军直到此时,才派人将他接到了大涌关。” “到了大涌关之后,大将军亲自教他这位独子修炼,传他十三霸刀,但两人的关系始终不好,应该还是因为严琛母亲的事。” “虽然凉军中有不少核心人物支持子承父业,将来由严琛接管凉军,尤其是以王明伦为首的老一派。但在这件事上,大将军始终没有松口,严琛好像也不是很上心。” 姜无遗摸了摸下巴,眯眼说道:“所以大哥到现在才是个校尉,按理说他至少也应该领一个营才对。” “王明伦早就提过这事,甚至说要把自己的金甲营交给严琛,被大将军直接骂出了军帐。而且到辛木营当校尉,也是严琛他自己要求的,他和贺丛挺投脾气的,要不是被我算计,估计现在还在哪混日子呢。” 楚河这才意识到自己之前对严琛毫不了解,听了姜无遗这些话,他才对这位大将军独子,自己的义兄,有了一个模糊的认识。 不知不觉间,两人已走到了桃叶巷,刚进巷口,就察觉到一股不同寻常的气氛。 太安静了。 楚河和姜无遗下意识加快脚步,快速来到梁旖家门口,扣动门环。 扣了几下,里面没有一点动静。 按理说,这时候梁旖应该和马大娘守在门口,等他们回来才是。 两人对视一眼,都看出了对方眼里的不安。 楚河又赶紧使劲用手掌拍了几下大门,终于有人回应了。 “谁?” 是个男声! 楚河直接就要伸手拔刀,被姜无遗拦了一下。 姜无遗粗着嗓子喊道:“老子是你铁心卫爷爷,赶紧开门!” “铁心卫大人?” “快开门!” 吱呀一声,梁旖家老旧的大门就被推开了一条缝,从里面伸出个脑袋来。 是一个大概四十多岁的盛军老兵。 “你们是铁心卫?”那人警惕地询问道。 姜无遗指了指楚河手里的刀,恶狠狠道:“我们跑路还能穿着盔甲不成?认识这刀不?” 盛军老兵一脸狐疑地看着楚河手里的刀,还是没有让他们进去的意思。 “去你妈的!” 急到不行的楚河,抬起脚顺着门缝就蹬了进去,这一脚下意识用上了元力,把那老兵一脚踹进了院子中间。 看来刚才还是太客气了,这一脚蹬出去,那老兵立马就认可了他们两个铁心卫的身份,从地上爬起来就开始磕头。 楚河和姜无遗赶紧冲进院子,屋里又有两个盛兵跑出来,也跪在了他们的同伴边上,一个劲地磕头请安。 “大人,救命啊大人,外面全是乾国人,我们没办法才躲到这里面的,您行行好,也带着我们跑吧。” “对对对,我们能伺候你们,洗衣服做饭抢女人,我们都行,可千万别把我们扔在这啊。” “大人,这家的女人不错,我们将她献给您。” 楚河的怒火已经直冲头顶,“她们在哪?” 这三个小卒在铁心卫面前,神魂俱颤,根本没有注意到刚刚到这里的大人,怎么会知道是“她们”。 “都绑在屋里了。” “带我去看。” 之前给楚河开门的那个老兵,赶紧站起身,点头哈腰地领着楚河走进内院。 楚河在这个老兵的脖子上,看到了几道抓痕,应该是梁旖反抗时挠的,这让他的眉头皱的更紧了。 走进最里面的卧房,楚河终于看到了背靠背绑在一起的梁旖和马大娘。 梁旖身上衣衫整齐,显然没受什么欺负,这让楚河着实松了口气,否则他可不知道该怎么向严琛交代。 看到进来的是楚河,被麻布塞满嘴巴的梁旖和马大娘,发出一阵呜呜声音。 楚河回头死盯着那个老兵,“就你们三个?” 毫无危机意识的老兵点头道:“对啊,队伍早就被冲散了,我们三个结伴跑进这桃叶巷的,这桃叶巷住的都是达官显贵,乾人轻易不会……” 话还没等说完,楚河手里的钢刀闪电般出鞘,精准地砍在了老兵的脖子上,然后像切豆腐一样划过去。 脑袋应声而飞,脖子上碗口大的伤口呲着血,然后便无力地倒在地上。 楚河赶紧跑到里面,将梁旖和马大娘嘴里的麻布拽出来,急切问道:“没事吧?” 马大娘说不出什么,就是掉了两滴眼泪下来。 梁旖则恶狠狠地对楚河说道:“没事!小河,给我弄死他们!” 第五十六章 必须磕 楚河赶紧帮梁旖和马大娘解开了绳子。 马大娘一脸愁苦相,叹气道:“给你们添麻烦了。” 楚河一听这话,立刻正色道:“你这是什么话?您是干娘,有什么事我和大哥顶着,你就安心等着,等你丈夫和亲儿子回来,到时候再把我俩介绍给他们。” 马大娘不再说话,转过身去偷偷抹眼泪。 “小河……”梁旖张嘴要说什么,被楚河抬手制止。 “放心吧,一切都交给我,这几个逃兵我要是都解决不了,我还不如回老家种田去。” 说完,楚河便提着刀出了内院。 外面剩下的那两个还跪在地上,不知道在央求着姜无遗什么,不停磕着头。 看到楚河出来,他们也能大概感觉出,楚河的官职似乎比姜无遗要高,于是便又跪着转向了楚河。 两人看到楚河手里还在滴血的刀,还以为他是把里面的老少妇人都给杀了,都在心中暗暗嘀咕铁心卫果然是心狠手辣。 其中一个满脸堆笑着爬起来,弓着腰讨好道:“大人,我帮您洗洗刀。” 楚河低头看了眼血迹已经凝固在上面的刀刃,笑道:“好啊,你来吧。” 这个逃兵谄笑着走过来,结果刚要伸手, 就感觉自己的肚子往外嗖嗖地冒凉风,身体中的力量也随着这些凉风快速流逝。 他低头一看, 不知道什么时候, 铁心卫大人手里那把刀, 正插在自己的肚子里。 逃兵迷茫地抬起头,看向楚河, “大人,为什……” 楚河猛地将刀拔出来,看着缓缓倒地的盛国逃兵, 面无表情地说道:“你惹错人了。” 还跪在地上的最后一个,终于意识到发生了什么,连滚带爬地往院内石磨方向跑,那里有他的武器。 楚河一个箭步就冲到了他的身后,一刀砍翻。 他后背喷出来的鲜血, 将楚河这一身白色内衬, 大多数地方染成了深红色。 站在远处看热闹的姜无遗, 发现楚河的气质有了一个明显的变化, 他认为,这也许与他们两人回来路上交谈的话有关。 在姜无遗眼中, 楚河越来越像一个真正的高位者, 主宰他人生死。 “楚兄,刀法又有精进啊。” 楚河有些诧异地看向姜无遗,心想自己的十三霸刀刚破第三层,这姜无遗怎么就能看出来? “你眼力不错啊?” 姜无遗嘿嘿笑道:“那是当然,我在军策司的那些年,别的没练出来, 但眼光阅历是绝对不差的。” 听外面没了动静, 梁旖便小心翼翼地搀着马大娘从内院走了出来。 看到楚河和姜无遗,却没见到严琛,梁旖的眼圈一下子就红了。 “小河,你……你大哥……” 楚河一见梁旖误会了,忙解释道:“没没没,大哥没……” “你大哥没了?”梁旖嘴一咧,眼看就要开始嚎啕大哭。 “大哥没事!” 梁旖一下子愣住了,然后将已经释放出来的情绪又一点点收了回去,嗔怪道:“你磕巴啥啊?可吓死我了!” 楚河挠了挠头,“紧张了,不好意思啊, 嫂子。” “那他怎么没和你们一起回来?” “我们这不是活捉了小明王吗?大哥被拉到军营庆功去了, 他让我们先过来看看你俩有没有事,他稍晚点就回来。” 梁旖兴奋道:“你们真把小明王给抓了?” “抓了,已经被金甲营压走了。这下我估计,明王周士凯就要投鼠忌器了,你说呢?”楚河看向姜无遗。 姜无遗沉思片刻,回答道:“至少现在凉军占据了绝对的主动权。” 梁旖有些惊讶地发现,楚河和姜无遗的关系似乎亲近了许多,但她没说什么,因为这不是她一个妇人家该过问的。 梁旖挽起袖子,对楚河说道:“赶紧把衣服脱了。” 楚河下意识往后一退,手捂胸口,“啥?” 梁旖没好气的瞪了楚河一眼,“我帮你把这套内衬洗了,上面全是血你看不见?” 于是楚河和姜无遗各换了一套衣服,梁旖将他们的衣服放在大盆中,又接了两桶井水,开始搓洗起来。 楚河看着梁旖那双被井水激得通红的双手,心中暗叹可真是位上得厅堂下得厨房的好女人,怪不得严琛这么依赖她。 姜无遗坐到院中的桌子旁,冲着马大娘笑嘻嘻道:“大娘,饿了。咱该吃晚……早饭了吧?” “对对对,你们可是大功臣,饿坏了吧?我赶紧给你们做饭去。” 马大娘系上围裙就去灶房给他们做饭了,坐在一边洗衣服的梁旖也笑呵呵地没说什么。 大概到了快中午的时候,院子里吃饱喝足的几人正在闲聊,严琛终于回来了。 给他开门的梁旖见他醉醺醺地回来, 便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一句话没说就走开了。 一头雾水的严琛,一步三晃地走进院子, 忽然看到地上的盛军尸体和血迹,酒一下子就醒了大半。 “这……这是怎么了?有逃兵跑这里来了?” 姜无遗回答道:“我俩回来时,有三个护卫军逃兵藏在里面,把嫂子和大娘都给绑了。好在我和楚兄及时赶到,楚兄一人一刀,全都给咔嚓了。” 楚河原本以为严琛会好好称赞自己一番,大夸他这位义弟靠谱。 但听了事情经过后的严琛,开始浑身颤抖,头冒虚汗。 一边的梁旖也看出不对劲了,连忙走过来关切道:“怎么了?我们这不是没事吗?” 严琛一下子回过神来,伸出手抓着梁旖的肩膀上下看,“你没事吧?他们没伤到你吧?都怨我,都怨我!我跟那个死老头子喝什么酒啊我?” 说完,严琛竟然开始伸手抽自己嘴巴。 梁旖赶紧抓住严琛的手,心疼地抚了抚他的胸口,安慰道:“你看我这不好好的吗,他们就是把我绑起来了而已,没受伤。但还是多亏了小河及时回来,要不然时间长了的话就真不好说了。” 饱含热泪的严琛,将头转向楚河,嘴唇颤抖着。 楚河慌忙站起来,“哎哎哎,你要干嘛?不至于啊,不至于。” 严琛扑通一下就跪了下去,“小河!你先救我一命,现在又救了我媳妇,没啥别的说的,我今天必须给你磕俩,不!仨!必须给你磕三个响头!” 第五十七章 大将军之子的愿景 谁也拦不住情绪激动的严琛,这位大将军之子,硬是给楚河连磕了三个。 楚河一脸无辜地看向梁旖,“嫂子,我……” 梁旖则笑道:“小河,他愿意磕,你就接着,等他酒醒了,说不定还没这好事了呢。” 一听这话,严琛竟然哇的一下哭出声来,“媳妇啊,我就不该喝酒啊,都怨我啊!” 楚河感觉自己起了一身鸡皮疙瘩,翻了个白眼,说道:“我要去补觉了,你们继续。” 姜无遗也赶紧站起来,“我也去睡觉。” 梁旖无奈地看着死死抱着自己的严琛,低声道:“行了行了,咱俩也回屋,你不也一夜没睡吗?好好睡个觉,有什么事醒了再说。” 随后梁旖便不好意思地看了眼马大娘,然后拖着泣不成声的严琛走回内院。 黄昏时分,夕阳斜照,昨夜出去干了大事的三个人,陆续醒来。 马大娘做了一小桌子菜, 来庆祝他们的平安归来。 “晚上你俩还得跟我去趟军营。” 正闷头吃饭的楚河和姜无遗,同时抬头看向严琛。 严琛撂下吃了一半的馒头, 无奈道:“没办法, 老王头非要见见你俩。” 姜无遗嚷道:“开什么玩笑, 我去金甲营?我在军策司做副司座的时候,都不敢去金甲营, 现在你让我去?还不如直接把我脑袋砍下来拎过去省事……哎不对啊,小明王是你抓的,他要见我俩干嘛?你咋跟他说的?” “我就说, 我这命是小河救的,捉小明王的计划,是你姓姜的出的。然后王明伦就非要见你俩,并且说你和他们金甲营的恩怨,一笔勾销。” 姜无遗顿时兴奋起来, “那是不是严校尉你也不准备杀我了?” 姜无遗就是这个性格, 给点阳光就灿烂。 严琛严肃地摇了摇头, “不, 我只是保留随时杀你的权利,暂时不杀你而已。” “啥?” “我不得不承认, 你确实是个人才。既然你之前说要效忠小河, 帮他成就一番大事业,那我就暂且信你。但我要是发现你有任何不轨行为,那我……” “等等等等!”楚河忙抬手打断,“什么意思?他效忠我?他什么时候跟你说的?” 严琛也开始有点迷惑了,“就昨天啊,在郝财主家, 他说你让他效忠, 帮你横扫寰宇,荡平八方,重建人间啥的,不是你让他跟我说的?” 姜无遗低着头,看着梁旖家院子里的地面,想看看有没有地缝能让他钻进去躲躲。 楚河稍微一想,就明白大概是怎么回事了。 在他们去春池馆之前,姜无遗就已经决定要效忠楚河了,根本没有考虑楚河是否有争霸天下的想法,完全是帮他做了这个决定。 楚河瞪了姜无遗一眼,然后有些心虚地看向严琛。 毕竟人家才是根正苗红的大将军之子。 严琛把剩下的馒头一下全塞进嘴里, 然后口齿不清地说道:“放心吧, 小河,你哥哥我全力支持你。” 楚河低声道:“那大将军……” 严琛顿时噎了一下,知道自己的身世已经被姜无遗泄露出去了,便在桌底下怒踹一脚。 姜无遗直接从凳子上被踹了下去,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梁旖知道他们要谈正事了,便给马大娘使了个眼色,两人起身去灶房洗涮,将地方让给男人们。 这下轮到严琛心虚了,“你都知道了?” “姓姜的和我说了,我大哥是大将军之子。” “啊,那……你不埋怨我哈。” 楚河感觉有些好笑,“埋怨你啥啊?我能有这么个官二代大哥,我高兴还来不及呢。” “那就好,那就好。” “大哥你放心,我绝对全力支持你接手凉军,到时候有啥需要我的地方,吱声。”楚河把胸口拍得震天响。 “别别别,千万别,啥凉军不凉军的,我是一点这方面想法都没有。” “啥?”楚河还没见过如此淡泊名利的官二代。 严琛往灶房的方向瞄了眼,小声继续道:“我现在啊,就想领着你嫂子,去个山清水秀的地方安家。我都想好了,就去泉州,找个有山有水的地儿,置办个大宅子, 买上十几亩田,生他一窝大胖小子,咋样?” 楚河和姜无遗都眨了眨眼睛, 呆呆地看着这位凉州大将军之子。 同样是官二代, 小明王周岩和严琛的觉悟, 可以说是天差地别。 姜无遗插嘴道:“那……那凉军怎么办?” “凉军跟我有啥关系?先不说我愿不愿意, 人家陈世也不会让我接班啊,你们想多了,现在就是王明伦他们几个老头子嚷嚷的欢。我估计啊,最后还得是徐从虎那小子接手,我虽然不怎么喜欢他,但不得不说,他确实是个虎将。” 沉默半晌后,严琛突然猛地一拍桌子,把两人吓了一跳。 “但现在不一样了!我虽然方方面面都不如那个徐从虎,但小河你不一样啊,就你在春池馆表演的那一手,咔咔一飞,手这么一握,二百铁心卫啊那是,让你一下就给握死了。你说说,这世间除了你,还有谁行?” 楚河感觉自己有点没跟上严琛的思路,“你啥意思?你让我接班凉军?别开玩笑了啊,我算哪根葱啊?” 严琛拍了拍楚河的肩膀,语重心长地说道:“现在肯定是不行,但事在人为,有我支持你,你就放手去干!” 楚河苦笑道:“大哥,你可别为难我了,凉军中那些大人物,哪个会接受我这么个外人?” “怎么是外人?我之前教你的十三霸刀,那是陈世的祖传刀法,现在这世上就咱们仨会。你是我义弟,那就是他陈世的义子啊,这不就是自己人了。” “琛哥,你可千万别误会。我虽然是想这辈子做点大事业出来,但我可没有半点要抢你的凉军的意思啊。” 严琛忽然正色道:“小河,不是你抢我,是我求你!我真是不想管这个烂摊子,你也能看出来,我就不是这样的人。我现在就后悔当时我娘死了,我怎么就跟着陈世的人去大涌关了呢?我当时就应该直接开溜,做个逍遥浪子,浪迹天涯。” “琛哥……” “小河,别说了,你还想让我再给你磕两个不成?反正也磕三个了,不差这两个。” “哎别别别……” 第五十八章 抄底 严琛显然是跟姜无遗在一起时间长了,脸皮都厚了许多。 说跪就跪,说磕就磕。 楚河费了好大劲才把严琛从地上拽起来,折腾了一身汗。 “大哥,你可别闹了。” “那你答应了?” “答应啥?” “接手凉军啊!你是没见过徐从虎那小子,活脱脱一个虎崽子,要是他接管了凉军,那乾盛两国边境就再也没有消停的时候了,我实在不想再看到死那么多人了。” “行了行了,等看看情况再说!” 严琛站起来拍了拍蹭在身上的灰土,笑嘻嘻道:“小河,以后你当了大将军,有时间就去泉州看看我,我在那边种地也有面子啊。” 楚河耸了耸肩,无奈道:“泉州就那么好?” “那当然,那可是号称百眼泉州,啥叫百眼,是大小湖泊上百,真正的鱼米之乡,人间天堂。” 严琛抬头看了看天,“咱差不多该走了,老王头非要见你们,咱到那跟他喝两杯就回来。” 楚河为难道:“咱们走了,万一再有盛军逃兵溜进来怎么办?“ “没事,我都想好了, 我先去找一队护卫来,咱们再走。” 说完, 严琛就朝院外走去, “你们在这等着, 我去去就回。” 他也确实很快就回来了,楚河感觉也就是两柱香的时间。 跟着严琛一起回来的, 还有一队军容肃穆的护卫兵,十人左右。 严琛把梁旖叫出来,告诉她这些人暂时留在这里看家护院。 护卫兵队长对着梁旖行了个军礼, 然后开始安排手下到各个位置站岗,原本就不大的院子,一下子显得有些拥挤。 看着这一个个挺胸抬头的凉兵,梁旖有些不好意思地低声道:“琛,我俩没事的, 你们早去早回就行, 真不用麻烦这些兄弟。” “嫂子, 不麻烦。”卫兵队长走过来笑道:“能帮严校尉做事, 是我们的荣幸。” 梁旖忙道:“那我给你们做点吃的吧?” “嫂子,我们自己都有干粮, 真不用麻烦了。”说着, 队长拍了拍自己的胸口,然后转身走到一边站岗去了。 严琛笑着拍了拍梁旖的手,“别想那些没用的了,和干妈回去歇着吧,我们很快就回来。” 梁旖懂事地点了点头,然后和马大娘一起回了内院。 严琛回过头, “那咱们也走吧, 早去早回。” 楚河和姜无遗站起身,跟着严琛往院子外走。 就要出院子时,姜无遗嘴欠,和那个卫兵队长说了句“辛苦辛苦。” 队长面无表情地看向姜无遗,冷冰冰说道:“没有死去的人辛苦。” 姜无遗被说的一愣,很快就意识到什么,想要低着头灰溜溜逃走。 但这队长没给他机会,高声道:“我二哥,死于平阳二十六年,河鼓道。” 姜无遗只想快点离开,但走在前面的严琛却不怀好意地停下脚步, 回过头来看热闹。 “我这个队长, 就是四年前接我二哥的班。” 楚河忽然想起来之前严琛跟他讲的,姜无遗在军策司时,曾用一份假情报骗金甲营深入河鼓道,作为诱饵,以声东击西。 平阳二十六年死于河鼓道,这个队长说的应该就是这事。 姜无遗挠了挠头,憋了半天,终于开口道:“对不起啊,我……” 结果那队长一抬手,打断了他的道歉。 “军人战死沙场,乃天职所在。我说这话,只是希望姜副司座能记得他,记得他们。” 姜无遗沉默地看着他,半晌后,终于开口,嗓音有些沙哑,“无一日敢忘。” 卫兵队长身子一板,右手成拳,用力锤在胸口上,朝姜无遗行了个凉军军礼。 “我替我二哥,替所有金甲营死去的弟兄,谢谢姜副司座。” 姜无遗勉强地笑了一下,“我早就不是什么副司座了。” 那卫兵队长却正色道:“当年我金甲营兵围军策司,我便是其中的一个小卒,那天我听到了大将军对我们王将军说的话。” “他……他说什么了?” “大将军说,那场大捷,金甲营是首功, 我们都该感谢您姜副司座,在老八营中选了我们。所以我替那些弟兄, 谢谢您。” 一行三人从梁旖家出来,都觉得胸口上好像堵了块石头,闷的实在难受。 出了家门没走几步, 他们就远远看到巷口有一道熟悉的身影。 是郝玥。 姜无遗的心情一下子就开朗起来,“这孩子是真听话啊,来送银票来了。” 严琛疑惑道:“什么意思?” 楚河笑着解释道:“姜无遗吓唬她,说是郝家帮凉军抓的小明王,不送银票来,他就把这事传扬出去,让周士凯的怒火发泄在她们家身上。” 严琛看着边上兴奋的姜无遗,“你做了这么多恶心事,晚上真能睡着?” “能啊,能吃能睡,不耽误。” 三人走到郝玥面前,姜无遗笑嘻嘻地摊开手掌。 “干嘛?” “银票啊,小妮子,你不会是要耍赖吧。”姜无遗收敛笑容,阴森道:“那可就别怪哥哥我笔下不留情了。” 郝玥伸手入怀,掏出一沓银票来,“就这些了,郝大通说,他从今往后就没我这个女儿了。” 姜无遗的脸上再次展现笑容,伸手去接银票,“没事,实在不行就跟哥哥我走,给我做个暖床丫鬟啥的,肯定饿不着你。” 就在姜无遗的指尖要碰到银票的时候,郝玥一抽手,又把银票收了回去。 “妹妹,别闹了,我们三个还有正事要去办呢,这样,你先找个地等着我?” 严琛和楚河都尴尬地将目光投向别处。 郝玥右手拿着一沓银票,往左手手心上拍了拍,“这些银票我可以给你,但你得答应我件事。” “妹妹,这里人多,咱俩的事私下里再谈,你先把银票给我。” 姜无遗再次伸手去够,结果被郝玥一下子将他的手打开。 “敬酒不吃是不是?” “你先听听我要说的事?” “说吧说吧。”姜无遗把右手小拇指头伸进耳朵眼里,掏了几下。 “殿下身边的那些女人,都死了?” “死了。” “怎么死的?” “我们弄死的。” 郝玥忽然露出一抹灿烂笑容来,“正好。” 这下,就连楚河和严琛都转头看向了她。 “他现在身为俘虏,身边肯定缺人照顾,我去。答应了,这些银票就是你们的。不用拿明王降怒郝家这事吓唬我,刚才我已经说了,我被郝大通逐出家门了,郝家将来怎么样和我没关系。” 楚河暗暗点头,心中升起一股敬佩之情。 大户人家的千金就是不一样,要是生在楚河上一世那个世界,这郝玥肯定是个炒股高手。 懂得看准时机,梭哈抄底。 第五十九章 平地惊雷 楚河抱着肩膀,走到一边看热闹。 严琛则张嘴想要骂醒这个痴情女子,被姜无遗拽衣角制止。 姜无遗笑着对郝玥说道:“这样,我们商量一下。” 说完,姜无遗就把严琛和楚河拉到边上,三个人围在一起,窃窃私语。 严琛骂骂咧咧道:“她是不是哪有点毛病啊?” 姜无遗笑呵呵道:“她脑子有毛病你才看出来?但她怎么想,怎么做,那是她的事,只要符合我们的利益,咱们就大可顺手推她一把。” 这下楚河也有点疑惑了,“她去追梦寐以求的殿下,跟我们的利益有什么关系?” 姜无遗解释道:“小明王现在已经交给金甲营了,将来肯定要送到大将军那去,至于怎么处置他,怎么利用他,都和咱们没关系。” 姜无遗顿了一下,继续道:“但是,我要是在小明王身边安一个钉子呢?一个让他再也离不开的钉子,无论将来小明王到了哪,都会在我们的掌控中。” 严琛扭头瞅了眼站在远处的郝玥,撇嘴道:“小明王能看上她?” “要平时肯定是不行,但现在不一样了啊,他周岩就是个随时被砍的阶下囚,这才能显出患难见真情嘛。” 说完, 姜无遗走向郝玥,笑道:“郝姑娘, 这事我们可以答应, 但你也要答应我们一些事, 作为……交换。” “我这些银票还不够?” “这些银票当然要给我,但你也要同时付出点代价。你要是不同意的话, 你大可以带着银票离开,咱们大路朝天,各走一边。” “什么代价?” 姜无遗一见鱼儿上钩, 便又往前走了几步,拉着郝玥到一边低声交谈着。 楚河和严琛对视一眼,没有说什么。 不一会,两人“谈判”结束,双方似乎达成了一致, 那一厚沓银票被姜无遗塞进了怀中。 “走吧。”姜无遗摆了摆手, 招呼两人过去。 还是和之前一样, 他们三个走在前面, 郝玥在后面不远不近地跟着。 “你跟她说什么了?”严琛斜眼看着姜无遗,显然还不是十分信任他。 “就是做交易嘛, 我帮她拿下周岩, 她给我传些情报。” “这她也同意了?” “那当然,我算看明白了,她就是馋小明王的身子,只要周岩能和她好,别的一概不重要。” 楚河笑了笑,没有说话。 姜无遗看向他的主公, 恭敬道:“主……楚兄, 将来这些小事,您都无需过问,我会替你处理好的。” “行,需要我干什么的时候,提前告诉我一声,别总是先斩后奏。” “是……” 这轻飘飘的一句话,让姜无遗出了一身冷汗,同时他的眼神也更加炽热了。 楚河越来越有上位者的气质了。 在渠水县衙往北,不到一里的一片空地上,是小明王护卫军搭建的临时营地,如今已被金甲营和魁山营接管。 看到营地里熙熙攘攘的凉军将士, 楚河忍不住问道:“怎么都在营地里, 城门什么的不用驻防吗?” 姜无遗回答道:“两大老营本来就没打算在渠水驻军,所以也就不必封锁城门,在这边休整一两天之后,就会开拔回大涌关。四方城门故意开着,也是为了让那帮盛军的散兵游勇赶紧逃走,省着留在渠水祸害百姓。” “不会有盛军过来袭击?” “小明王护卫军全军覆没的消息,应该还没有传出去,就算有逃兵跑出去搬救兵,最近的也得七八天才能赶到渠水,那时候两大老营都快带着小明王到大涌关了。” 姜无遗让郝玥在营外等着,三人并肩走入营地。 一进来,就看到一个大校场,大概有四五百名手持长枪的士兵在操练着。 “一!二!一!二!” 一个上身赤裸的精壮汉子,站在队列的最前方,一边吼着节拍,一边示范着枪法动作。 一刺一收,行云流水,颇有大将风范。 姜无遗小声道:“这是金甲营枪术教头武志威,修为挺高,不在严校尉之下,但不得王明伦赏识重用,在金甲营里一直是郁郁不得志。” 武志威扫了三人一眼,没有在意,随便喊了五个兵士过来,让他们一起围攻他。 这下严琛倒是来了兴趣,停下脚步,饶有兴致地看着。 不到半柱香的功夫,五个手持长枪的士兵就被武志威打翻在地。 楚河能看出来, 这武志威在动手时, 没有动用一丝元力, 纯粹凭借枪法取胜。 “捡起枪!回队伍里去!”武志威朝趴在地上的士兵大吼道。 “是!” 随后,武志威走进队伍中, 一个一个纠正士兵们的动作瑕疵。 三人正看的津津有味,王明伦和段颚结伴走了过来。 楚河和姜无遗行了个礼,两大老营的主将,竟然也认真地回了一礼。 王明伦哈哈笑道:“严琛这小子安然无恙,我要谢谢二位啊,所以才让他把你们两个拉过来。” 楚河礼貌笑道:“份内之事,不足挂齿。” 姜无遗明显还是有些怕王明伦,下意识退到楚河身后,没有开口说话。 “你们在看什么?” “哦,在看武教头练兵。” 王明伦淡笑一声,“武志威的枪法,没什么好看的。” 严琛转过头来,好奇地问道:“听说王老将军不太待见你这位枪法教头啊。” 虽然年岁已经不小,但目光依旧炯炯有神的王明伦,左右看了看,然后笑道:“也没有外人,那我就说了,这武志威,无论是上阵杀敌,还是平日里做教头,都是个好手,但就有一点,我不喜欢。” “哦?” “他不教真的。” “此话怎讲?” “我见过他在战场上施展的枪法,而他在这校场里教的,连三成都没有。” 严琛疑惑道:“那你怎么不换一个教头?” 王明伦苦笑一声,“就算只教三成,我也找不到比他更好的了。” 这时段颚插嘴道:“外边风大,咱们进营帐里说。” 几人走进营地中央最大的主营帐,王明伦大手一挥,吩咐手下去取酒。 作为凉军中资历最深的几位之一,王明伦当仁不让地坐到主位上。 “我和段颚商量了,决定休整一夜,天一亮就出发,毕竟现在大涌关空虚,时间久了,害怕出意外。” 王明伦话音刚落,一直沉默的姜无遗突然开口了。 “金甲营不能回大涌关。” “你说什么?” 王明伦心想自己刚对这姓姜的转变点印象,就蹬鼻子上脸。 “金甲营要继续向西,突袭临昌。” 平地起惊雷! 第六十章 算无遗策 “金甲营要继续向西,突袭临昌。” 姜无遗抛出这惊世骇俗的一句话后,别说王明伦和段颚懵了,就是严琛和楚河,都是一脸惊愕地看向姜无遗。 王明伦第一反应就是扭头看向严琛,不太敢肯定地询问道:“你的意思?” 严琛的第一反应则是看向楚河,楚河轻轻耸了耸肩,示意不是自己的主意。 坐在对面的段颚将严琛的反应看在眼里,意味深长地看了楚河一眼。 严琛轻咳一声,站起身来说道:“那个……我们商量一下……马上回来。” 说完,严琛就领着楚河和姜无遗走出了军帐外。 严琛先是问楚河:“真不是你的想法?” 楚河无辜道:“我发誓,跟我一点关系也没有。” 严琛这才放心地转向姜无遗,愤怒地质问道:“你又抽什么风?” “你们先别急啊,听我说,我也是刚想到的,我觉得光是一个小明王在手里,还不足以让周士凯投鼠忌器。” 楚河皱了皱眉,“你详细说说。” “你们想啊,小明王被我们抓了,那周士凯肯定是一心想保他儿子性命,不想和我们接着打了,对不对?但他手下人可未必都这么想啊,这些年周岩在他们东境军高层中,名声很差,都不待见他, 只是碍于明王的威慑力,才没人敢说什么。” “继续。” “河鼓道那边现在正打得热闹, 要是因为周岩被抓, 周士凯就下令撤军, 暗中谈判,那东境军中肯定会有一批人不服气。碍于这些人, 周士凯就会陷入一个打也不是,不打也不是的尴尬境地中。” 严琛还是一头雾水,但楚河有点听明白了, 开口道:“所以你的意思是,突袭临昌,并不是真的要攻下这个荆崎道首府,而是要做个样子,造成他们东境军后院失火的假象, 也就是和周士凯达成一个无言的默契, 给他个台阶下, 让他撤军的同时, 堵住那些人的嘴。” 姜无遗兴奋道:“不错,楚兄果然是一点就透。这临昌不仅仅是荆崎道首府, 更是整个东境最重要的粮仓和钱库, 可以说他们盛国东境军的半数家底都在这临昌城里。这次河鼓道会战,一大半的钱粮也是从临昌城运出去的。打临昌,就是断他们的粮道,周士凯就有理由撤军了。” 严琛虽然大概听明白了点,但也不是完全明白,呲牙咧嘴地问楚河道:“小河, 你就说应不应该听他的吧?” 楚河沉吟半晌, 开口道:“我觉得姜无遗说的有道理。” “我听你的,你就说应不应该听他的?” “我觉得……可以一试。” “那就行了!”说完,严琛转身就进了大帐,高声道:“王老将军,我们决定了,金甲营确实得去突袭临昌。” 王明伦眨了眨眼睛,低声道:“我能问一下为什么吗?” 说完,王明伦又马上摆手道:“大侄子,你要是不想说也没问题,你说啥我听啥,不就是突袭个临昌城吗, 小菜一碟!” 楚河在心中暗想, 这王老将军还真是宠爱严琛,亲儿子恐怕也没有这个待遇。 严琛不太自信地开口道:“额……东境军里有不少人看不惯小明王……咱们得给周士凯个台阶下,让他们后院失火。” 王明伦和段颚对视一眼,很明显,严琛这几句话说得他们是云里雾里,不知所云。 严琛指了指姜无遗,“算了,我说不明白,你们听他说吧。” 于是姜无遗轻咳两声,又把他的计划讲了一遍。 王明伦和段颚,一生纵横沙场,一下子就听明白了姜无遗的计划。 段颚点了点头,又问道:“那为什么只让金甲去,我魁山作为辅攻,不是把握更大,更不易让金甲成为孤军?” 姜无遗严肃道:“大涌关空虚太久了,就怕周士凯他们来个鱼死网破,奇袭大涌关,那咱们可就是满盘皆输了,所以魁山营必须尽快赶回大涌关驻防。” 其实段颚是很想将这个能立大功的机会揽下来的,但王明伦在这,他作为后辈,不好太过出头。 姜无遗准备再添一把火,开口道:“世人皆说百虎营是凉军第一营,但我们很快就能告诉那些人,这次会战,真正的战场不在河鼓道, 不在大涌关, 更不在两国庙堂,而是在这里!” 说完,姜无遗轻轻敲了两下身前的桌案。 王明伦没有立刻开口, 而是目光闪烁地沉默着, 显然是在计算其中的利害得失。 虽然他清楚姜无遗在拱火,在用激将法,但不得不承认,那句话确实说到他心里来了。 凭什么徐从虎那小崽子的百虎营,就能在河鼓道当先锋,他王明伦的金甲营就只能留在大涌关看家? 一想到这里,王明伦猛地一拍桌案,“干了!打仗不能老是指着那帮小孩子,我们这帮老家伙更该替大将军分忧!” 姜无遗顿时大喜,马上就开始溜须拍马,“王老将军果然是英雄气概,心胸胆识不减当年啊。” 王明伦冲着姜无遗说道:“咱们早年间的恩怨,已经一笔勾销了,现在我想请你加入我金甲营,做我的首席参军,如何?” 姜无遗闻言一愣,随即笑道:“老将军实在抱歉,我已有了要效忠的人,自古忠臣不事二主,还望见谅。” 王明伦了然地点了点头,然后欣慰地看向严琛。 段颚则是暗暗看向了严琛身后,那个坐在角落里,最不起眼的楚河。 姜无遗继续说道:“现在整个荆崎道的盛军不到十万,镇守临昌的在六万上下,大多是没参加过什么战斗的散兵,真正的精锐也就是在一万人左右。我们无需直接进攻城高墙厚的临昌城,只需截断临昌和河鼓道之间的粮道,他们必然就会方寸大乱。临昌城里的守军,出来多少,我们就吃掉多少!” 楚河没想到姜无遗竟然对荆崎道敌军情况如此了解,赞赏地看了他一眼。 这个姜无遗,平时嘻嘻哈哈,没皮没脸。可到了见真章的时候,还真是有点算无遗策的味道。 第六十一章 论闪电战 王明伦站起身,开始在军帐中来回踱步,看向姜无遗道:“我们是不是直接就向临昌急行军?” “不是临昌,是临昌往北一百五十里的巴安山,想要运粮去河鼓道,这里是必经之地,怎么都绕不开。” “巴安山?”王明伦明显没听过这个陌生的地名。 姜无遗也站起身,“有荆崎道的地图吗?” “有。”王明伦风风火火地走出大帐,不一会就带回来两个人,这两人还捧着几张巨大的羊皮地图。 “这是我们金甲营最资深的两位参军,这次行动也让他们俩听听,帮着谋划谋划。” 这两人明显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有些迷惑地看向王明伦。 “哦,咱们不回大涌关了,直接杀向临昌。” 这两名参军被王明伦的话吓了一跳,险些把怀里抱着的地图扔到地上,其中一个下意识脱口而出道:“就凭咱们两个老营,就去取人家一道之首府?就算现在临昌城内守军不多,但高墙厚壁,也不是咱们能轻易啃下来的啊!” “没有魁山营,他们要回防大涌关,就咱们金甲营去。” “那更不可能了,这不是找死去了吗?” 显然,王明伦平日里对这些参军不错,敢如此直言不讳地开口顶撞。 另一位一直没开口说话的参军, 忽然看到了站在严琛身边的姜无遗,将怀里的羊皮地图往桌案上一扔, 开口讥讽道:“原来是姜副司座的手笔, 看来这次是又要用我们金甲营作饵, 钓哪条大鱼啊?” 王明伦笑呵呵的没说话,反而是看向姜无遗, 想看他怎么说动这两人。 姜无遗当然也不是善茬,笑道:“没事没事,若是金甲营有顾虑, 这不是还有魁山营呢吗?金甲回防大涌关,魁山奔袭巴安山,也是一样的。” 说完,他便看向了一边端坐的段颚。 段颚微微一笑,身体前倾, “只要有需要我们出力的地方, 魁山义不容辞。” 这下王明伦终于急了, 给那两名参军一人一脚, 当然是收着踢的,否则以王明伦的修为非把他们当场踹死不可。 “本将军是让你们进来帮着谋划的, 不是让你们发牢骚的!你们要是不行, 就给我趁早滚蛋!” 怒气冲冲的王明伦又转头看向段颚,没好气地说道:“小段啊,你就安心回大涌关驻防,到时候战事结束,你们的功劳我会一五一十地汇报给大将军,别老想着争功。” 段颚苦笑着点了点头, 没有说话, 他也知道不能在这时候去触王老头的霉头。 王明伦指了指桌案上那一堆地图,怒道:“还愣着干嘛?赶紧把荆崎道地图给我找出来!” “是是是。” 那两个原本还算神气的参军,慌乱地扑在桌案旁,飞快翻找着荆崎道地图。 “找到了,找到了!” 两人将荆崎道地图摊开在桌案上,垂手站到一边,再也不敢多嘴说一句了。 营帐内所有人都起身围了过来。 “咱们现在在这。”姜无遗点了点渠水县的位置,然后手指放在地图上,一路往西侧划,一直划到这张地图上最大的那座城市上才停止。 临昌。 然后姜无遗又伸手点了点临昌北面的一个点,“巴安山, 就在这个位置。” “巴安山?我怎么没听过?这地图上也没有啊。”其中一位参军又忍不住开口道。 王明伦原本已经平息了点的怒火, 再次升腾而起,怒道:“你身为参军,没听过敌军粮道上这么重要的一个地名,还有脸说?” 姜无遗笑呵呵地打着圆场,“这巴安山就是个小山,别说咱们乾国人,就是盛国人,不是本地的,也很少有听说过这山的。但是这座山,却是他们运送钱粮的必经之路。” 姜无遗再次用手指点了点地图上巴安山的位置,正色道:“拿下这里,周士凯的东境军必将大乱。” 这时,段颚看向了默默站在一边的楚河,笑道:“楚兄弟,你有什么想法?” 楚河闻言一愣,没想到这段颚竟然会问自己,忙道:“我哪有什么想法,军略上的事,我怎么能跟诸位相比,就不说出来让各位笑话了。” 没想到段颚竟然十分坚持,“讨论军策,哪有什么长幼尊卑,楚兄弟但说无妨。” 楚河看着眼前桌案上平铺开的地图,确实是有些想法的。 他在前世也算是个军事爱好者,无数次幻想着自己像冠军侯霍去病一样,封狼居胥,饮马瀚海。 如今到了这大争之世, 楚河还真有些心痒痒。 “我认为这场仗的关键, 就是一个字, 快!” 一语出, 营帐内包括王明伦在内的所有人, 都看向了楚河。 楚河继续说道:“咱们刚刚活捉小明王,从渠水逃出去的大多是散兵,很难将准确情报快速上报,所以我们必须要抓住这一段敌军的信息空白期,在最短的时间内杀到巴安山。等他们接到信,反应过来的时候,小明王已经被压送到了大涌关,而他们的粮道也已经被咱们截断了。” 缓了口气,楚河继续道:“如果我们慢了,在我们赶到巴安山之前,临昌城接到了我们袭击小明王护卫军,并继续举兵向西的情报,那他们就会轻易推断出我们截粮道的意图,不但会沿途阻击、埋伏,还会在巴安山布下重兵御守。” “所以,关键就是一个字,快!” 其中一个金甲营参军摸了摸下巴,认真说道:“可我们的行动能力是有限的,总不能一下子飞过去吧。” “那就要尽量降低会影响行军速度的因素。” “怎么降低。” “比如口粮,只携带足够坚持到巴安山的干粮即可,尽量减轻负重。” 参军皱眉道:“那到了那边喝西北风去?还怎么跟人家打仗?” 楚河笑道:“你忘了,咱们要去劫的,是粮道,不是城池。到了那里,咱们还会愁粮吗?” 大帐内陷入了一段较长时间的沉默,随后段颚再度开口问道:“还有别的方法提升行军速度吗?” “当然有,魁山营所有的马,都给金甲营,还有城内小明王护卫军留下的马,全部收拢到一起。最好是让金甲营每人都有两匹马,换着骑,这就可以大大节省战马的体力,提升奔袭速度。如果没有那么多马,至少也要保证两个人有三匹马轮换,要给战马休息的时间。” 一人两马,两人三马,这样的行军方法,即使是身经百战的王明伦和段颚,也是闻所未闻。 随后,他们又听到楚河嘴里吐出金句。 “天下武功,无坚不摧,唯快不破。” 楚河这十二字真言,彻底震慑全场。 “敢问楚兄弟,你这战法叫什么名字?” 楚河被段颚问的一愣,低头想了几秒。 “叫……闪电战?” 第六十二章 开拔 “天下武功,无坚不摧,唯快不破。” 这句话如鸣雷一般,在姜无遗脑海中炸响。 看着楚河那张俊朗面庞,姜无遗顿时觉得自己的压力前所未有的大。 本来姜无遗以为以自己的能力,将来在军政方面完全可以说一不二,独断专行。楚河只管做他高高在上的主公,做好图腾似的人物就可以了。 但现在他发现,楚河虽然在一些战术细节的布置上远不如自己,但在大战略的思考上,完全不亚于他,甚至还略在其上。 本来姜无遗的计划就是到巴安山,截断盛军粮道,而楚河这一段话说下来,便将一个“快”字提到了第一重要的位置,让姜无遗心服口服。 金甲营两大参军,此时是彻底不说话了,各自低着脑袋不知道在想什么。 王明伦看一眼地图,看一眼楚河,然后再看地图,再看楚河。 最终,他右手紧握成拳,敲在地图上巴安山的位置。 “好!这位小楚兄弟果真是年轻有为,前途不可限量啊。就按他们说的办,我金甲营休整一夜, 等天一亮,就开始星夜行军, 直奔巴安山。” 严琛点了点头, 开口道:“行, 那就这么办。我们三个也先回去休息了,天亮之时, 咱们西城门见。” 王明伦一听,急道:“你也要去巴安山?” 严琛闻言一愣,随即笑道:“废话, 我们提出来的计划,我们当然也得跟去。怎么,王老将军您是要独占军功?” 王明伦顿时哈哈大笑,“好好好,你自己都不怕危险, 那我更不用替你瞎操心了, 行, 咱就一起去巴安山大杀四方!” 说完, 王明伦又转头看向那两位参军,没好气地说道:“还在这傻站着干嘛?赶紧去传令, 全城搜集小明王护卫军留下的战马, 都给我牵回营里来。” 站在一旁的段颚说道:“我一会就传令下去,魁山所有战马都会一并交付金甲。” “小段啊,那我就谢谢你了啊。”王明伦有些不太熟练地拍了拍段颚的肩膀。 “份内事,份内事。” 严琛和两位将军又唠了几句,便拉着楚河和姜无遗准备离开了。 王明伦和段颚陪同着走出大帐。 到了营地门口,姜无遗轻轻扯了扯严琛的衣角, 然后又用眼神指了指还站在远处翘首以待的郝玥。 严琛清了清嗓子, 转回头去问道:“现在小明王在哪呢?” 段颚回答道:“在我们魁山营关着,被严密看守,绝对不会出岔子。” 严琛笑道:“段将军办事肯定不会有问题,但有个事你还是没想到啊。” “还请明示。” “小明王这辈子天天都享福享惯了,这突然成了阶下囚,心理上肯定过不去,要是他万一想不开,咬舌自尽了,咱不就白抓他了?” 楚河和姜无遗都有些惊讶地同时看向严琛。 没想到大大咧咧的严琛,跟他俩混了一段时间,也会编故事了。 段颚笑道:“那想必您已有了主意。” “不错, 看着那个女孩了没?”严琛伸手指了指远处的郝玥。 “她是我们的人, 可以派她去照顾小明王,让他心理上好过一点,同时还能监视他,别让他找机会溜了。” 段颚点了点头,“明白了,我会安排。” 姜无遗走到郝玥身边,附在她耳边低声道:“帮我看住小明王,他要是跑了,跑回盛国地盘了,那他还需要你吗?” 郝玥一言不发地盯着姜无遗,终于是缓缓点了点头。 将郝玥交给段颚,一行三人便赶回了桃叶巷。 他们三个一进门,梁旖就察觉出了不对。 “怎么了?” 严琛挠了挠头,为难地说道:“我们还得出趟远门。” “多远?” “从这到临昌那么远。” 梁旖知道严琛又要出去打仗,一下子就红了眼圈,盯着严琛半天没说话。 半晌之后,年轻的妇人终于开口道:“行,我去给你收拾行李。” “你和干妈跟着魁山营先走,到大涌关去等我们,这渠水不太安全。” “我不走。” “你说什么?” “我就在这等你们回来。” 严琛黑着个脸,但也终究没再说什么,因为他清楚,梁旖的性子比他还犟,说出去的话就不会收回来。 “那我再给你多找一队护卫。” 梁旖想要拒绝,但想了一下,终究还是点了点头,这是她作出的让步。 到了傍晚, 梁旖和马大娘给卫兵小队收拾出来两个房间,让他们轮流休息。 这一夜,有人辗转反侧,彻夜难眠;有人踌躇满志,睡得香甜。 天刚蒙蒙亮时,院中的人们陆续醒来。 严琛早早便出了院子,回来时又带了一队卫兵回来,这一队足足有二十人,是魁山营士兵。 在严琛的要求下,他们都换上了便装,是为了不要过于引人注目,徒增麻烦。 而之前那一队金甲营卫兵,严琛已经是让他们归营了,因为金甲营还有更重要的任务。 马大娘几乎是一夜没睡,做出了一大桌子好菜好饭。 最近始终昼夜颠倒的几人,也不管是早饭还是晚饭,围在桌子旁就开始大快朵颐。 与梁旖和马大娘做了一个简单的道别后,楚河三人再次离开了桃叶巷温馨的小院。 按照约定,他们按时抵达了西城门,此时金甲、魁山两大老营都已经集结完毕。 在魁山营的队伍中,有一架包裹得严严实实的马车,里面应该就是关押的小明王周岩。 当然,肯定还有他的新侍女,郝玥。 而金甲营的队伍就更加壮观了,马队绵延看不到尽头。 楚河仔细一看,基本上都是一个士兵骑着一匹马,然后马上还缠着一根绳子,绳子的另一端拴着另外一匹战马。 一骑二马,正是楚河之前所讲的闪电战精髓。 看到严琛他们过来,王明伦和段颚第一时间迎了过来。 但王明伦是骑着马,段颚则是步行。 严琛错愕问道:“段将军,你的马呢?” 段颚哈哈笑道:“已经捐给金甲营了,反正魁山营也没马了,我自己骑着也跑不快,索性和大家伙一起跑着赶路。” 王明伦则问道:“都准备妥了?” 严琛点了点头。 “好,那咱就出发吧。”王明伦调转马头,大吼一声。 “开拔!” 第六十三章 急行军 在王明伦的安排下,金甲营将营旗和将旗都交给了魁山营。 魁山营一半人马打着自家旗帜,另一半则举起了金甲营的旗子,这能造成一种两大老营同行回大涌关的假象。 同时,不打旗帜的金甲营,在荆崎道官道上急速行军,一般的老百姓也很难分辨出他们乾国军队的身份。 盛国的官道号称五驾之路,意思是能容纳五驾马车在上面并排行驶,这也给金甲营的急行军创造了绝佳条件。 关于是走隐蔽小路还是直接走官道,在金甲营内部并没有什么太大的争议,毕竟他们只带了六天的口粮,同时这次行军的第一要义就是一个“快”字。 楚河骑在马上,因为长时间骑马,屁股有些隐隐作痛。 好在楚河的骑马技术还算合格,没有太过疲劳,毕竟上一世,马术可是和高尔夫球、毛笔书法等一样,是他从小就被迫去学的贵族技能,上流社会的标志。 当然,在他长大之后,就由骑马变成了赌马,站在他身边的再也不是曾经清纯的女同学。 在楚河旁边还有一匹马,这就是他的另一匹,正摇头晃脑地跟在一边。 凉军老八营的执行力果然极强,短短一夜的时间, 还真凑出了这么多战马,做到了最理想情况的一人两马。 直至此时, 金甲营已连续行军两天一夜, 期间只修整了一个时辰。 严琛和楚河还好, 毕竟有武道修为在,但姜无遗就有点坚持不住了, 面色惨白,嘴唇干裂,骑在马上直打晃。 终于在夜深之时, 因为天上乌云蔽月,赶路太不方便,王明伦下令安营休息。 安营的消息一传过来,姜无遗就直接摔下马来,好在楚河早有准备, 抢前一步接住了他。 姜无遗被楚河放倒在地上, 大口喘着气, “要命啊这是, 实在不行了,要不你们把我撂这得了, 等你们凯旋归来再接上我。” 严琛和楚河没有理会他, 而是开始从马上卸下辎重,搭建简易帐篷。 因为需要降低负重,所以金甲营所有的军帐都没有携带,只拿了这些简易帐篷,一个里面能挤上三四个人,勉强能起到抗风保暖的作用。 三人快速吃了点干粮, 然后和王明伦打了个招呼, 就赶紧钻进帐篷里了。 从渠水出发时,王明伦给他们仨找了三套金甲营校尉的盔甲。 此时帐篷中没有褥子也没有被,只能靠坚硬的盔甲来保温,三人并排挤在一起。 好在这时候正值夏天,就算是夜晚也不怎么冷。 外面有金甲营将士轮流守夜,安全问题不需要他们担心。现在最需要的就是睡眠,尤其是身板虚弱的姜无遗。 严琛想要脱鞋睡觉,但刚一脱靴子,就被楚河和姜无遗严词制止。 严琛骂骂咧咧地把靴子穿好,然后躺了回去。 “小河,以后要是天下太平了, 你想干嘛?” “我?我不知道, 可能……可能想要多去一些地方,多看一些风景吧。到时候我去泉州找你,怎么样?” 严琛没有回答,而是开始发出阵阵鼾声。 姜无遗愤声道:“这还让不让人睡了?” 楚河把手指往耳朵眼里一堵,喃喃道:“睡吧。” 说完没一会,楚河便也沉沉睡去,留下哀怨的姜无遗在一边唉声叹气。 天边泛起第一抹白光时,金甲营的将士们纷纷爬出各自的帐篷。 睡得最好的严琛,伸了个大大的懒腰,把楚河和姜无遗喊了起来。 楚河睡得还行,但姜无遗明显就没有睡好,顶着两个大大的黑眼圈,暗暗瞪了严琛几眼。 三人爬出帐篷,一名士兵快步走了过来,两手捧着三个大碗。 “严校尉,这是将军吩咐给你们端来的。” 三人连忙伸手接过,低头一看,竟是三碗热粥,上面还撒着星星点点的咸菜丁。 在如此艰苦的条件下,王明伦还想着给他们弄口热乎的,实在是用心良苦。 当然,楚河和姜无遗心里也都清楚,他们这是沾严琛的光。 楚河低声道:“琛哥,你跟王明伦说说,别为了咱们三个开小灶,那么多将士看着呢, 别让人家说闲话。” 姜无遗也附和地点了点头,但嘴里已经灌满了热粥。 严琛大咧咧道:“行, 咱先把粥喝了,我一会跟他说去。” 快速吃过饭,金甲营再次开拔。 不到三个时辰的休息, 便足以让全营将士再度精神饱满,龙精虎猛。 金甲营自渠水县出发后的第八日。 看着眼前不太高,但植被茂盛的大山,整个金甲营,上至王明伦,下至无名小卒,无不松了口气。 他们终于按照计划,顺利抵达了巴安山。 在这期间,他们总共遇到了两次状况。 一次是在濒临凫远城的官道上,碰到了一伙出来办差的捕快。 这几个捕快发现了异常,竟然大摇大摆地去质问王明伦,问他们是哪边的军队。 结果就被心焦气燥的老将军亲手砍翻,后面上万匹马直接就从他们的尸体上踩了过去。 另一次则是要更凶险些,但对于能征善战的金甲营来讲是小菜一碟。 那是一支增援河鼓道的骑兵队伍,人数在千人上下。 这支队伍远远看到金甲营大军,就察觉到事情不对。 金甲营士兵数量在八千人左右,战马近一万五千匹,声势浩大。如此大规模的军队调动,盛军不可能事先不知情。 在意识到对面是敌人后,这支盛军骑兵队伍立刻抽刀备战,准备迎敌。 但他们迎来的,是三千金甲营精锐的冲杀。 战斗大概只持续了不到半个时辰,这支千人左右的盛军,仅有不到百人纵马逃走。 而金甲营那边,仅阵亡七十余人。 这是远远观战的楚河,第一次见识到凉军老八营的战力,确实能称得上精锐中的精锐。 虽然快速解决了对手,但凉军深入荆崎道的消息,肯定很快就要彻底传开。 为了保证在抵达巴安山之前不会遇到敌军拦截,王明伦下令,再次加快行军速度,仅留两天口粮,帐篷等辎重一律就地舍弃。 终于,金甲营在临昌城做出应对部署之前,成功抵达巴安山,这个姜无遗口中,盛军粮道最重要的一个点。 第六十四章 冷箭 李三石的二叔,是盛国东境军中,一位能排得上号的高级将领。 也正因如此,他一个常年混迹街头的小地痞,竟然摇身一变,成了负责往河鼓道战场运粮的几十个压粮官之一。 可别看这压粮官官职小,油水可不少。 没有押运任务的日子,李三石几乎不回家,不是在临昌城里的金钩坊耍钱,就是跑到香风楼喝花酒。 李三石时常感慨,人家临昌冯氏不愧号称是东境财神爷,明王大管家,这生意做的,专挑男人的软肋下手。 而且有了银子之后,不管他在外面怎么花天酒地,家里那个黄脸婆都不管了,每次回家睡觉,都给他准备一大桌子好酒好菜,还给他洗脚。 这在从前,他可是连想都不敢想。 今天,又是李三石领着压粮队出发的日子,他早早就从香风楼旁边的一家客栈里出来,走到街边的馄饨摊里坐下,要了一碗热气腾腾的馄饨。 临昌花街,在盛国艳名远播, 足有三里地长。 街上除了一座座规模宏大的青楼以及头牌姑娘们的独门小院外,其他建筑便都是酒楼、客栈, 专门服务来此喝花酒的恩客们。 青楼中的花费太高, 有时一些常客便会将相熟的姑娘领至客栈中过夜。对此, 以香风楼为首的各大青楼也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去深究。 这花街中还有几处特别风景, 就比如在街口的这个馄饨摊,每日凌晨卯时出摊,辰时收摊, 与这里花天酒地的风景格格不入。但这个小摊,却偏偏在花街街口摆了有二十年之久。 不少客人第二天一早,从青楼、客栈中出来,都会晃晃悠悠地来买一碗馄饨,美其名曰“回魂汤”, 然后再晃悠着离开。 压粮官李三石, 明显就是深谙此道。 这一大碗馄饨, 李三石连汤都喝得一干二净。 李三石一抹嘴, 然后气势十足地往桌子上拍了一块银锭,豪迈道:“不用找了!” “哎呦, 谢谢李大人赏钱。”岁数也已经不小的小二, 谄笑着迎了过来。 “走了。”李三石潇洒地站起身,朝官粮大库的方向走去。 “李大人慢走。” “嗯。” 李三石迈着四方步走到官粮大库,一路上遇到的熟人,见到他无不点头哈腰地叫一声李大人,或是李爷。 此时,他手下的压粮队已经全部聚集在大库外, 三三两两地拉家常, 一看到李三石过来,立刻闭上了嘴巴,自发集结起来。 李三石的压粮队,总共是一千五百人,一千民夫,五百士兵。 虽说是有五百士兵,但大多是老弱病残,装样子充门面用的,能跟着走到河鼓道就算胜利。 李三石没好气地看了眼自己的手下们,一句话没说,就从侧门进了官粮大库。 一进去, 李三石就被领到了一间小屋中, 里面坐着的,是官粮大库主管放粮的仓官。 和他一样,职位不高,油水不少。 刚一进门,在外面人模狗样的李三石,立刻就换了一副哈巴狗的模样,“张大人,我来了。” 张姓仓官这才慢悠悠地抬起头,“哦,是李老弟啊,坐,快坐。” 李三石拘谨地坐到仓官对面,同时眼神中还有一丝兴奋。 “你这次要押运的,有两万斤粮食,还有一批军帐、营房等辎重。” 李三石点了点头,下意识地搓着手,期待地看向仓官大人。 仓官笑了笑,右手伸进左臂衣袖,从里面抽出一卷银票来,用细线系着。 “老规矩。” “明白。” 李三石将银票揣好,然后对着仓官行了个礼,“大人,那我去了?” “去吧,早去早回,一路平安。” 李三石心想这一路上连山匪都没有,能有什么不平安的? 似乎是看出了李三石的心思,仓官又叫住了他, 开口道:“现在确实不太平,听说……” 正要出门的李三石又将身子凑了过去, “是又听到什么消息了?” “上面的大人们也是刚刚得到的消息,听说小明王大人的护卫军, 在渠水县遭到了袭击,具体情况,还不清楚,但……不是很乐观” 李三石震惊地张大了嘴巴,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这事你听过了,就烂在肚子里,要是出去乱讲,就是你家叔叔也救不了你。” 冷汗顺着李三石的脑门往下淌,他使劲点了点头,“小人明白,这事我已经忘了。” “去吧,路上小心。” “是,大人。” 出了大仓,李三石还是有点没缓过来,他怎么也想不到小明王大人那雄壮的护卫军,竟然会被击败。 这时一个得力下属跑了过来,看到李三石心神不定的模样,一时间没敢开口询问。 李三石半天才回过神来,怒道:“看我干嘛?赶紧去装粮!” 下属连忙跑回去,招呼压粮队的人开始去粮场搬粮。 一架架马车在民夫们的操控下驶进粮场,再出来时已经是装满了一袋袋粮食。 说是两万斤,但实际装到马车上的,能有一万斤就算不错了。 包括李三石在内的这层层大小官吏,吃的分的,就是这不见了的一万斤。 压粮队伍排成一条长龙,浩浩荡荡地往北门行去。 一些好事的百姓都跑到街上看热闹,李三石突然看到人群中有自己的那位糟糠之妻,顿觉一阵心烦,把头扭了过去。 一个时辰后,压粮队伍终于出了城,骑在高头大马上的李三石,把之前仓官交给他的那一卷银票掏了出来,解开线。 这是四张银票,其中一张是归他的,剩下三张,则是归河鼓道那边的验粮官。 将银票揣回怀中,李三石觉得十分踏实,他已经想好了,再回临昌,他准备出次血,去香风楼花魁的院子住上一宿。 三日后,巴安山前。 马上的李三石昏昏欲睡,此时他只有一个想法,那就是尽快赶到河鼓道交差,然后回临昌,睡花魁。 忽然,他听到一阵刺耳的风声,下意识转头去看。 他看到了一个黑点,而且这个黑点越来越大。 是箭! 李三石浑身上下的每一个毛孔都在呼救,他想要躲,但身子却根本不听使唤。 眨眼之间,那箭就已经到了他的眼前。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第六十五章 水泄不通 严琛这一箭,弓开如满月,同时附着了大量元力。 下面那个压粮官的脑袋,像西瓜摔到地上一样轰然破碎,然后无头尸体晃了晃,从马上滚落下去。 站在最高处的王明伦,高举手中大刀,吼道:“拣当兵的杀!给我冲!” 猫在这山坳里,已经足足饿了两天的金甲营将士,从山顶呼啦一下冲了下去。 本来这种场面应该是杀声震天,但因为太饿,将士们实在是喊不出来了,但脚底下可不慢,个个眼冒绿光,朝着粮车狂扑而去。 严琛射出那斩首一箭后,便扔了硬弓,也跟着大部队杀了下去,楚河紧紧跟在后面。 平时粮食需求量就比较高的姜无遗,正侧身躺在山顶上,虽然已经饿得眼冒金星,但眼睛还是死死盯着下面马车上那一袋袋粮食,嘴里嘟囔着:“粮……抢啊……粮……” 这两天,姜无遗不止一次提议杀马充饥,都被王明伦严词拒绝。 在凉军军中,战马地位极高, 几乎与人同视。 多次提议,又多次被拒, 直到楚河讲了他和严琛对着马结拜的故事, 姜无遗才算彻底放弃这件事。 然后他就转变策略, 改为一动不动来节省能量,现在这个侧躺的姿势, 他已经保持很久了。 下面的运粮队,一看到这漫山遍野杀下来的敌军,顿时吓得肝胆俱裂, 再去找他们领头的李三石,却发现平日里风光无限的李大人,连脑袋都没了。 运粮队中无论是士兵,还是民夫,都没有一点反抗的想法, 只想尽快逃离这里。 但前面的想往后逃, 后面的想往前跑, 两下对冲, 运粮队瞬间乱作一团。 而这时,饥饿的金甲营将士已经杀到, 虽然他们尽量按照王明伦的命令挑当兵的杀, 但队伍中的民夫挡住路时,也难免挨上一刀。 这些民夫平日里都以自己是运粮队一员为荣,也沾了一身骄横之气,所以金甲营士兵误杀了他们,也只觉得死有余辜,不会有什么心理负担。 金甲营的目的是劫粮, 并没有准备将这个运粮队赶尽杀绝, 所以最后这一千五百人的队伍,还是有超过一半人逃了出去,往临昌城报信去了。 这是楚河第一次参与这种大规模战斗,也顺手杀了两个士兵,感觉十分不错。 唯一的遗憾是,这场战斗己方是一边倒的绝对优势,没有感受到那种激烈的互搏气氛。 楚河还在回味刚才那场战斗,远处突然传来一阵欢呼声。 循声走过去看,原来这个压粮队,押运的除了粮食外,还有一车腊肉。 金甲营士兵们围着装满腊肉的马车, 一个个口水都要流下来了。 这时王明伦走过来, 人群自觉给他让了条路。 这位王老将军往车上扫了两眼,冷声道:“都在这看什么看?都赶紧去埋锅造饭,先填饱肚子再说,这腊肉一人一小块,谁也不许多拿多占!” “是!”士兵们兴奋地大吼一声,开始组织烧锅做饭。 王明伦左右看了看,见没人注意他,便偷偷伸手从车板上抽下一条腊肉来,然后若无其事地往严琛、楚河那边走去。 王明伦撕下两大块腊肉,分别递给二人。 “对了,你们一会再给山上那个送一条,我看他好像快要饿死了。”说完,王明伦又撕了一条递给楚河。 楚河笑道:“您放心吧,饿死谁也饿不死他。” 忽然,王明伦感觉背后有人拍自己,一回头,竟然看到了姜无遗那张惨白的脸。 “喂,给我。” 王明伦被吓了一跳,“给……给你啥?” 好似一个幽灵的姜无遗,伸手指了指王明伦手里的腊肉。 “这是我的,你的那块在楚小子手里。” “你那块大。” 王明伦看姜无遗好像是要扑过来咬自己,赶紧把自己手里的腊肉扔给了他,然后气哼哼地走了。 接过腊肉的姜无遗,一句话也不说,蹲在地上就开始啃了起来。 严琛走到楚河身边,看着眼前吃相极其不雅的姜无遗,小声道:“这小子要是被人抓了, 根本就不用严刑拷打, 饿上两天他肯定就全招了。” 他们三个吃完了腊肉, 姜无遗终于是缓过来了点,悠悠道:“可他娘的饿死老子了。” 这时, 有士兵过来送刚刚煮好的饭。 姜无遗一把抢过一碗, 开始往嘴里扒拉米饭,这一大碗饭几乎瞬间就见了底,然后他把空碗往这个士兵怀里一塞。 “再来一碗!” 楚河和严琛默契地看向别处,尽量撇清他们和姜无遗的关系。 严琛说,等什么时候姜无遗死了,一定要把他的肚子剖开,看看里面究竟是个什么构造。 蹲在地上扒饭的姜无遗听了这话,暗暗瞪了严琛一眼,然后将身子转到另一边接着吃。 吃过饭后,王明伦开始指挥士兵们搬运尸体,同时到山上砍伐木材。 金甲营要在这里建起一座营地,不,是营寨。 他们在辎重车上找到了不少安营扎寨所必须的物件,正好能派上用场。 在士兵们搬尸体的时候,严琛突然想起件事来,赶紧跑过去,找到了那个之前被他一箭射杀的压粮官尸体。 严琛将手伸到他的怀里,摸了半天,终于摸出四张银票来。 “呦,不少啊。” 一看这四张银票上印的面额,严琛顿时眉开眼笑,将它们仔细揣进怀中,心满意足。 在找银票这方面,严琛好像有天生的直觉。 郝玥后来交给姜无遗的那一沓银票,也早就被他没收了。 将来严琛在泉州的宅子,想必肯定是依山傍水,奢华之至了。 在金甲营两位副将的指挥下,巴安山上的树木被一根根运了下来。 金甲营如此强大的执行力,属实是让楚河大开眼界。 不到两个时辰的时间,一座大寨的基础就已经形成,并且还在不断加固。 这个营寨占地面积极大,不但将这条粮道完全占据,而且还一直连绵到两侧山脚,做到了真正意义上的拦腰截断。 至此,东境最大粮仓临昌城,往河鼓道战场运送物资的粮道,彻底断绝。 人畜不过,水泄不通。 第六十六章 慌乱 焦头烂额这四个字,已经不足以形容此时临昌城主,尹东耀的状态了。 三天前的夜里,他接到了小明王护卫军在渠水县遇袭的简报,然后到了白天,就得到了详细的情报。 奔袭渠水的,是本应该在凉州大涌关驻守的金甲、魁山二营。 当时尹东耀看到这封情报密信,脑子嗡地一下, 坐在椅子上缓了很久。 两个守家的老营,大涌关都不要了,冒这么大风险奔袭,明显就是冲着小明王去的。 在东境和凉军打了半辈子交道的尹东耀,有一种敏锐的直觉, 他认为小明王这次绝对是凶多吉少了。 很快, 下一封密信就印证了他的猜想,情报显示,金甲、魁山二营,只休整一夜,就已离开渠水县,往大涌关归去。 尹东耀敏锐地判断出,这样的情况,只有两个结果。 小明王要么是死了,要么就是被抓了。 没有别的可能,如果小明王逃了,那凉军的两大老营肯定会全城搜捕,不会休整一夜就启程返行。 在想清楚这个事实后,尹东耀就好似丢了魂一般,一天一夜,不吃不喝。 就在他冥思苦想如何向周士凯交待的时候,一封战报再次送到了他的桌上。 定远城组织的千人骑兵队伍,在赶往河鼓道战场的路上,遇到一支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敌军, 几近全军覆没。 这一下,尹东耀彻底慌了,一天之内派出去十几队斥候,要求他们彻底搞清楚状况,速速回报。 但就在刚刚,他还没等来斥候的回报,却等到了一个让他彻底崩溃的消息。 一支压粮队在巴安山被劫,据逃回来的士兵讲,敌军漫山遍野,至少上万。 这一下尹东耀不用等斥候回来,他也大概能想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凉军在突袭渠水后,并没有全部回防大涌关,而是其中的一部分继续西进,目的就是截断粮道,从而影响河鼓道战局。 这一连串的噩耗凶讯,让尹东耀如坠冰窖,他感觉自己的前途一片黑暗,恐怕想要在明王怒火之下保全性命,都已经成了奢望。 就在他六神无主之时,东境军中负责坐镇后方的刘百明将军到了,这让尹东耀好似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慌慌张张地出门迎接。 “刘兄啊,我可算把你给盼来了。” 刘百明一看尹东耀这副怂样子,在心底暗暗发笑,但表面上也摆出了一副焦急模样,慌里慌张地翻身下马,险些滚到地上。 “尹兄,殿下的事,是真的?” 其实刘百明在东境军中,是坚决的倒岩派。 对于这个只会吃喝嫖赌、鱼肉百姓的小明王,他刘百明是一千个一万个瞧不上,这次听说周岩生死未卜,他在家里痛痛快快喝了两天大酒。 但在尹东耀这个靠溜须拍马上位的临昌城主面前,他还是得装出一副悲痛欲绝的样子,好像是自己亲儿子没了一样。 尹东耀一看刘百明这个样子,暗骂他老奸巨猾,但也不甘示弱,嘴巴一咧竟哭出声来。 “殿下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也不活了啊,我没脸去见明王大人啊。” 尹东耀作为临昌城主,更是主管荆崎道一道之政务,无论小明王是死了还是被捉了,他都难辞其咎。 但现在眼前最要紧的,还是粮道在巴安山被截断的问题,要是在河鼓道作战的东境军断了粮,那他就是有十个脑袋都不够周士凯砍的。 尹东耀将劫粮的事一讲,刘百明的表情也瞬间凝重起来。 他原本只听说了小明王的事,根本没想到凉军竟然杀到了荆崎道腹地,这让他也感到棘手起来。 而且和小明王遇袭不同,粮道被凉军拦腰截断,他身为镇守将军,要负很大的责任。 要是因为运粮的问题导致前线兵败,那他刘百明的好日子也就算到头了,毕竟覆巢之下,安有完卵。 这下,他刘百明彻底和尹东耀成了一条绳上的蚂蚱,难兄难弟。 但在这时,刘百明又忽然想开了一些,这一万凉军,不就是来给他送军功的吗? 这次河鼓道会战,他被留在了这大后方看家,本就是一肚子火气没处撒,现在好了,凉军自己跑上门来了。 此时临昌城内有一万精锐,五万散兵,刘百明决定只留一万散兵守城,剩下的全跟他出去杀敌。 五万对一万,几乎没有战败的可能。 “尹兄,咱們粮车被劫的消息,已经往河鼓道送了吗?” “当然没有,我这……我这不是想着跟刘兄你商量商量吗?殿下出事的消息,我……我也压着呢。” 刘百明冷笑一声,“哼,殿下的事怎么压?王爷晚几天知道,你就没事了?” 尹东耀慌忙道:“那……那怎么办?” “赶紧写一封请罪书,连夜送往河鼓道。然后,咱们就要想办法吃掉在巴安山的这支凉军,这才能算是戴罪立功!否则咱们俩谁也别想活了!” “那刘将军是准备亲自带兵出征?” “废话!自己的脑袋,当然要自己保!”情急之下,刘百明也不再跟尹东耀假客气了。 “好好好,我这就去写请罪书,多谢刘将军提醒。” 说完尹东耀就要转身去书房写信,又被刘百明叫住。 “等等!还有个事,你赶紧安排下去,这段时间临昌城实行宵禁,每日亥时至次日寅时,百姓一律不准出家门,违者立捕!” “好好好,我这就去办。”已经彻底慌了神的尹东耀,脑子里只剩下一团浆糊,现在刘百明说什么他都只会照做。 看着失魂落魄走回府的临昌城主,刘百明朝地上啐了口唾沫,鄙夷道:“这帮文人,都是他娘的废物。” 说完一招手,远处的一个骑兵快速赶来听令。 “传我命令,临昌城内守军,全部开始集结,我要求在天黑之前,校场集结完毕,胆敢延误者,军法从事!” “是!” 看着下属匆忙离去的背影,刘百明心中没来由地生出一股豪气。 他在东境军中稳坐前五把交椅,不就是一支万人左右,不知死活的凉军吗? 这支凉军,他刘百明吃定了。 他没有想到的是,尹东耀偏偏在这事上阴了他一手。 尹东耀没有告诉他,那近万人的凉军队伍,极有可能是凉军老八营之一。 第六十七章 巴安山攻防战(上) 经过两天两夜的不间断作业,一个看似简易,实则结实无比的木寨,在巴安山前的粮道上拔地而起。 在面向临昌城的方向,金甲营竟然在王明伦的亲自指挥下,建起了一座木质城墙,虽然看起来十分简陋,但也已经是堪称奇迹了。 而且在木城墙的左右两侧, 还各起了一个箭楼,分别能容纳十来个弓箭手站在上面从容施射。 楚河亲眼看着这木寨从无到有,没有什么赞美之言可讲,唯有惊叹。 这两天金甲营将士們轮流吃饭,轮流睡觉,个个吃得好睡得好, 精神状态和身体状态都恢复了过来。 但个个都不敢放松, 因为他们清楚, 敌军的大部队随时可能杀过来。 他们现在能做的,就是把营寨修得更结实一分,这才能在迎敌的时候占据优势。 战场之上,寸土必争,每一分的优势都不能拱手相让。 两侧山岭树林中,王明伦还布置了无数暗箭哨位,现在的巴安山,可以说是全副武装了起来。 对于这些动作,姜无遗已经是见怪不怪了,严琛也没什么兴趣,只有没见过什么世面的楚河,在营地各处走走停停,这看看那摸摸。 于是王明伦对楚河的印象更好了,拉着他好一顿吹嘘,说他金甲营的建筑作业能力,在老八营中要是排第二, 那就没人敢认第一。 楚河对此将信将疑,但他也没见过更厉害的,便勉强相信了王明伦的话。 王明伦又领着楚河来到了木城墙下,指着上面一个个间隔半米左右的方孔。得意道:“楚小子,知道这是什么吗?” 楚河看着这一个个通透到另一侧的方孔,研究了半天,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 “嘿嘿,这是我发明的,刺枪孔。” “刺枪孔?” “对,就是我们的士兵可以在里面手持特制加长的长枪,穿过这个方孔将枪刺出来,对想要攀爬木墙的敌军,给以致命打击。” 楚河恍然大悟,连连点头赞叹构思之巧妙。 王明伦被楚河夸得是心花怒放,就差拉着他认干儿子了。 这时严琛和姜无遗也走了过来,严琛直接问道:“敌军什么时候到啊?手痒痒了。” 王明伦则耸了耸肩,用眼神瞟了瞟姜无遗,“那就得问咱们的姜副司座了啊。” 姜无遗摇头道:“我只是出谋划策还算行,这种判断敌军行动的事,还是你们这些身经百战的人直觉更准。” 严琛对王明伦说道:“那您老人家快用你的直觉,看看敌军什么时候杀过来?” 王明伦双手掐指,两眼上翻,嘴里不知道叨咕着什么,像一个账房先生在心算账目。 “我猜……他们今晚就会杀到。” 严琛顿时来了兴趣,“赌点啥?” “五十两。” “一百两!” “好,一言为定!” 四十里外,从临昌城出发的大军,正在刘百明的统率下,浩浩荡荡杀向巴安山。 刘百明最得力的参军下属就跟在他的身边,低声询问道:“将军,距巴安山已不足七十里,是不是要部署一下行军阵型。” 信心满满的刘大将军,大手一挥,豪迈道:“还是按老规矩办。” 刘百明所谓的老规矩,就是先送一万散兵上去,作为炮灰,一是为了打探对手实力,再就是为后方精锐的推进争取时间。 那一万名精锐,是刘百明的老底,也是他立足的根本,只要有这一万忠心耿耿的儿郎在,他就永远是东境军中前五把交椅,不可动摇。 夜深时分,巴安山前的木寨中,一片肃静。 一半的士兵已经钻到了军帐中休息,但没有人脱盔卸甲,因为敌军随时会到,他们要时刻准备迎敌。 金甲营的将领们聚集在木城墙上,看着前方无尽的黑暗。 王明伦预测今晚敌军便会到,所以他们一刻也不敢放松。 王明伦和楚河他们三个站在了一起,经过这段时间的接触,他愈发喜欢这些年轻人,和姜无遗之前的恩恩怨怨也早就抛到脑后去了。 黑暗中忽然响起马蹄声,声音越来越近。 木城墙上面的将领们一阵骚动,王明伦却是冷哼一声,“听声音就知道只有一匹马,都紧张什么?是咱们的斥候。” 果然如他所说,来人是金甲营斥候。 金甲营造的这个木质城墙,为了避免敌人的重点进攻,所以没有留门。 墙上站岗的士兵往下扔了根绳子,那斥候拽着绳子,几下就麻利地蹿了上来。 上来之后,气喘吁吁的斥候也来不及寻找王明伦在哪,直接说道:“敌军……敌军到了,距此已不足十里。” 王明伦似乎早已料到,开心地拍了拍旁边严琛的胸膛,“行了,准备银子去吧,一百两。” 严琛挺了挺自己鼓囊囊的胸口,毫不在意地说道:“放心吧,我这里面全是银票。” 王明伦笑了两声,突然气势一变,开始散发出阵阵无形威压。 “传我命令,所有人立刻到预定位置待命,准备迎敌!” “是!” 大敌当前,大战在即,但金甲营的所有人都没有表现出一丝慌乱,而是有条不紊地准备起来。 姜无遗走过来开口道:“按咱们之前的分析,截断粮道这么大的事,留守临昌的刘百明肯定会亲自出征。此人用兵,习惯于先派杂牌军冲锋开路。” “所以咱们这第一战,就是要将这支被推上先锋位置的杂牌军彻底吃掉,有多少力气,就用多少力气,一定要把他们杀的胆战心寒,才能占据士气上的优势。” 王明伦斜眼看了姜无遗一眼,“你再不滚下去找地藏着,一会打起来,也就不用下去了。” 一听这话,姜无遗立马猫着腰跑下木城墙,回头喊了声“你们加油”,然后就不知道藏哪去了。 楚河缓缓抽出刀来,心脏难以抑制地快速跳动起来。 忽然,空中传来一阵撕裂风声,楚河下意识侧脸一躲,一支利箭贴着他的鼻尖飞过。 随后,更多的箭矢从空中呼啸射来。 城墙上一个负责传令的大胖子,扯着嗓子大吼一声。 “敌至!” 第六十八章 巴安山攻防战(中上) 盛军的箭射过来后,金甲营将士们立刻各自寻找掩体躲避,并开始组织还射。 这次因为是急行军,所以携带的箭矢不多,没有办法进行大规模弓箭反击,大部分箭都供应给了两座箭楼。 箭楼里的二三十名弓箭手,都是营中最出色的射箭高手,即使是深夜之中, 他们也能像猫头鹰一样,在黑暗中锁定敌人,并射出绝命一箭。 一众将士全部躲在掩体后面,死死攥着手中的兵器,只待敌军走近。 慢慢的,盛军射过来的箭,越来越少。 这也就意味着, 他们越来越近了。 终于, 远方传来轰轰的行军跑步声,楚河感觉他所在的木城墙都跟着一震一震的。 “弟兄们!用脑袋给咱们送军功的恩人们到了!把刀都抽出来!给我狠狠地砍!” 王明伦这几句开场白,极具煽动性,金甲营将士们顿时热血沸腾。 一个偏将站在木城墙上,回身看着下面个个面露凶光的同袍兄弟,高喊一声:“大乾!” 随后便是士兵们山呼海啸的回应。 “胜!胜!胜!” 冲在最前面的盛军散兵们,听到前方黑暗中传来的阵阵怒吼,心理上就怕了三分,脚下冲锋的步伐也立刻慢了下来。 负责指挥一万先锋军的将领韩傲,是刘百明的得意爱将,此时他看到己方竟未战先怯,顿时怒火中烧。 他也大吼一声:“大盛必胜!” 结果附和声寥寥。 “他奶奶的!”韩傲被这帮杂兵气得直瞪眼睛,但也没什么办法,只得又吼道:“活着回去的,每人赏五十两白银!死了的,二百两!” 这一下, 他手底下的士兵们顿时将恐惧抛到脑后,一个个嗷嗷叫地往前冲。 韩傲在心中暗笑, 反正他动动嘴皮也不花钱,到时候这些人真想领银子的时候,他可不会承认自己说过这话。 当然了,这些炮灰有命回去再说。 转眼之间,盛军先锋部队已至木城墙下。 左右两个箭楼开始源源不断射出箭矢,一个个盛军士兵扑倒在冲锋路上。 盛军的先头部队像潮水一样扑在木城墙上,站在上面的楚河感觉忽悠一下,险些摔倒。 “放滚木!” 负责城头指挥的金甲营将领一吼,木城墙上早已等候多时的士兵们,将一个个粗壮的圆形滚木扔了下去。 下面扑杀过来的盛军,顿时人仰马翻,乱成一片。 他们想要搭人梯往上扑,结果被王明伦发明的刺枪孔好好教育了一番,一个个冒着寒光的枪头从方孔中探出又收回,收割了无数条盛军人命。 冲在最前面的盛军逐渐意识到情况不对,他们面对的绝不是出征前刘大将军说的什么凉军新兵营,反而是凉军真正的精锐队伍。 他们想要往后撤,但后面的弟兄正大喊着往前冲呢,根本撤不回去。 就算真能撤到后面,那面对的就是韩傲手下那一帮提着刀的亲兵了,临阵脱逃者,就地正法。 没办法,只能硬着头皮上,反正死了还有二百两白银,也算是没白死一次。 这时韩傲手下的一个得力偏将,慌慌忙忙地退到后方,快步跑到韩傲身边。 “战况如何?” “韩将军,不太乐观啊,那凉军不知道用什么法子,竟然攒出来一个木头城墙来,根本就绕不过去,只能拿人往上填。” “你说什么?木头城墙?云梯呢?咱们的云梯呢?” 这个属下顿时苦着脸回答道:“将军,咱们哪能想到他们还真能弄出个城墙来啊?云梯……没带来啊。” 韩傲顿时大怒,吼道:“那就拿人去填,你亲自领人给我上去,就是撞,也得把那个木头盒子给我撞碎了!” “是!” 这个偏将也是个有血性的,顿时怒吼一声,转身领兵而去。 随着时间推移,盛军的攻势愈发猛烈,虽然木城墙下面的尸体已经摞成了小山,但这也成了他们往上攀爬的阶梯。 终于,第一个盛军士兵跃上了木城墙。 虽然他刚刚踏上来一步,就被乱刀砍死,但在他身后,又有十多人趁机冲了上来。 守在远处的楚河和严琛,见到这边有敌人上来,赶紧冲过去帮忙。 有严琛出手,这一小撮盛军立刻就被吃掉,将尸体扔在了木城墙上面。 虽然盛军的第一次登墙失败了,但这大大增加了后面人的信心,这个东拼西凑的木城墙,在他们眼里也不再像之前那样高不可攀。 现在木城墙下面,说是尸山血海绝不为过,虽然这些盛军是杂牌军,但也已经个个杀红了眼,不管不顾地往上冲。 一个时辰内,盛军杀上木城墙十七次,全部被金甲营击退。 此时韩傲已经出现在了战场第一线,亲自指挥攻“城”,盛军像潮水一样,一浪又一浪地拍向木城墙。 而金甲营这边,也有源源不断的兵员补充到木城墙上,自家尸体和伤兵也有序运送了下去。 仅这一个时辰,金甲营的伤亡人数就在五百人以上。 王明伦不顾下属劝阻,也亲自登墙头杀敌。 杀退了这一波盛军,浑身是血的楚河跑到严琛身边,一抹脸说道:“这就是姜无遗说的杂牌军?攻势也挺猛的啊?” 比起上气不接下气的楚河,身为六境武者的严琛明显要好的多,气息均匀绵长。 “从这些人的身手、进攻手段来看,确实是杂牌军无疑,但是士气始终不泄,说明他们领头的将军是个能人。小河,你能找着他们领头的吗?” 楚河眯着眼睛在黑暗中扫视一圈,摇头道:“不行,太黑了。” 严琛没有办法,一路跑到木城墙边上的箭楼下面,朝上喊道:“兄弟们,我是严琛,能不能帮我找到他们领军将领的位置?” “严校尉稍等,我们尽力寻找!” 大概过了一柱香的时间,箭楼上传来一个惊喜的声音,“找着了!” 严琛忙问道:“在哪?” “位置太复杂,不好描述!” “用火箭给我指路!” “好!” 半晌之后,一支火箭从箭楼上射出,一直射到百米之外。 这支箭被韩傲随手打掉,此时的他,还没有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木城墙上,严琛抬头冲着箭楼道了声谢,然后就一跃而下,朝着韩傲的方位杀去。 这可把站在不远处回复体力的楚河吓了一大跳,赶紧扑到墙边上往下看。 只见严琛正拼命向前凿阵厮杀,虽然与韩傲的距离越来越近,但旁边围攻他的敌军也是越来越多。 楚河没来得及细想,破口大骂,也从木城墙上跃下。 第六十九章 巴安山攻防战(中) 楚河刚一落地,就感受到与在木城墙上面时的不同。 现在他面对的,是来自四面八方的敌人,不知从哪里就砍来一刀,射来一箭。 周围的盛军看到跳下来的楚河,先是一愣,随即便呼啦一下子围拢过来。 在连续砍杀六个敌军小卒之后,楚河就有点后悔了, 严琛一个六境武者,怎么会需要自己这个小小的三境帮忙? 但眼看着前面严琛陷入重重包围之中,而自己却杀不过去帮忙,楚河焦急万分。 这时,战场上再次发生了一些变化,又有人从木城墙上跳了下来。 楚河定睛一看,发现竟然是金甲营枪术教头武志威。 武志威跳下来后,展现出惊人的气势, 一杆长枪舞得如游龙一般,旁边十来个盛军士兵,转眼间就丧命在他的枪尖之下。一时间风头之盛,不亚于冲在最前面疯狂凿阵的严琛。 远处骑在马上的韩傲,此时正被一百来名亲兵护在中间,远远地望着从木城墙上跳下来的这三个人。 韩傲嗤笑一声,不屑道:“哼,匹夫之勇。” 说完,他便指着远处陷入层层包围的三人,对下属高声道:“看到了吗?他们已经开始垂死挣扎了!给我吃掉他们!然后推翻那个该死的木头匣子!” 而在木城墙上,王明伦也发现了战场上的异样,他急忙伸手指着已经冲进敌阵深处的严琛,不敢确信地急迫问道:“那是谁?” 手下的偏将仔细看了看,然后又急忙回答道:“那好像……是严琛严校尉!” “你说什么?”原本还从容不迫指挥的王明伦,只觉浑身气血直冲头顶,险些昏厥, 被偏将慌忙扶住。 王明伦看着偏将,吩咐道:“快!计划提前,接应严琛,快!” 这个偏将是王明伦心腹,所以知道严琛的身份,也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忙从怀中掏出早就准备好的鸟哨,用力连吹三声,两短一长。 尖锐的哨音顿时响彻整个巴安山,这就是金甲营预先讲好的信号。 两侧山脉漆黑一片的树林中,忽然冒出无数金甲营将士,从两侧山脉上冲杀下来,每一侧都至少有上千人之多。 原本还精神振奋的盛军,一下就被这伏军吓懵,看着那些由上至下,嗷嗷叫着冲杀下来的敌人,他们本就不太坚定的心理防线一下子就被冲垮。 这两千金甲营伏兵,借着冲势杀入阵中,整个盛军军阵瞬间就被挤压变形。 直面金甲营伏兵的盛兵,已经彻底丧失了抵抗的斗志,下意识往后退,脚下难免磕磕绊绊。 只要是被绊倒在地上的士兵,就再也没有爬起来的机会。因为瞬间就会有无数只脚踩在他们的身上,直到被活活踩死为止。 韩傲看着自己已经被冲的七零八散的军队,心下大急,但一时间也没什么好办法,只能苍白地大喊着:“都给我顶住!往回压!后退者立斩无赦!” 但兵败如山倒,这个时候已经没有人听他的了。 不必在狭小的木城墙上作战后,金甲营将士的骁勇善战终于彻底发挥了出来。 盛军这群被推上先锋位置的散兵,面对凉军精锐中的精锐,成了待宰的羔羊。 韩傲看着战场上的情况,终于开始冷静下来,他意识到此时已经无力回天,必须要撤退了。 本来这一万名所谓的先锋军,就是刘百明派出来送死的炮灰,能把敌军搅乱最好,等着精锐到了开始收割。 像现在这个情况,虽然被杀得有点惨,但也勉强能够接受,至少他韩傲已经摸清了敌军的布防情况,面对刘百明时也算是能有个交代了。 “传我命令,有序撤退!亲兵队伍保护我先走!”韩傲发出号令后,便调转马头,准备撤离。 走之前,他还转回头看了一眼已经是人仰马翻的己方兵士,心想能逃走多少人,就看他们自己的造化了。 可是他韩傲想走,严琛却未必同意。 两侧山上的伏兵杀下来后,严琛压力骤减,向前推进的速度快了一倍不止。 身后的楚河和武志威,也已经冲到了他的后方,替他保护后路。 韩傲想要策马回逃,却发现后面也全是自己的人,这帮慌乱的散兵,将他的退路堵了个严严实实。 “让开!都给我让开!”韩傲怒吼道。 没有人听他的话,所有人都只想着如何保全自己的性命。 韩傲抽出佩刀,往前一指,“给老子杀出去!” 之前还和这帮散兵称兄道弟的韩将军,在这生死时刻,竟然指挥自己的亲兵屠杀自己人,只为开出一条逃跑的路线来。 但杀人,也是需要时间的。 很显然,韩傲亲兵杀自己人的速度,远不如严琛向前冲阵的速度快。 转眼之间,严琛就已经杀到了距韩傲不足五十米的地方。 韩傲的双眼布满血丝,面目狰狞,指挥手下亲兵去围攻严琛,“给我弄死他!” 虽然这些亲兵的实力要比那些散兵强上不少,但是面对六境武者严琛,以及枪枪索命的武志威,依旧如豆腐般脆弱。 韩傲只能绝望地看着三人离自己越来越近。 四十米、三十米、二十米…… 严琛侧过头去大吼一声:“老武!帮我一把!” 武志威心领神会,将自己的长枪深深插在地上,自己死死把着另一端。 严琛轻轻一跃,就跳到了枪柄之上。 木制枪柄被压出了一个夸张的弧度,然后武志威一运气发力,枪柄迅速复原,严琛像一颗炮弹一样被弹射出去。 眨眼之间,严琛便已至韩傲身前。 韩傲虽然也是武者,但只是四境,面对严琛几乎没有什么还手的能力,尤其是在这种混乱的情况下。 出于本能反应,他抬手架刀去挡。 但严琛这饱含元力的一刀,又借上了巨大的冲势,可不是韩傲能挡下来的。 韩傲的佩刀被一斩两断,然后他持刀的右臂,也直接被连根砍了下来。 站在木城墙上观战的王明伦,用力一跺脚。 “好!” 但随后发生的事情,就不是王老将军能理解的了。 严琛没有亲手杀死已经失去反抗能力的韩傲,反而是一脚把他踢到了楚河身前。 “小河!杀!” 楚河看了严琛一眼,没有犹豫,双手持刀,瞄着韩傲的脖子,用力砍了下去。 第七十章 巴安山攻防战(中下) 韩傲的脑袋,被楚河一刀斩下,像个皮球一样滚了老远。 楚河与严琛对望一眼,都轻轻点了点头。 一切尽在不言中。 随后楚河不再拖延,一把抄起韩傲的脑袋,跳上旁边一匹已经没了主人的战马上。 站在马背上的楚河,将盛军主将的脑袋高高举起,然后大吼一声。 整个战场, 为之一静。 看到自家将军的脑袋,被人家拎在手里,所有盛军再没有一丝反抗的念头,只想尽快逃离这里。 一些盛军士兵甚至把手里的刀都扔了,只求跑得更快一些。 随后,真正的屠杀开始了。 王明伦立刻传令下去,木寨中的金甲营将士全部出击。 数十条粗麻绳瞬间从木城墙顶部放了下去,一个个金甲营士兵嘴中叼着刀,然后从绳子上快速顺下去,加入这个已经一边倒的战场。 盛军先头部队的全军覆没,已经再无悬念。 气喘吁吁的楚河、严琛、武志威三人,凑到了一起,看着已经没有悬念的战场。 楚河觉得,如果这个世界有烟这个东西,那他们三个现在肯定会一人来一支事后烟,在吞云吐雾间回味刚刚的凶险与激情。 “老武,谢了啊。”严琛拍了拍武志威的肩膀,大咧咧说道。 楚河则是拱手行了一礼,“多谢武教头相助。” 其实他们两个之前从来没跟武志威讲过话,人家从木城墙下跳下来帮忙, 实在是出乎他们意料。 武志威则摇头道:“两位客气了, 这都是我应该做的。” 楚河笑道:“武教头的枪法, 可谓出神入化。” 武志威似乎有些尴尬地点了点头,没再说什么。 这场战斗在变成一边倒的屠杀后,便很快结束了,王明伦也亲自下了木城墙,指挥手下打扫战场,尤其是他们最不充裕的箭矢,都被一根根拔下来收拢回去。 再就是那些费了不少力气制成的滚木,也都用绳子系好,吊回了城墙上面。 一万人的盛军先头部队,只逃走了不到一千,剩下的全部抛尸于此。 看到王明伦走过来,武志威识趣地转身离开。 严琛想要开口说什么,被楚河拽了一下,终究还是没说出口。 王明伦与武志威之间的问题,是他们金甲营的家务事,不是他们应该插手的。 王明伦怒气冲冲地快步走过来,本想批评严琛不听指挥, 擅自行动,打乱了预先部署。 但走到严琛和楚河身边,看到他们身上已经凝结成一片一片的血块, 那原本旺盛的火气就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王明伦拍了拍他们的肩膀,终究是没说出什么来。 “回去休息休息吧,这就是刘百明派出来探路送死的,精锐还在后面。” 这时,木城墙那边响起一阵呼喊,几人循声看去,原来是姜无遗被挂在了绳子上面,上不去也下不来。 姜无遗听到外面没什么喊杀声了,知道已经大获全胜,便从藏身处爬了出来,然后走到城墙上,看到下面浑身浴血的楚河,顿时急了,就也要顺着绳子下去。 结果他刚往下顺了一米,就不敢动弹了,死死拽着绳子,一动也不敢动,就吊在上面来回晃荡着,嘴里惊慌地喊人帮忙。 金甲营士兵对他的印象都还不是很好,没有人愿意伸手把他拽上去。 楚河笑呵呵地走过去,伸出双手,“来,跳吧,哥哥接着你。” 周围的金甲营将士們顿时爆发出一阵哄笑。 没想到这还真激发了姜无遗的志气,非要自己顺下来。 然后他就在众人的目光中,以每秒钟一厘米的速度,从绳子上一点一点顺了下来。 落地之后,姜无遗长出口气,然后骄傲道:“切,我还以为多难呢。” 这时王明伦走了过来,皱眉道:“你小子下来干嘛?” 姜无遗走到他们身边,指了指面前已经是千疮百孔的木城墙,“你们知道这破木头城墙的要害在哪吗?” 听到姜无遗侮辱他最引以为傲的杰作,王明伦顿时火冒三丈,撸起袖子就要好好教育教育他,“你说什么?” 结果姜无遗非但不怕,反而更加嚣张,指了指木墙,又指了指山上的树林。 “知道你们建造这木头城墙用的是什么树吗?” “什么树?” “硬松木,这巴安山漫山遍野的只有这一种树。” 王明伦自然是不明所以,疑惑道:“硬松木怎么了?” “这硬松木虽然异常坚硬,确实适合拿来建造这种木头墙,但是,它有一个致命的缺陷,那就是此木极其易燃。” “你说什么?易燃?”一生征战无数,作战经验极其丰富的王明伦,瞬间就被吓出了一身冷汗。 姜无遗呵呵笑了两声,继续道:“不用多,只要一百根火箭射到这上面,都不用什么大风帮忙,这木头城墙半个时辰就得被烧塌。刚才这支杂牌军,没做那么多准备,领军的也是个弱智,所以看不出这点,但要是换作刘百明来,那可就不一定了。” 王明伦的面色变得异常凝重,半天没有说话。 楚河和严琛虽然也认识到问题的严重,但都没有着急,因为他们了解姜无遗,知道他这样说,就一定是有解决的办法了。 姜无遗继续道:“刘百明在这边耕耘多年,要是他连巴安山上的树木是硬松木都不知道,那他也不可能爬到今天这个高位。” 王明伦怒视着姜无遗,没好气说道:“你怎么不早说?” “早说晚说,这个城墙咱们都只能用硬松木来造,没有你这个木头墙,咱们这第一战也不可能这么轻松拿下。” 这时候王明伦有点回过味来了,开口道:“那你小子是有主意了?” 姜无遗咧嘴一笑,“当然。” “那还不赶紧说?” “主动出击。” 王明伦被吓了一跳,慌忙道:“主动出击?现在人少的是咱们,要是再不借助地利,我这金甲营只能是越打越少!” “刘百明生性谨慎,他在得知先锋队伍全军覆没后,肯定不敢贸然突进。他一定会选择安营扎寨,稳扎稳打。” “你究竟什么意思?” “咱们就趁着他们立足未稳之时,劫营!” “劫营?什么时候?” “现在。” 第七十一章 巴安山攻防战(下) 此时天色已经大亮。 刘百明亲自率领的四万大军,浩浩荡荡,距巴安山已不足十里。 他相信,自己的心腹爱将韩傲,正率领着一万先锋与敌人交战。 就算那一万人不是凉军的对手,但只要能坚持住,把对面的阵型冲乱,将防御设施破坏掉, 那等他这四万人一到,便只会是一边倒的屠杀。 韩傲这些年跟着他南征北战,负伤无数,是一员得力干将。刘百明决定此战过后,便再给他提上一级,免得让手下人寒心。 此时的刘大将军,完全没想过自己会战败,只想着全歼凉军,打通粮道之后,该怎么向明王邀功。 东境军主力在河鼓道三个月了也没打出什么名堂来,而他一个留在后方看家的镇守将军,却要啃下一支上万人的凉军了。 刘百明已经能够想象到,坐在河鼓道中军大帐中的那些死对头,听到临昌城传来捷报时的表情了,一定会非常精彩。 当然,这要等到小明王这事的风波过去才行,至于尹东耀的死活,他刘百明是半点也不关心。 就在他得意地幻想胜利之后的事情时,一个传令兵飞马赶来,神色十分慌张。 刘百明瞟了他一眼,有些不太高兴, “慌慌张张的,成何体统?” 那传令兵飞身下马,然后扑倒在刘百明的马蹄前,忙道:“将军,有先锋军的人跑回来了!” 刘百明冷哼一声,心想这帮散兵果然是靠不住,但他也没有着急,他相信韩傲会在前面控制住场面的,跑回来的逃兵,只会是个例。 “这点小事也需要向我汇报?既然是逃兵,那就斩了就是!” “将……将军,那几个人说……说……” 刘百明越看这个传令兵越心烦,怒道:“到底说什么了?” “他们说先锋军已经全军覆没了,没……没多少人逃出来。还说他们不是逃兵,是跑回来报信的,说那支凉军不是普通的部队,是……是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 “放他娘的屁!肯定是那几个人临阵脱逃,怕被砍头才编出来的瞎话!把他们几个都给我砍了!”暴怒的刘百明脸涨得通红,活像一头放跑了猎物的狮子。 传令兵哪里还敢再说什么,正准备领命而去,又被刘百明叫住。 “等等!先把那几个逃兵给我压过来再说。” “是!” 刘百明此时也已经清醒过来一些, 伸手招呼过来一个偏将。 “传令下去,全军原地休息待命。” 不一会,那个传令兵就将那几个逃兵带来,此时这几个人已经被绑了个结结实实,一脸惶恐。 “你们几个,妖言惑众,是何居心!谁指使你们来的?说!” 这几个逃兵见状不妙,赶紧都跪在地上,一个劲地磕头求饶。 “将军,我们说的句句属实啊,咱们先锋军,已经全军覆没了啊!” 这时,刘百明身后的一个副将怒道:“放屁!我看你们几个就是凉军的奸细,来这里乱我军心!” 这时,远处又传来一阵骚动。 不一会就有人来报,又有一波先锋军逃兵回来,人数足足有五六十人。 刘百明的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半天没有说话。 他旁边的副将见状不妙,忙开口道:“快都压过来。” 看着眼前黑压压跪成一片的先锋军逃兵,刘百明只感觉胸口发闷,“巴安山现在究竟是怎么回事?” 有一个胆子大的,抬起头来回答道:“将军,先锋军全完了,敌人太强了,漫山遍野地往下冲,我们根本就不是对手。” “韩傲那个废物呢?” “韩将军他……他被敌人斩首了!” “对对对,我看到一个凉军的人,把韩将军的脑袋砍下来了,然后就拎在手里,举得高高的。” 其余逃兵也是纷纷附和。 已经不再年轻的刘百明一听这话,顿觉眼前一黑,险些坠下马去,被旁边下属连忙扶住。 “传我命令,就地安营,从长计议。” 刘百明手下的其他将军还想说什么,但看到将军现在这个样子,也就都识趣地闭了嘴。 就地安营的消息很快便传到每一个士兵的耳朵里,疲惫的他們都松了口气,将长枪短刀等兵器归置在一起,然后开始去布设大营。 其实此刻安营,刘百明也有自己的考虑,他知道这一路行来,军队上下都已经疲惫不堪,既然这支凉军如此骁勇,便更要调整好自身的状态。 否则对面在巴安山以逸待劳,他们慌忙进攻,恐怕就要步先锋军的后尘了。 刘百明缓过来了一些后,召集众将领,又召来了几个从巴安山逃回来的士兵,让他们把在那里看到的都详细讲出来。 “你说什么?木城墙?他们造了一个木城墙,拦断了粮道?”经验老道的刘百明,一下子就抓住了重点。 “是,他们就是建了一个长长的木城墙,我们攻上去一次,就被打下来一次。” 原本还萎靡不振的刘大将军,一下子就精神起来,“哼,我还以为那凉军是什么天兵天将呢,原来也会有这么明显的破绽。” 周围的将领、参军们,被说的一头雾水。 刘百明呵呵一笑,开口道:“那巴安山上,常年只生长一种树木,那就是硬松树。这硬松木虽然够硬,但有个致命缺陷,那就是太过易燃,周边村庄的百姓家里,烧火做饭都是用的这种木材。凉军就地取材,他们建木城墙的材料,一定就是这种硬松木。” 经过这么一解释,周围人便全都听明白了。 “将军,那我们是要准备火攻?” “不错,传令下去,安营完毕之后,立刻开始制作火箭,至少也要上万支,我要让巴安山,变成一片火海!” 下属们看着再度信心满满的刘百明,也都重新燃起斗志来。 忽然,刘百明再度变脸,指着跪在一边的先锋军士兵,淡然说道:“所有逃回来的,一律斩首示众,以儆效尤。” 说完,便面无表情地巡营去了。 看着忙于安营的将士们,刘百明微微点头,他准备在这里休整一天,养精蓄锐,再和凉军决战。 这时,一个职位不高的校尉走了过来,低声道:“将军,要不要抽出一部分人手去周边巡逻,我怕……” “怕?你怕凉军劫营?”刘百明嗤笑一声,摆手道:“简直是笑话,他们总共才多少人,能勉强守住巴安山粮道就算不错了,劫营?还是大白天劫营?我看你是真应该多读读兵法了。” 校尉脸色一阵红一阵白,慌忙告退。 又过了半个时辰,盛军的大营终于搭出了一个雏形,士兵们也都个个累得气喘吁吁,汗水噼里啪啦地往下掉。 忽然,他们感到地面有些轻微的震动,不一会,远处也传来轰隆轰隆的声响。 “敌袭!” “敌袭!” “敌袭!” 第七十二章 巴安山攻防战(下下) 这一支奇兵,人数在两千人左右,由金甲营副将申远亲自统领,严琛、楚河、武志威也跟在队伍中。 这两千骑兵,人人手里都攥着一个火把,意在将盛军刚扎下一半的营地付之一炬。 火,无论是在冷兵器时代,还是在现代战争中,都是杀伤力极其恐怖的武器。 这两千名精锐骑兵的胯下,骑的都是精挑细选出来的快马,这种劫营战,速度是最关键的因素。 此时盛军营地外的拒马还没有开始摆放,还都堆在装满辎重的马车上,这让这座刚刚扎起来的营寨,毫无抵御骑兵冲击的能力。 金甲营副将申远,手里的兵器有些特殊,是一把类似于镰刀状的武器,他将“镰刀”举过头顶,转得飞快,嘴里还兴奋地吼叫着。 “弟兄们,赶羊喽!” 申远一马当先冲进盛军营地,身子一低,就随手砍翻五六个还没反应过来的盛军小卒。 在他身后,金甲营骑兵们也都如狂风一般冲进营地,逢人便砍,见物就烧。 不一会,盛军营地中的粮车、军帐等,就纷纷被火焰笼罩。 虽然现在是白天,但从四面八方冒出来的滚滚黑烟,让整个营地好像又回到了黑夜。 这给金甲营劫营,创造了更佳的条件。 此时无论是刘百明麾下那所谓的一万精锐,还是三万散兵,都跟无头苍蝇一样在营地里四处乱撞。运气不好的,遇到正四处收割性命的凉军,便只能祈祷对面的刀已经杀人杀钝了,一刀砍不死自己。 由于之前所有的士兵都在动手搭建营地,所以武器几乎都不在身边,当他们正要去寻的时候,却发现浓烟已经让他们的视野降到了最低,很难第一时间找回武器。 之前申远喊的那句话没有一点错,他们冲进来后就是赶羊、杀羊,几乎遇不到什么像样的抵抗。 尤其是这营地已经被烟雾笼罩,盛军士兵根本就看不到究竟有多少敌人,内心中的恐惧感越来越强,反抗的意志也就越来越弱。 楚河自打骑马杀进来后,就和严琛、武志威走散了,但他收割敌军性命的速度可不慢,没多长时间,他就至少砍杀了三十名盛军士兵。 这种一边倒的屠杀,让他的心里有一种不太真实的感觉。 同时,他也暗叹姜无遗计谋之精准毒辣,他就是掐好了这个最要命的时间点,给盛军以致命一击。 刘百明呆愣愣地站在营地中央,一时间竟然不知所措,直到之前提醒他要派兵巡逻的那个校尉跑过来,一把抓住他的肩膀,“将军,快想办法反击啊!” 听到这一句喊声,刘百明的思维终于被拉回到了现实中,他立刻强迫自己冷静下来,高声道:“都别慌!传我命令,所有校尉以上将领,原地组织士兵抵抗,他们就只有几百人,给我全部留在这,一个也不能放跑!” 用尽全力嘶喊的刘百明,嗓音十分洪亮,周围的盛军将领和士兵们听到他的声音后,心里终于有了点底。 一些终于找到武器的士兵,开始三五成群地聚集在一起,合力抵抗金甲营骁勇的骑兵们。 终于,盛军营地中开始出现了一些成规模的抵抗,不断有凉军骑兵被挑翻下马,毕竟双方只论人数来讲,是二十比一的悬殊差距。 但金甲营将士的反应能力又岂是盛军这群散兵能想象的,在感受到压力后,骑兵们不再像之前那样自顾自地冲杀,而是开始自发聚拢,四五十骑为一个大队,结伴冲锋。 此时营地中的火,越来越大,几乎所有的营帐、粮车都被点燃,到处都有浑身是火的盛兵漫无目的地狂奔,然后惨叫着扑倒在地上,一动不动。 楚河骑着快马,在烟雾中横冲直撞,不时收割一两条敌军性命。 忽然,他透过层层烟幕,看到不远处,站着一个看着年龄不小的将军,正骂骂咧咧地指挥着周围战局,旁边站着几个侍卫和参军。 刘百明! 楚河不知道刘百明长什么样,但只看那将军的气质,就几乎可以确定他就是此地盛军的最高统帅,至少有八成把握。 能做一军之帅的,武道修为一般不会太差,至少不会比他楚河差。 但楚河此时杀的盛军士兵,没有一百也有八十,这让他颇有些飘飘然,看到刘百明就站在前面,也没想着去找帮手,脑子一热就策马冲了上去。 “刘百明!拿命来!” 听到这一声高吼,刘百明被吓得一哆嗦,慌忙转头。 刘大将军看到骑在马上年轻的楚河,心下大定,冷静地吩咐侍卫上去抵挡,结果四个侍卫往上一冲,两个直接被战马撞飞到一边,另两个则被楚河一人一刀,了结了性命。 刘百明见状大怒,也被激起一股豪气来,一抄手中佩刀,便要跟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年轻人较个高下。 一刀凌空横斩,便有一道半月形刀罡呼啸而出,将楚河座下战马的四条腿,齐刷刷地削断。 楚河见状大惊,用尽全力控制住自己的身体,然后轻轻一跃,从马上跳到一边。 结果他刚一落地,刘百明便趁势杀来,一记泰山压顶般的下劈,逼得楚河横刀去挡,虽然堪堪挡了下来,但他的整条右臂都被震麻,一时间竟失去了知觉。 楚河这才清醒地认识到,自己不是刘百明的对手,就算他的刀法再精妙,也只是个三境武者,元力的量和质,都无法和对面这个盛国将军比肩。 见状不妙,熟读三十六计的楚河便想要走为上计,但刘百明可不给他转身逃命的机会,一刀接一刀,连连后退的楚河,感觉呼吸都变得十分困难。 “哎哎哎,这位老将军,误会啊!”被逼得险象环生的楚河,嘴里不停说着话干扰刘百明,脑子里则飞快想着对策。 “误会?有什么误会,你到下面跟阎王讲去!”说完,刘百明下刀更狠了,眼看着楚河就要坚持不了几招了。 “小明王在我手里!”生死时刻,楚河下意识冒出这么一句没头没尾的话来。 刘百明听了这话,果然发了一愣,手中的刀也顿了一下。 就是这一下,被外人抓住了机会。 一根长枪,从侧面破雾而来。 第七十三章 巴安山攻防战(下下下) 危机时刻,武志威及时赶到,一个突刺就将刘百明压了回去。 刘百明面色沉重地后退数步,与武志威和楚河拉开距离。 仅刚刚那一枪,刘百明就明白来者不善,绝不是楚河这种低境界武者。 身为一军之将,自身武力一定要够硬的同时,还要学会审时度势,就比如现在,他刘百明最正确的选择就应该是不恋战,抽身而退,继续主持大局。 这时,主帅被袭击的消息已经传开,越来越多的护卫士兵往这边涌来。 刘百明一挥手,士兵们便朝着楚河和武志威扑过去,自己则转身离开,寻找安全的地方指挥反击。 “楚老弟,跟在我后面!”武志威大吼一声。 “好!”说完,楚河便护在武志威身后,帮他保护后方来敌。 很快,凭着武志威一杆长枪开路,两人杀出了盛军士兵的包围。 到了这个时候,盛军终于能够组织起一些有效的反击了,烽烟弥漫的战场开始呈现胶着态势。 连续四声刺耳的鸟哨声,忽然在营地中响起,所有金甲营将士的身形为之一顿。 这是之前就定好的信号,金甲营副将申远会根据他的经验判断战场形势,当他认为已经优势不再时,便会吹响四声鸟哨,开始有序撤退。 失去了战马的楚河和武志威,很快便又抢回两匹马来,朝着预先讲好的北面奔去,路上遇到阻力,便又顺手杀了几个敌军。 冲出盛军营寨后,一路向北,金甲营的劫营骑兵们在大概一里处集结。 楚河赶到时,严琛已经到了,盔甲外面又结了一层血甲,活像一个血人。 看到楚河安全归来,严琛兴奋地迎了过去,这一动弹,他身上凝结的血甲便化作一个个血块,纷纷落下。 “小河,你可担心死哥哥我了,告诉你别冲那么猛,我一转头人就没了。” 楚河摘下头盔,晾了晾被汗水打湿的头发,笑道:“里面烟太大,实在是跟不住你。” 严琛也没太过埋怨他,笑道:“行,你没事就好。” 这时楚河想起了武志威,忙转身把他唤了过来,对严琛说道:“我遇到刘百明了,本想试着弄死他,没想到人家实力远在我之上,幸好武教头及时赶到,要不然我还真有可能交代在那。” 严琛一听这话,对武志威顿时肃然起敬,恭敬地作揖行礼,“武兄,你救我弟弟的恩情,我严琛没齿不忘。” 楚河见严琛如此郑重其事,便也赶紧朝着武志威行了一礼,“多谢武兄救命之恩。” 这一下武志威反倒慌了分寸,涨红了脸,忙扶起楚河和严琛,一个劲的说“份内事,不打紧”、“举手之劳”这些话。 严琛一把搂过武志威的肩膀,笑嘻嘻说道:“老武啊,以后有什么困难,就跟我说!” 武志威张了张嘴,似乎还真想说些什么,但最后还是憋了回去,只说“客气客气”。 此时金甲营骑兵们已经集结的差不多了,再没回来的,估计都已经壮烈了。 站在最高处的申远,扫视着下面人头攒动的弟兄们,嘴唇微微颤动,好像是在叨咕着什么。 要是此时有个岁数大些的账房先生在这里,他就能看出来,申远这是在心算,计算着总共回来了多少兄弟。 一千二百人。 总共有八百兄弟,永远留在了那里。 但是盛军的折损,绝对是这个数字的十倍不止。 下面的金甲营士兵们,个个兴奋而惆怅。 兴奋在于他们大破盛军,惆怅在于有一小半的兄弟,再也感受不到他们此时的兴奋了。 申远深吸口气,开口道:“各位,打起精神来!战争还没结束,都随我去见将军,咱们去领功!” 原本气氛还有些压抑的士兵们,顿时爆发出一阵阵欢呼声,调转马头,跟在申远后面继续向北而去。 楚河笑着与严琛对视一眼,也骑马跟上。 三里之外,王明伦坐在高头大马上,和一众偏将在一起,焦急地眺望着南方,在他身边的,就是姜无遗。 而在他们的身后,是金甲营剩余的全部将士,个个都骑在马上,精神饱满,战意昂扬。 远方一阵烟尘卷起,王明伦知道,是他们的劫营队伍回来了。 不一会,两支队伍便汇合到一处。 看到王明伦,申远连忙下马,单膝跪地禀告道:“将军,总共有八百兄弟左右……没能回来。” 王明伦的表情没有什么变化,“战果如何?” 申远略微提高了声音回答道:“敌军折损至少在十倍以上,营帐、粮车,一概烧毁。” “好!申远,你做得很好。从现在开始,你就领着兄弟们在此处休息,准备接应我们。” “是!” 这时,严琛又骑着马凑了过来,“我们三个也跟你们走。” 楚河和武志威,跟在他的后面。 王明伦眉头微皱,“体力能跟得上?可不要逞强。” 严琛拍了拍胸脯,“没有问题。” “好,来人,给他们三个换马。” 王明伦一声令下,立刻就有下属牵来三匹体力充沛的战马,给楚河三人换上。 姜无遗有些担忧地凑到楚河身边,“楚兄,要不你还是跟我一起留在这休息吧,你放心,这场仗一切都在我的掌控之中,绝对出不了半点差错。” 楚河摇了摇头,笑道:“我感觉我的刀法和修为,在这场战斗后都大有长进,破境指日可待,我想要再在战斗中继续感受。” 见楚河如此坚定,姜无遗也就不再说什么了。 王明伦轻轻一夹马肚子,便走到了金甲营兵士们的最前方,高声道:“儿郎们,做先锋的兄弟们,已经把路趟好了,就等着咱们去宰羊了,跟着我,走!” 除了刚刚从盛军营地中杀出来的一千多人,剩下的金甲营将士,纷纷跟随王明伦而去。 这就是姜无遗的完整计策,劫营,而且是两次劫营。 第一次劫营是要杀他们个措手不及,快速消耗他们的有生力量,打击其士气,磨灭其体力。 而这间隔时间极短的第二次劫营,倾尽金甲营剩余的五千士兵,便是要让刚刚松了口气的盛军,把脑子里那根刚刚松下来的弦,再次绷紧,直至崩断。 杀人的同时,更要诛心。 第七十四章 巴安山攻防战(终) 营地中盛军的败将残兵们,个个低垂着脑袋,有气无力地四处灭火。 好在营地不远处就有一条小河,挑水过来还算是方便。 士兵们虽然个个垂头丧气,但也都在心里暗暗庆幸着,庆幸敌军终于走了,他们能好好缓一口气了。 现在他们只能在心底祈求着,他们的刘大将军能发发善心,带他们撤回临昌。 刘百明颤颤巍巍地坐到地上,看着眼前的惨状。 一大半的营帐、粮车,全都付之一炬,就算能把火彻底扑灭,估计也抢救不了多少回来。 但刘百明还是没有放弃这个营寨的想法,他相信只需要在这里休整一日,就能再次提振士气,进攻巴安山。 此时的刘百明,因为压力过大,脑门已有些发烫,身体更是一阵阵的冷。 他被下属搀扶着,斜躺到一块木板上,脑门上放了一条用河水浸湿沁凉的棉巾。 盛军一众大小将领都围在刘百明身边,个个眉头紧锁,忧心忡忡。 此时他们没有看身子骨已经顶不住了的刘百明,而是看向了他的心腹爱将李旷。 这李旷与已经战死的韩傲齐名,都是刘百明的得力手下。现在,只有他有资格开口劝刘百明撤回临昌城。 李旷看到四面八方向自己投射来的目光,只得把心一横,小心翼翼地开口道:“大人,我看……咱们还是该回临昌城休整一番,再图巴安山。” 刘百明没有回答他,而是抬起眼皮看向其他人,“你们也是这么想的?” 剩下的将领们对视一眼,也纷纷开口附和。 “是啊,将军,咱们现在连个睡觉的地方都没有了,士气大跌,还是从长计议的好。” “我附议。” “附议。” “我也同意撤军。” 忽然,没有人说话了,都闭上了嘴,因为他们看到了刘百明越来越阴沉的脸色。 “说啊,怎么不说了?”刘百明声音虽然不大,但也已足够让这帮将领们心寒胆颤了。 “巴安山敌军不除,粮道便一日不通。粮食辎重运不到河鼓道,影响了王爷的大局,这责任是我负,还是你们负?” “到时候王爷降罪下来,要我的脑袋,你们谁能替我?当然了,我要是脑袋不保,肯定会先要了你们的小命!等到了阴曹地府,你们再想着造老子的反!现在既然还都喘着气,那就得听我的!” 将领们哪里还敢再开口,纷纷跪倒在地,连头都不敢抬,生怕刘百明将怒火发到他们头上。 就在刘百明要挣扎着起身,继续痛骂这群酒囊饭袋之时,一匹快马从远处狂奔而来。 本来盛军营地中是不允许骑马的,而看这架势,肯定是有急事。 盛军斥候从马上跳下来,一下子扑倒在刘百明的脚前,激起一阵灰土。 “慌慌张张,成何体统?难道还能是凉军又杀回来了不成?”刘百明没好气地说道。 斥候张大了嘴巴,上气不接下气地回答道:“对……对……凉军……杀回来了,人……人数更多了。” 刘百明的脑子顿时嗡地一下,就要仰面摔倒,还跪在地上的将领们赶紧爬起来,伸手扶住。 刘百明的嘴唇哆哆嗦嗦的,颤声道:“快,快去布置拒马。” 这时,旁边一个主管辎重运输的将领,苦着脸说道:“将军,拒马都被烧了,没有剩下的了啊。” “撤……撤吧。”刘百明说完这话,便昏了过去。 剩下的将领一看这种情况,赶紧看向李旷,等他拿主意。 李旷连忙喊道:“都看我干嘛啊?赶紧按将军的命令做,撤啊!” 很快,凉军再度来袭和将军下令撤军这两个消息,传遍了盛军大营,士兵们再没有半点反抗的欲望,只想一口气跑回临昌城。 要想逃命,骑马肯定是最好的选择,大营之中,出现了不少五六个人抢一匹马的情况,头破血流算轻的,抢出人命也是正常。 就在盛军大营中一片混乱时,王明伦率领的金甲营主力已然杀到。 “儿郎们!宰羊了!” 再次冲进盛军营地,楚河的感觉与第一次又有了些不同。 上一次他面对的盛军士兵,是惊慌失措,而这一次,则是任人宰割。 直到此时,楚河才终于理解了姜无遗这两次劫营计划的精髓之处,攻心为上。 盛军士兵们的心理防线被这连续两次的打击彻底击溃,尤其是这第二次,已经没有人能拾起勇气去抵抗了。 刘百明手下的将领们,也很难分出心去管那些士兵了,他们将昏迷的刘百明护在中间,指挥着人数不多的精锐士兵,往南面突围。 在昏迷之中,刘百明短暂地清醒过来,他看到了远处那个大杀四方的白须老将,正是王明伦。 他刘百明在东境军中效命数十载,曾不止一次与王明伦在战场上照过面。 一看到王明伦,他心中就彻底明白,他们面对的敌人,是在凉军老八营中都排在前列的金甲营,这个最重要的信息,尹东耀竟然没有告诉他。 “尹东耀,我日你……” 念及于此,刘百明急火攻心,一口热血便喷了出来,随即便彻底昏死过去。 现在的盛军营地之中,已无需王明伦指挥,所有的金甲营将士都是见人就杀,刀杀钝了,就去抢一把来接着杀。 对于这种战斗,楚河等人杀了一阵之后就已失去了兴趣,和严琛、武志威汇合到一起,开始寻找刘百明的踪影。 可惜的是,刘百明在一众将领和上千亲兵的护卫下,幸运地从营寨南面冲出,朝着临昌城方向,头也不回地一路狂奔。 盛军的残兵败将们在前面疯狂逃命,后面的金甲营就疯狂追杀。 在王明伦的指挥下,金甲营一路追出二十里,一路追,一路杀。 要不是之前姜无遗早有交代,追敌最多二十里,避免落入敌军埋伏,王明伦能一路追到临昌城下,顺手攻一攻那传说中的荆崎道首府。 大概两天之后,盛军的残兵才陆续回到临昌城,经过清点,此役刘百明率五万军士出征,活着回来的,不足三成。 至此,巴安山攻防战以凉军金甲营大获全胜告终。 临昌城守军自此龟缩不出,再无力出击,盛军粮道就此断绝。 第七十五章 明王的怒火 河鼓道,盛国东境军,中军大帐。 里面再次传来一阵噼噼啪啪的瓷器落地声,这已经是今天的第四次了。 大帐里面的瓷器陈设每摔碎一次,下人们就得在第一时间进去收拾碎片,然后再换上一套一模一样的,好让明王大人下一次心情不好时摔砸。 自从几天前,周士凯得到小明王护卫军在渠水县遇袭,他儿子周岩生死不知的消息后,他的脾气就一天比一天暴躁。 也正因为如此,原本准备这几日就与凉军决战的计划,也暂缓了下来。 这次会战,盛国东境军陈兵四十万,而他们的对手乾国凉军,能派到河鼓道战场的只有二十万生力军。 二倍于对手,会战开始之前,明王周士凯就放出话来,这次一定要彻底吃掉凉军,打开乾国西侧门户。 但是因为小明王周岩的事,原本已经开始满负荷运作起来的战争机器,又凉了下来。 这让东境军中的很多人都心怀不满,尤其是在军中地位仅次于周士凯的镇东将军,顾青山。 这位东境军中的二号人物,盛国皇帝亲自任命的三品大员,第一个提出了质疑。 在今天早上东境军高层军务会议上,顾青山当着所有人的面,直接提出应该尽快准备与凉军的决战,不能再耽搁下去,如果拖到了入冬,那粮草供应都会成问题。 顾青山刚刚说完,心情本就极差的周士凯就大发雷霆,怒斥这位镇东将军居心叵测,匆忙决战只会将东境军带入死路。 但顾青山却是丝毫不怕,本来皇帝陛下派他来这里,就是要他制衡周士凯,所以他讲话也是毫不客气。 “我们要是因为哪一个人,哪一条命,就置大局于不顾,那才是真正将我四十万将士带入死路!” 此话一出,周士凯勃然大怒,一脚踹翻身前的桌案,头也不回地大踏步走出了议事军帐。 他暗暗发誓,将来寻得机会,一定要将顾青山这个皇帝的狗腿子,碎尸万段,扔去喂狗。 此时,正在自己帐中发泄的周士凯,终于感到有些累了,半躺在软榻之上,闭眼皱眉,不知在考虑着什么。 门外战战兢兢的侍女丫鬟们,一听里面没了动静,赶紧站成一排,结队走进帐中,开始收拾起瓷器碎片来。 还有两个侍女走到周士凯身边,无需他开口吩咐,便有一个轻轻揉着他的太阳穴,另一个给他捏着腿。 这时,军帐外响起一道有些尖细的嗓音。 “王爷?” 一听这声音,周士凯就知道站在外面的,是他最为信任的宠臣,张棣。 “什么事?” “东面……送来了一封信。” 周士凯腾地一下坐起身,两名侍女赶紧退到一边。 “是凉军的信?” “是,看字迹,应该是陈世亲笔所书。” “还不快拿进来?”周士凯急道。 躬身站在外面的张棣一听,连忙掀开帘子,快步进来,走到周士凯身前,双膝跪地,将信高高举过头顶,呈在明王的眼前。 信封上写了四个字,明王亲启。 “这里面写的是什么?” 跪在地上的张棣忙说道:“属下未敢私自拆信。” 周士凯点了点头,拿起信封拆开,将里面的信纸抽了出来。 打开看信之前,他深吸了一口气,因为他心里清楚,自己儿子是生是死,答案应该就在这信纸上。 信上的话不多,但字字暗藏玄机。 “明王阁下:令公子岩,于乾盛边境游耍,吾军将士,恐其有恙,特接至大涌关,小心看护,一日二餐,无有不周。若阁下念子心切,急于相见,当搁置兵戈,再图他议。陈世亲笔。” 周士凯面色阴沉地看着这封信,半天没有说话。 跪在下面的张棣则有些着急,小心询问道:“王爷,这上面写了什么啊?可是……可是殿下有了消息?” 周士凯忽然乐了一下,笑道:“这小子,命还真大,没死就行,没死就一切可谈。” 说完,他将信纸随手扔下,张棣忙捡起来仔细看。 结果看完了这信,张棣突然哭了起来。 周士凯不解道:“这不是好事吗?你哭什么?” “王爷,您看看这信上写的,一日二餐,殿下什么时候受过这罪啊?陈世那老王八这么写,分明就是要故意气您的。” 周士凯呵呵笑了两声,“没事,也该让这小子吃点苦头了,你去帮我回封信,意思就是我东境军可以撤兵,让他们放了我儿子。” 张棣一听这话,顿时有点为难,开口道:“王爷,且不说咱们撤了兵之后,陈世会不会放了殿下这个护身符,就是您这第一步,撤兵,也不是那么好撤的啊。” “什么意思?” “咱们出征之前,大话都放出去了,现在退兵,朝野上上下下,都会质疑咱们东境军的实力,而且……” “而且什么?”周士凯不耐烦道。 张棣将声音压低,说道:“而且有顾青山那个混蛋在,他肯定不会同意撤军,尤其是因为殿下被抓而撤军。王爷您要是执意撤军,和陈世达成这个默契,那顾青山确实是没办法阻拦,但他肯定会如实上表朝廷。” 张棣顿了顿,观察了一下周士凯的反应,继续道:“那朝廷肯定会对您有很大意见,对将来殿下接班的事,恐怕也会产生阻力。” 听了张棣的分析,周士凯也冷静了下来,“我让你去查顾青山的喜好,你查的怎么样了?” “非常困难,这个顾青山几乎就没有什么喜好。他在盛京就只有一个老婆,没有小妾,也没有孩子。我探访了几个他之前的下属,说凡是给他送银子的,顾青山从来都没收过,还会把给他送礼人的名单直接报上官府。” “这个人,几乎没有什么软肋,可能也正是因为这一点,他才会得皇帝陛下的青睐,派来咱们这里,说是协助,实是监视。” 周士凯揉了揉太阳穴,开口道:“你说的没错,不找个好理由,不能轻易撤军。” 这时,门外传来侍卫的声音。 “王爷,军需总管求见。” 第七十六章 台阶 周士凯眉头一皱,有些不明所以。 按理说这种小官,轻易是不会来面见他的,除非有天大的事。 “让他进来。” “是。” 侍卫一掀帘子,一个矮胖中年人就一溜小跑进了营帐,距周士凯十米左右站住,恭敬地跪在地上,磕了三个响头。 “小人王密,现任我军的军需总管,给王爷请安了。” 名为王密的军需总管一抬头,看到了站在一边的张棣,忙道:“张大人也在。” 张棣笑眯眯地点了点头,没有应声。 这个被他私下里称作老王的总管还算会来事,前几日孝敬了他五千两银票。张棣想好了,一会王密要是哪句话说错了,惹恼了王爷,他会开口解围。 “究竟是什么事,能让你来找我?” 王密有点为难,但还是开口道:“王爷,咱们营里的余粮,只够吃十天的了。” “你说什么?为什么没有粮?”周士凯一下子坐直了身子,怒道。 “这这这……这我也不知道啊,按照计划,压粮队四天前就该到了,另一支也该昨天到才对,可都这时候了,两支压粮队一支都没到。我去问过几个将军,可他们都说不知道怎么回事,让我自己去打听。我是实在没办法了,只能硬着头皮来见您。” 周士凯和张棣对视一眼,都意识到这事情的棘手。 这几日天气风和日丽,没听说哪里有下大雨的情况,盛军压粮队虽然贪墨情况不少,但在时间上从来不敢马虎,两支应到的压粮队都没有消息传来,肯定是出了事情。 “行了,我知道了,你下去吧,这事跟你没关系了。”周士凯挥了挥手。 一听这事自己没责任了,军需总管王密总算是松了口气,又跪下磕了几个响头,然后弓着身子退出了明王大帐。 “你怎么看?” 张棣想了想,小心开口道:“是压粮队被劫了?” “只有这一种可能。” “可……可陈世他们的大部队都在东面,我们的粮道根本就不在他们的控制范围内啊?二十万凉军都在我们的监控之下,如果他们分兵去劫粮道,我们早就应该得到消息的啊?” 周士凯没有回答,而是闭上了双眼去思考,半晌之后,他终于睁开了双眼。 “问题不在河鼓道,在荆崎道。” “王爷,您是说凉军派兵去荆崎道劫粮?” “十之八九,具体的,还得等临昌城的消息,我估计快了。” 周士凯话音刚落,外面侍卫再次前来报信。 “王爷,临昌城来了一个传令兵,带来了临昌城主尹东耀的手信。” 张棣忙开口道:“快将信拿进来。” 不一会,侍卫就将手信送了进来,张棣赶紧接过,直接拆开。 张棣快速浏览了一遍,脸色愈发难看起来。 “王爷,尹东耀来报,凉军金甲营,在袭击了渠水县后,并没有回防大涌关,反而……反而一路向西,突袭了临昌北面的巴安山,截断了那里的粮道,刘百明将军率临昌守军出击,结果……” “结果怎么样?” “结果五万大军,被金甲营杀的只剩下一万,狼狈逃回临昌,刘百明大病不起。” 张棣越说声音越低,生怕明王迁怒于他。 但令他万万没想到的是,周士凯竟然不怒反笑,还大喊了一声好。 这下张棣是彻底懵了,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看着不知所措的张棣,周士凯笑道:“你啊,看问题还是不够全面,不能从全局着眼。” “还请王爷明示。” “刚才咱俩说的,如今最大的阻碍是什么?” “撤军?” “对,撤军。既然我不能说为了救我儿子而撤军,那就要想一个更好的理由,这不,理由来了。” 张棣终于反应了过来,兴奋道:“我明白了,后方粮道被截,前方将士断粮,这就是最好的撤军理由!” 周士凯呵呵笑道:“这凉军啊,误打误撞还帮了我一个大忙,给了我这么好的一个台阶下。咱们暂时撤军,重整粮道,从长计议。” “王爷英明!” “行了,别拍马屁了,替我传令,召集全部将领到议事军帐,尤其是顾青山,他必须到!” “属下明白!” 大概一盏茶的时间,东境军上上下下的大小将领们,都聚在了议事军帐中。 “王爷到!” 随着侍卫的一声高喊,周士凯大踏步走入军帐,所有的将领都走向两侧,给他让出条道来。 就算是靠山比天大的顾青山,也稍稍往后挪了挪步。 “就一件事,各位去做好准备,咱们要暂时撤军。” 一石激起千层浪,大帐中顿时传来一阵阵窃窃私语声。 顾青山冷笑一声,向前一步,“敢问王爷,如今战场之上,我军形势大优,为何撤军?难道就是因为令公子……” “顾将军!”周士凯大喝一声,打断了顾青山的话。 “我的儿子肯定已经死了,你就不必再以此来刺激我了,我恨不得生食陈世血肉,将他们整个凉州全都屠了!但是,现在形势有变,我不能因一己私恨,而置全军将士安危不顾!” 顾青山皱着眉头,退到一侧,看周士凯能说出什么理由来。 “就在刚刚,我得到消息,凉军奔袭荆崎道巴安山,截断了临昌城至此的粮道,我军命脉,已被掐死。” 大帐之内,一片哗然,顾青山顿时急道:“那就赶紧让临昌守军出击啊,刘百明在那里不是还有六万军队吗?凉军的人都在河鼓道,奔袭巴安山的肯定人数不多。” 周士凯冷哼一声,“人数不多?刘百明将军亲率临昌守军出击,结果大败,只逃回来了一万人,现在正卧病在床。剩下那点人,尹东耀能守住临昌,我就要记他一功了!” 这一下,就连顾青山都不知道该怎么说了,他若是再反对撤军,那恐怕就要被安上一个天大的罪名了。 周士凯不再多说,只留下一句“所有人立刻准备撤兵事宜”,就大步走出了军帐,张棣紧紧跟在后面。 “老张。” “属下在。” “岩儿是在渠水县被捉的,是吧?” “是。” “好,你帮我做一件事,带上一万人,去一趟渠水县。” “王爷的意思是?” “屠城!” 第七十七章 游隼传书 荆崎道,巴安山,凉军营地。 一场恶战之后,金甲营退回巴安山,继续遏守盛军粮道。 经此一役,八千人的金甲营,总计折损两千,但换来的是盛军的尸横遍野,残军只能龟缩于临昌。 这两天,金甲营将士最重要的任务,就是收拢自家兄弟的尸体,然后埋葬于巴安山的一处山坡上。 这些死于他乡的将士,是没有办法回家了,但王明伦在他们的坟前保证,将来一定会将这里划入大乾国土,让这里也变成家乡。 然后就是硬松木易燃的问题,也被姜无遗勉强解决。 没什么妙招,只能用土法子,浇水。 在巴安山侧面,有一条还算湍急的小溪,于是姜无遗就组织了一个一百人的运水队,五十人一班,轮流挑水往木城墙上浇。 这硬松木虽然怕火,但质地没得说,一时半会浇不烂。 木城墙上,还按照姜无遗的意思摆了两个大木头水缸,里面时刻保持满水的状态,用以防备盛军鱼死网破出击,用火箭进攻。 这个举措确实效果不错,但在实施过程中遇到了大困难,那就是他们一开始制作出来的水桶和水缸漏洞百出,根本就没办法盛水。 虽然他们从盛军营地里捡了些没被烧坏的水桶回来,但数量远远不够。 负责此事的金甲营副将申远,多次询问姜无遗。 但姜无遗却根本不管,说反正已经把招给他们出了,能不能执行出来,就不是他的事了。 实在被逼得没办法的申远,只能拉了一大帮人硬着头皮去研究水桶,没想到最后还真被他们研究出点门道来,虽然后来制作的水桶还是漏水,但比起最开始做的那些还是要强上不少。 现在从小溪边挑水,等到运上木城墙时,还能剩上大半桶。 营寨害怕火攻的问题,也就由此解决。 在营寨最中央的军帐里,王明伦正拉着严琛、楚河和姜无遗喝酒。 这些酒也是之前在那个压粮队里劫来的,楚河不懂酒,但王明伦和严琛都说,这十多坛都是上等的好酒,应该是专门供应河鼓道盛军高层将领的。 楚河跟着喝了两碗,觉得这个世界的酒,不管好酒劣酒,都有些发酸,一股怪味。而且酒精含量也就是与前世的啤酒相当,喝下去后没有太大的反应,应该是酿制工艺的问题。 上一世楚河喝惯了各种年份白酒、年份红酒,现在一喝这种,感觉有些难以下咽,想着以后想办法自己酿点葡萄酒,要是往外卖,也肯定能风靡世界。 唯一的问题就是他并不知道酿酒的方法,戒指里已经出现的那几位,似乎也都没有擅长这个的。 这时,楚河又被王明伦逼着喝了一大碗,咽进肚子里之后,他就觉得有点反胃,赶紧伸手捏了两片腊肉扔进嘴里,嚼了两下就咽了下去,勉强压住从胃里往上涌的酸水。 就在四人来回推杯换盏之时,营帐外的天空之上,突然响起一声刺耳的鸣叫。 王明伦下意识地站起,激动道:“是大将军的游隼!” 楚河他们三个一听,也赶紧站起来,跟着王明伦快步走出军帐。 他们抬头往天上一看,果然有一只身形不小,通体乌黑的游隼,在空中盘旋。 “是黑虎!” 王明伦十分兴奋,将胳膊一举,高喊道:“黑虎,这儿!” 上面的游隼也看到了王明伦,猛地向下一冲,然后再接一个滑翔,最后轻飘飘地落在他的胳膊上。 王明伦摸了摸游隼的脑袋,然后从它腿上绑着的信筒中抽出来信。 信被拿出后,黑虎便轻轻一振翅膀,落到了旁边地上,轻轻叫了两声。 王明伦忙道:“它这是饿了,快给他找点吃的。” 将黑虎送到一边进食后,王明伦拿着信纸走回军帐,并招呼楚河三人也一起进去。 按理说这种陈世送来的信件,他们三个是没有资格过目的,但很明显,王明伦一点都不在意这些繁文缛节。 四人坐回刚才喝酒的位置,王明伦将信纸郑重其事地抖开。 刚一打眼,王明伦便笑出声来。 “哈哈哈,好好好,大将军将小明王被关押在大涌关的消息递给了周士凯,这位明王大人果然投鼠忌器,派人私下接触了大将军,他已经同意撤军,只求他儿子活命。” 楚河三人对视一眼,都显露出振奋神情来。 王明伦继续往下看,更加兴奋,喜悦之情溢于言表。 “大将军肯定了咱们突袭巴安山的决定,并说盛国东境军撤兵,此战起决定性作用。他说他代表全体凉军,感谢姜无遗的计策。” 姜无遗有点勉强地笑了笑,陈世的话很明显,即使他立了大功,也不是凉军的一份子。 但他转念便想开了,凉不凉军的并不重要,他姜无遗现在辅佐效忠的,是天降之子楚河。 王明伦开心地看着信,但看着看着,面色便沉重起来。 楚河忍不住问道:“出什么事了?” “对凉军来说,倒不是什么大事,但……算了,还是你们自己看吧,最后一句。”王明伦不再说话,而是抬起手将信纸递了过去。 姜无遗赶紧接过来,看向信纸的最后一句。 “明王宠臣张棣,率万人南下,直奔渠水县,意在……” 一直安静坐在边上喝酒,始终没插嘴说话的严琛,听到“直奔渠水县”这五个字,顿时惊出一身冷汗,“意在什么?你说啊!” 姜无遗感觉自己的喉咙有些发紧,使劲咳嗽了两声,才艰难地开口继续道:“意在……意在屠城。” 严琛瞬间如遭雷击,跌坐在地,嘴里自言自语道:“梁旖……我……我媳妇还在那……” 楚河则是相对冷静了一些,他转头看向姜无遗,“必须想办法。” 姜无遗一时间也有点发懵,磕磕巴巴地说道:“可是……可咱们刚刚占据了巴安山,要是……要是此时率兵返回渠水县,那盛军粮道再次通畅,恐怕……周士凯的撤兵计划会就此流产。” 楚河再次用不容置疑的语气重申道:“必须想办法!” 严琛忽然起身,两步窜到姜无遗眼前,一把攥住他那细长的脖子,面目狰狞道:“我不管什么大局,我就要我媳妇!” 楚河见状,忙过去将严琛拉开,姜无遗跪在地上剧烈咳嗽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楚河搂住严琛的肩膀,轻声安慰着他。 严琛再转过头来时,已是泪流满面。 “小河,我媳妇在那。” 第七十八章 狂奔 盛军准备去渠水县屠城的消息,几乎击垮了严琛,好在楚河的及时劝解,才将他从崩溃的边缘拽了回来。 严琛一抹脸,看向王明伦,恳求道:“分兵给我,我要去救我媳妇。” 王明伦也不知该说什么好,但他还是将心一横,说道:“大侄子,现在金甲营这里,是两国战场上最重要的一个点,现在这剩下的六千人,想要守住这里都很勉强,要是再分兵出去,恐怕就要牵一发而动全身,影响大局啊。” 严琛又把头转向姜无遗,“这也是你的意思?” 有些慌乱的姜无遗支支吾吾的,没敢直言,委婉说道:“这荆崎道除了临昌剩下的那两万溃兵,还有四万士兵散落在各地,如果他们把这些士兵都集中起来,冲击巴安山,这里也是很难守住的,要是再分兵的话……我怕金甲营就再没有回大涌关的机会了。” 姜无遗的理由说的十分充分,站在一边的王明伦一个劲地点头。 楚河的心情也有些沉重,姜无遗说的没有错,现在金甲营确实没有办法分兵,但是要是没有金甲营帮忙,他们又怎么能去对抗一支上万人的敌军。 严琛知道带兵回渠水这条道已经行不通了,于是深吸口气,开口道:“我自己去救我媳妇,帮我准备快马就行!” 楚河没有过多思考,直接开口道:“我也去!” 姜无遗一看楚河表了态,他也就顾不上什么生死了,“我也……跟你们去。” 王明伦面色十分沉重,他担心严琛的安危,但也知道自己劝不了,又没办法帮什么忙,这让他的内心十分焦躁。 严琛急切道:“帮我们准备几匹最好的马,我们仨日夜兼程,说不定能赶在盛军之前抵达渠水。” 王明伦在大帐内来回踱步,焦急之情溢于言表,终于,他一下子站住脚步,下了个决心。 “这样,我给你挑五百精锐,一人配三匹快马,这是我这边的极限了。” 严琛用力点了点头,他知道这已经是王明伦能挤出来的全部了,每分出去一点兵士,金甲营的处境就危急一分。 “你们什么时候出发?” “越快越好。” “好!我现在就出去帮你们准备。” 就在急匆匆的王明伦要出军帐之时,楚河突然开口叫住他。 “王老将军,武志威能不能跟我们一起去?我们需要个金甲营的人,来管束这五百精锐。” “当然可以,那小子和你们对脾气,他留在我这估计也是浑身不自在,这五百精锐,就交给他统领。” 楚河忙深作一揖,“谢老将军成全。” “你们别死在那,就比怎么谢我都强。”说完王明伦长叹一声,摆摆手出了军帐,帮他们准备去了。 此时营帐内只剩下楚河他们三个,严琛急得团团转,跟他说什么也听不进去。 楚河只好看向姜无遗,问道:“五百对一万,有法子吗?” 姜无遗的脑袋摇的像个拨浪鼓,“毫无可能,咱们只能抢时间,在盛军之前赶到渠水,把嫂子她们接出来。” 楚河也没什么好想法,只得沉默。 现在他们唯一能做的,就是抢时间,尽早赶到渠水,剩下的事只能边赶路边想。 金甲营的执行力也确实够快,还不到半个时辰的时间,五百精锐,一千五百匹优中选优的快马,以及必须的干粮,便全部准备完毕。 王明伦还要给他们准备点简易帐篷,被严琛直接拒绝。 他们要在最短时间内赶到渠水,路上能不休息,就不休息。 这五百精锐,由武志威领衔,就在刚刚,王明伦给了他个校尉的头衔。 这让在金甲营中一直郁郁不得志的武志威激动万分,站在五百精锐的最前方,呼呼喘着粗气,显然是十分激动。 集结完毕后,王明伦便将严琛三人唤了过来。 此时的严琛已经恢复了冷静,神情冷峻,开口道:“那就立即出发吧。” 武志威一听这话,有些紧张地清了清嗓子,“咳咳,全体听令,上马!” 五百骑兵,纷纷上马。 这次回渠水,与来时相比,由一人两马变成了三马,而且还都是精挑细选出来的良马,只为尽快赶路。 临走之前,严琛冲着王明伦一抱拳,“王叔,保重。” 王明伦却摇了摇头,“是你们该保重才是。” 五百精骑,不再耽搁,在全营将士们的注视下,向东方狂奔而去。 刚走出两里路,骑在快马上飞奔的武志威就凑到了严琛的身边,开口道:“严校尉,谢谢了。” 严琛先是一愣,随即便明白了他说的是什么事,回应道:“你还是去谢小河吧,你这个校尉,是他帮你争来的。” 不擅此道的武志威,又转头去找楚河。 楚河忙摆手道:“武兄,咱们兄弟之间,不必多言。” 武志威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然后又感激地点了点头,不再说什么,调转马头归拢队伍去了。 姜无遗看到这一幕,暗暗点头,在心中感叹楚河收买人心的功夫如此了得,不愧是他选的主公。 四日后。 风尘仆仆的一队人,终于看到了渠水县界碑。 他们从渠水县去往巴安山时,花了八天,而现在只用了一半的时间就赶了回来。 从巴安山出发时,他们有一千五百匹马,现在只剩下不到四百匹,不少士兵需要两人共骑。 其余的马,全部累死在道上。 在这四天中,他们只休息了两次,一次一个时辰,其余的时间都在赶路。 姜无遗在出发后的第二天就撑不住了,险些从马上摔下来。 之后他便一直和楚河同乘一骑,搞得楚河十分别扭。 终于,一路上风餐露宿的五百人队伍,远远望到了渠水县的轮廓。 用近乡情怯来形容此时的严琛明显不够准确,但他确实十分害怕,握着缰绳的右手不停颤抖着。 楚河来到他身边,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劝慰道:“咱们肯定是比盛军先到了,否则他们要是真开始屠城了,咱们在这里也该闻到血腥味。” 严琛点了点头,现在的他,只想飞进城中,看看梁旖是否安好。 “弟兄们,跟我进城!驾!” “驾!” “驾!” 第七十九章 司马 将近四百匹战马,用尽它们最后的力气,朝着渠水县城狂奔而去。 当先一骑便是严琛,也不管身后那五百弟兄了,毫不惜力地奔向渠水县城,驮着姜无遗的楚河在后面紧紧跟随。 “楚兄,慢点……不行了,我快死了。”姜无遗有气无力地嚷嚷道。 当他们赶到渠水县城前的时候,终于长舒了一口气。 此时的渠水县内,依旧车水马龙,似乎已经恢复了往日的生机。 盛军那一万人,还没到。 严琛他们星夜兼程赶了四天的路,总算没有白费力气。 到了城门前面,严琛也没有将马勒停的意思,而是径直冲进了城中,奔桃叶巷而去。 楚河无奈地摇了摇头,然后停了下来,一脚把姜无遗蹬了下去。 “应该没事了,咱俩在这等会他们。” 姜无遗摇摇晃晃地找了一棵小树,伸手扶在上面,然后弯着腰一下下干呕起来。 半晌,终于吐完的姜无遗回过身,看着楚河问道:“楚兄,有吃的不?饿了。” 楚河顿时觉得一阵反胃,瞪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大概过了一盏茶的时间,武志威率领的五百精锐终于赶到,他们看到一切如常的渠水县城时,也都是松了口气。 在赶来的路上,严琛没有任何隐瞒,直截了当地告诉了他们,即将面对的可能是盛国的一支万人军队。 严琛说,如果哪位兄弟觉得此行是送死,那可以选择直接回巴安山,他绝无二话。 但金甲营个个都是有血性的汉子,没有一个害怕的,反而纷纷埋怨严琛看不起他们。 虽说这五百人个个悍不畏死,但现在看到不用去跟一万盛军火并了,还是打心眼里高兴的。 武志威走到姜无遗身边,低声询问道:“姜副司座,接下来我们该干什么?” 脸色煞白的姜无遗,抹了一把脑门上的虚汗,然后回答道:“赶紧领着兄弟们去寻点吃喝,把身体状态调整调整,等严校尉接上了他的家眷,咱们就继续出发,往大涌关走,我有种不好的感觉,从河鼓道赶来的盛军,应该离这里也不远了,咱们必须抓紧时间。你们吃饱喝足了,就到城内的桃叶巷找我们。” “是!” 武志威一脸坚毅,用力点了点头,然后重新骑回马上,率领兄弟们进城寻吃喝去了。 楚河拍了拍自己身后的马屁股,无奈道:“上来吧。” 费了好大的劲,楚河才把虚弱的姜无遗拽了上来,然后两人也朝着桃叶巷快速行去。 他坐下的这匹马,一边跑一边晃着脑袋,鼻子里吭哧吭哧呼着热气,显然它的体力也已经到了极限。 楚河有些心疼地摸了摸马脖子,“兄弟,再坚持坚持,一会就有草料吃了。” 对于渠水县的路,楚河如今也算是驾轻就熟了,很快就抄近道赶到了桃叶巷,梁旖家的大门前。 此时大门正闭着,楚河左手搀着快要昏迷的姜无遗,右手扣动门环。 很快,就有人来给他开门了。 开门的,正是之前留在这里做护卫的魁山营士兵,一看是楚河,忙让他们进院。 刚一进院,楚河和姜无遗就看到了一个十分震撼的场面。 严琛,大将军陈世独子,凉州第一官二代。现在正当着二十个魁山营兄弟的面,跪在地上,抱着梁旖的大腿,号啕大哭。 “媳妇啊,我还以为再也见不着你了啊!” 看着呼天抢地的严琛,梁旖满脸通红,使劲往外拽自己的腿,可怎么也拽不出来。 对于这种场景,楚河和姜无遗倒是还勉强可以接受,可那些魁山营士兵的适应性就没那么强了,一个个抓耳挠腮,不知该如何是好。 他们虽然不知道严琛真正的身份,但既然被上司派到这里给人家看家护院,那就肯定不是一个小小的校尉那么简单。 被这么多人围观,梁旖感到有些难堪,不好意思地看向楚河道:“小河,你哥这是怎么了?” 楚河一听,就知道严琛来这里后光顾着哭了,没有说盛军即将杀到屠城的事,急忙道:“嫂子,赶紧去收拾收拾,咱们现在就得走。” 一听这么着急,梁旖忙问道:“出什么事了?” “因为小明王被捉,周士凯派了一支万人军队正在赶来渠水,想要……屠城。” 一听到“屠城”这两个字,院内响起一阵低呼,显然即使是南征北战的魁山营军士,也没遇到过这种事。 “大家赶紧去收拾,咱们马上就得走!” 院子内的士兵们赶紧在队长的指挥下去准备,梁旖也终于挣脱了黏人的严琛,要和马大娘去收拾行李。 忽然,大门响起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楚兄?我是武志威啊!” 楚河一听,赶紧跑去开门。 门刚打开一条缝,武志威就侧身闪了进来,慌忙道:“盛军到了!现在正在北城门外不足一里处集结!” 姜无遗从灶房中踉踉跄跄地跑出来,嘴里还塞着半个馒头,含糊不清地喊道:“别收拾了,咱们现在就从南门跑!再晚就来不及了!” 严琛也瞬间不哭了,一下子从地上跳起来,招呼道:“快!立刻撤退!” 院子里的将士们立刻行动起来,很快便整装待发。 这时梁旖忽然红了眼睛,带着哭声问道:“咱们虽然走了,但盛军进来是不是还要屠城?这渠水十多万的老百姓就都要这么死了?” 姜无遗皱眉道:“没有办法,能保住咱们这五百条性命,就算是不错了,渠水的老百姓……只能看他们自己的造化了。” 严琛则是看向了楚河,但没有说话。 他也清楚,就算楚河有再神奇的巫术,也不可能击退盛国那支万人军队。 楚河眉头紧锁,但他也实在想不出什么好办法来,这渠水十多万老百姓,恐怕真的要自生自灭,生死由天了。 “也许你们可以试试城门大开,吓退他们。” “你是说空城计?” “哦……你们后世人是这么叫的……对,就是空城计。” “等等!”楚河忽然惊出一身冷汗。 谁在说话? 楚河忙左右看看,旁边根本就没有人听到刚刚这几句对话。 刚才那个声音,是在他脑海中响起的。 楚河下意识低头去看戴在自己左手上的铁戒。 “你是谁?” “我?我也是你戒指中的一位。” “那您是?”楚河恭敬了几分。 “哦,吾复姓司马,名懿,字仲达。” “你是司马懿?”楚河险些当场喊出声来。 “小兄弟这就见外了,叫我仲达就好。” 第八十章 冢虎 楚河可不记得自己最近给戒指充过元石,在脑海中试探性地问道:“敢问司马……前辈,您是什么时候醒的?” “哦,咱俩一起醒的。” 楚河一时间没太理解司马懿的这句话,“您说一起醒的意思是?” “就是你在这个世界里一丝不挂醒过来的时候,我就也醒了。”司马懿语气平淡,似乎只是在陈述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 但对于楚河来说,这可不是什么小事,听他话里的意思,到了这个世界之后经历的所有事,司马懿都了解、清楚,并冷眼旁观,不发一言,直到此时才跟他说了第一句话。 这让楚河顿觉毛骨悚然,同时也对这个司马懿更加戒备。 他之前一直认为铁戒不能同时支持两个灵魂保持清醒状态,可现在看来,对于这个戒指他还是缺乏最基本的了解。 司马懿似乎看出了楚河对他存有防范之心,笑道:“你放心吧,这铁戒自有规则,我不会对你说假话的,只能说真话。” 楚河当然不会因为这话就放下戒心,他很清楚一个道理,真话不全说,假话全不说。 以司马懿的能力,完全可以用真话来编织一个谎言,这让楚河不得不防。 他可是清清楚楚地知道这位晋高祖宣皇帝的光辉历史,纵观历史长河,能像他这样将隐忍二字发挥到极致的,少之又少。 楚河一时间能想到有装疯卖傻的永乐大帝,再往前,恐怕就要属师出鬼谷的孙膑孙伯灵了。 总之,对于司马懿他是慎之又慎,人家能阴掉曹家四代家业,那要是想对付他一个小小的楚河,岂不是手到擒来? 而且司马懿明明始终保持着苏醒状态,却还一句话不说,这就足以证明他的居心叵测,只是不知道为什么这次他忍不住开口了。 “既然你一直清醒着,那为什么始终不开口告诉我?” 而令楚河没想到的是,这司马懿竟无耻到如此程度。 “你没问我啊?” 楚河一时语塞,半天才说道:“那你现在怎么说话了?” “我想让你试试那个……空城计。” “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这个时候,用空城计一定会有奇效。” “你开什么玩笑?首先,这对面将领是个什么性格咱们都不知道,他要是没那么谨慎、多疑,反而是个莽夫,那一看城门大开,肯定就直接杀进来了,哪还会想这么多?” 楚河没给司马懿说话的机会,继续连珠炮似地说道:“而且诸葛孔明的空城计能成功,是由多方面的因素共同促成的。就比如说,你当年站在那空城外,是不是已经识破了他的计策,只不过你认为如果真除掉了孔明这个曹魏大敌,那曹家就必然会卸磨杀驴,不再重用是轻的,严重点都能把你们司马家灭门!” “嘿嘿……嘿嘿嘿……”司马懿忽然发出一阵诡异的笑声,“孩子,你的历史学的不错,那你能不能帮我分析分析,当年的孔明,是真以为我被他吓住了,还是也想到了你刚才说的那些?” “我哪知道!” 现在盛军已经要兵临城下了,楚河可没时间在这陪司马懿回首往昔。 “在我快要老死的那几年,我很想念孔明,甚至一度恍惚认为我成了孔明。我认为我赢了,赢了天下,赢了一切,但我就是想亲口问问孔明,我真的赢了吗?” “司马前辈,这些事情还是等我有时间了再陪你聊吧,现在实在不是时候。” “哦,原来你之前什么重整人间、立碑立传之类的豪言壮语,都只是说说而已,也是,你本来就不是这个世界的人,没必要为了这里人的死活而拼命,我……高估你了。” 楚河被司马懿气得直翻白眼,在心底怒吼道:“你那什么空城计根本就不是办法,就算是兵行险招,但也没有这么险的,你以为对面领军的能有你那么深的心思?” “我只知道,想屠城的是周士凯,而不是领兵的这个将领。相信我,没有人愿意接这样一道军令,只要他还是人。” “你的意思是……盛军会借坡下驴?” “也可能真的被你吓走,这就要看对面领头的是什么人了。” “那……这也太险了,万一失败……” 司马懿颇有些恨铁不成钢,愤声道:“这些要护走的家眷,就让她们先走,你们领些士兵留下就是了,要是真打起来,以那个严琛的本事,至少也能护着你活命。就算失败了,至少你也能问心无愧。” 楚河终于被司马懿说动了,“那……我试试?” “当然得试……等等,等等,出了点问题。” 楚河眉头一皱,忙问道:“怎么了?” “我感觉要休眠了,我就说我不能随便说话吧?这刚说了这么几句,就要休眠了,有没有元石,快给我元石!” “我有没有元石你还不知道?” 司马懿终于安静下来,叹了口气,“唉,既然如此也没有办法了,下次我醒来时,你要记得告诉我这空城计成没成功。” 楚河没好气地说道:“要是失败了,我估计也活不了了,你也就不用醒了。” “也是,好了孩子,我该去睡觉了。” 楚河相信,这句话司马懿肯定不能说谎,他确实是要休眠了。 “司马前辈!”楚河在脑海中下意识叫了他一声。 “嗯?还有事吗?”司马懿的声音明显虚弱了许多。 “您说您一直想念孔明,甚至想成为孔明。那我跟您说个事,您知道后世给您的别号是什么吗?” “篡国老贼?” “是冢虎。” 司马懿沉默半晌,然后有些欢快地开口道:“冢虎,卧龙……哈哈……哈哈哈。” 司马懿在笑声中,陷入沉眠。 这时,姜无遗使劲摇了摇楚河的肩膀,将他拉回现实。 “楚兄,想什么呢?赶紧走啊!” 楚河这才反应过来,看向四周,士兵们都已经整装待发,梁旖也背了一个小包裹,搀着马大娘。 楚河忽然有些恍惚,他想就这么跟着大家一起逃回大涌关,过上几天太平日子也挺好。 但是,他不允许自己这样。 楚河已经想好,既然他立志要在这个世界留下抹不平、磨不去的印记,那就要从今天的渠水开始。 他要在渠水县志上留下自己的姓名,要让这里的子子孙孙,口口相传关于他的传说。 “我有个想法,你们听听?” 第八十一章 空城计 “不行,这绝对不行!” “这咋不行?这招绝对没问题!” 提出强烈反对的,是姜无遗,而绝对拥护楚河这一招空城计的,自然是严琛。 严琛天生就有一颗赤子之心,听到能救这全城百姓,自然是举双手双脚赞成。 而姜无遗考虑的就要现实的多了,在他看来,楚河这个天马行空的空城计,成功的机会不足三成。 结果他刚一把自己的判断说出来,楚河和严琛便表现得异常兴奋。 楚河追问道:“三成?真能有三成?我本来还以为能有一成机会就不错了呢!” 严琛则更加兴奋了,“哎呀,三成机会,那不稳了吗?” 姜无遗像看傻子一样看着他俩,“请问,你们二位从哪看出来稳了的?” 时间紧任务重,楚河立刻决定不能再在这里和姜无遗扯皮了,喊了一嗓子:“老武!” 武志威从院门外跑了进来。 “人手准备得怎么样了?” “我金甲营五百精锐,已在巷口集合完毕!” “好!告诉弟兄们,一会咱们去北城门会会那帮盛军狗崽子!”此时楚河身上散发出一股上位者的气势,说一不二,不容置疑。 武志威心下一惊,明白他们不是要往大涌关跑路,而是要去和盛军拼命。 但身为凉军一员,尤其是老八营的一员,他们个个都明白一个道理,投身军伍,唯有服从。 于是武志威身子一挺,只高声喊了一个字。 “是!” 随后武志威就赶紧又转身跑出了院子,去桃叶巷巷口开始做战前动员。 这时魁山营护卫队的小队长也快步走了过来,“我们魁山营也要一起!” 凉军老八营之间,既有亲密无间的同袍情谊,也有相互竞争,各自较劲的竞争关系。 现在这渠水城中,魁山营就剩下他们这二十人,他们既然代表了魁山,就绝不能给这两个字丢脸。 楚河走到队长身前,拍了拍他的肩膀,“你们另有任务,那就是先带她们走,只要她们安全,你们就是帮了我们大忙了。” 魁山营队长还想再说什么,但终究还是没有开口,现在这危急时刻,不是争先锋的时候。 这时姜无遗开口道:“你们出了南城门,然后便往东走,六里地左右,有一个茶摊,你们就在那里等我们,在那里最多等四个时辰,要是……要是我们四个时辰之后还没追上来,你们就先回大涌关。” 显然,姜无遗已经决定跟着楚河他们一起疯了,但对于前景依旧十分不看好。 严琛撇了撇嘴说道:“你就跟着梁旖她们一起走就得了,留这也是添乱。” 姜无遗瞪了他一眼,然后又去灶房揣了两个馒头出来。 严琛顿时乐出了声,“呦呵,这是准备当个饱死鬼了?” “行了!大家抓紧行动!”楚河高声招呼道。 严琛抓紧时间和梁旖交代了几句,安慰她们绝对不会有事,然后就让魁山营卫队带她们先离开了。 楚河来到巷口,便看到了全副武装的五百精锐,然后抓住武志威问道:“城里还有咱们金甲营的旗帜吗?” “之前暂住一天的那个大营里,应该有一些扔在那。” “赶快派人去取,直接拿到北城门,其余的兄弟,现在就跟我们去北面。” “是。” 五百人骑兵队伍,一路冲到了渠水北城门,沿途疏散人群,让百姓们赶紧回家,不要在外面乱逛。 渠水县内的百姓们也都知道要出大事了,一传十,十传百,都赶紧跑回家里紧闭房门,默默祈祷。 楚河、严琛率领着士兵们,快步跑上城墙,看向远方。 盛军集结处,扬起一阵阵尘烟,但看样子,还没有向渠水正式进军。 楚河转身向后看,看到空荡荡的大街,突然想起电视剧中的经典场景,立刻吩咐道:“快!把城门打开,再派几个士兵换成老百姓的衣服,在下面扫大街!” 这一下,就算武志威再唯军令是从,也不得不表达出自己的疑惑。 “楚兄,开城门?那这……这还怎么守城啊?” 这时严琛开口了,严肃道:“一切按照小河说的做!” “是!”武志威不再犹豫,转身去执行楚河的一系列部署。 楚河左右看了看,可惜此时此地缺了把古琴,模仿不出卧龙先生的风采来。 渠水县北。 看着自己身后的一万大军,纵使是没什么道德底线的张棣,心情也有些沉重。 屠杀百姓,还是十多万人,这在盛国历史上也是极罕见的。 就因为小明王在这里被凉军活捉,就要让这里的百姓全部陪葬,就算是他张棣,也觉得这实在是太过严苛了。 但周士凯的命令,他不得不听,别说是让他来屠杀和自己没有任何关系的百姓,就是让他把自己全家老小都杀了,张棣也不会表现出一丝抗拒之意。 他这一辈子,靠在明王这棵大树上,得到了多少好处,就要付出多大的代价。 张棣苦笑一声,知道在盛国的史书上,就要记上他重重的一笔了。 在给自己做完一系列心理建设后,张棣终于下定了决心,吼道:“弟兄们,到了渠水,先给我封住四个城门,然后再开始!” 显然,这一万盛军也知道他们此行的目的,应声者寥寥,气氛压抑而低沉。 一万人,冲向渠水。 就在快要到渠水北城门之时,张棣猛地一勒缰绳,大吼一声:“慢!” 他看到,城墙之上,到处都飘扬着凉军金甲营的战旗。 有“金甲”、有“王”、还有“乾”、“凉”。 金甲营就在渠水!这是张棣的第一反应。 盛军缓缓逼近北城门,他们能看到城墙上一个个忙碌的凉军士兵影子,正在匆忙往下撤旗子。 一个参军凑到张棣的身边,低声道:“张大人,情况不对啊,看到咱们杀过来,他们藏旗子干嘛?是不想我们知道金甲营在渠水?” 张棣瞪着双眼,指着前方大开的城门,“他们开城门是什么意思?欢迎我们进去?” 那参军咽了口唾沫,紧张说道:“是不是金甲营没想到咱们这么快就杀到渠水了?” “你的意思是,他们是准备埋伏我们?” 那参军也是个草包,被张棣这么一问,也不敢说话,低着头退到了后面。 “废物!”张棣骂了一句,然后壮着胆子,又往前走了一段。 他看到城门里面,竟然还有几个平民,在那扫大街,可街上却一点人气都没有,处处透着古怪味道。 忽然,一个穿着麻布衣裳,正在扫大街的壮汉,怀里掉出一把短刀来,落在地面石板上。 当啷一声。 张棣眼珠子一转,然后便是一脸惶恐之色,用尽全力调转马头,并嘶吼一声。 “快跑!凉军有埋伏!” 第八十二章 问心无愧 楚河、严琛、姜无遗、武志威,并排站在渠水城头,看着狼狈远遁的盛军。 姜无遗有些难以置信,“他们就这么逃了?不少派点人进来试探试探,就这么直接逃了?” 楚河呵呵一笑,“看来对面的主将也不是傻子,看出了我给他的台阶。” 原本兴奋异常的严琛,一下子就疑惑起来,“台阶?什么意思?” 姜无遗自然是一点就透,但还是认为这太过冒险,从怀里掏出个馒头来,气愤地走到一边,自顾自地啃了起来。 武志威也有点听明白了,“楚兄的意思是……敌人领军的将领,也是被明王逼着来这里屠城的,并非是他的本意,而咱们布置的这个有些蹩脚的埋伏,正好给了他一个台阶下,回去之后对周士凯也算有个交代。” 楚河笑道:“不错,我赌的就是人性,就算是再大奸大恶之人,也不会愿意成为屠城这种逆天之事的始作俑者,遭后人万世唾骂。这就跟姜无遗出的奇袭巴安山之策一样,给对面个台阶,大家都好过。” 严琛微微皱眉,“那你这意思,咱们是在和敌人讨价还价?” 楚河拍了拍他的肩膀,幽幽说道:“琛哥,我跟你说个道理,不一定对,但你们也可以听听,就当一乐。” “小河,啥道理?” “国与国之间,没有永恒的朋友,也没有永恒的敌人,只有永恒的利益。你看今天我们和盛国打得欢,说不定哪一天我们还要私下里谈生意呢。” 此话一出,就连还在一边生闷气的姜无遗,都放下了馒头,看向楚河的眼神,再次炙热起来。 武志威也是认真回味着楚河刚才那几句话,陷入了沉思。 只有严琛,还是大咧咧的,“你可拉倒吧,夸你两句能上天喽。” 楚河无奈地耸了耸肩,然后吩咐武志威道:“老武,立刻组织人手撰写告示,务必要在最短的时间内贴满全城,将盛军想要屠城的企图告诉全城百姓,让他们尽早撤出渠水。他们这次被吓回去了,可不代表周士凯就会放弃屠城。” 这时严琛插嘴道:“可以在告示上写明,乾国大涌关愿意接收逃难的民众。” 楚河眉头一挑,询问道:“可以吗?” “当然,大涌关本身就一直在接收愿意到凉州生活的百姓,毕竟人口也是一个国家最重要的资源之一。在凉州,有数百个大大小小的盛人村子散落在各地,都生活得很好,这些百姓现在也都以乾国凉州人自居。” 楚河了然地点了点头,凉州接收盛国难民,这是他之前没有想到的。 姜无遗终于又咽下了两个大馒头,拍了拍手,似乎心情也好了些,“接收盛国百姓这事,可要感谢陈世大将军力排众议,才能够推行,听说凉州刺史徐广,对这事可是大力反对的。” “行了,先别唠了,无遗,你写个告示模板出来,然后让兄弟们照着抄,再贴满全城。”一起经历了几番生死,楚河对姜无遗也终于是亲近了些。 “这点事也让我来?” “我给你好脸了是不是?” “哎哎哎,别生气啊,我写我写。” 一段时间后,楚河一众,从渠水东门策马奔出。 他们再次凑出了五百多匹马来,相对从容地向大涌关方向而去。 此时,由姜无遗措辞撰写的告示已经贴满了渠水全城,无论百姓们决定去哪里,或是固执地留下,楚河他们都已经尽力,问心无愧。 在那张贴遍全城的告示上,姜无遗还是加了点私货的。 其中有一句,“乾将军楚河,以五百兵勇,智退敌军万人,渠水今日屠城灭顶之灾得以幸免。” 楚河的名字,不但会留存在渠水百姓脑海中一生,还一定会代代口口相传。 一行五百骑,就在要出城的时候,渠水的百姓们自发涌上街头,纷纷跪倒在道两侧,感谢他们的救命之恩。 楚河也不太会说场面话,只高喊了一句“乡亲们保重,后会有期”,就率领着队伍出了城门。 出了渠水城后不远,楚河又转回头远远地看了一眼。 这个规模不大的县城,将送走几乎全部的百姓,变成一座真正意义上的空城。 渠水以东六里,官道旁,茶肆。 梁旖坐在长凳上,不吃也不喝。 距离姜无遗定下四个时辰的约定,已经所剩无几了。 梁旖的脸色愈发苍白,坐在一旁的马大娘也是满脸的愁苦之色。 魁山营小队长恭敬地站在她们身后,劝慰道:“二位不必太过担忧,严校尉、楚兄弟他们肯定不会有事的,我们老八营的兄弟都不是吃素的,就算真动起手来,他们也一定会全身而退的。” 听了这话,梁旖非但没有感到宽慰,反而更加激动,几大滴泪珠噼里啪啦就掉了下来。 “都怨我,我非说什么渠水百姓都会死,严琛他们要是出事了,我也不活了。” 说完,梁旖又抓住旁边马大娘的手,泣声道:“干娘,你说他们不会出事吧?” “当然不会,严琛和楚河都是福大命大之人,小河的本事你不也见过?肯定会没事的。” 梁旖这一行二十多人,足足在这个茶肆等了将近五个时辰,天都已经黑了。 掌柜的要不是看他们个个佩刀,还给了自己的一块十两的大银锭,早就开口撵人了。 魁山营小队长心情有些沉重地走到梁旖身边,低声道:“不能再等了,咱们现在必须启程,否则你们要是出了什么事情,我们如何向严校尉交代?” 梁旖红着眼睛低声道:“再等等,再等等。” 小队长长叹了口气,实在没有办法的他,只能给远处的手下一个眼色,示意他们压着梁旖上马。 就在那两个手下犹豫的时候,远方终于传来一阵马蹄声。 梁旖瞬间瞪大了那双好看的大眼睛,蹭地一下站了起来,兴奋道:“他们来了!” 但魁山营小队长却不敢如此乐观,立刻高声道:“准备战斗!帮夫人和老夫人上马!” 茶摊的掌柜的,顿时惊慌失措起来,将柜台下的散碎银两赶紧往怀里揣,准备跑路。 这时,当先一骑已经冲了过来。 “是严校尉!” 小队长终于松了一口气,示意都将兵器收回去。 严琛远远见到梁旖,立刻从还在飞奔的马上跳了下来,借着惯性冲到梁旖身前,一把将媳妇抱进怀里。 两人撕心裂肺,抱头痛哭。 第八十三章 锦簇花团大涌关 看着跪在地上,抱在一起,哭起来没完没了的严琛夫妇,楚河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严琛这种人,活了两辈子的楚河也是第一次见到。 “那个……要是没什么问题的话,咱们继续赶路?”楚河走到两人身边,弯下腰体贴问道。 梁旖抹了抹眼睛,不好意思地点了点头,将死死黏在她身上的严琛用力推开。 严琛对此却是没有半点不好意思,他站起身,一抹脸,骄傲地看着楚河他们,意思再清楚不过了。 老子有媳妇,你们有吗? 楚河没好气地说道:“行了行了,赶紧出发,早到一天,就早在大涌关享一天福。” 说完,楚河再一回头,举起右臂招呼道:“弟兄们!回家喽!” 骑兵队伍中顿时爆发出一阵阵欢呼,再骁勇的兵,也会想家。 不知不觉间,楚河俨然已经成了这支队伍当之无愧的领军人。 严琛觉得理所应当,姜无遗则是感到莫名欣慰。 而武志威,自打见识过空城计之后,他现在只认楚河。 如果楚河和王明伦之间产生分歧,那现在的武志威,会毫不犹豫站在楚河这一边。 如果说姜无遗是楚河的第一位死忠部下,那武志威就能算得上是第二位。 在一片轻松的氛围中,楚河等人再次跨上战马,朝着大涌关方向赶去。 梁旖和严琛共乘一匹,一路披星戴月,一路腻腻歪歪。 楚河十分同情他们夫妇二人座下那匹战马,累死累活不说,还要遭这个活罪。 实在看不下去的姜无遗,骑到楚河身边,掩着嘴悄悄说道:“人家百虎营徐从虎说的没错,凉军要是交到严琛手里,那就真完了!” 大涌关,乾国西境门户。 在乾国凉州和盛国荆崎、河鼓二道之间,是一条连绵山脉,名为沧澜山脉。 号称春风不渡,飞鸟不过。 这山脉长度之长,宽度之宽,完全将乾、盛两国彻底隔离开,只有中央位置有一个缺口,便是大涌关。 大涌关原名东门关,俗称东天门,原是盛国初建,意为东境门户。后被乾国攻下,更名大涌,直面河鼓道。 近二百年来,两国围绕大涌关进行了无数场战争,死在此关之下的英魂不下百万。 直至今日,盛国军中人士依旧称呼大涌关为东天门。 盛国三大一字王之一的蚩王韩隽,曾言一日不将东天门收回囊中,一日便不得安眠。 曾经的大涌关,因为两国的不间断交战,基本上每隔五年左右就要易主一次,直到陈世主掌凉军后,盛国就再也没有夺回过他们的东天门,至此已近三十年。 最近这十五年,盛军甚至都没能再次攻到过大涌关下,战火始终烧在盛国的疆土。 而大涌关这十五年太平日子,直接体现在如今它的规模上。 姜无遗告诉楚河,现在大涌关的背后已经是一座城了,住着将士们的亲人家眷,还有从各地来的商贾。 在凉州,大涌关的繁华程度仅次于首府西河。 因为带着梁旖和马大娘,所以楚河他们回大涌关的行军速度并不快。 十五天后,他们终于远远望到了大涌关高大的城墙轮廓。 楚河不吝于用他所有能想到的形容词来赞美大涌关,但真的到了它的脚下,便只剩下一声声惊叹。 楚河从未见过如此高大的关隘,他需要很用力地仰头,才能勉强看到大涌关最上面的景象。 这是他见过的最为宏伟、壮观的建筑,没有之一。 而且整个大涌关远远望去,竟然是一片翠绿色。 楚河走近了才看明白,是一株株从墙根泥土中长出的绿色藤蔓,一直向上爬,直到城头。 在藤蔓覆盖的间隙处,能依稀看到里面石砖的样子,上面一道道斑驳的刀痕,一处处箭孔,无不在诉说着这座天下闻名大关隘的历史与传说。 楚河下了马,走到墙根底下,抬起头努力往上看,他这才看到,那一条条绿色藤蔓上,点缀着无数不同颜色的小花。 姹紫嫣红,煞是好看。 楚河要不是知道这里是大涌关,是埋了上百万条两国将士尸骨的修罗场,他还真以为这里是个什么森林公园呢。 严琛和姜无遗也走了过来,站到楚河的身后。 严琛伸手指了指,骄傲道:“咋样?这大涌关够高吧?听说要想攻上城头,至少得先舍出十万人送死,普通的云梯根本够不到上面,必须要特制。” 楚河用手轻轻拽了拽眼前的一条绿藤,笑道:“我是在看那些小花。” 姜无遗也把头伸了过去,近距离盯着这些五颜六色的花瓣,“原先在军策司,天天忙得饭都吃不上,楚兄要是不说,我还真没注意过这些花。” 说完,姜无遗又伸手指了指这一片绿油油的藤蔓“幕布”,正色道:“看看这些绿藤,这些鲜花,就能知道大涌关已经多久没有战事了,大将军居功至伟。” 严琛撇了撇嘴,嘲笑道:“姓姜的你可得了吧,陈世又没在这,你拍这马屁有什么用?” 说完,这位虽然也刚来这边没几年,但身份却堪称大涌关少主的严琛,兴高采烈地揪了几朵花,然后屁颠屁颠地给梁旖送了去。 看着梁旖红着脸把鲜花别在鬓角,严琛手舞足蹈,高兴的像个孩子。 楚河突然有点羡慕他了。 上一世,身为顶级富二代的他,是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除了上中学的时候,就再也没真正动过感情。 还记得那时候中学同学聚会,楚河因为就要见到当时那位暗恋了好久的女生,特意给自己弄了一个朴素的造型,穿了一件白衬衫,戴了一副没有度数的眼镜,总是背到后面的头发也变成了安静的刘海。 他就是为了给多年不见的她留个好印象。 可那天的同学聚会上,她确实也去了,一脸浓妆,衣着暴露,好几处纹身刺得楚河眼睛生疼。 在老同学们的起哄下,他和她喝了一杯交杯酒,在桌子底下,她的腿轻轻磕着他的腿,吐着烟气和酒气的鲜红嘴唇凑近了他的耳朵。 “哎,听他们说,你家里可有钱了,真的假的?” 楚河是怎么从那场聚会中狼狈而逃的,他已经记不太清了,他只知道从那之后,他就再也没对谁动过感情。 不知道在这个世界,他能否遇到一个她。 就要踏入关门,楚河还是又忍不住抬头望了一眼。 繁花似锦,花团锦簇。 第八十四章 功德无量 大涌关的关门,是敞开的,迎接一切在盛国活不下去逃难过来的百姓。 当然了,所有想要从盛国地界进入大涌关的人,都要经过凉军士兵的仔细盘查,确保不是混进来的奸细。 楚河他们这一行人,声势不小,刚接近大涌关时,就被城关上面的哨兵发现,一支千人左右的长枪队立刻在关门内集结待命。 但等他们接近了之后,守军就看清了他们身上的金甲营军服,而且领头的几个还在关门外下马,赏起了花来,关内守军的气氛便放松了下来。 一个看起来在军中有点职位的军官,从关门内跑了出来,迎到了楚河他们面前。 “可是严琛严校尉回来了?” “是我们。”骑在马上的严琛开口道。 “哎呀,我可终于把你们给盼回来了,我家将军说严校尉会率五百金甲将士回关,让我在这里候着各位,这都等了好几天了,终于看到各位平安归来。” “你家将军是?” “哦,在下是魁山营的一个小小的百夫长,我们段将军此时就在关内,让我看到你们,第一时间去向他汇报。” 这时,队伍中那支二十人建制的魁山营卫队走了出来。 “老冯?将军让你在这等我们?” “老赵?哎呀呀,你们没事就好,我可是想死你们了。这样,你们这一队也跟我一起去见将军,然后就直接归营。” “行!” 赵姓队长领着他手下那二十来人,全部下了马,恭恭敬敬地冲着严琛、楚河等人行了个军礼。 “幸不辱使命,这些日子照顾二位夫人有不周的地方,还请海涵。” 严琛也忙下了马,还把梁旖扶了下来,楚河和姜无遗都跟着跳了下来。 严琛抓着魁山营队长的手,好一通感谢。 感谢过后,那位百夫长就领着他们本营的弟兄们,去找段颚了,临走时告诉严琛他们先在关门这等一等,将军马上就到。 金甲营将士们纷纷下马,开始原地休息,楚河他们几个也就在附近转了转。 在关门后面,有一个区域,摆放着几张长桌,是负责盘查进关人员的地方。 此时正有一家衣衫褴褛的五口人在接受查验,他们将行李摆在长桌上,任由凉军士兵翻看检查。 楚河好奇地走过去看热闹,严琛和姜无遗也跟了过去。 士兵们翻开这一家五口的行李包裹,里面全是些红薯、黄豆这样的东西。还有一个皮肤黝黑的妇人,挑着一个扁担,两头各栓了两只鸡,一扑扇翅膀就落下了一地鸡毛。 显然,这五口人将全部家当都搬来了,在盛国活不下去,只得跑来凉州寻活路。 楚河掩着嘴,转过头冲着姜无遗低声道:“奸细要是真想混进来,这种程度的检查恐怕还不够吧?” 姜无遗用目光指了指那些站在桌子后面一丝不苟翻验行李的士兵,“他们都是精挑细选上来的,个个心细如发,会通过这些盛国人的神态、语言,甚至手上老茧的位置,来判别他们的身份。” “神态?我想一个训练有素的奸细,应该不会流露出紧张的情绪吧。” 姜无遗嘿嘿一笑,“正因如此,寻常的盛国百姓跑来大涌关,看到凉军士兵肯定都难免紧张,如果表现得十分轻松,反而有鬼。紧张与轻松之间的这个度,很难把握。” “原来如此。” “大将军这个揽民之策刚刚开始推行时,确实经常有盛国奸细往里混,但进来十个,得揪出九个来。” “那还有一个呢?” “那就没办法了,这是咱们必须承受的,毕竟抢来了盛国几十万的人口,已经可以说是大赚特赚了。” 这时,那五个人已经完成了查验,其中一个士兵起身,准备带他们走,那个挑着鸡的妇人却将扁担撂了下来,解开一只老母鸡,非要送给这几位军爷。 陈世爱民如子,他手下的凉军更是军纪严明,这几个士兵当然不会收她这只鸡,但那妇人也是十分的倔犟,说不收她的鸡,他们就不走了。 显然这位农妇在家里也是当家做主的人物,她这话一出口,她的丈夫、还有公婆立刻就将手里的行李放了下来。 最后这几个士兵实在没办法,只得收了这只鸡,然后偷偷往他们的扁担里塞了颗碎银子。 随后,便领着他们这一家去大涌关的临时营地了,在那里住上一阵后,便会给他们统一安排凉州境内的盛人村庄居住。 “楚兄,这大涌关如何?” 楚河点了点头,由衷道:“军民鱼水,救万千百姓于水火,陈大将军功德无量啊。” 这时,段颚到了。 段颚飞快地下了马,一句话没说就冲到严琛身边,然后用力拍着他身体的各个部位。 “哎哎哎,没受伤啊,没事。”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段颚长出了一口气。 站在远处的梁旖微微皱眉,之前听那些士兵的话,这人应该是个官职很高的将军,怎么对待严琛会如此恭敬? 此时的她,还不知道严琛的真实身份,之前只以为他是个有些实权的校尉,根本没想别的。 “王老将军给我传信,说你们去了渠水,让我好一通担心啊。” 严琛嘿嘿笑了笑,忽然想起来件事,忙道:“对了,盛军要在渠水屠城,我们张贴了告示,告诉百姓们可以逃往大涌关,之后估计会有不少难民陆续过来,咱们可得做好准备,尤其是别让奸细混进来。” 段颚一听,严肃地点了点头,开口道:“这确实是件大事,马虎不得,我会安排的。” 这时又看到了楚河和姜无遗,段颚笑道:“对了,听说你们在巴安山打得很漂亮,大将军都亲自传信表扬了,哎呀,可真是羡慕死我了啊。” 严琛回头看了眼梁旖,“行了,我们得赶紧回我住处去了,金甲营这帮弟兄就交给你安排了。” “这事你就不用操心了,王老将军的信上有交代,他们金甲营的弟兄,回关之后直接放假休整,直到他们的主力回来。” “行,那我们走了啊。” “哦对了,大将军也有信从河鼓道传来,告诉你们回来后……直接住进将军府。” “啥?” 第八十五章 排面 “老头子让我去他家住?不去不去,门都没有!”严琛有些心虚地又扫了梁旖一眼,低声说道。 段颚有些尴尬地看了眼楚河,然后也小声说道:“公子,你别让我难做啊。大将军交代下来的事,我是必须要完成的。” 严琛一听段颚叫自己公子,连忙摆手道:“哎哎哎,老段,你可千万别叫我什么公子,我就是一个小小的校尉。陈世大将军要是觉得我严琛沾了他什么光了,那我现在就请辞。” 听完严琛这一通丝毫不给面子的话,段颚显得更加尴尬了,轻咳了两声,低声道:“公子,您在渠水县有这么一位红颜知己……” “哎哎哎,那是我媳妇。” “好好好,您在渠水有个媳妇这事,其实大将军早就知道了,这次又恰好事情出在了渠水,远在河鼓道的大将军就断定您会将她接回来,所以他才让你们回来直接住进将军府。” 严琛的脑子一向转的慢,“他啥意思?” 站在一旁听热闹的姜无遗无奈插嘴道:“大将军的意思就是他认可这个儿媳妇,可以带回府里。” 严琛小心翼翼地问道:“那……梁旖是寡妇这事,他也知道?” 段颚笑道:“大将军想了解的事,怎么可能不知道。他老人家既然让你领着回府,那就表示他对此没有意见,而且也不想显得咱们婆家人失礼。” 但看到严琛犹犹豫豫的那个样子,段颚忽然反应过来了,惊诧道:“您该不会没告诉她您的身份吧?” 严琛挠了挠脑袋,满脸的纠结,但还是嘴硬道:“我有啥身份啊?” “大将军独子啊!” “唉……我就实话跟你们说了吧,我一直不敢跟梁旖说这事,就是怕她听完后觉得我是什么纨绔,不是正经人,就不要我了。” 段颚无奈道:“那这也不是办法啊,还是得把这事说清楚。” 严琛似乎十分抗拒,摆手道:“算了算了,我还是领着梁旖和干娘回我那住几天,等大将军回来了,我就把话跟他说清楚,然后领着她俩去泉州,过我们自己的小日子,再也不回来了。” 段颚一听这话,惊得眼珠子差点没掉下来,下意识扭头看向姜无遗。 姜无遗耸了耸肩,然后摊着手,意思很明显。 这就是人家严琛的野心,谁说也没用。 然后段颚又转头看向楚河,投过去求助的目光。 他有种感觉,那就是严琛谁的话也不听,除了他这位神秘的义弟。 楚河看实在是没办法了,只好清了清嗓子,走到严琛身边,开口道:“丑媳妇还得见公婆呢,更何况咱们这是富贵婆家见俊媳妇,这有什么怕的?而且你是什么人,嫂子早就一清二楚了,怎么可能因为你是大将军独子就不要你了呢?” 严琛瘪着嘴不说话。 楚河只得继续道:“大将军毕竟是你的父亲,就算你们之间有点小隔阂,也不能不让他认儿媳妇啊。你想啊,要是你不带着嫂子见大将军,那她心里咋想,会不会想是你嫌弃她寡妇的身份,或者是大将军不同意?” 看到严琛的表情有些摇摆,楚河继续道:“你自己不说,要是哪天让她自己发现了你的身份,那是不是就会误会你是个游戏人间,欺骗她感情的纨绔公子哥?到时候想解释都解释不清!” 这一下,严琛算是彻底慌了。 “那那那……那我现在就跟她坦白去!” 站在一边的段颚,赞赏地看了楚河两眼,同时心里关于调查楚河的想法更加强烈了。 他觉得这个楚河,实在是太过神秘了。 眼看严琛就要冲过去摊牌,楚河忙一把拽住他,低声道:“别急,一边走一边说,慢慢渗透。” 严琛点了点头,走到梁旖面前,表情不太自然地说道:“走,回家。” 梁旖有些担忧地问道:“你怎么了?” “没事,咱……边走边说。” 段颚看楚河身边没人,便走过去感激道:“真是多亏了小楚兄弟,要没有你,我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你说大将军就交代我这么点事,我要是再办不好……” 楚河忙道:“这本就是我该做的,就算不是大将军的意思,我也会劝琛哥说清一切的。” “是是是,那这样,小楚兄弟改日有空的时候,我请你到四方楼喝顿酒,那可是我们大涌关最大的酒楼。” 楚河闻言一愣,不太确定地询问道:“就……咱们两个?” “当然。” “好……好。” 段颚安排好了金甲营一众,然后便领着楚河他们一行人,朝凉州将军府行去。 一路上严琛犹犹豫豫,欲言又止,让梁旖十分着急。 “你有什么事就说,吞吞吐吐的像个什么样子?” 被梁旖这么一凶,严琛更加磕磕巴巴的,看得楚河都想上去帮他说了。 突然,梁旖站住了,眼圈瞬间红了。 “我知道了,你有媳妇,对不对?” 此话一出,严琛顿时懵了,急道:“胡……胡说,我严琛这辈子就只可能有一个媳妇,那就是你梁旖!” 梁旖快速擦了擦眼角,瞪了他一眼,“那到底是什么事?” “其实……其实我们家吧……我家的条件有点……” 梁旖突然乐出了声,“我还以为什么事呢?不就是家里条件差吗?多大点事啊!没事,我看你在军队里,大小不也是个领头的,俸禄多少还能有点吧?有点就够,我和干娘花不了多少银子,实在不行我们还能做点针线活,贴补家用。” 见严琛还是在那扭捏,梁旖恶狠狠道:“你该不会连间土胚房都没有吧?我看你在军队里挺威风的啊,还指挥这个指挥那个的,你俸禄都花哪去了?肯定是没干好事!” 不知不觉间,他们就已经走到了将军府。 府门外一队排列整齐的百人护卫队,个个银盔银甲,威武非凡,看到严琛他们走过来,忽然整齐划一地单膝跪地。 “见过少将军!” 楚河微微张大了嘴巴,暗叹严琛果然没让他失望,自己没认错大哥。 排面,相当有排面。 已经开始意识到了什么的梁旖,怯生生地躲到了严琛的身后。 严琛指了指眼前大气磅礴的凉州将军府,小声解释道:“那个……这是我爸家,我家不这样,真的。” 第八十六章 将军府 之前,在凉军中只有极少一部分人知道严琛是大将军之子,但看现在这个情况,应该所有人都要知道了。 陈世承认严琛是自己儿子,这可是个大事,将会影响未来凉军格局的大事。 原本陈世在朝廷尤其是皇帝的眼里,虽然拥兵一方,功高盖主,但终究是个无妻无子的老头子,等他死了,凉军也就要换主子了,可现在他这莫名其妙多出个儿子来,在外人眼里就变了味道。 要想把乾国的凉军,变成他们父子的家军,老皇帝绝不会同意。 姜无遗也是微微皱眉,有点猜不透陈世的想法。 而眼前这些齐刷刷单膝跪地的卫兵,也是令严琛浑身上下都不舒服,他看向段颚道:“老段,你搞这个就没意思了啊。” 段颚忙解释道:“这是大将军的安排,具体怎么回事,我也不太清楚,咱们还是先进府再说,里面已经给你们准备好了院子。” 周围这么多卫兵看着,严琛现在算是被架到了火上,再说不进去也不行了,只能抓过梁旖的手,一起往里面走。 梁旖显然已经被这阵仗吓坏了,左手死死攥着严琛的手,右手则不断下意识地整理头发,可因为心中的慌乱,怎么都弄不好。 马大娘更是连梁旖也不如,一辈子面朝黄土背朝天,哪里见过这种场面,低着脑袋转头就要走,被楚河一把拦住。 “哎?干娘,你这是干嘛去?” “小河,快别闹了,这哪是我能进的地方。我去城门那边报个名,看看能给我分到哪个村子里就最好了,你们得闲能去看看我,我就知足啦。” 严琛连忙把她拽了回去,笑道:“哎你个老太太,平时胆子不挺大的吗?我说了,您救我一命,那就是我们俩的干娘了,下半辈子的事,我都管了。你丈夫和儿子,我也肯定能给你找回来。” 说完,严琛左手拽着干娘,右手牵着媳妇,大摇大摆地走进了大将军府。 楚河他们也赶紧跟了进去,段颚招了招手,还跪在道旁的护卫们才整齐地站起身。 姜无遗也神气地跟在后面,小声跟楚河说道:“前些年这将军府我也进来过几次,但哪回都跟个孙子一样,哪有现在威风?” 一行人刚一进府,始终候在大院里的管家就一溜小跑地迎了过来,在他身后还跟了上百个仆役、丫鬟。 老管家还没到严琛身前,眼泪就先落了下来,一把抓住严琛的胳膊,泣声道:“好,好,好孩子……” 这时段颚走过来低声道:“这是将军府的胡百胡大管家,服侍了大将军半辈子,厥功至伟啊。” 胡大管家忙摆手道:“我就这点伺候人的本事,怎么能跟段将军你们这些英雄相比。” 说完,他便又欣慰地看着严琛,激动道:“当年我曾奉老爷的命,偷偷去过好几次江州,那时候你就这么高。我回来后还求过老爷好几次,想……算了算了,陈年旧事不提也罢,这是少夫人?” 严琛忙把梁旖往前拽了拽,“胡叔,这是我媳妇。” 一听严琛称呼自己为“胡叔”,胡百顿时老泪纵横,赶紧用袖子擦了擦脸,“你看看我,这岁数大了,还经不住事了。走,我领你们去住的地方看看,那是老爷特意吩咐空出来的院子。” 于是一行人便又跟在胡百的后面,朝着住所走去。 那是一处很宽敞的二进院落,结构和在渠水县时梁旖家里差不太多,但规模要大上不少。 “老爷吩咐过,这个院子就归少爷和少夫人所有,您的兄弟、朋友、家人都可以住进来,一切都由您自己决定。另外还常配十名仆役、十名丫鬟,有任何需要都可以直接来找我。” “胡叔,这就很好了,您先去忙吧,这边我们自己安排就好。” “好好好,那我就不打扰你们了,我晚点再过来。” 胡百正要转身离开,忽然看到了有些畏畏缩缩的马大娘,笑着走了过去,“老姐姐,到了这里就和回自己家一样,千万别想些别的,就踏踏实实住着,要是跟这些年轻人在一起闷了,就去找我唠唠嗑,我平时闲的很。” “好,胡管家费心了。”马大娘勉强挤出点笑容来。 胡百又给院内下人们交代了几句,就抹着眼睛告退了。 随后,院内的气氛开始微妙起来。 仆役、丫鬟们都低着头,在墙根底下站了一排,等待严琛的指示。 楚河、姜无遗两个人站在一起,看热闹。 段颚则热心地搀着马大娘,去陪她挑选房间去了。 梁旖红着眼睛,满脸幽怨地盯着严琛。 严琛现在唯一的想法就是扑通一下跪下去,但还有那么多下人在一边看着,愣是挺住了没跪。 楚河虽然忍得很辛苦,但还是没忍住笑出了声。 严琛扭过头来瞪了他一眼,然后又看向梁旖,小声道:“咱俩回屋说,这人多。” 梁旖终究还是识大体的,点了点头,跟着严琛进了内院。 姜无遗憋着笑低声道:“楚兄,你信不信老严进屋之后第一件事就是跪下。” 楚河嘴角噙笑,“废话,我大哥何许人物,当然是能屈能伸。” 说话间,院子里就剩下楚河二人和一众下人,气氛再次尴尬起来。 最后还是姜无遗率先开口,“那个……哪位行行好,给我找点吃的来?” 将军府后厨。 这个可以说是凉州最大的灶房内,十多名大厨正热火朝天地做着各式菜肴。 “今天的晚宴十分重要,欢迎咱们少主回家,各位都上着点心。” 胡百在灶房内来回快步巡视着,不一会就热得满头大汗,赶紧走出去吹吹风。 刚走出去,胡百就听到不远处两个丫鬟的窃窃私语。 “哎,你看见少爷领回来的那个村妇了吗?我当时差点没笑出声来,你看她那眼角,是不是得三十多了啊。” “可不是,你看她那身段,好像是生过孩子了一样。” “对对对,还领了个乡下老太太来,你说咱们这可是将军府,是什么人都能进来的?” 胡百快步走了过来,那两个丫鬟忙住口,恭敬地站到一边。 但她们也并不如何害怕,胡管家一向和善,待她们这些下人极好,顶天说她们两句罢了。 结果她们没想到的是,胡百冲过来就是一人一嘴巴,用力之大,将两个丫鬟全都扇翻在地。 “现在就去账房领钱,立刻滚出将军府,我要是再在大涌关的地界看到你们俩,我就敲折你们的腿!” “滚!” 第八十七章 夕阳西下大涌关 马大娘挑了一间靠近内院的小屋,段颚将她扶到里面后,她便说要休息休息,于是段颚便不再打扰,转身出屋,轻轻关好了房门。 随后,被分到严琛院子里的下人们,便开始在段颚的吩咐下各司其职,整理各个房间。 姜无遗指着自己的鼻子,有点不太自信地问道:“我也能住这?” 段颚笑着回答道:“当然,这个院子归公子所有,他想让谁住都可以。” “那……我们也随时可以出去,对吧?” “当然。” 姜无遗兴奋地对楚河说道:“楚兄,我领你在大涌关转转吧。” 楚河正有此意,欣然应允。 段颚忙开口道:“那我送你们出去,这府里面太大,别再迷路了。” 楚河见他如此热情,便点了点头。 临走时,楚河看了眼内院紧闭的大门,暗笑一声,估计现在严琛的日子不太好过。 段颚将楚河二人一路送到了将军府门口,然后从自己身上解下一块木制腰牌,塞到楚河的手里,上面没有什么繁杂的纹路,只有两个朴素的刻字。 魁山。 “这是我魁山营的名牌,只要是在凉州境内,遇到什么麻烦都可以出示此物,不敢说畅通无阻,但总归会少些麻烦。” 看到段颚如此好意,楚河自然不能拒绝,双手接下腰牌,然后仔细揣进怀中。 “对了,还有个事,你们俩得在天黑之前赶回来,今晚有场夜宴,是为祝贺公子归府而设,大涌关内留守的军政要员大部分都会到,你们也一定要列席。” 楚河面露难色,正要开口推脱,结果姜无遗插嘴道:“段将军放心,我们俩天黑前一定赶回来,按时赴宴。” “好好好,那我就放心了,你们去吧,我还得回去看看夜宴准备的如何了,可别出什么岔子。” 楚河他们两个走出将军府所在的那条长街,才开口说话。 “我怎么感觉这位段将军……有点不像个将军……” 姜无遗笑道:“反倒像个管家,对吧?” 楚河挠了挠头,“反正感觉他好像还真没有王明伦那种气势。” “楚兄这就有所不知了,越是这种人,玩起命来就越狠,俗称……蔫坏。” “哦?那你给我讲讲?” 两人此时已经走到了相对繁华的街道上,人群熙熙攘攘,街边两侧站着卖各式各样东西的摊贩,好不热闹。 在楚河看来,这大涌关还真和一座普通城池没什么区别。 “知道咱们这位段将军有个啥外号吗?” “啥?” “西凉之鳄。” “饿?能吃的意思?” 姜无遗顿时翻了个白眼,“啥呀,是鳄鱼的鳄!” “怎么讲?” “就是说这段颚用兵,就好似一条鳄鱼一般,咬住猎物就不松口,直到将猎物拖入深水之中,再张开血盆大口,将敌军撕碎、吞掉。” “比如说呢?” “就比如说七年前,也是河鼓道,那时候咱们凉军摆出了一个巨大的口袋,将当时十五万东境军包围在甘卢城。” “最后,这支盛军实在是没办法了,只能选择突围,当时按照他们的理解,刚刚更换主将的魁山营,应该是最薄弱的一点,所以选择往魁山营负责驻守的河谷方向全力突围,十五万大军,只攻这一个点。” “当时段颚刚刚接手魁山,营内正是动荡的时候,不少老人都看不惯这个被大将军从新营直接提拔上来的新主将。” “所以在盛国十五万大军一下子涌过来的时候,当时魁山营内的老将们几乎全部主张且战且退,直言如果硬拼,非但依旧挡不住盛国人,魁山营的家底也会彻底拼光。” “段颚当然不同意,他接到的军令就是死守那片河谷,所以他严词拒绝了退兵的建议,要求魁山营一步也不能退,直到友军抵达为止。” 楚河眉头一挑,问道:“那帮老将妥协了?” “当然没有,那帮老家伙,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他们主张退兵,一是确实双方兵力太过悬殊,魁山营很难抵挡。二就是他们想架着段颚违抗大将军的军令,事后肯定就会把他撤下来,换他们的自己人当这个主将。” “但是刚才也说了,越是老实的人,玩起命来就越狠。平日里看着跟谁都和和气气的段颚,当场就发飙了,问他们是不是要哗变。结果你猜怎么着,那几个老家伙竟然梗着脖子说就是哗变又能怎样?” 楚河已经有点猜到段颚当时的做法了,“他是杀鸡儆猴了?” “何止是杀鸡儆猴,当时跳出来的六个老家伙,被他一口气把脑袋全给砍了。你想想,大敌当前啊,临阵斩将,还直接砍了六个,那是何等凶威!” “最后凉军大获全胜了吧。” “那当然,段颚战前立威,直接就把魁山营上上下下全给震慑住了,再没有一个敢言退兵的,个个玩了命去顶盛军。最后那一仗,近万人的魁山营死了将近七千,但是却生生把盛军拖在了河谷,一直坚持到各路援军的赶到。” “最后十五万盛军只逃出去四万人,剩下的全扔在那个河谷里了。经此一役,盛国东境军元气大伤,直到今年才又重整旗鼓,发动了这么大规模的河鼓道会战。” 不知不觉间,两人已经在大涌关的街头晃悠了好久,这一路上,姜无遗一边给楚河讲着大涌关的各种旧闻轶事,嘴里也不闲着,一会买一串糖葫芦,一会又来两个肉包子。 “不行不行,不能再吃了,晚上还有大餐呢,我得留点肚子。” 姜无遗将包子塞进鼓鼓囊囊的嘴里,然后在自己衣服上蹭了蹭手。 太阳就要落山,楚河他们两个开始扭头往回走。 有不少从学堂刚刚下课的孩子,个个背着白布兜,互相追逐着玩耍。 街角有一个小摊,坐着一位四十多岁的汉子,在他旁边围了一圈孩子,都眼巴巴地盯着他手里的玩意。 两人走近一看,原来是在捏泥人,汉子将捏出来的小人摆了一排,然后再在他们手里插上各式兵器,个个威风凛凛,神气活现。 “这个骑马的是将军,谁买了他拿回家里摆着,将来也肯定能成咱们陈世大将军那样的人物。” “我要!” “我也要!” “我回家找我娘要铜板去!” 夕阳西下,橙红色的阳光在大涌关上照出了一片火烧云。 也把泥人摊前孩子们的影子,拉得长长的,像大人,像将军。 上架感言 我是突然接到的通知,明天上架。 说实话有些措手不及,本来我的打算是要多写一些免费章节,至少让大家看到第一卷最后的高潮后再上架,但没有办法,现实如此,月印在这里跟大家说一声抱歉。 这是我这个新人作者的第一本书,虽然可能在各位读者老爷眼中还有不少缺陷,但我真的已经很用心,几乎所有的业余时间都用在了这每天两更之上。 虽然现在的读者不多,但我十分珍惜各位,每一条留言我都会认真读,无论是夸赞还是批评,我都会记在心底,感谢各位。 明天上架,第一天保底五更。然后从上架开始,《七爷》这本书的均定每增加100都会加更,大额打赏加更。 最后说句心里话,能和各位在书中相识,是我值得铭记一生的快事。 月印匆笔。 第八十八章 夜宴 真正接触了大涌关的楚河,感慨莫名。 他没想到这座经历无数战争的边境雄关背后,竟然还有这样一个烟火气、市井味十足的大城。 那些欢声笑语的孩子们,可以说是陈世大将军最大的伟绩。 拒敌以西,保家国安定。 天色渐渐暗沉下来,楚河二人也回到了将军府前。 此时的大将军府两侧,挂起了一排红通通的大灯笼, 意思是今日府内有宴。 大将军现在还在河鼓道指挥作战,那能在将军府摆宴的,就只能是少将军了。 楚河和姜无遗一走进府门,胡百就迎了过来。 楚河有些不好意思,“我们是不是回来晚了,给胡管家添麻烦了。” 胡百连忙摆手道:“不晚不晚, 你们回来的正是时候, 各个府衙的大人们也都刚到,我这就领你们过去。” 楚河点点头,便和姜无遗一起跟在胡百的身后,往将军府的宴厅走去。 这座专门负责设宴招待的宴厅,又把没见过什么世面的楚河震慑到了。 足有数百平米面积的露天宴厅,地上铺的是打磨得光滑锃亮的石板,上面摆放着一张张宽大的黑色实木桌案,大气磅礴。 此时宴厅中已经聚集了不少人,看服侍,应该都是在大涌关供职的文武官吏。 严琛高居正中主位,梁旖则坐在他的身边,两个人的表情都不太自然。 两人现在都已经换了一身更得体的衣服,尤其是梁旖,换上了一套华丽繁复的金红相间衣袍,脸上也涂抹了些上等脂粉,明艳动人。 但不知道为什么,严琛的脑门有点发红。 此时楚河和姜无遗找了一个最角落的地方坐下,挤在一桌。 姜无遗远远看着严琛的脑门, 捂着嘴低声笑道:“看得出来,老严刚才磕的挺卖力气的。” 楚河一听,也不怀好意地笑了起来,“今天晚上肯定得更卖力,要不然他这关……难过啊。” 宴厅内的客人们陆陆续续到齐,也都纷纷开始找地方坐下。 在严琛的下手边,坐着一位白发苍苍的老人,一身绸布衣裳,面目威严,就连段颚都只能坐在他的后面。 “那人是谁?” 姜无遗顺着楚河的目光看去,解释道:“哦,那位啊,也是当年跟着大将军一起打天下的老将,叫崔庆山,是咱们凉军明面上的二号人物。” “明面上?什么意思?” “这位崔老将军早就是半隐退状态了,当年跟着大将军南征北战,受过不少暗伤,现在天天就是养个花钓个鱼而已,挂了一个凉州总兵的职务,根本什么事都不管。” “那他今天怎么来了?” “肯定是来给老严撑腰的啊,崔庆山和王明伦一样,都属于凉军中的老派,专门和徐从虎领衔的新派过不去。他们这些人最怕见到的,就是将来徐从虎执掌凉军。” 楚河了然地点了点头,然后又问道:“那今天就是老派的宴会,新派都没来?” 姜无遗微微直起身子,左顾右盼看了半天,摇头道,“没来,新派的人一个都没来。” 这时,原本嘈杂的宴厅内,突然静了下来。 原来是严琛起身了,他有些不太习惯地双手端着酒碗,开口道:“各位叔叔、伯伯,还有兄长,现在具体是怎么回事,我也不太清楚,等大将军他回来后我会问他,但他既然安排了由我宴请诸位,那我也没有二话,今天便与诸位一醉方休!” 满院宾客皆起身,楚河二人没有办法,也只得跟着起身举碗。 “谢少将军!” 在座的不愧大多是军伍出身,果然是军纪严明,也不用怎么排练,就这么齐刷刷地吼了出来。 官员们不分文武,全部是一饮而尽,然后竟然全都将酒碗摔到了地上。 一时间宴厅内噼里啪啦好不热闹。 楚河和姜无遗显然都没见过这个场面,诧异地对视一眼,虽然慢了半拍,但也好歹将酒碗摔了出去。 就剩下脑子转得慢的严琛,还傻乎乎地举着酒碗。 整个宴厅内的宾客,就都这么眼巴巴地看着他。 梁旖轻轻扯了扯他的衣角,低声道:“摔啊!” 严琛这才反应了过来,但没关系,他的脸皮一向很厚,节奏不对气势凑。 一抬胳膊,再用力一挥,严琛手中的酒碗就闪电般摔了出去,碎瓷片溅得宴厅内到处都是。 而底下这帮宾客,一看他们心心念念的少将军如此神勇,无不心潮澎湃,又整齐划一地高喊了一声。 “好!” 下人们显然已经见惯了这种场面,一个个快步走进来,将满地的碎瓷片扫走,然后再给每桌换上新碗。 满头白发的崔庆山,豪迈地端起下人递过来的酒碗,高声道:“痛快,今天是老夫这么些年,最痛快的一天,徐从虎那帮小崽子,明里暗里说我们老了,该退位让贤了。我姓崔的是老了不假,但是,你们看看我这位大侄子,他可是正当年!” 说完,崔庆山端着酒快步走到宴厅中央,畅快道:“少将军,这碗酒,老将敬您!” 严琛一看这架势,赶忙从高位走下来,和崔庆山对碰一碗,然后两人一饮而尽。 下面一众宾客,也都纷纷陪上一碗,然后就又是豪迈的摔砸场面。 楚河轻咳一声,低声道:“这是不是有点浪费啊。” 姜无遗却兴奋地又一摔,“楚兄,别扫兴嘛。” 下人们再次冲进来,收拾碎片,换新酒碗。 就在宴厅内觥筹交错,推杯换盏,气氛愈发热烈之时,忽然闯进一位不速之客。 一个浑身覆甲的壮汉,大摇大摆地走了进来。 这壮汉是个光头,面目凶悍。一身漆黑战甲,胸前护心甲的位置,是一个狰狞的铁制虎头。 楚河忙看向姜无遗,“这又是谁?” 姜无遗快速解释道:“在百虎营中,有百虎先锋这一说,所有将士都以能跻身百虎为荣。而这一百个人,最弱的也是三境武者。” “这么强?” “徐从虎既是主将,也是百虎先锋之首,号称虎王。而现在这位,就是百虎先锋中的第二位,沙庄拓。” 光头壮汉扫视着宴厅内的众人,忽然大笑道:“哈哈哈,大将军府摆宴,怎么没人通知我老沙啊?” 第八十九章 第二猛虎 沙庄拓就这么笑看着宴厅内的宾客,见没人开口,也不觉得尴尬,自顾自从旁边一条桌案上拾起一只空碗来。 “口渴了,可否……赏点酒喝?” 下人们没有敢动的,纷纷看向严琛。 严琛盯着沙庄拓看了一会,然后轻轻点了点头。 沙庄拓身后的仆役, 这才赶紧端过一个酒坛来,小心翼翼地给沙庄拓手里的酒碗满上。 沙庄拓一饮而尽,然后将酒碗用力往地上一摔。 “不行,还是渴!” 说完,沙庄拓又把手一伸,还是要酒。 严琛忽然笑了笑, 慢悠悠地走回自己的桌案后, 缓缓坐下。 “给沙将军倒酒,直到将军喝饱了为止。” 见严琛发话了, 下人们连忙开始给沙庄拓倒酒。 这沙庄拓倒也是个猛人,来者不拒,侍者递过来一碗,他就干一碗,摔一碗。 沙庄拓每摔一个空碗,都极其用力,瓷片溅得很远,官吏们纷纷后退。 只有两个人一步都没动,崔庆山,以及段颚。 站在角落里的楚河和姜无遗,远远望着这边的热闹。 “他这是什么意思?立威?砸场子?炫耀酒量?” 姜无遗也挠了挠头,开口道:“可能就是听说严琛设宴,来这边挑衅来了。这沙庄拓虽然武力极强,但是脑子一直都不太好使,经常被人叫作沙疯子。” 不一会,沙庄拓就连干了二十多碗, 但还跟个没事人一样, 就是他那个锃亮的大光头有些微微见红。 “哈哈哈, 痛快痛快,老沙我今天算是喝痛快了,哎对了,今天是谁请客啊?”沙庄拓笑吟吟地看着宴厅内的老派官吏们。 除了崔庆山和段颚,剩下的人明显都有点害怕这个沙疯子,眼神不自觉地往别处飘。 “是我请的客。”严琛笑眯眯地看着下面的沙庄拓。 这时梁旖也察觉出气氛的不寻常,下意识攥住严琛的手。 严琛笑着看了她一眼,示意她不必担心。 沙庄拓这才将目光看向了主位,好像刚刚注意到严琛一般,蹭蹭往前走了几步,伸着头弯着腰眯着眼,好似是想看清今天这场夜宴的主人。 随后,沙庄拓重新站直了身子,摇头笑道:“不认识。” 崔庆山冷哼一声,上前几步,挡在沙庄拓的身前。 “哼!有眼无珠,这是我凉军的少将军严琛!” 沙庄拓顿时开始装傻充愣起来,“少将军?我怎么没听说过?崔老将军,您可不能看我多喝了几碗就唬我,咱们大将军姓陈,少将军怎么可能姓严呢?这点事你们都没整明白,就在这认上……” “放肆!” 段颚没让沙庄拓将话说完,暴喝一声将他的话打断。 而本应身处风暴中央的严琛,却笑呵呵地坐在高位上看热闹,左手抓着梁旖的手,右手在上面轻轻地拍打着,好像这一切跟他没有半点关系。 “呦,原来是段将军啊,刚才没看到你,不好意思啊。”沙庄拓笑呵呵地说道,忽然又话锋一转,“哎?段将军?我记得你不是号称在接班人的问题上保持中立吗?那怎么还跑过来助阵了呢?” 沙庄拓这话,实在是太过露骨,不愧是号称疯子的人物,完全没有任何遮掩,就这么直白地将话说了出来。 段颚的表情瞬间由愤怒变成了冷漠,他死死盯着沙庄拓,冷声道:“这里不是你能耍酒疯的地方,你要是再在这里大放厥词,我段颚,不介意替从虎清理门户!” “哦?段将军这是准备在将军府跟我动手?” “正有此意!” 宴厅内的气氛顿时凝滞压抑起来,姜无遗在楚河耳边低声快速说道:“这沙疯子的实力还在老严之上,是八境武者,真正武道宗师级别的人物,要不人家怎么是百虎营的第二猛虎呢?段颚的修为比严琛没强多少,肯定不是他的对手。” “他这么强,怎么没去河鼓道杀敌,留在大涌关干嘛?” “你不知道,沙疯子之前闯了大祸,被徐从虎惩罚不许随营出征。我估计他今天这个表现,也是之前憋的太久了,有点疯魔了。” “他闯什么大祸了?” “凉州刺史徐广的公子来大涌关游玩,被他撞见了,结果他看不惯这公子哥的习性,把那小子好一顿收拾。最后人家把状告到他老爹那,徐广又亲自给大将军写了封措辞严厉的信。反正当时这事闹得挺大的。” 眼看着宴厅之内剑拔弩张,段颚就要和沙庄拓动起手来,一直抽身事外的严琛终于开口了。 “我说,多大点事,还至于撸胳膊挽袖子吗?还不赶紧给沙将军准备桌子?” 严琛一说话,气氛总算是缓和了一些,下人们在胡百的指挥下快速收拾起满地的碎瓷片,然后又给沙庄拓抬来了一个桌案。 仆役们正要将桌案摆下,结果沙庄拓指了指自己的身前,“就摆这!” 此时他的位置,是宴厅的正中央,直面严琛。 崔庆山正要发作,结果严琛却开口道:“好,沙将军就坐那。胡叔,赶紧上菜吧,喝寡酒伤身。” 胡百一听,连忙招呼下人们上菜。 一盘盘鸡鸭鱼肉,开始送入宴厅,摆在一张张桌案上。 崔庆山和段颚对视一眼,知道这一夜还会很长,便也都坐了回去。 一众官吏,便也都各怀心事地坐回自己的座位。 盘膝而坐的楚河,看着眼前香气扑鼻的烧鸡,顿时食指大动,但见周围的人个个正襟危坐,便也没好意思上手去抓。 看到众人都已经坐下,严琛笑呵呵地看着沙庄拓,开口道:“既然今天这么多人在,我也就不妨直说了,所谓的什么凉军接班人,老子没兴趣,也不准备当。” 一语出,满堂皆寂。 段颚神色复杂,崔庆山则是隐露怒容。 但严琛可不管他们怎么想,指了指沙庄拓继续道:“要是徐从虎真有能力接手凉军,我没意见。” 沙庄拓嘴角微微勾起,笑道:“既然如此,那我就替凉军上下,感谢少将军的深明大义,将来……” 严琛伸手打断道:“哎等等,我还没说完呢,而且你也代表不了凉军上下。” “我刚才说的是徐从虎有那个能力的话。现在,我给各位介绍个人。这位,就是我的义弟,也就是大将军的义子,楚河!” 说完,严琛站起身来,一指角落里的楚河。 正准备和姜无遗瓜分眼前这只肥美烧鸡的楚河,呆呆地抬起头,迎向四面八方投射来的目光。 第九十章 憋 姜无遗下意识往边上挪了挪,把无形的聚光灯让给了楚河。 现在楚河的脑海中不说是一片空白,但也确实是短路了那么一瞬间,不知道该如何处理如今这个场面。 严琛又坐了回去,幸灾乐祸地看着楚河,高声道:“没事,小河, 跟大家伙认识认识,以后免不得还得打交道。” 楚河转脸去看姜无遗,结果那小子摆出一副爱莫能助的表情,然后将那一大只烧鸡都抓在了手里,一边吃,一边看热闹。 楚河清楚,这时候已经无路可退了。 严琛看着大大咧咧,其实在大事上还是有自己想法的, 今天他出乎所有人意料地将楚河推出来, 自然也是思考了很久的结果。 他们二人虽然不是真正的亲兄弟,没办法做到真正的兄弟连心,但是楚河依旧能想清楚严琛的想法。 既是在逼他,也是在帮他。 严琛是以这种方式明确告诉自己,凉军他是无论如何也不会接手的,你要是有想法,那就大胆站出来,否则就认怂,让徐从虎来接班,把两国再次扔进无休止的战火之中。 本来楚河还纳闷,以严琛的性格怎么会答应安排这场夜宴?现在看来,他就是想好了要搞这么一出,当着一众老派的面把他义弟推出来。现在这沙庄拓不请自来,反而让效果更好了。 在那么短暂的几个呼吸之间,楚河想了很多, 又好像什么也没想,最终往前踏出了那么一步。 “在下楚河,见过各位将军、大人。” 原本还怒气冲冲的崔庆山,一下子就被搞糊涂了,连忙转头看向段颚。 段颚显然对这件事有了点心理准备,走到崔庆山身边耳语了几句。 崔庆山一边听着,一边点头,然后也往前迈了两步,豪迈道:“甭管是义子还是亲儿子,只要是大将军承认,那我老崔就没半句话说。反正就一句话,怎么都不能让那个虎崽子当凉军的头!” 意思很明显,我们老派推出谁来,那都是我们自家人的事,你们新派少掺和。 这下沙庄拓自然是不干了,猛地一拍桌子,硕大的身形一下子就弹了起来。 “笑话!你们这帮老头子,我看真是急病乱投医了。这随便找个阿猫阿狗出来,就能和我们徐将军相提并论了?” 说完,沙庄拓便怒视着楚河,看表情好似要将他生吞活剥了。 楚河倒也不怕,坦然相迎,目光淡定而平和。 两人沉默地对视了足有一分钟之久,沙庄拓终于有点忍不住了,将目光转到了楚河身后的姜无遗身上。 “姜无遗?你在这干嘛?” 宴厅内的众人一听到这个有点熟悉的名字,又纷纷将目光聚在姜无遗的身上。 显然,这些官吏们就算之前没见过这位军策司副司座,但也全都听说过这个名字。 正抱着烧鸡啃的姜无遗,不情不愿地将剩下的一半撂下,然后用桌案上备好的湿棉布擦手擦嘴。 好好整理了一番之后,他才施施然站起身,然后一本正经答道:“我跟着我主公来此赴宴啊。” 沙庄拓冷眼瞥了楚河一下,鄙夷道:“他是你新主子?” “是主公,不是主子,我看你是当人奴才当惯了吧?” “你说什么?”沙庄拓的面目再次狰狞起来。 “我是说……你不是号称什么第二……第二猛狗……算了,想不起来了,就二狗子吧。你不是号称是二狗子吗?你主人在河鼓道呢,你不摇着尾巴找他去,在这吠什么吠?” 宴厅之内,顿时响起一阵欢声笑语,尤其是崔庆山老将军,笑得最为夸张。 “哈哈哈哈,二狗子……” 平日里飞扬跋扈惯了的沙庄拓,哪里受过这气,尤其还是在这帮老头子面前,顿时气血上涌,一颗光头都涨成了紫红色。 “我弄死你!” 楚河横移了一步,挡在姜无遗身前,笑眯眯地开口道:“有事冲我来。” 怒气冲天的沙庄拓紧咬着后槽牙,从牙缝中挤出句话来。 “我怕你这小身板,连我一拳都扛不住。” 段颚和崔庆山都微微躬身,随时准备出手。 他们都能看出来,楚河的武道修为,远远无法跟沙疯子相提并论。 严琛的表情也终于严肃了起来,“沙将军,注意你的身份,这里是大将军府,不是你们百虎营!” 但沙庄拓明显没有听进去,他开始向下弓腰,身子前探,活似一只随时会向猎物扑去的老虎。 此时宴厅内几乎所有人都相信,这个沙疯子是真的会动手,帮他从小就狂热崇拜的徐从虎扫清这个障碍,即使要赔上他自己这条命。 就在宴厅内的气氛像一个一点就爆的火药桶时,楚河依旧轻松地开口道:“你要是在这杀了我,那你们那位徐将军,可就真没更进一步的希望了。” 楚河这话,正戳沙庄拓的软肋,让他的气势无形之中泄了不少。 “一人做事一人当。” 楚河嗤笑一声,“别傻了,这年头谁不看你背后。这样吧,咱俩选个你擅长的领域,文斗。” 沙庄拓将身体松弛了下来,冷声道:“斗什么?” “嗯……我刚才看你挺能喝的啊,那咱俩就比喝酒。” 沙庄拓闻言一愣,随即就爆发出一阵狂笑来,转着圈道:“哎?你们听没听着?这小子要跟我比喝酒!哈哈哈,你打听打听去,论喝酒,这大涌关里谁能是老子的对手!” 楚河笑呵呵地走到宴厅中央那张桌案前,舒舒服服地坐了下来,高喊一声:“上酒!” 下人们连忙看向严琛。 严琛虽然不知道楚河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他从来不怀疑自己这位义弟的本事,轻轻点了点头。 下人们立刻就去搬酒坛来,在桌案上摆好两排酒碗,挨个满上。 沙庄拓大笑几声,坐到了楚河的对面。 “沙将军,既然是拼酒,那咱就定个规矩,从现在开始,谁起身离开屁股底下的石板,就算谁输,将来在哪再遇到,就得绕着走。” “废话少说,开喝!” 说完,沙庄拓就连干了三碗。 楚河笑了笑,也慢悠悠地喝了三碗。 沙庄拓再干三碗,楚河又不紧不慢地陪了三碗。 虽然这个世界的酒度数不高,而且楚河的酒量也不错,但这连喝六碗,也还是有点上头的。 楚河的脸,渐渐红了起来。 而坐在他对面的沙庄拓,似乎也不太好受,脸色十分难看。 之前喝了二十多碗,现在又喝了六碗,沙庄拓的酒量当然是一点问题没有,但是某个器官好像有点要抗不住了。 这就是楚河的计划,他比的不是谁能喝,而是谁能憋。 第九十一章 手段 两人各自连喝六碗之后,楚河虽然有些晕,但总体状态还算可以,身子一点不晃,笑眯眯地看着对面。 而沙庄拓的情况明显就要差得多,右手紧紧攥着拳,脑门上也冒了一层虚汗。 这回, 轮到楚河发起攻势了。 “哎呀,已经喝六碗了啊,那就凑个整数吧。”楚河牙一咬,心一横,端起碗就干。 一碗接一碗,楚河连干四碗。 嗝~~ 楚河舒服地打了个酒嗝, 然后看向沙庄拓。 沙庄拓也确实是个猛人, 在如此逆境之下,依旧不弱声势,端起碗来就开喝,转眼之间也是四碗进肚。 喝完之后的沙庄拓,明显状态更差了,双手虽然颤抖得极其隐蔽,但可逃不过如今境界在三境巅峰楚河的双眼,而且他太阳穴处也已经是青筋暴起,一蹦一蹦的。 此时的沙庄拓,已经陷入了绝境。 若是平日里寻常的赌约,以他无法无天的性格,肯定就坐在这里直接方便了,眼睛都不带眨一下的。 但现在这个情况,他代表的是百虎营,是徐从虎,是整个凉军新派,他要是在这里的石板上留下一滩液体, 那丢的可就不是他一个人的脸了。 认输?不可能。 赢?看对面楚河那个样子,估计再喝十碗也倒不了。 一想到自己几乎没有什么全身而退的方法, 沙庄拓的表情愈发失控, 一直挺得笔直的腰板也渐渐弯了下来。 而宴厅内围观的其余人,也终于开始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事,看向沙庄拓的目光无不幸灾乐祸。 只有姜无遗,没有围过去看热闹,而是坐回去继续啃烧鸡,现在那只大肥鸡几乎就只剩下骨架了。 在楚河提出拼酒的时候,他就已经想明白了是怎么回事,所以对于现在这个局面是一点也不意外。 现在唯一要看的,就是这事该如何收场,如果这沙庄拓真没憋住,或者是憋坏了,那楚河和百虎营这个梁子,就算是彻底结下来了。 那徐从虎虽然对手下极为严苛,但同时也极其护短。这沙疯子要是真发起疯来,最后憋坏了身子,那百虎营是肯定不会善罢甘休的。 一想起那帮精力过盛的青年军,姜无遗就有点头疼,又去旁边桌子上拎了只烧鸡回来,继续啃。 此时宴厅内的气氛愈发热烈,围观官吏们的喜悦之情,溢于言表,还有几个嫌事不大的,偷偷吹了几声口哨。 而沙庄拓已经是开始浑身颤抖,脑袋憋成了茄子颜色,双眼全是血丝,直勾勾地盯着楚河。 至于桌上的酒碗,他现在别说喝了,连看都不敢看,想都不敢想。 这时,站在远处的段颚轻叹一声,就要走过去了结此事,结果被崔庆山一把拽住。 “崔老,这事再闹下去,恐怕要变成大事。” “小段啊,他们年轻人的事,就让他们自己去解决。既然这位楚河小兄弟,自认是大将军义子,那有些事,就得自己去趟。” 段颚虽然心里不太同意这话,但崔庆山开口了,他也就不好再坚持,沉默看着被人群围着的两人,眉头紧锁。 坐在高位的梁旖也有些担忧,低声道:“你去打打圆场,可别把事情闹大了啊。” 严琛拍了拍她的手,安慰道:“放心吧,小河办事一向稳妥,不用咱们操心。” 围观的人群忽然发出一阵惊呼。 原来是眼看着沙庄拓就要坚持不住的时候,楚河竟然率先站起了身。 楚河笑道:“沙将军果然好酒量,今天咱们就算个平手,如何?” 沙庄拓神色复杂地看着楚河,艰难而又缓慢地站起身来。 “楚……” “楚河。” “哦对,楚河……我记住了,后会有期。” “沙将军慢走。” 沙庄拓三步一顿、五步一停,缓慢地朝宴厅大门走去。 刚刚挪到大门,他又缓慢地转回身来,看向大管家胡百,“胡管家……” 胡百在将军府做了半辈子管家,心思何等通透,忙开口道:“出门右转一百五十步,沙将军当心。” 胡百说的,自然是这里距茅房的距离。 沙庄拓点了点头,艰难地走出了宴厅。 这一百五十步,对如今的他来讲,也是道天大的槛。 原本信心满满,准备来将军府大闹一场的沙庄拓,灰溜溜地、充满屈辱地离开了。 为了向徐从虎证明他的赤胆忠心,他本是抱着必死之心而来,准备到这里好好会一会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大将军独子,结果没想到半路又杀出个义子来。 要不是嫌太丢人,现在他连回家上吊的心都有了,他根本不敢想象等徐从虎回来后,该怎么面对那位他心目中的神。 而与落寞而去的沙庄拓形成鲜明对比的,自然就是此时宴厅内的热闹景象了。 老派的官吏们,都感觉好像打了一场大胜仗一般,个个红光满面,纷纷端着酒碗去敬楚河。 刚才还镇定自若,应对自如的大将军义子,现在明显有点应付不了这种场面了,四面八方伸过来的酒碗,搞得他是晕头转向。 “好手段啊。”崔庆山望着被簇拥在人群中动弹不得的楚河,轻声感叹道。 段颚也点了点头,“既让老派有了久违的大获全胜之感,也保全了新派的面子,送了个顺水人情,没有彻底撕破脸。我这位小楚兄弟,确实是有些手段。” “小段啊,我想代表我们这些老人,再邀你一次。只要你答应在将来一些大事上站在我们这一边,那我可以向你保证,等严琛接了班,我现在这个位子,就是你的。” 段颚的表情顿时就不太自然了,呵呵笑道:“崔老,我这个人你是知道的,大将军对我有知遇之恩,只要是他的决定,我都会无条件服从。但如果他老人家的意思和你们老几位相左,那实在抱歉,我只能站在您的对面了,而且……” 见段颚拒绝了自己,崔庆山仿佛也是意料之中,笑着问道:“而且什么?” “而且就算大将军有意让少将军接手,恐怕少将军也志不在此啊。” 崔庆山沉默了半晌,看着人群中已经喝得摇摇晃晃的楚河,目光深邃,自言自语道:“难道还真会是他?” 第九十二章 夜宴之后 段颚和崔庆山站在墙边阴影之中,看着宴厅内的喧闹景象。 “王老将军对他的评价很高。” “王明伦?哼,那个老小子的眼光顶个屁用!当年他刚参军就是在我的手下,看上了街边一个卖包子的,跑到我这巴巴说什么好生养之类的,还让我帮他提亲。” 段颚顿时提起了点兴趣,笑吟吟问道:“然后呢?” “然后?我说你他娘的看清楚了, 那是个男的!” 就算是一向老成持重的段颚,也忍不住笑出了声。 “不过吧……”远远看着已经有点喝大了的楚河,崔庆山突然话锋一转,“姜无遗那个小人精愿意追随他,就说明这个小楚可不像咱们现在看着的那么简单。” 段颚点头道:“确实,姜无遗这人有点可惜, 当年要不是出了那事,现在军策司在他的领导之下, 也许会更上一层楼。” “那是他自己作死,谁也怨不了。” 说完,崔庆山又转头看了眼高位之上的少将军,此时的严琛,正和梁旖窃窃私语,你侬我侬。 崔庆山长叹口气,摆了摆手说道:“罢了罢了,我也确实是老了,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就不管了。不过我崔某人就一条底线,那就是决不能让徐从虎那小子接掌凉军,这也是我们这个所谓老派的底线。” “是因为从虎的性格?” “算是吧。我们这些老人,打了一辈子仗,打腻了,打烦了,也打怕了,实在是希望尸山血海的场面尽量少些。徐从虎这个人,对战争有一种狂热的痴迷, 和他那个死鬼老爹一样,不, 比他爹还严重。” “当年的徐老将军也是如此?” “可不是,我记得有一次,我和王明伦他们这帮老伙计好不容易聚在一起喝顿酒,结果喝一半老徐没了。等我们都喝完了的时候他才回来,浑身是血啊。你猜他说啥?他说喝酒没啥意思,他闲着没事出去劫了个营玩玩。” “哈哈哈,果然是有其父必有其子。” “可不是,现在这个虎崽子是有过之而无不及,打仗杀人跟吃饭喝水一样。不过有一点,无论将来到了哪一步,徐从虎的性命绝对不能动。当年他爹是为了大将军死的,我们老哥几个,甚至整个凉军,都欠他们父子的。” 段颚郑重地点了点头,“我明白,将来甭管闹到什么地步,归根结底还是一家人。” 崔庆山顿时惆怅起来,目光有点发直,似乎是在追忆过往,“一家人……好了,我得走了。小段,这边你盯着点吧。” 老爷子的身形忽然有些佝偻,走到严琛面前,行了个军礼,“老将年事已高,身子骨有些熬不住了,就先告退了,还望少将军不要见怪。” 严琛忙站起身,将梁旖也拉了起来,“我们一起送您。” 崔青山也不矫情,轻轻点了点头。 见老将军要走,宴厅内的人们赶紧过来相送。 崔庆山走到楚河面前,拍了拍他的肩膀,什么也没说,便转身离去了。 这位留在大涌关的老派门面一走,剩下的也都不好继续留在这里,纷纷向严琛夫妇和楚河告辞。 看他们三五成群离开,意犹未尽的模样,就知道这帮人一会肯定还会找地方喝第二顿,而且话题也肯定离不开严琛和楚河。 楚河此时身子已经摇晃得厉害,被姜无遗扶到一边坐着。 胡百也赶忙吩咐下人端来早就熬好的醒酒汤。 将宴厅内的客人们全部送走,严琛连忙去看楚河,梁旖也是亲自端着醒酒汤走了过去。 梁旖瞪了他一眼,嗔怪道:“怎么喝这么多?” 一边埋怨着,一边盛了一勺醒酒汤递到楚河的嘴边。 结果楚河一伸手,就将木勺推了回去。 “嫂子,我没事。” 这时众人才发现,楚河的眼睛又变得明亮起来,虽然还是满身酒气,但跟刚才酩酊大醉的状态却是判若两人。 梁旖惊讶道:“呀!你是装醉?” 楚河苦笑一声,“我要是不耍点花招,那帮人能放过我?” 梁旖伸出手指在楚河的脑门上用力一点,“心眼都被你们哥俩长去了。” 严琛自然是不太乐意,“哎?我这么一个老实本分的好男人,能和这个小狐狸一样?” “你老实?你要是老实能骗我这么久?你说说我刚进府里时那样,都丢死人了!” 一看梁旖又要激动起来,严琛赶紧满脸堆笑地去讨好她。 姜无遗抬头看了看天上的月亮,开口道:“行了,这也不早了,咱还是回院吧,有啥事边走边说。回去太晚了,马大娘又该担心了。” 严琛点了点头,“干娘就是这点不好,有点啥事就瞎惦记。” 说完,严琛走到楚河身边就要把他给提起来。 “哎哎哎,我可用不着你帮忙。”楚河连忙自己爬了起来。 几个人跟胡百打了个招呼,便开始往回走。 路上有点沉默,严琛不时用余光瞟着楚河,有点不太敢说话,毕竟今天把他推出来,事先没有打招呼。 最后还是梁旖,帮着他开口道:“小河……你别怨你哥,他……他也是为你好。” 这话说出口之后,梁旖就有点后悔了,因为连她自己都想不出来,这到底对楚河哪好。 楚河忽然开心地咧嘴笑了,“嫂子,我知道。” 一听楚河这话,严琛顿时松了口气,一把搂过他的肩膀,“你小子真不怨我?” 楚河翻了个白眼,“怨你又能怎么着?既然咱俩拜了把子,那你不愿意干的事交给我干,也还算合理。” 严琛的表情终于灿烂了起来,“哎呀,那我就放心了。回去好好睡觉,等明天一觉醒来,你这个大将军义子的身份就会传遍全城。以后再有人逼我接手凉军,我可就要往你身上推了。” “大将军那怎么办?” “不用你管,等他们回来了,我跟他说。而且不光这一个事,还有我俩的事。”说话的同时,严琛深情地望了梁旖一眼。 “我们准备去泉州了,带着干娘一起走,陈世要是愿意,他也可以辞了这个位子跟我们一起走。” 楚河欲言又止,姜无遗无话可说。 第九十三章 生命线 几个人刚一进院,就看到了坐在院中的马大娘。 一看人都回来了,她才吃力地站起身。 站在一边侍候的两个丫鬟忙去搀她,马大娘连连摆手道:“不用,姑娘们,真不用,我这身子骨还硬朗着呢。” 梁旖走过来扶住马大娘, 假装责怪道:“干娘,这么晚了您等我们干嘛?您要是休息不好,那身体再好也吃不消。” 马大娘呵呵笑道:“我就是不看着你们回来就不踏实,想睡也睡不着,就是辛苦了这几个姑娘,我让她们回去休息,怎么都不肯, 说要在这陪着我。” 严琛走到那几个丫鬟面前,吩咐道:“以后老太太说什么你们就听什么, 别让她感觉别扭就行。” 丫鬟们连忙点头应是。 “行了,你们都去休息吧,在我的院子里没那么多规矩。” 送走了丫鬟们,几个人还没有回屋睡觉的意思。 楚河看桌子上有一壶冷茶,也不嫌弃,给大家挨个倒了一杯。 喝了那么多酒,他还真是有点渴了。 马大娘慈祥地看着年轻人们,感叹道:“上辈子我是积了多大的德,这辈子才能遇上你们。” 楚河忙道:“您可千万别这么说,是我们俩积德才是,当时要不是您突然开门把我俩救了,现在估计我们的坟头草都得一丈高了。” 严琛也说道:“就是,要不是老太太你救我一命,现在梁旖还……” 最后的“守寡”二字,严琛还没说出口, 就反应过来咽了回去, 但看梁旖的表情,他今晚又是个难挨之夜。 当然了,这所谓的难挨,也肯定是痛并快乐着。 几个人又闲聊了一会,就好像是在渠水县桃叶巷那个小院里一样。 姜无遗又不知道从哪摸出来个熏猪蹄子来,一边啃一边傻乐。 一直聊到很晚,马大娘有点撑不住了,众人才意犹未尽的散去,各回各屋。 楚河一进自己的屋子,将衣服一脱就扎到了床上。 这个屋子跟渠水县梁旖家里那间房相比,面积要大上不少,而且桌椅床柜一应俱全,床也是极软。 躺在上面,如坠云端。 但还没来得及怎么仔细感受,楚河就睡了过去。 这是楚河来到这个世界以后,睡得最好的一觉,香甜无梦。 可能是因为酒精的作用,也可能是因为这里是戒备森严的大将军府,给了他无形的安全感。 还有一种可能,那就是这里的隔音效果好,内院的声音传不出来。 记得还在渠水县时,半夜内院里传出来的杀猪声,楚河可以说是深受其害。他始终认为,修行境界至今没破四境,就与此有不小关系。 正午之时,太阳高挂,楚河才睡眼惺忪地从屋里走出来。 院子里,马大娘正坐在椅子上晒着太阳,看到楚河出来,笑着问他饿没饿。 楚河摸了摸瘪瘪的肚子,还真是有点饿了,有些不太好意思地看向候在一边的丫鬟。 “姐姐,有吃的没,简单点就行。” 那个丫鬟一听楚河如此客气,顿时涨红了脸,小跑着去给他找吃的去了。 而在房檐下的阴凉处,姜无遗正抓着一个小丫鬟,不知道在干嘛。 这个小丫鬟年龄不大,长了一对水灵灵的大眼睛,炯炯有神,充满青春活力。 楚河悄悄走过去一看,原来姜无遗这个色坯正拽着人家的手,给小姑娘看手相呢。 “哎呀,姑娘,你这生命线……有点短啊。” “啊?那……那怎么办啊?”小姑娘慌忙问道。 “我教你一招哈,你就天天这么捋,时间久了,生命线也就捋长了。” 一边说着,姜无遗一边在小姑娘白皙滑嫩的小手上来回揉着。 “就这么捋,学会了没?” “学会了,谢谢姜公子,我自己来吧。” “没事没事,反正我闲着也是闲着。” 楚河一看这情况,自己要是再不说话,姜无遗研究完生命线,一会就得开始研究人家事业线了。 “咳咳……” 姜无遗一下子就心虚地松开手,慌忙转过头去。 “哎呀,楚兄啊,你吓我一跳。” 楚河笑道:“是你自己太投入了。” 那小丫鬟一看到楚河,也赶忙站起来,红着脸跑开了。 “这小丫头怎么好像有点怕我?” 姜无遗嘿嘿笑道:“楚兄你是大将军义子这事,一夜之间就在府里传开了,她们现在当然怕你了。” 这时丫鬟们已经将他的“早饭”端来了,楚河说就在院里吃,放在石桌上就行。 一闻到饭味,姜无遗也跟着走了过去。 “你也没吃?” “吃了,又饿了。” 楚河无奈地翻了个白眼,“再加一副碗筷。” 两个人围在石桌旁,呼噜呼噜喝着粥。 楚河昨天喝了太多酒,现在喝点这热乎乎的米粥,还挺舒服。 “大哥和嫂子还没起来?” “嫂子早就起了,出来吃了点东西又回内院了,老严好像是一直睡着。” “累的?” “肯定。” 楚河和姜无遗相视一笑。 “嘿嘿嘿。” “嘿嘿嘿。” 一桌子粥饭早点,被两人风卷残云般消灭个干净。 “楚兄,咱俩再出去转转?” “去哪?” “军策司。” “你不是都被人家开除了吗?” “到了那你就知道了,老子就是成要饭的了,只要进了军策司的大门,我也是爷!” 楚河顿时被他激起了点兴趣,“那去看看?” “走走走!” 两人跟马大娘打了个招呼,就风风火火地出了将军府。 军策司在大涌关北郊,离将军府不近,所以出门时他们找胡百要了两匹马。 骑着马一路走了将近一个时辰,才终于到了军策司所在。 两人刚远远望到了那座半隐在树林中的大宅,路边就突然窜出来一个人,将他们拦住。 “来者何人?” 楚河二人忙勒住缰绳,让马缓缓停下。 很明显,是军策司布设在周围的暗岗,一是避免闲杂人等靠近,再就是防范盛国奸细。 姜无遗正要开口,结果拦路的人已经认出了他。 “您是……姜无遗大人?” 姜无遗顿时觉得在楚河面前十分有面子,微笑着挺了挺胸膛。 “那这位是?” “哦,他叫楚河,是……” “楚公子?原来是楚公子大驾光临,小人真是有眼无珠,还望公子恕罪。” 说完,这个一身便衣的哨兵,竟单膝跪地。 很明显,现在大涌关上上下下,都知道陈世大将军有个叫楚河的义子了。 第九十四章 军策司 将拦路的暗哨打发了,两人继续朝着那片幽深的树林行去。 楚河不解道:“你们这军策司怎么建在这么个偏僻地方,我觉得反而不安全,容易招来祸患,还不如建在闹市之中呢。” “嘿嘿,楚兄,军策司内虽说有点机密, 但说实话也没那么重要。真正会影响两国战局的谋划,都不会写在纸上,只会记在这。”说着,姜无遗用手指点了点自己的太阳穴。 “而且这里的环境清幽肃静,没有杂事烦扰,可以让里面的人更好地思考。没有比安静的思考,更重要的事了。” 两人纵马入了树林, 很快就来到了军策司的大宅前, 将马栓到了宅外马厩之中。 这个宅子的大门之上,挂了一块匾,但上面却没有题字,是一块空匾。 这个宅子白墙青瓦,看上去干干净净,给人以清爽之感。 在大门的侧面,立着一块大石,上面刻了一个龙飞凤舞的大字。 谋。 在角落里还有一列小字,刻得工工整整。 “为凉人谋生,为大乾谋路,为天下谋太平。” 而就在楚河背着手四处看的时候,姜无遗已经叩响了门上的铜环。 大门缓缓打开条缝,伸出一个年轻人的脑袋来,一脸警惕地看着两人。 “来军策司有事?” 姜无遗顿时就有点不高兴了,“现在这里的人都这么没规矩了吗?” 那年轻人眉头一皱,“你谁啊?” “我是姜无遗!” “姜无……姜无遗?您是姜司座?” 那年轻人兴奋地将大门拉开,激动道:“您……您真是传说中的姜司座?” 姜无遗看着这小子没见过世面的样子,微微皱眉, 觉得在楚河面前有点跌份。 “王渡呢?让他来见我。” “王大人在谋定厅主持军策会呢,我这就去找他。” 姜无遗连忙摇头道:“算了,等他完事了再说吧,我们两个先转悠转悠。” 年轻人恭敬地点头应是,但却没有离开的意思。 “你干嘛?就要这么一直跟着我俩?监视?” “啊不不不,绝对没有这个意思。”年轻人顿时被吓出了一身冷汗,忙道:“我这就走,姜司座若是有什么需要,随时叫我。” 说完,他就又跑回了大门后边,坐到了一个小板凳上,但眼神还是不时往姜无遗这边飘过来。 显然,他在军策司就是个负责看大门的。 楚河看着军策司内的布景,暗暗点头称赞。 一进了大门,就是一个假山,虽然规模不大,但却足够精致,上积奇石,下走流水,极尽风雅。 而一栋栋建筑,更是飞檐楼阁,层层叠立。 “楚兄,跟我来,我领你去个好地方。” 姜无遗领着楚河,绕过了假山,沿着军策司内的一条偏僻小道一直往里走。 越走越幽深,越走越僻静。 终于,他们走到了一个黑洞洞的小屋前,姜无遗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然后蹑手蹑脚地领着楚河从后门走了进去。 在这个光线极其昏暗的小屋内,放着二十来个蒲团,上面坐着一个个衣着各异的人。 这些人中,有一身长衫的年轻读书人,有僧衣僧裤的光头和尚,还有衣着素色长裙的少妇,甚至还有一个衣衫褴褛、胡子拉碴的中年乞丐。 而他们有一个共同的特点,那就是在他们的身前各有一套文房四宝,笔墨纸砚。 他们几乎都是闭着眼睛一动不动,偶尔有人会忽然睁开双眼,在纸上开始奋笔疾书。 有人密密麻麻写了一大篇,也有人身前的纸上空白一片,一个墨点都没有。 姜无遗给楚河做了个手势,示意他往外走。 于是两个人便又蹑手蹑脚地原路返回,走了出去。 出来之后,楚河终于感觉松了口气,忙问道:“他们在干嘛?” 姜无遗嘿嘿一笑,“在思考。” “他们是在……思考军策?” “正是,这地方名叫静思堂,常年有二十个人在这里思索军策,想到什么就记在纸上,然后再交上去,采纳与否,或是提出的军策最后成功还是失败,都与他们无关。他们负责的只有一个事,那就是想。” 楚河惊讶道:“天天这么冥想,时间久了精神不会出问题?” 姜无遗摇头道:“这些人并不固定,有人会离开,也有人会加入,但始终保持着这个二十人的编制不变。” “有人会一直留在这吗?” “当然有,看着那个乞丐了吗?我来军策司的时候他就已经在这了,听说是大将军亲自安排进来的,这么些年了,愣是一条计策没写出来,天天就是在这混吃混喝,还不换衣服不洗澡,冬天还好点,尤其是夏天,整个静思堂都一股味。” “这样也行?” “我也说不行啊,当年我因为这事去过好几次将军府,结果大将军就让我忍耐忍耐,我去,这咋忍?” “说不定大将军他老人家是慧眼识珠,看出这乞丐是个深藏不露的高人,就等着一鸣惊人呢。” “慧眼识珠?慧眼识猪吧!我看啊,八成是大将军他们家哪门远房亲戚,还得是抓着老头子的把柄,才给安排了这么个吃喝不愁的活,要不怎么都说不通。” “刚才我进去是闻着不小的味,剩下的人没意见?” “他们?早就习惯了,休息的时候还都跟乞丐喝酒呢。” 这时,远处传来一阵呼喊声。 “大人,大人……” 两人抬眼一看,一个身形肥硕的中年大胖子,正呼哧带喘地跑过来。 姜无遗笑道:“这就是现在军策司主事的人,副司座王渡,当年在我手底下做事。” “副司座主事?那正司座呢?” 姜无遗轻咳两声,挺了挺胸,骄傲地说道:“自我卸任之后,军策司的司座之位空悬至今,无人能接。” 这时,那王渡终于跑到了,因为天气炎热,他又是一身的肥膘,所以已经是大汗淋漓,好似水洗了一般。 他站到姜无遗身前,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一张胖脸纠结成了一团,竟然好像是要哭出声来。 姜无遗拍了拍他的脸,“王胖子,好久不见啊。” 王渡终于憋不住了,豆子大的泪珠噼里啪啦就落了下来。 “大人,我已经让人去准备糕点了,马上就好。您看看您,肯定是最近吃的少,都饿瘦了。” 第九十五章 谋定厅 楚河上上下下打量着姜无遗,想看看他一天吃八顿,到底是哪瘦了。 这时王渡也看到了楚河,忙挤出一副笑脸来,讨好地问道:“敢问这位大人是?” “哦,这位是楚河楚公子。”姜无遗笑着回答道,同时还观察着王渡脸上表情的变化。 果然, 王渡的反应不出他所料,一听是楚河,顿时又摆出了一副更加真诚的笑脸来,腰弯的都快贴地上去了。 “原来是楚公子啊,真是久仰大名,今日一见, 果然是风度翩翩、一表人才、人中龙凤……” “停停停。”姜无遗赶紧抬手打断他, 否则以王渡的性格,他能站在这叨叨半个时辰不重样的。 “怎么着?我楚兄的事, 你也听说了?” 王渡也不扭捏,大大方方说道:“那是自然,咱军策司不就是干这个活的吗?而且昨天将军府的夜宴中,就有咱们军策司的人,所以还不到卯时,昨夜的事我就已经全知道了。” “那你怎么看?” “大人是说沙庄拓?” “当然,你说他昨天大闹将军府,是徐从虎授意的吗?” “不会,徐从虎不是这样的人,他做事会更直接,不屑于假他人之手。” 姜无遗顿时笑道:“行啊,你小子有点长进。” 听了这句赞赏他的话,王渡更加激动了,“大人往日教诲, 属下无一日敢忘, 今日能得到您的肯定,我真是……” “行了行了行了。”姜无遗赶紧抬手将他的话打住,“客套话少说点吧, 我今天就是领着楚兄来这里转转,你带路吧,咱们去谋定厅看看。” “好好好,二位大人跟我来。” 跟着王渡,两个人来到了一个半露天大厅前面,上方有顶,四面无墙,现在里面至少有三十多人,正进行着激烈的讨论,或者说是争吵。 人声鼎沸,唾沫满天,和之前去的静思堂形成了极其强烈的反差。 姜无遗笑道:“怎么样?这里就是凉军最核心的决策机构,想不到吧,这里会乱成这个样子。当然……我也没想到。” 说完话,姜无遗的笑脸瞬间消失不见,冷酷地看向王渡,“解释一下,这里为什么会像个菜市场一样?” 王渡顿时慌了,结结巴巴地回答道:“大人,这您可不能怨我啊。” 姜无遗冷声道:“不怨你难道怨我?” 这下王渡顿时不言语了,把脑袋一低,眼珠子滴溜溜地转。 姜无遗被他这样气笑了,“怎么?还真怨我?” “不是怨您,但也确实有点关系。” 这下姜无遗倒是来了兴趣,“说清楚。” “二位大人,您们知道他们现在在里面争论什么呢吗?就是在争下一步的军略部署。本来这次河鼓道会战,我们军策司已经提出了一个极其详细的战略方案来了,把方方面面的问题都想到了。” “可结果您老人家在荆崎道一出手,直接就要让东境军回家了,我们之前的全部准备,全都成了废纸!不,废纸都不如,是笑话!” 姜无遗嗤笑一声,“就你们那点谋划,本来也跟废纸差不多。那他们撤军咱们也撤呗,这有什么可争的?” 王渡一拍大腿,“问题就在这,就在我们准备做撤军计划的时候,前线突然截了几张信,里面正是东境军的撤兵路线以及时间安排。” 姜无遗一挑眉毛,“我听明白了,你们既想安安稳稳地撤军,又想指着那几张信埋伏东境军,再狠赚一笔。但是有一点你们也拿不准,就是那几封信的真假。如果是真的一切好说,可如果是假的,那再去傻乎乎地跑去埋伏,就肯定会落入周士凯的圈套。我说的对吧?” “哎呀,大人就是大人,真是什么都逃不出您的眼睛。您看看现在我们这乱七八糟的样子,自打您走之后,就一直是这个情况,一有这种大事,就缺个能一言而决的人,总是这么吵吵吵的,有时候我都想撂挑子不干,去静思堂跟那帮人一起打坐去算了。” 姜无遗怒道:“你王渡不就是现在军策司的掌舵人吗?你自己要是都没有定下来事的信心,那底下这帮人,当然只能是越来越乱!” 王渡也有点急了,声调拔高了不少,“大人,这话可不是这么说的啊。这副司座不是我自己要当的啊,是大将军把您撤了之后,非逼着我当的。您说说,我有这个本事吗?我是那些年跟着您学了不少东西,可我到现在也没学出您的一成精髓啊!” 姜无遗想要开口,没想到王渡没给他机会。 “大人,您知道吗?我现在每月领的,还是七品的俸禄。不是人家不给我正五品的钱,是我没要!因为我太清楚了,领多少银子干多大事,我干不了这么大的事,我就不领那么多银子。以后真要是出了啥问题,我也有说的!” 这一下,姜无遗算是彻底无话可说了,他也没想到这王渡对自己这么狠,连俸禄都不拿全。 始终笑呵呵站在后面的楚河,也多看了王渡几眼,觉得这人确实是有点意思。 “对了,既然大人您已经来了,那您就帮我们看看,断定一下那几封信的真假。” 姜无遗赶紧摇头说道:“判断不了,这事根本就是个死循环。你就算看这信上的内容真得不能再真了,但反而会感觉透着一股邪劲,似乎就是在诱骗你上钩。你要是一眼就看出这信上的内容是假的,那反而有可能是真的。所以这个事,谁来看也没用。” 但王渡偏偏不信邪,非要让他先看看再说,于是便扭动着他那肥硕的身躯,挤进谋定厅的人群中。 “都让让,把那几封信给我。” “我们还没看完呢!” “就是,王胖子你也看不懂,来这捣什么乱?” 显然,王渡这个副司座,在军策司里一点地位都没有。 楚河小声对姜无遗说道:“这位王副司座,的确是有自知之明啊。” 言外之意,自然就是王渡确实不配这个军策司副司座的位置。 姜无遗点头道:“这个王渡,谋略不行,定计划也不够果断。现在让他干这个,确实是强人所难。但他有一点极强,那就是暗中调查,收集情报,绝对是把好手。他原先在我手下就是负责这个的,但我下台之后,也实在是没别人了,才把他提拔上来。” 这时,肥胖的王渡在人群中,被挤得连气都喘不上来了,忽然大吼一声。 “都给我消停点!没看到谁来了吗?” 第九十六章 加密 谋定厅内的军策司参军们,瞬间就将目光齐刷刷投向姜无遗。 这次轮到楚河往边上挪几步了,将焦点全部交给姜无遗。 “姜……姜大人?” 此时这群参军中,有老人,也有新人。 老人自然是一眼就认出了姜无遗,而新人一听刚才那句“姜大人”,当然也知道站在他们眼前的是谁了。 姜无遗这三个字, 在凉州军策司中可是个传说。 谋定厅内的气氛一下子就热烈起来。 “姜大人,真是你吗?你要回来了?”一个看起来年龄不小的老参军,浑身颤抖着走向姜无遗,甚至想伸手去摸摸他的脸。 姜无遗嫌弃地打开他的手,“老李,你这最近又没少喝啊?” 老参军还是异常激动, 连声带都有些颤抖了, “不喝酒哪来的好点子?” 姜无遗嗤笑一声, “喝再多也是个草包。” “是是是,姜大人说的是。”老参军非但不恼,反而好像觉得他说的很有道理。 厅内的军策司众人,目光炽热地看着姜无遗,好像是在看一个天降救星。 王渡将那几张信纸归拢好,小心翼翼地双手献给姜无遗。 “大人,这几张信您帮我们看看,我们实在是愚钝,分不出真假来。” 剩下的人一看到信,气氛又开始热烈起来。 “大人您看看这信,明显就是真的,老李非说是圈套陷阱,要是这也怕那也怕,那咱们都回家种田去算了,还打什么仗?” “胡说八道,姜大人,您看看这信上写的那几条道, 基本上都有能设伏兵的地方。怎么可能那么巧,给咱们这么好的机会?那周士凯肯定是憋着坏呢!” “你可得了吧,我们都查好了,人家盛军当时往河鼓道集结就是走的这几条道,现在原路返回,很合理啊。” 气氛瞬间升温,激进派和保守派自动分成了两个阵营,并且由论战变成了骂战,甚至争论的焦点都逐渐偏了方向,开始人身攻击了。 “姓冯的,听说你小老婆跟人家跑了,到现在没找回来。大家说说,他连个小老婆都找不着,还妄想去抓人家盛军去?” “贾七,闭上你的臭嘴,我知道你为啥不愿意劫盛军。听说你跟一个从西面逃荒过来的小女娃不干不净、不清不楚的,现在你到底姓乾姓盛还真不好说了。” 姜无遗眉头紧锁,怒视着王渡,一言不发。 王渡自然也明白姜无遗是因何而怒,低着脑袋不敢抬头。 姜无遗所恼怒的,自然是原本井井有条的军策司,竟然被他管成了这个熊样子。 两伙人对骂了半天,也终于渐渐感到了气氛不对,然后就看到了面色阴沉的姜无遗,一个个都识趣地闭上了嘴。 “骂啊,接着骂呀?怎么不骂了都?” 谋定厅内的参军们,不管是岁数大的还是年轻的,军中级别高还是低,都耷拉着脑袋不敢抬头,就像是一个个犯了错误的小孩。 楚河看着好似忽然换了个人的姜无遗,一时间有些恍惚。 在他印象中的姜无遗,一直是一个好吃懒做、贪财好色的形象。 但现在身处军策司的姜无遗,却是气势非凡。 他抄起那几张信纸,在眼底大致扫了一遍,就随手扔掉了。 “这玩意没用,谁都看不出真假来。我当年怎么教你们的?用兵之道,正奇相结,正为主,奇为辅。这种事要冒的险太大,不合正道,不用再讨论了。” 姜无遗一锤定音,保守派自然是欢呼雀跃,而那些激进派也没有半点不服气的神情,只是有些懊恼,埋怨自己之前想的不够周到,在姜大人面前露了怯。 这便是姜无遗在军策司中的地位,只要是从他嘴里说出去的话,没人会质疑。 “好了好了,都散了,回你们各自的位置上干活去!”王渡一边用力拍手,一边招呼道。 这时楚河从地上捡起那几张信纸,翻看了几眼。 姜无遗一挑眉毛,询问道:“楚兄,莫非你有办法分辨出盛军的真实意图?” 正准备散去的人群,一下子又聚拢了回来。 楚河笑着摇头道:“你说的对,这个东西看着再真,也像是假的,没办法分辨,不能冒险。” 刚刚被勾起兴趣的人群,立刻响起一片叹息声。 “不过……我有个问题。” “楚兄请讲。” “你们也是这么传信的吗?就这么直白地把想要说的话写在纸上,然后让鸽子、鹰隼或者是传令兵去传信?一旦被劫,重要的事情岂不是全都泄露了?” 参军们仿佛看傻子一样看着楚河。 “不这么传军令还能怎么传?要是写的语焉不详,造成友军理解误会,那岂不是要出大事?” “这位小兄弟,看来军略上的事,你还是得再学学啊,要不你跟我几天?” 姜无遗狠狠瞪了他们一眼,再没人敢开口讽刺了。 他了解楚河,知道自己这位主公不会轻易开口放炮,有些期待地问道:“楚兄,可是有些想法?” “嗯……我就想问一下,这些信为什么不加密?” “楚兄,你说的这个加密是……” “啊,就是把这上面写的字用一二三四五来代替,不就能隐藏上面的信息了吗?” 围观群众们一头雾水,完全听不明白楚河在说什么。 一二三四五?代替文字?这不是笑话吗? 楚河看着众人的反应,就明白他接下来要讲的话,注定将会影响、改变这个世界的军令传递方式。 他上一世虽然不学无术,但爱好军事,就算他不懂摩斯电码那种高深的通讯技术,但加密电报总是知道的。 楚河轻咳两声,开口道:“你们谁手里有书?” “我有。” “好的,谢谢。” 楚河接过书后,认真地翻看了一会。 “六五一,十二一七,九二九,你们知道我在说什么吗?” 众人整齐划一地摇头。 “我刚才说的那三串数字,第一个或前两个数字,代表的是在这本书上的哪一页,后面的数字,代表的是在这一页上的第几个文字。” “你来看看,我刚才在说什么?”说完,楚河把书扔回给了这本书的主人。 这个岁数不大的参军,快速翻阅着,然后缓缓抬起头,浑身止不住的颤抖。 是激动的颤抖。 “河鼓道!” 第九十七章 新势力 凉州军策司,谋定厅。 鸦雀无声,落针可闻。 楚河用浅显易懂的几句话,为他们推开了一扇崭新的大门。 看着一个个张大了嘴巴的参军们,他轻咳两声,继续道:“这种加密方式最大的优点,就是即使他们破解了信上数字的构成模式, 也不知道究竟要以哪本书为参照本,几乎无解。” 能站在这里的人,可以说是个个绝顶聪明,根本不用楚河解释得更多,他们就已经在大脑中延伸出无数想法了。 不用人指挥,他们就急忙跑回自己的“工位”上,扯过张纸来就开始奋笔疾书,将他们关于军令加密的延伸想法落在纸上。 姜无遗再次震惊于这个楚河随口说出来的点子, 可以说是醍醐灌顶。 他现在早已不纠结于自己是否选对了要一生追随的主公,而是时常审视自己,是否有足够的能力,去跟上楚河的步伐。 姜无遗面色复杂,说不出话来。 这时王渡凑了过来,严肃地询问道:“大人,我是否应该立刻封锁谋定厅?” 姜无遗被这句话拉回了现实中,一挑眉毛问道:“你什么意思?” 王渡小声道:“楚大人刚才说的这个军令加密法,堪称革命性之策,我害怕传至敌国,于我不利。” 姜无遗指了指谋定厅内忙碌的参军们,笑道:“你是怕他们之中有奸细?” 王渡轻叹了一口气,“这些人都经受过较为严格的审查,应该是问题不大。但是这个军令加密法,太过重要,如果卖给敌国, 至少能换回一小座金山来。在重利诱惑之下,我怕他们中的一些人,就算不是奸细, 也难免心思浮动。” 姜无遗没有直说,而是转头看向了楚河。 “主公,您怎么看?” 姜无遗这两个字一出口,身旁的王渡便瞳孔骤缩,面部表情也有些失控。 看来昨天将军府夜宴传回来的消息没有假,姜无遗是真的认楚河为主了。 他太了解姜无遗了,就算是当年在军策司时,面对大将军,这位天才中的天才也是与其平等对话,绝不屈居人下。而现在,这个王渡心目中的神竟然认人为主。 楚河深深地看了姜无遗一眼,摇头说道:“确实没必要控制他们,咱们这个军令加密的方法只要一出现在战场上,很快就会被敌人拿去研究,而琢磨出来这个方法,也只是时间的问题。” 姜无遗拍了拍王渡的肩膀,“我主公说的,你听明白了吗?” 这几巴掌拍在王渡的肩膀上,是一下比一下重,似乎是在暗示着什么。 终于,王渡算是明白了姜无遗的意思,扑通一下就跪了下来,结果被姜无遗又一把拽了起来。 姜无遗扫了一眼谋定厅内的其他人,怒道:“你傻啊!这么多人看着呢!” 王渡连忙点了点头,然后在姜无遗的目光示意下,拘谨地走到楚河的身边。 楚河被他们俩弄得一头雾水,“你们什么意思?” 王渡一低脑袋,小声说道:“楚大人,从今天起,我王渡就是您的人了,无论将来如何,我都必将誓死追随。” 楚河看向站在一边束手而立的姜无遗,问道:“这就是你非要领我来军策司的目的?” 姜无遗笑着回答道:“算是吧。” “以后你就还是和从前一样,归他管。”楚河指了指姜无遗。 “是,一切听从主公安排。” 王渡一听这话,心里顿时笑开了花,跟随姜无遗的那段日子,是他来到军策司之后最舒心、最省心的时光。 “以后别叫我主公,就还是和之前一样,叫我大人吧。” “是,大人。” 姜无遗伸了个懒腰,再次拍了拍王渡宽厚的肩膀,“行了,我俩也该走了,这边的事你自己处理吧。” “那这些人……真不用再审查一次?” “刚才咱们主公不是都说清楚了吗,这个军令加密法早晚是要满世界传开的。咱们要做的,就是成立一个专门研究这个的新部门,在这个方面永远领先别国。” “还请大人给个方向。” 姜无遗翻了个白眼,觉得他实在是太笨了,不耐烦道:“军令加密法,要在书中去寻根,那这本书就要有一个特点,字要够多够全。符合这个条件的,估计也就是那么几十上百本,将这些书都归拢出来,将来要是截获了敌军的加密军令,就重点在这些书里面寻根,这就叫……叫什么来着?” “破译。”楚河笑道。 “对对对,破译。行了,我俩得走了,王胖子你忙着吧。” 王渡连忙躬着身子,亦步亦趋地去送他的老上司和新主公。 走到门口时,姜无遗站住了身,小声交待道:“虽说别国早晚也都会掌握,但你还是得派人暗中监视着点这帮人,心思活泛了不要紧,但要是真有哪个有所行动,联系了别国,那也不用讲什么情面,直接让他消失!” 王渡用力点了点头,“我明白了。” “还有个事,我要你从现在开始,就着手培植我们自己的势力,凉州各个衙门中你信得过的人,能拉过来的,都拉过来。也不必太过遮掩,大将军义子楚河的名讳,注定要传遍全州,和徐从虎分庭抗礼。” 楚河听到这话,没有说什么,因为他清楚,这些事情姜无遗比他专业得多。 王渡眼珠子一转,将声音压得更低了,“百虎营里的人,用不用也联系联系?” 就连姜无遗都被他说得一愣,诧异道:“百虎营也有你的人?” 王渡嘿嘿一笑,神秘兮兮地说道:“百虎先锋中,有四个能为我所用,还有几个可以试着谈谈。” 姜无遗想了想,摇头道:“先不要去接触他们,咱们刚刚开始起步,尽量先不去触徐从虎的霉头,等将来真有撕破脸的时候再说。” 王渡立刻道:“我明白了,刚才您说的事我会立刻去办,别说是区区一个凉州,就是朝廷里,也有咱的人。” 楚河有些玩味地看向王渡,没想到这个其貌不扬的胖子,还真有点本事。 果然如姜无遗所说,这人定谋决策不行,但搞些地下工作却是个好手。 姜无遗则笑得十分灿烂,仿佛已经看到了他们光明无限的未来。 第九十八章 种子 三人出了军策司的大门,王渡显得异常兴奋,一颠一颠地跑进马厩里去给他们两个牵马。 两个人上了马之后,王渡还是没有松开手里的缰绳,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楚河笑道:“副司座还有事?” 王渡连忙摆手道:“主公真是折煞小人了,什么副司座,就是个打杂的。我确实……还有个小想法, 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但说无妨。” “那……那我就说了啊,这事我就是这么想想,原先我可没做过啊!”王渡一边说着,一边擦着脑门上的汗,显然是十分紧张。 姜无遗不耐烦道:“有屁快放,别耽误主公的宝贵时间。” “啊是是是,我是这么想的……这个军令加密法别的国家不是早晚也能学会吗?那……那咱们还不如直接卖给他们,敲回一笔银子来。咱们既然要组建自己的势力,没有银子是肯定不行的。” 楚河和姜无遗对视一眼, 显然他俩之前也没想到这一招。 姜无遗看了楚河一眼,意为请示。 楚河则笑道:“你看着办。” “王胖子,你能私下联系上几个国家?” “全部。” “全部?也包括大离皇朝?” “当然。” “好,你提的这事可以放手去做,但有一点,一定要保证咱们在这条路上始终领先他们,尤其是大离,他们那富得流油,一定要狠狠敲一笔!” 王渡兴奋道:“这是自然,我能联系上大离军部的一位副侍郎,我会亲自和他谈判。对了,还有个事……” “讲。” “咱们这么干,大将军那……要不要知会他老人家一声。” 姜无遗沉吟片刻,摇头道:“算了,先不告诉他,等他知道了再说。他要是过问起来,就往我们俩身上推。” 王渡挺着个大肚子, 将他们两个送出了树林, 一直站着等到看不见他们的影子了,才转身回了军策司。 从现在开始,他就要再次忙起来了,为了他梦想中的事业。 他不需要去了解楚河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值不值得死心塌地去追随。他只知道,姜无遗的选择绝对不会错。 在军策司这么多年,他就清楚一条铁律,姜无遗,确实是算无遗策。 “这个王渡有点意思。”楚河转头说道。 “王渡为人圆滑,人脉极广,是帮咱们建立势力的最佳人选。而且也还算是忠心耿耿,这些年来对我这个老上司一直是念念不忘,将来可堪重任。” “但军策司好像不太适合他。” “没错,他最适合搞情报、玩暗杀这些活。我早就跟大将军讲过,要单独成立一个军情司,但被他当场否决了。说是这种机构太过鬼祟,会被朝廷误会,能保持现在这样,在军策司中占据一席之地就算不错了。” 楚河看着心情不错的姜无遗,忽然问道:“对了,有个事我一直想问你。” “楚兄请讲。” “我记得之前你说过,你做过军策司的正司座,但只在那个位子上坐了几个时辰,就被一撸到底,还开除了凉军军籍,对吧?” “没错!”姜无遗丝毫没有流露出黯然之色,反而有些骄傲。 “那你给我讲讲,你究竟是做了什么天怒人怨之事,刚做了几个时辰的老大,就被人家给扫地出门了?” “楚兄真想知道?” “废话!” “那咱俩找个酒馆,慢慢唠。” 两人很快就纵马回到了街市之中,找了一家看着不错的酒楼,上了二楼,找了个靠窗的位子。 几碟小菜,两壶热酒,很快就端上了桌。 楚河给姜无遗满上,笑道:“这回能讲了吧。” 姜无遗左右看了看,见旁边没什么人,便将眼前的一小盅酒一饮而尽。 “当上正司座之前,我就知道这个位子我坐不长,甚至连命都没准备保住。大将军还是厚道啊,没要我的命。” 楚河微微皱眉,“你究竟做什么了?” “也没什么,我就是当上正司座之后,就立刻以军策司的名义下了几道军令。” “什么军令?” “突袭江州。” 楚河刚入口的一盅酒,又完完整整地喷到了一边。 “你说啥?” 姜无遗耸了耸肩,依旧是那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我命令当时在凉州后方休整的逐日、白羽、九里这三大老营,以及五个新营,突袭位处凉州后方的江州。” 楚河诧异道:“你疯了?” “嘿嘿嘿,当时以为我疯了的人,可不在少数。至少军策司内看到这几道军令的,就至少有一半人当场反对。” “那军令送出去了?” “当然,军策司内我当时就直接拘压了上百人,最后终于将军令发了出去。不光是给那几个在后方的老营、新营传令,我还给剩下的全体凉军都发了令。全员备战,准备造反。” 此时楚河已经震惊的说不出话来了,这个姜无遗竟然还造过反,怪不得他说当时已经做好了送命的准备。现在看来,只将他开除军籍确实是陈世法外开恩。 “那后来呢?真去袭击江州了?” “哪能呢?那几个营的主将也不是傻子,虽说军令如山,但他们更清楚一点,那就是陈世不可能在没通知他们这些心腹的情况下,就直接造反。所以他们接到军令之后立刻就凑到了一起研究,决定飞鹰传书确定军令的真假。” “然后陈世就知道了,风风火火地赶到军策司把我给拿下了,之后就是派出无数传令兵、鹰隼,去各营传令,之前的造反令作废。所以我啊,就当了那么几个时辰的司座大人。” “你明知道这造反根本不可能成功,对吧?” “当然,要是造反这么容易,天下早就比现在还乱了。” 虽然姜无遗说的这些他都能听明白,但楚河却是越来越糊涂。 “等会等会,我咋没整明白呢,你辛辛苦苦当上个正司座,就为了耍这么一下,烽火戏诸侯?玩呢?” “敢问楚兄,你说的这个烽火戏诸侯是啥意思?” “少扯别的,告诉我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姜无遗忽然不说话了,他将身子靠到了后面的椅背上,轻轻笑着,半晌才开口。 “种子。” “什么?” “我要在所有凉军心中,埋下一颗造反的种子。” 第九十九章 义之所在 楚河即使脑子再快,一时间也有点反应不过来。 “你的意思是要让凉军,做好随时造反的准备?” 姜无遗笑了笑,回答道:“还有另一个意思,那就是做好随时被江州从背后捅刀子的准备。” “你是说……朝廷可能会对凉军下手?” “当然,大乾两大军团,镇守北境浣州的浣军, 当家人是少商王宋陌,那可是皇帝的亲弟弟,他们老宋家的自家人,自然不用设防。可咱们凉军就不一样了,咱们在这边越是风生水起,兵强马壮,朝廷就越是寝食难安。楚兄,你知道在江州,有多少朝廷的兵马吗?” “多少?” 姜无遗伸出两根指头来,“二十万!” 楚河扬了扬眉毛,这个数字,也确实是出乎他的意料。 “这二十万大军,兵强马壮,每天好吃好喝,也不上战场,就在江州负责看着凉军。咱们凉军要是有这二十万人助阵,早就能把东境军打得落花流水了。但这二十万人就是一动不动,名义上是凉州的预备军,实际上就是用来钳制凉军而设。” 楚河轻轻皱眉,“朝廷……确实很过分。” 姜无遗笑道:“楚兄,你知道当年那些军令撒出去之后,凉军内部都是什么反应吗?” “如何?” “据我所知,这些人接到军令之后,大部分人都很兴奋。尤其是徐从虎,据说当场就要点兵出发。后来军令被追回后, 他是怒发冲冠,三个月没和大将军说话。” 楚河笑道:“既然你们的想法如此一致, 那你怎么不认他做主公,还可以省不少事。” 姜无遗赶紧摇头道:“徐从虎要是造反做了皇帝,那和现在坐在皇位上的那位不会有半点区别,苛收重税,鱼肉百姓,穷兵黩武。那还不如不造反,也让老百姓少受点战乱之苦。” 楚河往嘴里扔了几颗花生米,然后又喝了一小盅酒,觉得姜无遗说的有些夸张了。 他指着窗外楼下的车水马龙之景说道:“我感觉乾国百姓活的还不错啊,至少比盛国是强多了。” 姜无遗苦笑着摇了摇头,“我的楚兄啊,你看着的只是凉州啊。凉州在大将军治下,井井有条,商贾有业,农户有田,而且赋税更是全国最低。这些都是大将军凭着赫赫军功,跟朝廷争取来的。” “那其他州的百姓,活的远不如这里?” “当然,去年东边那三个州糟了虫灾, 土地几乎是颗粒无收。那里的百姓,卖儿卖女咱就不说了,听说易子而食的情况也不在少数。” “那朝廷也不管?” “管?不但没从国库里放出一斤赈灾粮来,甚至这三个州去年的税赋,也是要求一分不差地缴上去。当地官员为了保住乌纱帽,就会去本就快要饿死的老百姓嘴里抠出粮来。你说说,这是怎样的世道?” 见楚河沉默了,姜无遗继续说道:“为什么我犯了这么大的事,大将军却没杀我?就是因为他老人家知道我想的是什么,知道我为什么这么干,他理解我!” “但大将军不愿意反。” “那是自然,他这个人一生就活两个字,忠义。谁造反他也不会反,但是我敢断言,凉军不管将来换谁主事,都终究会反,也一定要反。” 楚河缓缓道:“到时候你种下的那颗种子,就会生根发芽了。” 姜无遗大笑道:“哈哈哈,知我者楚兄也,但有一点我得纠正你,那颗种子现在就已经生根发芽了。” 看着眼前神采奕奕的姜无遗,楚河知道,刚才讲的事,是他一生中至今为止最自豪的事,也终于开始有点理解他了。 “那这么大的事,朝廷不知道?” “当然知道,但就算知道,他们老宋家也没什么办法,毕竟他们还指望着大将军帮他们镇守西境呢。你说人这个东西有多复杂,既怕你,盼着你早点死,又希望你好好活着,好帮他们看家护院。” “那总要有个解释吧。” “那是自然,大将军说是传令失误,已经把我这个军策司的第一把交椅给撸了。朝廷得到这个解释勉强还算满意,也算是够给他们面子了。总不能让江州那帮老爷兵真来进攻凉州吧,所以最后这事就不了了之了。” 两个人吃吃喝喝聊聊,不知不觉间天已经黑了下来,他们结了帐,牵着马走到街上。 “楚兄,还记得我刚才跟你讲的去年东边闹灾,易子而食的事吧?” 楚河沉重地点了点头。 “我其实就生在那边,我小时候也闹过这种灾,和现在一样。我的父母……” 楚河微微睁大了双眼,已经猜到了什么。 “我的父母当年就把我换了出去,换了一个小女孩……而得到我的那个老女人,想要……想要……” 姜无遗忽然说不下去了,眼眶里有泪水在打转,用力喘着粗气。 楚河帮他拍了拍背,低声道:“不想说就不要说了。” “那个老女人……想要把我给煮了。”说到这里,姜无遗还是忍不住打了个冷颤。 “但后来你逃了?” “是的,她根本没想到,当时已经饿得瘦骨嶙峋的我,并没有彻底昏死,还有意识。我趁着她烧水的功夫,捡起了她准备给我放血的那把刀,插到了她的脖子里。” 此后两人,一路慢行,一路沉默。 姜无遗似乎是陷入了无尽的回忆之中,楚河看他这个样子,也就没有开口打扰。 他现在终于知道姜无遗为什么会热衷于造反了,他们两个一样,想要让这个世道变上一变。 快到将军府时,楚河终于问出了他满肚子疑问中的最后一个,“你进军策司,是不是就为了成为正司座的那一天,为了你所说埋种子的那一瞬间?” “也不全是,我很喜欢军策司,我喜欢给人出主意。”姜无遗笑得很灿烂,应该是再次将儿时的噩梦回忆压回了心底。 “可是我总觉得不太值得,明知道不会成功,只是埋了一颗所谓的种子,还有极大可能丢了性命。你这是没死,要是真死了,那将来凉军造没造反,成没成功,这世道究竟变没变,你不都看不到了?” 嬉皮笑脸的姜无遗,随后说出了一句让楚河铭记一生的话。 “义之所在,当死则死。” 第一百章 大将军 自将军府夜宴之后,楚河在府内又住了大半个月,期间深居简出,白天练刀,夜晚修炼。 经过这么一段时间的系统修炼,他的修行境界终于顺风顺水地到了四境,十三霸刀也达到了第四层。 楚河在如此短的时间内, 修为和刀法便都精进到如此地步,就连严琛都啧啧称叹。 但他自己知道,之所以能连连突破,与之前的巴安山之战有很大的关系。 在那几场大战之中,收获的可不仅仅是那上百颗盛军人头,更重要的是对战斗的感悟, 对武道的理解,都沉积在他的潜意识中。待到修炼时就可以厚积薄发, 一蹴而就。 这段时间里,严琛和梁旖大部分时间都在内院,不怎么出来,有时候会有争吵声传出来,也没人敢问。 马大娘闲不住,就天天坐在院子里做些针线活,有时候大管家胡百会来这里跟她唠会嗑。 姜无遗的生活就更逍遥了,除了一天八顿饭这个重要工作之外,就是和丫鬟们调笑打闹,偶尔神秘兮兮地出去一趟,也不知道干什么去。他不说,楚河也不问。 前方的战事据说已经明朗了,盛国东境军和乾国凉军达成了默契,各自开始撤军。 楚河特意问了一下金甲营的情况,姜无遗说已经从巴安山往回撤了,扼守期间断了两回粮,王明伦组织了几次对周边小城官粮的劫掠, 搞得整个荆崎道都是鸡犬不宁。 这天,院子里围了十来个丫鬟,三五成群,偷偷瞄着楚河,看他光着膀子练刀。 楚河的身材本就十分匀称,经过这么一段时间的锤炼,已经浮现出一块块肌肉轮廓。 姜无遗坐在台阶上,一边嗑瓜子,一边酸溜溜地说道:“这有什么?你们这帮没见过世面的。” 顿时有胆子大的丫鬟说道:“姜大人,那你也脱了衣服让姐妹们瞧瞧?” “脱就脱。” 姜无遗直接就站起身,作势就要去解裤带。 姑娘们赶紧去拦他,又是一阵嬉戏笑骂。 楚河走完了第一百遍七步桩,缓缓收刀,大汗淋漓地看着丫鬟们,“哪位姐姐行行好,给我弄点洗澡水?” 还在打闹着的丫鬟们,顿时就将姜无遗扔在了一边。 “我去我去。” “昨天就是你,今天该我了!” “都别抢了,今天是我!” 楚河无奈地看着这些年轻的小丫鬟们, 耸了耸肩。 严琛他们几个自打住进这院子里之后, 从来没和下人们摆过架子,都是平等相交,所以这些丫头都不怕楚河,更不怕姜无遗。 丫鬟们聚成一堆,叽叽喳喳地不知道在说些什么,不时瞟楚河一眼,就是没人动身去给他打洗澡水。 楚河没办法,走到石桌旁给自己倒了杯凉茶喝。 一个年龄不大,格外漂亮的丫头,红着脸被她的同伴们推了出来。 “楚公子,今天……让我给你搓搓背吧。”小丫头的声音越说越低,但还是鼓起勇气看向楚河。 在她身后的丫鬟们,顿时爆发出一阵笑声,并纷纷开口起哄。 “就光搓背啊?” “我也想给楚公子搓搓呢?” 在这方面经验丰富的楚河,本想来个欲拒还迎,勉为其难,但看到了坐在那一脸坏笑的姜无遗,顿时坏了兴致。 他还是决定,要在姜无遗面前保持一个高大光辉的主公形象。 于是楚河轻咳两声,一本正经道:“各位姐妹的好意楚河心领了,我还是比较喜欢一个人洗,等以后有机会的哈。” 丫鬟们顿时露出失望的表情,但总不能强迫楚河这位传说中的大将军义子,只得一个个无精打采地去给他准备洗澡水。 那个小丫头也暗暗瞪了他一眼,转身跟着姐妹们一起去了。 啪啪啪! 姜无遗拍着双手,为楚河鼓掌。 “楚兄果然是正人君子,坐怀不乱,小弟我真是佩服啊。” 楚河冷笑着瞪了他一眼,转身洗澡去了。 洗过了澡,又吃了口午饭,楚河看今天天气不错,便准备出去转悠转悠。 姜无遗也要跟着,但被楚河拒绝,只得回去和丫鬟们继续下围棋去了。 输了弹脑瓜崩的。 楚河也没要马,就这么走着出了将军府,一路走走停停,十分悠闲。 严琛说修炼也要劳逸结合,一味地苦修,只会走入死路。 但自打从渠水县将梁旖接出来后,楚河就没见他练过一次刀法。 显然,这位真正的大将军之子,已经志不在此了。 楚河走在闹市之中,一边闲逛,一边尝着各种小吃。 有一种裹着豆面的糯米糕点,有点像驴打滚。楚河很喜欢,连吃了好几块。 他在外面一直转悠到了天黑,才往回走去。 结果一进府门,胡管家就迎了过来,显然已经在这里等他半天了。 “楚公子,您可回来了。” 楚河疑惑道:“出什么事了?” “大将军回来了!” “啊?”楚河闻言一愣,顿时有点心虚。 虽然他现在这个大将军义子的身份,谈不上冒充,但也是名不正言不顺,还不知道陈世知道了这事之后什么反应。 胡百站在楚河身边,低声道:“大将军下午回来之后,已经见过少将军和姜公子了,现在在书房等您。” 似乎是看出了楚河的心思,胡百继续道:“大将军的心情不差,楚公子不必担心。” 楚河想了想,也没有什么逃避的理由,只得开口道:“还请胡管家带路。” “楚公子跟我来。” 两人一直走到了将军府的最深处,一个面积不大的小屋前。 透过纸窗,能看到里面的昏暗烛光。 胡百朝楚河行了个礼,“楚公子,我先告退了。” 楚河连忙回礼,“多谢胡管家。” 看着那扇虚掩着的房门,楚河一时之间有些踌躇。 “既然到了,怎么不进来?”屋内传出一道平和的男声,自然是凉州大将军陈世无疑。 楚河把心一横,心想见自己的义父有什么好怕的,直接推门而入。 这是一个可以称之为狭小的书房,一张小小的书桌上,凌乱扔着几本书。 侧面有一个躺椅,上面躺着一个精瘦的老头,手里举着一本薄书,似乎眼神不济,几乎贴到了脸上。 楚河不敢相信,眼前这个衣着随意,瘦得皮包骨头,个头最多一米六五的小老头,竟然就是威震盛国数十年的大将军陈世。 陈世将书拿了下来,露出了他那张满是褶皱和老年斑的瘦脸,以及光秃秃没剩下几根头发的脑袋。 他吃力地站起身,走过来轻轻拍了拍楚河的脸,忽然笑了出来。 “你就是我的义子楚河吧?” 第一百零一章 官方唯一认定义子(上) “你就是我的义子楚河吧?” 楚河一听这话,忙解释道:“这是琛哥为了应付沙庄拓说的,不能当真。若是惹大将军不快,晚辈愿向您请罪。” 陈世一下子就将笑容收敛了回去,面露不悦之色,“怎么?你不愿意做我的义子?” 楚河顿时有点发懵,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严琛和你拜了把子, 他现在是你的义兄,你是他的义弟,对吧?” “是。”楚河忙点头回答道。 “这就对了,从他那论,你也该是我的义子。” 楚河一时间没弄懂老将军的意思。 陈世拍了拍他的肩膀,“这里地方小,走, 陪我到外面坐会去。” 楚河下意识就要伸手去扶他, 但被陈世摆手拒绝。 “没关系,我还没那么老。” 陈世书房外的院子里,有两个不大的竹椅,示意楚河坐下之后,他却走到了屋子的侧面。 那里竟然是一块开垦出来的苗圃,郁郁葱葱,种着不少蔬菜瓜果。 刚才楚河来时太紧张,没有注意到还有这么个小菜园。 陈世摘了两个柿子下来,用自己的衣襟擦了擦,然后扔给了楚河一个。 他自己尝了一口,微微皱眉,“还是没到季节啊,太酸,你就别吃了。” 楚河却笑着咬了一口,“我爱吃酸的。” 陈世看了他一眼,露出点笑容来, 走到他旁边坐下。 “回来之后, 我和严琛,还有姜无遗, 都谈了一会,这些日子也和王明伦通了几次信。虽然这是咱们爷俩第一次见面,但是我其实已经很了解你了。” 楚河稍稍坐直了身子。 “我听说了你之前提出的闪电战,还有后来的空城计,甚至你前一阵在军策司弄出的那个军令加密法,我都已经了解了。” 陈世顿了一下,继续说道:“说实话,我很震惊。” 两个人沉默了一阵,静静感受着夏夜的凉风。 “你知道我为什么会安排严琛主持那场夜宴吗?” 楚河摇了摇头,这确实是他一直没有理解的。之前陈世遮遮掩掩,并不想让太多人知道他有这么个儿子,结果这次他们一回来,就大张旗鼓地搞了一个老派夜宴。 “唉。”陈世长叹一声,“我就这么一个儿子,我又何尝不了解他的想法,他不愿意接班,我也不愿意看着他难受。但是……” “是因为徐从虎?”楚河试探地问道。 陈世点头道:“没错, 这次河鼓道会战, 我又和他以及百虎营近距离接触了一下。我也彻底确定了, 凉军不能交到从虎这孩子手里,否则只有一个结局,那就是无数百姓将流离失所,生灵涂炭。” “所以我给段颚传信,希望安排这么一场夜宴,逼严琛一次,看看他的反应。但现在看来啊,我是真不该逼他,既然他有自己想要去过的人生,那就让他去吧。” “我已经很对不起他娘了,作为补偿只能是顺着他点。我在凉州守了这么多年,无论是身体还是内心,都很疲惫,我……” 陈世似乎是下了很大的决心,继续道:“严琛说他们准备去泉州,买个背山面水的宅子,问我要不要一起去。我……我答应他了。” 楚河闻言一惊,陈世大将军竟然想要告老还乡,这个消息若是传了出去,乾盛两国不知该有多少人要睡不着觉了。 看着楚河有些错愕的表情,陈世忽然抓住了他的手,“好儿子,能不能帮个忙?” 虽然楚河现在嘴里没有水,但还是呛了一下。 堂堂凉州大将军,现在竟然一脸诚恳地叫自己儿子? 楚河看着陈世那副认真的模样,总感觉这个老头子好像没安什么好心,在哪挖了个坑等自己往里跳。 楚河警惕道:“什么忙?” 陈世一看有戏,顿时笑逐颜开,“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能不能……接手凉军这个摊?” “啥?这还不是大事?”楚河下意识从竹椅上跳了起来。 “哎哎哎,别激动啊,我是说试试,你要是到时候感觉不行,实在争不过徐从虎,那咱也还可以退回来嘛。” 陈世一边劝着,一边拉着楚河坐了下来。 “老将军,我……” “什么老将军,叫义父!” “义……义父。” “好好好,你接着说。” “义父啊,咱俩虽说现在也算是认了干父子,但怎么说也是刚刚见面,您就凭着听说的那些闪电战、空城计、军令加密法什么的,就认定了我能接手凉军?” 陈世嘿嘿一笑,解释道:“我当然不会这么冲动,这毕竟是天大的事,但我也有我的考虑。其中最重要的一点,那就是严琛和姜无遗这两个人对你的认可。” “大……义父,他们两个都是我兄弟,所以肯定会夸我夸得过分一些……” “不不不,不是这么回事。”陈世摆手道:“这两个人性格迥异,我那个不争气的儿子极其感性,而姜无遗这小子又极其理性,天生水火不容。他们两个要想同时发自内心认可一个人,可没那么容易。” 陈世感觉说得嘴发干,便咬了口柿子,继续道:“而且王明伦对你的评价极高,虽说那个老头子在资历上不如崔庆山,但现在在老派中的地位,绝对是说一不二。将来你如果真能执掌凉军,那凉军老派这个最难搞定的群体,也会站在你这一边。” 陈世的话,条理清晰,有理有据,楚河想反驳也反驳不了。 当然,他也没有反驳的必要,因为这本就是他的野心,没什么好遮掩的。 楚河这时才发现,陈世的眉眼,确实和严琛有几分相像。而且他们的性格,似乎也在某些方面相通。 就比如说淡泊名利这一点,他们就简直是从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陈世执掌凉军半生,在盛国可以说除了皇帝,谁都不在他的眼里。 这样的人物本应恋栈权力,和明王周士凯一样,想着怎么世袭罔替,让子子孙孙皆享受荣华富贵。 可反观这位,明显现在全部的心思都已经飘到山清水秀的泉州去了,只想着尽早将凉军这个大包袱甩给一个合适的人。 楚河仔细想了半天,终于开口道:“义父,我愿意试试。” “好!” 陈世猛地站了起来,激动道:“小河,明天一早,我就跟凉州的官员们宣布,我老陈有两个儿子,一个叫严琛,一个叫楚河!” 楚河有些勉强地笑了几下,他清楚,明天他就将成为凉州大将军的官方唯一认定义子。 即将要面对的,是徐从虎,是凉军新派,是朝廷,是盛国。 暗礁险滩,扑面而来。 第一百零二章 官方唯一认定义子(中) 两个刚刚第一次见面,就以父子相称的老少人精,坐在竹椅上,一边啃着柿子,一边看着天上的月亮。 “凉州的月亮,是我见过最大、最美的。”陈世眯着眼睛,幽幽说道。 楚河也望着天上那个圆如玉盘的皎洁明月, 感慨万千。 这里的月亮上面,也有一道道凹凸不平的阴影痕迹,似乎与家乡的月亮并无二致。 低头思故乡,楚河有点想家了。 “小河啊,你义父我呢,有个想法,你听听?” “您说。” “这次活捉小明王, 姜无遗是立了大功的。本来这次我回来呢, 是准备给他官复原职,复任军策司司座之位。” 楚河有点惊讶,“那朝廷那边?” 陈世嘿嘿一笑,“不用管他们的想法,我既然都准备撂挑子了,也就不用再伺候他们了。” “我之前去过一次军策司,如果由姜无遗重新担任司座之位,确实是众望所归。” 陈世点头道:“是啊,自打那小子离开了那,军策司就是一天不如一天,基本上现在他们递上来的策论,我看都不看。这次河鼓道会战所有的行动,都是由我中军帐下的参军们策划的。军策司,早就名存实亡了。” “既然如此,那确实需要姜无遗去重振军策司。” “是啊,我本来也是这么打算的,不过回来之后,或者说是就在刚刚, 我改变了想法。” 楚河递过去一个询问的眼神, 准备听陈世接下来的解释。 “在见过你之后,我有了个新想法,那就是希望由你楚河来主持军策司。” 楚河闻言一愣,“我当军策司司座?” 陈世点头道:“不错,这是我深思熟虑后的决定。” “可……可是我根本没有这方面的经验啊。” “不用经验,要什么经验啊,你就做一个明面上的司座大人就可以了,那些琐碎的事,都交给姜无遗去做,他擅长这个。而且你之前在军策司提出了军令加密法,本就把那帮眼高于顶的混蛋镇住了,再加上你是我义子的这个身份,不会有人不服的。” “而且这么做还有个好处,那就是姜无遗将在暗处指导军策司,不会给朝廷那边落下口实。” 楚河挠了挠头,总觉得这事有点儿戏,“那……那我这么一个突然冒出来的义子,刚露面就直接掌管军策司, 凉军内部不会有人反对吗?尤其是那些新派?” 陈世一个酸柿子吃完,感觉没吃够,又去摘了两个,简单擦了擦,扔给楚河一个。 “没事,我会给你造一个假履历的,就说是一直在辛木营隐藏身份做参军,这次活捉小明王、奇袭巴安山的功劳,都会记到你头上,就凭这份天大的功绩,提拔当个军策司司座,不会有人说什么的。不过……” 楚河就知道没有免费的午餐,“不过什么?” “不过等到百虎营也撤回大涌关之后,徐从虎肯定会去找你,到时候具体是个什么场面,我也不知道。” 楚河顿时有点紧张,“他找我干嘛?” “我之前说过了,从虎这孩子,做事喜欢直来直去,他当着我的面就不止说过一次要继承凉军,所以他一定会去找你,和你谈谈接班人的事。” 楚河苦着一张脸,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对了,徐从虎和我一样,都是九境武者,而且比我这个老头子要强的多,听说已经快要摸到十境搬山境的门槛了。在咱们乾国,除了少商王宋陌这位实打实的搬山境强者外,论个人修为他是无可争议的最强。” 楚河十分惊讶,并不是因为徐从虎的修行境界,这事姜无遗早就和他讲过了。他惊讶的是坐在他身边的这个干瘦老头,竟然也是九境强者,比那个在他看来已经极其强横的沙庄拓,还强上一个大境界。 此时已经是深夜,见陈世已经隐有疲惫之色,楚河便起身告辞。 陈世也确实是有些乏了,站起身来坚持要送送他。 “小河,有个事,我要谢谢你。” 楚河闻言一愣,“谢我?” “嗯,我是想替渠水县的百姓们谢谢你。事情的经过我都已经详细了解了,本来和你没什么关系,但你还是决定冒险,我……很感激你,这也是我认为你能接手凉军,最重要的一个理由。” 乾国的大将军,也会在意盛国的百姓。 楚河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但此时此刻,他感觉与陈世更加亲近了几分,他们似乎在某些方面心意相通。 就在楚河要行礼告退的时候,陈世不知道从哪摸出一个瓷碗来,隐蔽地故意摔到了地上。 啪的一声,瓷碗摔得粉碎。 陈世以为他的小动作很隐蔽,但其实是被楚河看得一清二楚。 “哎呀呀呀,完了完了完了。”陈世看着地上粉碎的瓷碗,急得直跺脚。 楚河看着这个有些孩子气的老人,强忍着笑意问道:“义父,这是?” “哎呀,这可是个好东西啊,三百多年的青瓷小碗,现在拿出去至少能卖七千两白银。我本来是想着给你当个见面礼的,结果手一滑没拿住,可惜可惜啊。” 楚河也是一脸痛惜之色,“要不把这些碎片划拉划拉,看看能不能换点银子回来?” 一看楚河不上钩,陈世继续道:“这些碎瓷片能值几个钱,要是……” “要是什么?” 陈世轻咳一声,貌似随意地说道:“要是能有办法把它恢复起来就好了。” 话说到这个份上,楚河怎么会听不出陈世的言下之意。 严琛和姜无遗在梁旖家见识过他的修复咒,现在看陈世的行为,明显这事已经被他知道了。 楚河也没什么可扭捏的,直接开口道:“义父,我会点巫术这事,您知道了?” 陈世搓着手,嘿嘿笑道:“那两个小子都跟我讲这事了,但是说实话,我确实是不相信,碎成这样的一个碗,怎么可能还恢复原状?肯定是吹牛!” 楚河也点头道:“就是,您千万别听他俩瞎吹,我哪能有那个本事?没啥事我就先走了哈。” 陈世顿时傻眼了,他再次发现了楚河的一个优点,油盐不进,软硬不吃。 “小河啊,那我就直说了啊,你把你那巫术,露一手给义父瞧瞧,咱也开开眼。” 楚河顿时无奈道:“义父啊,不是我不想给你看,是我的巫术需要元石支撑,我现在也没有元石啊。” 没想到陈世大手一挥,兴奋道:“我有啊!” 第一百零三章 官方唯一认定义子(下) “你需要多少元石?”陈世急迫问道,兴奋的表情与严琛如出一辙。 楚河开始后悔刚才没把话说死了,难道真的要因为这点小事就唤醒邓布利多? 看着满脸期待的陈世,楚河没有办法,开始努力回忆当时唤醒万磁王的情况。 按照他的记忆,唤醒万磁王,应该是用了六颗中品元石, 以及一堆下品元石。 至于之后的司马懿,按他自己的说法,他是和楚河一起在这个世界苏醒的,没有什么参考价值。 于是楚河开口道:“至少也得二十颗中品元石。” 一听这话,陈世顿时面露难色。 楚河一看,还以为是陈世两袖清风,拿不出来, 又赶忙道:“二十颗说不定还不够, 没准要四十颗。” 但堂堂凉州大将军,就算再怎么清廉,也不可能拿不出那点元石来。 “小河啊,我这手头没有中品元石啊,你看能不能用上品元石替代啊?” 楚河闻言一愣,原来人家不是没有元石,是没有那么低端的元石。 “上品元石……应该也行吧。” “等着我啊!”陈世用力地一拍手,赶紧转身进了书房,动作之快,与之前那个暮气沉沉的老头子判若两人。 不一会,陈世就双手端着一个木匣子,小跑出来。 到了楚河面前,将木匣盖子一掀,顿时宝光四溢。 楚河伸着头往里面看,看到至少有四五十颗上品元石。 但他也没太过露怯,毕竟他也是经历过大场面的。 当时在渠水县春池馆,他可是见识过满满一大箱子的上品元石, 只可惜被万磁王吸了个一干二净。 不当家不知柴米贵啊, 楚河在心中暗叹。 “这些够吗?不够我再让你胡叔去账房取。” 楚河无奈道:“够了够了, 我去准备一下啊。” 说完,他伸手抓了三颗元石,走到了院中的角落里,背对着陈世。 陈世使劲踮着脚,想要看出点门道来。 其实他到现在也不相信楚河能把碎碗复原,那完全就是对世界规则的颠覆,在他看来,最多就是个高明的戏法。 但就算是戏法,他不亲眼看看也不甘心。 楚河小心翼翼地回头瞄了一眼陈世,然后将手里的元石,隐蔽地对准戒指上的魔杖图案,按了上去。 其实他的心里是没底的,因为之前在渠水,邓布利多即将休眠时,说他会沉睡一段时间,短时间内无法苏醒。楚河也没法确定,这一个多月的时间算不算长。 铁戒忽然散发出一阵温热之感,那颗上品元石的光泽也迅速黯淡下来, 随即化作齑粉, 飘散在夜风中。 有戏! 楚河连忙又将第二颗贴了上去。 “你好啊, 孩子。” 邓布利多的声音在楚河脑海中响起,有些慵懒。 “晚上好,教授。” “哦!孩子,我能感受到,你又变强了。” “谢谢,教授。” “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吗?”邓布利多很清楚,没有什么事楚河是不会唤醒他的。 楚河将剩下的那枚上品元石偷偷揣进怀中,然后转过身来,看向地上的碎瓷片。 “啊……又要表演修复咒了啊……” 邓布利多的语气明显有些失落,他还以为这次苏醒能干点大事呢。 但也还好,总比用钻心咒折磨人强,邓布利多如此安慰自己。 陈世屏住了呼吸,一动不动地盯着楚河看,想要看出他戏法中的破绽来。 “可以吗,教授?”楚河也有点心虚,毕竟把这位最伟大的巫师唤醒,就为了表演戏法,确实有些说不过去。 邓布利多迟疑道:“可以倒是可以,但能不能场面弄得再大一点,就一个小碗实在是有点……” 楚河心想这老头还挺好面子,但转念一想也是,把校长唤醒一回,总不能就表演个小戏法,浪费了两块上品元石。 于是楚河开口道:“义父,前一阵府内夜宴,摔碎了不少酒碗,我看着挺心疼的,那些碎片都处理掉了吗?” 陈世一听,顿时明白了楚河的意思,兴奋道:“应该还没有,你等着,我让胡百立刻安排,你等着啊!” 陈世兴冲冲地跑出院,喊来了胡百,让他把府里还没处理的碎瓷片全都拉到这里来。 胡百虽然心中不解,但还是赶紧安排人去拉,不一会,两个手推车装着满满的碎酒碗瓷片,就推到了陈世书房前的这个小院子里。 这些瓷片堆在地上,还散发着一阵阵酒味。 下人们干完了活,全部躬身告退,胡百也要走,但被陈世拽住了。 “老胡你是自家人,就留在这陪我看。” 听到大将军在楚河面前如此说,胡百心中感动,便点头留了下来,站在陈世身后束手而立。 “老胡,严琛那小子说楚河能让碎碗重圆,你信不信?” 胡百明显愣了一下,随即笑道:“老头子我孤陋寡闻,确实没听说过如此奇事。” 楚河看气氛差不多了,在脑海中轻唤一声,“教授?” “交给我吧。” 话音刚落,邓布利多就控制了楚河的身体,然后抬起手来轻轻一挥,好像是一位优雅的指挥家。 在地上堆的像个小山的碎瓷片,纷纷飘起,然后开始自行组合。 两个老头子张大了眼睛和嘴巴,呆呆地抬头看着空中,看着他们一生中最为震撼的画面。 陈世戎马一生,大场面见得多了,但没有一个能和此时相比。 这些瓷片密密麻麻地飘浮在空中,然后快速地组合,结合成一个个完整的酒碗后,又自动落到地上,摞在一起。 完事之后,邓布利多优雅地拍了拍手,然后将身体的控制权交还给楚河。 陈世见多识广,还能故作镇定。胡百就不行了,腿一软险些跌倒在地,被陈世一把扶住。 “瞅你没见过世面这样,怎么样?我这干儿子如何?” 胡百见陈世亲口确认了楚河义子的身份,忙道:“恭……恭喜老爷。” 陈世自豪道:“嘿嘿嘿,明天召集大涌关所有主将级别及以上的文武官员,我要亲口告诉他们,军策司新任司座楚河,就是我陈世的义子,唯一的义子!” 胡百连忙点头应是,“那……老爷,我这就去安排了,这些酒碗……” 陈世看着地上那些整整齐齐的酒碗,以及站在一边浅笑着的楚河,下意识挠了挠头。 “这么晚了就先别折腾了,明天你再派人来处理。” 这时楚河拱手道:“那义父我也先走了。” 陈世的注意力还是在那些酒碗上,心不在焉道:“行,小河你也快回去休息吧,之后要是有事我再找你。” 楚河点了点头,和胡百一起离开了。 两人刚走出院子,陈世便蹭蹭两步冲到酒碗堆旁边,捡起一个放在眼前仔细翻看。 之前他故意打碎的那只瓷碗,也已经复原如初,竟然真的一丝裂缝都没有。 随后,陈世就开始在院子里低着头来回转圈,快速踱步。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第一百零四章 司座大人 见识过楚河神奇巫术的第二天一早,大涌关内已经回来的高级将领们齐聚大将军府。 楚河和严琛并没有参加这次军政会。 陈世正式向他们讲了他的两个儿子,独子严琛,义子楚河。 将军府夜宴上发生的事,早已流传开来,但这些人听到陈世亲口将这事讲出来,还是颇感意外。 在会议上, 大将军正式宣布,楚河上任凉州军策司司座之位,从三品官职,同时快马上报朝廷备案。 所有人都能预感到,大涌关山雨欲来。 河鼓道会战百虎营负责殿后,徐从虎和他手下狂热的年轻人们, 已经开始向大涌关回撤。 楚河, 必然首当其冲。 据说在那场简短的军政会之后,崔庆山最为兴奋, 并放出话来,凉军老派全力支持严琛和楚河,现在对上徐从虎,是以二对一,优势大大的。 而从那以后,楚河和严琛更加低调了,躲在小院里边一趟门也不出,默默修炼。 楚河是修炼元力、练习刀法。严琛则是钟情于锻炼腰腹力量。 主公升任军策司司座,可把姜无遗乐坏了,也忙坏了。现在连跟丫鬟们打闹的时间都没有了,经常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不知道研究着什么,有时候还会风风火火地去趟军策司,也不知道是去安排什么事去了。 反观楚河这位正牌司座大人,却是一趟也没去。 严琛本来的打算是陈世一回来,就跟他摊牌,然后领着梁旖和马大娘去泉州生活。 结果他万万没想到的是,本来是出于客气,问了一嘴要不要跟他们一起走, 陈世竟然还真答应了,让严琛留在大涌关等他一阵,处理好接班人的问题后,就一起出发。 这让严琛的心情十分复杂,但也没有办法,毕竟是他的亲爹。 在这一周左右的平静时光中,陈世来过一趟,主要是为了来见他的儿媳妇。 梁旖出身书香门第,面对自己这位威严的公公,也能做到不卑不亢,有礼有节。 陈世十分满意,而且对于梁旖的寡妇身份,他也是毫不在意,提都没提。 可以看得出来,他不是那种嘴上不说,但心里嘀咕的人,他是真的不在意梁旖的过去。 在这一点上,他们父子两个是真正的心意相通。 与梁旖进行了一个愉快的沟通之后, 陈世又和马大娘唠了一会, 像一个出来遛弯的邻家大爷,没有半点威震盛国数十载该有的样子。 之后他没理严琛,而是去找了楚河,说想看看他练十三霸刀,顺便指导指导。 于是楚河便在陈世的面前,班门弄斧地走了几遍七步桩。 这几趟走下来,看得陈世连连点头,直夸楚河的刀法够扎实。 楚河请他指点,陈世沉吟半晌,说道:“具体的步伐、形态、刀位、发力这些,都无需具体调教,因为这七步桩的特点,就是会在这一次次走桩的过程中,各方面逐渐趋于最适合你的那一个点,所以只要勤练不辍,必会有所成。这样吧,我走一遍七步桩,你看着,能吃进去多少,就在你自己了。” 于是陈世便提着刀,给楚河演示了一遍七步桩。 可能在寻常人看来,陈世这几步走得稀松寻常,一点气势都没有,但在如今已经算是半个行家的楚河眼里,这却是他所见到过最强的刀法。 陈世的每一步,都暗合刀意,让楚河受益匪浅,甚至隐约进入了一种朦胧的感悟状态之中。 从小院里离开之前,陈世给楚河留下一样东西,就是之前那一匣子上品元石。 楚河也没客气,既然是自家长辈,不要白不要。 而且现在确实也需要留点元石在身上,以备不时之需,毕竟徐从虎那个煞星就要回来了,不得不防。 邓布利多并没有再次进入沉眠,楚河偶尔会和他聊上几句。 期间楚河进入到迷雾中与他见过一次面,这位大校长正坐在一个皮质沙发上,一边喝着黄油啤酒,一边悠哉地看书,书名是《与吸血鬼同船旅行》。 楚河陪着邓布利多聊了一会,就从迷雾中退了出来,他现在正抓紧一切时间练习十三霸刀。 在见识过陈世的七步桩之后,楚河感悟极深,日夜练刀,希望能趁此机会更上一层楼。 功夫不负有心人,楚河的刀法,终于顺利突破到第五层。 如今他的每一次全力挥刀,即使不动用元力,也隐有风雷之声。 这天,楚河吃完午饭后,正和严琛坐在房檐下面吃西瓜。 西瓜是用井水镇凉的,吃起来格外凉爽。 这时姜无遗刚从外边回来,应该是又去军策司了,楚河忙喊他过来一起吃。 姜无遗走过来,一口气吃了五六块,才开口道:“楚兄,今天你必须跟我去一趟军策司了。你这个司座大人上任之后却一直不露面,弄得现在司里人心惶惶的,都在胡思乱想,你无论如何也得跟我去一趟。” 楚河顿时面露难色,“我就是挂个名而已,军策司有我没我都一样,有什么事你就帮我弄弄算了。” 这时严琛开口道:“小河啊,这哥哥我就要说你两句了,既然你在军策司挂了名,那表面功夫还是要做一做的,省得被徐从虎手底下那帮人说了闲话。而且你这些天所有时间都用来练刀了,也该去散散心了。” 楚河见严琛都这么说了,自然也不好再推脱,站起身来不情愿道:“走吧。” 姜无遗将吃得干干净净的西瓜皮一扔,“就等你这句话呢,走!” 两人骑上快马,一路行至军策司,这一次终于没人半道跳出来拦路盘问了。 一进大门,王渡就满脸堆笑地迎了上来,显然姜无遗早有交待。 王渡走到楚河身边,小声道:“主公,凉州各级官府衙门,老营新营,已经有一大批人暗中宣誓向您效忠了,我……” “行了行了,别在那邀功了。”姜无遗不耐烦地打断道:“主公这次来,就是为了和军策司的大伙见个面的。” 王渡了然地点了点头,“主公放心,已经全部准备好了,除了静思堂那几块又臭又硬的石头,剩下的人全都在里边集合了。” 两人跟着王渡,往里走了一段路,随后来到了一个大院之中,军策司上至级别最高的参军,下至扫地老大爷,全都在里面列队站好。 王渡轻咳了两声,作为信号。 随后,军策司的院子中,便响起了整齐划一的喊声。 “司座大人好!” 第一百零五章 识时务者 这整齐划一的一声“司座大人好”,将楚河吼得一愣,下意识转头看向王渡。 王渡以为楚河还不满意,忙开口喊道:“都没吃饭咋的?大点声再来一遍!” 楚河忙抬手制止,“行了行了,别弄这些虚头巴脑的了,把活干明白, 比什么都强。” 王渡赶紧一脸谄笑地连声说是,然后高声道:“现在就请我们军策司的新任正司座,楚河大人,为各位下一步工作进行指导。” 随即人群中便又响起一阵热烈掌声。 楚河心想姜无遗也没跟他提这一茬啊,转头一眼瞪了过去。 此时这小子正站在一边坏笑呢,准备看他的热闹。 楚河实在是没办法了, 只得清了清嗓子, “那我就简单讲两句。” 王渡又隐蔽地给了个手势, 于是再次响起热烈的掌声。 “我前几天见了大将军,知道他老人家是怎么评价咱们军策司的吗?” 军策司众人个个满脸期待地看着楚河,等着从他嘴里听到陈世对他们的褒扬。 “大将军说,这次河鼓道会战所有的行动方案,都是由中军帐下的参军们策划的,军策司提出的所谓策论,他连看都没看。而且他老人家还说,军策司早就名存实亡了。” 原本热烈的氛围,瞬间冷了下来,军策司内鸦雀无声。 楚河这番话一说出口,别说军策司这帮参军了,就连姜无遗的脸色都变得十分难看。 他们本来自我感觉还挺良好的,没想到在大将军那竟然已经沦落到这般田地了,于是个个垂头丧气,面色难堪。 尤其是王渡,通红着脸,使劲压低脑袋,那张胖脸都快埋进他肥硕的胸脯里了。 “司座大人, 我王渡愿意承担一切责任, 军策司如今这样,全都是因为我这个领头的无能,与这些兄弟们无关,我愿……” “得了得了。”楚河抬手打断他的话,“我刚才说的那些话,没有责怪各位的意思,也没想让谁负责,更不是刚上任的立威之举。我就是想告诉各位,该打起精神来了,让大将军也看看,咱们军策司的人,不是酒囊饭袋!而是能真正左右两国局势的下棋人!让那帮随军参军们也见识见识,告诉他们什么叫专业!” 楚河这几句话,让众人再次燃起了斗志,一个个看向他的目光都开始炽热起来。 王渡也十分激动,开口道:“司座大人,我代表他们向您保证,我们一定……” 最不愿意听套话官话的楚河, 再次打断道:“得了吧王胖子, 别说那些漂亮话了, 现在我对各位的要求就只有四个字。” 众人屏息看着楚河,静静等待司座大人的教诲。 “做事,成事。” 人群一片寂静,个个都在心里咀嚼这四个字。 楚河扫视着自己的下属们,缓了一会,然后继续道:“成事也许不容易,但做事很简单,诸位看清脚下路,开始做事吧。” 原本死气沉沉的军策司,因为楚河这几段话,变得斗志昂扬。 王渡喊道:“还都愣着干嘛?没听到司座大人说的?开始做事!” 众人顿时反应了过来,一个个都跑回了自己该在的位置,开始忙碌工作起来,个个干劲十足,就连扫地大爷都扫得更卖力了。 楚河见已经没什么事了,便准备离开,和姜无遗一起往外走。 这时王渡追了过来,从怀中掏出一沓信纸来。 “这是?”楚河疑惑道。 “拜帖,全部是咱们军策司的人私下递给我的,希望能加入您的阵营。” 楚河一挑眉毛,“他们本来不就是我的下属吗?” 王渡嘿嘿一笑,解释道:“他们虽然是您的下属,但效忠的是大乾,是凉军。但递上这个拜帖之后就不一样了,他们希望效忠的,是您这个人。” 这时姜无遗也开口道:“有些人听说老严无意接班,就知道楚兄您有不小的可能会继承凉军,所以准备提前押注,赌的就是您有老派的支持,能压过徐从虎一头。” 楚河似笑非笑地说道:“那要是徐从虎上位了,他们岂不是要被秋后算账?” 姜无遗也笑了,“所以我说是赌。” “投机者?” 没等姜无遗说话,王渡插嘴回答道:“是识时务者。” 楚河耸了耸肩,“这些事我没你们擅长,具体怎么处理,老姜说了算。” 姜无遗点了点头,然后对王渡吩咐道:“这些拜帖,咱们全收了,并且明确告诉他们,将来主公执掌凉军后,不会亏待他们。而现在正是需要他们出力的时候,让他们各自联系在军营中做随军参军的朋友,能拉过来多少,就拉过来多少。但有一条,百虎营先不要去碰。” 显然,姜无遗还是很怵徐从虎的。 王渡将姜无遗的安排认真记在心里,说会立刻安排。 三人走出军策司,到马厩中找到各自的马,骑了上去。 楚河抱怨道:“我就说我不擅长讲话什么的,你就非让我来。” 姜无遗连忙赔笑道:“楚兄,你刚才说的多好啊,我都听得热血沸腾的。这样,为了表示感谢,我请你喝酒。” 楚河顿时来了兴趣,“我记得段颚说大涌关有个最大的酒楼,叫啥来着?” 姜无遗的笑容顿时僵硬了起来,做了一番思想斗争之后,还是咬牙回答道:“四方楼!” “对对对,四方楼,就去那!” 姜无遗偷偷伸手入怀摸了摸,显然是在计算今天带的银子够不够用。 两人正要策马离开,却发现王渡也上了马。 被他坐在屁股底下的马哼哧哼哧的,显然十分吃力。 姜无遗疑惑道:“王胖子,你干嘛去?” “跟着二位去四方楼喝酒去啊,你们放心,司里没啥大事,我不用在这看着。” 姜无遗顿时意味深长地说道:“王胖子,你还说那些递拜帖的是识时务者,我看这整座军策司,你最识时务。” 王渡非但不羞愧,反而十分骄傲,“司座大人必将会带领咱们凉军披荆斩棘,所向披靡。我王渡愿肝脑涂地,死而后已。” 姜无遗鄙夷道:“算了吧,你别跟着我们了,我恶心。而且瞅瞅你那肚子,我可请不起你。” “一会去四方楼我请客。” 姜无遗一听王渡这话,顿时换了一副嘴脸。 “好好好,一起走一起走。” 第一百零六章 徐从虎(上) 四方楼是一座通体木制的二层建筑,外观古色古香,正门之上有一块木匾,上书四字。 食在四方。 在木匾的角落里,有一个落款,范易。 姜无遗告诉楚河,这个范易, 就是上一任凉州大将军,战死于大涌关。 而这个四方楼,就是范易生前最常来的酒楼。 楚河一行三人,将各自的马拴好,走进四方楼的大门,也没有小二迎过来,就这么站在门口,有些尴尬。 不远处柜台后面站着掌柜,正在啪啪打着算盘,眼皮抬都没抬一下。 还有一个无精打采的店小二,坐在柜台旁边的板凳上,看到楚河他们进来,也没有起身的意思,就这么呆滞地看着他们。 楚河微微皱眉,有些不快。 王渡解释道:“这四方楼仗着自家生意火爆,所以颇为自傲,除了对一些达官显贵热情,剩下的都是冷淡对待。司座大人刚到大涌关,他们还不知道您是谁,您大人大量,别和这帮小人一般见识。” 楚河扬了扬眉毛,“店大欺客?” “是这个意思,这样,我去跟他们说,您们二位就在这歇会。” 王渡说完, 就挺着个大肚子往柜台去了,跟那个不怎么理人的掌柜交流了半天,不时还转过身来指指楚河,似乎是在跟掌柜解释他们的身份。 姜无遗呵呵笑道:“楚兄啊,你看着了吧,不是兄弟我不愿意请你到这来吃,是这破店死贵不说,一个个还都跟大爷似的,我原先在军策司的时候,就看这不顺眼,想一把火烧了算了。” 不一会,王渡就兴冲冲地跑了回来,“搞定了,天字甲房,这四方楼最高规格的包间。” 姜无遗诧异问道:“你怎么跟他说的?” 王渡小声说道:“我就把主公大将军义子的身份一说,他当场就懵了,说天字甲房就是给咱们这种贵客留的。” 不远处,那掌柜的已经从柜台后面走出来了,满脸堆笑, 拘谨地站在那。 “下不为例。”楚河浅笑一声, 对王渡说道。 四方楼也是两层设计, 中间通顶,和之前渠水县里春池馆的结构差不多。 一楼是散桌,二楼是包间。 因为现在还没到晚饭的时候,所以客人并不多,一楼只有寥寥几桌在吃饭。 但看这几桌客人的衣着谈吐,应该都不是普通百姓。 掌柜毕恭毕敬地领着楚河他们三个上了二楼,将他们请进了位置处在最中间的天字甲房内。 这个包间确实十分宽敞,而且里面的装饰古典淡雅,显得华而不奢。 三人坐定后,王渡豪迈道:“咱们四方楼的那些特色菜,全都上。还有最好的酒,来三坛!” 掌柜记下之后,又恭敬地说了几句好话,退出了包间,然后将门仔细关好。 这个年龄已经不小的掌柜,快步走下一楼,唤来一个小二,在他的耳边低声耳语。 “刚才上去的是楚河,快去通知徐将军!” “楚河?楚河是谁?” “这是你该问的?赶紧去,耽误了大事就给我卷铺盖走人!” 二楼包间内,凉州军策司的三位核心领导,正围坐在一起对饮。 他们刚坐下不久,就有侍者来送酒了,菜因为要慢一些,所以先端上来了几碟下酒小菜。 因为知道能坐进天字甲房的客人必然非富即贵,所以这个侍者也是小心翼翼,生怕出半点差错。 将三人面前的酒碗斟满后,侍者就退到一边,等候吩咐。 姜无遗摆了摆手,说不需要他服侍,便让他退下了。 三个人对饮了几碗,微醺之时,开始上菜了。 一道道摆盘精美、色香俱佳的精致菜肴,摆满了他们身前的圆桌。 楚河尝了几口,轻轻点头。 这四方楼的菜做得确实不错,比其他酒楼要强上不少。但对于上一世吃惯了山珍海味的楚河来讲,这些菜也不过尔尔,谈不上惊艳。 “对了主公,有个事我得向您汇报。” 私下里,王渡坚持称呼楚河为主公,楚河拗不过,就随他去了。 “什么事?” “今天上午,百虎营回关了。” 楚河先是一愣,随即笑道:“徐从虎也回来了?” “当然,而且据说这位徐大将军的心情很不好,一进关就把沙庄拓提到营内受罚。” “心情不好是因为我?” “应该是。” 楚河耸了耸肩,倒也没太过在意,“兵来将挡,水来土掩,顺其自然吧。” 王渡见楚河胸有成竹的模样,便也放下心来,起身给桌上的酒碗挨个斟满。 而姜无遗则完全没有加入他们讨论的话题中,他将全部精力都用在对付桌上酒肉上了。 “还真别说,虽然那帮势利眼伙计的态度差了点,好像谁欠了他们八百吊似的。但四方楼这菜做的确实没得说。” 楚河也又尝了几口,还是没尝出哪道菜好吃来,只得举起碗又喝了两口酒。 这四方楼的酒不错,比将军府的那些要强。 一楼,正门。 一个光头彪形大汉气势汹汹地走了进来,正是沙庄拓。 四方楼掌柜连忙迎了上去,一脸的谄笑,“沙将军,您来了。” 沙庄拓连看都没看他一眼,而是扫视着一楼的客人们,“人在哪?” “在二楼天字甲房。” 掌柜本就比沙庄拓矮上不少,现在还弓着腰说话,脑袋只能到沙庄拓的腰部位置,卑微得可笑。 沙庄拓忽然冷哼一声,“哼,他们也配在天字甲房喝酒?我看你这四方楼也不想长干了!” 掌柜的顿时慌了,围在沙庄拓身边一个劲说着好话,就差给他跪下了。 “老二,别老欺负人。” 一个清冷的男声,从门外传进来。 看清门外站的是谁之后,掌柜的毫不犹豫就跪了下去,“不知徐将军大驾,小店有失礼数,还望将军恕罪。” “是你报的信?” “是小的派人去将军那报信的。” “以后四方楼有事,可以报我徐从虎的名号。” 掌柜顿时大喜,激动地就要磕头谢恩,结果被沙庄拓一把拽起来推到一边,“别挡我大哥的路!” 徐从虎身材颀长,不比沙庄拓矮多少,且威势更盛。 一身黑色便装的百虎营头虎,慢悠悠地踏进四方楼的大门,环视四周,一切尽收眼底,一切又都不在他的眼里。 如果让楚河来形容此时的徐从虎,那就是星眉剑目,顾盼自雄。 第一百零七章 徐从虎(下) 徐从虎平静地看着一楼那几桌,没有任何表示。 但从小就跟在他屁股后面混的沙庄拓,早已心领神会,他往前走了几步,抬手抱拳道:“诸位对不住,今日我百虎营包场,四方楼不对外招待, 各位的酒钱,全算在我们身上。” 沙庄拓口中说着抱歉,语气却是不容置疑。 看这些食客还都愣着,没有动身的意思,沙庄拓微微皱眉,然后侧身伸手,“诸位, 请吧!” 这时四方楼里的客人们才终于反应了过来,纷纷起身,低着头快步走出酒楼。 他们也都不是寻常百姓,若是今天说要包场的是其它哪个老营,他们都是要掰扯掰扯的,但百虎营,是万万不敢也不能招惹的。 徐从虎不管是在西边的盛国还是在凉州,都是凶名赫赫。 不一会,四方楼内的闲杂人等就被清空,徐从虎面无表情地抬头看向二楼,天字甲房的方向。 包间内,楚河感觉下面一楼有些吵闹,忽然又鸦雀无声了,有些奇怪,便让王渡出去看一眼。 王渡一只胳膊拄着饭桌,吃力地站起身,颤颤悠悠地推门走出了包间。 结果走到外面平台上往下一看,王渡就和徐从虎看了个对眼。 一看到徐从虎那对冷漠的双眼, 王渡瞬间肝颤胆寒,连滚带爬地跑回了包间内。 一看他这副狼狈模样,楚河皱眉问道:“怎么了?” “徐徐徐……徐从虎!” 姜无遗蹭地一下站起身,“徐从虎在楼下?” 王渡面色苍白,无力地点了点头。 姜无遗快速看向四周,然后伸手一指半掩着的窗户,“从这逃!” 楚河诧异道:“逃?不至于吧?” 姜无遗焦急道:“这徐从虎突然到这里来堵你,肯定没安好心,咱们现在还没准备好和他正面冲突,还是要先避其锋芒。” 楚河想了想,然后摇头道:“不行,既然我要和他争,就不能逃。” 姜无遗顿时更急了,“可是……” 楚河抬手打断他,“逃一次,就可能要逃一辈子,我出去会会他。你们两个要是害怕,一会就找机会走,但别跳窗, 太丢人了。” 说完,楚河便站起身来, 整理了一下衣服,从容而出。 出门之前,他伸手入怀摸了一下,那里面是十来颗上品元石。 姜无遗和王渡对视一眼,还是跟着他们的主公走出了包间。 楚河站在二楼平台上,往下看去,瞬间就与徐从虎对上了眼。 徐从虎背着手,抬头与楚河对视,虽然是他在下面,但气势上却仿佛是居高临下。 两人对视了半晌,谁都没说话。 楚河明白徐从虎的意思,他不走下楼,这位虎王是不会开口的。 楚河露出一抹笑容来,转身沿着楼梯走下楼去,姜无遗和王渡紧紧跟在他的身后。 徐从虎没有看刚刚下来的楚河三人,而是将目光转向了四方楼的掌柜身上。 “怎么?我凉军家务事,你也要在这里旁观?” 冷汗瞬间从掌柜头顶淌了下来,他连忙说道:“小人这就走,这就走!” 说完,他将小二、伙计还有后厨的人都喊了出来,一溜烟逃出了他们家祖传的四方楼。 现在这座酒楼之中,就剩下徐从虎和楚河,以及他们的死忠了。 姜无遗死死盯着徐从虎,怕他突然暴起对楚河不利,他已经做好了随时冲上去挡在楚河身前的准备。 徐从虎的笑容明显就要从容的多,他上下打量了楚河一会,然后笑道:“你就是楚河?” 楚河没有回他的话。 徐从虎浅笑一声,然后指了指自己的身边,“过来!” 沙庄拓顿时低着头,走到徐从虎身边站定。 “我今天来呢,第一个事就是领着我这个不成器的弟弟,来向你道歉。大闹将军府夜宴,搅扰了少将军和楚司座的兴致,实在是罪不可恕。” 楚河完全没有接招,语气淡然地开口道:“既然是我和沙将军之间的事,那就不劳徐将军操心了,直接说第二个事吧。” 徐从虎深深地看了楚河一眼,然后点了点头,“好,那我就说说第二件事。” 随后,徐从虎的目光越过了楚河,落在了姜无遗的身上。 姜无遗瞬间如坠冰窖,浑身冰凉。 “楚司座,你手下这位姜无遗,在那天将军府夜宴之上,称呼沙庄拓为二狗子,有这事吧?” 楚河心里咯噔一下,知道今天这事是很难善了了。 徐从虎将目光从姜无遗身上收了回来,又重新看向楚河。 “沙庄拓是我百虎营百虎先锋中的第二位,他是二狗子,那我,就是大狗子喽?” 宽敞的四方楼内只有寥寥几人,但气氛却已经压抑到了极点。 姜无遗虽然很怕徐从虎,但还是决定走上前去面对他。 大不了认个错,实在不行磕个头,他还真不信徐从虎能在这砍了自己。 “徐将军,我……” 姜无遗往前走了两步,刚一开口,就被楚河厉声打断。 “这没你说话的份!” 姜无遗被楚河吓了一跳,然后神色复杂地退了回去。 楚河横身挡在姜无遗身前,“徐将军,姜无遗是我的人,有什么事冲我来。” 徐从虎一挑眉毛,显然是没想到楚河如此硬气,玩味地看着他。 在他身后的沙庄拓,神情复杂。之前在大将军府,楚河给过他面子,没让他当众出丑,所以他觉得自己欠一个人情。 但现在这个场面,即使是号称疯子的沙庄拓,也不敢替楚河向徐从虎求情。 对于徐从虎,他是五分敬畏五分怕。 楚河现在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开始在脑海中呼唤邓布利多。 “教授?” “我在。” “一会可能需要你帮忙了。” “放心吧孩子,我已经准备好了。” 看着眼前阴晴不定的徐从虎,楚河终于下了决心。 “教授,一会如果要动手,请直接使用死咒,不要给他反扑的机会!” 邓布利多沉默了一会,然后回答道:“我明白了。” 楚河已经决定,如果真到了刀兵相见的地步,他不管徐从虎是怎么打算的,他会直接动用最强一击。 人不狠,站不稳。 阿瓦达,索他命。 第一百零八章 第三件事 楚河现在已经没功夫考虑弄死徐从虎之后的后果了,反正有大将军给他兜着,义父不能白叫。 眼看场面就要控制不住,一触即发的时候。 沉默了半天的徐从虎忽然抚掌大笑,“哈哈哈,好,不愧是大将军的义子!有点气魄!” 就在楚河松了口气, 以为没事了的时候,徐从虎突然变脸,冷哼一声。 他的心脏像是被人敲了一记闷棍,脸色瞬间变得惨白,连退数步,跌到了王渡的怀中。 徐从虎的表情变得异常冷峻, “楚司座, 你觉得你能保得住他吗?” 九境武者的气场威压,瞬间释放。 楚河还好点,能勉强站住身形。 而体内没有元力支持的姜无遗和王渡,就要惨的多,他们被无形的力场强压着跪在地上,双手拄着地,连头都抬不起来。 姜无遗明白,如果再不开口服软,徐从虎真的会在这里杀了他们。他用尽全力,开口道:“徐将军,我……” “闭嘴!我说了这没你说话的份!”楚河一扭头,恶狠狠地说道。 徐从虎欣赏地看着楚河,“楚司座果然有骨气,既然如此,那我就和你说说我今天来这里的第三件事。” 楚河没有接他的话,只是死死盯着他,邓布利多已经随时准备好出手了。 “第三件事就是我来这的路上,遇到了几个人,向我打听你的行踪, 我这个人嘛,向来好说话,就告诉他们了,应该不打紧的吧?” 徐从虎话音刚落,四方楼一楼四周墙壁上的窗户,就纷纷被人从外面暴力撞破。 一道道矫健的身影从窗外窜了进来。 转眼之间,一楼内就冲进来十五个人左右,手中个个拿着兵器,或短刀,或匕首,都是些便于藏在身上的凶器。 这些人都穿着平民衣裳,面容普通,如果不是都拿着武器,面露凶光,还真以为都是些寻常百姓。 很明显,这些人都是杀手,而且是冲楚河来的。 王渡伸手指着徐从虎,指尖还微微颤抖着, 高声道:“徐从虎,你竟然暗通细雨楼刺客,来谋害我军策司司座,我……我要向大将军参你一本!” 徐从虎好像听到了什么笑话一般,放声大笑,“细雨楼?我怎么不知道?” 说完,徐从虎又指了指那些杀手,“哦,你是说他们?我哪知道他们是干嘛的,就是找我问了个路,我就告诉他们了啊。你放心,他们要真是什么细雨楼的刺客,敢对楚司座不利,那我事后肯定亲手抓了他们。” 事后?王渡一听这话险些气昏过去,他们仨都被杀死了,还用得着你徐从虎报仇? 徐从虎轻轻掸了掸自己衣服上的灰尘,然后从容地转身,走到了一边。 显然,他是准备好看戏了。 沙庄拓却好像有点纠结,看着那帮细雨楼杀手,也有点想要动手的意思。 徐从虎眉头一皱,冷声道:“老二,过来!” 听到大哥的声音,沙庄拓下意识地打了个冷颤,然后低着头老老实实地走到了酒楼的角落里,站在徐从虎的身后。 在这十多个杀手中,走出一人,看气质是他们中领头的,他没有看楚河,而是望向徐从虎。 “徐将军,咱们之前说的可还作数?” 徐从虎也不遮掩,直接开口道:“当然,我说了,我不知道你们是谁,你们可以办你们的事,与我没关系。” 说完之后,徐从虎话锋一转,继续道:“但若是你们在我的眼皮子底下,杀我凉军军策司的现任司座、前任司座以及副司座,我不会放你们活命。虽然军策司里养的都是些饭桶,但也是我凉军的饭桶,他们的仇,我徐从虎来报。” 楚河看着口若悬河的徐从虎,有点纳闷,心想这看着挺直接的一个人,怎么就能说出这么不要脸的话来。 那个领头的杀手,点了点头,开口道:“多谢徐将军成全,对于我们来说,这就够了。” 楚河、姜无遗、王渡三人都是心思敏捷之人,瞬间就明白了这些杀手的目的。 他们根本就没打算活着离开,就是要用这十多条人命,来换楚河这个大将军义子的性命。 很明显,在严琛明确表态不接班之后,楚河就成了除徐从虎之外凉军接班人的最大热门,尤其是还得到了老派的全力支持。 这些人不对徐从虎下手,反而捡他这个软柿子捏,典型的欺软怕硬。 楚河已经有了一个初步的判断,这些人的身份应该和当时在渠水遇到的那个杀手一样,都是北越细雨楼的人。 但令人想不通的是,北越细雨楼不去想法对付与他们对峙的乾国浣军,反而把精力花在了千里之外的凉军身上。 楚河如今也是四境武者,能有一个大致的感知。这十多个杀手,除了那个领头的,剩下的都没有严琛在渠水县遭遇的那个杀手强,但现在他们胜在人多,更何况楚河还带着两个不会半点武道的胖瘦累赘。 杀手头目盯着楚河他们三个猎物,抬起胳膊做了个手势,他的手下们顿时散开,呈一个弧形围向他们。 他们事先对楚河的实力已经有了大致的了解,这次围杀可以说是手拿把攥,但考虑到猎物是大将军义子,说不定会有什么特殊手段,所以这些细雨楼刺客们都不敢大意。 头目伸手入怀,掏出几颗药丸来,扔进了嘴里。 剩下的人也不用他吩咐,纷纷掏出丹药来咽下去。 爆血丹! 这群人的气势开始节节飙升,果然是死士,因为以他们吃下去的爆血丹数量,就算事后不被徐从虎杀死,也绝对活不过一个月。 楚河知道不能再拖延了,在心底狂呼。 “教授!” “交给我吧,孩子。” 神魂易位,邓布利多掌控了楚河的身体。 站在远处观战的徐从虎,忽然皱了一下眉毛,他感觉楚河变了,但又说不出来是哪里变了。 但他一向相信自己的直觉,现在的这个楚河,绝对和之前那个不一样。 而此时细雨楼杀手们对楚河三人的包围圈已经形成,在爆血丹的作用下,他们不但体内的元力暴涨,情绪也变得异常狂躁,快速向猎物逼近。 现在他们的脑海中只有一个想法,那就是将楚河他们三个撕成碎片。 邓布利多没有一丝慌乱,只见他抬起右手,掌心朝上,放在自己的眼前,一团火焰就凭空出现。 然后他又往这团火焰上轻轻一吹,球形烈火瞬间变成了一只小鸟,振翅而飞。 第一百零九章 厉火凤凰(均定破百加更) 这只由火焰构成的小鸟,刚从楚河掌心飞出去的时候,还只是巴掌大小,但随着一次次振翅,它的体积肉眼可见地开始变大。 四方楼内,除了姜无遗有些心理准备之外,其余人都从未见过如此神奇的画面。 细雨楼刺客们不约而同地站住了脚步,&bp;&bp;呆呆地看着那只变得越来越大的火鸟。 在这只火鸟贴地飞行的路线上,有一张实木大桌,完全没做任何闪避动作,径直撞了上去。 火鸟接触到桌案的一刹那,炽热逼人的火焰瞬间笼罩了整张桌子。 刹那之后,那张原本结结实实的大桌,就被烧成了一地黑灰,那团火焰的体积膨胀了数倍不止,&bp;&bp;并且再次化形。 这团在空中熊熊燃烧的火焰,化作了一只传说中的神鸟,凤凰。 在意识中观战的楚河,越看这个魔法越觉得熟悉,然后他猛然想起来,这不就是伏地魔的拿手好戏,黑魔法厉火吗? 只不过伏地魔用出来是一条火焰大蛇,到了邓布利多这就是火凤凰了。 不愧是被一些人戏称为白魔头的阿不思·邓布利多,即使是这种高深的黑魔法,也一样手到擒来。 沙庄拓那颗大光头,被天上盘旋的火凤凰照的直反光,下意识转头去看徐从虎。 而此时他的大哥也被眼前的景象所震慑,那一对犀利的眼睛正死死盯着在空中翱翔的火凤。 徐从虎的眼神十分复杂,有震惊,有疑惑,也有难以抑制的兴奋和战意。 而王渡则要不堪得多,此时在外面也算是有头有脸的王副司座,&bp;&bp;正劈着腿坐在地上,抬头看着那火凤凰,&bp;&bp;目光呆滞,嘴巴张的能塞进去一个鸡蛋。 直到此时他才意识到,自己究竟认了个怎样的神仙主公。 一个胆大的杀手,站在楚河的身后,拎着一把短刀,鼓起勇气缓缓往前逼近。 邓布利多连头都没回,只是轻轻一招手,厉火凤凰就迅速俯冲而下,轰地一下就将杀手包裹在烈火中,然后又瞬间脱离。 眨眼之间,这个杀手就被这超高温火焰烧成了一堆灰炭。 当场火化。 厉火凤凰击杀了这个细雨楼杀手之后,没有升回空中,而是在邓布利多的操控下继续贴地疾飞,所过之处留下一路火焰。 又有两个杀手,被凤凰选中扑杀,然后化作飞灰与焦炭。 杀手们之前吃了爆血丹后燃起的滔天杀意,彻底被残酷的现实浇灭,&bp;&bp;求生的本能开始让他们不自觉地后退,甚至有人已经转身要逃了。 但他们的头目,是经验丰富的老刺客,&bp;&bp;自然不会允许这种临阵脱逃的情况出现,更不会允许任务失败。 他闪电般追上一个逃跑的手下,然后将手里的短剑插进了他的后脑。 “临阵脱逃者,株连全族!” 头目的话,终于让他的手下们恢复了几分清醒。 他们本就已是将死之人,要是这次任务失败,自己依旧会死不说,必然还会祸及家人,这也是他们能这么决然赴死的最重要原因。 一个个杀手再次转回身来,开始在头目的率领下,朝着楚河他们三个扑去。 邓布利多抬起双手在空中一下一下虚划,不慌不忙地操控着火凤,如同在指挥交响乐团一般优雅。 厉火凤凰一次又一次冲击,收割着一条又一条人命。 但是似乎有点来不及了,除了在远处徘徊,伺机暴起的头目外,还有三个杀手活着,并且已经冲到了楚河他们三个的身前。 这三个杀手颇为默契,从不同方位发动进攻,火凤凰无论如何也不能将他们同时击杀。 必然会有人活命,攻击到楚河的本体。 千钧一发之际,邓布利多依旧是不慌不忙,他优雅地转过身,然后左手抓住姜无遗,右手抓住王渡。 下一秒,他们三人一起出现在了一楼的另一个地方。 正是幻影移形的升级版,随从显形。 三个杀手扑了个空,简直是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然后他们就被厉火烧成了灰烬,带着无限的疑惑离开了这个世界。 远远观战的徐从虎是一脸的兴奋,激动地问身边的沙庄拓,“你看见了吗?你看见了吗?” 沙庄拓当然看见了,他呆愣愣地点了点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这个楚河,会瞬移,还是带着人瞬移。 回想起那天的将军府夜宴,沙庄拓顿时一阵后怕,自己干嘛要去招惹楚河这个神仙? 气势汹汹而来的十多名细雨楼杀手,如今就只剩下了一个光杆司令。 这个杀手头目已然癫狂,他的世界观已经在刚刚被彻底颠覆,他现在唯一想要做的,就是杀死楚河,结束这荒诞的一切。 但邓布利多当然不会给他这个机会。 火凤凰迅猛地从杀手头目的背后扑了过去,然后笼罩在他的身上。 这位不愧能当这些杀手的头,吃过爆血丹后的他至少有七境的实力,即使被厉火笼罩,也还是坚持了至少五秒钟的时间,挣扎着往前冲了一小段路,然后扑倒在地,再也没能爬起来。 至此,前来刺杀楚河的细雨楼杀手,全灭。 “哈哈哈哈……” 徐从虎慢悠悠地走了过来,一边拍手,一边大笑。 “我就说,大将军不会随便找个无能之辈当义子,就算是为了对付我徐从虎,他也会选一位能人的。只是我没想到,楚司座竟然是如此神人。” 因为之前厉火凤凰的十余次冲刺扑杀,此时的四方楼内四处都已经燃起了熊熊烈火,并且火海的面积还在迅速扩张。 这个通体木制的百年酒楼,看来是保不住了。 “孩子,我用跟他说话吗?”邓布利多用意念询问道。 看着丝毫不怵厉火凤凰的徐从虎,楚河的心里也开始有点没底了。 他从未见过传说中的九境武者出手,所以不了解徐从虎的实力究竟强到了哪个程度。 “您……您不用开口,先看看他要干嘛。” 徐从虎露出一抹灿烂的笑容来,“老二,你带着姜大人和王大人先出去,他们两位都是咱们凉军的栋梁,闪失不得。一会我和楚司座动起手来,难免照顾不了你们。” 沙庄拓神情复杂地点了点头,然后走过去一手一个,将姜无遗和王渡搀了起来。 姜无遗想要说什么,却被邓布利多控制的楚河抬手制止。 “我和徐将军就在这里过两手,不必担心。” 霍格沃茨最伟大的校长、史上最强白巫师、一级梅林勋章获得者、国际巫师联合会会长、威森加摩首席魔法师,阿不思·邓布利多,彻底燃起斗志。 他平静地看着眼前气息节节攀升的徐从虎,一如当年面对两代黑魔头。 第一百一十章 魔法斗元力 姜无遗满脸担忧,挣脱了沙庄拓的搀扶,跑到楚河旁边耳语。 “楚兄,你完全没必要和他硬拼,只要你执意离开,他不会强留你。生死关头服个软,不会影响大局的。” 邓布利多怕开口露馅, 就没有再说话,只是拍了拍姜无遗的肩膀,示意他放心。 姜无遗叹了口气,只得跟着沙庄拓一起,走出了四方楼。 三个人刚一出门,四方楼的那个势利眼掌柜就领着伙计们扑了过来,一把抓住沙庄拓的胳膊。 “沙……沙将军, 这里面怎么着火了啊?这这这……这得救火啊!” 心烦意乱的沙庄拓冷哼一声,稍一用力就将掌柜甩出十来米远, 然后担忧地望着里面的一片火海。 从前徐从虎出战,他作为小弟想的都是胜了之后如何庆祝,从来没有过现在这种心神不宁的感觉。 被甩到地上的掌柜,一时间站不起来,只得趴在地上哎呦着。 楼内。 徐从虎抬头看着那只还在棚顶上盘旋的火凤凰,身体已经开始微微颤抖。 当然不是害怕的颤抖,而是兴奋,因为终于遇到了能让他全力一战的对手。 徐从虎的一身黑色便装,无风自鼓,猎猎作响。 他没带兵器,也不需要兵器。今天便要用拳头,和楚河做个了断。 邓布利多神情严峻,将手掌轻轻抚在胸口,怀中的那十多颗上品元石,瞬间化作齑粉。 魔力再度充沛。 徐从虎抬头瞄着天上的火凤,也不见如何发力, 砰地一下, 就如同一颗炮弹一般射向空中。 而在他刚才站着的那块地上,方圆五米内的木质地板,瞬间化作木屑。 徐从虎凌空一击,这一记饱含元力的直拳,结结实实地轰到了厉火凤凰的身躯上。 嘭的一声,火凤被一拳击碎,化作漫天碎焰。 邓布利多闷哼一声,一丝鲜血顺着嘴角淌下。 楚河的意念也忽感天旋地转,半天才缓过来。 但邓布利多可没这么容易就被击垮,他抬起双手,凌空一拢。 空中破碎的火焰再次开始凝聚,一只厉火凤凰再次成型,但体积似乎要比之前小了一些。 已经落回地上的徐从虎,高声大笑,“哈哈哈哈!痛快!再来!” 邓布利多控制的右臂猛地往下一压,火凤就朝着徐从虎迅猛扑击而去。 徐从虎勾起嘴角,正准备再出一拳的时候,一道红色光芒瞬间击中了他的胸口。 他的大脑, 顿时变得浑浑噩噩,好似随时都要昏倒。 但徐从虎是何许人物, 一下子就将自己从刚才那个状态中拽了出来。 可虽然摆脱了影响,但刚才已经完成蓄力的一拳却被打断,而火凤已至眼前。 灼热的厉火,瞬间笼罩了徐从虎。 战斗经验极其丰富的徐从虎,当然不会束手待毙,危机时刻,无数元力透体而出,在他的身周形成了一个球形保护罩,将厉火隔绝在外。 邓布利多向前连进两步,双手隔空发力。 那一团厉火好似被浇了勺热油般,火势暴涨。 而被困在里面的徐从虎,也持续释放元力,与之相抗。 两人一攻一守,开始角力。 厉火愈发旺盛,而被困在里面的徐从虎却也没太过慌张,始终维持着那个元力护罩。 两人足足相持了有十多秒之久,互不相让。 终于,徐从虎选择率先破局,深吸口气,然后怒喝一声。 “破!” 徐从虎体内的磅礴元力,如同狂风一般倾泻而出。 那一大团厉火,瞬间破碎。 邓布利多闷哼一声,倒飞而去。 落到地上之后,哇的一下,喷出一大口鲜血来。 而那只厉火凤凰已经彻底消散,再无抢救的可能。 徐从虎用出刚才那一个大招之后,除了脸色微微苍白之外,再看不出任何后续乏力的感觉。 他赞赏地看着楚河,强忍住为他鼓掌的冲动。 “楚司座果然是不同凡响,我徐从虎……佩服。” 邓布利多缓缓站起身,做好了继续战斗的准备。 “教授,您不要紧吧?”楚河担忧地问道。 “没关系,孩子,你的这具身体,可比我原来强多了。放心吧,没有问题。” 徐从虎缓慢地走向楚河,而四周的火势更大了,不断有燃烧着的木块从空中落下。 “楚司座,虽然我十分欣赏你,但是很抱歉,你的路到这里就要结束了。” 很明显,徐从虎要在这里彻底解决楚河,不留后患。 邓布利多没有开口,依旧是保持着警惕的状态,随时准备用咒。 “我今天这一趟,本就是想给你个下马威而已。那些细雨楼杀手,就是个见面礼,你要是真对付不了他们,我自然会出手帮忙。但是现在……” 徐从虎顿了一下,继续道:“但是现在既然已经知道你的本事了,我就不得不改变主意了。我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去做,凉军必须由我来接手。所以,请你留在这里,安心上路。” 就在徐从虎准备动手的时候,四方楼棚顶上的那根方形大梁,终于被烧断,夹带着呼呼风声落了下来。 但明显这根主梁的落点与他们还有一段距离,所以徐从虎没有在意,准备一鼓作气,直接送楚河归西。 但是奇异的一幕再次发生,那根大梁忽然悬浮在了空中。 就在徐从虎准备冲向楚河的时候,那根恐怕有井口粗细的大梁,朝着他呼啸而来。 徐从虎清楚,要是自己被这个好似攻城木桩一样的大梁砸一下,那肯定也是要受伤的。 他徐从虎,已经好多年没有负伤了。 于是他停住脚步,决定先去解决这根大梁。 然后一拳送出,正轰在断口之上。这根大概有二十米长的巨型方木,顿时短了一截。 但梁木在邓布利多的操控下,继续向徐从虎压迫而去。 又是一拳,再短一截。 砰砰砰! 徐从虎不断出拳,梁木也是越来越短。 最后,这根与四方楼同龄的百年老木,彻底变成一地的木头碎片,然后被火舌侵袭,化作灰炭。 徐从虎解决了这根梁木之后,不再拖延,转身就朝着楚河疾冲而去,誓要永绝后患。 就在他冲到楚河身前不到十米之时,他的对手瞬间消失不见。 幻影移形! 一股强烈的死亡气息,从徐从虎的背后袭来,让他不寒而栗。 自打会说话了之后,就在军营里摸爬滚打的徐从虎,对危险有着天生的直觉。 他下意识地转过头,便看到了一道绿色光芒。 随后一切归于黑暗。 第一百一十一章 尘埃落定 四方楼外,哭声震天。 放声痛哭的,自然是这大涌关第一酒楼的掌柜。 四方楼挂牌百年,传到他这一代已是第四辈,没想到今天竟然被一把火烧了个干净。 滚滚黑烟从门窗涌出,然后飘向空中,引来了不少看热闹的围观群众。 “我无颜去见列祖列宗啊!”掌柜放声大哭,&bsp&bsp旁边还围了几个伙计,也都是面如死灰,欲哭无泪。 这时,远处跑过来一队人马,人数在五十人上下,个个身披盔甲,手执兵器。 领头一人手持长枪,冲到了沙庄拓身前,&bsp&bsp怒声质问道“这是怎么回事?大哥在里面?” 来人正是百虎营的第三号人物,&bsp&bsp杜海。 沙庄拓和他一向不对付,斜眼瞟了他一下,一句话也没说。 杜海也不愿意跟他多说,提着枪就要冲进去,结果被门口的烈火逼退。 他微微皱眉,察觉到了异常,似乎这火要比寻常火焰灼热的多,即使是他也很难强行穿越。 冲不进去,沙庄拓还不理他,杜海讪讪地退了回去,但还是撂了句狠话,“姓沙的,大哥要是有事,老子跟你没完!” 沙庄拓连看都没看他一眼,显然是没将这个百虎营老三放在眼里。 他的注意力全部都在四方楼内,他只希望能看到徐从虎潇洒而出的身影。 这时那个四方楼的掌柜,见百虎营又来人了,&bsp&bsp而且看着官职不比沙庄拓低,&bsp&bsp连忙扑到了杜海的脚下。 “将军,我是自己人啊,楚河在里面的消息就是我派人去送给徐将军的。求求您了,快找人来帮忙救火吧,要不然我这四方楼就全完了啊!” 杜海厌恶地瞄了他一眼,然后转身走到一边。 四方楼掌柜顿时不干了,也不知道从哪来的勇气,一下子就扑了过去,抱着杜海的小腿就不放了。 “我这四方楼是因为你们百虎营烧的,你们必须得赔我银子,要不……要不然,我就去大将军那告状去,说你们百虎营鱼肉百姓!” 旁边围观的百姓们,都开始窃窃私语、指指点点,但都是抱着一副看热闹的心态,甚至还有乐出声的。显然在他们心中,这位平日里眼高于顶的四方楼掌柜,可不是和他们一样的老百姓。 杜海被这个掌柜搅和的心烦意乱,&bsp&bsp怒道“松手!” “不松!百虎营不赔我酒楼,我就长你身上了!” 杜海顿时被他气乐了,&bsp&bsp随后面色一冷,脚下发力,直接就将掌柜踢飞出去。 掌柜重重摔到地上,昏死了过去。 远远看着的伙计们,赶紧跑过来,一句话也不敢说,默默地将他们的东家拖走。 这时,远处又奔来两骑,正是严琛和段颚。 很明显,段颚听说了这里发生的事之后,立刻就去将军府找到了严琛,然后两个人便一起赶了过来。 此时王渡已经缓过来了,一看来人是严琛,立刻迎了上去,“少将军!少将军!” 严琛瞥了这个胖子一眼,没想起来他是谁,径直从他身边冲了过去,奔到了姜无遗的身边。 他焦急地指了指火光冲天的四方楼,“小河在里面?” 姜无遗无力地点了点头。 严琛赶紧翻身下马,急忙问道“究竟是怎么回事?” “是徐从虎,领着那个二狗子跑到这里来堵楚兄,而且还引来了十多个细雨楼的杀手。但好在那些杀手都被楚兄解决了,然后他们两个就要在里面对决,把我们都轰出来了。” 严琛忽然冷静了下来,低声道“小河用巫术了?” 姜无遗点了点头。 “那就没事了。”严琛长出了一口气,然后双臂环胸,看着被浓烟笼罩的四方楼大门。 姜无遗有些诧异地看了他一眼,随后也平静了下来,和严琛站在一起。 对于楚河的巫术,他们两个都有着近乎盲目的信心。 他们相信,楚河一定会安然无恙地从大门中走出来。 段颚看到严琛冷静下来了,便也松了口气,然后他就看到了百虎营的杜海,和他身后几十个全副武装的士兵,顿时皱起了眉头,走了过去。 “你们这是要干什么?去哪作战?” 杜海一看是段颚,虽然心中有气,但也不敢直接顶撞这位大将军身边的红人。 “我听说四方楼这里着火了,怕是敌国细作所为,所以才带兵前来。” 段颚冷哼一声,“从虎真该好好教教你们什么叫规矩!” 杜海下意识攥紧拳头,但还是没敢说什么,只是将头转向了一边。 就在四方楼外的气氛愈发凝滞之时,崔庆山到了,他旁边还有一位老熟人,王明伦。 段颚赶紧走了过去,“王老将军回来了?” 王明伦下了马,拍了拍身上的盔甲,激起一团灰土,显然是刚刚抵达大涌关。 “我这刚进关,就到大将军那去复命,结果没想到他竟然闭门谢客了,然后我就遇到了老崔,听说了这里的事,就马不停蹄赶过来了。怎么,里面是楚小子?” 段颚轻叹一声,“是从虎和楚河。” 王明伦张了张嘴巴,有点懵,随后怒道“这不是胡闹吗?” 说完,这位十分欣赏楚河的老将军,就要往火海里面冲,结果被崔庆山一把拽住。 “你不要命了!你看看那火,是寻常的火吗?你进去,老骨头都得被烧的渣都不剩!” “那咱们就在这等着,什么都不做?” “等着!”崔庆山的话斩钉截铁,王明伦虽然不服,但也无可奈何,走去和严琛、姜无遗站到了一起。 崔庆山虽然没让王明伦进去,但也是十分急躁,严琛无意接班,他们老派现在就指望楚河呢。 忽然,他看到了远处百虎营那一众将士,顿时气不打一处来,气势汹汹地就走了过去。 “哎哎哎!你叫什么玩意来着?” 杜海一看是崔庆山,哪里还敢怠慢,小跑过来答道“在下百虎营杜海,见过崔老将军。” “老将军?老子哪老了?你是我孙子?” 杜海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显然已是怒极,但又不敢反驳半句。 “这么多老百姓在这干嘛?看咱们凉军的热闹?赶紧驱散!” “是!” 就在士兵开始驱散人群,街上一片混乱的时候。 四方楼内终于传来了动静,大门处的火焰突然熄灭。 浑身蹭着黑灰的楚河,艰难地一步一步走了出来。 他的右手拖着一个生死不知的人,徐从虎。 尘埃落定,胜负已分。 biu biu。biu 第一百一十二章 放虎归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