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部分 陆卷尔在人群中跌跌撞撞地跑着,被淹没的同时,心里还暗暗庆幸,还好不是最后一名。 这里正在进行的是C大新生军训的紧急集合,跑在前面的都是有准备提前打好背包、冲回宿舍背起就走的;跑在中间的是动作熟练,尽管现打背包也是速度较快的一拨;跑在最后的就是陆卷尔这样的,两头都不占,手忙脚乱地勉强打好背包,拼的是谁跑得快。 陆卷尔也准备了打好的背包,可是昨天排长来各宿舍检查内务,看着她们把背包都打开、把褥子铺好才走。排长一走,住在她上铺的罗思绎就说:"突然来这么一手,别是要紧急集合吧,我们还是把背包都打上吧。"当时已经是晚上九点,宿舍是十点就停水、十点半熄灯。大家议论了几句,最后都忙着洗漱去了,谁都没动手。 谁料想,早上集合没多久就吹了紧急集合号。陆卷尔根本没听懂,只是被身边的谁拉起来,向宿舍狂奔。她到了宿舍,才看清是何布。她就站在陆卷尔的旁边。 陆卷尔之前的背包是排长做示范的时候打好的,她一直没舍得拆,也就从来没练习过,此时才自食恶果。幸好她还算机灵,总算是照着别人的葫芦,把自己的瓢对付上了。 陆卷尔跑到运动场外,就看到正在集合队列,忙冲向附近的一个侧门。这个门即使娇小的她通过,也要弯腰,可见是多小的一个门。聚集在这里的人很多,谁都想先挤进去。陆卷尔在外圈张望了一下,就打算绕道了。以她的水平,根本没能力走这个捷径。她正想转身出去,突然就觉得一股大力从后面袭来,自己似乎被一个人架起来向前冲。力量来自身后,可开路的是自己,前后的力量让她头一次感受到什么叫做被夹扁。 陆卷尔想回头看看是哪个人这么差劲儿,用她做肉盾。可是她的头也被挤在众人中间无法转动,只能低下一点点,避免更剧烈的摩擦。她眼看着门就在前面,想起那句话,早死早超生,找回了一点儿力气,便一鼓作气地抵力向前冲。没想到,后面的人也突然再发力,她眼看着门就在身边,却被挤到一旁,头重重地撞到体育场的外墙。后面的人越过她,竟然就这么扬长飞奔而去,连迟疑一下都没有。她捂住头,只来得及瞥到一个高大的背影,另外他的背包似乎不是白色的。 等陆卷尔终于归队的时候,各个连队几乎都已经整队完毕,正在检查军容。她灰溜溜地站到队尾,不希望引起别人的注意。可惜天不遂人愿,连长突然从身后出现,把她揪到了队前,让她背对队列站好。 "这是什么背包?!" 陆卷尔感觉他用手不断地在拽她的背包,不由得心里哀叹大势已去。自己的背包原本就打得不紧,刚刚在门口又经历了推拉挤压,如今没有散掉已经是奇迹,再经不起连长大手的摧残了。果然,背后一松,她回头只来得及拉住褥子的一头。更不可思议的是几个袜子球骨碌碌地从卷起的褥子里面散落下来。她拦腰抱住褥子,却眼睁睁地看着袜子四下滚去。她的脸色由白到红、由红转白,抓狂得恨不得吃掉害她出丑的元凶。 队列里爆发出一阵笑声,连长呆立在那里。他是想立个反面典型,但没想到这个背包松垮如斯,更没想到背包里面还别有乾坤。陆卷尔没去捡她的袜子,她倔犟地站在那里等连长收拾残局。 忽然隔壁连队爆发了更大的笑声,陆卷尔望过去,一个高大的男生也被拉到前面。与陆卷尔不同的是,他的问题不在于背包打得有什么问题,而在于他的背包绝对的与众不同,只见褥面的小碎花冲着外面,在他宽阔的后背上无比张扬。 就是他!陆卷尔的眼力极佳。他应该就是刚刚靠着她过河、然后迫不及待地拆桥的那个男生!都说报应不爽,这个的确来得快,她莞尔一笑,舒畅啊!她把手里的褥子卷好,袜子捡起来,掸掸上面的灰揣到军装兜里,乖乖地站在那里等候处理。 不一会儿,哨声又一次响起,接下来是三公里急行军。陆卷尔与那个男生也算是因祸得福吧,由于背包不合格被留下来在运动场反复练习,直到合格为止。 "你叫什么?"陆卷尔刚把褥子铺在地上,旁边的那个男生就开口搭讪。她撇了一下嘴,不予理睬。她不是记仇,刚刚他也被当众展示了,而且变相地替她解了围。之前的事情,她也懒得再提。她只是觉得此人人品太差,根本没有理他的必要。 "怎么不理人?"他凑过来,"我们也算是同遇困难的阶级弟兄,即使不能相互帮助,也应该相互鼓励一下,表现阶级友情总是好的。我是丁未,甲乙丙丁的丁,未时的未。" 陆卷尔又撇了一下嘴,用天干地支做名字,真是省事,也很好记。 丁未见她还是不理人,忽然说:"你不告诉我你的名字,那我叫你袜球好了。你的袜子都团得好圆,哈哈!"他说完自己就笑倒在地上。 陆卷尔闻言,原本已经消散的火气重又聚到一起,是谁害她这么丢脸,还不是他!他竟然还敢在这里取笑!她怒火攻心,掏出兜里的袜子,一个接一个地向他砸去。"圆吗?送你好了,好好儿学学!"丁未没有防备,前两个都正好砸到他的脸上。 他反应过来后,根本不需要起身,直接就扑过来把陆卷尔扑倒在地。他的手里攥着刚接住的一团袜子。"你疯了啊!不过问问你的名字,不说算了。女孩子,还是文静一点儿有市场,因为长得漂亮点儿就当自己是公主,最不讨人喜欢了。" 陆卷尔的手被握在丁未的手里,两人的手中间是她的袜子,"你放开我,快起来!"她只好用脚踢了,没见过这么能倒打一耙的。 陆卷尔知道自己长得不错,她天生有点儿微微的羊毛卷,头发无论是披散开还是梳起来都很洋气。她的眼睛大大的,视力并没因为读书变得太差,所以不需要戴眼镜。她的皮肤很白,鼻子和嘴都小小巧巧的,十分耐看,但她从来没觉得自己能够称得上漂亮。她不爱打扮,上大学之前,都是两套校服换着穿,雷打不动。如今她上了大学才算添了几身衣服,不是家里环境不允许,她只是懒得搭配,衣服穿着舒服就好。 "干什么呢?!" 陆卷尔望过去,吓得手上顿时失了力气。丁未也因此砸到了她的身上,两个人紧紧地贴在一起。 很快丁未就被人很大力地拉了起来。他站定身形后,才看到旁边站着一个男生,也就比他们大个两三岁吧,正很生气地盯着坐在地上的陆卷尔看。 "还不起来?" "高莫……"陆卷尔真想就这么趴着,不用面对他,今天是什么日子,竟然让她在这种情况下与高莫重逢。开学后她去找了他那么多次都没能见到,偏偏同这个丁未在这么混乱的时候,被他撞到。她把头顶在地上,她这两年在他假期回家好不容易在他心里建立的一点点形象,此刻全部崩塌了吧。她想到这里,恨恨地站起来,飞快地冲到丁未面前,狠狠地给了他一脚。她的个性向来直来直去,如果不踹他几脚,实在不足以平民愤。 "卷尔,你干嘛?"高莫在后面拉住她,"到底怎么回事?他是谁?你朋友?"他的语气已经不大好。他知道卷尔来,便一直在赶实验的进度,已经连熬了几个晚上,想把周末的时间空出来,陪她转转校园,熟悉一下这个城市。他经过运动场看到她,很有点儿意外的惊喜,可是一进来,他就看到她和一个男生抱在一起躺在地上。虽然他明知道她没有男朋友,或者里面有些误会,可还是很难摆出好脸色。 "晕,你这么好看的女生,竟然叫卷儿,春卷啊!" "你闭嘴!"陆卷尔和高莫两个人都忍无可忍地同时向丁未吼去。 他们的对峙与尴尬,被丁未连队的教官打断。高莫站在一旁看着陆卷尔趴在那里,把整个身子的力量都用在压实褥子上,忍不住被她逗笑了。他是非军训人员,这个时间是不允许进出运动场的,"陆卷尔,用巧劲儿,别用蛮劲儿,你能有多重,还是留点儿力气捆背包吧。"他摆摆手,"我周末找你,在宿舍等我。" 卷尔也知道自己的动作笨拙,可是在那个小教官的盯视下又不能不依照他的口令一步一步地来。她把身体全部匍匐上去,想专心致志,就当高莫不存在一样。可她经过七百多个日日夜夜的努力才最终走到他身边,这种感觉又怎么能忽略掉呢?!他这个假期只在她成绩出来的前后回去待了几天,之后就匆匆返校了,也不知道忙些什么。 还好,还好,她心里暗暗想道,他起码没看到袜子滚落一地的现场直播,不然她丢人才真是丢到家了。 陆卷尔听闻他有走的意思,手下不敢停,只是低低地应了一声,"好。"她全神贯注地听着高莫渐渐远去的脚步声,不由得有点儿出神。她心里想着,周末他会带自己玩什么去呢?看他刚刚的样子,虽然是上午却还是很疲倦,应该是熬夜了。她所有的小女儿心态都用在高莫身上了。 "那里再揪,就要破了。"一个声音调侃道。 卷尔看看手上抠的这个角,虽然不至于破,但被自己的手弄得很脏,黑黑的,很碍眼。褥子铺在地上虽然脏,但那是浮灰,可这下被自己紧张得有些汗湿的手彻底给作实了。她徒劳地把手心在身上蹭了又蹭,然后继续抠她的背包,根本不理会身边这个超级不拿自己当外人又超能带来霉运的家伙。 "你的袜子,不要了?"教官一走开,丁未的话又多了起来。他不知道为什么,特别想逗弄这个女孩。他欣赏她在状况百出的情形下的强自镇定。有着洋娃娃面孔的这个小女生,性格绝对不是可爱的类型,但是很惹人注意,起码引起了他的注意。 "拿来。"陆卷尔说完这句话,自己都觉得有点儿挫败,明明想跟这个丁未保持距离,可竟然被他拐得像是朋友间打闹般的亲密。可是袜子留在他那里又绝对不行,这几双也忘记了是洗过还是没洗过的,原计划是周末的时候,统一洗一次——就是泡在洗衣粉里,拿出来冲干净。她平时也是在床上摸到哪双就穿哪双的。干不干净、有没有味道,在强度这么大的训练下,都不在她的考虑范围内。 丁未靠过来把手里的袜子径自放到陆卷尔军装上衣的两个兜里面,没再逗弄她。可他突然靠近,不出声却动手动脚的,卷尔脸热得连耳朵都烧起来。她想推开他,可又不想再有什么肢体接触,只好把两只手揣向兜里,想理理里边的袜子,释放一下此刻的不自然。偏巧丁未的手正拿出来,于是乎两个人、四只手,结结实实地碰到了一起。 陆卷尔立刻把手背到了身后,搓了又搓,可上面的温热如附骨之蛆怎么也挥之不去。她虽然知道这是个意外,自己的手也是慌不择路,但同这个丁未为人轻浮孟浪还是脱不了干系。他直接把袜子递过来不就没事了! 丁未见她反应这么大,有些讪讪地收回手。他是随意惯了的人,朋友多,异性朋友也不少。他们一向在一起混着,免不了有什么碰触,大家也都是嘻嘻哈哈地不在意,并没觉得怎样。这个陆卷尔真是知道怎么让人下不了台,弄得他好像有什么病菌似的。看来,漂亮的女生就是喜欢装模作样,一点点的接触就大惊小怪地装纯情。 丁未是什么人,运动、功课、人际关系、家庭环境都可以用一个"好"字概括。从小到大被人捧惯了,让他上心、还给他颜色看的人,真的从未有过。 丁未看着陆卷尔在那里还是擦个没完,并且还把手拿到前面来擦,他的脾气也上来了。他从兜里掏出平时习惯带在身上的运动毛巾,走过去一手握住她的两个手腕,用毛巾大力地擦她的手。 "你这个人,你要干嘛?你放开我,你弄痛我了!"陆卷尔挣扎着,可手腕被丁未握得牢牢的,根本挣脱不了。后来她干脆坐到地上,任丁未拎着她的手臂。她的手像是要被蜕皮一样地痛。她低着头,手臂吊起,坐在那里只是掉眼泪,但并不是疼痛真的令她难以忍受,而是在这种对抗中她第一次确切地意识到两性力量的差异,对异性力量多少产生了恐惧。 丁未眼见把陆卷尔的手都擦得红通通了,这才停手。他捏着毛巾,想丢在地上摆出一副我也嫌脏的表情。可他刚要和陆卷尔说话,才看到她坐在那里哭花了脸。她那灰灰的脸上只有泪痕的部分露出几线白皙。 "你怎么哭了?"丁未手足无措地站在那里。身边的女孩哪个见到他不是笑靥如花的!他哪里有过哄女孩子的经验! 女孩子哭的时候,这样的问话只会招致她哭得更久更委屈,丁未显然是不懂得这一点,还一个劲儿地问,"好好儿的,哭什么!有什么值得哭的啊!我弄疼你了?不然你打我一顿、踢我几下好了。"他越说,卷尔的泪水就越多。她从自己一个人背井离乡,想到了军训的艰苦,想到自己的袜子,再想到刚刚的弱势,真的忍不住泪如雨下,想停也停不下来。 丁未拿着毛巾长叹一声,坐在她旁边,给她擦了一下脸。"别哭了,我错了,都是我的错。你再哭,衣服都要湿透了呢。只要你不哭,让我怎么着都行。"他伸手指了指卷尔衣服的前襟,这次他没敢造次,去帮她擦。算算时间,大部队马上就要回来了,她如果还在这里没完没了地哭,他们就真成了新生中的话题人物了。 陆卷尔哭了出来后,心情也就舒畅了很多。她夺过丁未的毛巾,抹了一下脸,又将身上擦了两下。这样大的太阳,一会儿也就干透了。 她站起来,踢了一下旁边仰头看她的丁未,"不是让你怎么都行吗?别傻坐着了,先把我的背包打好。" 丁未张大了嘴,没见过变脸这么快的女生,刚刚还悲悲切切地哭得好像不水漫金山誓不罢休似的,转眼间就能若无其事地使唤人了。暴风骤雨忽而转为雨过天晴,让人措手不及。 丁未远远看到教官走过来,迅速地把自己的背包背到卷尔的身后,就去捆她的了。只要她不哭,别说一个背包,就是拿他当沙包他也绝无二话。 卷尔把背包摘下来放到地上坐上去,看着他在那里卖力地打背包,还时不时地参照教官的语气指点两句。 丁未见她拿自己的背包当垫子直接坐在地上,又在那里指手画脚的,真想回敬她几句,又一想,忍吧,能拿爱哭鬼怎样呢? "你到底叫什么?告诉我,以后你的背包我给你打。"没过几分钟,他又开口了。年轻就是这样,从来都是好了伤疤忘了疼,不记打也不长记性。 "信你?里外反正都弄不清楚,还是算了吧。"卷尔坐在这里闲闲地看风景,自然也重拾起看笑话的心情。 "当时不是着急吗?我帮别人打好,最后才打的自己的。我从床上拽下来叠了两下就捆上了,那些家伙也不提醒我!"他已经习惯了被人注目,所以出了这么大的洋相,也只觉得是众乐乐一下罢了,没什么了不起。可被人质疑自己的能力,他还是要辩解几句的。 "你什么专业?" "汽车工程设计。" 卷尔暗自咋舌,这么大意的人竟然能考到这个专业,厉害。不过这所学校的学生也没有太差的就是了,都是全国各地数一数二的学生。 "你呢?" "我是人文社会科学学院的。" "不是才复建不久,你到这里学文科?"丁未问的时候带着一丝费解,能考到C大,成绩绝对不会太差,有这个分数去K大不是更好吗?即便是本市户口的他,考起来也并不轻松。但是他转瞬就了然了,估计是为了那个叫高莫的男生。 "别转移话题,怎么这么不坦诚,名字?"教官已经到了附近,丁未压低声音问。 "陆卷尔,我叫陆卷尔。"卷尔坐在他的背包上伸直双腿,小声地回答。别以为一个背包就想打发她了,她告诉他自己的名字,是要让这个名字成为丁未的噩梦。她要替他父母好好儿管教一下这个孩子,让他知道随便欺负女生是不对的,尤其是招惹她这样的更是后患无穷。 wWw。xiaBook.com下 ^^书^^ 网 第4部分 卷尔惊喜地回头,高莫正稳稳地抓牢她,静静地站在那里。 卷尔所住的宿舍是栋老式公寓,是当年C大条件最好的宿舍。学校考虑到给女生住,门厅修得不大,方便对出入的人盘查管理。所以所谓的门厅事实上就是楼梯尽头连接大门的一小段走廊。走廊正对着门卫室,在门卫阿姨的严密监控下。所以很少有人在这里逗留,卷尔当然想不到高莫会在这里等她。 高莫稳住了卷尔的身形后就放开手,"才起来?" "谁说的,我早起来了。"卷尔还嘴硬呢,殊不知她脸颊上的压痕早就出卖了她。 高莫也不说破,"起得那么早,一定吃过了吧。我还想找你吃早饭呢,附近有家粥铺,小菜的味道很好。" 卷尔一听,马上表态,"早料到你来找我,一定会安排我吃好的,所以没吃饭,等着呢。"虽然她酝酿了那么久,可是真到了对着他的时候,又觉得现在这样的相处很自然、很好,仿佛那些看不到他时的心魔,在见到他的这一刹那就全被治愈了。 "走吧。"高莫先走出去,卷尔跟在后面。他们自小就是这样,卷尔在他的身后,她跌倒的时候他偶尔也会过来扶她,但并不会总跟在她身后,小心翼翼地紧张和担心。卷尔实在是很会跌倒,在他们老家有一年雪很大,卷尔在不到五天的时间里,摔倒十多次。不论走得多小心,穿什么防滑鞋都没用。那段时间把卷尔摔得有时气得坐在地上不肯起来,因为勉强被人拉起来,还是会很快坐倒在地上。后来还是高莫在户外用品商店给她买来登雪山专用的一种辅助工具,可以扣在鞋上,下面是两个铁三角能够抓住地面,踩在雪地上就像是被钉到地面上一样不会摔倒。虽然她穿上了的确不会摔倒,可是会显得特别蠢笨,走路会变得一顿一顿的。卷尔只穿了一次就不肯再穿。高莫很不理解,她为什么宁愿摔跤也不肯再穿,他觉得求助于工具是最明智的选择,比什么都靠得住。他不明白,或者卷尔只是需要在她跌倒时,他伸过来一只手,而不是创造永远屹立不倒的神话。 高莫走得很快,卷尔追了两步就放弃了。她低着头在路上走,看到小石子就踢一下,目标是前面的那个"大石头"。有几个真的打到了高莫的腿上,他不以为意,卷尔经常这样玩,他也习惯了。 卷尔踢了一会儿就放弃了。什么能撼动他呢,所谓的一石激起千层浪的情况在他那里是根本不存在的。她越走越觉得泄气,或者是之前的憧憬在众人的渲染下太过浪漫美妙了,接触到现实的冷硬,让她的幻想近乎破灭。她在后面磨蹭着,积蓄已久的热情还没爆发,就有渐弱渐冷的趋势。暗恋就是自己打着自己的小算盘,拨得噼里啪啦响,但也只是因着他的一句话、一个动作甚至一个表情自行衍生的情绪而已。这种情绪的起落,完全取决于对方。所以对着他,她的情绪就会大起大落,刺激得很。对此,卷尔自己也没有办法。 高莫已经出了学校侧门,走到路口停下来等她。她看到他停下来,马上乐颠颠地追过去,刚刚的心灰意冷转瞬就被她抛到脑后。 高莫伸手拦住还要继续向前冲的陆卷尔,"慢点儿,上了大学,还小孩子一样地乱闯乱撞。"手上的动作显露了他的担心,他依旧像以前一样,自己站在车来方向的一侧,把卷尔挡在身后。过了双黄线,他再把她拉到另一侧。卷尔乐得听他数落,也愿意在路中央被他拎来拎去,她喜欢他关心她时略显唠叨的强势姿态。 卷尔到了粥铺坐定,还笑眯眯地沉浸在被保护的甜蜜中,高莫叫了她几次,她都没听到。 "陆卷尔!"高莫终于忍不住提高了音量,也不知道她小小的脑瓜里面装的都是什么,明明很聪明的孩子,有时就挂着一脸傻笑。 "到!"卷尔突然听到有人喊她的名字,口令式的回答冲口而出。 高莫笑笑,敲了一下她的头,"到什么到,吃什么?我去拿。"这里的早餐是十元一位的自助,味道很好,品种丰富,也算是物美价廉。 卷尔趴在桌子上,脸上热热的,"随便吧,我不挑。" 吃过了丰盛的早饭,高莫买了两瓶水,就带卷尔上了公交车。 "我们今天去哪儿?" "你们下午几点集合?" "三点。"卷尔看看表,"还有五个小时呢,我们去哪里玩?我昨天看了一下地图,想去的地方我都记下来了。"说着,她开始翻她的口袋,但牛仔裤的四个兜前后都翻遍了,也没找到记着地名的那张纸。 "可能放在屋里了。"她发现兜里甚至一块钱都没有,昨天整理的、要背出来的那个小包,彻底被她遗忘在角落了。 "那个,高莫,"卷尔心虚地说,"你借我点儿钱吧,我忘记带钱出来了。"她不是要买东西,这个城市又大又陌生,真的走散了,她总不能连打车的钱都没有吧! "揣你兜里不也是被偷!"高莫这么说,并不是无的放矢。说来也奇怪,钱放在别人身上很少被偷。陆卷尔同学身上揣两角钱,也会被小偷光顾,弄得她如果忘记带月票,就连坐公车的钱都要四处借贷。 卷尔有点儿晕眩地看着公车上人叠着人的盛况,"我们走散了怎么办?我都不知道在哪里上下车的。" "今天时间不多,我带你去书城转转。等军训结束后,时间充裕些了,再去其他地方。" 卷尔一听他的话,顿时就泄气了。她揣着一大堆话要和他说,可是他却要去书城。且不说那里的氛围合不合适,首先在那样的地方说话肯定是要遭人白眼的,什么叫事与愿违,这就是活生生的例子。 卷尔蹲了下来,这也是军训练就的基本功之一,另一项是席地而坐。"我不去。" 高莫想拉她起来,总不能让他也蹲下来和她沟通吧。"快起来,你蹲在这里,要被踩到的。"他这么说毫不夸张。这个公车站是中转大站,公车经常要排队进站,候车的人就要前后地找自己要上的车,速度稍慢,车可能就开走了。卷尔蹲在这里,踩到可能未必,但一定会被踢到就是了。 卷尔挣脱他的手,站起来,"走吧。"她不如意,发下脾气就算了,总不好真的给高莫脸色看。他不是她,怎么会知道她的想法呢!不知者无罪,又何况是自己单方面的心意,她还能如何,容以后再做计较吧。越挫越勇,才是她的风格嘛。 她尽管想得明白,但是在满架的书面前还是很难调动起自己的积极性,只是把高莫推荐给她的,据说是不能不读的好书通通买回来,当然只能是高莫付钱。 卷尔把书城里送的帆布袋子和自己都扔到床上,真有欲哭无泪的感觉。大家看她的脸色,也知道事情进展得并不顺利,彼此递个眼色,谁都不问。 罗思绎还躺在床上,过了一会儿,才探下身子看看她说:"怎么,人家走革命路线啊?" 卷尔摇摇头,她觉得她所有的力气似乎都耗尽了。这些书真不是普通的沉,高莫的脸色也不是普通的沉。所以她就只能自己扛回来。两个人的感觉可能惊人的一致,费力不讨好。 陆卷尔不知道自己的心怎么会被高莫弄得这么脆弱,一点儿也没有百折不挠的架势,反而有点儿一蹶不振。每日军训结束,她对着床头码起的高高的那摞书,连一点儿想看的念头都没有。 由于刚开学,学校的图书证还没办下来,卷尔觉得那么多书是一种负担,可在别人眼中,可是平常得不得了。读惯了书的人,对于文字多少有点儿强迫症,连门把手上塞的小广告都要拿出来细细读过。正因为爱书,才以己度人,不好意思借别人的新书来翻。齐舞就是这样的人,她自己的书都要包上书皮,记上购于哪里,是个人藏书的第多少册;她看书的时候,手边还会放一个笔记本,把喜欢的句子抄录下来,不在书上乱写乱画。 这天中午,齐舞和楚菲萍先吃过饭回到屋里。齐舞拿着水杯站在卷尔的床边喝水,歪着脑袋看卷尔的新书。 楚菲萍凑过去,"好书吗?" "嗯,"齐舞用手遥遥地指着,"这几本我都在报纸上看到过书评,开学之前,书店还没有卖的呢。"她的家庭条件一般,父亲是转业军人,单位是个军工厂,已经近乎停产,每个月只有几百块的收入。母亲的单位也不景气,早早办了病退,现在靠给一些小企业做账来赚些钱贴补家用。虽然父母已经尽可能地给她提供了最好的学习环境,但家里的情况如何,她清楚得很。她很懂事,与学习关系不大的书很少买,都是到书店里看。想要买哪本书,她都是要去书店反复看上个三四次,太喜欢了,才狠心买下来。像卷尔这样一口气买十来本书,还堆在那里接灰,碰都不碰,她真是不理解。 楚菲萍看了看,"当睡前读物的话,估计够卷尔看到毕业了。卷尔的这位高哥哥,素质教育是要从娃娃抓起啊!" 两个人正说着,卷尔和罗思绎从门外进来了。 "怎么了?"卷尔有点儿好奇,她们两个怎么围在自己的床前。 齐舞有点儿局促,"我看看你的新书。" 卷尔一听她提到那些书,脸顿时拉了下来,"想看哪本?借给你吧。"高莫一下子买了这么多书给她,总让她有一种被布置了作业的感觉。不知道从哪本看起,也不知道哪本是他比较偏爱的,更不知道他希望她看了之后得到什么样的收获。她心里越是当回事,就越是难下决心去看。堆在枕边,她不只翻身的时候要撞到头,就是在梦里也常见这些书在里面乱跳一般,让她的头一日甚过一日地疼。 "真的吗?"齐舞也不是太拘谨的人,"我盯上好几天了呢,就是不知道怎么问你借。" 卷尔把书挪出来,"你自己拿吧,别客气。还有谁想看哪本就随便拿,我要看的时候,再问你们要回来。" 齐舞选了本圣·埃克苏佩里的《小王子》,她一直很想看看,为大人写的童话故事是什么样的。"我会包上书皮看的,一定完璧归赵。" 楚菲萍推了齐舞一下,"你这个紧张大师,弄得我这样手笨的人都不敢借书了。"她选了本法布尔的《昆虫记》,冲卷尔晃了晃,"借我的话,使用权就暂时转移到我这里,真有污损的话,不许哭鼻子啊!"她其实早看过这本书,问卷尔借书,只是融洽一下气氛。这个齐舞什么都好,就是有时候有点儿太客气了,对于自己的和别人的东西分得很清楚。她可能是觉得自己没什么便宜可给别人占吧,所以一点儿也不肯借任何人的光。她吃饭忘记带饭卡,都要自己回宿舍取,别人帮她刷一下她都不肯。当然除去这些关乎利益的具体事例,齐舞是个特别直爽、很好相处的人。 楚菲萍家里的情况其实也不好。她父母都是知青,在甘肃工作,很大年纪才得了她,就盼着她能在上海落户,受到良好的教育。所以她年纪小小,就寄人篱下。上海,是父母眼里的天堂;在她的心里,却是浸着许多酸楚的地方。她没有受到虐待,却时时刻刻都能明显地感到自己在姑姑家里是个外人。上海,对于她也只能是个寄宿的地方,而不是她的归宿。所以她高考的时候,毅然决然地报考了C大。她领到录取通知书后,第一次在父母面前流下了泪水。她有她的人生目标,她不要父母费尽心机地安排她的人生,她要努力地赚钱,让父母在有生之年,想在哪个城市生活,就在哪里安家。 她们正说笑呢,何布和孙木南也回来了,两个人都拿着几个袋子。 孙木南说:"运动服发下来了,都试试,号码不合适的话还可以调换。" 罗思绎扫了一眼,"大红色,这是谁的主意?眼光真是非同一般啊!" 何布也跟着帮腔,"刚刚和南姐一路发下来,这身衣服应该已经被批得体无完肤了,起码颜色也要被口水泡得淡些了啊!"她拎出上衣,比在自己身上,"依旧完好无损,鲜亮夺目,质量还是可靠的!"她故意拉长声音打官腔。大家忙着迎合她,列举了这身运动服的数个优点。于是大家笑成一片,也就不去想穿上这么刺眼的衣服会有多么强烈的效果了。 为期三周的军训,在男生军体拳表演的震天喊声中宣告结束。经过了大学生活的第一次锻炼,这些半大孩子似乎都有了些变化,脸上的青涩褪去了一些,笑容里少了点儿稚嫩,多了一点儿坚定。周末的时候,她们把军装洗好,去院里领了新书,又在老生的带领下熟悉了上课的几个主要的教学楼。看来她们几个都对新生活充满了跃跃欲试的激情。 大一上学期的课,都是基础必修课,她们所在的院系一样,课表也完全相同。卷尔在发现这一点之后,首先的反应是有人可以帮忙占座了;第二个反应是如果不去上课,也很容易找到人帮忙请假。她所有的反应都是跟偷懒有关。而陆卷尔觉得最幸福的事情就是终于可以睡懒觉了。当然她显然自动忽略了院里平时要出早操的规定。 孙木南虽然还没被正式任命,但目前人文社会科学学院新生的女生事务,都是由她负责,不是院系的学生会副会长,就是分团委副书记,再不然就是女生部部长。据消息灵通人士分析,三者必居其一。所以出早操的事情,自然也要她负责。院里的体育部部长总不可能过来女生宿舍喊人,所以孙木南只有每天每个宿舍地叫人起床出操。出操是大一、大二学生跑操,大三、大四学生到操场做操。后者并不严格,而前者要点名签到,可谓风雨无阻。 孙木南第一天光想着要叫醒别的宿舍的人,却忘记自己宿舍的了。结果只有罗思绎和楚菲萍被外面的脚步声吵醒,但她们两个没梳洗坚决不出门,所以也没出操。集合的时候,孙木南对着别的宿舍无声怨恨的睡眼无言以对。 经此一役,孙木南作为寝室长取消了值日生可以留在宿舍打扫的规定,要求宿舍的每个人,每天早上必须出操。当然她也不是随便取消规定的,所有宿舍的清扫工作,都由她自己包下来,以身作则得让人难有二话。 卷尔也想支持南姐的工作,可她实在不争气,早上的时候,她的血压又低,勉强起来了也跑不动。往往在终点点名查数的时候,她就会被落下。跑操也要记录院系名次,卷尔几次跑到终点,都被暗示还是别记录了,不然会拖她们学院的后腿。结果就是她明明出去跑操,可补助照扣,她自己都觉得冤枉得很,可是又没有办法。最可恶的是跑操要求统一着装,她穿得红通通地落到后面,被后面的男生包围、超过、再包围、再超过,没几天,已经成了早上一景。她跑着跑着,就听后面有人喊:"看到那面小红旗了,大家加油啊!" 过了几天,陆卷尔也就自暴自弃了。她还是和大家一同出发,虽然慢,也不能搞特殊化啊!但是她干脆不跑了,拿着本单词手册跟在队后跑,距离被拉开之后,就自己找地方背单词去了,省得留在路上被人取笑。 www.lzuOWEN.COM 第7部分 丁未知道自己一定是闯祸了,因为陆卷尔刚刚还因怒意儿红扑扑的脸,瞬间变得青白。而那个高莫在陆卷尔没看到他的时候,就那么一动不动,而在她转身之后,他的动作可谓迅速得很,很快越过他们直接向楼里走去。这时不知道四周真的是沉寂了下来还是丁未太过专注于面前的两个人,他能听到陆卷尔很小声地、类似于耳语般地叫了一声:"高莫……",唤过之后,就再没了下文。当然,有下文也没人倾听,高莫的身影已经隐入楼中。 丁未拉起石化在那里一般的陆卷尔转到楼后的一处僻静的地方。 "你和那个高莫是什么关系?" 卷尔此刻才发觉自己被丁未带离了。她本不愿意迁怒别人,可这个丁未实在是衰神,明明没什么,却每次都被他搞得那么暧昧,连累无辜的她跟着受罪。 "要你管!"卷尔哪里有心情对他解说自己的事情啊,她不知道是自己的流年不利,还是单纯地同丁未犯冲。 "我也不想管。可是那个高莫走过去的时候,周身涌动的都是煞气,若是我引起的误会,当然还是我出面解决。" "你知道是误会?你也知道靠那么近会引起误会?!你不用解决什么,只麻烦你离我远点儿吧,就当从不认识最好。"卷尔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她现在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自己的命啊,怕是等不等闲,都注定要悲切了。 "他是你男朋友,还是未来的男朋友?给个提示,我这就去找他解释。" "解释什么?你要怎么解释?说我们头对头、脸挨脸地在比谁的天赋比较好,谁的脸更大一点儿?" 丁未抓了抓头发,把衬衫的纽扣解开了两粒,有点儿心虚地说:"我不是跟你开玩笑呢嘛。再说了我是要告诉你高莫在你们宿舍楼下的,谁让你不合作!问你是不是在等他,你就乖乖地说-是-多好,非得做那么多表情,话题才被岔开了。" "噢,敢情儿是我的错了,我面部表情太多,所以活该弄得误会百出、一团糟!"陆卷尔气极了,伸手抓住丁未的衣领,把他揪到自己面前,"那麻烦你以后别跟我开玩笑,麻烦你以后看到我这张脸就绕行!"卷尔说完后松开手,推开还弓在面前的丁未就要走。 丁未忙张开臂拦住她,"姑奶奶,是我错,是我错了,好不?我不是一直说是因我而起的误会嘛,我认错态度这么良好,你就别气了。我这就找高莫解释去,咱们什么关系都没有,以后我遇见你,保持三尺以上距离接触。" "什么叫三尺以上距离接触?" "言语上沟通也是接触啊!总不能因为他这么爱生气,就真不做朋友、不来往了啊!" "你才爱生气呢!"不管高莫怎样,卷尔也不愿意听到别人这样说他。 "这就护着了,真是!"丁未见卷尔语气和缓下来,就顺着她的话头套她的话。 "什么护着不护着的,我跟你说,不用你去解释啊!" "我不去解释,难道任你们就这么误会着啊,不用跟我客气。" "少臭美了你,谁跟你客气呢!"卷尔打断丁未的自作多情,"我是怕以你的解释能力,反而会招致更多的误会,您还是静静地退场吧。"卷尔说完,仿照丁未之前主持节目时下台前那浅浅的欠身,然后突然手臂一挥,"快走吧你!" 丁未又抓了一把头发,之前负责化妆的女生在他头发上不知道抹了些什么,他觉得越抓越涩、越抓越乱。"你怎么喜怒无常啊!"他嘴上虽然嘟囔着,却还是抓住陆卷尔,"这里偏僻,我先送你回去。" 陆卷尔对着随时都热情热心的丁未,就是一个沉默。这能怪他吗?能怪高莫吗?都不能。说到底错还是在自己,错在之前一刹那的犹豫,错在不能随时随地的稳重。虽然高莫没说过,但卷尔大概能感觉得到,他并不喜欢她任意笑闹。卷尔任丁未拖着自己走到主路上,然后就跟在他身后走回宿舍。 这个夜晚,她太累,太疲惫。她没有勇气再去找高莫,也没有言语可以说清此刻的心情。她之所以说不清,归根结底还是因为没想清楚。两个人相互喜欢,想在一起,原来也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卷尔希望有一天自己可以觉得爱情原来那么难、又那么易。真正地靠近他,同他站在一起,应该就不会有什么难题了吧。 她回到宿舍,可是大家都不知道流窜到哪个宿舍聊天去了,只有罗思绎照例是躺在床上的。"见到了没?我晃回来的时候,见到他在下面,就让他回去找你了。" 卷尔双手握住罗思绎床边的栏杆,头靠在手臂上,吊在那里,"见到了。" 罗思绎伸手点点她的头顶,"见到了还这么蔫儿,跟我你不用装吧!" "见了是见了,但是他没理我就上楼了。" "不能吧!"罗思绎霍地一下子坐起来,"他等你还不是有话说啊?!什么都不说,是怎么个意思?" 卷尔摇摇头,手把栏杆慢慢地抬起右腿,笔直地贴靠在脸上。很小的时候,她就发现练功的时候,心特别静。"估计见到我,就觉得没意思了吧。" 罗思绎推了卷尔的腿一下,"没意思就得想办法让他觉得有意思,你-金鸡独立-就有用了啊,现在两条腿都踢到这儿,也是白扯。" "是没用,可能我就是比较没用吧。"卷尔举起双手,这样稀里糊涂地就弄丢了高莫的手,这样莫名其妙地就变成擦身而过的结局,不是没用,又是什么? 罗思绎恨铁不成钢地说:"是够没用的了。"然后便再无声息。 何布她们回来的时候,就看到宿舍里面关着灯,罗思绎和陆卷尔一上一下地躺在床上,也不知道睡了没有。她们正蹑手蹑脚地要端盆出去洗漱,罗思绎突然说:"你们开灯收拾吧,我们俩没睡着呢。" 卷尔点点头,何止是没睡着,能不能睡着都不知道呢! 她们几个带回来最新指示,会餐的时间、地点都已经定了,周六五点、李园三楼。由于男女生比例过于失衡,所以女生每桌限坐两人。 关于这个话题,显然她们几个都还意犹未尽。 "咱们等一干男生都就坐了再进去,不然万一不小心坐到影响食欲的一桌,怎么办?"齐舞发言。 "去得太晚了,好位置被别人占去了怎么办?"楚菲萍问。 何布点头,"还是先去吧,选个顺风顺水的位置,吃、喝、看,什么都不耽误。" "多早算早啊?!再说有什么可看的,水平均一,坐哪里不是坐!"还是孙木南比较沉着。 "怎么没什么可看的,不是还有要自费参加、出高价买位置的吗?"齐舞贡献自己听来的消息。 在屋里的两个人听到这儿,总算是有点儿反应了。她们俩几乎同时问:"出多少钱,我卖!" "你们俩风格很高尚啊!行,回头我打听打听,看有没有敢顶风作案的。" "出席的时候要到各院系文艺部长那里签到,不到可以,替身出席应该是绝无可能的。"孙木南好心地解释了一句。 "哦。"卷尔和罗思绎再次异口同声地说,并且有些意兴阑珊。 "你们俩猫屋里练双簧来着?"何布对她们俩出奇一致的反应大感兴趣。 卷尔和罗思绎更加一致了,她们俩都幽幽地叹了口气,下床摸出自己的水盆,晃了出去。仿佛这些人、这些热闹都不存在一样。 恋爱故事,无外乎就是调笑和哄笑,这是卷尔最近观察而来的结论。当然也是她数次堵高莫未果,眼前却总有无数对情侣旁若无人地在一起亲昵地晃来晃去,才导致她恨恨地下了如此断言。两个人腻在一起,你来我往地说着无聊加肉麻的话,偏偏另一个还十分受用地乐在其中,是为调笑;哄笑嘛,那就是有第三者在场,尽在不言中地、很有意味地跟着起哄了。娱人娱己,这也是恋爱的功能吧。 丁未携姚笙一同出现在会餐现场,很快那种哄笑的场面出现了。令人万分佩服的是两个当事人都落落大方、应对得体。说的、做的,给人的感觉仿佛天经地义一般,自然得让人信服。 "小丁同志很能干啊,这么快就把人定下,昭告天下了。"何布颇赞叹地说。 孙木南笑呵呵地说:"那是,他是谁啊,我偶像啊!"那得意的样子好像是真觉得于己有荣焉。 她们再说什么,卷尔就没听到了,因为她被罗思绎拉到另外一桌坐好。她们俩商量好了,吃完就走,到外面买点儿水果去。但是总有她们预料不到的情况出现。 卷尔坐下不久,就被身边的一个男生拉住问这问那的。他那奇怪的发音,让卷尔忍了又忍,终于没忍住笑了出来。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卷尔连忙道歉,可是道歉也止不住笑意,实在是他的语调总让她觉得他是在唱歌一样。 "没事,没事,我习惯了。"这个叫索朗的男生略带点儿腼腆地说。 罗思绎冷眼看着,突然问:"民族生?" 索朗点点头,似乎更窘迫了一些。可罗思绎管不了他会不会尴尬,冲卷尔说:"他逗你呢,从小过来读书,京片子怕是说得比我还地道呢。" 卷尔有点儿诧异。果然索朗再开口就已经是一口标普,字正腔圆,"我是看到陆卷尔同学的舞蹈,想家了,所以才想用乡音的。绝无他意,绝无他意!"同他一本正经的语气相反的是他的表情,他眼睛瞪得大大的,对于逗你玩的笑意毫不掩饰,看着就很可恶。 卷尔叹气,"跳藏族舞蹈的是何布,不是我。"难道是自己摔的那一跤触发了索朗同学的思乡之情? 罗思绎拉下卷尔欲指给索朗看的手,"听他鬼扯。"她真是头回看到脸皮堪比城墙的人,被人戳穿了把戏还能在那儿有模有样地自圆其说。 索朗往后坐坐,靠实在椅背上,方便他让过卷尔直接跟罗思绎对话,"请问,什么叫鬼扯?"他一副认真讨教的坦诚模样。 "就是鬼在扯淡。"罗思绎轻轻地回道。 "什么叫扯淡?"他这次仿佛更加虚心。 "胡诌。"罗思绎的声音也更显耐心,一个字一个字地蹦出来。 卷尔贴在桌边,研究新上来的饺子是什么馅儿,突然只觉得背后冷飕飕的都是刀光剑影。 所以她们早退的计划显然被好学的索朗同学打乱了。一直到王老师宣布会餐圆满结束,罗思绎这厢犹在与索朗你来我往地唇枪舌剑战个不休。 罗思绎站起身来,还不忘对整晚的讨论加以总结,"今晚咱们俩的对话,就是扯淡。"她说完也不看索朗的表情,拉着卷尔就走。 她们走得不紧不慢,虽然算是伙同大部队一起撤退,但晃着晃着就被落在后边了。洒着月光清辉的林荫路上静静的,仿佛喧闹和嘈杂都被之前的脚步带走了、带远了。卷尔和罗思绎就每步都轻轻的、缓缓的,很有默契地享受这难得的幽静。 "你有点儿出息好不好,别拉我,我得回去了。"有个声音从路边传来。 卷尔同罗思绎对望一眼,那声音太有特色了,想当做不知道都难。姚笙的声音最近一直听,太熟了。 "我就真的不行?"另一个有点儿熟悉的声音问道。 卷尔反应了一下,觉得应该是丁未,她拉了拉罗思绎,想快点儿离开这儿。这种事情旁听总是不大好。可罗思绎停在那里,反手将卷尔的手握得牢牢的,一动不动。卷尔没办法,只好也停了下来。 突然姚笙没有任何预兆地就从树林里冲了出来,在路边还被绊了一下,卷尔忙伸手扶了她一下。 姚笙看到路上杵着的两个人,显然是把她跟丁未的对话全听了去。她一时间也不知道是不是该向这个伸手扶她的女生道谢,所以只点了点头就转身走了。 罗思绎冷笑了一下,松开卷尔的手,"你自己回去吧,我想一个人走走。"她走得并不快,但卷尔却看出她脚步中的轻快。走着走着,罗思绎突然跑了起来,渐渐跑出了卷尔的视线。 接着,丁未同学毫无意外地出现了。 他看到陆卷尔,竟然还能扯起嘴角干笑两声,"幸好是你。" 卷尔忍不住翻了一个白眼,是我怎么就幸好了!? 丁未见她站在那里不动,就把她拉过来,勾住她的脖子向前走,"见者有份,咱哥俩去庆祝一下。" 卷尔拉住他的手甩到一边,"有什么好庆祝的?"她更想说的是怎么撞见了这件事,直接就把两个人的关系撞成了哥俩! 其实不论他套不套近乎,她也不会把今天的事情说出去。求爱不成已经是够惨的了,让更多人知道也只能是更多人等着看好戏,谁会真的明白那当中的滋味呢!喜欢也说不出、喜欢也给不出的心情,她是明白的。 "庆祝不用失恋。"丁未说完无视她的抵抗,拉起她就朝校外走。 陆卷尔哪里想得到,丁未的庆祝活动是这么毫无章法,外加感天动地。 说他毫无章法,是因为他竟然带卷尔去了校门外的一家小小的串店。那家串店真是小,窗口式服务,吃串的人只能在外面站着吃。因为已经很晚了,所以老板照顾他们,给他们俩拿了两个小圆凳。卷尔点了些肉串,又让老板烤了两个面包。丁未呢,只要了啤酒,坐在那儿举着瓶喝。 卷尔拿出纸,把凳子简单擦了下,就发现她这一转身的工夫,丁未已经干了半瓶多。卷尔想劝他少喝些,却又觉得或者借酒浇愁是有几分道理的。她不能帮他分忧,那就不拦着他解愁吧。 串店老板是个胖胖的中年人,因为店面的限制,在他这儿喝酒的还真不多见。所以他店里的那几瓶啤酒其实是他给自己备着的,并不指望着卖了赚钱。卷尔他们点的东西烤好之后,他也拎着瓶酒和一个塑料凳子出来了,冲丁未举举酒瓶,两个人就开喝。卷尔反而成了小二,帮他们拿酒开瓶的。这两个人话倒是不多,你一瓶、我一瓶的,不客气也不推让,最后的一瓶两个人分着喝了。 账是丁未结的,卷尔要结,却被他推在一边。他看起来很清醒,数酒瓶的时候非要把跟老板分喝的那瓶酒算自己账上。胖老板也是个爽快人,"得,小兄弟,今儿算你请我,常来啊,下次我请客!" 卷尔笑呵呵地追问:"请我不?" "请啊,一起来,一起来!"胖老板说笑着就忙活收摊去了。 卷尔和丁未两个人向校园里走。他们走得不算快,卷尔是有点儿饱,有点儿困,所以走不动;丁未呢,好像一直在盘着走,步子迈得很大,却挪动不了多远。 卷尔选择在路中间走。路上没车,而两边有树,她总觉得还是中间安全些,有月光,有灯光。丁未呢,忽明忽暗地晃在路灯的昏黄或树影的幽黑中,让卷尔总担心他会不会哪下没控制好幅度而直接撞到树上去。 静静地,突然丁未哼唱起来, 一片落叶飘上窗台 一颗糖在嘴里溶开 一首情歌在结束中 形成了悲伤的时光 她忧郁的眼神从我脸上移开 我失去了她……(木马乐队《我失去了她》) 他靠着树,仰着头,望着天,一遍一遍地只重复这一段。 卷尔耐着性子站在一旁,他的曲调哀伤得让她不忍打断,她已经听不出好听与否,只觉得那种伤心仿佛通过空气都能传染。卷尔听他唱了很多很多遍都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忍不住凑过去,"丁未……" 丁未的歌声停了下来,他抓过卷尔的手,在自己的脸上胡乱地抹了一下,然后什么话也没说就那么走了。留下一手温热最后转变为湿凉的陆卷尔,一个人在那里站了很久很久,久到那些湿凉仿佛渗入了手掌进而传递到心里。 这个夜晚对丁未来说,不能算有多重要,尽管这是他第一次表白遭拒,算得上他为数不多的伤心,但是的确在他的心里没留下多少痕迹。他的人生有太多太多重要的事情,他的记忆都是留给得意的,没有空隙留给伤心失意。可是这个夜晚,对陆卷尔来说,却是她苦难人生的开始。就是在这个夜晚,她对他心生怜意;就是在这个夜晚,她误以为他是个深情的人。 第10部分 圣诞的余韵还未过去,白胡子圣诞老人旁边再贴上新年快乐,新一轮的庆典就不待谢幕,又重新上演了。这一次的规模明显要更浩大一些,由非官方的转为官方的督办。各院系都有活动,虽然大同小异,无外乎是联欢会后再有个聚餐,但也获得了这些新生的极大关注。 "听说校长也会参加联欢会。"齐舞的语气无比肯定。 "那么多院系,一个校长分得过来吗?"何布马上表示怀疑。 "校领导基本上是按照专业走,到相关的院系去。咱们这种文科,估计就是党委书记啊、团委之类的过来了。"卷尔把在学生会听到的相关消息组织了一下公布出来。 "文科怎么了?一流的综合性大学,少了咱们能成事吗!"楚菲萍插上一句。 孙木南一边拖地一边说:"少了校长你们就不联欢了?" "谁来我都懒得看,还得鼓掌,烦死人。"罗思绎终于也参与了一句。 "要是能在礼堂放一场《霸王别姬》,有-哥哥-出席,把我的手拍断掉都没问题。"齐舞突发奇想。 "也没见你多喜欢他,他的歌你会唱的还不如我多。"何布马上拆台。这倒是实情,齐舞对哪个明星都没有什么偏爱,八卦之类的是谁的都一样感兴趣。对张国荣,也就是提了两次而已,磁带买了不少,可放哪首出来她都叫不出名字。在别人看来,她的喜欢实在是不够尽心。 "我又不是把他当偶像来崇拜,又不迷恋他,有他会就行了,我干嘛非得会。" "不迷恋你为什么还想见他?还要跟他一起迎接新年?" "听他的歌,就好像他时时在跟我说话,想见他的那种心情,就好像是想跟笔友见个面。我如果参加他的演唱会,所有人欢呼呐喊跟着唱和,我可能最多就是站起来朝他挥手。我真的不迷恋他,我就是想见见他,感觉一下他是不是我认识了很久的那个人。"齐舞否认她迷恋,但是所有人好像都从她的话语中捕捉到了点儿小女孩的情愫,淡淡地舒展在那儿,不争奇斗艳,可存在已经是所有的表达。 "服了,你这真是宠辱不惊、生死与共啊!"何布感叹地说。 齐舞一手叉腰,一手伸出来点在何布的脸上,"随便你怎么说,我跟我家-哥哥-都不跟你一般见识。"她故作泼辣的姿态带着点儿憨憨的可爱,把她们逗得笑作一团。 在孙木南的主持下,话题总算是又回到了关于联欢会的讨论中。联欢会的表演不是很正式,所以她们打算表演个小合唱,里面最多分分高低声部,这样排练起来也简单。 "我不知道会不会被抓去干活,先跟你们练着,要是真的上不了场,不许怪我啊!"卷尔见结果已经出来,忙提前声明。 楚菲萍正好站在卷尔身边,趁别人在热议站位以及服装的话题,她小声问她:"说,是不是要跟高哥哥约会,才预先请假的?" 卷尔忙摇头。难怪楚菲萍会这样想,她这两天跟高莫的确是来往得比较频繁。迟到的、无缘的平安夜电影仿佛没对他们之间的关系有实质性的坏影响,她去找他,他每次都肯出来。但是卷尔几次试图跟他讨论有关漫不经心的话题,他都不肯跟她谈下去,好像他们在一起就是为了吃饭,或者是为了研究学习方面的问题。 卷尔也恼火,索性直接喊道:"我知道不论我怎么说、怎么解释,你认定的事情就不会改变。小时候就是这样,我跟你出去玩,摔倒了哭过一次,你就说我太娇气,不肯再带我玩。不论我后来表现得多勇敢、多坚强,你也始终认为我娇气。" "你不是第一次说我漫不经心了,在你看来我要做到怎样才能称得上花心思呢?难道做什么事情之前,先大张旗鼓地宣传,让所有人知道我要达成什么样的目标,然后做出奋斗的样子?学习学得废寝忘食,要么掉头发,要么学到长出白头发;对人呢,想结交从一开始就极力讨好,然后形影不离;说了什么、做了什么我都会有极大的反应,表现出苦恼到极点的样子,这样就对了?!"她发力学习的时候,每天只睡四小时,弄得每天带着大大的黑眼圈去上课。她不是没苦恼,只为了他一个人认真苦恼过,可他却一竿子把她打翻,就此盖棺定论了。 高莫当时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说:"卷尔,原来你这么委屈。" 卷尔喊完就痛快了,还没当回事地说:"是啊,我冤死了。"她是真的有点儿冤,她怎么也想不到正是她这一番吵嚷,会让高莫下决心离开,去国外拿学位。而且速度快得让她来不及挽留、来不及表露悲伤。 卷尔见楚菲萍明显不相信的样子,又说:"我真的是怕学生会那边有事,咱们还打算着过元旦呢,那边已经开始筹备新春团拜会了。到那时我早回家了,所以现在要抓紧干两天活。"因此,就算她是真的有找谁共度新年的心思也得先放下,应对完摇身一变成为她顶头上司的丁未,才真正会有好日子过。何况她都不太敢想约会之类的事情,她发觉他们平常的见面往往都比较顺利,越是郑重其事,结果越是凄惨。 果真,到了三十一号那天,卷尔早上出门之后,就再没能被放回宿舍跟姐妹们团聚。说她有多忙,也真算不上。她只是很不幸地被留在了学生会值班,从早到晚都没来替换她的人。中午的时候,她饿得不行,刚想出去吃饭,偏偏校办打来电话。她把事情记录下来,又根据学生会的通讯录辗转通知了相关人员。她忙完之后,才发现已经快到一点了,打电话的时候,无意识地喝了很多水,这会儿倒是不觉得饿了。卷尔心想,食堂反正也剩不下什么了,不如坚持一下等有人来了,她去点个小炒,好好儿吃一顿。 就这样她坚持又坚持,写写画画,接打电话,不知不觉天都黑了。卷尔捂着肚子坐在那儿,正饿得发慌呢,突然有人喊她:"陆卷尔,你在这儿干吗呢?" 卷尔抬头见是丁未,"我在值班,"说完虽然觉得可能性不大,还是带着点儿期望问他:"你是来接我班的吗?" "值什么班,接什么班,谁让你在这儿的?" 卷尔呆了呆,"我不大认识,反正是学生会的,在这里遇到过。" "不认识你就听人家使唤?"丁未有点儿火大。 "他问我能不能值会儿班,我当时反正也得在这儿写海报,所以就答应了。我也没想到一值就是一天。" "一天?"丁未把手上的东西放下,"你一个人在这儿老实地待了一天?"他见卷尔点头,再也忍不住,"你有毛病啊!" "你跟我喊什么,还不是你非要我今天把这个写完,不然我能来?能被抓住吗?我还没怪你,你倒冲我喊了。"卷尔看看时间就开始穿外套,八点多了,不知道饺子包好没,她已经饿得看什么眼睛都冒绿光了。管丁未是不是来接班的呢,既然有人来了,她正好可以溜走。 "我是想冲你喊吗?这不都让你这老实孩子给气的吗?以后除了我安排给你的事情,别人让你干什么,你都不用管,有事让他们直接找我。今天是谁,你回头指给我看,不能就这么算了。" "不算了,你还想怎么着?把人家也抓来饿一天?"卷尔这才知道丁未有护短的美德,对被护着的人来说,是该称之为美德吧。 "不饿一天,也不能让他好过了!"丁未收了他外露的火气,"走,我请你吃东西。" "不去,我要回院里,今晚我们吃自己包的饺子。" "全校的新生差不多都是吃饺子,在食堂煮得半生不熟的,你也敢吃?"丁未继续劝她,"走吧,先跟我吃点儿,你们院的饺子下锅得排到半夜呢。" "你怎么突然这么好心?" "我什么时候坏过,你打听打听,咱如今在这地界儿也算号人物,能背着害你挨饿的骂名吗?总得把你喂得饱饱的,再放回去啊!" "看,露馅儿了吧,在我这儿亡羊补牢,别指着我出去给你做正面宣传啊!" 两个人说说笑笑地走出校门,丁未一伸手,拦了一辆车。卷尔没提出异议,拉哪儿算哪儿,只要给她饭吃就行。 丁未带她去的是一家肯德基,卷尔之前从未吃过。她在家的时候,很少有机会出去吃饭。即使是出去也都是跟父母去中式的餐厅,他们对洋快餐很不接受,经常说没营养,吃了只会胖。 卷尔那天晚上吃了两个汉堡,喝了一大杯可乐,吃了一个圣代,好像还有薯条。丁未先是担心她不够吃,后来是担心她吃得太多、吃坏肚子。 "这不都交完钱了吗?不吃多浪费。"卷尔一边吃还一边给自己找理由。 "这是两人份的,两人。"丁未对后面两个字加了重音后,见卷尔还是没有反应,只好又去买了。 后来她每次想起那个晚上,都觉得很美好。因为那时的她,那么容易满足,两个汉堡、一杯带着草莓的圣代就可以把她填满,让她幸福得轻叹。那时的剪影是最纯粹的青春。 元旦的假日已经是最后的烟火,繁华过后就是备考的夜夜鏖战和考场上的奋笔疾书了。 卷尔不知道是不是高考那段时间熬伤了,往往跟着大家收拾好了,坐在桌前凑着烛光没看上几眼就昏昏欲睡了。她总是第一个被赶下去的人,因为她在那儿一摇一晃地坚持,反被她们说是在涣散军心。所以后来她干脆争取早起扫两眼,完全放弃了将每个知识点都烂熟于心的打算。考试的时候,她没觉得简单,可也没遇到完全答不上的题。别管是不是真会,她把能想出来的答案都写上去了,答得满满当当,所以出了考场次次都是兴奋异常。她能不兴奋吗?马上就可以回家了。她们几个早就在复习不下去的时候把行李打包好了,单等辅导员一声令下,就五湖四海地散去了。 高莫来找她,正是她考完最后一科的晚上。有半个月没见到他,他看起来瘦了些,笑容淡得几乎看不见,很有点儿要得道成仙般的云淡风轻。 "票拿到了吗?"高莫问她。 "嗯,刚发下来。你在哪个车厢?"车票是由学校统一订的,订之前,他们俩商量了一下,报的是同一天,相同车次,调到一起坐应该问题不大。 "对了,你喜欢吃什么牌子的方便面,晚上我去买。"同寝室外地的几个已经决定晚上一起去超市,给家里人买点儿小礼物,另外还要买点儿路上吃的。 "我这边还有点儿事,还不能走。"高莫刚说完,就看到陆卷尔扬起的眉毛和翘得高高的嘴角瞬间同时掉落。 "那得几天?"寒假一共也就三十几天,今年春节在一月末,如果不现在走,那买票势必会很成问题的。 "得看事情顺利不顺利。" "那就是连改签都不行,只能退票然后再买?"对于铁路购票,卷尔最近刚刚得到高人指点,所以说得还像模像样的。 "是,所以你先回去吧,家里都等着呢,我忙完就回去,一个人的票也好买些。" 卷尔于是就相信了,于是就带着一大包特产和准备假期看的书,挤上了回家的火车。 可是高莫却没有信守承诺,他过年没赶回来,十五没赶回来,直到卷尔登上返程的火车,依然没有他的消息。 卷尔隐隐猜到是有事发生,因为随着她问起高莫的次数增多,她发觉不论是高叔叔还是高莫的妈妈迟阿姨,甚至自己的爸爸妈妈,表情都很不自然。他们总是背着她热议着什么,每每都能听到他们越来越高的声调,可一旦她走过去,他们马上会故作平静地闲聊。 几次之后,她就干脆不往跟前凑了。她给罗思绎打电话说:"不知道他们为什么要故作神秘,不就是高莫的事情嘛,谁还能离他比我近,消息比我灵通!告诉我,我还不听了呢。"她心里想的是等她回学校,自然就知道了。所以临走的时候,妈妈几次想跟她说什么,都被她借口收拾东西岔开了。妈妈最后也只能摸摸她的头说了句,"你们这些孩子,个个都不让人省心。" 等卷尔知道妈妈究竟所指为何的时候,已经太晚了。是啊,太晚了。高莫已经人在大洋彼岸她不知道的某处了。 "陆卷尔,想哭就哭,哭完就把这件事、这个人忘掉,不用再想了。"罗思绎陪着卷尔在寒风中站了很久,看她一直呆呆的,很担心她憋出病来。 "我应该哭吗?他出国读书,是好事情,我为什么要哭?" "那你这比哭还难看的表情是从哪儿来的?"还有这一小时的静立,难道可以解释为高兴的?罗思绎想了想,觉得重症还需猛药,"他应该不是一个人走的,听说姚笙也去了斯坦福。" 这件事罗思绎也是猜测。假期没能回家过年的索朗给她打了几次电话,中间就提到过姚笙,说这样一个大美女竟然追人追出国了。当然他最后总结的意思就是要罗思绎惜取眼前人,别等他也出国再后悔,追去不是那么容易的。 卷尔猛地抬起头,"他跟谁去,也不该不告而别啊!我们那么亲,他连一个电话都没给我打过。这么大的事情,他一点点风声都没透给我,一句都没有……"卷尔伤心得翻来覆去就是这几句话,她没有别的立场责怪他,只能责怪他为什么不辞而别。 这一点,倒真是错怪高莫了。他一早就把打算跟家里人说了,还亲自给陆叔叔打了电话。离开是离开,他总要把该交代的交代清楚,没时间赶回去当面说,在电话里虽然难以启齿,可他还是说了。 "当初您问我,我的那些计划,卷尔不愿意怎么办,我说看她的意愿。可事实上我那时觉得,跟我一起,她怎么会不愿意?!" "她说不愿意了?"陆艇对自己的女儿多少是了解的,她要是真的跟高莫有什么不愉快,回家早就表现出来了。 "我没跟她提过,是我感觉……" "感觉要是那么有用,谁都不需要医生了,自己就能诊断,自己就能治病了!"先是把高莫当子侄一样疼爱,后来是看女婿似的,如今这事儿突然就不成了,陆艇一时间接受不了。 "陆叔叔,我早晚都要出去。"高莫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最初,他下这个决心,的确是出于一时的冲动。卷尔跟他在一起,会觉得委屈,一想起这个,他就恨不得马上走得远远的。说他是太过自傲也好,说他是死脑筋也罢,反正他忍受不了自己的煞费苦心在卷尔那儿却是那样一个效果。可后来申请学校、办理相关手续,这些琐事让他的心慢慢平静了。现在不是赌气的时候,要做的事情,也不是能任意对待的。他要按照自己的规划继续走下去,卷尔是否同路,或者是不是会在哪条路边等他,总要走下去才知道。而他终归不是可以等人的那个,除了陆卷尔,他还有他的梦想。 "那好,卷尔那边,我们来说。"陆艇挂了电话。可四个大人商量来,商量去,直到卷尔回去,都没想出来该怎么跟卷尔说,才不会让她难过。小女孩的心思,他们是看在眼里的。高莫的爸爸妈妈甚至比卷尔的父母还激动,他们心里都知道,好好儿的亲家,怕是结不成了。 所以高莫的不告而别,责任主要在开不了口的四个大人,并不是他的本意。卷尔当天晚上,在打回家的电话里知道了整件事的来龙去脉。连这个都不能怪,卷尔忽然有点儿无所适从。不能怪他突然离开,不能怪家里人不忍心跟她明说,那么怪谁呢?只能怪自己。怪自己把好好儿的事情,一再地搞砸;怪自己把好好儿的高莫,生生地气走了。是啊,是她给气走的。不然他想做什么,总不会最后才想到告诉她;不然他怎样也会留下只言片语,不会走得这么突然、这么决绝。 下{ 书 }网 第13部分 大二的生活的记忆,不是繁重的功课,而是忙碌的身影。同宿舍的几个,不到晚上都不容易遇到,仿佛忽然都有了斗志去完成理想。 陆卷尔最初对这种状况很不适应,一向热闹无比的寝室,突然萧条了。互相之间,没有时间聊天,也没有时间关心,彼此的距离,陡然拉大了。朋友的概念,不再局限于一个宿舍,楚菲萍就跟隔壁宿舍的沈晓关系特别好,每天早上都能听到沈晓在门口喊她,"菲菲,你好了没?"选一样的课、在一起上自习,特别要好才会同进同退。 罗思绎的课与卷尔大部分选的一样,但是她除了上课以外,都会待在图书馆。卷尔每次坐在罗思绎帮她占的位置上学习,不到一小时多半就会被叫走,让她想跟罗思绎多学一会儿都不行。后来她不得不放弃同罗思绎一起上自习。罗思绎帮她占座,就会有很多人反复地来问那个座有没有人,问的次数多了,很影响她。何况卷尔自己有时候把书包放在那里,却往往没时间回去取,这样又要麻烦罗思绎帮她收拾好带回去。所以坚持跟罗思绎一起上自习,除了给她添麻烦,看不出还有什么其他效果。 卷尔为什么忙,她自己并不十分清楚,只觉得每日都被安排得满满的。除了一些公事之外,丁未同学的一切事宜也都归她来打理。大到他的日程安排,如果他每日课表加上会议时间表可以算得上日程的话;小到他衣服的送洗、吃哪家的盒饭,都由她来定。 "丁秘书长,从今天起我拒绝再为你做牛做马。"卷尔把丁未递过来的文件夹原封不动地推回去,她同丁未各据办公桌的两端,所以推回去的动作还蛮有气势的。 "怎么突然这样?"丁未按住文件夹,他对于小好人陆卷尔的突然爆发没有一点儿准备。 "不突然。麻烦你说说,现在秘书处的事情,从上到下哪一件不是我在做。你现在顶着秘书长的头衔,每天只做两件事,吩咐我,或者吩咐别人找我。" 当然丁未还有另外的事情要做,就是空出来的时间要跟一干来找他的小女生聊天。聊就聊吧,卷尔最受不了的是他们非要在办公室里面聊,丁未会在某个小女生笑得妖娆恐怖的时候,突然冒出来一句两句指示卷尔的话,场面常常会变得骤冷而且诡异。陆卷尔总觉得她后来之所以在女生中人缘渐差,与她旁边某人的调情分不开,尽管他从不承认。 "你对我将重任委于你而不满?多少人想要这样的重视都得不到呢!"丁未拗口地说完这句话,挑挑眉以示赞赏,古句应用成功。 卷尔双手合十,"求你了,重视别人吧,我自己还有一堆事要做呢!" "有什么要做?上学期不是考了第一?拿了一等奖学金?" "考第一能说明我水平高吗?我只是比别人背得好而已。别人都十本十本地借书来看,我呢,教材能看完就不错了。何况我还要抽时间学英语,学生会的事情我真的不想做了。" 丁未站起来在卷尔那儿翻翻找找,举起一本单词手册,"翻成这样,可以了。" "这哪里够,我要报新东方的托福班。"陆卷尔公布她最近的计划。 "你当学生会是哪里?说来就来,说走就想走!"丁未见卷尔来真格的,也严肃起来。 "我没要走啊,我只是说我不想做事了。如今也有新鲜的血液补充进来了,麻烦您高抬贵手,多给别人一点儿锻炼的机会吧,我老人家得功成身退了。"卷尔称自己老人家,是跟曾毅学来的。他在陆卷尔身上也是花了大心思的,不过到了最后,两个人倒是熟悉起来,无话不说,却没有一点点暧昧朦胧的所谓恋爱气氛。弄得曾毅哀叹,老了,老了!从此后就自称我老人家了。 "不做事,谁养着你,我们这是什么闲散衙门吗?" "那随便你,反正我不干了。"陆卷尔心说,关键是干不干活儿都没有什么优待。 "真的随便我?"丁未一脸坏笑,"要自由,没问题!拿什么来换?" 卷尔看着丁未猥琐的怪样,被吓得岔了气,惊天动地地咳了起来。 丁未走过来轻拍她的后背,"要说什么,把自己憋成这样?" 卷尔口不能言不代表丧失行为能力,她握紧拳头向丁未偷袭,正中本该柔软的腹部,可竟然有被弹回来的感觉。她不甘心地又要出拳,却被丁未圈在怀里制住,"就算是不疼吧,你也不能拿我肚子当鼓敲是不?" 卷尔低头,努力地调匀呼吸,却觉得空气似乎越来越少,只好抬起头。却不料嘴上一凉,旋即又是一热,眼前只看得到放大到细节的丁未的侧脸。 凉的,似乎是他双唇的温度;热的,是他的呼吸。 "看来这个能止咳。"丁未对于这个突如其来的意外,有点儿着魔,陆卷尔的唇那么软、那么柔,似乎有什么藏在里面等他开启。他把持不住地让双唇又贴了上去,但是仅仅贴着还不够,松开了卷尔的手,他将手放在卷尔脑后,让她的头完全仰起,然后他的唇舌就迫不及待地探了进去。 那是什么滋味?许久之后,丁未才可以形容一二。他不知道是在渴望什么,仿佛是要把她唇齿间的所有都狂扫过来,可单单是扫过,却又浇熄不了心火,想要她也动起来,想要她像她的名字一样把他卷起来,卷起来,然后吞下去。 卷尔则是已经呆掉了,她任丁未把她任意揉搓,任他予取予求,僵僵地不敢有任何动作。失控的丁未,让她有点儿害怕。直到他的牙齿弄疼了她的嘴唇,她才不自觉地挣扎起来,慢慢地动作越来越大,直至要挣脱他。 "唔?"丁未发出不满的疑问。 "疼……"卷尔不知道该怎么办,她下意识地把手盖在脸上,这样他就看不到,也亲不到她了吧。 没想到,丁未没有试图拿开她的手,他只是把她的手向两边轻拉开,露出他想要的,带着诱哄的语气说:"这次不会疼了,我保证……"说完再一次压过来。 卷尔看不到他,只感觉到他的动作。这一次似乎真的没有割到她嘴唇的利齿出没,碰触到的都是厚厚软软的感觉,还有或轻或重的搅动。可渐渐地他又开始用力了,吸得卷尔木木麻麻的,不知怎么就想起《大话西游》中的黑山老妖吸人精气的镜头来了。惶然加上害怕,让卷尔的两只手顾不上捂住红烫的脸,反手摁住丁未的脸,用力地要推开。 "又疼了?哪里……"丁未无比发达的运动神经显然很有助于他开展这项新运动,虽然他发觉观摩远没有实战来得有效。他放松了她,却没离开她,反而一下一下地轻触着她,仿佛要以此来缓解他带来的疼痛。 卷尔挣脱不开,只好向下蹲去,从他的臂弯中钻出来,抱住头龟缩在那里,任丁未怎么拉都不起来。 以丁未的力气,想把她拖起来那是轻而易举的,但卷尔的逃脱让他恢复了一丝清明,他这是在干什么?对一个自己一向当成妹妹看的陆卷尔在干什么?!他找不到一个可以说服自己的、像样的理由。当初曾毅跟他表示要追卷尔的时候,他是怎么说的,这么小的孩子你也下得去手?如今他下手了,还恨不得吞下去似的,只是因为看起来、尝起来都那么可口。 正当两个当事人一个蹲着、一个站着,不知道怎么办才好的时候,一个声音从走廊传来,"卷尔,收拾东西,走人了!" 这是杨秋,她是在那次春游认识陆卷尔的,喜欢曾毅的她在当天就确定了陆卷尔是她的头号敌人。确定也是在心里确定,她断不会跟任何人说的。从那天开始她就有意无意地接近卷尔,她倒要看看,这个陆卷尔瘦瘦小小的哪里好。卷尔是不知道杨秋有这些心思的,在学生会能有个伴儿,对她来说是求之不得的。 杨秋同卷尔熟识了之后,对她的印象越来越好,随和得可以说完全没有脾气,可谓聪明而不要强,漂亮而不疯张。她把卷尔当成好朋友,甚至是在知道曾毅完全没戏之前,娇小的、被丁未一直欺压的陆卷尔需要她的保护。杨秋是学生会里面为数不多的对丁未没有多少好脸色的女生。她常替卷尔打抱不平,看不过去也不是只会用说的,而是经常陪卷尔做事,晚上也会等卷尔一起回宿舍。 听到杨秋喊她,卷尔马上站起来,抓起椅子上的包就要跑。 "哪儿去?"丁未手快地抓住她,尽管没有应对这种场面的准备和经验,但是他也不能让陆卷尔这么稀里糊涂地跑了。发生了的事情,总得有个说法。 "杨秋等我回去呢。"卷尔觉得紧握在她手腕上的手掌像是会发热一样,烙在那里,烫得惊人。 "刚刚……"丁未知道杨秋随时会进来,但还是想把话说完。 他没料到卷尔把包挡在身前,打断他,"没有什么刚刚!"她说完,掰开他的手就跑开了。 卷尔一直跑出楼门才被后面追上来的杨秋拉住,"我在后面喊你,你怎么还越跑越快了?"她用手指轻点卷尔的脸,她的脸上不是运动后的红润,反而有点儿气血不畅的紫涨,"看你跑的,停下来喘口气。" 卷尔点点头不说话,只是慢慢向宿舍走去。杨秋见她脸色不对,估计是在丁未那儿受了气,当下也不再多言,只是陪她往回走,随便找点儿有趣的事说给她听。 正走着呢,卷尔被杨秋拉到一旁,听她在耳边嘀嘀咕咕的,"以为这么晚就没人管了?一会儿我就找人来记他们的名字。"她抬眼望去,见是两个人在小路中间旁若无人地亲吻,估计持续了有一会儿了,依旧难舍难分。 "别管了,走吧。"卷尔原本就没有管这类事情的兴趣,今天更是看到了都觉得伤眼睛,绕过去就想走。 "不管怎么行,"杨秋见卷尔说话了,就逗她似的说:"学校最近校风整顿,各院系学生会成员每天带着红袖箍到处赶呢,这个落在咱们眼皮底下,怎能就此放过?" "他们也是被赶出来的?"卷尔指着路中间的这两位,看起来不像是被棒打后的效果啊! "是啊,据说所有角落、暗处,不论是小树林还是凉亭,或者是女生宿舍楼下,都有人蹲点据守,抓到了就要记名通报学院的。所以他们就只能在当街了。"杨秋说得虽然很不客气,但是声音绝对是小小的,不会让别人听到尴尬。 "哦,"卷尔受教般地点点头。这次校风整顿,开会她参与过,只不过具体实施的部分她并不清楚,她更想不到,有人会顶风上,明令禁止了还要公然亲热。亲吻就那么好? "当然好了。"杨秋回答的声音响起,卷尔才惊觉自己竟然把话问出口了。 "我的初吻一定要在毕业前完成,如果毕业前都交不到男朋友,就找个最顺眼的帅哥,尝尝滋味!"杨秋对曾毅的心由不得她不淡,现实就是在曾毅眼中,清秀佳人是不能算女人的。杨秋这种好听的称之为明朗,过一点儿就是硬朗的女生,至多能成为他的哥们儿,他对于红颜知己是半点儿兴趣也没有的。 卷尔对于杨秋种种过人的言论本已习以为常,可听到她这么大声地喊出来,还是忍不住晃了一晃。 杨秋笑了,"震动了吧,震撼了吧!我跟你说,你当好东西都该囤积居奇啊,青春是会很快贬值的。二十岁的时候,你一张白纸,别人觉得是纯洁;三十岁的时候,你还是一张白纸,别人只会觉得纸都黄了,一定是品质太差才会被挑剩下。"接着她的声调低了下去,"尤其是我这种自然状况的,我要是在读书期间不出手,等以后靠条件相亲,那还不相一个跑一个啊!" 卷尔看了看头发半长不短的杨秋,虽然不是那种纤弱的气质美少女,但是也是看着很舒服的长相,胖瘦适中,健康活泼。她没看出来有什么不足,不至于相一个会跑一个。"你少夸张,别给自己找借口。" "我这叫未雨绸缪,恋爱就是我大学期间的唯一目标!"杨秋信誓旦旦。不过她的这个唯一目标在大学期间没能完成,这都是后话了。 卷尔还没发表什么意见呢,眼前的这对如胶似漆的小鸳鸯已经被杨秋给惊得迅速逃窜了。 "走吧。"卷尔挽起杨秋的胳膊。若是杨秋知道,她的初吻,就在大约二十分钟之前,就在身后的那栋楼,就在那个总是以欺压她为乐的丁未身上失去了,不知道她会有什么言论,会是什么表情。 卷尔的泪水像是突然找到出口一样,奔涌而出。留在脸上的,不久就被风干;滴落在身上的,并没有湿透厚厚的衣衫,可湿意却似乎被冷风带了进来,直渗到心里。是啊,她的初吻不论她觉得重要还是不重要,没有带着任何期待、没完成任何梦想,就这样失去了。莫名其妙地送到人家嘴边,她真是伤心都不知道该怎么同别人讲,只能当没事发生,只能装做不在意。 得失之间的感受,有时候真的是很微妙。卷尔自此后再不去学生会,而丁未也不好太强迫她,竟然这样就从学生会脱身出来是卷尔实在想不到的。这反而应了丁未的那句话,拿什么来换?一个吻,自由身! www.lzUOWEN.COM 第16部分 到达Y市的时候已是下午一点,一下车卷尔就带着他们几个直奔家里了。爸爸妈妈都上班去了,并没有刻意留在家里等他们。冰箱里有已经做好的菜,用微波炉转一下就能吃,电饭煲里定时煮好的米饭还热气腾腾呢。 卷尔很快把饭摆上桌,招呼他们三个来吃。能看出来他们是真饿了,那一锅米饭都险些没够。 "阿姨的手艺太好了!"揉着肚子喝着茶的曾毅在考虑是不是去买点儿消食片来吃。 "菜是我爸做的。"卷尔尝了一口就知道菜一定是爸爸做的。妈妈的手艺也不错,又是常年在厨房忙活,但是妈妈也承认,厨艺不是只靠练习就能提高,还是需要一点点的天分的。她依照菜谱按步骤精心烹调的食物,不管看起来多诱人,就是没有陆艇简单的几味调料随便翻炒出来的小菜味道好。 曾毅听到后马上坐正发问,也顾不得是不是会窝到圆滚滚的胃,"你家都是你爸做饭啊!" 卷尔刚要回答,罗思绎给了她一个少安勿躁的眼神,"当然了,我家也是我爸做饭、做家务,现在家里的活大部分不都是男士承担嘛。" 曾毅向后彻底地挺在沙发上,"这不要人命吗?我可什么都不会干。" "不会干还好意思那么大声,刚才你就该学着洗碗。"罗思绎继续毫不留情地说。 其实做学生的,真没几个会干活的,家长总怕占用他们学习和休息的时间,家务活哪里用得着他们伸手。陆卷尔算是较熟练型,会帮妈妈收拾桌子、刷碗。假期的时候,家里擦地的活也由她包了。但她一样不会做饭,救急果腹她只有两招,方便面或者外卖。看着被小罗挤兑得说不出话来的曾毅,虽然同情但卷尔觉得她也没办法开口帮他。毕竟这是关系到广大女性利益的问题,那种家务活就该是女生干的思想的确要不得。 卷尔端着茶给站在北阳台吸烟的丁未送过去,"给,喝点儿茶吧。" 丁未接过去一口喝下。一路上他都沉默得很,四个人打牌的时候,陆卷尔那毫无牌技可言、梦游式的出牌方式,都没能让他松开一直微皱的眉头。不是没有人发觉他的反常,可就是没有人问一句。罗思绎在等他其怪自败,曾毅以为丁未是因为来得不情愿,所以想私下里再找机会跟他聊,这事儿总不能当着卷尔的面儿自己往外抖落啊!陆卷尔的想法稍微复杂了些。从昨天晚上知道丁未要跟他们一起去玩,意外之余,她就一直在对自己说,他没有别的意思,只是同学间的普通往来罢了;他没有别的目的,只是单纯地要去游玩。卷尔知道只有把丁未当成普通同学对待,才不会被家人看出什么端倪,不会被小罗和曾毅察觉出什么。 卷尔接过空杯,正想说点儿什么,只见罗思绎走过来说:"曾毅说他想出去走走,正好我想买副手套,你带我们去转转吧。" 卷尔看看时间,已经快四点了,"我先给我妈打个电话,你们先穿戴好。" "晚上吃烤肉,6点半之前回来就行。咱们去步行街吧,离我家很近,走着过去也就二十分钟。" 卷尔的二十分钟显然是极其乐观的估计。Y市刚下过一场大雪,路上的积雪非常厚实,一不小心就会摔倒。虽说摔一下也不是很疼,但是陆卷尔和罗思绎你摔一个、我摔一个的,惊声尖叫外加不同姿势的跌落,视听效果冲击力极强。这样耽误了他们很多时间,走到步行街时,竟然用了一个小时还多。 罗思绎对手套的要求竟然颇多,质地、颜色、花色、腕部的长短之类都要照顾到,导致他们一行四人在地下商场来回走了两次都没能买到合她心意的。 开始走第三趟的时候,一直试图表现得既有耐心又有爱心的曾毅终于忍不住,在一个摊位前说死不走了,"你就在这里选,多少钱我掏,不满意你戴两天就扔,您看行不?" 卷尔先憋不住笑了,也劝了起来,"哪家的货都差不多,你先挑着,等回去我再陪你逛。" "合着这么半天,你们都觉着是陪我呢!" 罗思绎不轻不重地点了他们一句,自顾自去选了。的确,除了罗思绎,谁都不空手。卷尔选了两个头花、两双袜子,丁未买了两本书,曾毅买了几张游戏光盘。 后来在曾毅的不断催促下,罗思绎随便拿了一个纯黑色的,"就这个吧,耐脏。"潇洒得仿佛之前百般挑剔的不是她。 "买了就快走吧,已经六点了。"丁未在一旁提醒。 出了商场大门,重见天日之后,每个人都觉得精神一振。大家商量了一下,一致同意打车回去。车不是那么好打的,这是罗思绎后来总结的。 他们四个人分成两组,在路口两侧苦等了半个小时,不论是空车还是有乘客的车他们一律招手,才最后拼上一辆车,坐进去两个人。 走的是罗思绎和曾毅,因为那辆车是他们拦到的,也就先坐了进去。曾毅是想下车的,可司机不耐烦,问了饭店的名字一脚油门就开走了。 卷尔既希望丁未先走,又不是真的那么希望。希望他能先走是担心他的身体受不住严冬的考验,不希望他先走是觉得两个人在路边一起跳着取暖,一起冲经过的出租车挥手大喊,这些都是甜蜜而有万般趣味在里面的。她甚至想没有车可坐也很好,走回去也算不上是什么困难的事情,两个人一起就已经足够好。 丁未对于这个陆卷尔常常回忆起的场景印象并不深刻,有时候他怀疑仅有的记忆也是卷尔在不断的复述中强加给他的。他怀疑他的感官在那么冷的空气中已经被冻得失去了知觉,直到两个人终于挤进了一辆只剩下一个空位的出租车,才有了复苏的迹象。而这种复苏,在他把陆卷尔从身上抱起来放到地上、揽住她的腰站起来、听到她轻轻地喊了一声"爸"后,就戛然而止了。 陆艇站在饭店门口看着相携而来的两人,面色不悦地点点头,算是应了卷尔,顺带着同丁未打了个招呼。两个小的跟在他身后往里面走,乖乖地保持了很大距离。 包房里面的景象迥然不同。罗思绎同卷尔的家人本来就认识,在A市见过,也一起吃过两次饭,所以跟卷尔的妈妈聊得很愉快。曾毅呢,自觉是带着讨好未来泰山的任务来的,所以尽管心里有点儿担心迟迟未到的陆卷尔,可还是极力找话聊,避免因心不在焉显得呆呆傻傻的。 卷尔进来的时候,就见到曾毅和小罗一左一右坐在妈妈两侧,聊得好不热闹。屋子里的烤炉已经加好了炭,热气扑面而来。 陆妈妈看着在外面冻了很久的卷尔,忙招呼他们几个坐好,"可算回来了,外面冷吧!你叫什么?坐下,坐下说。服务员,开始烤吧,把酒上一下。" 问丁未的那一句,丁未规规矩矩地站起来回答了,却只得了卷尔妈妈的一个侧脸外加一个坐下来的手势。一贯受到注目的丁未,在卷尔的父母面前受到了冷遇,让他心里忽然有点儿不舒服。他只觉得卷尔的父母对谁都亲切,唯独对他很冷淡,甚至很挑剔,看向他的眼神中总是带着一丝打量和审视。 "来,每个人都满上。这酒是从家里拿来的,好酒,你叔都没舍得喝。"卷尔妈妈给两个男生每个人倒了满满一大杯白酒。他们俩昨晚就认为酒品可以看出人品,姑娘领回来俩男生,他们得好好儿看看。 "妈,丁未才出院不久,不能喝酒。"如果这酒是爸爸倒,卷尔是绝对不敢开口的,爸爸虽然也疼她,但是一贯严肃,说什么做什么是不容商量的。 "怎么还住院了呢?没事,不能喝就少喝一口。" "要不,我喝点儿啤酒吧。"他跟同学在一起,酒是不少喝,但很少喝白酒,丁未很怕自己白酒喝多了失态。 "不能喝就别喝了,喝什么啤酒,那也能叫酒,那不是饮料嘛!"陆艇不开口则已,一开口就撅人一个跟头。平时他也很少喝酒,但是他们这个年纪的人,是不把啤酒当酒看的,至多是夏天的时候图个凉快能喝两口。只要是喝酒,那就是白酒,度数不高还不行。 "叔叔,我陪您喝白的,让丁未陪阿姨喝啤酒吧!"曾毅眼看着场面要僵,忙出来解围。 卷尔低下头,暗叫不好,妈妈的酒量比爸爸只深不浅。果然妈妈跟爸爸是一个阵营的,"我从来不喝啤酒,我跟你们喝白的。小丁不行就别喝了,跟她们俩喝点儿饮料好了。" 罗思绎在那边实在是憋不住笑,陈阿姨这招太狠了,拿丁未当小姑娘这么挤兑,他要是再不肯喝,估计连饭都没脸坐这儿吃了。 果然丁未立马端起面前那杯满满的白酒,"我也不搞特殊化。这杯我敬叔叔阿姨,感谢你们的热情款待!"说完,就把一杯白酒给干了。也幸好丁未这杯酒是按照他喝啤酒的习惯,一口干下去,连气都没喘一下,不然以他喝白酒的水平,还真未必咽得下去。他这杯酒下肚,只觉得一股热气马上从胃部反上来,头瞬间就晕了起来。 喝得急,也就醉得快。醉了,酒也就好喝了。丁未并不知道那个晚上他喝了多少,甚至不清楚他吃了些什么东西,只依稀记得自己好像频频举杯,还一个劲儿地说:"叔,您看,这不是饮料吧,我干了,您随意!" 当然他是怎么回到卷尔家的就不知道了。第二天一早,发现自己是在卷尔家,他还怪奇怪的,拉起旁边睡得正死的曾毅,"咱们不是要去旅店睡吗?怎么在这儿?" "阿姨说你醉得厉害,不放心你睡外面,所以我们就住这儿了。罗思绎跟卷尔挤她那屋的单人床。"说完,曾毅又躺下了,"我再躺躺,你昨晚要吐不吐的,我一宿都没睡好。" 到底是年轻,丁未只是觉得头还有点儿晕,并没有太多的不适,"我喝了多少?" "多少?咱们四个喝白酒,一瓶没够,在饭店又点了一瓶,我估计你自己就喝了一瓶。没看出来,白酒你也有实力。" "没看出来我喝多了吗!什么实力,一杯也是多,一瓶也是多!"丁未还是有自知之明的,实事求是地调侃自己。丢人丢在别人家,丁未也只能无力地自嘲一下了。 卷尔轻轻打开门,一个人坐在客厅里的沙发上。 "叔叔阿姨呢?" "他们都上班了。你怎么样?"卷尔想站起来,没想到被突然放松的丁未带着砸回了沙发里。"啊!" "你爸说你没?怎么带个酒鬼同学来家玩。"丁未忽略心里的惴惴不安。 "他也喝多了。早上又拿了瓶酒出来,说你要是难受,就再喝点儿,头保准就不疼了。"卷尔听到的时候,只觉得这个法子有点儿荒谬。喝多了,再喝头就不疼了?酒还能治头疼?又不是真的在肚子里养了个酒虫,用酒泡上就不闹人了。 "饶了我吧,我来也不是为了锻炼酒量的。你给我揉揉。"丁未坐着只觉得眩晕一阵一阵地袭来,只好躺在卷尔腿上,拉过她的两只手放在自己额头上。 "对不起啊,我爸妈平时也不这样,在家里从来不喝酒,过年过节也是最多一杯。可能看你们来,高兴……"她嘴里道着歉,手上轻轻重重地开始忙活开了。昨晚看着越喝脸越白的丁未,她真是担心极了。偏偏他已经喝得听不进去劝了,后来干脆跟她爸称兄道弟拍着肩膀喝,谁拦就跟谁急。早上看爸爸的脸色,似乎对喝得不管不顾的丁未还算满意,嘱咐说如果他起来难受得厉害,就直接带他去医院。 丁未心里认定卷尔爸妈因为莫名的原因,都看他不顺眼,所以在喝酒问题上,他认为是单纯地给他点儿颜色看看。这次在卷尔家喝酒的经历,让丁未在酒桌上有了一个质的飞跃,跟上一辈的人喝酒,要么就说死不喝,要么就认了。喝就喝白的,千万别提啤酒那茬儿,否则不上不下,还要遭人耻笑。 "我的衣服呢?"丁未在卷尔适度的按捏下,眯着眼,忽然发现身上穿的不是自己的衣服。 "吃烤肉后有味道,我妈给你们都洗了,挂在暖气那儿,已经干了。一会儿出门前你再换吧。"给曾毅穿的是一套家居服,是医院去年专家疗养前发的,爸爸穿着有点儿大,就一直放着。给丁未穿的却是去年妈妈给高莫买的新睡衣,因为他没回来过年,也就一直没送出去。丁未虽然跟高莫身高差不多,但其实要更壮一点,没想到穿上倒正合适。幸好昨晚曾毅从头到尾都保持清醒,否则她们三个想把三个大男人弄回家,绝对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有了这次"良好"的开局,丁未他们在卷尔家的生活,完全是围绕喝酒这一项事务展开的。白天出去玩,晚上回来饭菜的丰盛程度自不必说,酒水是必备的。而陆艇自那天晚上喝多以后,就不再跟他们喝酒,反而担任了大厨职务,往往晚饭后还在厨房忙活,给他们准备夜宵。今天炖个鱼头,明天煮个羊腿,都是好东西,也都要看着他们吃完。三天下来,先大呼救命的是罗思绎。酒虽然不用她喝,可填鸭式的吃法对她来说,破坏性也是很强大的,带来的裤子竟然有紧绷的迹象了。 卷尔的妈妈见几个孩子张罗着要走,提出当天晚上去饭店吃顿好的,然后去K TV 唱歌。罗思绎一听这种安排,很羡慕地跟卷尔说:"你爸妈好新潮啊,什么都懂,什么都会玩。"卷尔点头,"妈妈是标准麦霸,能不新潮吗!" 晚上果然是卷尔妈妈主导饭局和唱歌,陆爸爸在KTV点了几罐啤酒,一贯地惜字如金、举杯无言、撂杯无语,一个动作,就是喝。 丁未的歌唱得很好,心里盘算着晚上唱一个拿手的,怎么也算是露个脸不是。可陆艇就坐在他身边,频频举杯,他也就跟着一口一口地喝酒。曾毅被卷尔妈妈拉过去唱了首合唱,回来喝酒的时候竟然说,小姑娘才喜欢唱唱跳跳的呢,他可不去了,说得陆艇赞许得直点头。得,歌也不用唱了,敢情儿自己拿手的都是姑娘家的玩意儿。整郁闷了,郁闷了就喝酒呗,丁未这晚喝他比较拿手的啤酒,还是华丽丽地喝多了。 第二天起来,每个人都是头重脚轻地直晃荡。"要不,你们再住一天吧。"卷尔看他们都不大舒服的样子,就开口挽留。 "不了。"三个人一起摇头,就是曾毅这样看似备受关爱、如鱼得水的,也觉得不能再住下去了,还是赶快回家是正经。陪他们打麻将就没赢过,敢赢吗?不赢不要紧,一玩一个晚上受不了啊!来这一趟,跟陆卷尔说的话屈指可数,主要工作就是替她孝敬二老了。压力太大,不堪重负啊! 丁未呢,除了来的第二天早上享受到陆卷尔同学的独家按摩后,也再没有同卷尔独处的机会。打车的时候,他一般被让到副驾驶的位置,偶尔坐公车,两个女生手挽手坐在一起,没有他的份儿。 这次出游拍的照片并不多。卷尔家的相机是从国外买回来的,大家取笑说原产国一定是热带或者亚热带国家,每次开机要拍照,都会显示电量不足而自动关机。就是因为户外的温度太低,相机无法正常工作。所以相机一般都会被曾毅揣在怀里,确定了拍照的背景,所有人先站好位置,一切就绪后,才能把相机拿出来拍一张。如果这张顺利拍下来,还得赞叹运气好,否则就得揣回去继续温暖它。相机的临时保姆曾毅任务艰巨,命运悲惨。为了保证拍照顺利,他责无旁贷地担任了几乎所有的拍摄工作。卷尔和罗思绎双人的,卷尔、罗思绎、丁未三人的,甚至每个人单人的他都照过,也临时找人照过几张四人合影,可就是与卷尔两个人单独合影的愿望,直到他离开Y市都没能实现。 照片不多,并不意味着可以拿来纪念的东西就少。照片洗好后,卷尔特意去买了本相册,连同他们来时的火车票,一张一张都放在里面,还写了详细的说明。这个假期她一个人在家的时候,会经常拿出来翻看,却一次都没给爸爸妈妈看过。照片也好、背后的心事也罢,带给她的喜悦已经厚重到压下她同人分享的冲动,只能在无人时细细想,慢慢回味。 wWw。xiaBook.com下 ./书 ./网 第19部分 陆卷尔和罗思绎在图书馆学了不到一个小时,就看到丁未匆匆找来。 三个人在楼梯间站定,丁未开口道:"卷尔一会儿别回宿舍了,罗思绎你去劝劝杨秋。" "怎么了?"两个人同时发问。 "怎么了?杨秋让曾毅当众表白。说卷尔说的,他得表现诚意,才能给他机会。" 罗思绎登时大笑,"孺子可教啊!"这就叫以闹着玩的名义下死手,由不得他不长记性。 "你还笑得出来?花摆在你们宿舍楼下,横幅已经拉上了,曾毅丢人,卷尔也跑不了。头回见到你们这样的,为了教训别人,把自己搭上。"事情的来龙去脉丁未已经知道了个大概,昨晚是他请客,多少有点儿责任。何况看曾毅一脸惨绿地站在花丛中,被众人观望欣赏,总还是不忍心。 "卷尔跟我走。罗思绎你回去看看,你挑起的事儿,你帮忙收场。" "这话怎么说的?他管不好自己的嘴、管不好自己的手,倒赖得到我头上?" 卷尔不愿意看丁未和小罗再起冲突,忙说:"真不干小罗的事儿,怎么做都是杨秋自己想的,我们都不知道。" 丁未看看卷尔,又转头看看罗思绎,并不想在这个问题上再做纠缠,"说吧,你们想怎么办?" 三个人相互望望,卷尔还是收拾东西跟丁未走了,罗思绎则回去协助收拾残局。 "拜托你有点儿主意行不行?"丁未领卷尔出了校门,打上车后忍不住开口说。 "我怎么没主意了……"卷尔的声音小小的,在车上,毕竟有外人在,她不想说太多。 "你有主意,有主意还眼看着事情发展到这么荒唐的地步?" 丁未的声音并不大,低低的,可卷尔听起来总觉得这是咬牙切齿的结果。所以卷尔没再回答,默认了他的指控,不想再激怒他。 下了车,丁未在前面走,卷尔紧跟着他进了一个小区。 "这是我姑的房子,陈浩回来的话就住这儿,我有时候也过来住,你今晚就住这儿吧。" 上楼进屋后,卷尔悄悄打量着这个暂时的栖身之所,两室的房子,不大但是很整洁。"我自己?" 丁未连白卷尔一眼的力气都懒得出,"卫生间有新牙刷,你快点儿洗脸睡觉。" "我想给小罗打个电话。" "好奇?好奇就回去看去。"丁未也不清楚,自己怎么变得这么小家子气。看卷尔一副面团的样子,他就忍不住生气。就这个面团,还净惹事,惹了事偏偏还有这么多人上赶着给善后,他自己就是一个,这恐怕是让他最生气的一点。 卷尔咬了一下嘴唇,别的看不出来,丁未不耐烦她还是看得出的。她的确是想打听一下学校那儿的情况,她不想住在这儿。 卷尔从未想过要麻烦丁未,尤其是为了这样的事。今晚的事情,她其实是不在意的。她总觉得杨秋也好、曾毅也好,他们都还是把她当朋友的,谁也不会故意坏她。何况即使是有什么波及到她,她觉得也没什么。朋友相处,她没想过吃亏占便宜之类的问题。大不了就是被围观,让别人乐一下,乐过了自然会慢慢被遗忘的。她想是这样想的,但是不会傻到要说出来,让丁未觉得他多此一举?她想都不敢想他会怎样发作。 卷尔简单收拾了一下出来,见丁未已经换了一身运动服躺在客厅的沙发上看电视。 "你往宿舍打个电话。"丁未把手机扔给卷尔。见卷尔毫不掩饰对他的反复无常的惊讶,丁未又加上一句,"罗思绎让你打回去。" 罗思绎的声音听起来很疲惫,"你明早回来吧,没大事。" 卷尔本来没把这件事太当回事,可是以小罗"除死之外无大事"的逻辑,能让她强调没大事,按普通人的承受力看,就应该是大事不好了吧。"你吓唬我?" "我哪还有那体力,"罗思绎歪在床上,"把那两个演深情演得收不住的弄回去,可要了老娘的命了。"进入大三后,"老娘"这个词就在寝室里流传开来,具体由哪个发起,已经不可考。这个词对于宣泄任何类型的郁闷,都同样高效。当然她们也只是在宿舍浑说着玩,出去还是要维持形象的。 "怎么叫没大事?"卷尔问着,眼光无意识地在地上乱转。忽然被大力地拉向后面。刚要惊叫,就被身后丁未的眼神吓回去,一闷声贴着沙发坐到了地上。 "你至于吓得这样吗!"罗思绎在那边取笑她,"放心吧,把你择出来了。" "啊?"卷尔傻了,这种结果,看起来毫无可能。 "觉得不可思议?那就对了,爱情本来就没道理可讲,没规律可循。好了,答疑时间结束,细节等你回来我再汇报好不?" 卷尔在这边没来得及出声,只是点点头,那边的电话已经迫不及待地挂断了。 "怎么回事啊,到底?"卷尔把手机还给丁未,自己在那儿嘀咕着。 丁未伸手接过,回手用手机敲在她头上,"笨死了,还能怎么回事,自然是他们俩大团圆结局,才能把你择出来。" 卷尔双手抱住头,并不是因为真的被敲疼,而是他突然靠近,让她的头忽地一晕,心像是被谁突然抽紧了一样,不舒服得很。 丁未见卷尔蜷坐在地上,半天都一动不动,只好坐起来,"疼了?敲你是为了你好,不然总不开窍。" "开窍又有什么好?"卷尔把脸露出来,方便表达她的嗤之以鼻。有的时候,懂得太多只不过是方便更大面积、占用更多时间的自寻烦恼。 "开窍不好,永远难得糊涂?"丁未在"难得"两个字上加了重音。现在的陆卷尔不得了,以前她虽然也做不到百依百顺,但总不会说一句顶一句,顶得他差点儿哑口无言。 "你不用讽刺我,我知道我是真傻。"揣着明白装糊涂她不会,但露拙露怯博取少少的同情,她还是会的。 "说你什么好,"丁未伸手拽了拽她的领子,"上来坐好。别弄得我像欺负残疾人似的。" 丁未见卷尔张口欲辩,恶毒地补上一句,"智力缺陷也属伤残。" 卷尔明显感觉到他心情大好,看来打击她对于提升丁未同学的各项指数是有立竿见影之功效的。卷尔心里念着,不与他一般见识,"我去睡了,明天还有课呢。"她知道还嘴的结果很可能就是吵闹得看似亲热,反衬那永远不可能缩短的距离,两个字,找虐。 丁未扫了一眼卷尔,有了疏远过的经历,他已经十分确定,陆卷尔又要与他划清界限了。这应该是他希望的。可见到她之后,他又发觉,自己并不真的期望她心甘情愿地、毫无留恋地与他泾渭分明。是虚荣心作祟?他应该不会这么无聊。对陆卷尔的感觉还是有点儿不同吧,谈不上爱,却不愿与她疏远。他见到她总想逗弄逗弄,她的事情总会想管上一管。当她是小妹妹?这个理由恐怕牵强得有些可笑。 丁未想了很多,面上却没露什么表情,挥挥手,"去吧。"对他而言,关乎感情的事情,再不需要下决心、做决定之类的考虑和挣扎。他没预留那方面的时间和精力,随缘就好。 这一晚,这几个没一个睡得好的。第二天凑到一起,谁的脸色都不大好。当然与平日反差最大的要属曾毅和杨秋两个了,他们两个的脸色,只能用诡异来形容。 "到底怎么回事?"卷尔用眼神询问。 罗思绎凑过来,"昨天这两个为了收场,只好上演大团圆结局。可歌可泣,嗯,可歌可泣。"她的声音并不小,反正是在包房里面,不怕被外人听到。 丁未闻言微皱了皱眉,却并没说什么。显然他对于罗思绎这种落井下石的行为虽不赞同,但也并不反对。 "罗思绎!"杨秋突然来了精神,"你得感谢我的神经够粗,不然昨天的情况,够从楼上跳下去几个来回的。"一想到昨晚被迫由策划表白突而转成了自己表白,表白的对象还是这么个烂人,她郁闷得无数次兴起把自己灭掉的念头。 "跳上跳下的时候,你也只能怨你自己眼神不好。"罗思绎有来有回,绝对不会冷场。 卷尔拉住罗思绎,"小罗,别说了。" "眼神不好什么意思?"杨秋没说什么,曾毅坐不住了,这不是拐着弯不带脏字地埋汰他呢嘛。 罗思绎给了他一个"懒得理你"的眼神,不再说话。 杨秋一见曾毅搭茬儿,反而平静下来。昨天就算是一场闹剧,也是自己要闹腾的,既然痛快了,就不能怨别人。"陆卷尔,昨天的事情是我考虑不周,但我没有坏你的心思。" "我知道,你不用说了。"卷尔不想让她道歉,同杨秋的关系从原本很好突然变成这样,已经够别扭了。再坐实了什么对得起、对不起的,以后恐怕真就做不了朋友了。 "来吧,吃饭、喝酒,把乱七八糟的都咽下去,或者吐出来。"丁未对整个场面来了一句指导性意见。 那天的场面果真很壮观,罗思绎被突然产生了战斗情谊的曾毅和杨秋围攻,卷尔和丁未也没能幸免于难,稀里糊涂地加入了战局。往往拉架的会成为炮灰,这次当然也不会例外。他们俩先于所有人阵亡了。所以后来那三个人是如何把酒言欢泯恩仇的,他们俩无缘见证,只看到清醒后的三个人亲若一家。更恐怖的是他们比较像是失散了才相认的,突然间亲情泛滥,无法自已,让看着的人只觉得肉麻加身后凉风阵阵,阴谋的味道怎样都掩不住。 临近期末,考试并不是卷尔最紧张的,她担心的是在放假前能否抽出时间回一趟家。原因只有一个,高莫回来了。 高莫回来的日期确定之后,卷尔就已经知道了消息。消息的来源并不是家里,而是高莫的妈妈迟阿姨。 迟阿姨给她打电话,是想知道她什么时候放假,打算安排两家一起去云南旅游。当初卷尔高考之前,高叔叔就许诺卷尔如果考上第一志愿,两家人一起出去玩半个月。后来由于高莫那个假期没能回家,所以没能成行。这让卷尔很是遗憾了一阵。可遗憾归遗憾,她从未想过还要找个时间补上。时过境迁,再难找回当时那种澎湃到可以淹没一切的喜悦,卷尔的第一反应就是推脱。暑期因为报了托福班,原本就不大可能回家,这也是实话实说。 不说这个理由还好,一说反而让迟阿姨误解了,托福被她自动自发地与美国、高莫联系在一起。"你既然有自己的计划,阿姨就不跟你添乱了。但是怎么也得聚一次,你实在没空儿,我们去C大看你。"卷尔曾经带男同学回家的事情她是知道的。当时只觉得大势已去,心凉得不行。在电话里没少跟自己儿子抱怨,这么好的、从小看到大的媳妇,就这么莫名其妙地被弄丢了。包办不应该,但是她隐隐的这种期望,在突然破灭后就难免形之于色。乍一听卷尔似乎还打算追着高莫去美国,她的心思又活动起来。谁会比卷尔更适合高莫呢? 卷尔真是担心这些大人说风就是雨,于是马上表态一定会在高莫到家之后,抽时间回去一次。能怎么办呢?自家的老妈也不站在自己这边,威逼利诱,什么招法都使出来,一定要她回去。 回家之前,卷尔走得不怎么安心。假期上课报的是走读班,宿舍却通知要封闭装修,不能住人。她同罗思绎商量着临时租个房间住,罗思绎却迟迟没动作,每天都心事重重的,也不知道是怎么了。卷尔问她,她也不说。卷尔算算时间,回来后还应该有几天的空闲,只能到时候再想办法。 卷尔匆匆上车,一路上心思总是定不下来。惶惶然地想想这个,又乱乱地想想那个,不知道该先想哪个才好。到了下车的时候,她的脑子里也没理出什么头绪。见到来接站的高莫,潇洒笔直地站在站台那儿,不知道为什么,她忽然就笑了。 "欢迎回来!"两个人不约而同地说。 高莫还是那个高莫,连头发丝倒向哪边似乎都要经过精确的计算,一丝不苟。卷尔扑过去,做了一个她一直想做、却从未实现的动作——抓乱他的头发。 卷尔的手刚刚要触到高莫的发丝,根本还没来得及作案,就被半路截住了。她顺着这只手望过去,意外地看到了姚笙的脸。 卷尔抽回自己的手,把视线调到别处,别扭地站在那儿,一声不出。她知道自己不是小孩子了,不应该随意闹脾气,更不应该在几年不见的高莫面前耍脾气。但是她觉得她理由充分,对着这个姚笙,她有心理障碍。她看上的,这么多年也就两个,偏偏这两个事实证明都喜欢姚笙这种,集气质、美貌、聪慧于一身的女人。情敌当前,还是突然出现,也难怪她摆不出什么好姿态。 高莫伸手接过卷尔手上的包,"走吧。"自己转身带头向外面走去。 姚笙紧随其后。两个人并没有手拉手或是手挽手,中间甚至还有点儿距离。但两个人不会更近,也不会更远,总是尽可能地就那样相随着。 高莫带路,直接走到了停车场。卷尔一看,是高叔叔的车,平时宝贝得什么似的,如今肯借出来接她,也是很给面子了。 "你什么时候学会开车了?"卷尔被让到副驾驶的位置上,只好找些话来聊。 "出去后学的。在那儿买了台二手的,不然出门太不方便。" 卷尔稍稍侧下脸,尽量忽视来自姚笙的目光,"怎么把你们派来了,一直催我回来,可欢迎仪式一点儿也不隆重啊!" "正好姚笙过来,一道接了。" 卷尔这才恍然大悟,自己就是被顺便一起接的那个了。自作多情不是第一次了,她倒也没觉得尴尬。既然殷勤是冲着别人的,她就没义务担心场面是否热烈的问题了。侧过头仔细地打量好久不见的高莫,现在的他似乎很不一样了。以往的他,看起来书卷气很浓,聪明且高深,但总是略显拘谨和生硬。如今仿佛有什么融入其中,他整个人鲜活起来,举手投足间自有一派风采。从青涩到成熟的转变,恐怕得归功于某个女生的着意培养吧。果然何布的话是对的,每个看起来像模像样的男人背后,都要有兼具慧眼和巧手的女人。 车子并没如卷尔料想的直接开回家,而是在一个大路口转向相反的方向。卷尔并不十分确定,因为他们两家新买了房子,仍旧是在一处,搬家后她还没回来过。她正前后左右地研究路线呢,高莫开口了,"咱们先送姚笙去她亲戚家。" 卷尔有点儿糊涂了,难道不直接领去拜见公婆?从后视镜里面小小地打量了一下姚笙,衣着、气色都无可挑剔,应该是不需要休整、容后再见的呀。 很快,他们的车驶进一个小区内。停好车后,高莫下车取行李。 "刚才,对不起,"姚笙的姿势依旧是望向窗外,从上车后她就一直如此,"虽然已经分开,但看到别人靠近他,我总会有这种不可理喻的反应。"说完,她就拉开车门下车了。 车开了好一会儿,卷尔才真正明白姚笙跟她说了什么,他们在一起了,却又已经分手。 HTTP:// 第22部分 丁未由唇齿间没有获得对于整个局面的掌控能力,相反他沦陷了。所谓引火烧身,就是这样的局面吧。 开始的失控,勉强可以解释为情不自禁;后面的失控,就让丁未的男性尊严大为受损。有过看片受教育的经历,甚至聆听过损友几步法的总结,但是亲自上阵,丁未才深刻地体会到,什么叫实践出真知。 他毫无章法、几经周折,在无暇顾及卷尔的感受下,就那么贸然冲了进去。卷尔喊着疼,狠命地挣扎了几下,后来就趴在那儿不动了。 丁未自己也很疼,进去的过程很不顺利。在他自己都要放弃的情况下,不知道是角度对了,还是别的什么因缘际会,反正是突然成功了。这让他感到疼之外,又有些别的感觉。在他还没来得及分辨的时候,似乎仅仅是几下就缴了械。 做错了吗?这个时候是无暇去想的,所以他们又有了让丁未较为满意的第二次、第三次……满意是因为他身体力行地用实践检验了理论。效果对他来说,还是不错的。 陆卷尔呢,她自从决定老实地顺从之后,那个晚上除了叫了几声疼,就没说出过别的话。丁未伏在她身上轻咬她的时候,她觉察到气氛有些微妙,但并没有很激烈地表示什么。毕竟她喜欢他,毕竟两个人曾经亲密过,这个程度,在她看来,还不算太过。直到他的手切实地触及到她,同她再无阻隔,她才意识到,似乎这次要发生什么,而她全无准备。 她只是在心底轻轻地问了一声,跟他,愿意吗?不需要回答,丁未莽撞的、甚至笨拙的动作,没轻没重却实实在在地打动了她。所以在一切开始之前,她没鼓励,却也没反抗,她任由他把她弄疼,任由这种疼痛渗到骨子里、留在心上。 此时的疼痛,她觉得像是一种献祭,里面包含的,满满的都是爱意与忍耐。作为初次烙下的痕迹,对彼此来说都不那么容易轻易抹去。即使以后分离,记着这份痛一生一世,也是跟他的一生一世了。当然这只是她稚嫩的一相情愿,层层累积下来的感受或者会被放大,也或者会被缩小,却绝不可能历久弥新,永远保持原状。 当丁未把她抱到床上,她天真地以为这样就结束了,尽管很疼,但好在挺过去了。丁未后来的亲吻,她也错误地理解为安抚,没有任何异议地接受了,甚至可以说是欣然接受的。亲吻是柔情蜜意,很能调动人的情绪的。所以卷尔从中获得了安慰,丁未从中获得了再发起进攻的原动力。 火灭了,烟散了,烟熏火燎的痕迹和烧过后的灰烬总是在的。换到他们这件事上,那就是陆卷尔第二天的卧床不起。 疼是疼的,但还不至于起不来。卷尔被折腾到快天亮才算是被放过,而丁未很快睡着了。她却是又翻来覆去地很久才睡着。她醒来后,丁未已经起来,能听到他在厅里面活动的声响。 陆卷尔后悔了,不论多难受,多不愿意动,都该趁着他睡着爬起来洗澡穿好衣服的。现在只能窝在床上等丁未出门了。她实在不知道在发生这一切后,怎么跟他交流,只有装睡一途能暂缓尴尬场面的出现。 丁未进来了几次,卷尔都瞬间石化,他呆了呆,也就出去了,可始终也没真的出门。 卷尔在装睡的过程中,还真又睡着了一会儿。人有三急,她也没办法避免。所以坚持到下午,卷尔还是起来了,换了衣服,直奔厕所。 把自己收拾清爽,卷尔终于鼓足勇气走出去,却在看到丁未的第一眼时,下意识地只想再躲回去。她发觉她不是不好意思,她是觉得有点儿排斥,甚至是有点儿恶心。原本英俊潇洒的丁未,现在在她的眼里,都被昨晚不经意地看到的、男性独有的器官所替代,让她很不适应、极不舒服。对他的种种美好的感情,在这种视觉冲击下,仿佛也被沾染上不洁的气息,让她急于摒弃。 为了把这种不适感降到最低,她只有低下头,对丁未的任何询问都"嗯、啊"地回答。 丁未当然不会明白卷尔的感受。他经由昨晚成长为货真价实的男人,正是信心满满、雄心勃勃的时候呢。他认为卷尔只是害羞,他也做不到很自然,但是既然是男生,就得脸皮厚点儿。 "那个,感觉怎么样?"卷尔只听清了这一句,整个人就被从迷糊的状态中炸飞出来。还敢问她感觉如何?这不是自己找不自在嘛!她抬眼望去,丁未整个人就好像打了鸡血一样,兴致盎然,一点儿也没有可能会被打击的自觉。 卷尔已然清醒过来,当然不会很直白地说不好或者不喜欢。不好又怎样,难道要他在自己身上再磨炼?一次就要了她的命了,还是收拾心思过原来的日子好。 本想什么都不说的,可丁未坐到了对面,虽然没一直盯着她,可她能感觉出来,他似乎屏住呼吸,就等她的回答。这一刻实在是太静了,静得让她没办法当听不到似的,不给他半点儿反应。 "还,还行,这个我,我也不大懂。"卷尔磕磕巴巴地说完,就埋头开吃,不管有没有胃口,总是要把脸挡住才是。 其实卷尔是有些过于敏感了,丁未问话的时候,何尝不是因为紧张而带着颤抖呢。所谓那个,真的就是这个、那个的意思,没有实际的指代意义。他是想问卷尔身上疼不疼,措了半天的词,才想出个这样的婉转的问法,却完全被误会了。 还行,丁未能明白,这个不大懂是怎么回事?他若有所思地对着卷尔看了又看,这顿饭吃完,才灵光闪现,这丫头想偏了。不过比他放得开,有胆色,有前途。 天再次黑下来的时候,丁未偷偷摸进了卷尔的房间。别问他是怎么想的,因为他压根儿就没用他的大脑,充其量是调动了一下小脑,用以协调他的行动。 "还能睡着?睡了一天了。"他把卷尔不顾闷热裹在身上的被子三两下地去除掉,用看似关切的语气,说着特别恬不知耻的话,"你刚才说的,我觉得我也不大懂,要不咱们再研究研究?" 卷尔起身红着脸抢丁未手上的被子,她不知道自己是臊得还是气得,只知道全身上下脸是最烫的地方。她抢了几下,纹丝不动,便决定放弃。不是还有一屋吗?他不走,她走! "哪儿去?"丁未在后面抱住她。 卷尔用力挣脱,身体有些向后拱,反倒和丁未贴在了一起。丁未的手臂又刚好卡在她的颈部和腰部,整个人被固定得死死的。"放开我,我没兴趣研究!" "嗯,"丁未已经心不在焉,"不研究,咱们切磋切磋吧!"他的话尾随着他的唇,一起淹没在卷尔的耳际。 陆卷尔真的急了,她是真的一点儿也不想。昨晚的事情还不知道该怎么忘记呢,这会儿来给她真刀实枪地复习,绝对是趁人病要人命了。 "没什么好切磋的,我这水平,对你没啥帮助。"尽管主题不是那么常规,卷尔还是力图把谈话拖回到比较正常的氛围中。 "别这么说,我提议也是为了共同进步。"丁未被卷尔自暴自弃的样子逗乐了,忍着笑回道。 丁未很久没在卷尔面前露出这种逗你玩的表情了,自打两个人的关系微妙起来之后,他一贯是有点儿横,有点儿客气,有点儿拽,又有点儿戒备的。这些态度本身就有些自相矛盾,但是在对着卷尔的时候,他总是发挥得出神入化、淋漓尽致。 丁未流转着笑意的眼神让陆卷尔看到呆住,自然再无异议。以后回忆起来,她总会被自己当时的花痴加蠢笨气倒。但她不得不承认,那时的她为了他这样的一个笑容,甚至可以慨然赴死。何况只是被他放倒,只是让她不那么舒服,虽然这种不舒服是身心两方面的。 有了一而再,自然就会有再而三。这个夏季,卷尔觉得世界上仿佛只剩下他们两个,相依相伴,共生共息。 她觉得自己被改造了,身体里有了关于丁未的记忆,所以行为、意识也被这种记忆影响了。她开始觉得丁未是她的,当然她也是他的。那么为了这个她的他,怎样讨好都使得。所以她开始买菜、做饭、包揽一切家务,让忙碌了一天的丁未回来,有一个舒心的环境、有一顿可口的晚餐,还有一个更可口的她。 "怎么这个时间给我打电话,不是应该有课吗?"罗思绎很快察觉到卷尔的不对头。 "今天太闷了,我在家里都喘不上气来,就没出去。嘿嘿,偷懒一天,请准假。"事实上,她已经有好几天没去上课了。她坚持去了几次,效果不好,完全不在状态,索性就不再去了。丁未也不管她,她去听课还是在家待着,他都不过问。 "准了,我也躲在屋子里,一样很无聊,没准儿这两天就回去了。你收拾好东西,到我家住几天,学校再有一周也开学了。" "哦,好。"卷尔对换地方住的事情没办法积极,她舍不得丁未,很舍不得。明知道这样住在一起不对,明知道不是长久之计,但既然已经在一起,就不愿意先离开。不愿意归不愿意,可她也知道,不能由着性子来,没有任何约束,反而意味着危险。 "干嘛不情不愿的,伺候人还成瘾了?"卷尔虽然没讲过她在家里都做什么,但两个人电话通得频繁,聊聊之前做什么,一会儿要干什么,自然就暴露了大半。 "是啊,有瘾。"丁未哪里是那么好伺候的,吃东西尤其挑剔,她都被打击得习惯成自然了。他不会挑咸了、淡了的问题,爱吃就多吃一口,不然就干吃几口米饭作数。所以陆卷尔判断自己的厨艺是否进步,要看他吃了几口菜。而后为多一口沾沾自喜,为少一口黯然伤神,她自己有时候都会鄙视自己,堕落成不称职的奴婢,偏偏还不思上进,没有要翻身做主人的自觉。 这天晚上卷尔在吃饭的时候,把自己可能要住到罗思绎家的事情跟丁未说了,他点点头,表示知道了,仅此而已。卷尔在接下来的一个晚上,都有些魂不守舍。说之前可能并没意识到,说了之后她才发现,她是存了试探的心的。试探什么?试探他会不会也不舍,试探他会不会挽留。他的反应让卷尔的心垂直下坠,不知道沉到哪里去了。还是不在乎吧,或者是连是否在乎都没想过,她在他心里就是这么微不足道吧! 收拾厨房的时候,卷尔实在忍不住,在里面悄悄地掉了一会儿眼泪。她不愿意去想为什么要哭,只觉得哭一哭便好受很多。 没有像往常一样陪丁未看他当功课一样研究的新闻,没有切饭后的水果,没有说一句话,她就回房间躺下了。不是要使小性子或是发脾气给丁未看,她只是对自己不自信,她怕控制不住情绪对着丁未再哭出来。再不了解男生,再不解事,也知道哭哭啼啼的女人很让人扫兴甚至倒胃口。 对她的异样,相信丁未不是没有察觉的。因为他也没有像往常一样,一上床就贴住她,直奔主题。他们两个过了自从关系不单纯之后第一个单纯的夜晚。 这之后,其实总共也没有几天,但是由于感觉上是翻天覆地,所以卷尔印象特别深刻,直到卷尔搬走,他们之间都再没有过什么。没有亲吻、没有拥抱、没有其他,因为他睡回到他自己的床上,而通常一切的一切都是发生在卷尔床上的。 由看似永不消减的热情到突然止歇,需要多久?陆卷尔有资格用她的亲身经历来回答这个问题,一个晚上,只需要一个晚上的停顿就可以戛然而止了。 搬走那天,丁未并不在家,他出差了。卷尔第一次认真地生他的气,明知道她要走,却不挽留、不送别,反而先她一步离开,把无视演绎得这样彻底。所以她别无他法,只有生气。生气之后,把房子里属于她的痕迹清除掉,毛巾、牙刷,甚至拖鞋全部拿走,垃圾都扔掉。好吧,她知道她幼稚得很,把两个人共用的刷牙杯也扔掉了。 但是这样都不能让她心情哪怕稍好一点儿,接到罗思绎的时候,她的脸色还是十分差,差到一见面罗思绎就问她:"天,看到我就把你打击成这样?" 罗思绎的确大变样,晒得黑里透红,连头发都剪短了,完全不是熟悉的样子。意外是有一点儿,可她还不至于被吓到,"什么打击,妒忌你健康的肤色!" 罗思绎见卷尔多少露出点儿笑模样,放心地拍拍她的肩膀,"不用妒忌,我有秘诀,一般人我不告诉他,但怎么都会告诉你的。" 卷尔接过罗思绎手上的拎包,"不用了,知道太多秘密我怕被你灭口。" 上了机场的大巴,卷尔才跟罗思绎说:"我想先回学校看看,一定有提前返校的,学校或许给安排呢?"她现在的心情实在不适合到别人家借住,更没有一点儿力气来强颜欢笑。她之前没跟小罗商量,是怕她多问,想都不愿意深想的事情,更不想多说。 罗思绎看了看她,"行,我陪你回去。能住咱们就一起住下,不能住你跟我回家。" 卷尔无声地点点头,闭上眼睛假寐。她知道瞒不过小罗,她一定猜到自己的反常跟丁未脱不了关系。可让她当着小罗的面还装得无比正常,她实在是没这个心力。 她那恹恹的状态持续到学校,看到宿舍楼门大开,人来人往,精神为之一振,从来没觉得这里这么亲切过。小罗家不是不好,但是在没胃口的时候要有礼貌地多吃一点儿,在不想说话的情况下,要表现得乖巧,这对她来说难度太大了。 两个人用了一下午,才把宿舍收拾干净,新换的塑钢窗光闪闪、明亮亮的,看得人心也透亮起来。 "去食堂?" "我不吃了,太累了,先睡一会儿。"劳动后总算是不用失眠,希望醒来后饭也能恢复香甜。 WWw.xiABook.Com56wen.com 第25部分 元旦的时候,卷尔跟高莫一起回家。暑假时陈浩还没回国,丁未工作的事情还没定下来,所以卷尔没回家,一直在他那儿。能不能有点儿作用,她不知道,不过他没赶她,她也就当自己还算是受欢迎。十一的时候,丁未做一个专题,需要搜集些资料,她主动提出留下来帮忙。所以尽管元旦只有三天,尽管她回来就有英语和政治的考试,她还是决定回家。她再不回去,就不是手机被打热了,而是两个或者四个老的一起杀过来了。 卷尔一回到家,就觉得爸爸似乎老了很多。白头发增多,瘦得双颊都塌下去了。 晚上,妈妈进屋来给她加被子,她才有机会问:“爸是身体不好吗?” “不是,是医患纠纷,你不懂,不用管。” 做医生的同患者之间总会有产生纠纷的时候。市医院里面发生的医患纠纷,大到卷尔知道的,每年都会有。但同陆艇有关的,几乎没有。他对自己要求很严格,状态不好,绝对不上台。所以不是他运气好,而是他为人认真、严谨。 “最坏的结果是怎样?” 妈妈没回答她,只是给她铺好被子,“这些,大人会处理,你在家好好儿吃饭,回学校好好儿考试。” 第二天,卷尔把高莫叫出来,打算好好儿盘问他。她不相信发生这么大的事情,他会一无所知。 “这次的事情,跟患者没关系,是他们科室内部搞出来的。有人看着主任的位子眼红。”高莫没等她问,就主动交代了。 当主任的好处是多方面的,如果是为了这个,卷尔觉得可以理解。不过医患纠纷就能把爸爸拉下来?资历和实力都在那儿摆着,大不了不当这个主任。 高莫很快给了她答案,“现在正是迎评阶段,不但你爸爸的位子保不住,恐怕弄不好执照也要被吊销。真是错手也就罢了,这样被阴下去,晚节不保,他受不了。” “你什么时候知道的?”看爸爸的状态,应该是最近发生的事情。否则以他对她的溺爱,再怎么样在她的面前也会极力掩饰的。 “昨晚。这件事捅出来就一直捅到了上面,院里面也是措手不及。能做的都在做,就等节后出结果了。” 夜里,卷尔终于没忍住,拿着家里的分机,给丁未打电话。电话通了,她却只叫了他一声,就说不出话来。 “哭什么,嗯?” “没事,有点儿想你。”是啊,想他。她在心里无数次告诫自己,不要指望他,可遇到了事情,只是想他。她见不到他,可听听他的声音,心都跳得稳了。 “提早一天回来,带你出去玩。” 这是典型的丁未式体贴,他虽然不会对她说的任何话给予直接的回应,不会说他也想她。但是既然她想,他在可能的情况下,并不会拒绝提供不用再思念的方便。 “票是早订好的,提前走买不到票。”这是实情。更重要的是家里这种情况,她得尽可能地多陪陪爸妈。 卷尔并没能够按照预定的行程回A市,而是晚了一天才回去。因为第二天她就陪爸妈去了内蒙古。爸爸说难得一家三口都放假,一定耍出去玩。所以他们上网搜了一下,报了一个内蒙古的团,参加那儿的冬季那达慕。 他们一家三口,值班的值班,上课的上课,很难有机会三个人能同时空出大段时间。在卷尔记忆里,她从未同时跟爸爸妈妈一起旅行。偶尔带她出去玩,也只能抽出一个人。 这次他们三个人都玩得很开心,起码是看上去很开心。骑马、吃肉,跟很多人一起欢呼、跳舞,在天高云阔的地方,仿佛那些沉甸甸的苦恼真的蒸腾起来,飘散而去、不存在了。 妈妈的腿不是很好,走路多了就会疼,却一直没喊过一句累。卷尔知道她是为了爸爸。只要爸爸能一直这么开怀大笑,哪怕仅仅是这一刻欢愉,那么陪他走遍全中国,妈妈也能坚持。 回到A市,离开了那种氛围,心里的焦虑好像也减轻了不少。打起精神应付完各种考试,已经到了月底了。这段时间一直没见到丁未,他去了南方,好像要走好几个城市,归期未定。放假前他要是还不回来,那她就要三个月都见不到他了。 她排队买到了回家的票,给丁未发短信。“买好了2月1号回家的票,你哪天回来?” “不知道。”并不是即时回复,而且十分简短。这样的短信,意味着他正在忙着,不方便联系。有时候也有石沉大海的短信,那是他根本没开机。丁未并不会在开机之后将短信一一回复。他认为特别重要的会回个电话,绝不会默默唧唧一条条地发消息。 卷尔早就知道她不是那个被认定到需要回电话的集合里面的,人都不重要,短信内容自然更不重要。可即使是这样想,她每次发短信给丁未之后,还是会像每一个深陷爱恋的女孩一样,握住手机不撒手,频频察看,生怕漏看了短信或者漏接了电话。哪怕晚接晚看一秒,似乎都是不可容忍的错误。 “等男朋友电话?”回宿舍的范菁芒逗她。 卷尔跟她并不是很熟。她是K大的本科生,保送上来的。在假期的时候,跟着导师到地方做田野调查,回来的时候已经开学一个多月了。她有男朋友,也有很多朋友,经常去参加朋友的聚会。她有空的时候少,有空还待在宿舍里的时候就更少了。后来小罗在周末的时候常过来住,范菁芒就会尽量那天不会来,方便她们。 她对并不熟识的室友这样照顾,却从不提及给她造成的任何不便,也不让被提供方便的卷尔有哪怕一丝的不自在。她每一次不回来住,都会让卷尔觉得她的确有不回来住的必要,而并不是因为罗思绎的来访而要避让。 所以卷尔并没有开口道谢,只是在她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多做一些,例如寝室的卫生她基本上全包了下来,三个宿舍共用的卫生间排值日生,她一个人轮两次,根本不排范菁芒的。这样两个接触不是很多的室友,由于都为对方想,相处得虽然还有点儿客气,但并不生分。 “啊?” “你这一分钟看了不下三十次手机,我数着呢。这明显是恋爱症候群的表现。”范菁芒很肯定地说。 “不是男朋友,是同学,在说放假回家的事情。” “那也是男同学。”范菁芒很肯定地说。 范菁芒给卷尔的感觉,是成熟而有魅力的。她有男朋友,但又不仅仅有男朋友。她表现得跟男友如胶似漆,一样有其他异性打电话或者找上门来。进入研究生阶段以后,异性出入的门禁已经没有了,押个证件,说对了你要拜访的人,就可以上来。所以接待范菁芒的来访友人,有时候就成为卷尔晚上的主要对外事宜。 范菁芒的魅力并不单单是在对异性的吸引方面。她入住最晚,却是同一个大门内的三个宿舍最受欢迎的人。她打一开始出现就表现出一些热心和体贴的特质,以及恰到好处的热情。她开口往往都会直言不讳,该说说,该骂骂,并不会转弯抹角,即使当时接受不了,回过头想想,她说的还是对的。 关于她跟丁未的关系,对丁未十分熟悉和了解的罗思绎,实际上也不会对他们之间的感情多说什么,特别是一些有导向性的话,她都不会说。她把他们都看成是朋友,不想夹在中间掺和太多。这样,小罗只能是做一个好听众,而她更需要的是技术支持,帮她找到问题在哪里,怎样去解决。 范菁芒应该是一个很合适的人选,但两个人并没有什么机会深谈。今天或许是个好机会,考试结束了,两个人晚上又都没有什么安排。她们吃过饭,就等着隔壁的刘璐过来给她们做面膜呢。 “是男同学。” 卷尔对着手机又看了一会儿,在思索中组织语言,力求准确地表达,“一个跟我保持着完美距离的同学……近的时候,不可能再近,远的时候,距离也无限远。谈不上喜欢,却也不抗拒我的喜欢。接受,也付出。可给我的永远不是我想要的。仿佛我想要的,在他那儿不存在,即使存在我也没有任何机会获得。” “不是高莫。”范菁芒用的是十分确定的语气。 卷尔点点头,自然不可能是高莫。他最近不仅仅周末会抽时间来看她,有时候爸爸的事情有些进展,他也会晚上开车过来,带来消息,而给她带些吃的玩的。当她是家人一样关心照顾的高莫,在宿舍这儿人气高得很。 “那不是男同学,那是你男朋友。他承认不承认、明确不明确,都没有差别。你能做的,抛开细节不提,实际上也就两件事,要么跟他分手离开他,要么跟他继续。” “不要幻想做什么让他改变对你的态度。对他老子说这样你都能接受,他干嘛要提高你的待遇?不继续盘剥压榨就不错了。” “改变是要被改变的那个人心甘情愿被改变。你爱得多,你就会被他塑造。而他只会自私地按照自己的方式生活。他干嘛改变,他会觉得没有任何必要,你喜欢这样的他应该就会一直喜欢下去。” 那天晚上,范菁芒说了很多,而以上这些是对卷尔触动最大的。 这个寒假,卷尔过得并不轻松。她有空就陪一直放假的爸爸出去逛,什么地方都逛。有的时候是旧货市场,有的时候是公园,有的时候是菜市场,两个人边聊边逛,往往可以消磨一天。 以往卷尔对爸爸是非常敬畏的。他在外科,经常超负荷地工作,下班回到家都是很疲惫的,脾气也不是很好。卷尔很小就知道看他的脸色,避免自己惹到爸爸。可随着这个假期过去,卷尔发现她跟爸爸的距离近了很多,两个人可以聊的东西竟然有很多。爸爸对她在学校接触的新知识感兴趣,而他自己,经常有些突发奇想,让卷尔很受启发。 假期过去,妈妈在她临走前的晚上到她的房间里来,看起来是有话要说。 卷尔乖巧地坐在一边,等妈妈开口。 “卷尔,你爸爸的事情,处理结果出来了。执照保留,但是主任不能做了。能有这样的记过,也算是万幸了。那个人也没上去。所以安心回去上课,不用担心家里。这段时间多亏你了。” “原本我都想了,如果你爸爸不能继续干了,我也提前退休。”或许是由于放松下来的关系,妈妈的背微微驼着,声音低低的。 卷尔握紧妈妈的手,之前经历的可能是家里目前为止最大的危机吧。爸爸妈妈没把她当小孩子瞒着,能跟爸妈一起,出自己的一点儿力,她觉得很好。 “高莫那孩子,越大越看不透了。你怎么想?” 妈妈这个弯,转得有点儿太急了,让卷尔半天没能跟着转过来。“什么?” “他这两天回来,还不是为了陪你一起回去!你也看到了,这个世界并不都是好人。爸妈希望你找一个靠得住的人,即使爱情不在了,也能照顾你。你不是也喜欢他吗?” “妈!那都是什么年月的事情了,可别再提了。”卷尔站起来端起杯子灌下半杯水,见妈妈还有所期待似的,“高莫很受欢迎,我没兴趣。” “那个丁未,你们还有联系吗?我跟你爸好像在电视上看到过他。” “早没联系了,他跟我也不是一个专业,不知道是读研还是找工作了。”卷尔这下只能把剩下的半杯水全喝光了。全喝进去,都不足以压惊,怎么就提起丁未来了?难道是自己夜里打电话被妈妈听到了? 将近两个月的时间,毫不联系,卷尔可做不到。但是给丁未发短信,全都石沉大海,所以只有打电话了。电话也不容易打,他工作是黑白颠倒的,什么时候休息不一定。卷尔只能趁着爸爸妈妈睡着的时候,偷偷往他住的地方打电话。如果他恰巧在家,睡了,陈浩会接电话;醒着,两个人能聊上几句。当然大部分时候是她在说。幸好是冬天,她蒙着被子打电话也不是太难忍受。这样都被妈妈察觉,那只能说她神得可以做神探了。 “是吗?那你现在的同学,有没有关系比较好的?” “都不怎么熟悉呢!妈,你到底要说什么?” “你爸爸有个同学的孩子,现在在A市呢!他在银行工作,研究生的时候到英国进修了一年。他家里的意思是想让你们在A市见见面,先做个朋友,有可能就发展发展。” “妈,我没那个心思。” “知道,所以不是先告诉你了吗?家里的事情过去了,你得抓紧你自己的事情了。” “妈,我刚多大啊,不用这么着急吧!” “我们还不是看你不着急,才替你着急吗?让你交朋友也不是让你结婚,先见见,怎么样?” “哦,那你先把他的电话给我吧,我有空跟他联系。” 滑头在自己爸妈面前是永远耍不起来的。妈妈没有表现出一点儿对她的不信任,而是说:“哪有女生先提见面的事情啊,你同意就行了,别的让他们操心去。”轻松地化解了卷尔试图拖延的小计谋。 下 ./书 ./网 第28部分 他们晚上吃饭的时候,还叫上了曾毅。他毕业后进了总参,被拉出去特训,才回来不久。 丁未对着他们,虽然没明说跟卷尔的关系,却也不约束自己,该使唤使唤,喝到高兴的时候,拉过来揉搓几下。只要留心一点儿,自然感受得到空气中飘着的都是暖昧。 “合着今天都成双配对地来欺负人呢,月亮呢,月亮呢?”曾毅喝了有三瓶啤酒,刚上来状态,端着杯开始游走。 “找月亮干吗,照着你的形单影只,还是要附庸风雅,对影成双?”罗思绎跟他碰了一下杯,两个人都干了。 “非也,非也。”曾毅一手杯,一手瓶,边倒酒边说:“我之前整夜对着月亮,跟嫦娥商量,把我接上去吧,她看不到男人,我看不着女人,正好凑个对、做个伴。可回来前那个晚上,我琢磨着,我要解放了,街上的小姑娘那还不随便我挑。因此特意跟她沟通了一下,让她容我百年后再接我去。” “可我这一看,天上数日,人间数年啊!你们这动作太快,就剩我一个孤家寡人了。我得再跟她打个商量,要是我命中注定孤独终老,她还是趁早把我收了吧,也省得我的神经持续受到这么强烈的刺激。” “别啊,没有你,哪能衬得出我们幸福呢!来,美女陪你喝一杯。”罗思绎拉着卷尔站起来,不过她说的喝一杯,是曾毅喝一杯,她跟卷尔只是沾沾唇就放下了。曾毅根本来不及反抗,就被一旁打掩护的索朗叫过去喝下一轮了。 五个人,喝了一箱啤酒。喝得最少的卷尔,出来见了风,都有些打晃。 “明天我请客,等我电话啊!”曾毅意犹未尽,可张罗着续摊没人响应,只好约明天。 “明天不行,我约了中介看房。”丁未说。 “买房子?” “租房子。”陈浩最近交了一个新女朋友,两个人正如火如荼,基本上是住到了家里。丁未虽然出差的时候多,但毕竟是不方便,尤其是卷尔过来,更加不方便。今天是两个人报了两天两夜的漂流团,不然只能他避出来,把人约到家里是不可能的。 “租什么房子,你挣几个钱,有租房的钱不如攒起来买房了。我们有宿舍,你跟我住吧!”曾毅马上说。他们家都在A市,但谁都不愿意在家住,所以对置办自己的地方还是很上心的。“我宿舍就我一个人,门卫都认得我,我把出入证给你,你来去自由。” 丁未没有马上回答,他心知这的确是个好办法。他如今赚得多了些,也不过每个月近四千块,看似不少,但也没剩下。如果要他再有房租一项支出,那可真是捉襟见肘、过于紧张了。可是跟曾毅合住虽然解决了经济问题,但各住各的仍然是大势所趋,这是个治标不治本的缓兵之计。 他沉吟一下,刚想拒绝,曾毅又说:“还想什么想啊,不住就回家住去。让你妈知道你宁可租房子也不回家,你不还是白折腾。” “那我可就不客气了。话说头里,谁也别往回领人,回去就是休息。” 丁未这话,按说也没什么错的。曾毅喜欢过卷尔,他自是不会把卷尔往他那儿带。另一方面他不希望两个人因为要腾地方亲热,这个躲出去、那个躲出去地伤了和气,反倒失了兄弟情谊。可偏偏他选的时机不好,当着卷尔的面就这么说,仿佛是专门说给她听一样。 卷尔就是再迟钝,这会儿也听出来不是滋味了。还跟新室友约法三章,不带人回去,这是要躲她?怪不得之前恨不得把她揉烂了、嚼碎了一样,他是否也有挣扎? 她正怔怔地想呢,丁未推了她一下,“罗思绎他们打到车了,去吧。” 卷尔就着他的力道,向已经上车的罗思绎跑了两步,忍不住回头,看到跟丁未站在一起的曾毅,不得不把想问的话咽下去。 这就是乐极生悲?一喜一悲,全都给得那么突然和直接。不该因跟他出来见人就沾沽自喜,上不了台面就是上不了台面,看,这就被踢下来,自己没有准备,人家毫不留情。 怎么上车、怎么下车、怎么回到宿舍,卷尔都记不清了。她只记得头疼得厉害。第二天醒来才知道,她没有洗脸刷牙,甚至连衣服都没换就爬上床睡了。 “过来喝粥,胃疼不疼?”范菁芒见卷尔迅速地换掉满是味道的衣服,笑着催她。 “还好,我先喝口水。”卷尔把杯子里的水喝光才停下来,她的胃不疼,只是觉得嗓子在冒火。 卷尔喝了水,又喝了热腾腾的粥,才觉得力气真正回来了。力气回来了,大脑就开始运转,这次的运转是很不受欢迎的。 要问清楚,可怎么问出口呢?问他彼此的关系要不要继续?以什么身份、什么立场?似是而非的关系,还要她主动为苟延残喘而努力? 卷尔同丁未在一起这么久,第一次真正认识到两个人关系的脆弱性。原来要在一起,并不是靠自己不深想、不深究,一味地付出就能够做到的。她做得再多,要得再少,都是她自已的事情,完全影响不到丁未的决断。 从这天开始,卷尔就害怕接电话,她抗拒可能会经由电话线传递过来的消息。手机关机,宿舍电话只要是男生打来,就不接。范菁芒在屋的时候,帮她过滤电话;如果她一个人在屋,就干脆把电话线拔掉。 罗思绎跟卷尔的通话次数还能保证,所以没觉得有什么问题。高莫打了几次电话都找不到她,就亲自过来了。 “躲谁呢?”他一看消瘦得厉害的陆卷尔,不给她掩饰的机会,直接问她。 “躲我自己。”头几天,或者还是有意躲丁未的来电。可后来她发现,她何尝不是试图通过这种阻断,来试探丁未的态度呢。这种试探没有触动丁未的反应,只能是让她自己失望再失望。 “有什么事不能面对面地说清楚,躲着有什么用?”高莫不同意卷尔这样不干不脆的做法。 “说清楚了,不就是再没有转机了吗?” “你要什么转机?你缩在壳里,即便是挡在路上,你不肯出来自己爬,推不动人家还绕不开吗?以后,旁边的道路形成了,谁还会绕回来琢磨怎么让你爬走。 “我自己造出来一条死路?” 高莫没有再说什么,他只是拉着卷尔去吃了一顿好的。他看着她吃光一碗饭,喝光一碗汤。真正的转机,在于她的心里已经想开了,她的路自然是畅通的。否则,停滞不前,那只能是死局。 高莫的点拨,如果说是抛砖引玉的话,那么真正让卷尔敢抬头望月的,还是范菁芒的一席话。 “麻烦你打起精神吧,法语你要是挂科,有你受的。” 卷尔心里一凛,自己已经堕落到这种程度了吗?从小到大,还没有过不及格的时候呢。 她拍拍脸,“你教教我吧,怎么能尽快打起精神?” “放开点儿,或者全放开?”范菁芒拿笔轻敲着她自己的头,这是她思考时的一个小动作,“你躲着、憋着,难受的只是你自己。难为自己那不是傻得没边儿了?” “要怎么做?” “方式方法都是次要的,关键是你想怎样。就好比分手吧,有些人讲了很多次,到最后还是分分合合,有些人甚至都没讲出口,却分得干干净净。”卷尔显然从未详细说过她自己的事情,但一起住了近一年,范菁芒看也看出来个大概了。 “这么容易?” “不容易吧,谁都是无比认真的,没有人分着玩。我是觉得讲什么不重要,关键是两个人的感觉。” 卷尔想了一天,才意识到自己的猜疑很可能是无中生有,想当然地就抽走了所有的底气,而后就蜷缩起来,不想不听也不看。这么别扭的个性,实在是没有一点儿可爱之处。 她打开已经将近一个月没开的手机,听着持续不断的短信声音,一条一条地翻看,丁未的消息只有两条。较早的一条,是那晚分开的一周后。 “怎么不开机?给我回电话。” 可能是卷尔持续不开机,让他察觉到什么,他的最后一条消息是在五天前,内容是这样的:“我去阿里,回来找你。” “阿里怎么了?”卷尔隐隐觉得不好。 她上网搜了一下,里氏6.1级地震。她接着搜新闻,搜视频,终于在今天的《新闻联播》里面找到丁未的名字和身影。这不是他的名字第一次在央视新闻里出现,但却是卷尔第一次看到他出镜。 丁未穿着一件红蓝相间的外套,应该是统一着装,因为他身后忙碌着的几个人,也都是一样的穿着。他黑了很多,仿佛一下子老了五岁不止。他报道的时候,有些喘。 这条新闻采的是他们在奔赴地震中心区域的时候,被落下的山石阻在了路上。丁未在报道中短短几句,并没有强调有多危险。但是从视频上看,那几块巨大的落石,距离他们的采访车仅有十几米的距离。这么近的距离,他们滞留在那个区域,会不会再有摇摇欲坠的巨石?会不会还有隐藏的危险? 卷尔反复看这条新闻,看了整整一夜。心里有的不仅仅是担心,更感悟。她在丁未的眼神中看到了疲惫,也看到了与之并不融合的亢奋,那是参与到大事件之中,受到肯定后的积极状态,卷尔知道这就是丁未一直追求的,用他的眼睛、用他的喉舌,去收录、去转述;用他个人的力量,辐射出远超出他本身的能量。 清晨的时候,她给丁未回了一条短信,“我等你。” 这一等,又是一个月。丁未回来的时候,A市已经进入到绚烂的夏季。这次的西藏之行,对丁未身体的损害很大,回来不久,他就住院了。 卷尔是在他出院后在家休养的时候见到他的,见了面之后,两人都觉得对方的变化太大。 “你怎么胖了?” “你这是瘦成了什么鬼样子?” 丁未的确是胖了,脸颊上多出了一些肉,但是无损他的帅气,反而柔和了他的面部线条,看起来更具亲和力。 卷尔呢,过瘦的她,显得眼睛过大。终日在室内活动,面色没有一丝血色,用范菁芒的话说,一脸的死人白。 卷尔觉得上帝是偏心的,怎么别人胖了瘦了都那么好看,偏偏她有任何变化,都只是变得更差。 丁未伸手掐了掐卷尔的脸,“好了,总算是有点儿颜色。看病人,起码的尊重就是要健康,让我也有动力尽快恢复啊!” “你怎么了?”卷尔靠过去,轻轻地抱住他。 “药物引起的急性肾衰,被抬回来的。” “现在呢?” “没事了,养着。” “在那边生病了?你怎么去那么久?” “感冒,越治越严重。本来是每组待半个月的,但是替换我的女记者上去前感冒了,只有我顶下来。” “你们台就你们两个记者?” “我一路跟着,比别人要熟悉。我们主任说了,这次下来,进编有望。”丁未本身就是A市户口,在不在编,直接涉及的就是落户问题,赚的钱都差不多。编制对他来说,并不是那么重要。但转成正式编,意味着他是电视台的一份子,这种归属感才是最重要的。 “你不是冲着这个才去冒生命危险的吧。”卷尔当然看得出丁未的谈兴很浓,就逗着他多说一会儿。 “怎么会?我们都是临时动员、紧急出发的,谁会谈什么条件,要求论功行赏啊!”他的表情像是意外得了糖果的孩子,满足得很。 “知道了,你没一点儿私心,完全是为了事业在奉献。” “那是自然。” 卷尔憋着笑,转移话题,“你能休多久,一直在家休息吗?” “嗯,曾毅那儿的东西,都让我妈给取回来了。她说肾病不是闹着玩的,要看着我好好儿补补,多注意身体。以后我可能都得在家住了,她怕我在外面乱来。” “啊?” “你别告诉我你不懂。”丁未说着,自己的脸都红了。不想吗?一定是想的。就算是能靠意志控制一下,但是每天大碗大碗地补药补汤地喝进去,存住的火也要把他烤着了。 卷尔丝毫没觉得自己是那个关键的点火的人,“这有什么不懂的,电视广告不是天天演啊。”何况,爸妈都是医生,她基本常识是具备的。她只不过是没想到他妈妈要他回家住,还有这层深意在里面,无意识地问了一声罢了。 这次的病体,让他们之间的关系得以缓和。他们仿佛达成了默契,不再旧事重提。丁未把她之前的反常揭过去不提,是知道无缘无故闹别扭、消失,是陆卷尔的惯用招数,他只要不理她,让她顺过来也就好了。问得多,意味着麻烦也多。 卷尔呢,她心虚着呢,胡乱揣度原本就是她的不对,巴不得丁未把前尘旧事都忘光了,又怎么会主动提起。而且最重要的一点,丁未在家休息的这个月,两个人每次见面都单纯得不能再单纯。且不论丁未是怎么想的,卷尔对此还是满意的。如果没有那一层关系,他仍然同她见面,是不是意味着她对他来说,的确比较不同? wwW.7WENXUE.coM 第31部分 年底的时候,丁未抽空来了两次,都是下午过来的。他要参加台里内部晚会的彩排,因为他是今年的主持人。同时他还要学跳踢踏舞,参加其中一个节目的表演。 “到时候会有录像吗?”卷尔对丁未跳舞的特别感兴趣,不能到现场看,事后看也不错。 “当然!” “谁教你们跳舞?” “请的专业的老师。”提到这个,丁未有点有点儿哭闹,他的身体卸掉性不错,但跳起舞来还是略显笨拙,总是不自觉的使蛮力。每次练习之后,腿和脚都要疼上两天,偏偏声音还控制得不如别人的好,地板受到重击后发出的砰砰声压过了本该向脆的踢踏声。 卷尔是盼望他能多说一些的。他的消息她知道很多,但是就像新闻里面的简讯一样,一条一条的清晰明了,却没有任何生动的内容,没声音、没画面,没有回动的任务,紧紧是滚动的字幕而已。 “上次我让你帮我找的东西,找到了吗?” “找到了,我存在这儿了。”卷尔走过去,伸手去握鼠标。这个时候丁未的手突然拿开,像是生怕被握住一样。 这个动作让两个人都愣住了,像被定身了一停在那里。 “对不起,我先走了。” “为什么道歉呢?”丁未走了很久,卷尔慢慢坐在他坐过的这把椅子上,湿度早已经没有了,什么都已经没有了。她没有想到,这一天这么快的到来了。 不说破的渐行渐远,终究是好过明白的划清界限。以后,他再也不会单独来了吧。她能做的原本就只那么少,能拉住的原本也只有他的衣角,能留下的只是属于她自己的回忆罢了。 卷尔没有放任自己伤心,以往的种种如果只是记住伤心,那伤心的重量真的回压垮她。一放假,她就打包回家了,一天都没耽搁。 在家里,她足不出户。以后对她有极大吸引力的电视,她只能尽量不去碰、不去看。看书、上网,这些都是她生活的全部。这个假期她成了煮酒论坛里面的常客,尽管只是隐身看别人的帖子,也有些找到了组织般的安慰。他们聚会照片上的每个脸孔,都会让卷尔有一种莫名的亲切。这个世界不论少了谁,大部分人都还是活的热热闹闹的。 除夕那天,高莫回来了,两家照例是要一起过年的。说是照例,却有些变化,干活的人变成了陆卷尔和高莫。两家恩子啊外面吃了团年饭,回到家里,大人们就把包饺子的工作交给了他们俩。而后四个人支了桌麻将,开始世纪大战了。 “培训都不培训一下,就敢把这么重要的任务交给咱们啊!”过年总是开心的,麻将声、爆竹声盖过其他一切声音,总会让人感觉这个世界单纯得只剩下狂欢。 “他们也知道,咱们两个是教不会的。”高莫很有自知之明,“皮儿和馅儿都是现成的,只要对面皮汤不排斥,一会儿还是有东西可吃的。” 他们两个包饺子的风格迥异。卷尔只是担心馅儿放得过多,导致皮儿包不住。她包的饺子,即使捏住了也跟面片相差无几,因为馅儿太少了,都可以忽略不计。高莫呢,他对饺子的要求是要规格统一,又因为卷尔的馅儿放得太少,所以他只能尽量多的放馅儿,各个饱满,捏出来的效果更像是包子。两个人的速度差不多,你一排,我一排,摆在一起是包子挤扁面片的效果。 “你的挪一挪,怎么占那么多地方。” “没办法,个子小就是比较吃亏一点儿。”高莫很用心的继续摆他的最后一列。 “那我的怎么办?”既然没地方放,卷尔拿着自己最后一个作品,在一旁等待。 “你去烧水吧,时间差不多了。”高莫把手伸向她,“这个给我好了。”把卷尔的那个放到他的队伍里,看起来还怪搞笑的。 窗外的爆竹声一阵密过一阵,将近十二点的时候,电话声、手机的短信铃声也开始此起彼伏。 卷尔收到了很多同学、朋友的祝福,一一回过去,总有一两条发送失败的。失败了就还要再来。一次一次重复之后,卷尔的心悄悄的活动起来。失败了,就再来! “卷尔,电话,找你的。”高莫敲了敲她的门,把分机拿进来给她。 “陆小美女,过年好!我的祝福是不是你今年收到的第一个?”是曾毅的大嗓门。 “原声专递,算是第一个。” “我是第二名?”丁未的声音稳稳的传到卷尔耳中。明明是很喧闹的夜晚,明明是用信号不好的手机打的电话,明明听到声音不大,可那一刻那么清晰的传进了她的耳中,填满了她的心。 “这么晚,不回家过年?” “我刚从外地回来,曾毅出来接我。” “哦,去哪儿了?” “南菜北运啊,我跟着一路押车回来的,你没看新闻?” “没看到,哪个台?” “回家你就偷懒了啊,这可不好。” 两个人聊了很久,一直聊到丁未到家。话题并不都是卷尔在找,丁未总会讲些有趣的事,甚至还讲了两个笑话给卷尔听。 “恩,好。” 那个属于新一年凌晨的月光,在卷尔眼里是从未有过的亮,直接照到了她的心里,照得无一处不是亮堂堂的。 研二的下学期开始,主要的学习任务就是论文写作。五月开题,她跟范菁芒都顺利通过了。这个学期过后,所有的专业课都上完了,剩下的就是具体的论文写作了。 任务悬在那儿,时间全由自己支配,这是卷尔从未经历过的。导师带了二十多个硕士,小硕士们的事情都交给博士生来管,实际上就是没什么人管。无限宽松之下,卷尔很是茫然了一阵。暑假的时候,她们这届全部搬回了主校区,每天跟着菁菁去泡图书馆,这才找回了应有的用功的感觉。 丁未在新一年可以说是一步一个台阶。到现场自然是不用说了,他还接了几个大型的直播节目,都是很有影响力的,有一个甚至是十小时不间断直播。“春风得意马蹄疾”,用来形容这时的丁未是再恰当不过来。 有事情可忙、忙自己感兴趣的事情,这都是丁未引以为傲的。身体恢复健康,事业蒸蒸日上,优惠价买了车,他下一步就是买个窝儿了。用曾毅的话说,什么都不缺,就缺个人陪了。 丁未一点儿都没觉得一个人有什么不好。尽管没有固定的女伴,手机上也存了很多个可以随时联络的电话号码。与其把自己绑死,真不如现在这样的关系来得轻松。何况他的情况实际上不太允许那种常规的恋爱,经常出差,即便是在A市,作息也有异于常人。 正因为心里对这些都有无比清晰地认识,所以他同陆卷尔也是且战且退的。退是退了,可陆卷尔的了然的镇定让他本来的战略撤退变成了心虚的落荒而逃。他面对陆卷尔,不愿意承认他也得承认,他实在是地道的卑鄙小人。 这样的状况让他对见卷尔,是能免则免。可心里想着避免见面,有时候喝了些酒,又会时不时的给卷尔打了个电话,聊两句。聊什么呢?对卷尔说的话往往是毫无条理的,吹吹牛,发发牢骚。他偶尔也问问卷尔的状况,特别是她的交友状况。他会说一些类似“宋师兄也不错”这样连他自己都觉得可笑的话,至于原因是什么,他并不清楚。 卷尔呢,对丁未的电话虽然无一例外的照接不误,但并不代表他说什么她都全盘接受。如果他在论文写得正烦躁的时候提到让她另找男友的事情,她就真的会抓狂,“行了,我知道了,我这就约一个试试去!” 这样结束的通话,会让卷尔情绪低落很久,要么一个人在阳台吹一个晚上的风,要么熬通宵,化悲愤为力量。是的’她是悲愤的。丁未这种并非关怀的所谓关心,总会让她有一种他只是担心她滞销、积压,最终砸他手里的感觉。 当然,他们并不是每次通话都会让她不痛快。两个人的通话有时候会以一方睡着而告终。丁未因醉酒而变得粗重的呼吸声不见得好听,但那种静谧中的起伏舒缓,会让卷尔莫名地安心。她多半会听上一会儿,再把电话挂断。如果是卷尔先睡着,丁未多半是不甘心的,非得大呼小叫地把卷尔喊醒才肯罢休。有一次两个人拿着电话都睡着了,结果呢,直接欠费停机了。 这样的教训绝对刻骨铭心,此后丁未若在夜里打来,卷尔摸起手机会先说:“讲完记得挂断电话。” 弄得丁未再给卷尔打电话,开口就说:“知道了,我说完就挂。”这样的话说出来,他自己反被弄得索然无味了。 “陆卷尔,你要不要这么斤斤计较?” “我没钱。”尤其是没钱为两个人的呼吸声付费。 她读硕士之后有了补助,已经尽量不问家里要钱。幸好做了硕士后,她有一些赚钱的机会,监考、批卷子、翻译点儿豆腐块式的文章,这些都能多少补贴点儿。跟“月下”熟了之后,在他的介绍下,她还揽下了一个写音乐专栏的活儿。主要任务是翻译音乐史,她有学钢琴的底子,还算能应付得来。 可所有的这些收入加起来,也仅仅是勉强够花而已。何况大部分的收入是不稳定的,有活儿的时候几百块地赚,没活儿的时候真的没收入,要靠补助维持生活。存进卡里面的钱是不能拿出来零花的,这是陆卷尔式的理财之道。 “我给你的卡里存了五百块。”丁未拿这个突然现实起来的陆卷尔也是没辙。 “啊,什么时候?怎么突然想到给我存话费?”五百块不是个小数目。 “台里面发的,再不存就过期了。” 丁未虽然这么说,但卷尔还是很领情的。即使是要过期不得不存,不是没存给别人,而是给她了嘛!“也用不了这么多了。” 丁未知道,他能给卷尔的实在是算不上多。每一次给一点点,都要在心里计算很久,自己觉得适量,才会真的给出去。 这个两个人只闻其声不见其人的状况持续到罗思绎的婚礼,才宣告结束。 罗思绎踉索朗的婚礼,办得隆重而有民族特色。整个婚礼的筹划都是索朗找人办的,卷尔她们帮不上什么。只是在婚礼的前一天,本科同宿舍的几个都住到了罗思绎家里,唧唧喳喳地聊了半宿。尽管都知道应该让罗思绎睡个美容觉,可是聚在一起,谁能忍住真的不说话呢!这个说一句,那个接一句,就一发不可收拾了。 睡眠严重不足,让卷尔觉得那一天过得特别梦幻。穿婚纱的罗思绎、戴上璁玉的罗思绎,都美得不像真人。从没有什么时候,卷尔在罗思绎身上没有看到一丝的锐利、一丝夺人的光芒,只感觉她柔柔暖暖的,一直在笑,流泪的时候也是在笑着流泪。 卷尔跟丁未都属于标准的娘家人,忙里忙外,招呼挡酒都是分内事。他们真正坐下来的时候,酒席已经到了尾声。 “你怎么样?” “你怎么样?” 两个人坐到一起,问了同一句话,都知道对方喝了不少。 “工作怎么样了?” 已经四月未了,孙木南她们几个去向都基本确定了。卷尔听任爸妈在家里给她找工作,去J大的研究所,据说已经通过校长办公室,应该就是这样了。 应该就是这样的事情,可她每每跟丁未聊起,却还是忍不住泪流满面。是的,仅仅是她偷着流泪而已,不敢哭出声,甚至小心地抑制着哽咽、这已经成了定局,又没有什么迫不得已,她还哭哭啼啼给谁看。 可此时喝了酒,被丁未这样一问,眼圈儿马上红了起来。 “哭什么,有变故?”丁未有点儿诧异,前两天通电话的时候,好像一切都还进展得很顺利。 他正想继续问呢,曾毅走过来说:“这儿一会儿还有酒席,小罗让咱们先撤呢,晚上等她电话,易地再战。” 他又看一眼丁未和陆卷尔的状况说:“你们俩到酒店门口等我,我送你们。”他今天负责烟酒,负责最后结账,所以滴酒未沾。 卷尔对这些是熟视无睹、充耳不闻的,别人怎么安排,是别人的事,她只顾着哭,大有越哭越凄惨的架势。 丁未发觉自己的醉意,完全抵抗不了陆卷尔的泪水攻势,不知何时已经被冲跑了。他把手臂斜插到卷尔腋下,把卷尔半揽半抱地带到门口。 “好了,别哭了。工作没了就再找,在这儿还怕没机会吗?”原来他不想让她回家,不想让她真的离开这个城市。 “有什么机会,有什么机会,我从来就没有过机会,你从来就没给过我机会……”卷尔泪眼婆娑,心里想着,却还是没说出口。这个分别在即的时候,还要口出怨言吗?算了,就这样吧,能在他怀里好好儿地哭一场,能被他抱住好好儿地哭一场,就可以了。 曾毅只把他们送到卷尔宿舍楼下就回去了,他得赶回去结账。丁未扶着卷尔下车的时候,他想说点儿什么,可看了看一直没停止哭泣的陆卷尔,还是放弃了。他嘱咐有什么用,他要是能让丁未娶了卷尔,他早就开口了。可这里面最不能跟着掺和的就是他了,继续装聋作哑吧。 开了门,进了屋,丁未马上吻住陆卷尔。他在卷尔红着眼圈儿望着他的时候,就很想这么做了。他的吻炙热而有力,无休无止,吞噬了所有,可是似乎仍无法填满要填的那些空隙。 卷尔没配合,她也没办法配合,鼻子哭得堵住了,她需要呼吸。她挣扎着低下头,把脸贴在他的胸口,坏心眼儿地想用他的衬衫擦一下泪水,却不料,那新衬衫的纹理,反把皮肤弄得有些刺痛。 她用头顶住他,微微向后退了一步。这个动作,马上被丁未察觉,“怎么?” “新的?”卷尔的手指在衬衫上轻划过。带着些鼻音的声音,有种异样的腻人。 丁未抓住她的手,“衣服是新的,人是旧的。” “我想什么都要新的。从新用到旧都是我一个人的。” “然后呢?” “然后高兴了就拿出来穿一穿、用一用,不高兴了就撇在一边让他们自己着急去。” “还挺仁慈。我以为你要穿一件,扔一件;用一个,丢一个呢。” 卷尔闭上眼,借着酒劲儿,她也就这么大出息了。至高的梦想是拥有,想都没想过可以自己丢开手去。 WWw.xiA BOOK.COM 下 &书& 网 第34部分 接触的方式变了,新的模式就会形成。 “我今天怎么样?”吃晚饭的时候,丁未看似不经意地问。今天是他第一次主持十小时不间断的现场直播,表现好坏对以后的发展影响很大。虽然下来后所有人都说不错,他还是更想听听卷尔的意见。对于他,她才是权威。 卷尔低着头喝了口汤,略坐正了,在心里措了措辞,才说:“挺好,最开始有点儿紧张,后面就比较自如了。” 她哪里知道他表现的好坏。早上六点开始的直播,她在丁未出门后定了闹钟,却还是没能起来。她到了单位,在电脑上隐蔽地开了一个不会引起老板注意的小窗口,看得到图像,却听不到声音。她工作之余瞄一眼,给的画面还未必是他的。本想晚上看看晚间新闻补补课,却没想到他没出去喝酒,直接就回来了。 “自如?”报的是飞行表演,所有的数据都是三天内背下来的,出镜前只是熟悉了一下,不出错已经是万幸。报道还要结合现场的情况变化,分分秒秒都在紧张中度过,他丝毫没觉出自己哪里能跟自如沾边。 “比我想象得要自如,你对于大场面的掌控能力、应变能力,都比我想得要好。”自如有点儿过了,但说好话总不会出错。 “具体说说,好在哪儿?”丁未似乎饶有兴致,放下筷子继续问她。 具体,拿什么来具体啊!上次仔细看他的新闻是什么时候了,一周还是一个月前?卷尔自己都拿不准。 工作忙,家里又没买电视。电脑吗?在单位对着一天了,回家都不想打开。对他的新闻早由每条必看、看很多遍,变成可看可不看,或者根本不看了。丁未照旧会第一时间把他采的新闻播出时间发给她,她抽空扫了一眼的,就反馈她的意见给他;她没看的,也会发短信说“不错”、“挺好”之类的,一段时间下来,她敷衍的次数越来越多,有时候即使有时间也不会真的打开来看,只是公式化地给他回条消息就算了。 现在可是当面锣对面鼓的,她想不慌神都难,“就是我说的那些呗。” “你没看?”虽然是问句,语气是再肯定不过了。 “看了点儿。”她既然想不出来怎么说好,那就只有实话实说了。这是她那个别人认为很聪明的大脑能提供的唯一指示。 “中午看的?” “上午。” 中午的时候,她的确很是挣扎了一下,究竟是跟同事去吃饭还是守在电脑前面挨饿。公司所在大厦有餐厅还有美食城,所以办公室是禁止进餐的。部门主任是元老级别的,卷尔都看到她十分迅速地往嘴里面塞糖。明目张胆地吃吃喝喝在工作区域是绝对不允许的。所以没吃早饭的陆卷尔,顺从了自己口腹的需要,冲到餐厅饱餐了一顿。她吃得很快,回到办公室的时候,足足剩下一小时可以收看新闻频道,偏偏临时又被上司派出去跑腿。不是她不想看,是身不由己啊! 她工作了才知道,以往是多么有闲心和闲情。从这方面来说,丁未对她算是不错了,不论多忙,尽管大部分都不及时,如果她找他,他总会回给她。 “行。”丁未没再废话,摔下筷子就进屋了。过一会儿,他把衣服穿好,包拎着,眼见着就要走。 卷尔坐在那里依旧慢慢地吃着,他撇下的筷子横在盘子上,似乎都影响不到她的食欲。 丁未手在门上停了停,见卷尔压根儿不理他,只好打开门,这么走了出去。明明是他离开,,明明是一个他随时可以抛开的人,可是他怎么都觉得窝囊,仿佛佛是他被赶出来了一样。 卷尔呢,并不像她想表现出来的那么无动于衷,关门声一响,她的眼泪瞬间就跟着下来了。她本来有无数方法可以哄他开心,再不济耍赖也行,都比这种简短的、近乎不耐烦的回答要好上无数倍。可就像是有什么在控制她的神经,怂恿着她借着什么事情大闹一场,把什么都撕扯开来。 她很烦这样的自己,无理取闹本来是她最最不屑为之的。可是如果她再不吵闹,她觉得她会在枯井中挠墙,一直到死。丁未就是覆在她头上的那片天。长期以来,他认为她已经适应了这样的生活,所以他并不会变脸,不会狂风骤雨地给她什么教训。反而更多地是采取冷处理,阴天就好,不会一点儿亮都不透给她,让她绝望。他从不会当面给她难堪,任何时候都不会说决绝的话,风度好得无从挑剔,可是却让卷尔的心,日日凉了下来。 丁未对她最用心也不过就是毕业前哄着她的那段时间吧。对他来说,用心过也就算尽心了。卷尔想要的,不仅仅是他一时的疼宠,而是想要他所有的爱恋。 “我是谁?” “陆卷尔。” “陆卷尔是你的谁?” 这类话题到这里,就继续不下去了。要么丁未会用他的行动堵住她的嘴,要么就转移话题或者偷换概念,总之一次都没能让卷尔如愿过。卷尔甚至想过,她是不是表现得太想被认可、太需要他承认他也爱她,所以他永远都不会说给她听了。即便不是发自内心的,仅仅是说来哄她,他也不会说的,他怕她当真。 他口头上不放松,实际行动更是时时要撇清他们的关系,好像摆明了怕留在在A市的卷尔就此死缠住他。 她搬过来不久,爸爸妈妈就提出来要在周末的时候过来看看。那几天丁未刚刚从外地回来,主要是做片子的后期工作,常在她这儿待着。卷尔这边电话刚放下,他那边已经在收拾东西,当晚就走了。 他走是自然要走的,被爸妈知道丁未住在她这里,估计结果就是她被他们直接打包带回去。但他没有一点儿留恋,抬腿就走,还是让她不免有些难过。之后的几天会不经意间发现他遗留下来的东西,剃须刀、袜子、牙杯、水杯、睡衣……收好的同时,卷尔忍不住有些感慨。搬过来才多久,他住过几夜而已,已经留下了这么多痕迹。如果真有那么一天,他彻底离开,留在她心里的痕迹不知道要收拾多久才能把所有的点滴都收起。 真正让她认清丁未对她的定位是什么的,其实不过是半年前的事情。 事情说起来很有戏剧性。那天是周末,曲东光找她有事,两个人约了在附近的肯德基见面。就是那么巧,曲东光到了没多久,卷尔就看到丁未跟一个女孩儿走了进来。已经是下午两点左右,这个时间他们应该是肩负着给同组的人买吃的回去的任务。 卷尔笑眯眯地盯住丁未,难得看到他在外面的样子,感觉很新奇。他看起来气定神闲,拖后半步跟在那个女孩儿身后。说是女孩儿,其实也并不很确切,她属于卷尔接触比较少的艳丽型,上了妆的美丽面容,妨碍了对她真实年龄的判断。她贴着假睫毛的眼睛一直冲着丁未呼扇呼扇地巧笑嫣然,让卷尔感觉她应该是个年轻的女孩子。 两个人点餐用了很久,女孩儿不时地回头向丁未问上几句。后来还是丁未握住她的胳膊将她拉开,迅速地点完、交钱。他们并没有如卷尔想象的那样拎着走人,而是丁未一手拿着餐盘,跟在那个女生后面朝里面走来。 他们坐下,卷尔却坐不住了。丁未明明看到了她,却连一个表情都没给她,当她是个被占住的座位,扫过去就算了。 “怎么,认识的?”曲东光是背对着门口方向的,顺着卷尔视线的转移他很快锁定了她在看的对象——这会儿坐到了最里面靠窗的位置的丁未。 “同学。”卷尔已经不好的心情在发现只能这样同别人介绍丁未时,更加地不好起来。 丁未他们坐得并不算远,卷尔甚至能听到两个人说话的声音。丁未略显低沉的声音夹杂在女孩儿特有的娇笑中,听在卷尔的耳中异常刺耳。 “不熟也过去打个招呼吧,既然认出来了。”曲东光很善解人意地对坐立不安的卷尔说。 对,这不是基本的礼貌嘛,卷尔马上站起来朝丁未他们走过去。 丁未并没看她,但卷尔却细心地发现他的眉头皱了皱,显然并不欢迎卷尔不看时机地随意出现。 “丁未,这么巧!”卷尔承认,她的语气有点儿夸张,更夸张的是她的表情。因为表现不出来恰到好处的喜悦,只能傻傻地张大嘴,露出牙来充充门面。 “是啊,很巧。” 丁未坐在那里,只微微抬了抬头,指着卷尔介绍说:“我大学同学。”他没拿出一丝热络,也没有给卷尔介绍对方的意思。只一句话,他就把亲疏远近摆得明明白白。 倒是那个女孩儿,很有教养地给站在那里不知道是该生气还是该哭泣的陆卷尔找了个台阶,“呀,你同学,那不也是高材生!” “你好,我是赵琦。”她站起来对卷尔微点点头问好,而后又向卷尔身后望去,“你是一个人来的吗?跟我们一起坐吧。” 卷尔口里应着,“不是,还有个朋友……”眼睛却死死地盯着他们桌子上的餐点,同记忆中那美好的一晚几乎一样的那些食品,原来跟谁吃,对他来说都没有差别,或者说没有任何特别的意义。 曲东光很体谅地把她送回家,拍了拍她的头就走了,什么都没说也没问。 卷尔呢,到家就发了一条短信给丁未,“她是谁?”丁未迟迟没有回应,卷尔就再接再厉地发。 等到深夜,卷尔才想起来可以给他打电话。可电话拨过去,那边关机。等待的滋味实在是太煎熬,卷尔自厌自弃地想了很多,直到天亮的时候才昏睡过去。 之后的周日、周一,卷尔都没能联络到丁未。周一下班,她才在家里见到拎着行李正要出门的丁未。 “你去哪儿?” “出差。” “她谁啊?”卷尔拉住他的包带。两个人说说笑笑地被她当面撞到,她不能当没事发生。何况这么多年,她头一回问他的事情,他别想蒙混过去。 “你烦不烦人?”丁未有点儿后悔过来这一趟。本来出差带那点儿东西并不是非得从这儿拿。他只是图个近便,没回家取,反而倒给自己惹麻烦了。 “嫌我烦人了,谁不烦人?”这句话绝对怨气十足。 “我要是抬脚走,你是不是都能坐在地上?”丁未索性把手里的包扔在地上,不跟卷尔争夺。 卷尔把包也放开了,改抓他的衣服,这件衬衫还是她新给他买的呢,花了她整整五百块。她刚发了工资,正巧听到他提起同事说他的穿着太过古板和老气。所以逛了一天街,很是研究了一下流行趋势,买了这件有花纹却又不太花哨的衬衫给他。这件衬衫比她受宠,买回来之后,没有卷尔担心的如以往般被束之高阁,反而是时时跟着他。“坐地上耍赖那是要东西的孩子,我干吗那样!你不说清楚,你走哪儿我跟你到哪儿。” “你以为你现在不是耍孩子脾气?” “如果你觉得我是耍脾气,我道歉。现在你可以回答我了吗?” “回答很容易,但我觉得我不需要回答你,因为你根本没有提问的资格。”丁未点了根烟,表情轻松地随着烟雾吐出无比恶毒的话语。 “我没有资格,谁有,她有?!丁未,没想到你如今处处想赶时髦,还玩上劈腿了。” “如果你算得上一条船,我自然有问有答。” 卷尔终于知道,什么叫出离愤怒,她的声音平静得不能再平静,“那我问我有资格问的吧,我在你那儿,算什么?” 丁未没给卷尔答案。他看看时间,得马上走了,两小时后的飞机。陆卷尔不再是奓了毛的斗鸡一样,他安抚性地说了一句,“别闹了,看你像什么样子。” 而后,他拎着包就走了,这次卷尔没再拦阻。 陆卷尔算他的什么?丁未在去机场的路上往深了想了想。结果呢,是没有结果。对她没一见倾心,甚至都谈不到日久生情,但他作为男人的很重要的一方面,却是经由这个女人成长起来的。目前为止,她还是让他最放心的一个,在一起最舒服的一个。可如果就这样被绑死,就此跟她恋爱、结婚,一辈子在一起,他却想都没想过。 赵琦对他,可能是有些别的意思,这一点他心知肚明。打从赵琦进到他们组那天开始,就一直“丁哥,丁哥”地叫他。不懂的事情,不论是不是跟丁未工作相关,总是找他帮忙。帮忙之后呢,顺势再提出要表示感谢,两个人很快熟悉起来。 赵琦学历不高,一进电视台就是正式编,想想也知道她后台有多硬。张涛曾经话里话外地点过他,长得过得去,脾气也过得去,差不多就处处。成了,他也就不用过这种颠沛流离的日子了,随随便便还不给他个制片人做做?以后的前途就更不用说了,硬件丁未都不差,关键是有没有人给他这个机会平步青云。 可也就是这么一说,他跟赵琦还真是什么事都没有,充其量只是处于被谋划的阶段。那天卷尔如果再多留一会儿,就能看到后过来的几个同事。即使是背景有点儿说道,丁未也不会胡乱就沾手,给自己惹不必要的麻烦。 丁未他自觉无愧于心,对卷尔的态度自然强硬得很。没事不代表就非要跟她陆卷尔解释是吧,必须得把她这种企图管他的这种苗头灭掉。现今她也工作了,真要是吵闹着让他负责,跟他结婚也够让他头疼的。 不想结婚,他也并不想真的跟卷尔分开。两个人除了私下的关系,还有同学的情分在。以他的想法,两个人之中先离开的最好是陆卷尔。这样谁也不伤,日后好相见。 当然他的这些想法、他的这一番“苦心”,卷尔是通通领会不了的。他那么走掉了,光明正大而又肆无忌惮地把卷尔就这么丢下了之后,卷尔就强迫自己不要那么犯贱地再去搜索他的新闻。虽然她没能很狗血地喊出来“跨出这个门,你就不要再回来了”,但是她心里的确是那么想的。那一步他跨出去了,就应该有就此了结的意思在里面。 不被珍惜的感情,再坚贞的,也会过去。 下{ 书 }网 第37部分 “小罗,帮我留意一下,你家附近有没有合适的房子。” “要买?” “租吧。”公司早就搬到东边了,虽然真的是在地铁边,但她住在西边,每天上班几乎要多花一小时。她一直没搬,还是舍不得吧。不只是舍不得丁未,房东人也很好,这几年都没加过她的房租。她已经把这里当做是自己的家了,很依恋。 “租,你折腾什么。”罗思绎家这边交通并不算便利,出门想坐地铁,得先坐公共汽车。对于没车的卷尔来说,上班的时间都不好掌握。 不搬怎么办?卷尔觉得她没有抵抗丁未的定力。昨天她下班回家,丁未躺在床上睡得正香呢。门口地上放着几个袋子,不知道又是他去哪里拿回来的纪念品。并不是忍得住不再找他,他就会从她生活中消失。他有他的轨迹,觉得该出现了就堂而皇之地登场。 卷尔一个人住,都是在公司餐厅吃完晚饭才回来,已经很久没开伙了。冰箱里面只有牛奶和酸奶,还有两个不知道放了多久的苹果。几乎没有什么挣扎,卷尔就转身出去买菜了。 缺乏规律生活的丁未,从没见他有什么特殊的享受。饭是能对付饱就行,衣服是有穿的就想不起来买,需要的时候,运动的、户外的、西装,需要什么就随便买件来穿。车能代步就好,他从不考虑档次的问题。卷尔看他这个活法,心疼之余就只剩下服气了。他能几年如一日地保持对工作的热情,尤其是在压力这么大、这么劳累的情况下,能不服吗? 当然,她也怀疑丁未是骨子里特别喜欢凑热闹的人,所以对现在的工作有种疯狂的热爱。哪里有事发生,他都能参与,参与得这么不辞劳苦。 卷尔想着转着,很快就把菜买好了。她煲个菌汤,炒个青菜,切盘酱牛肉,弄得还挺丰盛。 丁未睡醒的时候,已经是深夜了。 “你爸妈什么时候走的?” “大半个月了……”卷尔望向正在吃饭的丁未,他对她的回答没有什么特别的表情,好像两个人都仅仅是没话找话地闲聊,内容是没有意义的。 他不可能没听到,可能还是无所谓吧。他又不是除了这里再没有地方去,她愿不愿意他来,根本不在他考虑范围之内。 她既然抵御不了,那只有琢磨着躲开了。这不,卷尔第二天一上班,就动了搬家的心思。可是她似乎成了失道寡助的一方,向谁求助,都没得到积极的响应。 罗思绎是觉得她折腾得没道理,压根儿不管;高莫还好,要卷尔搬到他的新房子那儿住。谁都知道她没钱搬到条件更好的地儿去,她还一个人住,自然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当下住的地方最稳妥。 卷尔知道他们的苦心,但他们却不知道她的难处。过两天她就得去大兴参加培训,不然也不会为这事儿四处打电话求助。因为没人帮忙,培训回来她就搬家是不可能的。 下班前,卷尔接到一个意外来电,不仅仅是打电话的人让她意外,内容更是超出她的想象——程平郅打电话来让她去住他的房子。 “干吗,我这点儿小钱你还惦记赚吗?”卷尔对他的好意不是怀疑,而是完全不相信。那儿的房子即使是一个单间她也租不起。地段佳,小区管理好,房子的格局、设施更是没得挑。 “我在你们公司楼下,下来咱们慢慢说。” 公司搬了之后,卷尔离程平郅的工作地点其实很近。她工作的大楼附设有美食城、咖啡馆和商场,顶楼还有新近很受欢迎的自助餐,所以程平郅出现在这里的频率也是很高的,两个人午餐时间遇到过几次。 他们随便寻了个街边的咖啡厅坐好,程平郅的钥匙就递过来了。“地方你知道,什么时候想搬,知会我一声就行。” 卷尔的手指在钥匙上蹭来蹭去,就是不肯用力把它真的勾过来。“我真的搬进去,你就打算永驻高莫那儿了?”见程平郅高深莫测地沉默,卷尔又说:“你的好意我心领了,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高莫祸害你啊!” “还知道心疼我了?” 卷尔的脸顿时紫涨起来,自从上次见面后她就很怕跟程平郅对上,很怕他的意味深长和话里有话。开他跟高莫的玩笑,似乎也不是那么自然了。 “你不会是觉得我喜欢你吧?”卷尔索性直来直去了,暧昧来暧昧去的只会让事情变得更复杂。 “没,是我觉得我有点儿喜欢你而已。”程平郅还是那副样子,手伸向卷尔的下巴,托住,“你要是惊讶得脱臼,我会过意不去的。” 侧头躲开他的手,“少来!” “你不信?”程平郅没有表情,“还是不愿意相信?” 卷尔摇摇头,“都不是,跟信不信没多大关系。”尽管知道实话实说会惹怒对面的这位同志,卷尔还是如实道来,“少来的意思,就是‘千万别’的意思。” “我差哪儿了,你就‘千万别’了?” “原因在我身上,你无须自省。” “噢,说说看?”程平郅很自然地接过话头。 “我不想说。”卷尔直接拒绝。她并不是不相信程平郅此刻的诚意,相反她知道他是认真的,否则不会对她的事情这么上心。她是真的没想过同程平郅有什么牵扯,这个人对她来说是个关系比较好的友人。看起来似乎无差别,沟通无障碍,其实水平面下,隔了一个马里亚纳海沟呢。这个原因她能说出口吗?一个搞不好,会伤了人家的赤子之心。 “卷尔,别这么快拒绝我,多个选择不好吗?” “停!”卷尔忙摆手,“原谅我打断你的循循善诱。我这人意志不坚又没什么节操,千万别给我任何合理化建议。回头我跑偏了,自己都找不回来,我没高莫那个定力。” 程平郅拿这个油盐不进的陆卷尔还真没办法,他只能说:“不提这些,钥匙你拿着吧。” “谢了,住你那儿还不如住高莫那儿舒坦呢。” “我收租的,跟他那种免费的殷勤怎么能一样?” “我不搬了。”卷尔自问没有本事三言两语就推得了程平郅突如其来的好意,只能从自己身上下手,暂缓搬家。 程平郅倒是没再多说什么,可卷尔搬家的心思也只有就此搁下了。 卷尔回到家,看到丁未似乎是才起来不久,整个人神清气爽得紧。他见卷尔进门,只是问:“吃饭了吗?” “没呢!” “那只能回来再吃了,人艺的话剧,现在过去恐怕都得迟到了。” 卷尔于是乎连家门都没进,打个转儿就又出门了,赶场赶得她直到坐定才知道要看的剧目——《哈姆雷特》。 说是《哈姆雷特》,却又与原著那么不同。没有宏大的布景,没有华美的服饰,甚至没有任何配乐,仅仅只有身着便服的演员,在略显昏暗的台上激情四溢地表演。说实话,有些场景,卷尔看得云山雾绕,根本没有看懂。但这并不妨碍她受到感染,不知何时她哭得鼻子都有些堵住了。 丁未递过来一张纸巾,卷尔忙静静地捂住鼻子。这样的剧场里面,出任何声音都是对台上演员的打扰和不尊重。她看看周围,似乎别人更多的是在感受新的形式所带来的新的体验,没有谁像她一样沉浸在剧情的冲突中。不过,卷尔并没有为她自己的痛哭流涕感到不好意思,毕竟在这样直接的碰撞中,传递出来的与接收到的都是因人而异的。 “喜欢吗?”回去的路上,卷尔似乎还是沉浸其中,一直没有出声。丁未在等红灯的间隙,开口问她。 “嗯。”卷尔把手轻轻放在眼睛上,挡住光线,回味略显压抑的那种昏暗,“没怎么看懂。” “那有什么关系,导演的理解、演员的理解、观众的理解,可能都是风马牛不相及的,艺术不就是该无解的吗?要的,不过是不可复制、无法再现的当时的那种体悟罢了。” “丁未,你好深刻。”卷尔略有崇拜地说。 丁未对卷尔这种狗腿式吹捧早八百年就已经毫不动容了,不鼓励、不批判、听之任之是他的一贯态度。 “是不是大家都试图清醒地活着呢?”卷尔刚要有感而发,抒情的气氛就被肚子里不客气的咕噜声打断了。唉,自己拆自己的台,有什么办法呢? 丁未忍着笑,“是大家都在清醒地活着,只有你糊里糊涂。” 卷尔按着肚子,有点儿找到感觉,把想说又不想说的话一股脑儿地倒了出来,“丁未,咱们分开吧。对着你,我脑子就没好使过。我怕哪天被迫清醒过来,很怕。” 丁未像是没有听到一样,没有任何的反应,直接把车开回了家。 车开到楼下,丁未吐出两个字,“下去。”卷尔两只脚刚刚着地,甚至还没来得及回身把车门关好,丁未已经把车倒走。车到路口一个很急的调头,留下急刹车的声音,人和车都瞬间远去了。 卷尔站在那儿很长时间才回过味儿来,他听到了,所以用这么激烈的方式来宣泄他的情绪。可是他又何来的情绪呢?对他来说她的存在应该是比可有可无还要略差上一层吧,怎么就至于他发这么大脾气?她蹲在楼门口发了好一阵呆,脑子里面也没理出个所以然来。 她摸出手机,开机。尽管知道此刻说什么、做什么都有些多余,可卷尔还是想多表达一点儿。明明不是他不够喜欢吗?他实在没必要有一丝一毫的难过,她见不得他难受。 卷尔正犹豫着是发短信还是打电话呢,手机里面已经争先恐后地进来了好几条消息。她打开来看,都是妈妈发来的。里面只有三个字:“速回电。”最近的一条已经是一小时前发来的了。 她刚要摁号码,却瞬间接起了一个来电,高莫的声音从里面传来,“卷尔,你在哪儿?” “在我家楼下。” “你简单收拾一下,我现在来接你,咱们回家。” “怎么了……”这个最日常的问句此刻仿佛是三把小刀,划开她的嘴,才得以出来。不好的预感绞得她的心一阵阵地抽痛。 “我在开车,见面说。我在附近,几分钟就到。” 结束通话之后,卷尔拨了妈妈的手机号,可是那边一直在通话中,总是打不通。她心里的慌恐随之蔓延开来,禁锢了所有的气力。她只能站在原地,动都没有办法动一下。 高莫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已经僵住了的卷尔。他什么安抚性的话都没说,因为他获知的最新消息已经坏得不能再坏了。任何语言的安慰都是苍白无力的。他半搂半抱地把卷尔弄上车,右手除了必要的几个动作之外,一直握在卷尔的左手上。 高莫的车开走后,一辆车驶到了卷尔的楼前,丁未走下车,他的脸色比刚刚卷尔的还要僵硬。他开车狂兜了一圈,脑子里始终转着一个疑问,怎么对着他脑子就不好使了?分开了她还能变成天才不成? 他理直气壮地回来要质问卷尔,却怎么也没料到会见到她跟别人拉拉扯扯,最终上了别人的车。偏偏这个别人并不是什么陌生人,恰恰是他知道的卷尔曾经唯一的钟情者。 丁未根本分辨不出自己是为了什么没把他们拦下,明明只需要动动手、动动脚、动动嘴,甭管哪样,只要略动一动就不会只能眼看着高莫的车尾灯在夜幕中渐渐淡去,自个儿憋屈。 能不憋屈吗?打她父母要来,整整一个多月两个人算是彻底断了联系。他在这期间不是没动过给卷尔打个电话的念头,而且越是知道不应该打,这个念头越是蹭蹭地往上蹿。所以他打了,打到她办公室,她却没在。所以他给罗思绎打了个电话,直接探听了一下。小罗倒是很给面子地没难为他什么,实话实说了之后,只是嘱咐了他一句,要他多上点儿心。需要多上点儿心了吗?丁未托人买了票,带卷尔去看话剧。他并不是故意对她不好,他只是没有太多时间去想去做。 做了又怎么样呢?殷勤了一下,就把人给整得大彻大悟,把两人的关系直接推到终点了!想到这些,丁未这气啊,内伤是跑不了了。 这是个注定要混乱到极点、悲伤到极点的不眠之夜。不过,也正是这样的夜晚给了卷尔以救赎。否则她很确定,同丁未的纠缠,她不可能就那样轻易地抛开。 www.lzuoWen.Com 第40部分 “手机还我吧。”卷尔伸出手,要拿手机回来。 丁未以为她是害羞,所以很痛快地松了手。 卷尔一拿到手机,就把手机举高到丁未眼前,打开信息,删除信息,删除收件箱全部信息,确认删除收件箱全部信息。几个操作下来,卷尔已经把他的短信全部删除。 “要我搬过来,觉着我对你余情未了,所以给我机会?”卷尔死死地攥着手机,手指都有些疼了,“谢谢您了,这份恩典,您还是看谁需要另赐他人吧。您看,如今我是真的不需要了。” 卷尔晃了晃手机,旋即把它交到丁未手里,“还给你。” 她弯下腰,缓慢而笨拙地穿上平日一踩一提就能穿好的鞋,半天都起不来。她删除短信,交还手机,所有做的这些,没等出门,就已经后悔了。此刻这样割舍,便再没有任何机会恢复。那些属于她的纪念、属于她的回忆,就这样意外而决然地被她弄没了。她只觉得鼻子发酸,似乎下一刻眼泪就要不听话地全部涌出来。 丁未站在那儿,慢慢握紧手机,“你不要它了吗?”这个“它”仿佛指代的是他自己。他问出口的时候,很觉得自己没出息,问出这么示弱的问题。可又觉得不问的话,会更憋屈。他竟然被卷尔的举动给震住了,任她在眼前把两个人的联系,一刀刀地割断。 “本就不是我的……”卷尔说完,没再费力地试图直起腰来,而是直接转身,“我走了。”她弓着腰,或许是有些不顾形象,但是她实在是需要这个姿势让自己缩小些,这样疼痛的面积似乎也能小一点儿,让她觉得好受些。 丁未呢,直直地站在那里,手里拿着那个让他以为能重获所有、却又瞬间让他彻底失去的手机,不知道该做些什么。 他并没有站很久,曾毅打电话给他,要他出去吃饭,说是谢谢这些帮忙张罗的兄弟。尽管有些人不厚道地临阵脱逃,但是他不是那不厚道的,帮忙没帮忙,都必须通知到。丁未知道他就是那个不厚道的,而且外加脸皮超厚,即使这样还要出席,不仅仅出席,而且还要搅局。因为他自打到了酒店,就把曾毅给霸占了,完全不管旁边独力招呼客人的新娘子。 “到底怎么了?两个人走的,怎么一个人来了?”曾毅见他喝了那么多还不往点子上唠,只好自己开口了。 “哦,对。”丁未从兜里掏出他早准备的红包,“这是我们俩的心意。”他包了不少,算上卷尔的应该也没问题。 “怎么就你们俩了?”曾毅逗他,“这里面怎么算,回头让我怎么还礼啊!” 丁未回他一拳,“都还她就行,她那儿紧锣密鼓地相亲呢,好事将近。” “你就这么眼看着?” “那怎么办,她想结婚,我还能拦着人奔幸福去?”“幸福”两个字,丁未说得特别用力,那张纸就能让她幸福? “那么好的姑娘,想结婚怎么了?又没缠着你。你闲着了?我看前几天那姑娘摆明了任你为所欲为。不过做哥们儿的给你提个醒,保护措施你可做好了。” “说什么呢,那是我同事的妹妹,遇到了一起吃个饭而已。”丁未辩解道。曾毅这眼睛够毒的,两个人是有点儿不清不楚的,有一次喝多了动手动脚一下,以后见面,就比旁人多了点儿暧昧,但实质性的关系和进展,一概没有。 这一年,这样的人并不止这一个。他感觉稍好点儿的,却也接触到一定程度就进行不下去了。他并不是拿来跟谁比较,可怎么看怎么别扭,不想往自己身边拢。 曾毅摆明了不信,却也不再提,只是张罗着跟所有人喝一杯,正式表示一下感谢。正式回归媳妇身边,不再理会丁未。他的事情还得他自己琢磨去,别人说什么都是白扯。 丁未这晚没有睡好,卷尔的手机拿在手里,空白的收件箱让他心里感觉空落落的,似乎一切的一切都随之被清空了一样。他不好受,可并非无法忍受。他所要考虑的就是究竟是要像这一年一样,忍受过去,还是改变这种状况。 周一早上,他拿着从罗思绎那儿用了整整一天死磨硬泡讨要的地址,去了卷尔的家。车刚停好,他就看到卷尔从楼里出来。 “不是十点上班吗?走这么早?”丁未迎上去,“我送你吧。” 卷尔向楼上望了一眼,还好,妈妈今天没在阳台上目送她。她抓紧时间上了车,不由得催促丁未,“快点儿。”她并没有追问他怎么找到这里的。 这声催促对丁未来说,正中下怀。 “手机给你。”丁未拉开卷尔身前的储物箱,把手机递给她,“你先拿着,等换了新的再说。” 卷尔马上接了过来。别的不说,里面的电话号码她怎样都得复制一份,不然引起的不只是麻烦,很可能是混乱。前天有些意气用事,根本没想到这一层。 她收好手机,转过脸看丁未,再见面之后他有些过于殷勤了啊!以往两个人见面,哪次不是她颠颠地打车过去。车接车送,可是从未有过的待遇。可只提升待遇,不提升职位,终究还是没有保障。卷尔想到这儿,警醒,“前面地铁站把我放下就行,谢谢。”她绝不能被这个冲昏头脑,还是老实地坐她的地铁是正经。 “我送你到单位,跟我不用客气。”丁未没有减速,但这个时间,车速也谈不上多快就是了。 “不是客气。这个时间上环线车就会堵得很厉害。我搭地铁,才不会迟到。” 卷尔见丁未不理她,又说:“在这儿下的话,我不用换乘,靠边停一下吧。” “你就不能安静地听我安排?”丁未对这个凡事都要固执己见的陆卷尔真是很有意见,以前的乖巧哪里去了? “不能。”卷尔坚持。 “我把你送到公司,不会迟到,我保证。” “你拿什么保证?这条路只跑你这一辆车,还是你能自己架条路过去?”这不是小城市,随便寻条小路或者还可以抄抄近道。早高峰的时候,要凭运气,指不定哪条路就松快些,可要想完全不堵是绝无可能的。 “对我的保证你都敢怀疑?” “我一点儿都不怀疑,你做不到……”卷尔非常不给面子地马上回了一句。 “陆卷尔!”面对来自卷尔的直接挑衅,丁未真是毫无应战经验,除了大声喝断她,一时间竟然别无他法。 卷尔撇了撇嘴,都是以前好话说得太多,看把他惯的,一点抗打击的能力都没有。稍微不顺着说,他就怒了,还自觉怒得挺委屈。 “好了好了,我不说了,好好儿开车吧。”哄小孩子的语气之外,卷尔还很打击人地轻拍了拍丁未同志的肩膀,安抚的姿态做了个十足。 “陆卷尔,你这逗弄猫狗呢?” “哪儿能呢,对你得顺茬儿来。”卷尔这侧有一辆车,几次试图强行插到丁未车前。她盯着看那辆车,分神回答的时候不由得随意了一点儿,把心里想的话实打实地说了出来。 “行,敢情儿你这儿使唤驴呢?!” 卷尔也被自己的放肆吓了一跳,同丁未在一起,距离似乎是个不存在的东西,不论怎样刻意保持,总是被无形中忽略掉。想什么就说什么,想做什么就做什么,这样的肆意,只有在丁未面前才会有,是因为彼此亲密过吗? “我使唤得着吗?” “如果,让你使唤得着呢?”话赶到这儿了,丁未也顾不上把自己比做驴是不是合适了。 “你哪是肯老实干活的,使唤也不挑你这样的。”卷尔仿佛没听懂他的弦外之音,就事论事地回答道。 “现在我肯了,你倒是挑挑拣拣摆上谱了?” “是我在摆谱吗?一句话不合你心意,你的脾气就来了。你这是任人使唤的态度吗?” “陆卷尔,别装傻,我是要给你使唤我的名义,不敢要?”最后这句问要不要的话,气势上太弱了些,临出口时改成了“不敢要”,倒是很符合他的风格,尽管别扭十足。 “什么样的名义?又能有多少权利?大哥,咱们别讲这些不现实的事儿了。” “怎么就不现实了?”丁未拿起电话,拨了出去,“哥们儿,帮我查查婚姻登记处的地址,哪个区?所有的。我在哪儿?三环上呢。嗯,嗯,在四环边上啊,知道了,挂了啊!” 这边电话挂了,丁未就伸手把卷尔的包拿在手里,趁堵车的工夫,里外翻了个遍,到底把卷尔的身份证找到了。“让你看看现实是怎么实现的。” 从婚姻登记处出来,卷尔跟在丁未的身后,没觉出一点儿高兴。凭什么啊,他想结婚就结婚了?!刚刚在拍照的时候,她竟然还傻傻地配合着露了一个笑脸。她哪有什么笑的心情,公司那边还没请假,妈妈都没告诉,她被劫出来就这么稀里糊涂地把自己给嫁了! 丁未呢,一步三回头,停停走走地总是盯着卷尔。 “看什么看,丢不了。”卷尔被他弄得心烦,喊了一句。 丁未彻底停下来,等卷尔走到他身边,又看看卷尔的脸色,才说:“不是怕你走丢,我是要看看你有没有在我身后偷着乐。” 卷尔闻言,抬手揪住丁未的两个耳朵,把他的脸拉到自己脸前,“给你看仔细!” 离得太近,看得太用力,直接的后果就是头晕。卷尔坚持了不到一分钟就放弃了。 “我有什么可偷着乐的,我这么磊落的人,值得乐我就明着乐!” 没有丁未目光的干扰,卷尔突然像是明白了什么,“后悔了?以为不小心中了我的套,着了我的道?” “哪能呢,你可别乱想。”丁未忙解释。 他的解释在卷尔看来,就是欲盖弥彰。 “正好,证件齐全。来,咱们向后转,离婚!”卷尔举举手上新鲜出炉的属于她的那本结婚证书,“是不是以为我会这么说?嘿,我偏不。我干吗为了遂你的心愿,一个转身就成了个失婚妇女啊!已婚我就够窝囊的了。”卷尔美滋滋地端详着丁未阴晴未辨的脸色,暗爽地继续道:“跟你也不是不能凑合。你有房有车,收入尚可;见惯了大场面,带得出场;讲卫生,懂礼貌,还算赏心悦目,更关键的一点是常年不着家,有你没你,对我生活没妨碍。” 这段话说完,卷尔的心情是彻底地好了起来。似乎跟他结婚,还是比较划算的。 丁未抱住她,“看,笑不拢嘴了吧。我就说嘛,跟我结婚你怎么也该是这种乐开了花的表现,你之前强忍呢吧!” 卷尔彻底无力了,她趴在丁未怀里,轻轻问道:“是不是不论我说什么,你都认为我是在说气话或是反话,而我本人、我的内心,始终如一地深爱你?” 丁未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也是一样轻轻的,“卷尔,我特怕你这么跟我说话。仿佛是说一切已经过去,没有任何挽回的可能;仿佛是说你对丁未的心已经死了,我在你那儿就是个死人一样。我没你想得那么有自信,我知道你不那么爱我了。是否认清这些,是不是那么有必要呢?我知道我爱你,要努力抓住你,对我来说知道这些就足够了。” “少肉麻了,你以为我会相信?刚才不知道谁还在那儿由于没遭遇强烈的抵抗,深觉自己上当受骗、当了冤大头了。”卷尔觉得自己深知丁未此刻的心理,就好比在市场里买东西,店主对于还价很痛快地答应了,就会让想买的人反而退缩了。觉得一定是出价高了,买到手也非物有所值。她就是丁未轻易买到手的货物,刚完成交易就觉得是砸在手里了。新鲜出炉的媳妇,不诱人,只烫手。 丁未不再辩解,拉起卷尔说:“走吧,咱们回家。” “回什么家,我还得上班呢。”虽然不是主谋,但也是先斩后奏的从犯,卷尔可不想这么快就投案自首。这么不靠谱的事情,还是先让她自己消化一下再说吧。 “今天请假。先回你家,再回我家,然后回咱们自己的家。” “怎么一下子这么多个家?”感觉前一分钟还漂着呢,门里门外地过了一下,就狡兔三窟了,真让卷尔不适应。 丁未没接话,在说出“我们的家”的时候,他忽然发现,那个房子加上了陆卷尔,终于成了家。这种感觉很好,出乎意料地好,似乎原本就该这样。 婚后生活片段一: “喂,怎么这么快接电话?” “大姐,国际长途啊,二十块钱一分钟啊!” “你给我发短信不是说你回来一周了吗?” “我明明说的是我来了一周了好不好!” “哦,好,那我挂了啊!” “挂就挂,还啰嗦什么,不用花钱啊!” “你多唠叨一句,难道能赚回去些?”结婚两年多,卷尔算是彻底领教了丁未的龟毛,往往把她恨得牙痒痒。 这次是她先出差,丁未先去了没信号的山区,这会儿又去了海地,行踪不定。不打电话吧,他挑剔她不够关心;打了电话,又嫌她浪费钱。总之,在他面前,她永远是错的。 婚后生活片段二: “我脑袋后面总是闷闷的。” “敲敲。” “今天还头晕来着。” “早点儿睡。” “陆卷尔,你怎么能这么对待常年在外奔波的一家之主呢,你的眼睛就不能从显示器那儿挪开一会儿?”丁未是真的觉得不舒服,很希望卷尔关心一下。 “我在查你这些症状最可能的病因是什么。”卷尔一本正经。 “都有什么?” “多了,有死人的,有死不了人的。” 丁未放弃继续对话,不然没病死,也要被自个儿媳妇给气死。算了,听话点儿,倒头睡吧。 第二天,他在台里收到卷尔发来的一条消息,“这会儿忙吗?忙完就出来吧,我在门口等你。” 他故意磨蹭了一会儿,出去一看,陆卷尔两只手拎了两个大包,“给,都是吃的,你放到办公室,到吃饭时间了起码垫上一口。还有,赶快下来,咱们去医院看看。” 丁未什么都没说,只是在大庭广众之下,很不避讳地把卷尔抱个死紧,还是这个神经兮兮的、就知道紧张他的陆卷尔好。 卷尔踮着脚,总算是把头从他手臂的压制下解脱出来。这么大了还撒娇,完全像个小孩子一样。真不知道自己当初怎么看上他的呢,怎么就一心一意坚持了那么久,而后还那么轻易就把自己嫁了?一句话,年轻没经验啊!可如果能够重来一次,应该依然会对这个人动心吧。刹那的心动,要用一生去坚持和呵护。 【全文完】 WWW.xiABOOK.COMwww/56wen/c om 第2部分 陆卷尔还没想好怎么实施她的报复大计,就沦为宿舍的小劳力。上午的急行军让同宿舍的其他人多数都瘫倒在床上动弹不得。陆卷尔的袜子掉落事件,并没有博得任何同情,大家反而都觉得羡慕还来不及呢。所以陆卷尔忽然变成了比较幸运的一个。幸运儿当然任重而道远,中午打开水的重任就落到了她的肩上。 开水房虽然不算远,可她瘦瘦小小的,一个人拎六个水壶还是比较困难的。何布把六个热水瓶强行交到她手上的时候,卷尔老实地接过来,但还是多少有些不甘心地嚷嚷,"你们奴役童工,我要抗议,我抗议!" 卷尔上学早,比舍友都要小个一到两岁,所以刚认识的时候她们笑她长得太小,管她叫"小不点儿"。 她不服气,"我还在青春期,还没发育完呢,等着瞧吧,都说换水土还会长个儿。我长,而你们不长,我不是要变成最高的了?!到时我俯视你们,让你们见识一下,什么是看谁笑到最后!" 说到兴起处她踏上床,想要示意一下她可能到达的高度,结果当然是顶天立地了。只听"咣"的一声,卷尔一声惨叫捂住头栽倒在床上。在她上铺看热闹的罗思绎也被她顶得一颤,随后笑倒在床上。 "陆卷尔,是不是长得太快了,这么快就顶到屋顶了!"孙木南笑呵呵地过来扶起卷尔,揉着她的头,但还是忍不住要逗她。 孙木南是宿舍里生日最大的,家在本市,人开朗也热心,所以当仁不让地被推举为寝室长。在这个小宿舍里,大家都归她管。她做事沉稳,也有条理,宿舍里的脏活累活她都抢着干,很快就征服了这些小姑娘,大家都把她当大姐姐看,习惯性地叫她南姐。别以为在卷尔住的415最大,她的年龄就有多大似的,其实她只不过是正常上学,没提前罢了。被她们几个叫做南姐其实无损孙木南的吸引力。彼时《神雕侠侣》正在热播,多少男生明里暗里叫她神仙姐姐,由此她的气质可见一斑。她刚到大学,就有雪花般的信件尾随而至。所以人是一等一的美人,人缘是一等一的好。 卷尔被推出去之前,还惨兮兮地叫了声:"南姐,救我!"孙木南急行军的时候,几乎是扶着罗思绎跑完的,此时想帮卷尔也是有心无力,只是在那里摆手,"辛苦。" 靠近门口的床上下躺着齐舞和楚菲萍。齐舞来自四川,川妹子的皮肤水着呢,眼睛也总是水汪汪的。如果光看外表会以为她多乖巧,其实她性格火辣,直来直去。楚菲萍是个上海姑娘,她完全没有卷尔印象中上海姑娘的精巧样。宿舍里属她和孙木南最高,大概有一米七;她的五官也很突出,有点儿混血的味道。这时两个人一个伸手,一个出脚,迅速地让卷尔消失在门后。 陆卷尔拎着六个水壶向楼下晃去,中午的休息看来是要被迫取消了。她打算先打好水,然后分三次拎回来。军训练就的体力,在这个时候还真能派上用场。 她一走到热水房门口,就看到那个丁未一人拎几个壶正挡在那里。正所谓冤家路窄,用在这里刚刚好。陆卷尔想要搜出点儿词句讥讽嘲弄一下他,可是看看目前的状况,两个人好比螃蟹和蜘蛛相遇,管他空中还是水里的,谁也别笑话谁张牙舞爪的样子。 同一天这么高频率地接触,陆卷尔也没办法装作不认识,看着丁未的笑容,扯了一下嘴角,算是打了个招呼。于是丁未想给她让路,而她也想绕过丁未,快点儿进去打水。两个人你左我右,一个方向;你右我左,还是一侧。陆卷尔气得想骂人了,她后退一步站定,"你快走。" 丁未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忙离开门口。他也暗恼,自己怎么对着她,就显得特别笨拙。他想了想把自己手上的壶放到了水房门口,并且围在一起,方便辨认。这里经常随意堆着很多壶,都是要去哪里做什么,顺便拎壶出来放在水房,回来打水。如果回头拎错了,那就不大好了。 他转身进了水房,这时卷尔已经打好了两壶,正要打另外的几壶。丁未很自觉地帮她打满。开水当前,她也没多争执。陆卷尔虽然长得还可以,但是她没有被男孩子献殷勤的经历。她不注重打扮,年龄又比同年级的同学小很多,而高中的男生多半更喜欢显得比较成熟的女孩,因为接近卷尔还要顶着摧残祖国幼苗的压力。种种因素综合在一起,结果就是她乏人问津。 卷尔拎着两壶水出来,丁未拎起剩下的四个。卷尔停了一下,"我自己能行。"她不是想逞强,但心里的确不想和他多接触就是了。她看在他还算有绅士风度的份儿上,大不了不计前嫌。 陆卷尔为人经常会这样,因为别人的一点点示好而忘记之前的所有不愉快,她的这种性格,在高莫的总结下,其实并不算是优点。一方面她很可能在同一个人、同一个问题上重复跌倒;另一方面这种轻易的谅解,又说明了她的漫不经心。而她的漫不经心,在高莫看来是很具有普遍性的,能被她放在眼里、放在心上的人和事都属寥寥。 高考后,陆卷尔曾问过高莫,"你的意思是,我经常无视别人?" "你不是有意的。你其实也很有诚意地参与很多事,很有诚意地对待很多人,但之所以会这么做,你的出发点是你为人处世的态度,而不是你个人的喜好。换句话说,你更多的是出于礼貌而非你的意愿。" "大家不都是一样?"卷尔有些不解,她不觉得出于喜好与出于礼貌有什么根本差别,基本上她也都是喜欢的。 高莫摇摇头,但是他没再说下去。怎么会一样呢?在别人看来很难很辛苦的事情,她却可以轻易做到。比如学习,高一还是中等水平的她,在高考的时候,愣是成了地区的文科状元;再比如特长,她的兴趣爱好广泛,钢琴、舞蹈、绘画、书法都会一点儿,但是也弄得像模像样,可以在同龄的专攻者面前班门弄斧一下。比如练了很久书法的高莫都觉得自己的字,尽管浸淫多年,还是摹仿的痕迹严重,略显呆板,反而不及卷尔的灵动。她想做什么事情,都能做好,想结交什么人,都能交下。对她没挑战的东西,她怎么会真的放在心上!在她心里并不是没有原则,而是很多人和事,都没到需要她用她的标准去衡量的程度。高莫虽然知道自己对于卷尔而言,可能是比较重要的朋友,但自己是在她的衡量范围内还是衡量范围外,他同样不敢确定。或者她的圈内圈外也是会变化的,这就更难琢磨了。卷尔的不确定,说到底是由于她的善变。她的善变并不是她刻意为之,只是她的兴趣来得快,去得也快,她对什么都不沉迷。 卷尔现在对丁未的态度,倒真的是基于礼貌的客气。当然她的双手都占着,所有的客气也只能在言语上体现。 丁未没接她的话,只是扬头用下巴向前轻点,示意她快走,别啰嗦。 卷尔撇撇嘴,这个男生真幼稚,竟然还装酷。随便他好了,人家愿意学雷锋,有什么道理非不给他机会呢! 去水房打水,要经过男生的一栋宿舍楼,这栋楼的男生习惯于在供应开水的时间里,挤在窗口居高临下地看经过的女生,点评她们的身高、相貌以至走路姿势,竞猜女生的籍贯以及她们所属的院系,互相打探女生的姓名。C大的女生本来就少,漂亮女生更是凤毛麟角。所以一旦有漂亮女生经过,胡闹一点儿的男生就起哄,反正一群人瞎喊、吹口哨之类的,女生一般也当做是恭维,一笑了之。 陆卷尔从来没被起哄过,军训的女生穿着军装、戴着帽子,从上面看来,也就是一个个绿豆豆,分不出个数,更别提分辨漂亮与否了。卷尔开学初就曾看到过整面墙的男生都伏在那里,齐声喊一个女生名字的盛况。那个女生一个人拎着水壶,目不斜视,当没听见。卷尔真佩服她的定力,这么大的阵势她觉得自己手里的壶都被震得发颤呢。当然也有比较随和大方的女生,走过去的时候,挥一挥手。再大胆开朗些的,就回一声口哨,或者跟着一起穷喊。男生们得到鼓励,就会更齐心协力搞更多的花样,比如一起有节奏地鼓掌,场面喧闹非凡。 卷尔初时不大适应,"这些男生好无聊啊!" 罗思绎倒是很理解的样子,"学习压力大,女生又少,在这里跟苦行僧似的,多多理解吧。" 卷尔很自然地想到了高莫,他就住在这栋楼里。开学以后她来这里找过他几次。不知道他压力大的时候,有没有在这里喊过别的女生的名字。有了这样的想法,她再听到那栋楼的任何声音,不但没心情理解,反而更心烦了。她经过这里都要低头疾行,避免自己心里的疑问疯长。 今天午后,似乎比较安静。有的窗口坐着拿书的人,阳光灿烂得耀眼,不知道是在晒人还是在晒书。卷尔已经放弃了午休,所以慢慢地踱着步向回走,在经过大树覆盖的阴凉下时,数着地上透过来的圆圆的光亮。小时候,她不敢看天上的太阳,总觉得很刺眼,可是还是忍不住想看。妈妈就带她到楼下的大树下,让她看这些小亮点,哄她说这些都是太阳的宝宝。她那时学数数儿,好像就是为了数清太阳究竟有多少个宝宝,怎么可以一下子那么多个一起出来玩。当然她从来也没数清过。 丁未在她身后也耐着性子跟她挪动,以他的步宽走成这样,其实还是挺愁人的。这自然很快引来众人侧目,打破了楼前的静谧。 楼上突然传来敲打铁盆之类的声响,"丁未,打了水就快回来,等你的水泡馒头呢!"听声音丁未就知道,是同宿舍的侯维源。他这个人看似搞怪,其实最是个认死理的主儿,非C大不读。他所在的省份高考竞争可以用惨烈来形容,他虽然成绩不错,可愣是考了三年才上了C大。在宿舍自我介绍的时候,他要大家叫他侯三,说是以此纪念他的不懈拼搏。不过大家都尊他一声"三哥"。他年龄大,人又义气,很得人心。 他抬头果然看到三哥坐在窗台上,正一边冲屋里招手,拉更多的人过来,一边把勺子放在茶缸里乱晃,制造声响。他看着丁未,还一脸的坏笑。他那杯子可有来历,上面有红星,据说是他爷爷长征时用过的,现在是他们家的传家宝,因为他考上C大光耀了门楣才正式传给了他。不过看他这么使用,也没多珍惜。 卷尔是头一次见到男生被点名,觉得很新鲜也很有趣。看来丁未同学也是一被成名,招来这么多的围观。她想想自己,幸好长得小点儿,不像他鹤立鸡群,想不记住都难。基于些许同情,她对丁未说:"你先回去吧,不是等你的水下饭呢吗?"她的语气里少了些距离,压根儿没意识到丁未所受的瞩目,根本原因在于她。 丁未摇摇头,他觉得自己的耳朵都要烧起来了。他皮糙肉厚的,什么大阵仗没见过,被取笑也就当是被人挠痒痒一样,不着痕迹。可这个陆卷尔上午他是领教过的,碰了一下就那么大反应,要是她觉察出他们在笑他俩,还不彻底拒绝往来了!这个女孩看着像个娃娃,却似乎很不好说话呢。 他急于离开,走上前两步伸手拎她手里的壶,催促卷尔道:"快点儿,都给我。"他本来想控制音量的,但身后的噪声太大,于是他不自觉地就提高了音量。而此时周围诡异地安静下来,似乎所有人都摒住呼吸等着看戏,因此他的声音显得异常大。随后那面墙上爆发出一阵哄笑,在三哥勺子加缸子的指挥下,他们异口同声地大喊:"快点儿,都给我!"喊过了之后,又爆发出更响亮的笑声。 丁未见卷尔迟迟不动,便夺过水壶就走。他送佛送到西,总不能真的停在这里。这些臭小子,上午的账还没跟他们算呢,真当热闹是那么好看的啊!想看多大的热闹,就会付出多惨痛的代价。 卷尔回味着刚才那些男生重复的那句话,觉得怎么有点儿恶意调笑的意味。看丁未不自在的样子,虽然不大知道有什么值得笑的,可也知道他们不怀好意。陆卷尔两手空空站在那里,脑子飞快地转,丁未忍辱负重地走了,她可没那么好欺负。 她指着上面挑头的那个人,"请问,您怎么称呼?" 她此言一出,那些男生顿时噤声。他们也就是凑凑热闹,得罪这里熊猫一样珍稀的女生,是极其不明智的。要知道熊猫是群居在一起的,负面效应会呈几何数级般被放大。 被点名的侯维源此时也有点儿慌神,他为人其实非常腼腆,没有多少和女孩子打交道的经验。但陆卷尔的手定定地指着他,总不能现在缩回屋内,只有硬着头皮上,"我叫侯维源。" "侯委员?"卷尔被他的名字雷得愣了一下,怎么给孩子起这样的名字呢?望子成龙也不是这个做法。 "你们屋的水,丁未已经打好放在水房门口了,等不及就自己拎上来。"卷尔见这个"侯委员"连连点头,很虚心受教的模样,也就省略了后面讽刺挖苦的数句。她刚到C大,还是要保持形象。何况高莫还住在这里呢,替这个丁未出头,也要适可而止。 再看看丁未,拎着六壶水还走得飞快,就快失了踪影了。卷尔摇摇头,白长了那么大的个子,就只能卖力气,挨了欺负连还手之力都没有。奇异的是卷尔倒是没觉得他窝囊,反而觉得他太老实才会挨欺负,甚至有点儿激起了她同仇敌忾的义气。 卷尔快步走回自己宿舍楼下,丁未已经坐在花坛那儿似乎等了有一会儿了。 "辛苦你了。"卷尔将丁未定性为老实孩子,自然态度好了很多,"放这儿就行了,我自己慢慢拎上去。" "不着急,我等你。别自己拎,上去叫个人下来。"他一个男生,多干点儿没关系,何况水房距他们近,就是楼上楼下的事儿。可这些女生让陆卷尔这么瘦小的一个人跑那么远打六壶水,这事儿办得就不大厚道了。 "没事,你都帮我送到这儿了,我自己能行。她们这会儿都累得昏倒了,哪像你们宿舍的,那么有精神,却只想着使唤你。" "你倒是好说话。" 卷尔笑了一下,"你不也一样,咱们谁也别说谁。" "是啊,这不是个讲奉献的年代嘛!"丁未见卷尔态度没有异样,也放松下来。 卷尔伸了下舌头,她才没那么高的觉悟,她的人生信条最高尚的一条也就是"与人方便,与己方便",纯奉献的境界太高,不是她能企及的。她拎起水壶向楼上跑去,速度快一点儿的话,好像还能躺个半小时。 w w w. xiabook。com下…书 网 第5部分 这天早上,她在篮球场背完单词,正想去食堂吃早饭,突然被篮球砸到头。 卷尔揉着头回头看是哪个不带眼镜出门的,隔三个场地还能殃及到她。突然听到一个声音很热情地说:"我就看着像你嘛!" 陆卷尔叹气,"丁同学,下次麻烦你用比较柔和点儿的方式打招呼。" 丁未跑过来抱起他的球,"我看你往门口走,不是怕你走远嘛!" 卷尔指着球,"你一直在打球?" "刚起来,身上觉得紧,活动下筋骨。" "你不跑操?" "我是校队的,早上是集训时间,不参加跑操。"丁未转着手上的篮球,漫不经心地说。 卷尔用手上的单词手册打掉了他手上的球,看他拽的样子,就惹人生气。 丁未也不计较,让球停在脚下。"别用功了,我请你吃早饭吧。" "没空。" "走吧,走吧。"丁未夺去卷尔手上的书揣到自己裤兜里面,把球往身后一踢,推着卷尔就走。 卷尔侧身甩掉他的手,把书抢回来,"没空儿理你,自己玩去。" "别介啊,遇到一次多不容易。不过你要保持现在的穿衣风格,我在人群中搜索你的命中率会高很多。" 卷尔回头正好看到丁未夸张的笑脸,她拿起手上的书,"啪"的一声打在他的脸上,打散了他的笑容,"你看这样命中率会不会更高一点儿?" 虽然离得近,丁未知道以他的反应,是能躲开的。可是她拍过来的时候,撅着嘴,脸上的神情又气又恼,竟让丁未一时间不忍心让她落空。似乎被她打一下,看到她解气之后的小小得意,他便舒坦得很。 卷尔看丁未像是被她这一下定住了似的,也有点儿慌了。她本来不是没轻重的孩子,只是这个丁未惯会揭人家的短处,而且不留情面,连累她也经常抓狂得不像她自己。她用手在丁未的眼前晃来晃去,"你没事吧?"陆卷尔看看手上的红宝书,虽然很厚可一定不至于把人打得傻掉了。 丁未的坏主意也来得快,他调整自己的视线,"不好了,我怎么看什么都是重影的?" 卷尔定睛一看,这个丁未竟然对眼了,被她砸了一下头部就对眼了!她的手顿时就软了,抓不住任何东西,任那本单词手册掉落到地上。 "怎么办?我们去校医院吧。"卷尔拉起丁未的手就想跑。 "别跑,别跑,我看不清,头晕得很。"丁未还对着眼,一阵恍惚。他也没料到小时候的玩意儿拿出来逗弄陆卷尔效果会这么好。他哪里知道卷尔从小就不会这个,对着镜子努力了很多次,都宣告失败。开始的时候,看小朋友会对眼很是艳羡,后来高莫告诉她,如果对眼的时候受到惊吓,就恢复不了了。她因此对这个小本领又有点儿惊惧。她看别人弄的时候,总是为人家提心吊胆,自己在旁边也不敢随便乱说乱动,生怕惊扰到他们让人家落下什么毛病。 卷尔松开手,急得围着丁未直转圈,"那你先坐下,我去叫车?" 丁未眼见着陆卷尔的眼泪都要下来了,忙闭上眼睛,"别慌,别慌,我试试活动一下或者就好了。" 他再睁开眼睛的时候,就看到陆卷尔大大的眼睛里面含着泪水,被长长的睫毛托着,正是将滴未滴的时候。她见到丁未恢复正常的眼睛,泪珠就刷的一下争先恐后地落了下来。 丁未无奈地叹气,这已经是他第二次看见陆卷尔在他面前哭了。不知道是她太爱哭,还是自己本事见长,随便一下都能将她弄哭。他微蹲下身对着卷尔,拽下自己的毛巾给她擦脸,"你怎么这么爱哭,我和你开玩笑呢,别哭了。"他灵活地转动他的眼球,"看,我的眼睛不是好好儿的?你怎么别人说什么都信啊!" 陆卷尔伸手在丁未眼前晃,他也很配合地跟着她手的动作转动眼球。只见陆卷尔脸色一变,手型变为V型,直向他的眼睛插来。"谁有空儿和你开玩笑!"陆卷尔见丁未伸手来挡,半路收手,也一副逗你玩的、皮皮的表情,但配着她有点儿泛红的双眼,效果大打折扣。 "陆卷尔?"这个声音不高,却让卷尔和丁未的表情同时都变了一变。 卷尔回头一看,果真是高莫。高莫的眼神却不在她的身上而在地上。卷尔顺着那个方向看过去,他看的正是刚刚自己背的单词手册,那也是上个周末他买的那些书中的一本。 丁未伸手把书捡起来放到卷尔手上。眼前这个高莫,看来对陆卷尔来说意义非凡,每次见到他,她都有点儿惊慌失措。 卷尔接过书,很有点儿不安地说:"我在背单词。" 高莫点点头,"去实验室前还有点儿时间,一起吃早饭吧?" "好,好。"卷尔生怕高莫觉得她不爱惜他送的书,听他这么说,忙连声答应,然后抱着书颠颠地跟在他身后走了。 丁未杵在那里,彻底被无视,"完全当我是器械啊,招呼都不打一个就走!"不过,他只失落了一秒钟,就被队友叫去打球了,汗水会冲走他小小的郁闷。 卷尔为了与高莫在学校食堂共进早餐,端着餐盘跟在他身后在各个窗口转来转去,在人群中闪来躲去,这让她重新找到了做他的小尾巴的感觉。不过被他看着吃掉相当于她一天饭量的早饭,感觉就不是那么美妙了。高莫并不是话多的人,卷尔想讨他的欢心,自然就会揣度他的心思、看他的脸色。她吃掉了一个鸡蛋、一个花卷、一碗粥,觉得自己都胀得圆圆滚滚的了,才看到高莫看似满意地点点头,"我们走吧。" 他们两个都当之前的不愉快没有发生过,谁也不再提起。 "我要去实验室,你呢?" "我想跟你过去看看,我一二节没课。"卷尔很想看看他学习的地方。他的信里面提到过他坐在实验室的窗台上给她写信,她想知道那是哪扇窗,她也想知道他是看着什么样的风景给她写的那些句子。当然他的信满是励志的语句,尽管看了又看,几乎能倒背如流,可里面能让她自行引申、展开联想的句子几乎没有,只有他对景致的描写上面似乎附着点儿私人情绪。 高莫没说话,任由卷尔跟着。他很享受现在的生活,充实、有目标。生活正按照他的计划一步一步地进行着。暑假的时候,他正式地找陆叔叔谈过一次,那是男人之间的谈话。他决定留在国内读硕士,这样他可以等卷尔大学毕业以后一同出国。 当时陆叔叔问他:"卷尔现在是考上C大了,她要是没考上呢?你希望你们四年后能一起出国,如果她不想出国呢?小莫,你计划的未必是卷尔能做到的,是不是她希望的也不知道。所以我的态度并不重要,关键是她自己。" "我明白,陆叔叔。所以这些都是我一个人的打算而已,我没跟卷尔提过,不会给她压力。我会想得很远,但具体怎么走当然要看卷尔的意愿。" 虽然是这么保证过了,高莫在上一次就发觉自己还是太急切了。他太急于把自己所知所想灌输给卷尔,太急于按照他自己的模式来塑造她,太急于同化她,把她变成自己期望的那样。那日卷尔的不情愿与他不自觉的强硬态度,已经隐约暴露了一些问题,只是他还没有想好怎么处理罢了。 "那个男生,是你的同学?"他们又走过篮球场,丁未他们还在那里打球,高莫看似不经意地问道。 卷尔摇摇头,"不是。他叫丁未,军训时认识的,人挺好玩的,"她见高莫没说话,又忙补了一句,"我们军训后也是第一次遇到。" 说话间,两个人已经走到了一栋教学楼前。高莫停下,"就是这里,你不要进去了。晚上的时间你都怎么安排的?" "我周一、周三晚上有课。最近院里晚上经常组织开会、搞活动,再不然就是大扫除,而且生活部要检查,所以也没有闲下来的时候。" "嗯。"高莫点点头,"刚开学,事情是多了一点儿。以后周二、周四晚上和我去图书馆吧。" "噢,好。"卷尔不知道去图书馆可以做些什么,虽然第一周老师上课推荐了很多参考书目,可大家还沉浸在高考后的解放中,都是记下来了事,谁会真的刚开学就去苦读啊! 高莫敲了她的头一下,"提到学习你就这么勉强,图书馆也有很多杂志、漫画的。" 卷尔不大好意思地低下头,"我不是还没进入状况嘛。" 卷尔在回宿舍的路上,先是快走,继而小跑起来,她的脚步和她的心一样轻快。她有些后知后觉,高莫的意思可以这样理解,周二、周四他们都会一起去图书馆,一起待整个晚上。约定、承诺,对于卷尔来说,都是新鲜而极具冲击力的。她轻易地遗忘了上一次的失败经验,开始憧憬可以想见的朝夕相对。 然而卷尔显然低估了校方对新生的关心,以及新生们对新生活的热情。她所有的时间都被各种名目的活动占据,班会、团支部会议、社团欢迎会,还要分组准备迎新晚会的节目。 卷尔对新生要在迎新晚会上表演节目尤为不解,"不是迎新晚会吗?应该师兄师姐们在上面表演给我们看啊,怎么还要我们新生自己出节目?"对于排练节目,何布是抱怨最多、也招致最多教育的一个。见到有人和她觉悟一样低,她忙拿出之前别人教育她的话来,"不参与怎么能真正地进入这个集体,怎么能真正地融入新生活?!确切地说,这不是迎新晚会,应该是联欢晚会。老生代表学校,新生展现新面貌,并不冲突啊!"何布最喜欢运动,跑跑跳跳没问题,让她跳舞,她就会觉得平时很协调的四肢瞬间就变得特别多余,以什么姿势、摆在哪里都不对劲儿。 卷尔不想参加那么多的活动,她绞尽脑汁想偷溜出去和高莫去图书馆,都没能成功。现在的活动,是以宿舍为单位的,有几个人,一目了然。对集体活动热情不高没问题,可如果在最初的时候就公然抵制,会给身边的人带来麻烦,也会让自己成为众矢之的。高莫当然也很明白这个道理。卷尔抱歉地跟他说不能去了的时候,他只是理解地拍了拍她的肩,"什么时候演出,给我占个座位,我去捧场。" "我们宿舍排了一个舞蹈,但是能不能演出还不知道呢。据说节目要层层选拔,比例是十选一。"卷尔是想低调的,让她只是当观众只是卖力地鼓掌,她最开心了。她从小到大上过很多次台,有的时候是演出,有的时候是演讲,还有的时候是领奖。不论要不要讲话,不论是多低多小的舞台,她总会有点儿茫然,似乎下面的那些熟悉的面孔陡然陌生起来,总觉得自己被孤立了一样。那种感觉她实在不喜欢,但是档案里对每个学生的特长都有记载,辅导员早就要她自己选,是跳舞还是演奏。 同寝的这些姑娘似乎都很有些本事,只是深藏不露罢了。商议的结果是跳一个民族舞蹈,六个人穿六个民族的服饰。这种节目热闹又不会太出挑,十分合卷尔的心意。以至于她怀疑大家的目的差不多,都巴望着不被选上。舞蹈由楚菲萍负责编排,服装孙木南说能借到,她们几个负责认真练习就行了。除了何布,她们都有些舞蹈的底子,所以只练习了几次就已经非常熟练了。何布自己要求跳藏族舞蹈,她分解了那个动作,说是和摔跤有点儿像,比较容易掌握。 "应该差不多,女生的节目似乎历年都是力保,所占的比例是男生节目的一倍。"高莫笑着说。 果真,一周后节目单出来的时候,她们的民族舞——普天同庆,赫然在列。接下来就是联排,因为要在学校的大礼堂演出,当然不能太马虎。 排练节目的时候,卷尔又遇到了丁未,他竟然是这届迎新晚会的主持人,与上一届的一个师姐一同主持。说是师姐,但据说这个姚笙是少年班的,年纪应该比新生还小。她人聪明,又活泼大方,卷尔觉得她的主持,举手投足间都是范儿,很了不起。丁未虽然也不错,但是两个人站在一起高下立现,马上能看出谁是台上的主导。这个姚笙根本就是颗闪闪的红星嘛。 显然,丁未也很明白这一点。他把参与这项活动当成一次工作,很认真地准备和学习。卷尔每次去排练,都能看到他或者一个人在那里背词,或者同别的工作人员讨论什么,或是同姚笙对词。几天下来,他的主持沉稳了很多,渐渐与姚笙有了配合与互动,应该说算得上是进步神速。 正式演出的那天,卷尔出了点儿小纰漏,她踩到了自己的长袖子,结果需要甩起来的时候,却停在了那里,引得哄堂大笑,不过这倒也应了"普天同庆"的主题。高莫在下面也忍不住地笑,他笑的是陆卷尔在这种情况下,还强自镇定地很优美地抬了一下腿,把袖子再甩起来,仿佛刚刚的动作是事先设计好的一般,若无其事地继续跳着。陆卷尔就是有这样的本事,做得好不好不说,总是能把场面圆下来。 卷尔在后台换下服装,就挤到高莫身边,和他一起看演出。她们的节目靠前,后面还有半场晚会可以让她安心地坐在下面欣赏。 "这个女生马上就会捂着肚子滚做一团。"台上的小品,卷尔已经看了数遍,早已烂熟于心,所以忍不住跟高莫解说。她只是觉得好玩,就像和家人看电视一样,拿剧情出来讨论,再正常不过。 "别说了。"高莫忽然打断她,他的声音不大,可是语气非常严肃,把卷尔的笑脸立时冻在那里。 高莫一直目视前方,看着舞台,并没有看卷尔。她那么大声已经干扰到别人观看,也影响台上的演出效果。安静地观看别人的表演,是对演出者起码的尊重。他小声提醒她,是不想她被人侧目。 卷尔呆呆地看着高莫的侧面,台上的光从另一侧打过来,她只能看到微光背景下暗处的他。她没有表情,也不再有声音。 卷尔慢慢转身坐正,慢慢放松自己,靠到身后的椅背上。她知道自己今晚有点儿过于兴奋,在他身边坐下之后,就一直不停地说,仿佛嘴已经有了它自己的意志,执意地想要表达。她沮丧地缩在座位里,好好儿的一个晚上,又被自己搞砸了。 忽然卷尔感觉到有人抓住了自己放在扶手上的那只手,先是轻轻地覆上,然后握住,一直握住。她再看向他,可他还是看着前面,表情和姿势也都没有变,似乎他不是这只手的主人一样。 高莫若无其事的表情惹恼了卷尔,她开始微微用力,想把手抽回来。她刚有动作,他就握得更紧一点,而且另一只手也覆上来,把她的手拉到胸前合握着。 卷尔被他的动作吓到了,僵在那里任他握着。她当然也知道,如果成为恋人,是会有这样的接触。可是他们还不是男女朋友啊,连一个稍微正式的明确关系的说明都没有,就忽然这么亲密,让她不知道该怎么应对。 拒绝?她担心高莫误会她对他没有好感。可任由他这样,会不会显得她太随便、太好欺负了点儿?何况周围都是她的同学,他还不是她的男朋友,被看到了,她该怎么解释呢?每想到一点,她就扯动一下自己的手,想拿回对这只手的控制权。 突如其来的牵手,没有让卷尔觉得脸热心跳的甜蜜,反而是胆战心惊的犹疑。她其实并不大明白自己怎么会有这样的反应,高莫能有这样的举动,不是她盼望已久的吗?不是应该欣喜若狂的吗?可是在她的概念中,她还是希望正式一点儿,总是要确知彼此的心意,才好慢慢发展。三级跳,她很不适应,心脏也似乎超出负荷地跳个不停,需要按住自己的胸口,才能让它不要跳得那么剧烈。 高莫忽地收了力道,松开了一只手,卷尔想把手向回拉,但还是被牢牢地牵住。 卷尔只好把手藏到扶手下,两个人的手臂都垂着,姿势和表情一样地僵硬。 散场的时候,高莫拉着她走出礼堂。在向外移动的人潮中,他突然停下脚步,用力地握了一下她的手,"陆卷尔,你的手,我只松开一次,如果你还没准备好,就收回去吧。"他说完放开了自己的手。 被包裹的温热消失,随之而来的是一丝丝的风凉在手指间穿过。卷尔低头寻找自己的手,她应该不是没准备好啊,可是被握住的时候,那种感觉为什么那么异样?高莫的手就在手边,他放手是要她按她自己的意愿伸出手。这次出手,是不是也相当于表白? 下{ 书 }网 第8部分 新生很快以各种方式融入了大学生活,自然与迎新晚会相关的各种谈资也终究会成为过眼云烟,最终消散不见。话题虽然会推陈出新,可有些遗留的影响却很难尽数除去。索朗就是一例。 卷尔不知道这个索朗怎么会这么神通广大,他仿佛是跟罗思绎吵嘴吵上了瘾,几乎她们院系的每节课他都来上。开始时是厚着脸皮凑合着坐在她们旁边,到后来就变成了他给她们宿舍占座了。偶尔班里哪个男生没到,他也会积极地临时顶替一下。所以除了罗思绎对他始终只有讥诮之外,班里其他人对索朗还是极为欢迎的。 这天卷尔见罗思绎又三言两语把索朗打击得耷拉了脑袋,笑着在心里数数,一……二……三!果真,只三个数,索朗同学又振作起来,再接再厉地挑衅,就等着罗思绎把话咣咣咣地砸回来。卷尔被迫坐在他们中间,对他们的刀光剑影早已能够谈笑自如地应付。她心里还有些许赞叹,赞叹他的直接,赞叹他不畏艰险地死缠烂打。 虽然她也知道,并不是有人喜欢就是件值得高兴的事情,但是索朗无疑是很优秀的。当然这种判断并不是道听途说,是卷尔坐在当中,虚心受教后得出的结论。索朗的专业和丁未是一样的,算起来可以说是丁未的师兄。但是他好像对什么都感兴趣,而程度却不仅仅是略知一二。起先的时候,她以为索朗是根据课程,事先有所准备。但他语出惊人的次数多了,卷尔才确定,强人就是强人,随随便便也能滔滔不绝地给她们讲上一两个小时,如果中间不被罗思绎同学野蛮打断的话。卷尔也由此确定,索朗同学的普通话的确是好,好得都可以去当播音员了。还是罗思绎能够透过现象看到本质,一针见血,这一针恐怕也是直插到索朗的心里拔不出来了。 "小罗,"这个称呼的灵感源自某著名球星,所以尽管被罗思绎否定数次,卷尔还是坚持下来,"你就真的那么讨厌索朗?"吃午饭的时候,卷尔忍不住提问。 "难得那个标志性人物消失一下,你就让我喘口气吧。"罗思绎吃什么都吃得不多,一两饭、半份菜,还吃得很养生,慢得非比寻常。 "我让你喘气,你要憋足了气对付他啊!"卷尔笑呵呵地等着她,干脆揪住话题不放,她总觉得这两个人大有可为。 "我费那个心干嘛,见不着还心心念念的,那才真是此地无银了。"罗思绎慢条斯理地说。 卷尔点点头,的确没听她私底下提过。不论索朗怎样,罗思绎从不以他为话题,不抱怨他太过纠缠,也不关注他有什么变化,似乎是真不放在心上。要真的是这样,那就可惜索朗的一番苦心和一直以来的坚持了。卷尔忍不住有点儿同情地说:"他可真可怜。" 罗思绎放下筷子,"卷尔,你这个也同情,那个也同情,你顾得过来吗?" 卷尔脸一红,低下头,她知道小罗是要数落她的没有原则。她最近常跟丁未出去。开始的时候是在路上遇到,他招呼一句,她不忍心拒绝就跟着去了。后来有的时候是见面时约好的,有的时候是打电话来约,总之只要是他,她是招之即来的。不过他们倒也不是约会,有时候是一帮人出去吃饭,有时候是帮丁未的活动写个海报之类的事情。一来二去,她认识他身边的人多了,自然而然地就成了他圈子里的人。认识的人多了,事情也就多了,所以她每天都很忙,忙到连高莫她都没再去找过。 卷尔知道忙并不是理由。她只是突然不确定她一直以来扑奔的高莫是不是她爱情的港湾。爱情应该是什么样,没有人能告诉她。 丁未曾经说过,什么爱不爱的,只是自欺欺人的把戏。可他越是这样说,卷尔越是觉得他应该是懂的。他会在人前依旧与姚笙毫无嫌隙地笑闹,仿佛当日的那些绯闻话题只不过是众人的捕风捉影。人后呢,卷尔确信自己总会不经意地就看到他眼中的挫败与落寞,掩藏在深处的失落。这样的他——不让姚笙感到哪怕一丁点儿不便的丁未,在卷尔的眼里形象陡然高大许多。高大得让人担心,也有点儿心疼。 罗思绎见卷尔不说话,便拉起她,"咱们走走去。" 说是要走走,但正午的阳光暖洋洋的,仿佛坠着脚,让人想找片地方把自己摊在那儿晒晒。十一月的天气,已经是秋末冬初了,地面是坐不得的,罗思绎和卷尔选来选去,最后选了个篮球架下面坐了。有坐有靠,视野开阔,加上偶有不畏寒风的帅哥赤膊在眼前跳跃,挡不住的活力扑面而来,实在算得上是个好地方。 卷尔发了一会儿呆,还在想罗思绎刚刚的话,"我也不想同情心泛滥,可看着他们就会觉得有点儿不忍心,却又不知道自己到底替人家难过什么呢。" 罗思绎摇摇头,"你不是同情心泛滥,你是物伤其类吧。" "我伤什么呢?高莫的手,都曾经递过来了。" "递过来,然后呢?" "然后是我没抓住。"卷尔叹气道,自己先是没抓住,然后是没找到,再然后好像是忽然弄丢了去找的劲头,不知道去忙什么了。即使是这样同丁未他们的情况还是不一样的,他们是未开始就被拒绝,而她曾经是有过机会的。 "有什么区别,结果不还是一样!" "我也说不好,但好像不是因为这个才觉得不忍心。"起码现在没觉得遗憾、难受到要见谁都乱撒一把同情心的地步。 "那你是喜欢他们这样的?" "啊?!"卷尔的情绪终于被极大地调动起来了,她试图站起来讲话,结果结结实实地撞到篮球架的横柱上,"呀!"她捂住头又跌坐了下来。 罗思绎把她拉过来,帮她揉着头,"你慌什么,我是说你可能喜欢他们追求的方式。" 卷尔撞得有点儿晕,加上被罗思绎按住头揉来揉去的,就更加晕了。只觉得眼前场地的格线一下子竖起来、一下子又躺下去,只好闭上眼睛任罗思绎揉搓。 卷尔直到感觉头发有被搓成麻绳的危险,才忙说:"好了,不疼的。"她将头发打散,顺了顺又扎上,"我喜欢有什么用,要他们喜欢的人喜欢才行。" 卷尔没有否认罗思绎的推测,她是真的觉得她只是个不小心站在路旁被迫看了热闹的那个路人甲而已,她的感受其实是无关紧要的。 "什么喜欢都是有期限的,过了这个期限热度也就下去了。" "你是因为这个才不给一点儿回应?因为没信心?" "我是怕你看着难受,所以告诉你他们的苦难,如果算得上苦难的话,迟早会过去,跟我的信心一点儿关系都没有。" 罗思绎停了一下又说:"这种事情要信心干嘛?真的是我要的,东拼西凑地也会攒一个信心出来,那根本不是问题。" 卷尔了悟地点点头,不由得叹口气,看来索朗同学是很难叩开小罗的心扉了。 "起码你有信心说什么是你要的,我就不行。" "让你少跟丁未他们混,混久了,你肯定会不知道自己要什么,你只会知道他要什么。" "哦。"卷尔随意地应了一声,才反应过来,罗思绎说了什么,"你跟他们很熟?" "还好,高中的时候常在一起。" 卷尔瞪大了眼睛,"那你们装不认识?"同她在一起就不知道遇到了多少次,两个人从来没有过对话或者其他基本的交流。她好像也觉得奇怪过,因为她为他们彼此介绍过,但是再见面的时候,他们还是零交流。但罗思绎对所有男生也算是一视同仁,没见她对谁亲切过,所以卷尔还真没多想。常在一起,现在却又当陌生人一样,一定有很大的不愉快吧。卷尔有点儿后悔自己乱打听,可话已经问出口了,想收回是来不及了。 "我们不在一个高中,但是却在一个辅导班。他的朋友恰好是我们班的,不知不觉就常在一起玩了。后来我喜欢上他。身边的人都说我们该是一对儿,我就也认为在一起是天经地义的。有一阵儿,他干什么我都跟着,魔障了一样。" 卷尔忽然想起,罗思绎在运动场那天提起的人,希望站在跑道中的人,"你希望的那个人,就是丁未?" "是啊,是他,他值得我那么期待过。他虽然不喜欢我,却也没让我太难堪,直到高考结束,才用话点了我几句。我当时气急了,觉得之前所有都是欺骗,就说以后都当没认识过,也再不会认识。" "后来,我才渐渐想明白,他算是个好人。他虽然不喜欢我,可是顾虑到我要考试,还是让我跟了他那么久。"更厉害的是跟了那么久都没能让她以女朋友的身份自居,这种距离的拿捏,真不是一般水平。丁未是个有心机的好人。 "我不是故意要瞒你,只是没想到你们会走得这么近。" "小罗,不用跟我解释的。"卷尔欲言又止。她想安慰两句,但罗思绎寥寥几句的交代更让她察觉她曾经用情之深。这样的话什么安慰的话语都仿佛太虚了,根本起不到安慰的作用。她搂住罗思绎的肩膀,轻拍着。 "我是在跟你解释吗?我是在提醒你,丁未那个家伙会魔法,等你只晓得围着他转时,再想跳出圈子就来不及了。" "我跟他没什么的,偶尔还给他参谋参谋呢。倒是你,就这么放弃了?" "嗯。我差哪儿啊,有才有貌,犯得着要去勉强谁吗?他不自在,我不是更好不了!不过我那么强大的自信,已经破烂得千疮百孔,现在是正在修补中。我不想找谁填进去,也不给自己找堵。"虽然是这么说,丁未的一切还是有些刺眼。放下的是企图,放不下的心绪,只有慢慢消磨了。 卷尔这次的点头终于是有点儿了然了,罗思绎奉行的是不要她的她不要。所以尽管有难过,倒也真的果敢。 "早知道我就不跟他来往了。"小罗和丁未在卷尔这里是考虑都不需考虑就能做出选择的。 "他这个人,当朋友没的挑。即便是我们俩这样,我真的遇到什么难事儿了,求不求到他那儿,他帮一把是不会有二话的。我不是让你跟他绝交,我是怕你稀里糊涂地总觉得是朋友相处,不留神就把自己处理了。" "放心吧,我这就悬崖勒马。"卷尔笑呵呵地说,尽管她的心里远不如表现出来的这么轻松。罗思绎不惜将自己的事情都讲出来劝她,可见是真的拿她当朋友、为她好,她怎样都不能不识好歹。丁未嘛,他已经算是安全度过最难受的时候了吧。他有那么多朋友,真的是多她一个不多、少她一个不少。她这样想想,也就释然了。 这之后,丁未他们来找或者打电话,卷尔不再每次都出去了,只推说快考试了,特别忙。渐渐地她也就淡出了他那群人的视线。 空出来的时间,陆卷尔有时候去图书馆学习,有时候就窝在宿舍里,有罗思绎作伴,倒也不孤单。 高莫来找她的那天晚上,她正趴在宿舍床上看小说。书是楚菲萍租的,被卷尔磨去先看。卷尔只看了一会儿就看得眼泪涟涟的,让楚菲萍有点儿心痒难耐,一个劲儿地问她:"有那么好看啊,你怎么哭成这样?" 听到阿姨在喇叭里面喊,"陆卷尔,415的陆卷尔有人找!"卷尔还没反应呢,楚菲萍马上替她应了,"在,在,这就下去!"她喊完就把书夺过来,"有人找你,快下去吧!" 卷尔还有点儿依依不舍的,抹了一下眼泪,"可能是还笔记,我马上就上来。你给我折上那页,对,就是那页。我回来要还给我啊!"卷尔随便套上外套就往楼下跑,生怕回来太慢了,楚菲萍不肯交出来。 所以真的冲出去见到高莫的时候,我们的陆卷尔同学的形象是缭乱而凄惨的,眼睛红红的,头发凌乱。有点儿惊讶的、呆呆的陆卷尔,看起来就更是可怜楚楚的了。 隔了这么久,高莫不知所措的尴尬早已经自行消化了。上次的事情之后,他跟老师出差参加了一个会议,又留在那儿做了个实验,刚刚才回来。他走之前,没告诉卷尔是有点儿故意,毕竟他那时候多少有点儿不知所措。但他回来后,到底还是第一时间赶过来找她了。两家的关系在那里,不可能永远避而不见。 "跑什么!哭什么!"高莫的语气还是一如既往的管教,但是手上却没闲着,掏出自己的手帕给她擦了擦。这一擦反而坏了,陆卷尔的眼泪突然就顺着他的手势下来了。"再哭,礼物要被冲跑了啊!" 听到典型高莫式的安慰——不知道怎么来哄,只会转移视线。卷尔虽然觉得他有点儿老套,却还是很配合地抽抽噎噎地问:"什么礼物?" 高莫从兜里掏出一个笔记本,递到卷尔手中。这是他去文具店买笔时看到的,绢制的褐黄色封面很有点儿古旧的味道,他感觉卷尔应该会喜欢。 卷尔接过来,连忙翻开。这个笔记本里面没有格线,也没有一个字。纸质不知道是不是为了呼应封面,是那种微微泛黄的感觉。"就送我一本子,连句赠言都没有……"她心里虽然甜丝丝的,可还是忍不住说点儿什么,并不当真要挑什么毛病,只是高莫的出现、礼物的出场,都是这么突然,她一时间想不出该说什么好。要知道高莫给她买过的东西绝对是品种单一,除了吃的就是书了。今天的这个虽然说还是离不了书本的范畴,可精致的、小小的,感觉真的算得上是礼物了呢! 高莫作势要拿回来,"嫌弃的话,我留着用好了。" 卷尔忙揣到兜里捂紧,小声嘟哝着,"小气鬼。"没个只言片语是小气,不接受意见、只会威胁,也是小气。 高莫笑了,"只有你才能跟-小鬼-这两个字联系起来吧。" "重点是小气,好不好……"卷尔低头,她拿不准高莫是什么意思,这么久不肯见她,却又突然出现。 "我赶着做实验,也没出去逛,就是在研究所附近的小店里买的。"高莫被卷尔一说,真觉得这个小本子被称为礼物好像是有点儿勉强。 卷尔半天才反应过来,高莫是在解释,他不是小气,只是遇到了就买了。 "我不是计较价钱之类的……"卷尔正说着,思路却被高莫身后突然闪出又跳回去的那个身影打断了。那个跳跃了一下的身影,正是每次关键时刻必然会出现并且搅局的丁未同学。 高莫马上察觉到卷尔的异样,回身向后看去,刚好看到丁未跑远的背影。"找你的?" 卷尔马上举起双手一起摆动,"不是,不是的,怎么可能!我跟他都没有什么往来了。" 高莫微微皱了皱眉,"那他跑什么?" 卷尔理直气壮地回答:"那我就不清楚了。你看到了,他也没跟我说话。"她心里暗叹,听人劝吃饱饭,老话果然是真理啊!她听了小罗的劝告,果然没再重蹈覆辙,被丁未这个家伙再坏了事。 卷尔回到宿舍,还沉浸在喜悦与侥幸这两种情绪中,对楚菲萍缩到床里面去看书的行径熟视无睹。 她把高莫送的本子掏出来,贴在胸前。这个是高莫颁发的通行证吗?允许她攀山的通行证?这座山,她仰望得太久了,有时候脖子酸,有时候心酸。如今大门洞开,她要不要进入呢?进去了是一生一世的依靠,却也是一生一世的管教,让她难免患得患失地踌躇起来。 www.lzuOWEN.COM下 ./书 ./网 第11部分 开学后,这种憋闷的低气压一直笼罩着卷尔,从小相伴的高莫,都可以这样轻易地离开,还有什么是确定的呢?她突然对什么都失了兴趣,也失了信心。 "陆卷尔,你跑这儿静坐来了?"丁未对着坐在那儿一动不动三小时的陆卷尔,终于开口问道。 "占你一把椅子,你盯了我三个小时。"卷尔过了好一阵才回答。她也想留在宿舍里,可在宿舍的话,只要她一会儿没动静,她们几个就变着法地想办法哄她开心,弄得所有人都累。她们是哄得累,她是佯装开怀装得累。没心情的时候,原来真的是怎样都不会好。若想改善,只有等时间把旧的这些带走,再带新的过来了。 "我是差那一把椅子吗?要是坐那儿你心情能好,出的海报不再张张都带煞气,那椅子我做主送你都成。"关键是坐也白坐,还搭着工夫搭着料。丁未不厚道地想。 "丁未,你就真一点儿也不难过?" 卷尔听到很多人跟丁未提起姚笙,问他要不要也痴情追随一下。他每次都笑呵呵地说,他不习惯锦上添花,要是谁想江湖救急,他倒是随时候命。 "难过什么,大丈夫何患无妻!人家远走高飞,咱们也该忙活自己的事情是正经。" "唉,咱们俩的情况不大一样……"卷尔终于找到一个可以聊聊的人,忽然感慨起来,可她的话被毫不留情地打断了。 "陆卷尔,别找不痛快啊!别以为装可怜就什么都能说,也别从我这儿找平衡。" 丁未的话很不客气,但不知道为什么却奇异地安抚了卷尔的心。是不是真的在他那儿找到了平衡,卷尔也说不清楚。 "走吧,有时间发呆,不如-白日放歌须纵酒-,哥哥陪你快意人生!"丁未拉起了陆卷尔。 "不去,还要应酬人。"她现在是没精神跟任何人打交道,不然也不会躲在这里不出去。 "谁也不找,就咱们俩把酒言欢,酒入你的愁肠,你诉你的衷肠,我当聋子哑巴,行了吧。" 那天的经历够让陆卷尔记一辈子的。她怎么就相信了一个习惯于搞气氛的人呢?两个人喝酒唱歌,他也能把气氛弄得无比热烈,最后不遗余力地把两个人都放倒了。 他们喝了多少瓶,卷尔是记不住了。她只记得开始时还两个三个地要,后来变成五个五个地上,瓶子有立着的、有倒着的,满桌都是。他们俩到后来也分不清哪个里面有酒、哪个没有,常常需要把所有的都拎一遍,动作迟缓,准确度极差。 卷尔最后的意识是丁未拉着她说:"喝,喝了就什么都忘了。" 她当时还很认真地反驳了一下,"错,不是忘了,是想不起来了。"她说完这句话,后面再发生什么,就完全没有印象了。 卷尔醒来的时候,发现她和丁未是一颠一倒地睡在沙发上的,她的头枕在他的小腿上,两个人贴靠在一起,身体各据半边沙发。 她挣扎着坐起来,顾不得难堪,推着他,"丁未,丁未,你快起来。" 丁未被卷尔叫醒,一骨碌爬起来,"几点了?今天喝得有点儿多了。你没事吧?" 一看时间,两个人的酒彻底醒了,已经是早上五点了。 两个人把身上所有的钱都凑在一起,勉强把账结了,低着头往学校走。 "你们宿舍的人会不会到处找你?" 卷尔知道他在担心什么,"找一定会找,不过她们应该有分寸,什么都得等天亮再说。" "先去食堂吃早饭,然后你再回去。" 卷尔点点头,太早进楼,反而会引起楼长的注意,还不如等人多点儿再回去。 "你还有钱吗?"卷尔想到比较实际的问题。 "我在食堂有柜子,里面有饭卡。"丁未冲她眨眨眼。 卷尔抬头看看天,又看看丁未,这个人天塌下来也挡不住他自娱自乐的兴致。 卷尔食不知味地喝了碗粥,实在坐不住了,"我先回去了。" 丁未摆摆手,"嗯,去吧。"他等卷尔走远了,才慢吞吞地拿起馒头,咬上一口。 昨晚的事情,由开解她一下变成两个人在外面过了一夜,这是他始料未及的。为什么会失去控制?丁未拒绝去深想这个问题。姚笙走了,伤心吗?真谈不上。如果真的知道自己非她不可,那么他不会放手,但对姚笙还没到那种程度,或者说还没机会发展到那种程度。可能还是多少有点儿遗憾吧,不然也不会陪一个小姑娘把自己喝得人事不醒。他摇了摇头,站起来,不论是不去想,还是想不起,昨夜总是画了一个休止符,会不会有什么后续的麻烦,那要以后再看了。 卷尔一回到宿舍,就被团团围住。 "再不回来,我们真要急死了。"孙木南拉住她的手说。 "你干吗去了,我们昨晚一宿都不敢锁门,生怕你进不来寝室,"齐舞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弄得谁都没敢睡实。" 卷尔很抱歉地看了看大家,刚想说话,罗思绎突然凑过来闻了闻她身上的味道,"行啊你,竟然是出去喝酒了。" 卷尔的脸腾一下就烧了起来,不只是喝酒了,还是单独跟一个男生喝的;不只是单独喝酒,还在一起稀里糊涂地睡了一夜。"我,我……" "还没过酒劲儿吧,上床睡觉去。"罗思绎打断卷尔的话,"今天的课我替你点名。" 卷尔感激地看了看罗思绎,她不是不想说,是真的不好意思啊!昨夜的事情,怎么想怎么荒唐。且不论后来两个人都昏睡过去,就是之前喝酒唱歌,她都表现得与疯子无异,没唱过一首比较正常的歌,好像一直都是在乱喊乱叫。陆卷尔,用两个字足可形容,丢人。 卷尔刚爬上床,何布走过来,"陆卷尔,以后不许随便失踪啊!罗思绎昨晚在一楼半那儿蹲了半宿呢,就怕你敲门门卫听不到。" "让你们担心了,对不起。我保证再不随意乱来。都对我这么好,我有什么理由不开心点儿啊!"卷尔说着说着,眼睛湿润起来,记得当时的好,珍惜现在的好,就行了,又有什么是永远不变的呢? 再见丁未,已经是几天以后了。两个人对望一眼,就知道他们都决定对那夜绝口不提,而后彻底遗忘。 "陆卷尔,你跑一下学习部,把这个送去。"丁未看着笑得没心没肺的陆卷尔,就总想使唤一下。 卷尔很麻利地接过来说:"在!还有什么吩咐?" "没有了。"丁未不在意地回了一句,看到卷尔把包拎起来,"干吗去?" "哦,索朗说要请我们吃西藏菜,有青稞酒、酥油茶、酸奶、糌粑,还有烤羊排。" 丁未看看时间,已经快七点了,"这个时间去吃饭?"他终于知道这一个多小时陆卷尔为什么那么乐了。 卷尔把手放在肚子上,"还不是你,竟然跟小罗说我再不来就开除我。"虽然她不是主动要求进来的,可也不能以那种方式离开就是了。罗思绎和索朗都饿着肚子等她呢,当然她的肚子更饿,中午只随便吃了一个面包,早就空空如也了。 "人家谈恋爱,你跟着凑什么热闹,老实在这儿待着。"丁未把卷尔的包一把拽过来,这周她值班,竟然待一个小时就想溜,哪有那么便宜的事! "我不是凑热闹啊,是索朗亲自邀请我的,他说如果我不去,小罗也不会去。" "那你不是跟他合伙算计罗思绎嘛,做朋友的这叫不义,我看你还是不去的好。"丁未不紧不慢地来了一句。 "可我觉着他们都挺高兴的。"卷尔有点儿犹豫地说。 "他们俩要是好着,那么你是灯泡;如果索朗还没追求成功,对罗思绎来说是为了哄你开心勉强去一下,你觉着能有多高兴。" 卷尔终于松开勾着包带的手,"他们在外面等我呢,难道我就说不去了?" "你推我身上好了,说我给你很多事做。"丁未尽量压住奸计得逞的笑容,摆出一副有什么事情他一力承担的表情。不知道为什么,逗弄陆卷尔总是让他心情大好。 "可是我是真的很饿。"卷尔认命地拿起要送学习部的材料,向门外走。 陆卷尔肯听丁未的,并不是对他提出的那几点理由多么信服,脑子在她身上也不是白长的。但是她想多了一层,如今姚笙走了,丁未会不会对小罗有什么想法?拦着自己给索朗创造机会,是不是有这个原因在里面?所以不确定罗思绎的心意之前,她还是别跟着乱掺和了。 晚上回去,卷尔跟罗思绎一起泡上方便面,"你怎么也没吃?"她以为即使是不出去吃饭,索朗也会拉着小罗去食堂吃点儿什么呢。 "被你搅了兴致,还吃什么吃。" "那你还来抢我的方便面?"罗思绎除了正餐、水果,别的一般是不吃的,自然没什么存粮。她泡的面是从卷尔那儿明抢的。 "饥不择食。"罗思绎有点儿迫不及待地掀开盖子用筷子搅了搅。 "小罗,不去是我不对,我只是突然觉得在你跟索朗中间有点儿不大合适。"卷尔坦白地说。 "有什么不对?上课吃饭,不都是咱们三个在一起!" "有很多不对。你知道我觉得索朗人不错,尽管他没认真地拜托我什么事,可我是有心想帮忙的。上课我主动坐在一边,吃饭也常常是我开口叫上他,如果对他没什么好感,作为好朋友的我一再这样,你会觉得很困扰吧。" "你怎么突然这么想?" "也不是突然啦,只是才想明白而已。" 罗思绎把调料包洒进去,又加了点儿醋,忙吃了一口,才道:"歇歇吧,我的姑娘。拜托你有点儿自知之明好不,我可没伟大到为了友情献身到这个程度。" 卷尔不理她的毒舌言论,"那你是自己喜欢?"问出口才又想起另外一个问题,"那丁未怎么办?" 罗思绎给了卷尔一个了然的眼神,"妹妹,你这是为了丁哥哥决定不保索哥哥的媒了?" 卷尔大窘,"我谁也不保,我保你。你说谁行谁就行,你说谁好谁就好,我与中央保持绝对一致。" 罗思绎轻笑,"我觉得你好。以后不用这样,叫你来你就来,我做什么都是我愿意,又不会为了哄你委屈我自己。" 卷尔摇摇头,"我才不去。" "不去干嘛,继续跟丁未混?"罗思绎脸色一变,"卷尔,我从不恼你管我的事情,是因为我拿你当自己人。所以我也就直说了,你可千万别饥不择食把丁未当盘菜,那是块生肉,没本事生吞的人,恐怕是不能用来果腹的。" 卷尔忙摆手,"我没本事,没本事。"卷尔明明是真的替罗思绎在打算,可现在反变成她在试探一样,这让她有点儿心虚。 罗思绎看了看她,没再说什么,只是用筷子指了指示意她快吃。 卷尔没有异议地端起来就吃,真不是一般难吃,面饼被水泡得过了,已经不是面条,是短短的、碎碎的小段分布在浮着一层油光的水里面。卷尔嫌弃地看了看,闭上眼睛喝下去,形势比人强,总不能饿一宿吧。 第二天课后,索朗一再邀请卷尔把昨天没吃的那顿今天补上。卷尔推说学生会有事不能去。她昨晚想了想,觉得自己好像对罗思绎的事情参与得过多了。以前还可以说是做小罗的挡箭牌,或者是做索朗的内应,如今两个人似乎有顺利发展的可能,她夹在中间就不大妥当了。 "她没空,咱们去,你改天再单请她好了。"罗思绎没等索朗搞什么再三邀请,拉着他就走了。 卷尔知道罗思绎是生气了,昨天她话说得那么明白,三个在一起没问题,可自己还是这么别别扭扭的样子,换谁都要不高兴吧。 她心里闷闷的,走着走着就走到学生会了。她现在完全是被奴役得习惯成自然,每天下课就乖乖地过来干活。前一阵她怕遇到丁未尴尬,可突然不来,还真的很不适应。 丁未竟然也在,卷尔很意外,他一般不到晚上是没空儿过来的。她惊讶的表情还没来得及全露出来,丁未就很兴奋地冲她招手,"过来看看,想去哪儿玩?" 卷尔走过去,她惯用的那个大台子上铺了一张巨大的本市地图,丁未正拿着放大镜在上面看着。"学生会一年一次春游,经费刚刚拨下来了,让咱们负责策划。" 卷尔兴致不高,"哪儿都行,我哪儿也没去过。" "喜欢山水,还是人文景观?"丁未从小在这里长大,对那些古建筑和各种展馆之类的看得太多,所以他之前都在看近郊的山庄。 "都可以,没建议,没意见。"卷尔找了个椅子坐下,趴在台案上。她觉得自己像个流浪的孤儿,奔着高莫来的,高莫走了;不知不觉地把罗思绎当成了依靠,可她交了男朋友。好像身边的人都有自己的目标,有很多想法,只有她是碌碌无为地在兜兜转转。 "不就是一顿饭没吃上吗?至于这样?一会儿开完会,我带你去吃,我知道有家餐吧的味道很地道。"丁未继续他的考察,总得先圈出几个大概地点供开会讨论,不然众口难调,讨论多久恐怕都没个结果。 "不吃。" "怎么了你?"丁未发觉卷尔的反常,他走过来抚了一下卷尔的额头,"病了?" 陆卷尔石化在那里,他怎么总是想干嘛就干嘛、说摸哪里就摸哪里呢?偏偏他只是贴一下就拿走了,她若是义正严词地抗议,又显得小题大做。所以卷尔忍耐地闭上眼不理他。 丁未用脚踢了踢她,"没毛病就起来干活,一会儿开会你做记录。"他全无怜香惜玉之色。自从这学期他做了副秘书长之后,陆卷尔的工作量真是可以用突飞猛进来形容,她完全成了他的御用文人。 之后的会议进行得很顺利,丁未提了几个地点,各部的负责人又补充了一些,接着是讨论、投票。这次春游的地点很快就确定下来,去怀柔,车程也就一个多小时,当天往返,花费也在预算内。 确定了地点,剩下的事情才是具体又琐碎的。在体育部不知道是第几次更改人数之后,卷尔再也忍不住地发飙了,"麻烦你不要把每次统计的人数变动都告诉我,十五号之前,你把最后确定的人数分男女报给我就行了!"她挂掉电话,看着自己手上勾勾画画得惨不忍睹的那张统计表格,只好认命地去重做一张。 丁未看着手边被砸得犹自颤动的电话,想着和自己自小一起打球的曾毅,竟没有一丝的不安。既然对小美女动了心思,就得自己动脑筋想办法,想从他这儿找路子,那只能是死路一条。把陆卷尔拐去谈恋爱,他还哪儿找这么好使唤的人去。所以丁未每次对着兄弟的嘱托,都一口应下,可一转过身,别说创造机会,不破坏就不错了。交给陆卷尔的事,只多不少,可与体育部相关的一件没有。这曾毅找不到理由上门,就想出这么个办法增加出现频率,这下可好,把小猫惹毛了。他心里偷笑了一下,转身出门了。 使唤美女还是有弊端的,陆卷尔各部跑一圈下来,春游的队伍明显有扩大化的趋势,很多编外的要求自费参加。这不是开玩笑吗?一辆车,那是有定员的,无限扩大还了得!所以他只好替换下宣传型的陆卷尔,亲自上场打压一下过于高昂的士气,精兵简政,才是目前的战略重点。 www.lzuoWEN.COM下 ^^书^^ 网 第14部分 大三的时候,卷尔已经荣升为"圣女"一枚。那个时候还没有剩女的说法,但是她们宿舍的女生每个人的心思都不在男生身上,所以追求者大多都铩羽而归。久而久之,她就被传成神圣不可侵犯,说起来实在是算不上什么好话。 她同丁未,用杨秋的话说,那是八百年都没联系了。那件事之后,丁未来找过她几次,宿舍安了电话之后,他也打过电话找她。卷尔没有选择避而不见,但是见了几次,两个人都不知道该说点儿什么,电话里也只是泛泛地问候,久而久之,自然就淡了,自然就断了。 对于丁未的消息,卷尔是能够第一时间获得的。罗思绎、曾毅,甚至杨秋,他们都是渠道,而且还是便捷快速的渠道。 "卷尔,丁未要出国了。"罗思绎的声音带着点儿淡淡的惆怅。 "这是出国潮?"卷尔以为出国起码要等到本科毕业吧,结果熟识的这两个,都是大三就出去。 "据说是他姑姑突然去世了,表弟才出去不久,刚上高中,需要人照顾。"罗思绎知道得并不多,"什么时间走还不确定,只是已经在准备了。" "去美国带孩子?"这不像是丁未那个懒人爱做的事情,不过倒是符合他一贯大包大揽的个性,这个地球离了他就该不转。 "他那个弟弟跟他感情很好的,以前也总带着出来玩的。去美国也不过就是前年的事情,一家人才团聚……"罗思绎没说下去,拿出本书默默地看了起来。 卷尔隔了许久,问她:"他去是要定居吗?再不回来了?"她问的时候,心已经有点儿慌了。对高莫,卷尔多少是了解的,高叔叔和迟阿姨绝对不会到国外定居,所以高莫即使是出国,也是暂时的,终归还是要回来的。但是丁未不同,他在那边有家人,去读书,就会有学业、有事业,那儿还有他超喜欢的NBA,实在看不出他还有任何回来的可能。 罗思绎放下没翻一页的书,她又何尝没想过,"是啊,所以这几天大家都张罗着要聚聚,顺便给他送行。" "时间都没定呢,就要安排送行?" "他从小到大的同学、朋友、亲戚,真的轮着来,不知道要排到什么时候呢!他们都说要尽早,临走有时间可以再聚。" "……"车轮宴应该很合丁未的心意吧,他那么爱热闹的人,出了国总是会寂寞一阵的。 "卷尔,有冤报冤,有仇报仇,过了这个村可就寻不到这个店了。"罗思绎轻叹道。如果说卷尔跟丁未什么都没发生,估计没谁会相信。他们由重叠为一条直线,突然一分为二,变成平行线,总是有外力在作用吧。 卷尔没说话,只是把被子拉开,紧紧抱住。丁未在她的眼里,恐怕连个可以抱怨的人都算不上吧,谈什么报冤与报仇。 "我同他早没什么往来,但是听说他这就要走,心里真谈不上好受。" "当年?"卷尔犹豫了一下,才问。 "当年是自以为已经放下,后来才发觉,心思可能还绕在上头。然后自以为是地跟索朗分手,为的是让自己高尚地活着,不做卑鄙的事情,利用别人的感情来解脱自己。再之后我才发现,我想的都是我自己,想了太多我自己了。不过现在再想谁都来不及了。所以这次我要送送丁未,所以我要劝你,有打算的话还是赶早。" 卷尔听小罗话里的意思,竟然是用送丁未来弥补同索朗的遗憾。索朗毕业后回西藏工作了,走之前曾经来找过她。 卷尔曾问他,为什么不叫着罗思绎一起,他当时的神情卷尔至今都记得清清楚楚,因为她从来没有在哪个男生的脸上见过那么黯然的表情。"叫上她,我也带不走她。"他后来同卷尔说了很多,句句都是关于罗思绎的。他说罗思绎虽然嘴上不饶人,刻薄了一点儿,心却是最热最软的。对谁好,都不会有半点儿迟疑、半分算计。他希望卷尔有时间能多陪陪她,别总让她一个人只是看书,只是学习。这点卷尔当下就做了保证,不做学生会的事情之后,她的时间多半是同罗思绎在一起消磨的。她倒是没觉得生活有多单调,除了学习她跟罗思绎会闲逛,会去看电影,也偶尔找点儿发传单之类的小活,赚点儿零花钱。估计在索朗眼中,罗思绎的生活没有了他,怎样也算不上好。 索朗要求卷尔,不要把他找她的事情告诉罗思绎。所以她忍了又忍,只好跟孙木南商量,到底该不该说。毕竟说了,可能就是他们俩复合的契机,不说就真的再无机会。孙木南的意见是,谈话的内容可以先不说,只告诉小罗有这件事情就行了。她要想知道的话自然会问。结果呢,罗思绎什么都没问,当天夜里却发了烧,去医院挂了急诊,住了院。等卷尔想到通知索朗,才知道他已经离校了。 "都是我不好,去年,我要是机灵点儿……"罗思绎的遗憾,何尝不是卷尔的遗憾。 "说什么呢,这又有你什么事儿!我送不送索朗,结局都没有差别。我错在没抓住一个那么好的人给我的那么重要的一个机会。在那时失去了那个机会,一切就皆无可能了。" 卷尔似懂非懂,"他毕业了,你们没有时间相处,所以你才觉得没可能了?" 罗思绎笑了,"本来是说你的事情,怎么说起我的陈年旧事了!"她那个笑容本就没有什么支撑,转瞬即逝,"是啊,时间是很要紧的事,距离也是很要紧的事。" 在一起不到半年的时间,索朗曾经很努力地让她了解他的家乡,了解他那儿的民俗,了解他的民族,试图让她由了解到喜爱,用这种方式来消除以后可能遇到的障碍。罗思绎虽然明知道自己很难离开家人、离开家乡,却还是一一配合。节假日的时候,她陪他去看展览,也曾见过他家乡的朋友。但是他们还没有进展到让她的家人熟悉他、了解他的程度。以她家的状况,老人们都健在,小辈儿的只有她,爷爷奶奶、外公外婆、爸爸妈妈将来都得她来照顾。西藏不比别处,不可能把老人们接过去养老。所以即使是他们都同意,她自己都没把握下得了那么自私的决心。 卷尔很同意这种说法,两年的时间,很多事都改变了。Call机逐渐被淘汰,手机多了起来。网吧不只是男生去玩游戏,女生去上网聊天的也多了起来。卷尔有了她自己的QQ号码,也申请了属于她的第一个邮箱。听妈妈说,两年过去,高莫好像有了女朋友,寄回来的照片总能看到同一个女生的身影。大人们都觉得这是他在暗示什么。不然以高莫的性格,完全可以做到滴水不漏。卷尔没看到那些照片,不过听妈妈的形容,十有八九应该是姚笙。所以她没露出特惊讶的表情。见她这样,妈妈开始抱怨说,别人家的女儿都知道跟妈妈讲心事,自己养的女儿从小就懂事得过头,只知道报喜不报忧,也不知道是像了谁。 哪有不知道害怕、不寻求庇护的人哪!卷尔在小学三年级时,曾经做过一阵大队干部。那时的大队辅导员是个男老师,大概二十多岁吧,总是趁没人的时候抱住卷尔。卷尔觉得他不是在做好事情,因为有几次甚至看到他特意把门锁上。所以她越来越抗拒到大队部的办公室去,什么干部也不想当了。她没有把这件事跟任何人说,她下意识地觉得,大人们可能会更相信那个看起来很有能力、待人又好的老师,不会相信她说的话。所以她只有消极地抵抗,没人的时候绝对不去找那个老师。后来,学校要搞一个民乐团,辅导员要卷尔选一样,每天下课要单独教她。卷尔知道这件事要是家长和班主任都同意的话,她自己是一点儿办法都没有的。那天回家的路上,她为了一点点小事就跟高莫生气,然后哭得很伤心。后来怎么就告诉了高莫,卷尔也记不清楚了,只记得他说:"这事儿交给我,你从现在开始,谁叫你也别去。"后来卷尔每天放学就跟高莫去学书法,然后一起做作业。大队的会议,她不去也没人来找她,偶尔在走廊遇到辅导员,他竟然像是比卷尔还害怕,看都不看她一眼就走过去。 这件事之后,高莫从没有跟卷尔提起过,他可能是认为卷尔还小,总会忘记。卷尔的确忘记了很多细节,因为从来也不试图回忆,但是自此就对当各种学生干部没有一丝一毫的兴趣了。没料到,她到了大学,已经大到足够自保,却还是同丁未发生那样的事。不知道为什么,她没有把丁未和当初的辅导员划上等号,她相信那只是个意外,是没有任何预谋的意外而已。 一番胡思乱想,倒让卷尔突然想到一件事情,"小罗,丁未不是还想着姚笙呢吧,姚笙好像已经有男朋友了。" "呵呵,他要是还惦记,又是一出人间惨剧啊!"罗思绎不明白,丁未在卷尔那儿怎么就留下一个专一长情的印象。这些年虽然没见他正经跟谁处过,但他身边女生不断,应该也清白不到哪儿去。 "你有机会还是跟那些人提一句吧,别他真的找去,见到了还怪难受的。" "这事儿我管不着,我可不想让他觉得我还有啥非分之想似的。" "那,那……" "你是觉得我既然不关心,干嘛还劝你是吧?我这不是为了你嘛!"一年多以前,罗思绎还不能这么理直气壮地说这句话,现在她真的是坦坦荡荡了。她劝卷尔,也不是要让她做什么决定,只是出席一个送别宴罢了。 卷尔点点头,在丁未走之前,总是要把这件事暗示给他。他如果真的找去了,高莫他们俩也会不舒服吧。 卷尔不喜欢人多,所以最后参加的是包括罗思绎在内的一些旧朋友的送别宴。这里面有罗思绎,有曾毅,其他几个卷尔也都见过,只不过不是他们学校的。还未酒过三巡呢,就有个女生扑到丁未的怀里开哭了。男生也都站起来,举起杯示意一下,叫声兄弟,然后就干了,气氛弄得特悲壮、特伤感。 旁边的罗思绎是谁敬酒她都喝点儿,到后来也是明显有些高了,突然站起来端着杯子就冲丁未去了,"我说你去了怎么都好,就一条,找洋妞可不行。"她说着,用手比画着在座的那几个女生,"凭什么碎了一地中国妞的心,去捧外国妞的臭脚啊!" 她这话刚出口,马上就有人响应,"罗,你这句话可说到我心里去了,要不说你比我们都聪明,学习都好呢!就冲这句话,这杯我跟你喝了!" 女生叫好,男生起哄,"你们这不是要害他吗?在人家地盘,跟老外抢中国小美女,那是多高的难度啊!" 丁未只是笑着任他们闹,任谁说什么,他都不气不恼,让喝酒也从不拒绝,不知道喝了多少下去。 卷尔坐的座位同丁未呈九十度角,并不是一个很方便说话的位置。但是等到一个个都喝高了,上厕所的上厕所,去沙发上躺着的躺着,还剩三两个对着拼酒的,这样她同丁未中间,就没有任何人了。 "你也不愿意我走?"卷尔正有点儿担心出去半天的罗思绎呢,突然耳边有个声音问道。那个刹那,卷尔忽然觉得她一直在等他这么问,她好像真的是舍不得他走。 卷尔摇摇头,"你愿意去吗?"大家都把他要走这件事当成一个事实来接受,但是他自己没提过一句。 "还是你好,知道要问问我想不想。"丁未其实是不愿意现在去的,应该说这件事并不在他的人生规划里面。但是表弟陈浩的状况很不好,姑父已经迅速地再婚了,让他在学校寄宿,对他不闻不问。表弟这学期的课程,没几门及格的,女朋友倒是换得很勤,也不知道还没过语言关的他,怎么克服这方面的障碍的。所以现在不是他想不想的问题,而是他必须得去。 "那你会不会想在美国见见旧同学?"卷尔只喝了两杯,还很清醒,抓紧机会婉转地开始向丁未渗透那个消息。 丁未的反应已经开始慢了,"旧同学?我在国外没有什么特别好的朋友啊!" 卷尔听他这样一说,就放心了,看来他是没有去找姚笙的打算。"哦,是啊,你一个人,要保重。"话虽然说得像是情真意切,可实际上卷尔的语气很轻,是放松后的随意。 丁未端起一杯酒,"喝一个?" "好。"卷尔实打实地把这杯酒喝光,喝得有点儿急了,后来有些还淌了出来。她有点儿不好意思地用手擦了擦嘴。 突然,她那只湿漉漉的手被抓住,手背冲上被拉到丁未的胸口蹭了又蹭。擦干之后,还有点儿微微的刺痛感留在上面。她想把手抽回来,反而被他抓得死紧。 "卷尔,怪我吗?"似乎应该一年前就问的话,他在此刻才问出口。 卷尔不愿意他心里揣着这件事走,忙说:"我没怪过你,纯属意外,你别总记着了。"正因为知道,这个人可能就此消失,所以才能如此大方。 "是不是我做了什么,你都能原谅?" 卷尔忙点头,他这个人就是太把什么都放在心上了。自己今天要是不来,他是不是要一直不安下去啊! 丁未仿佛就等她这个动作呢,当下就把卷尔抱在怀里,见卷尔有要挣扎的迹象,忙说:"我就抱抱,抱一下就好。"卷尔想了想,还是听话地没再动。 等卷尔知道所谓的一下就好,是典型的无赖伎俩,她已经被抱一下就好、亲一下就好、看一下就好之类的话哄骗去了所有。是防不胜防吗?其实不是,只是对着这样一个人的恳求的口吻,总是不忍心真的拒绝。 下!书!网 第17部分 隔了一个月,几个人再聚到一起,那三个人热热闹闹地请卷尔吃了一顿饭,算是感谢她家人的热情款待。见了面,气氛好得像是失散的亲人重聚似的,可谁和谁都没什么实质性的进展,看起来竟然像是不再有任何可能。 对曾毅来说,见了卷尔的父母仿佛有被托孤的感觉,看着卷尔总觉得开不了口也下不去嘴,生生地把先前大灰狼的心思了断,一转身变成看家护院的狼犬了。端正了心态,两人的相处渐渐变得亲切而随意,当然主要还是曾毅单方面的。 丁未和卷尔却是比以前还略微疏远了些。洗好的照片卷尔是分好了放在信封里,同时交给他们两个的。曾毅当场就拿出来了,作了好一番品评,结论是他是最佳摄影师,模特自然是卷尔荣膺最佳。可丁未只是看了一眼、笑了笑,最后收到包里了事,似乎有没有这些照片都无关紧要。 卷尔被他这种轻慢的态度弄得有点儿伤心,也有点儿灰心。看了那么久的照片,揣摩了那么久的当时那人的动作和心情,原来对他来说都是不值一提、不屑一顾的,他甚至连跟大家一起回顾一下都不愿意。卷尔当时脑袋就耷了下来,虽然还撑着跟他们说笑,但心里的苦味直往上返,吃什么都是苦的。 在卷尔这儿,并不是喜欢谁都能全力以赴、勇往直前的。对高莫,有那么久的相伴着成长的情分在,所以尽管有时候她也陪着小心,可心底没有太多怯意,大不了像小时候一样耍赖,高莫一样拿她没办法。对丁未则完全不同。卷尔认定了丁未心里有喜欢的人,一个自己万万比不上的女生,他无望,自己同样无望。能给他些安慰,在其中得到他些许的注意和关心,难道已经是极限了?她不愿想也不敢想,温温吞吞地搅着,稍有微澜感觉都是海啸袭来般的天翻地覆,她平息起来已经很是吃力。她的喜欢只能是停在那里,她不想去掀什么风浪,将自己打落。 唯一没有受到影响的当属罗思绎了,并不能说全然没有影响,她的变化就是如今她会很放肆甚至略显刻薄地对丁未的事给予重点突出的评论。例如,学校的大型晚会,丁未是雷打不动的男主持,何布她们几个会觉得连带着脸也有光,毕竟人是自己年级的。没事可以跟学妹们吹个小牛,怎么也算是认识个名人不是。可罗思绎就会说:"你们竟然还没看够,那一件西装每次都穿,我都替他不好意思。"每到这种时候,卷尔都不会附和任何一方。她知道小罗没有什么恶意,当丁未的面她也一样这么说。 "别以为我光说他不说你,"罗思绎有一天突然讲着讲着丁未把话题转到了卷尔身上,"他那个人就是自我感觉太良好,总觉得他最对。可你们俩的事情,你不能总是那么被动。" "我们俩没什么事情。"卷尔这句回得声音很低,并不是底气不足,而是忽然间发现在心里闹腾了这么久,两个人真没有什么具体的事情可以拿出来说。 "没什么事情,坐公车的时候他帮你捂手?没什么事情,你晚上偷偷出去给他买烟?"罗思绎恨不得用手指点透卷尔那不开窍的脑袋。 卷尔的脸不由自主地热了起来。买烟的事情,卷尔并没刻意瞒着,毕竟买了也不是丁未一个人抽。可捂手的事情,就让她有点儿难为情了。虽然并不是谁有意为之,只是很偶然就发生了。在Y市出门,他们大多是公车去、打车回。坐车的时候,也是两个女生坐在一起。那天要去的地方有点儿远,所以他们提早出门,却没想到赶上了早高峰。人挨人地好不容都塞进了车里,卷尔和丁未挤在上车门口处不能动,而早他们上车的罗思绎和曾毅却被身后的人推挤到后车门去了。车上的人也是随上随下,过了几站地,卷尔和罗思绎就都有了座位。到了下车前几站,丁未在卷尔身边坐了,曾毅坐在了罗思绎旁边。卷尔那天戴着手套,在上车的时候被挤掉了一只,露着的这只手渐渐觉得冷,就想要插到兜里,却没想到手肘一弯,顶到了丁未。 "干吗?"丁未条件反射似的伸手抓住卷尔的手,拉直了她的手臂。他一握之下,才发觉她的手冻得小冰坨一样,手指竟然弯着,都有些伸不开了。他不用听她回答也知道,她是想暖暖手。可兜里的温度也不见得就高,她的手如果不暖过来,很可能要冻伤。所以丁未把卷尔的手包在自己的手掌中,一边捂着,一边还想,没见过这么笨的,手都要冻掉了才觉出来冷。 卷尔当时试图往回拿了一下,可看到丁未目不斜视的侧脸,就放弃了挣扎——不论是心里的,还是动作上的。他不喜欢被别人注意到,她就老实点儿好了。她哪里想到前后不过就十分钟的事情,小罗看得清清楚楚啊! 罗思绎的下句话,更具震撼效果,"你当是就我看到了啊,曾毅也看到了。"不理卷尔惊讶之上更加惊吓的表情,罗思绎继续说,"要不然那个蛮牛能转过那个弯?自然是看出来你们有奸情,知难而退了呗。" "他跟你说的?"卷尔被罗思绎的言之凿凿吓到了,她并不是舍不得曾毅对她的那份心思,关键是不能让他误会丁未。 "这还用说。"罗思绎知道卷尔担心什么,"你别操心了,男生之间这种事谁也不会说的。打一场球,出出汗,喝一顿酒,吹吹牛,自然就过去了。你跟丁未也没公告天下,算是保住了曾毅的脸面,你情我愿,他有什么可说的。" 卷尔受教地点点头,她没再强调自己同丁未之间的清白,因为从思想根源上来说,她是绝对不清白的。撇清了关系,再让曾毅搅进来,对谁都没丁点儿的好处。 可罗思绎并不放过她,"现在你跟丁未间已经没有实际的障碍,管你们是要避人耳目还是真的想低调,你总得有个想法。这样不清不楚的,到头来吃亏的是你。" "我和他,真的没有什么。" "你想不想有什么?"罗思绎今天是不把话说透不肯罢休,她实在看不下去卷尔闷在那儿发呆的样子,"你别看我什么都是半吊子,暗恋半吊子,恋爱半吊子,可我发现直来直去很好,起码不遗憾,不会愁肠百结地在那儿自己怄着。" "他不想,我就不想。"卷尔当然知道小罗是为自己好,但她虽然不能够像她说的那样干脆,可想的也很简单、很坚定。 罗思绎摇摇头,知道是劝不了,卷尔已经被彻底毒害了。在她那儿,没有道理,没有原则,丁未就是道理,丁未就是原则。本想让卷尔来个利落痛快的,可她自己就愿意熬着,谁也没招儿不是!劝不了,还是给她找别的事儿做吧,或者渐渐就淡了,渐渐就散了,也或者会有相反的效果也不一定。反正卷尔还小,感情对她来说,还算不上是第一位呢! 罗思绎给卷尔找的事儿就是继续学外语,过了四六级算什么,大三的下学期,主旋律是考研、考托和考G,同这个直接相关的就是英语,得咬住英语不放松。陆卷尔没打算出国,也没想过考研,但是在大形势的驱动下,她还是跟着罗思绎报了一个托福班。用小罗的话说,这叫进可攻退可守,学什么都不白学。她们整日里念叨着学习的事情,仿佛真的变得胸怀天下、志向远大了。 到了报名的时候,她们才知道自己是属于行动力差的,平时的班已经爆满,只剩下暑期基础走读班还有两个位置,在后排的角落里。 "报吧,坐哪儿不用考虑。有的孩子报名也坚持不了上课,你们可以自己往前挪动挪动。"报名处的大爷很内行地说。 两个人对视了一眼,权作商量,而后都狠狠心把钱包拿出来了,两千多啊,能不肉疼吗?卷尔将省下来的生活费存了三年,也只有三千多而已。交钱的时候两个人都暗下决心,一定要一节课不落地好好儿听,好好儿学,分分秒秒都是银子买来的啊! 明确了英语学习的重要性,卷尔和罗思绎的学习可谓动力十足,也用这个借口挡了大多数的邀约。她们专注于学业,谁也不能说不对是不。 比较可怜的就是杨秋了,她每次过来找卷尔玩,没遇到,卷尔就是去了教室学习;遇到了,也是刚好要去。所以以恋爱为己任、立志不求上进的杨秋同学,经常跟着卷尔她们去教室陪读,跟着背单词,跟着做题。她的英语基础本来就好,这么三天两头地才去一次,一套题做下来,竟然比卷尔她们的正确率都高,在打击了那两个的基础上,极大地提高了兴趣。而且杨秋不久之后就发现她们不是每天都真的从六点一直学到十点,中间还会出去散步,买点儿零食,甚至去看场电影。她也就从善如流地加入了这个小团体。学习、玩乐两不耽误,何乐而不为? 这边学得如火如荼,丁未他们也同样没有原地踏步。到了大三,谁都是雄心勃勃中带着点儿茫然,仿佛前面道路有千千万,以自己的条件都觉得走下去不成问题。可偏偏没把握一直喜欢这条路。一知半解最是要命啊! 曾毅好一些,家里有些军方的背景,虽然成绩不差,但是不想再读书,所以毕业一定是在A市想想办法,找个地方安置了。所以他的时间主要是用来锻炼身体外加联络感情,有事没事就召集哥几个吃一顿。 丁未的情况就比较复杂。他的专业是很好的,但是假期一次偶然的机会,他代表学校参与了一期关于校园生活的节目制作。从前期资料的准备,到后期的剪片、配录说明,他都全程参与了。参与的结果是同那个栏目的摄影师张涛成了朋友,同时也对电视节目制作产生了极大兴趣。以前他就经常看NBA,但是这次以后,他除了看,又多了点儿研究。他知道他这种非科班的不可能做播音员,可是体育记者或者体育评论员应该要求不是那么严格,他还有机会。 丁未的心思活络了,在学校的时间就骤然减少。专业课、必修课到这个时候已经上得差不多了,选修课的时间,他尽量排在两天内。剩下的时间他要么跟着张涛跑新闻,要么到北广去蹭课听。有时候也帮人策划主持搞个小型晚会什么的,既能得到锻炼,还多少有点儿收入。这对渐渐开始扩大社会交往圈子,花费增多的他来说,不无益处。 但是社会活动多了,难免和上课时间有冲突,偏偏有一科的老师是女老师,上课经常点名,认真得很。而且明说了出勤不够就会取消考试资格。所以丁未在他实在抽不开身的时候,会让曾毅去替他答到。曾毅很怀疑,这么有名的丁未,老师会不认识他?他去了才发现,这个老师每次只是让学委在课间负责点名和记录,她在旁边听着而已,所以只要是有人出声、不重复,她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 这天不巧,丁未打电话过来的时候,曾毅人是在校外的,赶回去上课一定来不及。这个时候手机还不是很普及,曾毅电话里面存的号码都是一些宿舍电话,打过去,不是没人接就是人不在。后来没办法,他只好连女生宿舍的电话都打,先想到的就是陆卷尔。 "我去帮他请假吧。"卷尔是女生,当然没办法帮他答到。 曾毅想来想去,也没别的办法了,"那你快去吧,还有十分钟就上课了。" 卷尔自然知道还有十分钟就上课了,她回来就是拿书和笔记的。下午有四节课,可她只带了头两节的,所以只好回来取,才刚好接到了这个电话。 她赶到教室的时候,丁未的课已经开始上了。卷尔从后门溜进去,向前看看,看了好久也没认出来一个熟人。卷尔正考虑要不要先去自己上课的教室,等课间再过来,就听见老师温柔的声音说:"今天上课希望同学们在课堂上完成一个小论文,具体题目我就不限定了,就谈谈有关世界各国汽车安全技术法规和标准的发展与特点,选一个地区,或者某一法规、标准来谈,阐明其变化和原因。论文占30分,下课交上来,过时不候。" 卷尔当时就脑袋一片空白,理科专业上课竟然还搞这种突击测验。她发呆的工夫,别人已经拿出纸笔,参照笔记和教材动笔了,只有她坐在那儿不知道如何是好。她抓起包,从后门走出去,绕到前门,再猫着腰、低着头,总算是走到了老师身边。 "没带书?"老师见她小心翼翼的样子,很善解人意地将她的教材递过来。 "不,不是。"卷尔保持姿势,力求同坐在前面的老师保持同一高度,"我是来替丁未请假的,他病了。这个论文真的不能补交吗?" "不能。"斩钉截铁的一句话,把卷尔话音后微微颤动的希望彻底浇灭了。 "这可怎么办?"卷尔声音小小的、有点儿自言自语的。虽然她不知道丁未现在人在哪儿,可她知道的是不论他在哪儿,现在告诉他,他也赶不回来。替他随便乱写一个好了,能得上一半的分数也好过让他就这么当掉一科。 她弯腰在那儿苦想,这个女老师倒坐不住了,因为卷尔的姿势好像是一直在向她鞠躬一样。她站起来,示意卷尔到走廊去,"丁未怎么了?" "啊,他,他啊,他肠胃不好。"当闹肚子的术语表达被普遍掌握以后,就成了迟到、早退、小旷一天的绝佳借口,轻重得当,老少咸宜。卷尔一着急,也就想起来这个了。 "这样吧,既然他还特意找人过来请假,我就给他一个机会。你让他下次上课带着假条和他课下完成的论文给我,字数五千字,我会对他的作业要求得高一些。" 卷尔连连点头,"好,好,谢谢老师,谢谢老师!"她等老师进教室了,才凑到门口,照着黑板上的内容把论文的范围和要求记好。 卷尔不清楚这门选修课是一周一次还是一周两次,也不知道这个宽限期够不够丁未在忙碌中赶出一篇质量合格的论文。所以她很明白,这个机会相当于缓期执行,分数还悬在那里,落不落得下来还是未知呢!事情变成这样,卷尔哪里有心思去上课,当务之急是联系到丁未。 "曾毅,丁未什么时候能回来?他的这门课一周几次?" 卷尔想知道的问题,曾毅是一问三不知。后来还是丁未把电话打了进来,问了情况才说:"周五下午还有一节,我周五早上应该能赶回去。" "你的论文怎么办?" "没事,找三哥他们弄一篇就行了。"丁未在这边也头疼,同宿舍的倒都是本院系的,但是现在大多都出去租房子住了,想出国的、想考研的,都觉得住宿舍不方便,所以真是谁都未必指望得上。 卷尔有点儿怀疑,如果那么容易今天也不至于应付个点名都找到她这儿了。"题目就是……"她把拿在手里的本子翻开,找到记好的那页,"世界各国汽车安全技术法规和标准的发展与特点,要求五千字,我估计字数够了,老师不会难为你的。" "嗯,唔?五千字?!"丁未有点儿犯愁了,谁手上也不会有五千字一稿的手写作业。 卷尔当然知道,五千字的话丁未周五当天回来弄,一定是来不及。"要不你让他们多弄几篇,综合一下?" 丁未头疼地说:"这个时候能抓着谁啊?!" "要不,我帮你写吧,质量不敢保证,字数一定只多不少。"卷尔管不住自己似的自动请命,说完又怪自己多事,对这种巴不得掺和到他的生活中的态度极度鄙视。 "行,你就看着帮我写一个,回去请你吃饭。"丁未也没客气,马上答应下来。 晚上卷尔从图书馆借了一摞书回来,楚菲萍告诉她,丁未来过电话。 她把电话打过去,就听到丁未那边音乐震天响,"你等等,我出来说。" 卷尔耐着性子等了一会儿,电话里面的噪音才变成了可以忍受的背景音乐,"假条弄好了,论文找了两篇他们去年写的,你参考一下,一会儿我让三哥给你送过去。" "哦。"不知道为什么,卷尔听着有音乐伴奏的丁未的声音,心情特别不好。想起下午跑去给他上课,点头哈腰地帮他请假的那股子劲儿,抱着一直没来得及放下的、大部头的这几本书,只觉得自己是穷紧张,傻得可以。他已经在花花世界里面沉浮,真正地要结交很多人、见很大场面、经很多事,学校里的事情对他来说,都是小得可笑,不值一提吧。偏偏自己还觉得落了个多重要的差使,甚至借了一本英文书,琢磨着能不能帮他凑出一篇看起来像样的文章。 "你不出去吧,我让他这就过来?"丁未这边话还没说完,就有人喊他进去,"周五我给你打电话,中午一起吃饭。" 说完,像是手机被人拿走了似的,先是没了声音,而后就是断线了。 卷尔一手抱着书,一手抱着话筒,呆站着,脑袋里一片空白。直到齐舞要打电话,在她旁边轻撞一下,她好像才醒过来似的,把话筒交了出去。 wwW.7WENXUE.com下*书 网 第20部分 看了新家就知道,爸妈这大半辈子的积蓄,应该都砸在里面了。让卷尔受不了的是,两家搬得更近了,竟然住对门。一梯两户的格局,两家又如此交好,真可以夜不闭户了。 "妈,要不要这么执著地展现你跟迟阿姨的关系牢不可破啊,这次是住一层,以后要不要买栋别墅,干脆搬到一起去?" "怎么看出来是我的主意?"不等卷尔回答,妈妈自顾自地说下去,"还不是你不争气吗?本来我们早商量好了,你们结婚,我们就买套大房子搬到一起住。" 卷尔躺在新买的床上,吃着妈妈喂过来的西瓜,陶醉了一下,才说:"你们也太心急了点儿,高莫跟他女朋友分手了,我说不定有机会给你争气呢。"以往从没有跟妈妈讨论过任何关于高莫的事情,因为太在意,所以不愿意被身边的人发现分毫,也不愿意与人分享那种感受。如今倒是可以笑谈了,可心里有个地方还有不胜欷?的伤感。 卷尔抛出爆炸性的消息,可妈妈一点儿没有动容的意思,"不用你争气了。你爸爸说了,两家注定是没那个缘分了。" 卷尔沉默了,这可能就是差别吧,大人与身为孩子的他们的区别。这几天两家人在一起的时候,爸爸妈妈对高莫还是像对自己孩子一样,该关心的关心,该教导的教导,一点儿都没看出来有什么不妥。却原来,爸爸妈妈心里还是有芥蒂的。他们显然是对她的另一半要求过高——要求他能一心一意,从始至终。 "丁未、曾毅、小罗他们几个最近怎么样?"见卷尔不说话,妈妈忽然问。 "都挺好,都挺忙的。我跟小罗是总在一起的,那两个这学期都没怎么见着。"有关丁未的信息,卷尔在家里是三缄其口的。她不确定什么样的消息会让父母留下好印象,所以并不敢冒险多说什么。如果这个人以后真的能够跟自己一起生活,那么好坏自己都是要认的,何必让父母跟着操心。如果这个人以后只能是陌生人,那么说多了就更没有一点儿意义了。她之所以不说,还是心存希望吧,卷尔并没有意识到这一点。 卷尔回校之前,同高莫两个人有过一次突如其来的谈话。形容为突如其来,一方面是由于谈话的时机选择很让人意外,另一方面是谈话的深入程度,对卷尔而言有些难以想象。 这天是卷尔回校的前一天,迟阿姨说,卷尔今年的生日恐怕要在学校过了,所以想为她提前庆祝。爸爸妈妈都说,小孩子过什么生日。后来商讨的结果是不提生日,只是两家人一起出去吃自助餐。 餐厅的规模并不是很大。虽然人不多,但他们去的时候,少数的几张大桌都已经有人坐了。所以后来是大人们一桌,卷尔和高莫一桌。 取菜的时候,卷尔发觉高莫很娴熟,什么多取点儿,什么少取点儿,他都心中有数。 "在国外常吃?" "我曾经在这样的餐厅打过工。" "奖学金不够用?"卷尔知道,高莫在国外的这两年,是不用家里给他寄钱的,完全自立。 "我是替朋友的班,他动手术。" "很要好的朋友?"卷尔知道高莫对于时间是多吝啬的,让不缺钱的他去做那种事情,无异于要他浪费生命。那么唯一能解释得通的就是这个朋友是他的知交。 "当时还算不上。"程平郅是高莫同一个实验室的同学,当时的交往还不算深。能求到高莫头上,实在是考虑到高莫不会对这样一份兼职感兴趣,不存在被取而代之的危险。 程平郅是用一句话打动了高莫,他说:"你到这里,就是为了在实验室里面待上若干年?你的一生就打算在一个又一个实验室里面完全消耗掉?" 高莫知道自己这样生活,的确是存在问题的。他到了美国之后同姚笙接触得很多,甚至渐渐开始依赖她。生活方面的事情、学业上的事情,只要是能够借他人之手的,姚笙都会主动帮他做好。所以他同意帮忙,迈出了跨向校园之外的第一步。 "我们是在这之后才逐渐熟悉起来,他带着我尝试了很多东西。" "什么都试?"卷尔拿起夹子,冲着生鱼片跃跃欲试。 "什么都试,我还参加过大麻聚会。" "这人!这种事都让你去?"香烟在卷尔这里都属于违禁品了,难怪她的反应大。 "我只是去参加聚会,并没有吸。"高莫见卷尔的眼睛都要瞪出来了,安抚性地说了一句。 两个人端着餐盘回到座位上,卷尔才说:"这种热闹,你竟然也会去凑,你真是变了很多。" "偶像的形象瞬间崩塌?"高莫看似轻松地调侃。 "你怎么会是我的偶像!"卷尔用叉子戳了戳盘子里面盛的水果,"你一度是我的信仰。"可能正是这个原因,其他人有任何问题,她都能面不改色地理解和接受,但是对高莫,她却做不到。一直在卷尔心里有着固定位置、固定形象的他,要她把这个形象搬下来打破,不能够,也不愿意。 "信仰动摇了?" "你总是抽冷子就来一次釜底抽薪,我再坚定的信仰也扛不住啊!" 高莫停了一会儿,才慢慢地道:"总是?离开也算?" 卷尔抿了一下嘴唇,这是她紧张时候的小动作,她无意与高莫探讨从前。 见卷尔一副不欲再谈的表情,高莫盯住她问:"往事不要再提?" "高莫!别这样,这不像你。"卷尔对咄咄逼人的高莫很不适应。 "怎么样才像我?对了,信仰,就要像神一样,既无瑕疵,又无过错?" "对不起,我出去一下。"没等卷尔想出来该怎么回答,高莫突然起身。 卷尔一个人坐在那儿,时不时地还得冲爸妈那边露个笑脸,表示吃得很好、心情很好。正等得忐忑不安,生怕他就这么走了,高莫终于回来了,带过来一丝烟味。 他坐定之后,又开口,"你有没有什么想问我的?" 卷尔忙摇头,单是听他说话都够让她心惊肉跳的了,她哪里还敢提问。 "我却有想问你的,"高莫几乎连一个停顿都没有,就问了出来,"姚笙跟你说了什么?" 卷尔低下头,心说这两个人怎么回事,难道是闹别扭了,需要自己在中间传话?"她说你们虽然分开了,也不愿意看到别人太接近你。大致好像就是这个意思。"卷尔如实转述。 高莫眼里掠过一丝赞赏,这就是姚笙,不论什么时候都理直气壮、坦坦荡荡。她要高莫做她男朋友,也是没有任何铺垫,在一次晚餐后突然提出来的。 "高莫,你不如考虑考虑我。" 那时候,两个人可以说在异国已经相依为命了一段时间。当初手续办得仓促,宿舍没申请到,他们在校外合租了一个小的公寓。同吃同住同行,姚笙身兼厨师、司机等职于一身,都像模像样的。两个人经常一起去超市采购,看着兴致勃勃又精打细算的姚笙,高莫有的时候也会恍惚,这个女生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进入了他的生活,占据了他几乎所有的课余时间。 高莫记得他还没有开口,仅仅是抬起头,姚笙马上说:"时间到!点头吧。" 聪明、完美得让人寻不到一丝错漏的姚笙在担心他会拒绝。这个发现,不知道怎么就让高莫的头不受他控制似的点了一点。 这个头点得可能是过于轻率了。两个人在一起不过一年多,姚笙在他的床上、他的怀里,很轻描淡写地提出要分手。 高莫原本以为那不过是玩笑话,他觉得和姚笙之间相处得不错,志向一致,生活上也能相互体谅和照顾,身在异乡,彼此都是个依靠,两个人甚至都没有过任何大的争吵。好好儿的,怎样都不至于分手。 但是这次姚笙同样没有给他太长的考虑时间,第二天就搬了出去,决裂的姿态做足。 高莫不想纠缠不清也不行,他实在是不知道问题在哪里。 "为什么?" "你问得太迟了,"那天的姚笙看起来很憔悴,"我跟你在一起的第一天,你就该问我,为什么要跟你在一起。" 姚笙轻呼出一口气,"别说什么亡羊补牢,爱你的那头羊,已经被狼吃掉了。" "爱"这个字,高莫是第一次听姚笙提起。他这才发现,姚笙有姚笙的矜持,她可能一直在等他主动一次,但是他却直到狼吃光了羊,都没找到洞在哪里。 "回神,回神!" 高莫被卷尔挥舞的红色餐巾拉回注意力,一把抓下面前满是油渍的艳丽餐巾,轻喝道:"胡闹什么呢!" "谁让你陷入往事不能自拔,我喊了半天,你都跟被点穴了似的。"卷尔撅撅嘴,对这种有感情烦恼的人,她毫不同情。只觉得这些人都在显摆他们的感情经历,每个人的故事都曲折动人、荡气回肠。 高莫不由得失笑,"哪里看出来我不能自拔了?" 卷尔鄙夷地撇了一下嘴,马上意识到自己一系列的动作只能凸显幼稚。她已经过了能被称为可爱的年龄,做不了端庄的淑女,但起码不能显得刻薄。"车接车送,还不是余情未了。"唉,没救了,这话说的,酸得自己的牙都有点儿倒了。 "你怎么样?"高莫无意再讨论能否自拔的问题,"快毕业了,有什么打算?" "打算回来找个工作,没了。" "那个叫丁未的呢?" "他?难为你还记得。估计以后会去电视台吧,一直在那边实习。" "是问你们两个怎么打算的?" "我们?我们有什么可一起打算的,各回各家,各找各妈。"卷尔扒拉一下盘子里的东西,忽然觉得腻腻的,失去了刚才的好胃口。 "分了?"语调是微微上扬的,明显不是惋惜的语气。 卷尔品着他这两个字,总觉得有些幸灾乐祸的味道在里面,"没你那个速度,也没那个本事。" "这需要什么本事?是性格的问题。" "谁性格好,我学学。" "姚笙就不错。" 卷尔实在是忍不住了,"不带自卖自夸的。"总这么炫耀着刺激人,任谁都受不了。 "怎么叫自卖自夸?她可不是我的,她刚刚跟她的美国男友注册了,这次回来打算办婚礼。那个小律师的护照有点儿小问题,所以迟些过来。" 这次陆卷尔是真正震惊了,"她,她跟别人结婚了!她才多大啊,这么快嫁给老外了!"卷尔在收到周围的注视后,意识到自己的音量过大,情绪也过于激动,勉强把对高莫的埋怨咽了下去。高莫得让姚笙多伤心,她才会在分手后闪电般结婚,白白便宜了别人啊! 高莫仿佛知道卷尔在想什么,"不用你替她操心,姚笙很知道怎样安排自己的生活。" 其实,当日他接到观礼邀请的时候,也着实吃了一惊。他很担心姚笙是因为跟他不顺利,仓促而盲目地做错决定。在回来的路上,因为同行,他才有机会稍微试探地问了一句。 姚笙的回答很简短,"现在看还成。" 她见高莫似乎还有话要说,补上一句,"高莫,不要说教,不要批判我过着看的态度,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实践证明,咱们俩就不行。" "怎么不行?" "连怎么不行都不清楚,还说明不了问题?"姚笙把身上的毯子拢了拢,"对我来说,这都是旧事了。"言外之意,再无重提的必要。 "高莫!"卷尔见他又有神飞天外的迹象,忍不住大喊一声。 高莫皱了皱眉,"大喊大叫像什么样子。" 卷尔想为自己辩驳一下,可转念一想或者高莫正因被甩而心情奇差,数落就数落吧,如果挑剔她能让他的心情舒畅一些,她就暂时委屈一下好了。所以她张开的嘴马上又闭上,摆出一副任打任骂、绝不反抗的姿态。 高莫看着这样故作乖巧的陆卷尔,所有翻涌的情绪都忽地沉淀下来,"卷尔,想做什么,一定要尝试一下。"懂事很好,乖巧很好,但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没有遗憾。而后,或者能带着没有遗憾的心靠近他。 返校的火车上,站台上很快变远变小的高莫,勾起了卷尔压在心底的那份不舍,泪水一下子模糊了她的视线。仅仅是几年的分别,高莫就已经变了一个人一样,再过几年呢?恐怕真的会变成熟悉的陌生人。 高莫昨天的话,让卷尔一夜都没能睡好。要带着尝试的态度去经历人生吗?思来想去,她给出的却是否定的答案。还是按部就班、循规蹈矩吧,不去刻意做什么打乱生活的步调,也不去突发奇想地体验什么。她的人生还是匍匐在地面上,安全地前行吧。然而她料想不到的是,脚踏实地也并不绝对安全,康庄大道并不是铺在脚下直到路的尽头,运气不好的人随时可能掉到水沟里,再难出头。 &下&书_ 网 第23部分 这一觉几乎是把时钟睡了一圈。卷尔醒来的时候,用了几秒钟才弄清楚自己在宿舍的床上。她找到手表,看看天色,终于确定已经是第二天的清晨了。 罗思绎并没在这里住,估计是回家了。桌子上摆了些吃的,可能是不知道她什么时候会醒,都是零食,可以随时拿来垫垫的。 卷尔泡上方便面,把下巴搁在饭盆盖上,考虑是不是再吃根火腿肠时,电话铃突然响了。 "喂,你好。" "是我。"是罗思绎,声音中透出点儿急切,"你搬出来没跟丁未说?他一大早给我家打电话,这个疯子。" "我说了,但他没问我哪天。前天他出差了,所以……" "别因为所以了,你快给他打个电话吧,我说你没在我家,他就撂下一句话,让你马上给他打电话,然后就把电话摔了。这厮,扰人清梦,还比谁都横,震得我到现在还惊魂未定呢。"罗思绎忍不住还是小小地抱怨了一下,才挂断电话。 她给丁未拨过去,连那边的忙音都没听到,电话已经接通,"你在哪儿呢?" "在宿舍。" "搬走都不吱一声?" 这话问得很直白,没有一点儿可供揣测的,可卷尔就是觉得听筒这边传递过来的,像是刀子翻飞带起来的冷风。所以她的回答就陪着小心,完全忘记自己本来还在生他的气,"你不是出差了吗?小罗那边,哪天能有机票,也是要碰的。" "跟她有关系?" "呃,我之前也不知道宿舍开了。" 那边丁未不说话了。他是凌晨到家的,回来收拾一下,吃点儿东西,想等卷尔起床再睡。他在屋子里转了转,总觉得有些不对,过了一会儿,才发现是卷尔的东西不见了。他在有了几分确定的情况下打开卷尔的房门,看到空无一人的房间,还是忍不住怒了。这算是什么事儿,一声不吭,人就偷跑。之前好好儿的,她就提要搬走的事情。她躲起来偷偷地哭,不愿意被他碰,这些都发生得突然,莫名其妙。想着是不是分开两天能好点儿,只要她冷静下来,只要她愿意谈,又有什么大不了的问题。他连着两宿都没合眼,赶飞机想着回来哄哄她也就好了。结果呢,她玩人去楼空这招。女人就是麻烦,沾上了,就要应对她们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情绪。安抚不及时,处理不当,她们就玩离家出走。 他这次出差其实并不顺利。任务很重,是表现的好机会,但是也意味着做不好会影响评价,关系到他毕业后能不能进台。他如今业务应该说是比较熟悉了,这方面没出什么差错,出问题的是领他出去的人。 这次他去的地方比较有说道。他到的当天,张涛的电话就打了过来,"刘姐在台里呢,你跟谁去的?"他前两天跟另一个组去四川了,刚回A市。 "跟郑哥。"丁未马上意识到事情不对。这次的采访并不是例行的、常规的采访,而是做会展。以前的各种展会,没有做成专题专门报道过。郑哥跟他说要把影响大的几个展会做出来,他觉得这个想法很好,正好也没什么事,就跟过来了。已经做了两条,都是他作为实习记者出镜,提携他的意思很明显,"怎么了?" "刘姐没安排,你就敢跟着瞎跑?这里面水深着呢,你想都不想就往下跳?"他也知道事已至此,多说无益,又随便扯了两句别的就挂了电话。 丁未这两天,脑子里就转这件事了,不知道到底是哪儿做得不对。从表面上看,刘姐和郑哥的关系很好,甚至说还有点儿暧昧,哪次他们一起玩,这两个人都比较亲密。所以郑哥提什么,他才没想过要先问问刘姐,他觉得这两个人应该是先通过气的,找他跟着也应该是刘姐同意的。他一个跑里跑外跟着瞎忙的,从没想过这样也会掺和到什么争斗里面。 他在摸不着头脑的状况中已经够心烦的了,偏偏陆卷尔还玩这一手。 丁未不说话,卷尔吭哧了半天,说出一句让她倍觉丢脸、却踏实下来的一句话:"我本来也不想搬的。"说出来,示弱一下,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是不。 "随便你吧,我要忙上一阵,顾不上你,你回去住也好。"卷尔的这句话坐实了她是在耍脾气,这是丁未没办法接受的。他没精力、也不愿意为了安抚她时不时的小情绪费心思。他没想过对卷尔要用什么手段,可就是下意识地会晾着她,让她热度下去了,人就清醒多了。 卷尔拿着话筒怔怔地站了半天,才晓得要把电话放好。又是这样,又是这样!每次,她放低姿态,讨好地想冰释前嫌,他就马上闪人,要多快就有多快。 有什么改变,什么都做了,依然没有一点儿改变。是不能还是不肯?卷尔不敢去想。 方便面已经泡得失去了面的形体,味道只有呛鼻。她走出去把面倒掉,如果心事也能这样倒掉就好了。卷尔照例还是发了会儿呆,才回到床边,坐下、躺倒。明明一点儿都不困,却疲倦得很;明明很饿,却看什么都没有往嘴里放的欲望。 中午的时候,罗思绎回来了。她进来后看卷尔在床上一动不动,也没有说什么,见卷尔动了一下,才喊她:"过来吃饺子,我妈特意给你包的。" 卷尔应了一声,到桌边坐好。素馅的饺子,想也知道是小罗的一番心意。吃了一个、两个……最初还是有点儿反胃,咽不下,吃得多了,还真吃出来味道了,一连吃了十多个,才停下筷子。 "饱了?" "嗯,不敢再多吃了。"卷尔喝了一口水。有两天没正经吃东西了吧,一下子吃太多,胃也是要造反的。 "吃好了就睡吧。"罗思绎吃了两个,也就起身收拾了。 卷尔这才发现,罗思绎很不对头,这种不对头并不下于她。等她回屋,两个人一上一下地在床上躺好,卷尔开口问她,"怎么了?" "老毛病。" "啊?"跟小罗在一起混了这么久,真不知道她有什么宿疾。 "在机场的时候,我还跟索朗说让他等我,明年我就考过去。可回来看到家里人,我又觉得自己不孝。只为自己打算,要把他们都抛下。" "你们以后一起回来工作不就行了?" "考出去是要迁户口的。当年我爸妈为了不让我把户口迁出去,所有的志愿都只报这里,考不上就来年再考,绝不服从调剂。"罗思绎叹了一口气,"户口在他们眼里,就是能下金蛋的鸡,是他们给我的最重要的资产之一,怎么会允许我随意丢弃!" "这些你不是原本就清楚的吗?" "明知道这样,还随意许诺,把自己困这儿,我是不是很笨?" 卷尔没回答。小罗不是笨,也不是想得太多,她的环境决定了她跨出每一步都得好好儿思量,何况是这么难的一步。她想要索朗,追过去可能要不到,但如果不过去,在一起就全无可能。她想要家人安心,就得一直守在他们身边,按照他们的希望来安排自己的生活。她最好的选择就是选个家同在本市、两个人又情投意合的。但是哪里有那么多的两全其美,她总要自己权衡,总要知道自己最想要的是什么。 "不要总想最坏的结果。只朝着最希望的方向努力不行吗?"卷尔把自己的头闷在枕头上,"想那么远,看那么远,也得先顾好脚下的路。你说你考,就真能考上?" "唉,别说,有道理啊!我就时刻准备着,努力准备着,等好运降临,等奇迹发生,如何?" "我看成。"卷尔对自己的提议,本来并不是那么自信,能够这么强烈地振奋罗思绎的精神,是她没有想到的。其实武装上的不是盔甲,只是个纸糊的样子,不能用来抗敌,只能用来安慰自己罢了。 卷尔始终没把自己和丁未的事情说给罗思绎听,总觉得说不出口,再深想一下更觉得没什么好说的。 开学以后,丁未一直过着深居简出的学校生活,除了上课,就是在宿舍,连球都很少打。但即使再足不出户,食堂、图书馆、教学楼,也总有遇到的时候。他们碰到的第一次,卷尔就知道,他已经把他们之间的关系整理好了,不进不退、可有可无就是他的定位。她不明白他为什么会这样,她只能理解为他是不喜欢她的,起码不够喜欢。之前发生的种种,都只不过是一时的兴趣而已。 陆卷尔很快调整了自己的状态,佛争一炷香,人争一口气,她不能让他看轻了她。既然从没打算痴缠,那就真的要做到。所以除了第一次重见,她表现得比僵尸好不了多少,后来是日益得心应手了,可谓谈笑自如,毫无芥蒂。实际上这些都是无数次念咒一样的决心换来的。 当感情不再那么汹涌澎湃之后,陆卷尔回想当初的决心和毅力以及种种的忍耐,经常感叹,那股子力气用在任何事上,都不愁不成功,偏偏用在跟自己较劲儿、暗自伤神上,真是绝对的无用功,白白耗费了那么些青春时日。 他们接触得少,却并不是毫无交集的。元旦前后,关系好的这些人在一起吃饭,气氛是茫然又带着些伤感。且不说时光不能倒流,想在节日的时候聚得这样全,恐怕也是再无可能了。每个人对前途,都有点儿憧憬,有点儿不确定。 这里面卷尔是例外,她在国庆之后,就被确定推荐保送了。作为本专业的第一,她被跨校保送到K大,专业虽然还是相同的,但是由于专业实力相差悬殊,她可以说是跃上龙门了,以后出来,文凭响当当啊! 卷尔宿舍的,有保送本校的,也有打算考研的。除了罗思绎并没有人打算离开A市。所以如果说难受,她实在是不愿意小罗离开。再有十天左右,就是考研的时间了,尽管她工作和读研的几率可以说各占一半,但卷尔知道,如果小罗考上,她是怎么都要去的。这段时间她并没有再提索朗,两个人也几乎没有什么联系,但是看她闷头学习的劲头儿,就知道她是志在必得的。考上了起码还有选择的机会,考不上一点儿缓冲都没有,两个人便再无可能。小罗是不会让希望断送在她手上的,她要创造希望。 虽说是对将来有些茫然,但每个人对于毕业之后的事情,还是多少有些憧憬的,对变化、对挑战总是跃跃欲试的。他们交流考研和找工作的种种经验、信息,说点儿自己遇到的糗事来娱乐大家。所以这里面很快就把陆卷尔和丁未给露出来了。卷尔是大局已定,跟谁都没什么可交流和探讨的,只能做个标准的好听众。 丁未呢,是一直不开口。他的状况同半年前的意气风发相比,只能用落魄来形容。这个时候的丁未还是初出茅庐,对一切都处于勉强的适应状态中。暑假发生的事情,让他在台里实习的可能,基本上没有了。尽管谁都没跟他明面说什么,但是也再没叫着他。幸好,他还能在学校缓冲过渡一下,如果真的已经进入社会,挨这样一个闷棍,怕是真的扛不住! 他不是没找过张涛,甚至连刘宇乔那儿,他都去拜到了。张涛还算好,说得特实在,"老弟,你看起来挺精、挺灵的,怎么人家给你画个道,你就着呢!姓郑的说开条线,你就跟着跑?线是随便开的吗?他是能说了算的吗?何况这里面有没有什么猫腻你都不知道,就跟着瞎掺和,到头来还不是被一块儿牵连进去。知道没你什么好处,打不着狐狸,白惹一身臊。一试,就让人觉得靠不住,被弃了很奇怪?你来问我有没有办法,我就问你我们这儿谁说了算?那就是办法。" 所以丁未把刘宇乔请出来,想看看怎么补救。能请到当然也不是那么容易的,总算是刘宇乔还多少念着点儿他跑前跑后的辛苦,没怎么摆架子。但是她的态度并不明朗。丁未那天喝了很多,也说了很多,她却没说什么。最后两个人分开的时候,她也只是说:"等等看吧。"没留下任何准话。 没留下准话,却也没说死,丁未总觉得还有转机。只不过当下的确很不好过就是了。考研?根本没报名,也没这个打算。找工作?就想干这个,做别的媒体或者也行,但是总不甘心。A市说大很大,但这个圈子说小又很小,他不能再贸贸然地做什么。反正毕了业到哪儿都是打工,不用急在一时。 "喝点儿热水吗?"座位串来串去,卷尔去趟卫生间回来,也只剩下丁未旁边有空位了。她自己闲来无事,只能喝水,看丁未在旁边,还是问了一句。 "好吧。"他把手上的酒杯递过去,今天晚上喝得有点儿多了。 两个人不说话,你一口我一口地喝着略烫的水,有种安适的感觉在彼此心中流淌。 没坐一会儿,以曾毅为首的一帮人就张罗着出去唱歌。卷尔不怎么想去,穿衣服的时候磨蹭了一下,打算混到队伍后面,找机会开溜。 大家走到饭店门口的时候,其他人早已经打车走了,只有一个高高的身影站在门前不远处。他背对着大门,背影有些萧索的味道。 明知道他站在那里绝不是为了等她,可她还是踟蹰了一下,就走了过去,站在他身后。如果没走过去,如果没那么心软,两个人的后来或者会完全不同吧。其实,关键的关键,是如果没觉得那么爱,一切的一切都会不同。 "跟我回去?"两个人在那儿站了良久,丁未才问出口。 "好。"卷尔轻轻回答。 她不知道,这个"好"字、这毫无异议的顺从,给了这个时候的丁未多大的安慰。他获得的远远超出他的想象。她只知道从这一夜开始,她跟丁未的关系,进入了一个新的阶段——床伴。她并不想这样来形容,但是他们关系的实质就是如此。他没有什么在自己女人面前维护无敌形象的自觉,总是用最自然和坦然的姿态面对她。但是同时,他又并不是不设防的,他给什么,给到什么程度,都有他自己的一定之规,不允许卷尔有任何形式的越界和试探。 被什么圈住、拖住了呢?这里面最不可能的就是丁未的男色了。卷尔始终也没办法同丁未一样,在两个人上床的时候获得享受,进而有些许沉迷。但色不迷人人自迷,她更喜欢丁未的怀抱,只要他抱着她,她就可以没有任何顾虑,做什么不要紧,是什么也不要紧。蒙住眼睛的不是别的,是她的迷恋。这时的她,已经看不到其他,只能看到他。是他就行了,有他就好了。 WWw.xiA BOOK.COM下 -书- 网 第26部分 卷尔怎么也没想到,同这个小海龟的见面,竟然被精心安排成一桩惊喜,在她下火车的时候迎面砸了过来。 “等你的?”不是高莫视力好,实在是很少见到有人在站台上举着这么大一个牌子,何况上书“陆卷尔”三个大字,红得刺眼。 车还在缓慢地向前蹭动中,原本不急着下车的陆卷尔同学,背上包,拉起箱子,“咱们能到别的车厢下车不?”那可怜劲儿,任谁也不能忍心摇头。所以高莫尽管知道各个车厢相通的门很可能已经锁闭,还是没有异议地跟着她逆着人流挤了过去。 挤来挤去的结果,就是两个人成了这节车厢最后下车的乘客,却没有办法躲开恭候在下面的那位同志。卷尔其实并没有看清楚举牌人的长相,绝对不是以貌取人,随便嫌弃别人,她只是下意识地对这种超出常理的夸张行为选择了躲避。 “你好,我是陆卷尔。”卷尔眼见着对方拿起电话,要换另外一招找人,忙迎上去。 “你好,我是曲东光。”他牌子不撒手,可好歹空出来一只手跟卷尔握手,笑容满面,“我还以为你已经下车先走了呢,接不到你,我可要惨。我爸说一定要把你安全送到宿舍。” 有问题,有问题。看起来很正常的人非做出超出常理的事情,自然不是他有问题,就是他的精神的确有问题。她望向高莫,高莫给了她一个少安勿躁的眼神。 “叔叔太客气了,我在这儿上学那么多年,其实用不着接的。” “我爸说了,你自己挤地铁公车哪有坐车舒服,让你一定不要拿我当外人。” 这一句话,把卷尔嘴边的话生生地顶了回去。敢情儿出国一年,中国话都说不利落了,得靠重复他爸爸说了什么来表达。 “你好,我是高莫。我们东西不少,麻烦你了。”高莫说完,把最大的一个包递到曲东光手里,真是毫不客气。 但是当这个曲东光以不熟悉路为借口,带着他们在A市城里面绕了将近四个小时后,卷尔才知道真正不客气的绝对不是她跟高莫。 “怎么这么晚,我以为你今天不回来了呢。”范菁芒对着电脑忙活着,手不停,口也不停。 “高莫要是再不出手,我今天真回不来了。”卷尔坐在她们俩合买的沙发上大喘着气。她一半是累的,另一半是气的。高莫坚持由他来开车,先送卷尔回来,这样她才得以脱身。至于他们俩怎么回去,就不得而知了。 听卷尔讲了个大概,范菁芒感兴趣地回头,“这个曲东光,玩这个,太过分了。” “估计是怕一点点小意思,我领会不了。”卷尔想起那个在后座上陪了她一路的那个大牌子,“他高估了我的承受能力。” 卷尔决定在妈妈提起这个人的时候,完全不接话。不论他的用意是什么,她不想做任何配合。这个人幼稚得可恶,在她的生命里应该只会出现一下而已,绕绕路也就消失了。 卷尔正收拾呢,隔壁的刘璐就来找她们吃饭了。 “我先不去了,一会儿还要出去。”卷尔打算在宿舍等丁未的电话,他答应没事的话一起吃晚饭。 屋子里没有其他人,卷尔没办法继续收拾下去,她发现她总是拿着一件东西在转圈。是不是该先去洗洗脸,打扮一下?手机应该放在哪里?放得远了,怕听不到铃声;贴身放着,会加剧她紧张的情绪。她看来看去,还是把音量调到最小,摆在书架上。她跑出去洗脸,又很快地跑回来,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跑得太急了,坐下来好一会儿,心跳还是快得不受控制。 由于不知道丁未人在哪里,两个人会约在哪里,卷尔没办法先去附近等。可是也不能就这样在屋里等着,这里交通不是很方便,万一赶时间的话还要打车。更关键的是即使打了车,也未必能赶得上时间。 “咱们几点约在哪儿?”卷尔忍不住给丁未发了条短信。 卷尔等了又等,半个小时过去,他那儿一点儿动静也没有。卷尔怀疑他是不是关机了。她把电话拨过去,竟然通了。 卷尔听着电话里面的音乐声,真是等他接也不是,挂断也不是。她正犹豫呢,丁未接起了电话。 “说,怎么了?”他的声音很低,没有客套,却让卷尔觉得特亲切。 “咱们一会儿哪儿见?” “你先吃吧,不用等我。”丁未在A市饭店等采访呢,环境稍微宽松点儿,所以手机没关。但看看时间,找卷尔吃饭看来是不行了,采访完回台里做好片子又得是下半夜了。 “没事,我等你,反正你也总是要吃饭的。”卷尔不想放弃。离得远见不到,那是没办法,都在一个城市如果还不见面,那就是不肯想办法。 “不用等我,有空我再找你。”那边已经在叫他了,丁未匆匆结束通话。 一通电话,让卷尔的心情变得出奇的差。脑子里先是在想,他为什么不想见她,后来又想他明明开着手机,为什么连条短信都不愿意回给她?让她自己想她是永远想不出答案的。她不愿意往坏处想,却又找不到合理的解释来给丁未这样的行为开脱。 “菁菁,你感觉这种情况,应该是什么原因呢?”夜里终于知道这次盼望已久的见面已经绝无可能,她试着求教于范菁芒。她没有说得太具体,只是把此时的情形描述给范菁芒,她或者有不一样的看法。 “这样啊,两个人不同步吧。一个太忙,一个太闲,很难调适的。”范菁芒体贴地没有多问什么,反而讲了她自己的故事给卷尔听。 范菁芒的第一个男朋友比她高两届,高中毕业后,考到A市。她为了他考了两年,考上K大,算是追随而至。但是她大一,他大三,用她的话来形容,已经完全不在一个进度上。他是学导演的,早已开始实习,拍些小片,接触的人多而杂。他抽烟、喝酒,出入各种场所,一切的一切,都让她很不适应。最让她不适应的是她不论什么时候找他,他都是一副忙得要死的样子,拽的不行。 “所以,慢慢就疏远了,究竟是怎么分的,我如今都有些记不清了。” 卷尔听对面窸窸窣窣的,范菁芒已经下床了,于是打开气窗,又爬上床。 “卷尔,我跟赵恒分手了。” 赵恒是范菁芒的男朋友,是生物系的,长得很帅,关键是对她很好。要说硬要挑出什么毛病,就是对菁菁太好了点儿,也太黏人了些,显得男子气不是很足。 卷尔对赵恒的印象一贯很好,很羡慕他们这么琴瑟和鸣地总在一起。有时赵恒会待到很晚还不走,但她从未觉得有什么不妥。一方面范菁芒比较注意,另外一方面她们宿舍的床是那种一体的,上面是床,下面是书桌、衣柜,卷尔到时间就上床睡觉,塞上耳机,没觉得有什么不方便的。相反她总觉着多少算是回报了一些范菁芒慷慨提供的那些方便。 这样的模范情侣竟然不声不响地分手了?! 冷风已经让室内的温度下降了许多,卷尔觉得自己的声音都有点儿发颤,“好突然……”虽然她有很多问题,比如是什么时候的事情、为什么,但她也知道这不是她该打听的,尤其不该现在问出口。 “以后,咱们俩做伴吧!”卷尔不知道是不是该出言安慰,想来想去,只觉得她或者会不适应突然一个人。 赵恒在开学后,就没再出现,仿佛凭空消失了一样。范菁芒变成了孤家寡人,和卷尔搭伴报了很多的班,学羽毛球、网球和游泳,等等。两个人把时间安排得满满的,倒也不愁课余时间无事可做。 卷尔对丁未思念的症状,并没有因为忙就缓解下来。偶尔的电话、短信之类的,只能算是饮鸩止渴,除了让她更加抓心挠肝地惦记之外,没有一点儿作用。 开学一个月后,两个人才见面,恍若隔世倒是不至于,反正是小半年过去了。 乍一见面,卷尔只有一个感觉,那就是陌生。丁未住的地方有了一些变化,换了新电脑。他自己换了发型,留得比以前略长。穿着的风格也有了一些变化,在家里他一般都是穿一条运动裤,上面穿T恤的,如今却穿了一套家居服坐在那里,让卷尔生出一种对面的人她并不认识的错觉。 卷尔别别扭扭地坐在丁未对面,拽住衣角卷起来,又捋平。早上在范菁芒的鼓励下穿上的新衣,此刻像是会咬人一样,感觉刺刺痒痒的,浑身不自在。她垂下头,看到裤脚处不知道什么时候弄上的泥点,在浅色的裤子上分外显眼,她更是连腿都不知道该怎么摆放了。 她局促之下,抬头一瞥,丁未已经似睡非睡地靠在那里,仿佛将她的存在完全忘记了。只此一瞬,卷尔就镇定下来。脏乱差有什么关系,丁未是不在意的,他对她整个人都不在意,何况是表面上这一星半点儿。 丁未的作息不规律,早上没精神是他的正常状况。卷尔轻轻脱下外套站起身,打算四处看看,找点儿活干。 她刚走到厨房门口,就听丁未道:“过来。” 卷尔走回去,把手交到丁未伸过来的手里。他一用力,她就栽到了他的身上,进而被他紧紧地抱在怀里。他动作倒是一气呵成了,但这个姿势对卷尔来说实在是谈不上舒服,所以只挺了一会儿,她就忍不住开始寻找更合适的位置。 “别乱动,”丁未皱了皱眉,“陪我睡会儿。” 卷尔想说点儿什么,可丁未把手按在她的后脑上,让她喘气都十分勉强,嘴是绝对张不开的。她积攒了些力气,若想奋起或者还是可以的,但听着他稳稳的呼吸声,她还是放弃了。 卷尔想得明明白白的,要争取一动不动地保证丁未的睡眠质量,可她很快发现,这是不可能的。她先是觉得身体这么僵着有些发疼,而后又觉出眉毛还是哪儿痒得不行。她越是知道不能动,越是觉得恐怕挺不住。天人交战的同时,她的身体已经不听从大脑的指挥,在丁未的身上小幅度地蹭了起来。眉目上的微痒暂时得以缓解,又有这儿或者那儿需要她略微动一下。 趴在丁未身上的她,由于毫无困意,些微的感觉都被无限放大,逼得她不得不频频动作。当然时间对她来说,也是被相应抻长了若干。她以为她是久久才小小地动一下,完全可以忽略不计。可是对被直接干扰了睡眠的丁未来说,身上的人就没停过。 他放弃了再眯一会儿的想法,突然睁开眼睛,“养了多少条虫子在身上?” 不知道是因为被他夺去了注意力,还是知道可以随意动了,身上奇异地无一处不舒坦。她的头被他勾住下巴抬了起来,她不敢看他,脸却随之红了,自己之前的举动,好像是故意要吵醒他似的。 “就养了一条大虫,还是不能随身携带的。”卷尔意有所指地戳了戳丁未的胸。 “哦?难道不是被大虫附体了?毕竟还是母的比较多见。”丁未忍着笑,揉捏着卷尔的脸。 卷尔当然知道他在调侃自己,可斗嘴、逞口舌之快那是小孩子的把戏,“觉得我堪比女英雄?” 丁未手下更不留情,“多日不见,学问长不长不知道,面皮见长。” “怎么看出来的?”卷尔拉开他一只手,从手心到手指,轻触着,“这里安了精密的测量仪器?” 见丁未不反抗,卷尔胆子更大了一些,手探到他的脑后,摸索着,“消失了这么久,是不是被外星人带走改造了?” “希望我变成超人?”丁未没等卷尔回答,就抱着卷尔一跃而起,“是不是超人,基本能力都还具备。” 于是,他们直奔主题。 两个饥肠辘辘的人一起吃了晚饭,丁未把卷尔送到宿舍楼下就回去了。分开的时候,卷尔有些闷闷不乐。但丁未觉得有些事,需要她自己去想,不是他能解释明白的。他自已也不见得就明白。于是他只是拍了拍她的后背,“我走了。” 四月的天气很凉爽宜人,宿舍楼前的广场上到处都是人。卷尔没有进楼,放弃了寻找花坛旁边的空长椅,直接坐在广场的台阶上。 心情为什么不好?隔了这么久终于见到,丁未的表现再正常不过了,一贯的充分表达热情之余,将彼此的距离拿捏得恰到好处。还是失望吧,没从他那儿发现任何有关思念的蛛丝马迹,而她却任感情泛滥得再明显不过了。她对他失望,对自己失望,似乎自己怎么做都是错的,这样的感觉真是不好。 卷尔呆坐了一会儿,终于站起来。解决不了的问题,再怎么想也是无用,不如回宿舍烦恼些实实在在的东西,明天的课堂讨论,她还没准备完呢! 宿舍的门关着,卷尔翻出钥匙正要开门,只觉得一阵风从脸颊刮过,她已经被范箐芒拉进屋。 “你可算回来了!” “出什么事了?”卷尔马上反应过来。范菁芒常说的一句话是“慌什么”,遇事不乱是她的作风。所以她这样自然是有大事了。 “索朗十几个电话打过来,说小罗不见了。你手机关机,迟迟不回来,他找不到小罗,又不敢打到她家里去问,急得不行。听他的意思,两个人好像吵架了,还喝了不少的酒。你先把手机开机吧,不然小罗找你,一样也找不到。” 卷尔手忙脚乱地找到手机,并不是她关机,是手机没有电了。她同丁未在一起,根本想不起来要看手机,自然也没注意到。充电、开机,然后还能做什么?一想到小罗需要她,打电话找她,却打不通,她就后悔不已。自己这点儿事,有什么可想的必要呢?非正常状态都已经确定了,还自寻烦恼地想些什么呢?耽误的这些时间,小罗要是真出了什么事可怎么办? wWW.7WeNXuE.coM 第29部分 丁未休息的这个月,真正做到修心养性,谁找他出去,他都不出去。更多的时候,他都是泡在卷尔的宿舍里。 卷尔已经放假,范菁芒假期回家,他在这儿泡网泡得不亦乐乎。C大的数据库也不少,但是人文方面的,还是K大的全些。在卷尔这儿,饭有人管,查东西有人当助手,总之麻烦的、费心费力的活,他只要头天晚上走之前交代下去,第二天卷尔已经整理得极有条理地存在单给他建立的文件夹里面了。 尽管这样,卷尔还是觉得他太辛苦,“你要什么,我在网上传给你。” “我来影响你了?” “哪儿会,我觉得你没必要提前准备这些,分派到什么活,你再查都来得及。” “怎么会没必要?我们现在都要自己报选题,等着上面分派你做什么、采什么,迟早得喝西北风。” “吃什么也好,喝什么也好,也得能吃能喝啊……”卷尔不愿意就他的身体多唠叨,但是他这么不知道爱惜,她就总是忍不住。 “停!”丁未毫不客气地打断卷尔越来越严重的啰嗦,“我跟你一样吗?你以后找个人嫁了,有口饭吃就能美得不行。我以后得有自己的事业,得养老婆孩子,贪图安逸,能有什么出息?” 卷尔不说话了,丁未的意思很明显,她会嫁别人,他也会娶别人。以往遇到这样的话题时,卷尔还强撑着自尊,会装作不在乎的跟着说几句。可现在她的变化iu是,遇到她不爱听的,她就沉默,不直接反驳却也不再符合。 丁未见卷尔不再说话,伸手弹了一下她的额头,开机干活,不再理她。他病了,她牛了,动不动就搞静默抗议。 两个人开始各忙各的,间或有一两个电话。丁未的往往几句就能挂断,卷尔的情况很不乐观。 “你好,哦,宋师兄。”卷尔的声音马上低了下来。 这位宋师兄是卷尔上一届的,同系不同专业。跟范菁芒一起学网球的时候跟他认识了,一起在食堂吃过两次午饭。不知道他听谁说的,卷尔假期没回家,一个人住在宿舍里,于是隔三差五的打电话约卷尔出去。型号他住在本部,不住在这里,否则的话,这么热情的邀约,以卷尔拒绝手段的单一,十次怎么也会成功那么一两次。 丁未对这个宋师兄也是久闻大名了,听卷尔接他的电话,也是他的乐趣之一。 “你已经到我们楼下了?”卷尔的声音镇静自若,对于宋师兄的突然袭击,她已经有心理准备了,“可是我马上要出门……嗯,约了朋友,不好意思&……嗯,不是很方便。” 如今她是脸一句客套话都不敢随便说的,接触的多了,多少累积了一些经验。又一次,她找的借口不好,说是要去图书馆。结果只好留丁未在宿舍里面,大老远的被宋师兄陪伴着,去了一趟图书馆。还有一次她说要去朋友家,这位宋师兄热情的表示要送她过去。她为了拒绝,只好说朋友会来接她。她找了个机会给罗思绎发了消息,又等了一个小时,才看到开着红色捷达的索朗呼啸开来。那次更是得不偿失,到罗思绎家只要五分钟的路程,等她们过来确实用了一小时。这期间,宋师兄一直在介绍他最近的研究成果给她听。 “你干脆说你有男朋友了,不行吗?”罗思绎给她出主意。没见到这位宋师兄本尊之前,她还挺希望卷尔跟这个人有所发展的。毕竟丁未那边眼见着是不拿卷尔当回事,哪怕是刺激刺激丁未也好啊!~结果,见到了宋师兄,罗思绎承认,是她被刺激到了。腊码古猿的长相,就算是再不以相貌论英雄吧,也得让人对这种非常规有个适应过程不是? “他又没说明他要追我。而且我们在一个系,我的情况他都是知道的。” “你就直接跟丁未说,让他想办法。你好吃好喝的这么供着,出一点儿力他都不主动。” “我不想让他误会我借机要挟他承认什么,还是我自己想办法吧。”她的自立自强,都是逼出来的。 好说歹说,宋师兄总算是把电话挂了。卷尔长出了一口气,靠在门上。 过了一会儿,忽然有人敲外面的大门。卷尔马上反应过来,心说不好,找上来了。她回头看看丁未,他好像浑然不觉的在忙着看新闻。 她掩好自己的屋门,走过去把大门打开,果然宋师兄一脸笑容的站在门外。 “我等了半天,你也没下来,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啊?”他倒是会找借口。 她咬了下唇,只好说:“我朋友已经来了,所以今天可能就不出去了。” “已经来了?”宋师兄真是个有急才的人,他马上说,“来了正好,我本来是想请你吃午饭的,既然你朋友来了,不如一起吧?” 午饭?卷尔看看时间,这才不过十点钟而已,要是答应了他吃午饭,不是要进来宿舍坐上一个多小时?绝对不行。“我们才吃过不久。” “你的朋友不是刚到?” “我的意思是,我们才各自吃完早饭不久。”难道真的是去年过年没穿新袜子,怎么就被这位同学给缠上了呢!卷尔特别怕跟他一起吃饭,他是绝对不允许浪费的。卷尔跟范菁芒都是食量比较小的女生,买一碗面,多少都是要剩下一点儿的,却被他揪住教育了半天。时候范菁芒还说,“看他痛心疾首的样子,真怕他为了不浪费粮食,帮我们把剩下的给吃了。”这样一位同志,卷尔能不视同他吃饭未畏途吗? “没事,咱晚点儿吃也没问题。”说着这位宋师兄就要往里面走,好像听不出卷尔话里的拒绝之意一样。 突然,卷尔那屋的门从里面被打开,穿着T恤和运动短裤的丁未走了出来,装作一无所知的样子问:“卷尔,是谁来了,快请人家进来啊!”这边又转头对宋师兄招呼着,“你好,我叫丁未,是卷尔的同学,里面请,里面请。”他嘴上称自己是同学,手上的动作却全不是那么回事。示意宋师兄往里面走的时候,他已经揽着卷尔走在了前面。 聪明绝顶的宋师兄自然是看出来卷尔同她的同学关系不一般,但是他考察了这么久,陆卷尔从相貌到品行,都是他心中的最佳人选,怎么甘心一照面就偃旗息鼓,不战而退呢?虽然这个男生看起来还不错,但没到最后,花落谁家都是未知数。他给自己略微鼓励了一下,抬脚就跟了进去。 卷尔的宿舍,他还是头一回进来。先进来的丁未已经坐在了椅子上,把他让到沙发那儿坐下,俨然一副主人家的模样。 “不知怎么称呼,卷尔也不介绍一下。” “哦,这是宋师兄。”卷尔其实也叫不准他的性命到底是什么,一直跟着大家这么叫。 可怜的宋师兄还没来得及发言,话又被丁未抢去了,“那好,我也跟着卷尔这么叫了。不知道宋师兄今天来是……” 卷尔一听,就知道丁未在装糊涂。这里的隔音特别差,何况她刚才根本没带上房门。 “宋师兄想请咱们吃午饭。”既然他出手了,总得配合一下,全齐美意。 “是这样啊,你怎么不早说,你不知道今天我约了张涛?”丁未埋怨起了卷尔,“我们约的是下午,如果宋师兄不介意,咱们就一起去吧,都是挺好的朋友。”丁未的笑容特别的开朗,看起来纯良无害。 卷尔可是知道这位宋师兄的,这真的让去了,闹心的有别人吗?没有,只有她自己。“可我都是第一次见张涛……” 丁未见卷尔接得不错,马上说:“师兄先坐着,我出去上下厕所。卷尔这里哪儿都好,就是这点不方便。”方便得了吗?三个房间都住着女生,自然只有女厕所。他每次上厕所,都得走到走廊尽头的公共卫生间。『TXT下!书网电子书下载txt.xiAbOOk.com/』『零零电子书下载/』『TXT下!书网在线看书HTTP:///』 卷尔下意识的跟了出去,“你带着钥匙?”风大,丁未几乎每次出去上厕所,都会被锁在门外。 “不带。帮我开门还能累着你?枉我天天跑得这么勤。”丁未并没有说得很大声,但是也足够让里面的宋师兄听得清清楚楚了。 卷尔无语,不是她嫌累,是他每次都不耐烦好不好。明知道可能会被锁在外面,可次次敲门的时候都气得不行,一次比一次用力。她开门的速度已经由敲三下缩减到以下了,他还是不满意。不满意也只能这样了,这里又不是只住着她,难道要他每次上厕所,她都守在门边等着不成? 这边卷尔正忍不住腹诽呢,身后惊喜突现。宋师兄跟了出来,“那个,既然你们还有事,我就先走了。”人到了楼下,他自己还琢磨呢,陆卷尔这个朋友,总是自说自话。他这么能说的人,好像没说上几句就出来了。还几句呢,打丁未出现,他也就走的时候说上一句话而已。 卷尔以为丁未说约了张涛只不过是他已是良心发现的解围义举,没想到下午的时候,他真的催着她换衣服跟他出门。 可衣服换来换去,他就是不满意。“你就没有看起来能显得大一些的衣服?” 对于自己买衣服,卷尔还处于摸索阶段,因此大部分的衣服都是妈妈帮忙选的。裙子吗?就是娃娃领,T恤大多是运动款,中规中矩,她没觉得有什么不好。不过,既然是去见丁未的朋友,既然他觉得不好,那就换呗。 她还没喊累呢,丁未先投降了,“你还是穿之前的吧。”换根不换一个样,就是耽误时间。他其实并不是觉得卷尔的穿着习惯不好,以她目前的学生身份,穿得清爽大方,就是很合体了。但是带出去又不一样,这样的她似乎跟他工作后的朋友圈子有点儿格格不入。为什么带她走?丁未没去自习想这个问题。反正说出口了,就带着呗。 卷尔本来对衣着没什么概念,这次被丁未这样挑剔,直接影响了她的审美观。以后她在挑选衣物的时候,总是牢牢的盯着那些略显成熟的,影响不可谓不深远。 见到闻名已久的张涛,同卷尔的想象没有太大的出入,能扛动专业摄像机的,都是身高体壮、膀大腰圆的。他这人的表情很丰富,乍一见到卷尔,就开逗,“老弟,知道享受了,小酒、小菜配小妞?” 卷尔对这样的调侃不以为意的,当笑话听就好,任张涛把自己安排到他身边。 “小丫头不错。”张涛的年纪并不大,三十岁左右,但是在卷尔面前也可以充大辈了。 卷尔来的路上,就下决心,牢记六字箴言——多看多听少说,绝对不能因为她的失言给丁未惹麻烦。 “哪儿不错,脾气犟着呢,见人装甜美罢了。”丁未点了几个菜,这个馆他们常来,彼此的口味都清楚,“刘姐呢,没空?” 张涛看了一眼身边的陆卷尔,点了根烟,没说话。 “你去洗洗手,从这儿直走左转。”丁未对卷尔说。 等卷尔走远了,张涛才说:“你找刘姐,还带一个来,不想干了?” “有什么问题?”丁未知道问题在哪儿,但那不是他作为当事人该说的。 “你们俩成不成,都不该带个人扫她的面子。”张涛跟丁未,一直是尽量绑在一起,西藏也是同进同出,相当于是同生共死一样,自然有话直说没什么顾忌。 “我就是我,跟谁都没俩儿这么一说。”丁未说的斩钉截铁,他在这方面,不愿意有什么不清不楚,尤其是跟工作伙伴。 “你坚持得怎么那么怪,守身如玉吧,倒是把自己的肾给搞坏了。”张涛的笑声中不无幸灾乐祸。男人嘛,喝酒泡妞就该是一起来,丁未就是这方面总是没进步。不过也是,每次叫人,都感觉不是他泡人家,反而是他吃亏比较多。 卷尔洗手的时候故意多拖了些时间,回来的时候,丁未的身边已经坐了一个人,很有魅力的一个女人。 “来,丫头,这是我妹妹,不过你得叫姐。”张涛到底还是不想丁未把关系搞僵,倚老卖老的把卷尔划归自己的势力范围。 “刘姐好。”卷尔打了招呼才坐下。抬头看看对面的丁未,他却连眼皮都没有抬一下。 这样的情况系啊,刘宇乔自然把卷尔当成张涛带来的,亲切的聊了两句,话题就转到工作方面,不再特意招呼她。 于是卷尔就很好的吃了一顿饭。由于最近一直帮丁未做选题,他们聊的大部分她也能听懂,只是涉及具体的人和事,就完全是鸭子听雷了。所以她表现出完美的前后一致,埋头苦吃,就当听不到。 就是这样,她还被丁未消遣,“看来今天你收获最大。” “你真不在意?丁未这办的叫什么事儿!”罗思绎说着,突然瞪了一眼身旁的索朗,“你在底下踢我干嘛,他办这种肮脏事儿,还不让人说了!挑这挑那,嫌卷尔拿不出手,他倒是别惦记啊!划拉到手了,还玩这种把戏。” 卷尔不得不承认自尊心是有点儿受伤的,但被罗思绎这样说出来,就更觉得受伤,有点儿后悔把这件事就这样讲出来。“还好了,他其实没故意做什么,后来还是他送我回来的。” “我跟你说,你光嘴硬没用,跟丁未这样的你得武装到心脏,心都刀枪不入才行。”罗思绎明知道不能插手,只能每次都被丁未气得直叫。哀其不幸,怒其不争。她出的有限的几个主意,自己都觉得馊得很。 “你们的车怎么样了?”卷尔生硬的转移了话题,车是他们的新财产,只不过刚刚提车的那天就撞了个微残,始终没送修呢!他们俩买车是为了方便看房,既然要买房子,以后装修也用得着。索朗以前有证,但是考证之后就没开过车,这次直接拿自己的新车练手,一点儿都不手软。索朗开车,卷尔坐过两次,感觉还算稳。 “还那样,有了车就离不了了,我有时候买菜都得他开车送我去。改天再给它修修门面,没啥大事。”罗思绎一提她家的新成员,马上来了兴致,“我发现一个生财之道呢!” “怎么?”卷尔知道,这两个人为了买房、为了结婚,到处寻找钱眼儿,努力往里面钻。 “我觉得我们有机会拉拉活什么的,人家看我们是红色捷达,总伸手。”罗思绎的眼神里面充满了憧憬,仿佛眼前都是废物的人民币,只等着她信手拈来。 卷尔看着说着说着就陷入赚钱美梦中的这两人,不禁觉得自己是真的怎么样都跟不上他们的脚步了。说是恋爱吧,真正在一起的时间不过是这大半年,时间虽短,大起大落,什么都按光速来。这会儿开始算计着过上小日子了,仿佛他们的生活原来就是这样,以后也会一直这样。 罗思绎送卷尔回宿舍的路上,她忍不住问她:“就是他了?” “是吧,一辈子不知道,半辈子应该还能凑合着过。”语气中哪里有一点儿勉强,都是欲盖弥彰的甜蜜。 “真好,小罗,我真替你高兴,真幸福啊!” 两个女孩儿手挽着手,就像她们当年无数次的在校园里漫步一样,彼此扶持着,信心满满的向前走。此时的她们都以为找到了一个相伴的人,把自己交付出去,就可以等着收获幸福了。殊不知,瞬间的幸福感很容易完成,完整的幸福,却又太多太多的条件,相对的,绝对的,不一而足。幸福有时候很简单,有时候却很难很难。 下 ./书 ./网 第32部分 所谓原则从来不是某一天下定决心去打破的,往往都是误打误撞中条条框框散掉,拘不住自己,自然也隔不开别人。丁未和陆卷尔之间的关系也是这样。维持近一年的好友关系,就这样被突然打回原形。 说是原形,又不完全一样。他们不再有一个可供随时见面的地点。尽管范菁芒同“月下”的关系稳定,常常去他那儿住,但卷尔住的毕竟是宿舍,很不方便。两个人对去酒店都有些排斥心理,卷尔是觉得去那样的地方目的性太强,好像是专为干什么而去,她怎样也接受不了。丁未呢,经常出差,随便在哪儿都能轻易入睡。可是入睡仅仅是休息的最低标准而已,如果是两个人去,他自问没有办法在隐私没有绝对保证的地方全然放松。 他们的关系延续了从前的不稳定,却在这种不稳定之中,找到了一个很好的平衡点,让看似不牢靠的关系有了新的变化。两个人在一起的时间会是倒计时一般地由少到无,因此他们对彼此都少了一些顾忌,多了些随意。像是世界末日就要来临一样,说过做过,对没有将来的人来说,又有什么影响呢。 两个人同那些年轻的情侣一样,抓紧一切时间安排恋人间的节目,逛街、看电影、吃东西。 “你们俩干吗?玩黄昏恋?”黄昏恋泛指毕业前由分别促成的恋情,虽然跟卷尔的情况不很符合,但范菁芒仍然觉得还是有很多可比性的。 “为了不留遗憾吧,我很感激他肯这么对我。”能手拉手散步,能手挽手地挤地铁,能想抱的时候随时拥抱,能想说喜欢的时候大声地说出来,这种感觉甜得让她做梦的时候都能笑出声来。虽然笑醒之后,还是会默默地流眼泪,为过于梦幻的美好而流泪。 第一次大声说出喜欢,是在工体的一场演唱会的现场。台上大声地在问:“你们喜欢吗?” 卷尔将手拢在口边,大声喊着:“喜欢……丁未……我喜欢丁未!” 那样喧嚣沸腾的场面,当然不会有谁注意到她在喊些什么。事实上很多人都在那儿胡乱地大喊大叫,或者不管旋律、不理节奏地乱唱乱跳,沉浸在自我陶醉之中。 别人听不到,一旁的丁未却不会听不到。因为陆卷尔喊了一会儿,方向就调转向他,用尽力气地在喊,生怕他听不清楚一样。 “你疯了啊,疯丫头!”丁未把卷尔搂在怀里,把她的头抱住不让她继续乱喊。 卷尔静了下来,仰起头,“丁未,我喜欢你,你也喜欢我,是不是?” 在震耳欲聋的音响声、身边人的呼喊声中,她轻轻的声音直达丁未耳际,让他的心为之一颤。 丁未没有说任何话,只是低下头,轻吻住她。是的,是喜欢的。虽然没有汹涌地淹没他一般的那种激情,但是他可以确定,可爱的陆卷尔,可怜的陆卷尔,聪明的、笨的陆卷尔,善解人意的陆卷尔,他都喜欢,没有哪怕一点点讨厌。 丁未出差的时候,两个人只能抽时间通电话。随着毕业的临近,他们不可能还维持欢快的语调。每个人的灵魂里都住着一个祥林嫂,需要倾诉的时候她的典型句式就会出现。 “我不想走,真的,我不想和你分开……”这句话与哭泣交替出现在丁未的电话中,很考验他的耐性。 “我会去看你,去你家那边采访的机会会很多。” 这样的安慰能起到的作用是微乎其微的。卷尔知道毕业就是他们共同走的这条路的尽头,再也没有任何走下去的理由。所以这样的通话之后,卷尔总会把自己裹在被子里,哀哀地哭上一晚。 范菁芒看着这样的陆卷尔,无奈地说:“我算知道为什么月下说我心硬如铁、麻木不仁了。我哪怕表现出你百分之一的不舍,他也能走得安心点儿。” “月下”刚刚去了加拿大,他准备去那边读博士,目前住在他妈妈家。他父母在他很小的时候离婚,各自成家很多年。他妈妈没再生小孩,资助“月下”读书的唯一要求就是他得在加拿大读书,而“月下”想到美国读书。 范菁芒犹豫了很久,还是没同意在“月下”走之前登记结婚。对未来,连他都不确定,她只能自己控制风险,对追随而去她实在是不太有把握的。 “你们怎么一样,即使分开一阵子,总是要团聚的。”卷尔不想哭的,但是泪水已经不受她控制,“我们是要结束了。” “那又怎样,每年毕业因工作安排分手的还少吗?有坚持下去的,不要工作也要在一起。但坚持下去就代表不会分手?比如我,现在没说分手,并不代表我们以后不会分开。你不要把事情想得那么严重。” “不严重吗?” “我觉得很多事情都是咱们无力掌控的,而感情起码还能有一半说了算。万事大吉、什么都来得容易的人,才会把感情看得无比重要、不可替代,扎在里面什么都看不到。其实真没那么严重,我觉得感情不是比什么都重要。” 范菁芒一语成谶,卷尔很快就有了掂量一下什么更重要一些的机会。她的工作在最后的环节出现了问题。她的就业协议邮出去近一个月,都没有收到J大邮回来的签好的协议。辅导员催了她很多次,要她尽快签好交上去,学校要统一派遣。 她打电话到J大研究所,面试负责接待她的办公室的孔老师,不论卷尔问什么,她都很冷淡地说:“不清楚,不知道。”要知道上次见面她还很亲热地拉着她“小陆,小陆”地叫个不停。 卷尔的工作,是通过J大医院院长联系的研究所的所长。所长的家里她也去拜访过,上次甚至谈到了她过去之后要调整的研究方向,让她事先准备一下。 前后的反差如此之大,卷尔知道工作的事情出了问题。她马上跟家里联络,把情况跟他们详细说了一下。剩下的就只有等待了。 很快,爸爸回电话给她,原来五一期间,他们托的那位赵所长出国了。就这短短几天内,研究所就变天了,所长被免除了职务,原来的一位副所长成了所长。而这前后两任所长是所里两派的代表人物,早就势同水火,绝不相容。目前是赵所长这派落了下风,卷尔想进去,已经没有可能。 她只是硕士毕业,学历并不合乎要求。赵所长引进她,是按照研究助理引进的,又不是什么稀缺人才,要不要还不是人家说了算。现在现任所长说不需要,那么人事处就会取消这个用人计划,这件事已成定局。即便是能想出起死回生的办法,也不是短时间内能够办到的。卷尔这边要毕业,正常派遣有时间限制,这意味着看起来十拿九稳的工作已经黄了。 卷尔一夜之间起了满嘴的泡。她并不是最上火的一个,爸爸妈妈不断打来电话,商量解决办法,一说就是一两个小时。可又能有什么解决办法呢?另外找处是唯一的办法。 前所长赵先生亲自打电话过来表示歉意,甚至委婉地表示,卷尔可以明年考他的博士,可以慢慢再想办法。卷尔对他帮不上忙,没有任何意见,他自身都难保,还能亲自跟她交代,已经是难能可贵了。但对他拖拖沓沓地耽误她这么久时间,却没有办法不介意。尽管如此,她仍然是很礼貌地表示了感谢。急归急,胡乱埋怨闹情绪没有一点儿帮助。 卷尔焦头烂额的时候,想过跟丁未商量,却接连两天都没能打通他的手机。需要他的时候,无论如何也找不到他,这让卷尔很有些灰心丧气。当卷尔发现,丁未遇事则隐是个定律,什么事情都甭想指望他时,她就彻底心灰意冷了。 她当务之急是得再弄一份就业协议。工作好赖都得再找啊! 高莫一大早就过来了,陪她一起跑。卷尔搬回来之后,由于两个学校离得近,他会时不时地过来,拉卷尔出去吃饭。 “如果还能进去,J大你还考虑吗?”默默陪卷尔办好事情,高莫问她。 “怎么可能进得去,你跟高叔叔说,不用再想办法了。以我现在的条件,进大学工作的确很勉强。” “不是没有可能,J大那边我有师兄在那儿,曾经希望我过去。”高莫到一片树荫下才回身答话。 “邀请你过去,跟我进去的可能……”关于有什么关系的提问不需要说出来,原本这句话都不需要说出来,如果给她时间想上一秒钟的话。不相干的人,他自然帮不上,如果她是他的女朋友、他未来的妻子,那又不同。 “你想回去吗?” “能回去照顾父母,没什么不好。”关键是能跟她一起回去。他经历了再多,在面对卷尔的时候,能做出来的也只有等待和尽量恰到好处地陪伴。卷尔说过要回家找工作。所以师兄问他要不要去J大,他说他愿意考虑,为此他调整了自己的研究方向,偏向理论研究,这样一来对实验条件的要求,不是那么高。 卷尔呆住了,半天没说话。她过了好一会儿,才说:“高莫,你真的被程平郅带坏了,这不是变相欺骗学校吗?这种事怎么好做!” 程平郅比高莫回来得略晚,毕业之后他没有从事科研,反而转学管理。回国用他的话来形容,就是回来混一混,看看到底哪边好混。很快他得出结论,在国内的外企做高管最好混,因此就算是留下安营扎寨了。 这些都好理解,尤其是将程平郅划归好逸恶劳类型之后,卷尔认为他奔着舒服回来,这是正常的。但当卷尔见到公司给他租的住处之后,对于他三天两头地要同高莫挤在宿舍里就有些无法理解了。 一度,她怀疑程平郅对高莫是不是有什么“断背山”的阴谋,因为据范菁芒说,高莫这种严肃得一丝不苟的人,最易招来同性的觊觎。她旁敲侧击地提醒过高莫多次,高莫似乎没有意识到任何不妥,卷尔渐渐也就放下心来,毕竟程平郅一个人上山是没有用的,高莫稳稳地住在山下就好。他愿意尝试人生就随他去,只要不拐带高莫,卷尔没有任何意见。 当然有意见也没有人听她的,程平郅对她就像她对他一样,没有沟通的欲望,通常见面至多点点头作为招呼。如果没注意到,他们连这个点头也会省略的。曾经有一次高莫把他们俩留在车里,自己去实验室处理事情,将近一个小时的时间,两个人一句话都没有说。亏得卷尔没有作为女性的那种天然的好胜心,不然遇到这么一个毫无缘由就表现出很不喜欢她的人来,说不定得苦恼多久呢! 尽管不喜欢程平郅,但卷尔这是头一次在认识他之后,在高莫面前表达她的观点。重点并不在她对程平郅如何评价,重点在于她不赞同高莫想出来的办法。她曾听说过上一届有个学姐为了找到好工作,临毕业的时候再同届找了个男朋友,如愿以偿地以女朋友的身份一起签了工作。正式工作后,她又火速与男友分手,另攀了高枝。 卷尔当然知道高莫提出来这个办法,并不是要为了她的工作演一出戏。但是她知道自己的想法,她怎么能这样嫁给高莫,心里装着别人,只是为了一份工作。如果她将来反悔,那么她同那位师姐又有什么不同。即使是将来不反悔,存着利用的心思,不论高莫是不是愿意被利用,都一样是卑劣的。 所以她只能当不懂高莫的真正意思一样,轻描淡写地否定他的提议。 “你再想想,还有时间。”高莫接着说,“父母那边我不会提,你放心好了。” 虽然有点儿不识好歹,但是卷尔的确担心高莫跟家里说。回不去是一回事,有条件还放弃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过了几天,卷尔不提,高莫也当是从未提过一样,帮卷尔留意招聘会的信息,陪她四处挤,撒简历。 “你总算是做了一件好事。”程平郅奔波了一整天,终于能坐下来吃饭,竟然破天荒地主动开口。 “对谁?”高莫被学生叫走,要等一下才回来,只剩下他们两个吃饭。卷尔坏坏地笑了一下,难得有这样的机会,她怎么会放过。 程平郅回了她一个这还用问的眼神。 “好不好,恐怕不是你能评判的吧。”卷尔努力地吃着,并不耽误她将话题引入到她感兴趣的方面。 “谁能,你?” “虽然我跟他认识一辈子了,我也知道我没这个资格。”卷尔忙撇清自己,“再说了,我对自己的事情都搞不清楚,何况别人的。” “认识你是他倒霉。” “认识姚笙是他的幸运,还是认识你是他的幸运?” “怎么又扯上那丫头?” 卷尔听他这样的语气,心想,果然! 程平郅见卷尔笑得绝对可以称得上贼兮兮的,目露凶光,“有什么你最好直说。” “这可是你让我说的啊!”卷尔恨不得连停顿都没有,就说出来一串,“以你对我的态度,我只能有两个推测,要么你是暗恋姚笙,要么你的目标就是高莫。” 程平郅掏出烟来,点上,“你怎么看出来的?” “什么?” “我的目标是他。” 卷尔惊得筷子都掉了,她再怎么也没想过程平郅真的是有这样的企图,并且会坦然承认。 “他,他,他喜欢女生……”卷尔结结巴巴的,似乎是想劝他,却又不知道怎样说合适。 “我知道,他喜欢你。”程平郅吐出一口烟,脸上竟然还露出笑意,仿佛在说既然说开了,就谁也别装糊涂。 “你要不要为了绝了我的心思,跟他回家?” 卷尔的表情渐渐僵住了,她恨不得把自己的乌鸦嘴在几分钟前缝上,从没有哪个时候,她这么急于粉饰太平。可即便是将嘴紧闭着仿佛从未张开过一样,也不能让坐在对面的程平郅将话收回去,当她从未听到过任何事。 “我跟他回家,你就不打他的主意了?” “是啊,总不能穷追不舍地跟到家。何况你都洞悉我的意图了,能给我机会吗?” 卷尔越听越觉得有问题,这个非人类一样的人物,对高莫怎么并不像她想的那么紧张呢! “你逗我?” 以程平郅的道行,当然不会这么一会儿就装不下去,只是陆卷尔身后的高莫的脸色,已经黑得发亮了。饶是他再有胆色,也不好当面把人得罪透了。何况他可不是为了得罪他才掺和进来,“你说呢?” “我不管你是真的假的,反正不许你打他的主意。” “那你就带他走。” “要带也是他带我走,我有什么本事啊!”卷尔已经由半信半疑变成完全不信了。 当然让她完全放下心来的,是高莫那轻易不出手的拳头。因为它亳不留情地痛击在了正要开口的程平郅的脸上。 www.56wen.COM下——书——网 第35部分 本以为歇斯底里的妒妇样子一逼一闹,两个人已经算是一拍两散了,却没想到丁未出差后又回来了,破天荒地应着情人节的氛围,送了她一朵水晶玫瑰,一看就价值不菲。以往他送过她什么啊,去海边就是贝壳小挂件,去西藏就是藏饰,要不然就是不知道哪个展会送的纪念品,手表啊、笔啊,五花八门,既不用心,也不费钱。这次肯花点儿血本来哄她,的确是很出乎她的意料。 按说她应该很有骨气地拒绝他献的殷勤。可是他在情人节送她礼请她吃饭,事先托人订好位子,是不是他有什么话要说? 所以陆卷尔同学再次被她自己的期盼打败,乖乖地换好衣服,跟他去吃了这顿等位的人多得出奇、菜贵得离谱的晚餐。但物有所值,听了音乐,喝了葡萄酒,仅仅是气氛已经让人觉得无价。 “陆卷尔,你要是喝醉,以后别想我再带你出来。” 丁未见她把酒当水一样和,以为她还在闹脾气,语气不自觉地有些冲。 卷尔放下杯子,看看酒瓶,似乎是喝得急了些,转眼就喝了半瓶。刚刚做了一本乐享葡萄酒的书,所以她点了一瓶澳大利亚产的葡葡酒。不用丁未举杯,她一个人品着,回想书中的文字,不知不觉喝得有些多了。 “我没事。”卷尔手抚住额头,冲丁未笑了一下,“这个的风味,果然跟书里描述得十分吻合。” 她做的书,他都没有看过呢!这是她做的第几本书了?她自己都不十分记得。想当初丁未的每一条新闻她不仅标记好播出时间,连重复播出的次数都要一一标出。有条理的陆卷尔,那个时候可真是永不知疲倦。丁未起码应该颁个最佳观众奖给她,不枉费她一直坚定地只支持他。 提到书,卷尔其实希望丁未多少能关心一下她。工作一年半了,她步入了第一个倦怠期。 办公室里的人走了大半,原本带着她的那个师姐的朋友,早就跳槽了。那个师姐的朋友走的时候,问过卷尔愿不愿意跟着她走,可卷尔考虑一下还是婉拒了。公司虽然不以出版为主,但是由于挂靠在国有企业之下,卷尔他们部门是撑不到也饿不死。公司的福利待遇很好,去年所有人都轮班去新马泰玩了一个星期。卷尔没去成,她的户口冻结在学校,没有办法办护照和签证,只能领了些钱,一个人苦哈哈地加班。在她看来,别人不上班,她一个人坚守岗位,加班。留在公司主要的一个原因,是为了户口。国企每年还是有留A市的指标的,尽管机会渺茫,她也要等一等的。刚毕业,频繁地换地方,并不是好的选择。 卷尔在上司走了之后,被提了一级,变成版权经理了,赚的却还是助理的钱。上面还不知从哪里调派来了一个主管,对版权这块完全不懂,却整日里指手画脚,让卷尔听也不是、不听也不是,被折磨得够呛。她已经不是初出茅庐的时候了,偶尔不顾那个老女人的呼来喝去,直接找老总摊牌,毕竟她自己负责一摊事,已经有她的步骤和节奏,别人插手的话只会添乱。 她不完全忍气吞声,并不代表她的心情就会好,大部分的时间她还是要给主管面子,还是要听人吆喝。不对也得听,最锻炼人委曲求全本事的就是工作。再者有的时候,反抗后的感觉并不是畅快,反而有些许的惴惴。很久以后卷尔才渐渐懂得,原来她明面上的抵抗,对人家来说根本不值一提,伤不到别人分毫,她的那点儿良善,完全是用错了地方。职场就是这样的地方,上面的人怎么整你都有人家的道理,她也不过就是一个卒子,没有任何神通,只能一步一步地挪,而且只能前进,不能后退。 她工作上的事情只有跟小罗能聊聊,可是小罗却是个忙人,没有多少能用于开解她的时间。范菁芒已经禁不住“月下”的哀求,直奔大洋彼岸了。少了这个闲人的陪伴,卷尔真正是形单影只了。 卷尔曾经试着跟丁未聊起他的工作,但是由于办公室里面都是女同事,丁未对于她们之间的纷争,很迅速地归结于女人间的勾心斗角,很有些不屑一顾。他的建议就是那两句话,“干好你的工作,别的事情不要参与。” 果然丁未对卷尔提到的书没有任何反应,反而很果断地找来侍者,结束这次看来有些风险的晚餐。他可不想卷尔的犟脾气被他买的酒勾上来。 不谈情,两个人之间的关系变得直接而纯粹。卷尔不会再处处小心讨好,毕竟她工作已经很累,拿不出多余的精力再供起一个上司。 菜做得不合他口味,没吃几口?但是她再不会有马上进入厨房变着法补救的情形出现,爱吃不吃,谁饿谁受着。家里没有电视,想用电脑?没问题,等她处理完工作上的事情,他爱用多久用多久,大不了不跟他计较电费。嫌屋子乱?没问题,她乱她的,周末她自然会收拾,不用他帮忙。他要是看不过眼,两个选择,要么不看,要么不来。 她是在跟他发脾气!就因为他跟女同事吃个快餐,气足半年,鸣金收兵已经毫无希望,反而有愈演愈烈的架势。丁未过了好一阵子才觉出来不妥。可卷尔不再发脾气,倒也让他想不出什么好辙来打破这个局面。两个人的力量对比似乎掉了个个,换他在她这儿委曲求全了。 而今她甚至对他漠不关心,竟然连敷衍都懒得敷衍了。他不知道,除了走、除了离开,还能有什么办法。 这次由卷尔彻底忽视而导致的冷战,一经爆发就变得无法收拾,因为似乎没有人采取了什么有效的办法去试图收拾。 “那场直播我都看了,你竟然没看?”罗思绎在一个月后终于了解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尽管她觉得对朋友有些疏于关心,但是还是先表示了一下惊讶。 “是啊,没看。”卷尔回答得理直气壮。心呢,会不会因为空了下来,也虚起来呢?摸一摸,好像还行,还在那里。隐隐作痛的地方,还是会疼,但大部分的疼痛似乎都被压了下去,压实在心底。只是在一个人走漆黑的楼道、一个人吃饭、一个人入睡的时候,会突然钻出来刺她一下。然后,流着泪醒来,试着说服自己。别离,总是要到来的,她只是让它提前了一些罢了。 “放得下?” “放不下我也要自己捂着。”求他回来,继续这么不清不楚地住着?图什么?就图有个伴儿,缓解下寂寞?缓解的那一点点,怎么解得了渴呢!缠也缠了,他能给的,她也都得到了。还巴望着什么呢? “你们这么僵着不是事儿。”以罗思绎的性格,分分合合都得要个说法,她不赞成拖拖拉拉。 “我们不是僵着,我们是分了。不,似乎叫分了并不恰当,我们是关系终止。”至于是什么关系,卷尔已经不想去定义,反正是散伙。 “要不要相亲?我们部门有几个小伙儿都不错。”罗思绎不想她们来之不易的小聚两句话就陷入低潮,也就不再深劝,转移了话题。 “结了婚的人是不是都喜欢当媒婆?” 相亲的话题,如今对卷尔来说,可以算得上是老生常谈,没有任何刺激性。别的不说,连房东都给她提过好几个人选了。父母那边由操心她的学业、工作,已经很与时俱进地进入到为她的婚事操劳的阶段。他们先是明示、暗示地告诉她,如今毕了业,有合适的可以处处。而后在卷尔迟迟没有动作的情况下,他们已经发展到发动所有熟的、不熟的朋友给她介绍了。多的时候,一周有三个人选可供她选择。当然她都没选就是了,没需要也没必要,不知道爸妈急什么。 “你以为我愿意啊,换一个人我才不管。这么大的城市,你自己没人选,自然要靠介绍认识了。认识了,觉得不错,常来常往地才可能有发展。我呢,就做好你们常来常往的媒介。” “再说吧。”卷尔不置可否。如果真的要被介绍,朋友介绍总是比长辈介绍要自然些。小罗是好意,她不会不识好歹地表示自己有多反感。 “别拖拖拉拉的,不为了把自己嫁出去,也为了认识个新的人,谈一场正常程序的恋爱啊!” “我现在的心态,谈出来也是黄昏恋的感觉。”卷尔没办法配合小罗调动她的情绪,所以只是扯了扯嘴角,呼应一下。 “不用这么悲观吧,依我看丁未未必就离得了你。” 以她对丁未的了解,如果他对卷尔一点儿没感情,那就根本不可能跟她在一起这么多年。但这话罗思绎本是不想说的。她比任何人都希望这两个人有个完满的结局,可这两个人就没让她踏实过哪怕一天。她认识的这两个人,对感情认真,对彼此在意,可又不是常规的认真和在意。卷尔要的,丁未不肯给;丁未要的,卷尔迟早也会拿不出。在感情这块,谁也做不了活雷锋不是。所以对这两个人的事情,她只能是袖手,尽管她很想干脆劝分不劝合。 还真让罗思绎给说中了。丁未在一天夜里,突然出现在卷尔的床上。 卷尔对他是怎么进来的,一点儿没有察觉,只是在翻身的时候,发觉身边有人。她迷迷糊糊地想,他又是半夜到家,也不知道吃点儿东西没有。把自己身上的被子向他那边拽了一些,确定盖在他身上了,卷尔才翻过身,继续睡去。 突然,她猛地坐起来,异常清醒,他怎么又回来了?不需要打开灯,卷尔完全可以确定,这会儿躺在她床上的就是丁未,带着些风尘仆仆味道的丁未。微微的鼾声说明,他很累,他睡得很实。 在黑暗中,卷尔坐了很久,一动不动。叫醒他,赶走他,一切就再难挽回了。可是,就这么任他随意来去吗?走的时候,没个交代;回来的时候,堂而皇之。 卷尔坐到身上有些冷了,才又躺下来。算了,忍不下心来叫醒这么累的人,也狠不下心来,亲手切断彼此微弱的联系。随便他吧,就算是任他来去,一年他又能在这儿待上几天呢。 第二天一早,两个人都很有准备地、尽可能地表现得若无其事。卷尔呢,早起了一会儿,做了早饭;丁未呢,强挺着起来陪卷尔吃过早饭才继续补觉。 可是她表现得若无其事,并不代表真的什么事都过去了。当矛盾曾经化为冲突之后,就很难让其永不升级。很小的事情在心里的疙瘩上面颠一颠可能就会压不住势头地窜起火来,再难压制得住。 压制不住燃烧起来的战火,对卷尔来说,只是自焚,因为丁未很少有时间能参与整个过程的始终。前半程两个人还吵得热火朝天呢,他突然就有任务走了,怎么办?只能是她自己降温。 她打电话过去理论,在数次拉锯中寻求解决办法未果的情况下,丁未会问:“我承认我全错,你全对,你还是生气,你说怎么办?” “你就不能说点儿好听的?” “好听的!” 丁未很配合。可是这种配合,只会让卷尔觉得她是通过胡搅蛮缠、无理取闹的方式在向他撒娇,而他并不想说什么、做什么来哄她。不过神奇的是,她竟然也开始不那么受伤了,挂断电话,该干吗干吗,好像之前伤痛欲绝、泪流满面的不是她?他们打着打着,谁都皮实了,谁都不可能还那么把对方当回事儿了。 “你最近别过来了。” “你不是说你不去吗?”卷尔公司组织去青岛旅游,她说了不去,丁未以为她临时变卦。 “不去,我爸妈要来。”不去青岛,是因为手上接的私活儿快到截稿日期了,必须赶出来。她接的活儿是月下帮忙联系的,在报纸上连载呢,坏了信誉以后再想揽活儿就难了。工作以后,她日益尝到生活的艰辛。当学生的时候,她觉得身不由己,觉得被约束、被支配。等工作了,她才知道,那些真的什么都不算。那时候没有人会真正跟你计较,约束管教的同时更多的是维护,有很多人都对你负责。工作中却只有你自己在对自己负责,为自己的现在和将来负责,需要无比的慎重。这以后再没有人包容小孩子般地包容你的毛躁,再没有人会带着治病教人的态度帮你纠正、帮你提高。你能依靠的,只有自己。 “这个时间?”丁未有点儿惊讶。不年不节的,医院应该不会这么容易请假啊!卷尔工作快三年了,她爸妈也不过来过三次而已,就是因为没有假期。 “最近不是有房展会嘛,他们要来看看。”卷尔想了想,还是实话实说了。 爸妈想在A市给她买处房子,他们说与其付房租,不如还贷款了。但以目前的房价,卷尔觉得很难买得起。有心问问丁未能不能帮上忙,却一直都没能下决心开口。 他们两个的关系又近又远,求他会让她特别不自在。她心底最深处的渴求太过卑微,使得她要尽可能地掩饰自己的想法,表现她的独立。如果她最想要的他给不了,那么其余的她都不要。这不是故作清高,这是卷尔对于她感情的纯粹的最后一分坚持。这种想法,别人知道了也许会觉得特别可笑吧。只为了排遣寂寞住在一起的两个人、对彼此尽量不闻不问的两个人,还谈什么感情纯粹?可在卷尔心里,一切的一切根源都在这保留的一点点的纯粹了。如果这个都不存在,她真不知道在这种关系中她应谚如何自处。 “哦”丁未仅仅是应了一声表示知道了,便再没有任何进一步的表示。房子的事情,他帮不上忙。干了这几年,认识了不少人,但真正能指望得上的朋友其实是很难交下的。如果是利益交换,行里的人都知道,好处拿不完,可在那之前,你也得掂量掂量,长没长能拿得起好处的手。所以他规矩得很,想往长远了干,就得守规矩。 卷尔虽然没指望他有主动帮忙的表示,但对于他这种不冷不热、事不关己的表现,还是难免有些失望。这两年每次爸妈过来的时候,他都会迅速消失,而且消失得那叫一个彻底,总给她一种他随时准备完全撤走、不会再回来的错觉。 倒是已经不怎么私下联系的曾毅,每次听说她父母过来,都要张罗着请他们吃顿饭,很记着当年他们的热情款待。弄得妈妈疑神疑鬼地问她,是不是曾毅对她有什么想法,还很是得意地说,早几年她就看出来了,没想到这孩子这么心诚。卷尔生怕妈妈由这种猜测胡乱表示出什么,只好很严肃地拒绝他们的胡乱推测,讲明自己同曾毅同学纯友谊得不能再纯了。 在爸妈那儿,显然她乖巧的优点已经成为极大的缺点,他们认为她至今还乏人问津,是情商不高的表现。归结来看,以往的聪明都是小聪明,这孩子还是笨,不开窍。 等爸妈真的搬过来,她想不开窍也得开窍了吧。她的任性只能到那个时候为止吧。 第38部分 近七个小时的车程,卷尔的眼睛眨都没眨。 途中,妈妈的电话终于打通了,可接电话的却是迟阿姨。她只是说爸爸在手术,什么都等她回去了再说。 卷尔想高莫或许知道些什么,但她不敢问。她怕她问了,把结果给问坏了。应该不会有事的,作为至亲的她,不是一点儿感觉都没有吗? 他们赶到医院,卷尔才知道,绷紧这根神经撑回来也换不回更好的结果,爸爸去了。成功率百分之九十以上的心脏搭桥手术,他却没能下来手术台。 怪谁呢?妈妈觉得是她的责任。因为爸爸觉得不舒服的时候,她没有坚持到他们医院去,仅仅是到附近的一个小医院看了一下。查出来是心梗之后,她才发现,忙中出乱的自己连手机都忘记带了。她回家取手机,等救护车,到了医院做脉造影等待结果,这里里外外损失的时间,都是能救命的时间。没能及时溶栓,没有有效地介入治疗,勉强进行的冠脉搭桥手术尽管上了院里最强的大夫,却还是没能够把陆艇从死神手里抢回来。正当壮年的他,就这样毫无征兆地走了。 最初的两小时卷尔完全不能够开口说话。每次张嘴就只能够喊爸爸,只能够号啕大哭到不能够出声为止。高莫一直紧紧地抱着她,在她喘息的间歇尽量喂她喝一两口水。 这一天卷尔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过来的。第二天早上她醒来的时候,只觉得头疼、胃疼,眼睛也睁不开。 她这边刚有点儿响动,迟阿姨就走了进来,“卷尔,你安心躺着,家里的事你高叔叔和高莫会看着办的。” “我妈呢?” “你妈妈在医院呢,她的情绪还很不稳定,刚打了一针,她睡着了我才过来的。”迟阿姨迟疑了一下,还是问卷尔,“朋友、同事这边我们来通知,亲戚你看都需要通知谁?” 卷尔想了想,“通知我姑姑吧,别人她会看着通知的。”妈妈这边的亲戚都住得远,即使现在通知了,三两天内恐怕也赶不过来。通知与否,还是看妈妈的意思。爸爸这边,爷爷奶奶早就过世了,有几个姑姑,平时来往并不多,都是有事儿才找上门来。即便是这样的亲戚也总比让朋友帮忙张罗着办事要好些,卷尔很希望她们能来帮一把,让爸爸走得顺心些。 卷尔想到这些,眼泪又止不住了。 卷尔勉强喝下一碗粥,赶到医院看妈妈。仅仅两天,妈妈已经憔悴得脱了相,不依赖药物,根本没办法入睡。她醒过来,见到卷尔就不住地自责。把事情反反复复地说了好几遍,每个细节都重复,并不仅仅限于事发当天。她自责没有照顾好他,没有在关键时刻保持清醒,没能救得了他,共同生活的每一天他都是对的,而作为妻子的她做了太多无法挽救的错事。 卷尔没有打断她的诉说,因为她也同样深深的自责。怪自己不够懂事,明明知道爸爸相中了曲东光,却没能按他的心意跟他哪怕是做样子相处一下;怪自己不够孝顺,毕业后没回到他们身边,反而让他们为了她还继续操心;怪自己只想到自己,对父母、尤其是他们的身体关心得一直不够,想当然地以为他们在医院工作,会把身体照顾得很好…… 深爱的人先走了,活着的人就是错的,活着本身已经是错。 “卷尔,好好儿陪着妈妈,知道吗?”迟阿姨很郑重地嘱托她,让卷尔的心思从伤心中抽离出一分来顾着妈妈。爸爸已经回不来了,妈妈可千万不能再出事了。 这么有效的办法当然不会只对卷尔有用,几乎同时高莫爸爸也同卷尔妈妈谈,要她想想女儿。卷尔的姑姑来了,哭喊着她弟弟没能享福,话里话外却是要分些遗产的意思。“你不振作起来,卷尔怎么应付那些长辈?” 所以母女俩相互扶持着,出殡那天总算是撑过去了。 这之后,姑姑跟她家里人来了几次,要帮她们收拾东西。说得特好听,说是怕她们触景生情,要把跟她爸爸有关的东西都清理出去。实际上呢,还不是想顺手牵羊,多少占点儿什么去。卷尔这次算是看到什么叫孤儿寡妇挨欺负了。跟那些人讲不了道理,人家随便编个理由就硬往家里闯。家里没有男人,真撕破脸动起手来,她们是弱势中的弱势,绝对讨不了好去。 高叔叔和迟阿姨都劝她们趁姑姑他们没得手之前,把家里的东西收好。那些人占不到便宜也就绝了后患了。这几天,都是他们轮流在家里陪她们,才没被那些人得了手去。 “我本来想辞了工作回来陪我妈,可在自己家也不安生。”卷尔跟罗思绎小声地讲着电话。“头七”过了之后,她的心情已经平复了很多。小罗在单位那边知道了她家里的事,打了几次电话过来了,直到这次她才能稍微平静地多跟她讲上几句。 家里如今虽然只是她跟妈妈,但妈妈整夜整夜地睡不着念经,她怕妈妈胡思乱想,总是陪着。白天呢,又有一些琐事要处理,她不可能像妈妈一样整天躺在床上。 “小罗,我觉得很对不起爸爸,没能让他看到我出嫁。”卷尔抹了一下眼睛,“除了给我的那张卡,他还另外存了一张用我名字开户的六万块的存折,妈妈说那是留着给我筹办婚事的。” 小罗那边也跟着哽咽了,“爸爸是要你嫁个能给你幸福的,以后你嫁人,他一样会知道的。” 两个人没说上几句,卷尔就听到妈妈那边好像有声响,“不说了,我妈好像起来了,我得去看看。” “真不用我过去陪你?”罗思绎很不放心地问。 “我哪里有时间让你陪,要么我就是陪我妈,要么我就是应对那些不知道哪儿来的亲戚。过一阵我就回去,带着我妈一起回去。” 挂断电话,过去陪妈妈念了两个小时的经,卷尔才又回到自己的房间。带妈妈回A市的话,得先确定丁未把东西已经拿走了才行。 她拿起手机,给丁未发了条短信,“在我家的东西,你都拿走了吧。” “我拿没拿走,你不知道?”丁未的消息回得很快,因为他觉得卷尔这条消息带着破冰之意。既然她后悔了,他自然该给她个台阶下,小孩子嘛,谁没冲动的时候。 “我还没回去过。” “你什么意思?”丁未直接把电话打了进来。不问个清楚,他恐怕没办法专心做事。 这种时候听到丁未的声音,卷尔还是觉得忽然被什么填满,心里踏实得紧。“我回家了。过两天我妈可能要跟我回去住一阵,所以……” “所以要再一次驱逐我?” “我只是不想让我妈担心。”何来的再一次啊!那次不是他自己怕麻烦躲出去的。只有这一次是她开口。既然开了这个口,就不会只是让他把东西拿走,她要从心里把这个人彻底清出去。为了家人,为了自己,她都必须这么做。 “你跟着我,怎么就让人担心了?” 卷尔没办法回答这样的问话,起码现在她没有办法跟丁未去纠结什么,她只能避开锋芒,“一周之后,我们回去,你看着办吧。”她心下已经拿定主意,他真的不回去收拾,她就麻烦罗思绎把他的东西打包邮给他。 “陆卷尔,你别后悔。”丁未虽然知道这样说很蠢,但是此刻他似乎只有这样的话可以说。 卷尔以为丁未撂下狠话后会随之挂断电话的。但是他没挂,重重的呼吸声显示他正在生气中,随时都会爆发。 会不会后悔呢?应该不会。可如果不问上一句,又怎么能真的死心呢?盘旋在心底的那句话,终于问出了口:“丁未,如果不分开,你会跟我结婚吗?” “你就是想结婚?” 丁未回话很快,卷尔却从这句话里面听出了言外之意,分手只是幌子,实际上是要以此要挟他对她负责。 “我想跟你结婚。”卷尔并不急着去澄清什么。误解、澄清,而后是皆大欢喜的团圆结局,那是在剧情发展的前提下才会有的。她跟丁未的剧情有没有误会一个样,解释不解释一个样,因为恐怕只能到此为止了。 “我不想。”别的姑且不论,起码他不可能在这样的情况下,被这样要求结婚。 “好的,我知道了。”尽管明知道他会这样回答,卷尔还是缓了好一会儿才能说出话来,压在心上的那份沉重被搬开,竟有些轻飘飘地无所依凭。 “那么,保重!”没有必要说再见,她知道自己从不是潇洒的人,不可能做到再见亦是朋友。这之后她的生活中少了两个原本最重要的人。那么让她为了仅存的一个付出所有好了。牵挂少了,只会更容易而不会更难吧。 卷尔没有挂断电话,她把电话放在耳边,闭上眼睛就像以往无数次他出差的时候那样。区别仅仅在于这次她不会再要求他说什么,他也不会因为酒后话多缠着她聊天。听筒里面传递的是彼此的呼吸,不会更远,也不会更近,只会停止在这一刻。 卷尔再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早上。她查了一下最后的通话时长,十小时八分二十九秒。算一算时间,应该是她的手机欠费停机导致了通话的终止。可没过几分钟,手机被充值的信息就一条一条地发进来。应该是丁未给她充了十张卡,一千块的话费。 卷尔没有时间为他的义举多感动一会儿,就跟妈妈匆匆出门了。今天要去给爸爸选块墓地,不止要走一两个地方。她起得已经迟了,高叔叔一家都等在外面。 “学校那边不要紧吗?”卷尔问高莫。 “没事,我老板帮我代课。”高莫回答得很淡定。 卷尔暗暗撇嘴,她承认她很幼稚地妒忌了。怎么好像身边的每个人都混得很好,没有摆不平的事情,偏偏她摸爬滚打地混不出个样子来。就拿眼下的情形来说,公司对她请假表示理解,但是也没支持到什么事情都帮她做好。她一样要通过网络和电话处理紧急的事情,没有完全不理的权力。 “我等你一起回去。” “好。”卷尔决定“五七”以后回A市。虽然有些事情可以在这边处理,但是谈好了的案子得回去才能签约,不可能为了她的私事一直拖着。妈妈决定要先回老家住上一阵,陪陪姥姥,过段时间再考虑是不是跟她去A市。 两个人在这边小声说话,没注意前面的高叔叔和迟阿姨意味深长的笑容。 家里的事情料理得差不多了,卷尔的归期也就到了。临走的前一天晚上,她陪妈妈睡在大屋。 “你走之后,妈妈就搬去你的小屋住,这里太空了。”妈妈跟她说着话,手上还紧攥着一串佛珠。 “好!” “你爸爸才找人把家里的阳台加固了,你房间那面墙也是刚开春的时候新加上了一层苯板。你爸说了,等你结婚前家里重新粉刷一下,也就差不多了。在医院那天,他也很反常,告诉我家里的存折放在哪里,重要的事情他记在哪里。你说他是不是有预感?” 卷尔什么都没说,她只是轻轻地拍着妈妈的背,暗道爸爸你放心好了,以后换我来照顾妈妈。 “卷尔,今天你迟阿姨跟我隐约提了一句,说是她觉得小莫一直在等你。能告诉妈妈,你怎么想的吗?” “我没想过。”同丁未的关系,虽然没摆在明面,但是偶尔会出入卷尔家的高莫,却是一定知晓的。没有在高莫面前做任何掩饰,并不是深思熟虑,或者基于什么考量的决定,是很自然地觉得,没有必要那样。 “妈妈,你希望我们在一起吗?” “要是以前,妈妈当然希望。不说我们两家的关系,小莫是我们从小看着长大的,再没有比他更让我跟你爸放心的人了。可现在妈妈不那么想了,把你交到小莫手上又怎么样,能不能陪你终老,谁又能保证?人生也不过就是短短几十年,找个你喜欢的、也喜欢你的,那么不论多短暂的时光也是好的。” 见妈妈又沉浸在往事中,卷尔不由得在心底叹了一口气。她原本想,或者她交个男朋友结婚,妈妈能好受点儿。显然,这个法子行不通了,妈妈的标准已经提高,要求两情相悦了。 wWw。xiaBook.com www.LzuoWen.Com 第3部分 卷尔轻手轻脚地打开宿舍门,孙木南迎了过来,接过她手上的水壶。 "这两壶水大家先喝着,剩下的四壶等下午军训结束,再一起带回来好了。"让卷尔自己去打水,她总觉得不妥,所以卷尔一出门,她就想追出去。 罗思绎却说:"她也只能拎两壶回来,剩下的我们下午自己去拎好了。谁能真舍得使唤她啊!"孙木南想想也有道理,就一直坐在下面等卷尔回来。 "剩下的四壶水在楼下呢,我下去拎,很快上来。" "你自己怎么拎回来的?!"孙木南以为卷尔已经往返于水房与宿舍几次,把水都打回来了,心里觉得特别过意不去,忙跟她下楼。 "是别人帮我拎回来的。上午那个和我一起被训话的,有印象没?他不也没参加急行军吗?所以也被指派过去打水,他先送我回来了。"她们两个边下楼边聊着。卷尔很喜欢孙木南,单是她不午睡等她的这份心意,就让卷尔很感动,所以有什么说什么,并不避讳她。 "是丁未吗?" "你认识他?" "嗯,我知道他。" 丁未高中的时候是四中校篮球队的,人长得帅,球打得也好。当时他们和孙木南所在的附中进入了高中联赛的决赛,一共要比三场。三场下来,许多附中的女生都临阵倒戈,给四中加油,冲的就是丁未在球场上的魅力。孙木南自己虽然没敢公然坐在附中的方阵里给丁未加油,可最后四中获胜的时候,她也过去跟着混了个签名。在实力决胜的年代,不能太狭隘不是? 她们到了楼下,卷尔跑到丁未旁边,"给你介绍,我们屋的孙木南。" 丁未点了一下头,打了个招呼,"你好。"然后对卷尔说,"水都在这儿了,我先走了。" 卷尔忙说:"谢谢你啊!"看丁未往回走,忽然想起什么似的追过去,"那个侯委员应该把水拎回宿舍了,你直接上楼就行。" 丁未停下,"什么侯委员?" 卷尔睁大眼睛,"就是那个带头起哄的男生啊,他不叫侯委员吗?他是这么告诉我的啊!" 丁未闻言哈哈大笑起来,"侯委员,还委员长呢!你的耳朵啊,他叫侯维源,维护资源。我们都叫他三哥。" 卷尔摇摇手,"还是侯委员比较好记。反正就是他,你知道就行了。他要是答应了却没干活,你记得告诉我,我找他理论。" 丁未挥挥手,"好,要真有冤情,一定找你伸张正义。快回去吧,下午见。"他现在急着赶回去,要针对侯维源同志的问题,展开深刻的批评。同时他要让侯维源同志展开更深刻的自我批评。 卷尔和孙木南往回走的时候,两个人都没再说什么。明明围绕这个丁未有很多话题可以展开,但谁都没有开口。卷尔是对丁未的印象前后变化得太剧烈,对这个人的整体评价时时在变,一时间也不知道先说点儿什么好。孙木南是从丁未对卷尔的态度中看出了点儿什么,这两个人的关系以后或者会很微妙,她还是当听众吧。 初识之后,似乎就很容易再遇见。卷尔与丁未也遵循了这一定律。他们在操场上、在食堂、在路上,甚至在超市,都会偶然遇见。由于丁未的态度热情,卷尔也是个随和的人,所以遇到了就顺路走上一段,彼此说些同学间的趣事。刚刚开始的住校生活,使他们有很多话题,也很容易拉近彼此的距离。只这么频繁接触几日,两个人就熟稔得犹如老友一般。 周五晚上,军训拉歌晚会喊得所有军训新生嗓子嘶哑,头部缺氧。第二天上午休息,下午三点才集合点名。不过,一点点的休养生息便足够振奋他们的军心了。 卷尔个子小,本来是需要坐在连队前排的,可她心里的头等大事是明天同高莫的约会,心思不在拉歌上,连对口型都对不上,就趁着月黑风高后排就座了。连长他们忙着和别的连队联合或者叫号,对她的小动作根本无暇顾及。 卷尔坐在后面,只在排长绕到后边组织大家呐喊的时候,张开嘴呼应几声。其余的时候,她都目视前方,对震耳欲聋的喊歌声充耳不闻,一心一意地盘算着明天的行程安排。两个人见面之后的行程,当然不用她操心,听党的话跟党走就好,高莫就是她的信仰。 她考虑的是明天要起早出去洗澡,把自己打扮得香香美美地才好出现在高莫面前啊!她还有个重要问题是穿哪身衣服、配哪双鞋。她带来的衣服大多是新买的洋装,这几日陆续试了试,穿在身上都觉得很不自在,总感觉像是偷穿了妈妈的衣服,根本没勇气穿出门。鞋就更是了,虽然只有一点点不跟脚,可她觉得自己在上面摇摇晃晃地随时有摔倒的危险,偏偏她们还说什么走起来藤萝摇曳,很有风情。 她的服装展示,招来了临近寝室的很多女生。大家一起唧唧喳喳地给她出主意,很快就混熟了。她们听说她有约会,都积极地出谋划策。当然,有的是好点子,有的是馊点子,这与各人经历不同有关,总之都想把自己的设想在卷尔身上实现。卷尔的个性其实还是偏低调的,但由于自己太过憧憬,实在低调不起来,对于大家这么热心的参与和支持,她通通笑纳。大家一致认为她穿洋装比较好看,有的还提供饰品给她搭配。她才知道,原来女孩子有这么多零七碎八的小玩意儿,而她全部的头饰,只是几根被她们指为老土的头绳。有个手巧的女生,甚至还帮她弄了一个发型,说是在什么约会宝典里面偷师的,和她的气质和装扮最搭配了。卷尔穿着洋装、高跟鞋,顶着那个在她看来比较写意的头型,在众人的要求下颤巍巍地走了一圈,终于崩溃,笑倒在床上。她要是这个样子出去,以高莫的风格非得把她揪到哪里重新改造一番不可。小时候,她有一次贪玩,涂了妈妈的唇膏,就是被他拉到水龙头下面,用冷水愣是给洗干净了。卷尔至今都不涂有颜色的唇膏,都是那次记忆太深刻的缘故。 卷尔之所以对待这次约会这么郑重其事,也是因为两个人太熟了,从小玩在一起。谁找谁出去,似乎只要过来打个招呼就行了,都是临时知会一声,随叫随走的。出去了也是一帮住在一个小区的发小玩在一起。她需要一次正式的约会,改变两人之间相处的格局,让两个人的关系可持续发展下去。 高莫家与卷尔家里算是世交,他们的父亲大学时代就是好友,毕业后就职于同一家医院,一个在普外,一个在肾脏外科。他们的妈妈彼此也是手帕交,从恋爱、结婚,到同在异地工作定居,住在一栋楼,他们两家就像是亲戚一样经常往来。所以卷尔从小就喜欢跟着比她大近四岁的高莫跑来跑去。高莫去哪里玩,都得带着她;不领着她,她就会在家里哭个惊天动地,不哭到高莫来就不算完。而高莫也不是好惹的,有一次她哭得太凶,他领她出来,她还在那儿哭个没完,他拉过她的手就打。说也奇怪,高莫打她,她反而渐停了哭声,眼泪含在眼里强忍着不敢流下来,可能是心里明白,如果再哭他就真会不理她了。 从那以后,高莫倒也尽可能地带着她。虽然他不当那些玩伴的头,但有一定威信,渐渐地大家也都习惯了带个小丫头四处疯玩。小时候,他们会一起爬山,找山洞,爬树掏鸟窝,冬天会放爬犁,抽冰猴。总之玩的东西,四季都不重样儿。长大以后,他们一起去踢球、打球,虽然卷尔的运动神经不大发达,但捡球总是会的,她可以做边裁。他们也会一起去游戏厅打游戏,去网吧联网,也会去大排档喝啤酒,会夜里跟一群人在街上游荡。一伙人固然有一伙人在一起的乐趣,可是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卷尔再怎么大方,也不好在这些人面前流露出一点儿对高莫的仰慕。他们的群体相处模式就是互相拆台、互相揭短,对谁也不可以手下留情,女孩子也不例外。卷尔从来也没觉得他们把自己当女生看。当然过了很多年她才明白,这群朋友对她是多么悉心爱护,让她有那么愉快的童年、少年时光,让她可以单纯、积极地生活,并且始终充满信心。 周末的夜晚,卷尔第一次失眠了。她定好闹表后就上床躺下,充满雄心地要睡一个美容觉,可睡神却迟迟不来造访她。耳边听到别人陆续地躺下、酣睡,何布甚至还很刺激人地说了两句梦话,卷尔先是紧闭着眼睛,希望能有点儿效果,可直到她觉得眼睛因太过用力,都有点儿酸了的时候,她还是了无睡意。 她睡不着,躺在那里也躺不住,频繁地起来去厕所。她每次都想着这次回来总能睡着了吧,可是还是翻来覆去睡不着。因为睡的是上下铺,罗思绎睡在上面,卷尔怕影响到她,自己翻身的时候也是小心翼翼的,总是先翻动上身,然后慢慢地把腿和脚移动跟上。她的动作虽然是慢动作,但被拉长了时间的一次翻身,距离下一次也变得更近,反而显得频率很高。 在她抬起手臂又要翻到另一侧的时候,上面的罗思绎突然出声,"我说,你给我个痛快的吧,你这么个半身不遂的翻身法,让我觉得我像是睡在海上,已经有点儿晕船了。" 卷尔坐起来,"对不起啊,我会注意,你快睡吧。"她看看摆在枕边的小闹钟,已经快两点了呢。她躺下找了个自认为还算舒服的姿势,等待睡意袭来。可越是想睡,越觉得躺在那里怎么都不舒服。她又不好再翻身,眼睛索性睁开,看着上面的床板,痛苦地体验当僵尸的感觉。 又过了一会儿,罗思绎又说道:"你还是翻吧,别挺着了,咱们一起翻。" 卷尔如蒙大赦,忙活动活动,侧身躺好。罗思绎在上面也轻轻地翻了一下身。如果对孙木南卷尔是觉得亲切的话,对罗思绎则是很自然地想亲近。罗思绎是一个明快而有魅力的女孩,她对问题的见解犀利而独到,话不多,却很令人信服。她对人的关心照顾,往往也不会太着痕迹,但卷尔能感觉到她若有似无的关爱。罗思绎的明快并不是毫无内容的透明,她给卷尔的印象是有点儿神秘的。她什么都略知一二,也参与大家晚上的卧谈会,但是唯独不谈她自己。屋里的哪个不是冰雪聪明,几次聊起来都被她轻描淡写地拨开话题,大家索性也不问了。 "陆卷尔,就那么兴奋?"罗思绎低声问她。 "我没觉得兴奋啊,可就是睡不着。脑子里有另外一个陆卷尔,已经把明天的事情按步骤演练了数遍,连怎么扣纽扣似乎都已经反复了几遍。"卷尔抱住自己的头,她想穿的那件衬衫有六粒纽扣,真不是普通地折磨人哪! "睡不着的时候,你非要睡,也是不成的。"罗思绎的声音中有一点儿伤感,卷尔很想看看,这样的她是什么样子。罗思绎的个头比卷尔高很多,但她和卷尔一样瘦,而且骨感中有点儿病弱的样子,让卷尔觉得很女人。她的美不算健康,可似乎能夺人心魄。她在同龄的女孩间,很容易就脱颖而出。卷尔这种对相貌要求顺眼就好的人,初见罗思绎的时候,目光都在她身上流连了好久。这屋里随便哪个女生都各有千秋,可罗思绎最动人,反正卷尔是这么觉得的。 "那我怎么办?明天不是要顶着鱼泡眼出去了啊!"卷尔是真苦恼,可惜了她们赞助的面膜,自己睡不好,皮肤怎么会好?!原计划是早起去洗澡,不知道会不会晕倒。她的血压早上的时候总是有点儿低。打算得再好,看来都要被她自己给搞砸了。 "没事的,"罗思绎刻意放低的声音似乎有安定人心的力量,"你们又不是认识一两天,也不是要相对一两次,总有机会给他看你的最佳状态。" "也对啊,我装一次行,装两次行,要我次次都这样,不要了我的小命了!"卷尔真想放下包袱,旋即又有点儿不好意思地说,"可是,明天很重要啊!"她是想明天和高莫表白,她等这一天等得太久了。她不知道自己确切动心的时间,可似乎每年过年敲钟时候许的心愿,就是要永远和高莫在一起。怎样才能永远在一起呢,她长大以后慢慢知道,做他的女朋友、成为他的妻子、成了他的家人,就能永远和他在一起了。 她以前不说,是觉得没同他站到一个高度,还没资格表白。现在她终于跨进了有他的这个校园,自己都觉得是跨出了历史性的一步。此时不说,她怕她的勇气在等待与怀疑中会消耗殆尽。高莫给她的感觉始终是那么近又那么远,她几乎知道他的所有事,但却不敢说自己真的有多了解他。 "冲杯牛奶?"罗思绎建议。 "喝了怕会去厕所,更睡不好。" "听CD?" "我听了一会儿了,听那些歌词就更紧张。" "噢,他就那么可怕?" "本来还不那么可怕,可是分开了两年,现在我又别有所图,就觉得他有点儿怪兽的感觉。我一闭上眼睛,他的模拟形象都是怪兽一样的。" "你别有所图,不应该你是怪兽?" "嗯,"卷尔老实地回答,"我是小怪兽,他是大怪兽。" "小怪兽要吃掉大怪兽?"罗思绎逗她。 "要是能吞得下就好了。"卷尔说着,不知道是因为夜里饿了还是怎么回事,还忍不住咽了一下口水,本来细微的声响,被静寂放大了数倍,连她自己都觉得好大声,忍不住缩了一下脖子,掩饰了一下。 罗思绎轻笑出声,"你未免也太心急了。"罗思绎不知道陆卷尔的这份心意对方会不会珍惜。可在她看来,男生多是不大看得上找上门的买卖的,可能是因为缺乏挑战,失去了征服的乐趣,或者是来得太轻易总会有货不对板的担心,而暗恋他们的女生,往往就是他们年少时遇到的第一笔这样的买卖。 "心急吃不了热豆腐?" "心急怕是什么豆腐都吃不着,还白沾了一身的豆子腥。" 罗思绎的话似有所指,但卷尔在和她对话间,觉得眼皮渐沉,只应道:"怎么会腥呢?他的味道和他的人一样,那么清爽。" 卷尔说完就沉沉睡去,罗思绎见她再无动静,也不再说话,心里对卷尔竟然隐隐生出羡慕。那个一直让她看到清爽一面的男孩子,应该也是真心对她吧! 凌晨才勉强入睡的陆卷尔自然是没能早起。闹钟的狂响和同屋人陆续的起床,都没能打断她的美梦。大家都犹豫着要不要叫醒她,屋里的喇叭已经响了起来,"陆卷尔,陆卷尔,415,陆卷尔在不在?"门卫阿姨的大嗓门骤然响起,把她们几个都吓了一跳。再看陆卷尔同学,还抱着她的枕头睡得很投入。 "在,在!"何布替卷尔应了一声,"她马上下去!" 孙木南看看卷尔,只好说:"我叫她,你们谁下去和高莫说一声吧。"她们当然对高莫的名字耳熟能详,但这么快就能正面接触也是没料到的。 何布马上举手,"我去吧,让他一个人站那儿等着不好。" 罗思绎躺在床上还没起来,"等着不怕,怕的是被你吓跑。"何布的性格有点儿鬼马,一般人真是领悟不了她异于常人的幽默。 "我们俩去吧,"楚菲萍说,"我和小舞刚好要去吃早饭。告诉他多等一会儿是吧?"她和齐舞两个人都是很爽快的个性,所以常常一起行动,步调很一致。 何布马上说:"我也去,就让我近距离看看这个高人吧。" 孙木南说:"快去吧,帮我带个鸡蛋回来。"她已经在推卷尔了。这个陆卷尔,竟然把她的手推开,翻身到床里继续熟睡。 她没办法,只好凑到卷尔的耳边大喊:"陆卷尔,高莫来了!" 卷尔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你说谁来了?" "高莫在楼下呢,你快起来吧。"孙木南扶她坐起来。 陆卷尔骤然清醒,抓起床头准备好的衣服,就往自己身上套。 "别急啊,你的扣子扣错了。"孙木南完成叫醒任务,坐在桌边看她胡乱地穿衣服。 卷尔低头一看,可不是,看来所有的预演都是无用的。穿衣、洗脸、刷牙、穿鞋出门,总共没用上十分钟,因为她没梳头发,她只是用手拢了几下,扎上就下楼了。她三步并做两步地下楼梯,最后几阶都是直接跳下去的,可就是这样还是觉得楼梯绕啊绕地怎样都下不完。 她跳下最后三阶,刚要向外面跑去,就被人抓住手臂,"下次不许这么跳,危险。" www.lzuoWEN.COM 第6部分 卷尔不知道抓住他的手是不是就能真的永远在一起,也不知道这样的牵手是不是暗含着承诺,所有的这些对她来说,都太过突然。尽管如此她还是定了定神,望向高莫,希望他能给她点儿提示,哪怕只是一个鼓励的眼神。可高莫依旧没有看她,似乎向前涌动的人群夺去了他的全部注意力,给她的是始终紧闭双唇的一个侧面。 仰望了这么久的这个人、追随了这么久的他,现在只要抬抬手,他就唾手可得。卷尔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迟疑,别扭矫情得让自己都着急。可是看着他那么严肃的样子,卷尔就觉得有点儿怕。是的,她有点儿怕。 不管了,先抓住再说,不然要后悔的。卷尔忽然间就想明白了这个很简单的道理,伸手去牵高莫的手。 就在卷尔感觉自己的手已经贴到高莫的手的时候,她突然被一股大力拉走。当扭着身子回头张望的时候,她就看到高莫也被向前移动的人流带走了。他们的位置在前排,所以本来是走在后面的,但是各院系学生会帮忙的工作人员现在向外走,虽然人数并不太多,可一起向外挤竟然也声势浩大。 "陆卷尔,你怎么先走了?你们宿舍的那几个姑娘到处找你呢!"拉走她的是校团委的王老师,五十多岁,听说孩子在国外留学,对学生特别好。她总是笑眯眯地管女生都叫姑娘,管男生都叫小伙,特热心的一个女老师。这段时间她负责组织排练,和她们都很熟了,尤其喜欢孙木南,好像有意要她课余时间到团委帮忙。 卷尔有点儿懊恼,但又不好在王老师的面前太表露出来,"王老师好!我以为她们回宿舍了呢。她们呢?" "在后台商量明天会餐吃什么呢。" "会餐?" "这次参加演出的人员,学校给每个人30元的补贴,大家的意见是搞一次会餐,就不发给个人了。不过众口难调,都七嘴八舌的,也没个准主意。我出来跟负责这里的老师打个招呼,让他先下班,我留下来锁门,好让他们多闹一会儿。这不,我就找到你了。" 卷尔有些无奈,这都什么跟什么啊!她们谁是能说出去哪里会餐的?!罗思绎和孙木南算是本市人,可一个懒得管这些事,一个太明白事理,根本不会自作主张,不知道都在那里跟着掺和什么呢,还害得自己也被拖了回来。 她跟着王老师走进后台,果然所有参与演出的人都在那里。卷尔找到孙木南她们,就靠了过去,"你们凑什么热闹呢?"她其实并没什么心思真的探听什么,但看她们一个个的表情都很精彩,伴着窃窃私语状,似乎有什么好戏正在上演一样。 卷尔拉拉坐在最外面的罗思绎,"这是干嘛呢?" 罗思绎拉下卷尔的手握住。她的手冰凉,让卷尔不由得打了个寒战。"没什么,台上的主持成了台下的主角。" 卷尔闻言看过去,丁未和姚笙靠得很近,旁若无人地在低声谈笑,时不时地还用手挡住,咬咬耳朵。看来这次晚会幕后一样成功,打造出一对璧人。"哦,挺好。" "好什么啊,我刚刚听说姚笙有喜欢的人,矢志不渝,多少人的进攻都被她化于无形。这个丁未估计也没戏。"何布马上贡献她刚刚打探到的消息。 "难说,丁未不也是很受欢迎吗?高中时把我们学校的女生迷倒一片呢!"孙木南道。 "我看他还嫩了点儿,胜算不大。"齐舞有点儿老气横秋地说。在她眼中,同年级的男生就是幼稚。 "你们怎么看出来他要追姚笙?"卷尔有点儿纳闷,这个丁未向来自来熟的,感觉对女生殷勤可能就是他的习惯,不能乱给他扣帽子,否则随便哪个女生他都有意了,包括她自己。 "这还用看么?"楚菲萍插了一句,"除了主持的时候必须要面对观众,其余的时候他的眼睛就长在姚笙身上一样,哪看过别人!你竟然没看出来?" "我没注意。"卷尔老实地点点头。其实这也不能怪卷尔粗心,她们几个都有过被追求的经历,对男生的态度也敏感得很。单就丁未眼中似乎世界上只有姚笙一个人的那种狂热劲儿,自然可以看出点儿什么。可在卷尔看来丁未就是那样的人,容易对别人热情,不分男女,也不看场合的。 卷尔已经把丁未当成朋友,不由得有点儿替他担心,"你们觉得希望不大啊,我觉得他们看起来挺合适的。" "别人看着好不好有什么用,不喜欢的话,谁能拿他怎样。" 罗思绎说完松开卷尔就起身要走。卷尔眼见王老师正和别人说话,忙拉住罗思绎的手就势说:"我们先走了。"此时不溜,更待何时!她不知道高莫会不会在门口等她,被拉回来听了一段不知下文的八卦,真是无妄之灾。 礼堂外面,卷尔边走边看,没看到高莫的身影。卷尔脑子里都是疑问,他是看到她被人拉走还是以为他们只是单纯地走散了?会不会多心?现在人又在哪里? "磨蹭什么呢?"罗思绎本来是不耐烦开口多问的,但卷尔挪动得实在太慢,跟原地踏步相去不远。 卷尔犹豫了一下,"没什么。"刚刚发生的事情,她自己还没理出头绪,不知道说什么,也不知道该怎么说。 "我们去运动场坐会儿吧。"罗思绎忽然提议。 卷尔想去高莫的宿舍找他,在她看来,这似乎才是当务之急。可是罗思绎一脸的落寞,让她很难开口拒绝。何况前些天的那个晚上,是罗思绎在深夜安慰了心神不定的她,她又怎么好意思拒绝。而且见到高莫要怎么说?怎么做?已经错过了他递过来的那只手,不知道会不会失了牵手共行的时效。现在她不仅仅是懊恼了,更多的是苦恼。 "走吧。"卷尔挽起罗思绎的手臂,她相信自己脸上的神情,应该如她一般落寞,而自己的落寞中包含了心焦与无措。 运动场上,卷尔和罗思绎坐在看台最高处,看着在跑道上跑步、散步的同学,有独自一人的,也有三三两两的;有的是恋人,有的是一般朋友。那种平稳的步调,配合着旁边宿舍楼晕染过来的灯光和夜色,让人有一种置身画卷的错觉,又仿佛除了自身,周围的一切都在缓缓流淌。 "这里很舒服吧?"罗思绎忽然问。 卷尔点点头。 "没上大学前,我有时会来这里一个人跑上两圈,跑到脱力了就让自己栽倒在草坪上。我跑的时候也知道,即使是这么努力地跑,也只是兜圈,永远也到不了我想去的地方、到不了他身边,除非他肯站到我的跑道中。" "你向他跑过去不就行了?既然你想,就把他的位置当做你的方向呗。" 罗思绎摇摇头,"你的方法在我这里行不通的。他一直就在旁边,我还怎么跑过去?一步的距离可就是怎么也跨不过去。" "罗思绎,"卷尔想了想,还是开口,"要是他主动跨过来呢?" "我看不出有那个可能,他的姿势怎么看都是要向别人迈进。"罗思绎说着,轻笑了一下。年轻的烦恼似乎很容易在自我解嘲中被冲淡一点儿,也因为人生似乎才刚刚起步,心底总还揣着希望。 "是有这个可能的,真的。"罗思绎的话倒是触动了卷尔。她和高莫之间可能就是一臂的距离,或者只是一只手的距离。她从来没想过他会主动跨越这个距离。只可惜他伸手过来,自己却没握住。她用手指缠着自己的头发,缠住、松开,再缠住、再松开,她的心和她的头发一样乱蓬蓬的。卷尔很想和罗思绎说说今晚的事情,她觉得她会懂。只是不知道以她现在的状态,她有没有心情听。 "高莫主动了?"罗思绎果然冰雪聪明。 "算是吧。"卷尔这会儿才渐渐体会到有种喜悦在心中升起来,似乎离开了他的身边,才敢慢慢相信那是真的。 "陆卷尔,你真幸运。"罗思绎由衷地说。那个高莫听说跟老僧入定一样,谁的青睐都不为所动。之前还担心卷尔会受挫呢,现在看来他可能是心里早就放了个陆卷尔,没别的想法而已。 "幸运吗?"卷尔不安地挪动了一下自己的身子,举起刚刚高莫握过的那只手,"我好像把幸运断送在我自己手上了,唉!" "怎么说?" "他是主动了,可没等我来得及回应就被王老师抓走了。再出来时他已经不见了。" 罗思绎马上站起来,"走吧。" "去哪儿?" "找他啊,继续回应啊!" 罗思绎雷厉风行,卷尔反而迟疑了,"也不急在一时吧。" "莫等闲,空悲切。"罗思绎甩下一句话,就径自先走了。 高莫宿舍楼下。 陆卷尔虽然忐忑,但上楼时还强自镇定、旁若无人。她前几次去找高莫,已经有些熟门熟路了。她不需要登记,收发室的老大爷就会很亲切地笑着说:"找谁啊,快上去吧。"她没想到,这次竟然一点儿都不顺利,上到一楼一半的地方,就被一个大爷从后面追上,强行拉了下来。收发室的老大爷换了个人,说话口气很凶,关键是口音很重,他大声嚷了半天,指指点点、比比画画的,卷尔还是没弄清楚他为什么不让她上去。 "咦,六壶水?" 卷尔正觉得头大呢,有个声音插了进来。她抬头看看,也算是认识的人,就是那位侯委员。 "找丁未吗?我,我上楼帮你叫,女生不让上。"侯维源知道自己刚刚一时说走嘴,把他们在宿舍胡扯时给这个女生起的外号给说出来了。当日她在底下对着他的架势,他可还记忆犹新呢!再杠上,他还得败下阵来。所以,他没等卷尔答应就一步跨几阶地上楼了。 那个老大爷见有人上楼帮着叫人了,就指着门口让卷尔到那里等,自己便回屋了。一个说不清,一个根本不给她机会说,卷尔也没办法,只好到门口站等。这个时间,也不知道丁未回来没呢。这位侯委员看来体力很好,他不辞劳苦地愿意跑上跑下,她也没有办法。六壶水?!别以为刚刚那个大爷声高,她就没听清楚,丁未他们宿舍拿她当笑料为生活添姿彩啊!这笔账以后有机会再算! 好一会儿,那个侯委员才气喘吁吁地跑下来,"丁未好像还没回来呢。附近几个宿舍、水房、厕所、活动室我都找遍了,也没看到他的人影。" 卷尔等他的气喘匀了,才说:"我不找丁未。" "啊?那你找谁呀?"侯维源嘟囔着,"不早点儿说,我在走廊里喊他那么久,别人都问我是不是孩子走失了。" 这么严肃认真的时刻,卷尔还是被侯维源逗得笑出声来。 "我找321的高莫。" "321,不是就住我们楼上?我们是221。" 这栋宿舍楼的一层是半地下的,因此二楼就是最低的楼层了。卷尔不自觉地翻了一下白眼,就上了半层楼梯,却用了这么久,这个侯委员同志看来真是对丁未进行了地毯式的搜索。 侯维源也不用卷尔下一步的指示,马上说:"我这就帮你叫去,高莫是吧!"他说完又风风火火地上楼去了。单看他上楼的架势,根本就像是要爬十几层一样,运足了力气。 被侯维源这么一掺和,卷尔的紧张感彻底被他卷走了。她只要在这里等着就好。 果然,不一会儿侯维源跑下来,"他们宿舍说高莫不到关门前五分钟是不回宿舍的,让你到实验室找他。" "麻烦你了。"她认真地谢过侯维源,一时间有点儿不知道该往哪里去的感觉。高莫实验室的那栋楼,白天她或者还能找到,可现在夜色深沉,每栋楼看起来都差不多,如果一个个找下去,估计天也就亮了。 她走了几步就听到后面有脚步声追来,"还是我陪你过去吧,这个时间那边有点儿黑了。"侯维源的这句话说得速度特别快,中间都没有喘气。 "不用了,我不确定他在哪栋楼,也不记得他的实验室名字了。我哪也不去,就在这里等他。" 侯维源的脸瞬间涨得通红。他看着陆卷尔娇小的背影,用一分钟时间说服自己,只是基于关心同学、担心女同学的安全才要跟着去的。结果这个正义的理由竟然都没派上用场。他都不敢回头看楼上,那里不一定挤着多少个脑袋看热闹呢。"那,那你慢慢等吧。这里九点以后不让女生进,你下次找人就喊我,我帮你叫。"侯维源说完就自己跑回宿舍楼了,依然不等卷尔的回答。 关门前五分钟!卷尔一边赶着入秋以后更加凶悍、频频向她袭击的蚊子,一边苦恼地想,即使高莫进得去男生宿舍,自己却是绝对不可能进得去自己宿舍了。 "陆卷尔!"卷尔的肩头被重重地拍了一下,"你在这儿干嘛呢?" 卷尔不用回头,在这个校园里用这种力道跟她打招呼的,只能有一个——丁未。 "我等人。" 丁未绕到她身前,半蹲着和卷尔面对面,"有点儿沮丧啊。让我猜猜,你不是在等那个高莫吧!" 卷尔睁大了眼睛,"你怎么知道?" 丁未掩住他的脸,"你别瞪我啊,你这样用力瞪我,我总担心你的眼珠会不会不小心掉下来。" "你照顾好你自己的眼睛就行了,少操心别人的事情。我眼珠要是掉下来,我自然有办法再安上去,谁让咱眼睛大呢。" "你笑话我眼睛小,枉我还那么担心你,还想告诉你高莫的行踪。既然你这么不看重我们患难与共的阶级感情,也不照顾我脆弱的自信,没办法了,我走了。"他说完,好像还觉得不够劲儿,又回来加了一句,"你要是后悔伤到我了,就给我出钱吧,我割个双眼皮去。" 卷尔已经忘记了和他的谈话是怎么开始的,只觉得一股怒气直冲脑门,"不用那么麻烦吧,给我把刀,我给你割。" 丁未的眼睛是标准的单眼皮,但眼睛圆圆亮亮的,很精神。他见卷尔又火了,马上说:"我就是长得太高,脸太大了,才显得眼睛小,其实它的绝对尺寸还可以的,不信咱们比比,不比你的小。"他说着真的贴过来和卷尔面对面、眼对眼。那个瞬间,卷尔感觉自己要窒息了,没有什么绮思联想,只是一个人突然靠得这么近,她就下意识地停住呼吸。留下的唯一印象就是,他的双眼很亮、很深。 陆卷尔一把推开他,气得说不出话。但是几次交往的经验使她清楚,他没什么恶意,她不能认真地和他计较。"我信了,要论脸大,你的确无敌。" 忽然,起哄声、口哨声此起彼伏,卷尔越过丁未看过去,每个有灯光的窗口,似乎都有几颗头在乱晃,只是看不清各人的面目。刚刚的一幕,从他们的角度看过来,想是要多暧昧就有多暧昧。 再看看丁未,他不知道是被卷尔的话吓到了,还是被身后的反应吓到了,半蹲在那里一动不动,眼睛只看着卷尔这边。 "快走吧,不用你担心我的眼睛,也用不着你告诉我高莫的行踪,继续当你的大脸猫吧。"主角离场,观众才会散场,卷尔赶丁未快走。 丁未抬起手指着卷尔身后,"不用我告诉你了,刚刚他在你宿舍楼下,现在他就在你身后。" 卷尔难以置信地慢慢回身,高莫站在那里,一脸肃杀。 w w w. xiabook。comwww.lzuoWeN.COM 第9部分 "陆卷尔,415的陆卷尔有人找,在不在!?" 卷尔的外套还没脱下呢,就听到楼下阿姨在喇叭里大喊。 "在,马上下来了!"卷尔忙回答。 何布坐在桌边听英语,突然拉下耳机,"小忙人,回来给我带袋面包呗,怎么一学习就饿得要虚脱了一样呢?"后面的话完全是她个人的感慨,因为她又把耳机塞回去继续她的托福听力了。 卷尔把手伸过去,做了个"没问题"的手势,转身跑出去了。她的直觉告诉她高莫去而复返,不知道是不是有什么事情忘记说了。 卷尔跑到楼下,在刚刚分开的位置没有看到高莫,有点儿意外,正四处张望呢,肩上落下重重的一掌,"陆卷尔,被我抓到了吧!" 卷尔的反应也不慢,她头也没回,只是脚跟向后撤了撤,瞄准他的脚猛地跺下去,待某人自救地跳开去,她才转过身,"抓我干嘛,我又不欠你钱。" 丁未单脚跳到花坛旁边,马上坐下挽救他的形象,"不欠钱吗?不欠钱你躲什么躲。" "你不也躲我!" "我说妹妹,我是为了谁啊!一看到你是佳人有约,我都恨不得隐形。"丁未夸张地说。不过他承认他的确有点儿紧张过度,有什么啊,就该大大方方地过去,该干嘛干嘛。现在弄得做贼心虚一样,不是大丈夫所为。 卷尔笑起来,"知道自己有缺陷了吧。" "是啊,所以这不来求你了吗?"丁未不介意卷尔同他开玩笑,反而很好脾气地应着。 "别求我,我也不会隐身术。"卷尔一见他说有事,连忙不给面子地挡回去。他的忙可不是那么好帮的。 "陆卷尔,帮帮忙吧,就是出个海报。弄完了,我请客,地方随你挑。" 丁未现在在校学生会的秘书处,本来这些事可以找宣传部配合的,但两个部门要协调时间,还要商讨细节,那边出的人,每次又都不固定,所以让丁未觉得很不方便。陆卷尔呢,总能在第一时间明白他的想法,做出来的东西也很合他的心意。上次的海报,她的设计是黑色纸上金色的大字,贴出来后,竟然吸引很多贴小广告的跟着贴上去,可见有多吸引眼球了。所以这次他还是来找陆卷尔了,虽然知道十有八九要吃闭门羹。 丁未见卷尔那表示拒绝的手又要举起来,抢先开口了,"咱就明说了吧,我哪里得罪你了,先在这里跟你赔个不是。今天这事儿是十万火急,你要是不帮忙,晚点儿我就只能把自己贴上去了。你就可怜可怜我这个一心为公、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的人吧!" 丁未把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卷尔怎样也不好意思当面拒绝了。她知道丁未今天话虽然说得很低姿态,但事实上还是很强硬的。他摆明了知道卷尔不好意思推托,她有时间跟男生在楼前站着聊天,就没时间帮他干点儿正经事吗? "这都几点了,现在去选纸、设计、画好、写好,还不得半夜了啊!"卷尔让步,提到实际的问题。宿舍的桌子没那么大,所以不可能带回来弄。 "今晚你就先写一张贴出来,另外的明天再赶。" 陆卷尔这次是真的瞠目结舌了,什么跟什么啊,她说的就是一张。弄了半天,他还要好几张。 "我是复印机吗?你打算让我写多少张啊!" "最少也得六张,教学楼、宿舍、食堂、图书馆,还得挑主要的贴。我觉得你可以按你的喜好创作,不需要每张一样。" "那就明天一起写。"学生会有那种大的台案,能平铺下几张纸,流水作业好了。 "今晚出一张吧,江湖救急啊!"急不急的还不是他一个人说了算,丁未也是看出来卷尔今晚的心情好,所以才死磨硬泡,非要把她重新拉下水。 说来也怪,卷尔看着丁未的眼睛,真就不忍心一口回绝,只好找理由再努力地坚持一下,"我答应了要给何布买面包呢……" "走吧,走吧,一会儿回来,我请你们全宿舍的人吃。"丁未说着就推着卷尔走。 "你的字也不错,干吗不自己写?"卷尔推开他,问了个问题让他回答。 "我怕他们发现我是全能型人才,更加不放过我。"见卷尔翻白眼,丁未很乐地说:"陆卷尔同学,我给你提个建议,遇到男生吹牛的时候,你的眼神,呶,应该直直地看向这里,对,"他引着卷尔望向他的脸,"就是这里,然后表现出极其崇拜的样子,千万不要把眼睛往上翻。" 卷尔从善如流地接道:"嗯,我记住了,下次晚点儿再去看你吹上天的那些牛。" 一句话,逗得丁未趔趄了一下,"有日子不见,你对付我倒是多了不是一两手啊!" "嗯,闭门练功来着。"丁未提到不见面的茬儿,让卷尔马上想起了求而不得的罗思绎,心里多少有点儿替她不平,语气上也就冷了下来。 丁未哪能猜不出中间的缘故,陆卷尔天天跟罗思绎双入双出的,好得跟一个人似的。他跟罗思绎之间的事情,他没说过,是他觉得人家女生没有提的意思,他一个男生就不该说三道四。如今虽然不知道罗思绎跟陆卷尔说了什么,但突然摆出断绝往来的架势,总是跟她的影响分不开。他想了想,还是没解释什么。朋友相交,靠的是投缘、对脾气。他已经释放出了足够的善意,如果陆卷尔还是为了这个那个要跟他划清界限,那也是没办法的事情。他想到这儿,讨好的心被心里的傲气冲得淡了,也不再开口说话。 两个人都不说话,闷闷地在路上走,卷尔很快就觉得特别不自在。今天见了高莫,受到很大冲击,她其实是很想说点儿什么、表达点儿什么的。所以明知道不该问,明知道没人希望她问,她还是开口了,"丁未,小罗多好啊,你怎么就不能考虑一下?" 丁未果真皱起了眉头,"怎么,要一张海报换一个问题吗?" "好!"卷尔也痛快,她实在是很喜欢罗思绎,很自然就认为所有人都该跟她一样喜欢。既然丁未不能跟姚笙在一起,那么小罗不是该有机会吗?可偏偏这两个人始终形同陌路,要是他们能够像朋友一样相处,卷尔也就不想这些了。可他们非要装作不认识,这就是有些特别和故意在里面,说不定还有救呢?她说不好,只是总会隐隐地这样感觉。 "她是个太认真的人。"丁未只说了这一句,就不肯再说了。 卷尔更加疑惑了,难道认真不好,还不是真的喜欢?!否则不当一回事谁会认真呢!过了很久很久,卷尔才明白,丁未的不要认真的人,究竟是指的什么。他的认真和执著,从来不用在感情上,所以任何一个对他如此的人,都会让他觉得有压力、觉得疲惫。他享受别人因他而快乐的这种满足感,却一点儿也不想要因他伤心流泪的那种沉重。对朋友倒是无所谓的,义字当头,两肋插刀都行,何况是分担些心事。但是对陪伴他的另一半,他却很介意这一点。这倒也不能批评他自私,他就是这样的人,他始终觉得在一起就是为了开心,所以两个人都有义务自行调整情绪。他对于那些因为他一句话、一个动作就有很大反应,而且往往不是好的反应的人,都是敬谢不敏的。 "有你后悔的时候。"卷尔恨恨地说。遇到个完全不识货的,再推销就掉了自己的价儿了,她也就不肯再说了。 "没有问题了吗?"丁未一副欢迎垂询的样子,"多问几个,我这儿可以记账的。" "没。" "有你想问的时候。"丁未信心满满。 卷尔刚刚没有翻成的那个白眼,这次终于运足了力气砸过去。这个人看不出哪里好,却真的很知道怎么调动人的情绪,对着他,心潮澎湃那是必然的。 一张、两张乃至无数张,一旦开了头,陆卷尔真的算是无法抽身了。为了力求宣传到位,有时候她还被要求参加他们的会议。陆卷尔经常抗议,但是十次有九次无效。有效的那次,就能看到丁未龙飞凤舞、毫无章法的大字四处乱飘,让陆卷尔都深觉丢人。 "你的字不错啊,怎么就不能好好儿写?还有,我忙的时候,你找宣传部的人帮个忙呗。我们班的姜岚就在宣传部,字写得比我好多了。"陆卷尔一边写,一边说着,难得今天丁未肯老老实实地在这里陪她。以前大多是活儿丢给她,确定没什么遗漏的问题后,他就没了人影。 "我那个字是在硬笔书法的速成班学的,结构啊、起落什么的都是有模式的,跟你们实打实练过的没法比。"对宣传部的问题,他是三缄其口的。明明都是公事,可每次出面都弄得像是他自己求人,求一个他也认了,可往往是招来一群,绝对是后患无穷。所以他宁愿求陆卷尔,能保质保量完成任务不说,还没有任何要求,纯帮忙的那种。 丁未点了根烟,坐得远了点儿,又开口:"你进秘书处的事情,团委已经批了,回头我给你配把钥匙,你把你的联络方式在这里备案一下。咱们是每周三晚上六点的例会,你别迟到。" 卷尔咬牙坚持着写完最后一个字,不是她脾气好,是写坏了还得她返工。她刚撂下笔,火就上来了,"我什么时候要进秘书处啊,你就惦记着合法使唤我吧!"要进也是进生活部啊,检查个宿舍卫生什么的,那多威风。 "你不识好人心了吧。我是不愿意跟宣传部打交道,可你同学不是在那儿吗?你进来以后,真的再有这样的活,你完全可以公事公办地联络他们,哪用得着你再动笔。你这本事,也就是预防个万一。晓得没?" 卷尔没理他,拎起包就走。听着像是那么回事,但她总觉得哪里不对似的。这个丁未对别人好不好她是不清楚啊,可算计起她来真是不遗余力。她的担心不是没道理的,秘书处本来就不是个闲散的衙门,几乎要负责校学生会所有事务的组织协调工作,有时候还要负责外联。进了那儿,就算是掉进沟里了,想独善其身,想有私人时间,那是不可能的。当然等陆卷尔清醒地认识到这一点,想撤时,也是不可能的了。 临近圣诞,学校里到处都摆着圣诞树,贴着圣诞老人的贴图,还挂着成串的小星星一样闪啊闪的灯,洋溢着一种欢乐的气氛。 高中的时候,圣诞是没有假期的,所以圣诞的节目往往就是互赠贺卡,再没有其他了。没想到到了大学,圣诞节倒是被当做正经节日来过,各宿舍楼下都写着:拿学生证可以进楼,凌晨两点关门。 对于这个夜晚的到来,415寝室早有计划。她们已经经过讨论,放弃了数个备选联谊寝室,最后确定了本院的一个男生宿舍。原因很简单,辅导员找孙木南谈了几次,主题是多增加与本院系同学的沟通和交流,实际上就是一句俗语:肥水不流外人田。她们几个对此并没有什么意见,图个热闹而已,跟谁一起庆祝都一样。 圣诞这天一早,卷尔就在楼下见到了高莫。高莫从S市回来以后,他们见了几次。但就这几次见面,也是排除了万难才终获成功的。那时候宿舍还没有装电话,所以他们要么约时间,要么就是上一次见面说好,要么就是直接到宿舍楼下找,找不到的话就得等。他们两个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总是遇不上,甚至还会各等各的,空耗一个晚上。后来他们只好约定,谁也不等谁,有事留言,没事就改天再找。 "今天挺早,"高莫看了看时间,"是要去食堂吃饭吗?" 卷尔摇摇头,"我是想去找你,"她把手上拿的东西递过去,"给你的,圣诞快乐!" 卷尔上次收到高莫的笔记本,才突然想到,她也没送过他什么礼物。所以想了又想,选了又选,她买了支钢笔送他。虽然有点儿老套,但胜在实用。礼物上交,卷尔盯住高莫的表情,她真怕应了小罗的话,既毫无新意,又毫无心意,准会让人丢回来! 高莫接过来,"都期末了,还乱买东西,钱还够花吗?"说完打开来看了看,掩不住嘴边的笑意,"我的摔坏了,正愁考试用什么呢。" 他没说"谢"字,可他说需要,比说多少句感谢、喜欢都强。卷尔也美滋滋的,"用得上就好。找我有事?" "晚上去看电影?"高莫问她。 "今天人会不会很多啊!"卷尔也听说大礼堂会播经典浪漫电影,但是她们几个都觉得赶这个时节跟双双对对的去挤,一定是要付出很大的代价的。 "去K大看,我买了票。" 卷尔突然有点儿紧张,"几点开始?我们晚上跟联谊寝室有活动。"事实上,她要表达的并不是她可能没有时间,只是紧张导致的实话实说。能不紧张吗?高莫最近不大管着她了,少了那份压力,陆卷尔对高莫的心思又活泛起来。虽然知道还算不上是恋人,可总有点儿超出旧友的暧昧和甜蜜在里面。 "晚上九点。"高莫微皱了皱眉,原来陆卷尔的圣诞安排里面并没有他,一支钢笔就打发了。 "这个时间没问题,我到时去哪儿找你?"跟联谊寝室的聚餐定的是六点开始,估计九点前怎么也吃完了。 "我在你们宿舍楼下等你吧,八点十分见。" "没问题!"陆卷尔哪知道,答应得好好儿的,未必就能真的做到。 她们晚上到了男生宿舍,还没聊上几句呢,啤酒就摆上桌了。这些男生连杯子都没准备,每个人前面立一瓶子,可把卷尔她们几个愁坏了。开始的时候,她们当然是谁都不肯喝的。男生就提议讲笑话,规则看起来也是很照顾女同学的。如果女生有一个笑了,她们就都得喝,但如果的确讲得不好,没一个人笑,那就讲笑话的人自己喝半瓶。 他们屋叫姜海的男生先开始讲。卷尔她们几个互相看了看,都拿定主意,不论说得多热闹,也绝对不许笑,坚持不住那可是要连累姐妹的。 本来大家等着听的是笑话,没想到姜海开始讲故事了,讲的还是《西游记》的故事。她们几个听着听着就放松了警惕,等他有模有样地学那个偷袈裟的老和尚说话的时候,也分不清谁先谁后,她们都笑了。 姜海一见大功告成,马上举起他的酒瓶,"来来,我陪你们喝一口。" 孙木南她们几个都不是忸怩的人,喝一口就喝一口吧,虽然对着瓶喝有点儿不雅观,也都拿起来就喝了。卷尔闻了闻觉得啤酒不算难闻,所以也凑上去喝了一口,嗯,味道也还凑合。 有了良好的开局,后面的进展就顺利了。男生都各展所长地讲笑话,中间齐舞还出了一个沙漠里的爱情的心理测试,测试加讨论下来,气氛更是好得不得了,十几个人很快就亲近起来。 卷尔她们没有喝酒的经验,当然没觉得之前定的规矩有什么不妥。但是事实上是那边每次只出一个男生跟她们六个喝,几轮下来,她们这些没沾过酒的、酒量清浅的都有了醉意。 卷尔开始的时候还注意着时间,可每次看表,时间都还早,也就放心了。后来,她不知道怎么就困得不行,左右看看,大家都忙着说话、忙着喝酒,小罗干脆拎着瓶子不知道跟谁喝去了。卷尔只好把手臂搭在桌子上,想着只要趴一下就好,可这么想着就睡着了。 等罗思绎发现时间来不及了去叫她的时候,卷尔还有点儿头晕晕地不知道是什么情况呢,"几点了,结束了?" "九点多了,表在你手腕上你问我,快点儿跑回去!"罗思绎是知道卷尔的约会的,所以把表都借给她了,就是想让她自己看好时间,提前点儿溜走。 卷尔猛一下清醒了,"好!"说完就往外跑。快跑到宿舍楼的时候,远远地看到高莫的身影,卷尔才觉出来腿酸软得厉害,不知道这一路是怎么跑过来的。 高莫等她跑到面前,转过身体正对她,"已经来不及了,你不用跑这么急。出了汗,会感冒的。" 对着在这种情形下反而和颜悦色的高莫,卷尔觉得自己的舌头都有点打卷儿了,"对不起,我刚才睡着了。不是才过九点,还来得及,咱们现在就去。"她说着就想向外走。 高莫拉住她,"来不及了,我已经把票送人了。" "送谁了?" "不认识。快九点的时候,在这儿看到的,随便就送了。" 卷尔很难想象高莫会在路边随便送东西给别人。"你就不能再等等我吗?我不是故意晚来的……我今晚就不该跟她们去,是吗?" 高莫很想给她一个确定的回答,不论是肯定的或者是否定的。但最后他只是拍拍她的头,"见到你我就放心了,早点儿回宿舍休息吧。"她在考虑该不该,可始终还是怕他不高兴,这跟他要的实在是差得太远。 "你别走,别生气了,要不明天我请你看吧,还请你吃饭,我知道有个饭馆很好吃。"卷尔极力想补救,可高莫连表情都没有,她也不知道怎样做才能让他消气,只好胡说一气。 "我怎么会跟你生气,也不是第一天认识你,也不是才知道你总是漫不经心。"高莫说完,真的挥挥手走了。这是卷尔印象中,他第一次先离开。他没有给卷尔时间去辩驳关于是否漫不经心的问题,也没给卷尔时间去确认他到底生气没有。他就那么走了,在萧索的冬季、在到处都是热闹的圣诞装饰的校园中,一个人头也不回地走了。 卷尔当时并没有觉得他这次走和以往真的有多大的区别,甚至没觉得比上次牵手未成更严重。相反她自己还觉得有点儿委屈。她真的是很期待能跟高莫去看这场电影的,甚至还虚荣地向罗思绎借了个胸针别在外套上,因为这个胸针有点儿光就会亮闪闪的。在那时的她看来,这简直是神奇得不得了。准备了那么多,只是迟到了,就能把她前面花的心思,前面的准备都抹杀吗?以前他就总说她漫不经心,总是随随便便就给她定性。那个时候她并不觉得多反感,毕竟他也是督促她更努力一点儿。可现在的情况相同,她明明是用心了,他不能因为一点点不如意、不顺心就全盘否定她啊! 那时她还不懂得,要求高等于太在意,那时她也的确不会恰如其分地表达她的用心,不论够不够多、够不够重。 www.56wen.COM wWW.7WeNXuE.coM 第12部分 丁未坐在堤岸上看着身前身后黑压压的人群,不禁长舒了一口气。这么多的人竟然就塞在一辆车里拉过来了,不得不佩服大家吃苦耐劳的精神。 这会儿是会餐刚刚结束,自由活动期间。丁未望着不远处同他状态极其类似的陆卷尔,不由得心情大好,"怎么不跟他们划船去?" "我还想留点儿力气回去挤车呢!"卷尔把包往身后一丢,枕在上面,休息要紧啊!忽然她想起什么似的把包从头下抽出来,翻出一样东西丢给丁未,"给你吃。" 卷尔给丁未的是罗思绎给她带的火腿肠。刚刚他们俩安排好事情上桌的时候,桌上已经杯盘狼藉了。丁未虽说是个没什么太多讲究的人,但他有个小毛病,就是不能吃剩菜。出去吃饭的时候,他只吃头几口,然后就基本不动筷夹菜,要么喝酒,要么猛吃自己碗里的饭。所以今天的那一桌他们精心安排的好菜,对他来说是只能看、不能吃的。陆卷尔跟他认识了这么久,多少了解一点儿。眼看着他什么都没带,也什么都没吃,想来应该是饿着呢,所以才日行一善,贡献自己的存粮。 丁未接住,竟然只有拇指粗细、手掌长度,完全一根袖珍小香肠嘛!"还有别的吗?"饿归饿,这点儿东西吃下去,吊起胃口来,搞不好会更难受。 卷尔闭上眼,"没了,找别人要去吧。" "找谁?" "你不带了很多人来吗?" 丁未马上揪开香肠闷头吃,不出声了。是啊,今天搞得完全超员,他要负上大半责任。他各部走一圈,效果与目的完全相反,人数激增,以各部的新干事居多。而且女生都娇滴滴的,不管是真娇假娇,都让他不好拒绝。 在车上,曾毅很鬼祟地跟他说:"有你的,一天的春游,弄得有声有色啊!"在"声"字和"色"字上,他还有意地加了重音,车上女生时不时的惊叫,配合他略显龌龊的低笑,倒是相得益彰。不过曾毅很快就笑不出来了。他当时的目标是站到陆卷尔身边,这么远的路程,将卷尔护在身侧也是英雄救美般的佳话。没想到丁未坚定地挡在他前进的道路上,不论是明说还是暗挤,他都不为所动。 "你干嘛,哥们儿这次是认真的,行个方便。"曾毅不得已,只好开口求人。他也想就此表明态度,争取一个支持者,事半功倍嘛! "不行。" "呀,你不够意思啊,小时候白吃我家冰棍了。"曾毅的奶奶以前在胡同口卖冰棍,每次看到丁未,总会笑眯眯地给他一根吃。 "奶奶要过,我没二话。"言外之意是你过没门儿。 "嘿,早没看出来你还好管闲事了。"曾毅的声音并不高,同丁未认识不是一天两天,知道他上来拗劲儿,谁来都不好使。 "怎么是闲事,那是我的人。"丁未很随意地回了一句,说完才觉出来这么说话有点儿不妥。背后贴着的陆卷尔似乎僵了一下,才又随着车行晃来晃去。他想确认的时候,又觉得仿佛是错觉。丁未看了看左右,没有人听到他们说话,这才又放心地继续跟曾毅闲扯。 确实,当时车里很吵,他们俩身高在里面数一数二,又是在耳语,卷尔本该听不到的。可偏偏丁未说话的时候,有过一个下意识的动作,他回头看了一下卷尔,这样最关键的那句话,恰巧就落入了她的耳中。 不知道为什么,卷尔忽然就意识到他们是在说她,背对背的这个人,他在说她是他的人。她没有浮想联翩地试图把他的话深入理解,但是不可否认,她的心在听到的那个刹那,狠狠地紧了一下。仿佛是被谁用力地攥住,松开后慢慢地展开,却怎么也恢复不到原来的形状。 丁未躺在那儿没一会儿,就被人拉走了。卷尔慢慢睁开眼睛,但只轻扫了一眼周围,就马上闭上了。曾毅同学正大踏步地朝她走来,她不觉得会和此君有愉快的交谈,索性闭上眼睛养神。她不是有意辜负这里的湖光山色,实在是在山水边长大的她对于现代化设施齐全的这里,产生不了任何亲切的感觉,人满为患更是让她失去了亲近之意。她最近是太累了,精力全部被透支,本想装睡一下,却不知道什么时候真的睡着了。 卷尔醒来的时候,只觉得周围阳光明媚,却并不刺眼。她正在找回意识呢,阳光却像是突然从袋子里倒出来一样,倏地洒了下来,罩住了她。 "有在这儿献殷勤的精神,先去把你们部的那个杨秋弄回来。"那个叫杨秋的女生把船划得很远,已经到了集合时间,偏不肯回来。管理处的大喇叭也喊了,再不回来就得出动快艇了。丁未实在丢不起这个人,有人给他出招,他就忙过来找曾毅了。 "你们体育部的,喜欢动不动就把什么都弄得轰轰烈烈的?!"如果说刚才杨秋最多是让他有点儿无奈,看到曾毅光着上身,双手撑起他自己的T恤,只为给陆卷尔挡着阳光,他真是彻底崩溃了。 "我们体育部怎么了?我们这是积极、直接,不搞什么-爱你在心口难开-的那一套。"曾毅说着抢回丁未手上的衣服套上,见卷尔并没被突然的光亮打扰到睡眠,才撒开腿奔向湖边去了。 曾毅一走开,卷尔马上坐起来,刚刚为了保证眼皮不颤动,她觉得用力用得眼睛都有抽筋的倾向了,装睡真是个力气活。 "挺有情调。"丁未给了卷尔一句,跟过去帮忙了。 卷尔连叹气都省了,要怎么解释才好呢?刚才确实是睡着了,只是装了一小下而已。她好意思解释,也得有人肯信才行。算了,做了蠢事想要解决,只有一途,那就是装傻。 那个时候,她并不会预见到这种装傻会遮挡住他们的视线,不论是他的,抑或是她的;她也不会预知,这种无形中的认定,已经在丁未心中划出了一条界限,朋友妻不可戏。他可以以维护下属的名义阻挡曾毅伸过来的手,却不能在人家郎情妾意的情况下还去插一脚,那就是以照顾名义行破坏之实了。两个都是他的朋友,他没必要那么做。既然都有意思,那么他就乐见其成了。真成了也算是桩美事。 大一的最后两个月,对卷尔来说是快乐不觉时日过,仿佛此时才真正感受到大学生活的全部乐趣。 卷尔和曾毅已经很熟了,他不仅会经常出现在秘书处的办公室内,还会出其不意地出现在她的身边。比如全校一年一度的篮球联赛,循环赛时卷尔所在学院竟然与丁未的学院遭遇了。而曾毅作为体育部派出的裁判,正好做这场球的主裁,当然是不是凑巧,也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卷尔看看自己的学院,好不容易凑出来的阵容,同对方的身强体壮外加矫健灵活形成了强烈的对比。明知道这一场就是被虐,她还是实在不忍心看下去。孙木南还尽职尽责地在场边号召女同学给男队员加油,可卷尔看到别说别人,就是自己屋的这几个,眼神早飘到对面去了,哪里有半点儿气势如虹的风采。 "索朗上场吗?"卷尔问身边的罗思绎。他们两个如今常常二人行,关系尽管还没明朗化,但也是八九不离十了。 "他们院有的是特长加分进来的,好像轮不到他上场吧。"罗思绎回答,但眼神明显在对面的人群里找开了。 卷尔轻笑,也不说破。 "陆卷尔,你们院实力如何?"曾毅走过来,直截了当地搭话。 "不怎么样。"卷尔实话实说,这几个同学她大部分都不认识,但看他们配合了几下,总觉得很不熟练,磕磕绊绊的。再看丁未他们,有点儿行云流水的意思,不论是传递配合,还是个人带球突破,球似乎都乖乖听话,一点儿都不调皮,最后总会随着他们投篮的动作应声入篮。 "要不我黑哨?"曾毅为了讨卷尔欢心,管他入不入流,什么招数都祭出来了。 罗思绎是早就认识曾毅的,闻言鄙夷地说:"拜托你,追女生归追女生,你有必要这么没原则吗?" 曾毅哈哈一笑,"我这不是觉得黑哨你们也赢不了吗?不如送个顺水人情。" 陆卷尔觉得自己的脸不受控制地抖动了一下,这个曾毅是跟自己有仇吧,跑过来说这个,输赢自己都注定要被唾弃。 他人高马大,估计神经也粗得离谱,"真的,我可以他们一拿球组织进攻我就吹他们犯规。"他还在那儿认真筹划上了。 "然后我们院每次两个罚篮,如此消磨时间,直至终场?"罗思绎在旁边补充。 "对啊,是个好办法吧?" "对,是找揍的好办法。"罗思绎用手指指曾毅的身后,他身后两院队员已呈合围态势。 曾毅一转身,就见站在后方的丁未开口道:"陆卷尔,联络体育部让他们再派个人过来。" 卷尔撅了撅嘴,就知道不论是谁挑起的事情,倒霉的准是她。 "我去,我去!"曾毅一见自己的殷勤明显没献好,马上力求将功补过,"让边裁先上!" 卷尔见他跑着还不忘安排比赛,忍不住笑了。这个曾毅虽然追人的方式有点儿怪异,但总的来说还是个有趣的人。 "觉得曾毅不错?"罗思绎在一旁察言观色。 卷尔警惕地望望身边,这里可不是聊心事的地方,刚才太过引人注目了,此刻说什么都会被有心人听了去。 罗思绎摇头,这个曾毅还不如丁未呢,是个漂亮妹子他就惦记,追哪个的时候都像世界末日前一天,这陆卷尔遇到的都是什么烂桃花啊! 虽然当时没跟卷尔说什么,但罗思绎其实已经决定要提醒卷尔一下。 "这事儿你别管。"索朗听她提起后,表示不赞同。 "我不是要帮她做决定,只是把我知道的告诉她,让她多了解一些,有助于她客观地判断。"罗思绎知道不该一而再地干涉卷尔的私生活,但对曾毅她总是信心不足。 "这不是你该插嘴的事情。何况什么是你知道的?那只是你看到的而已,你的判断怎么就有助于她客观地判断?"虽然不愿意产生争执,但索朗有他的坚持,他始终认为感情是最最主观的,任何人都无法、也不该给什么所谓建议。 "这也不是你该插嘴的事情。"罗思绎没好气地回道。 索朗抽走罗思绎手上当摆设的那本书,"我只是希望你的时间多多用来想我,而不是去担心别的。" 一句话,就让罗思绎脸上的温度居高不下,"谁有事我就担心得多一点儿,这有什么好争的!" "只是你觉得她有事罢了,她未必需要你的指点。"见罗思绎又要开口,索朗摆摆手,"你不听我也没办法。我犯过这种错,这喜欢不喜欢的都是自己觉着的事儿,外人看的始终是外面。" 罗思绎还有很多话可以争辩,可是看到索朗难得一见的落寞神情,突然失去了辩驳的兴致,没再出声。 "何况,还夹着丁未。再好的交情都别拿这种事儿考验。"索朗又说。 "又有丁未什么事?"罗思绎不大高兴。 她同索朗讲到以前,是因为有一晚他们八点多从图书馆出来,外面竟然没有全黑,依然透着天光。她被索朗拖着手在林荫路上走,看着他脸上志得意满的笑容,她突然就跟他讲起了丁未,讲起了她曾经的心事。她是想要身边的人更了解她,或者只是不想他太过得意?可不论是真的想跟这个人剖白心事,或者只是愚蠢地用这样的心事去表示对他还不够在意,罗思绎知道意图挣扎,只说明已经被套住了。 她讲述的时候,很平静,像是在说其他人的故事。全部放下了?全部忘记了?都未必。虽然已经有过一次讲述的经验,不至于伤痛欲绝、泪流满面,可每段回忆、每个画面,还是会牵动一丝心绪,存在过了就谁也抹不去。 索朗说没说什么,罗思绎记不清了,只记得他小心翼翼地抱住了她。那个拥抱,仿佛拢住了晨光隔开了暮气,环绕她的,都是曙光。 那次的感觉真好,以至于罗思绎将那一次确定为她和索朗真正的开始。索朗对丁未这件事的态度,也很让罗思绎觉得贴心,他似乎觉得这件事跟他、跟他和她之间并没有必然联系,所以再没提起。可如今因为卷尔的事情,他把丁未拿出来说,就让罗思绎很敏感。 "这些人都是丁未圈子里的人。陆卷尔虽然是你的好朋友,但是她每天跟丁未在一起的时间比你只长不短。她跟谁比较要好,想跟谁亲近,那都是她自己的事情,你如果干涉多了,会让她很为难。" "为难什么?" 索朗拉起罗思绎走到楼外僻静处,"她会猜测你是不是还放不下丁未。我也会怀疑。" "不要小瞧人!"罗思绎马上反应过来,"是你猜测吧。" "我是不希望你再跟他们走得太近。"除去因丁未产生的隔阂,索朗知道罗思绎同其他人的交情还在,甚至跟丁未的关系也谈不上多僵。旧情复燃虽说是不大可能,但是总是有这样那样的联系,他看不出有什么好处。 "我是劝卷尔别跟他们混在一起,怎么就变成我跟他们走得太近了?" "不论你想如何去劝陆卷尔,你都会反复提到这些人,提起他们的事情,心思总是会绕在这上面。对她也一样,你提得少了,她可能反而不会跟他们深交;你说得越多,了解得越多,她越会觉得这些人很亲切。" 罗思绎停了一下,突然问:"你为什么不高兴,是因为我要管跟丁未他们有关的事情,还是因为我要管卷尔的事情?" 索朗说:"是你想管,我才提供点意见,我没有不高兴。" 罗思绎很生硬地拒绝道:"我不需要你的意见。"替她考虑还是替卷尔考虑她是分得出的。虽然她不介意约会带上卷尔,甚至每次都是她强迫卷尔跟他们一起出去玩,但是这不代表她希望索朗把卷尔也放在心上。陆卷尔对索朗来说只能有一个身份,那就是她罗思绎的好朋友,不能跨过她成为他的朋友,甚至他的知己。 这次之后,罗思绎就不肯再见索朗。她对陆卷尔的态度没有什么变化,只是在卷尔极力为索朗游说的时候,淡然地说:"这件事你不明白,就不要劝了。"是啊,冷静下来之后,她承认,索朗说得都对,说得就是太对了。她不该试图干涉卷尔的生活,她的这种干涉可能与她心底不想远离丁未的那个圈子有关。尽管她可以放下,尽管她已经不爱,但是心里似乎还是有一丝眷恋在那里。她的这种心情又怎么能要求索朗的全心全意呢?可是不求他全心全意,那么交这样的男朋友所为何来?所以这件事不单单卷尔不明白,罗思绎自己都搞不明白,她只能避开索朗,避开所有人。 卷尔知道劝不了,只能尽可能地让罗思绎自在些。她不出屋,卷尔就帮她打饭。她不去上课,卷尔就帮她答到,实在混不过去就课下找老师给她请假。她通过这种方式,竟然和许多任课老师都认识了,这是陆卷尔没想到的。 期末考试前,罗思绎终于打起精神来。带着爱情气息的那阵风吹过去了,她只是太重,不能随着那风走罢了。如果她再不振作,就不是悲春伤秋那么简单了,就要捧着难看的成绩单哭了。 卷尔离校前的那天,收到一封航空邮件。不用研究地址她也知道,这封信是来自谁。上面端正熟悉的"陆卷尔"三个字,让她忍不住看了又看。不过也只是对着信封看了又看而已。许久之后,她从书架上抽出他送的书,把信夹在里面,插回书架。这一次不会再有鸿雁传书,因为这一次她拒绝再给自己炮制一个希望,追过去看着那个希望破碎掉。 WWW.xiABOOK.COM下+书+网 第15部分 丁未去美国的事情最后并没能够成行,原因是他突然生病了,诊断出来的病名很特殊,叫做渗出性结核性肋膜炎。查出来的时候,他的腹部已经有积水,所以很快就住到传染病医院了。 卷尔知道的时候,他已经出院在家里休养了。他住院的时候没告诉任何人,出院了他们找到家里去看他,他也没有表现出太欢迎的样子。他让他们在客厅随便玩,他一个人躺在房间里。 卷尔知道他是想避开大家,怕病情反复,万一真的传染给谁就不好了。但她不怕,她知道他生病之后,已经打电话向爸爸咨询过他的病情。爸爸说他的情况未必真就是结核,也可能是外伤导致的渗出性积液。何况即便是结核,如果不在开放期,能够出院回家了,就不会传染。但是他的病很怕累,休息是一定要保证的。 卷尔对于这个突然虚弱下去的丁未很不适应。她看不得他有气无力的样子,也看不得他对谁都敬而远之的样子。所以当曾毅说有东西需要送到丁未家的时候,她很积极主动地承担了这个任务。 第一次去的时候,他竟然还不大耐烦似的,没多一会儿就赶卷尔快走。卷尔当时就火了,"多大点儿病,也没少胳膊少腿的,你就决定从此-养在深闺人不识-了?怕见人,你干嘛不一直住院,出院干嘛!怎么生个病就把脑子烧成愚昧无知了呢!" 丁未被突然爆发的陆卷尔弄得无话可说,最后只能悻悻然地说了一句,"不识好歹!"然后也不再管她了。任她干什么,他都不再出声,却也没再回屋里关门躺着。 这以后,卷尔有空的时候就会给他打电话,觉得他有些无聊了,就坐车去看他。丁未开始的时候,每次开门都很勉强,会说"怎么又来了"之类的话,后来见怎样冷脸都挡不了陆卷尔的热心,也就听之任之了。 从学校到丁未的家,坐车顺利的话,大概要一个半小时。卷尔上午有课,去的话都要中午以后了。可如果吃完午饭过去,到丁未家就差不多三点多快四点了,往往坐不了一会儿,她就要跟下班的大军一起挤公车、挤地铁,次次都把她弄得很累、很狼狈。后来丁未说:"要来你就早点儿来,别好像次次都专门来洗碗似的。"此后,卷尔就过来跟他一起吃午饭,一样菜分开盛,两个人各吃各的,一样津津有味。 卷尔最开始的时候说不清自己怎么就那么有动力,大老远地坐车过去陪他。他不去美国了,她高兴;他也不再冷言冷语了,能看出来不讨厌她的陪伴,她也高兴。给他买他需要用的、他想吃的,她都美滋滋的。是喜欢他吗?为了他逃课逃得理直气壮,着了魔似的每天只想往他家跑,是很喜欢了吧。 他们俩在一起,其实也没有什么可做的事情,一般就是一起看看电视、聊聊天之类的。卷尔记得当时在丁未家好像从头到尾看了一遍《情深深雨濛濛》,这对于已经习惯没有电视生活的她来说,真是不可思议。往往落下哪集没看着,丁未会很详尽地帮卷尔把那集的剧情补上。这点也让卷尔很诧异,明明每次她要看的时候,他都是一副不屑一顾的样子,非常勉强地把体育台转到电视剧频道。 当然去丁未家里,并不是事事顺心如意的,她有两次都遇到了丁未的妈妈。那是一个看起来特别精明干练的人,她见到卷尔,竟然没有打听任何事,只是很热情地说:"小未一个人在家没意思,总吵着要快点儿回学校。可他的身体,怎么也得再养一个月才行。你要多来玩儿啊,学校的事情还得麻烦你们这些同学多帮他想着。" 卷尔这一次就吓得不行,不肯再去了。按理说她同丁未没什么,可是对着丁妈妈,就是心虚得厉害,很怕被她再撞见。后来再去,还是丁未打电话说想吃西门鸡翅,她才冒着风险去了,要知道这是他第一次主动打电话给她,暗示要她去啊!结果好像老天爷并不帮忙,那天又遇到丁妈妈回家取东西,让卷尔只叹运气太差。不过丁妈妈似乎真的很忙,只是打了个招呼就走了,一点儿也没让卷尔有任何不自在。从那以后她又跟以前一样,去得比较自动自发,再没用丁未帮她找什么借口。 这天,他们俩正看电视呢,镜头里男女主角在那儿缠绵得不行,卿卿我我个没完没了。丁未本来是坐在沙发上看书,象征性地陪卷尔看电视而已,此刻也被这数分钟不间断的嗯啊声引去了注意力。卷尔看他盯着屏幕看,很觉得不自在,站起来想去喝点儿水,把时间耗过去。由于丁未坐在外面,卷尔想出去的话一定是要从茶几和丁未的身前挤过去的。以前她要出入的时候,丁未腿一侧,她也就过去了。可这次,卷尔挡在他身前半天,他还是一动不动。没办法,卷尔只好抬起腿,想要跨过去。 一条腿刚迈了过去,卷尔就被丁未拉了下来,坐在他身上。 "干吗!"卷尔吓了一跳,她虽然单纯,但他明显的异常,她怎么会觉察不到。 "抱一下,别动,真的就抱一下。"丁未把她固定在怀中,头埋在她的颈侧轻蹭,不再有大动作。 "不行,哪有当哥哥的这么抱人的!"卷尔断然拒绝。上次吃饭时他就是这么说的,结果她一时心软让他抱了好一会儿。等曾毅他们回来,他竟然一把把她推开,弄得好像是她去抱他一样,此后还欲盖弥彰似的非要卷尔做他妹妹,人前人后算是把这个名分定了。 "这会儿不是妹妹,"卷尔身上的味道直往丁未的鼻子里钻,"就抱一会儿,什么都不做还不行?" 卷尔那时候还不懂他还能做什么,她只是觉得不能让他想怎样就怎样。再说了,亲都亲过,她觉得好像没什么是没跟丁未做过的,所以并不十分害怕。她一口咬定就是不行,死命地挣扎。 说起来丁未的情动也是事出有因的。他现在身上的炎症应该说早已经消得七七八八,只需要调养即可。但是家里人不同意他停药,让他再服一个阶段。药里面有一定的刺激成分,他身体弱的时候还不觉得怎样,随着身体越来越好,自然需求就更强烈了。加上陆卷尔毫无防备地几乎每天在他身边晃悠,电视剧里又猛制造气氛,他就是神仙此刻也控制不了自己了。 "不行,你说是妹妹就是妹妹,你说不是就不是啊!"卷尔见丁未一味讨好的样子,挣得、嚷得更欢了。 丁未顺着她力道调整着自己的坐姿,却还是忍不住呻吟了一声,"那你说怎么办?" 卷尔看丁未一副万事好商量甚至无所不从的样子,马上提出要求,"叫姐吧,叫姐就让你抱一下。"她纯是觉得好玩而已,手甚至还抬起丁未的下巴,小小地调戏一下。 丁未盯着她,眼睛里似乎冒火一样,"叫姐,不行。" "怎么不行?"卷尔被拒绝,反而认真起来。 "你比我小,只能当我妹妹。"丁未一个字一个字地说,不是他不想说快,而是他发觉自己喘得厉害,必须用很大力气来调整呼吸。 "那就别叫,也别抱了。"卷尔一脚着地,就想脱身。 偏偏另外一腿迈过的时候刚好蹭到了丁未,被丁未两手抓住腰拎了回来,"我的大姐,你就不能老实点儿!"他说完就把卷尔扣在怀里,紧紧抱住。 只抱了一会儿,卷尔就觉得很不舒服,她动弹不得僵在那里,身上哪一处都是疼的。可她试着动了动,挣脱了一下,随即就会被搂得更紧些,没有任何实际效果。 那个下午,他们真的什么都没做,只是牢牢地抱住彼此,坐了整整一个下午。 万事开头难,一旦开了头,想回去也难。后来丁未只要想有什么不轨的行为,往往一句"陆姐姐"就算表达完毕,仿佛这三个字是亲近陆卷尔的通行证一样,只要他说了卷尔就没理由拒绝。卷尔当然不会真的拒绝,因为她喜欢丁未的拥抱,她根本无法抗拒。等到丁未彻底康复回到学校的时候,拥抱已经可以说是驾轻就熟的事了。 可能快乐的时光总是短暂的吧,场景转回到校园,卷尔的时光就不再那么单纯快乐了。 卷尔最初觉得不对劲儿,是察觉丁未对她的态度同在他家的时候相比判若两人。他对她不是不好,但是这种好始终不会超越那种大哥哥似的关心,挟个菜、买个水之类的,他会主动做,可也仅此而已。能不单独相处,就不单独相处,仿佛生怕落了单,卷尔把他怎样了似的。 按理说丁未前后态度有差异,陆卷尔应该多少会觉得伤心、会有些猜疑的。可偏偏她一点儿也没往有关感情的方面考虑。丁未算是大病初愈,卷尔想的都是他的身体,所以很自然地联想到他的病情是不是有些什么变化,让他想拉开两个人的距离。卷尔心里是这样想,但不说也不问。她多少感觉得到这次生病,让丁未对身体状况等事情有了些许忌讳。他自己有些过度关注健康问题,但却不大喜欢别人过于关心。卷尔决定他想怎样都随他,他怎么对她是他的事情,她对他好就行了。 丁未到底是怎么想的,他自己都是明白一时、糊涂一时的。同曾毅那是打小的交情,说是穿一条裤子长大有点儿夸张,但是彼此的衣服可以乱穿倒是真的。冲着曾毅,丁未觉得他就不该对卷尔有什么别的心思。不论曾毅和卷尔有没有戏,卷尔身边的那个人可以是任何人,唯独不能是他。 可每次见到卷尔,他并不愿意记着那些已经想得明明白白的事情。他不想是不想,可底线已经设下,始终不敢越雷池一步。在他看来,拥抱勉强算是普通朋友也可以接受的肢体接触,还算是有退路。 明白的时候,丁未也知道自己做了件混账事,对着谁都说不过去。可如果所有事情都能清楚明白、处理得当,连感情的事情都没有丝毫冲动鲁莽,那他就不是楞头小子,直接可以得道成仙了。所以虽然不能全用年轻来解释,丁未也不好意思找任何借口给自己开脱,但他在心底还是原谅了自己小小的悸动,犹豫着、掩饰着,略带狼狈地体味着这个似是而非的情动。然而任他再怎么掩饰,表面上的平静也终有被打破的一天。 事情的起因是寒假期间,罗思绎打算去卷尔家玩,曾毅得了信儿,就死活缠着丁未,想办法让他们也能跟着去。丁未是一口回绝了的。开什么玩笑,这种格局去陆卷尔的家里,那可真是天下大乱了。何况做父母的眼睛都毒着呢,他要是去了卷尔家,那就是个无所遁形外加无地自容,他干吗要乱上加乱、找那个不自在呢?! 曾毅并不知道丁未的顾虑,见丁未不打算帮他,也不再商量,"我反正已经买好了票,你不去我自己跟去。" "你自己去?!你自己跟去打算怎么说?" "我说什么?我就说想去Y市玩儿,白天跟她们俩搭个伴儿,她们也安全不是?晚上我随便找个网吧、洗浴中心什么的都能混一宿,不麻烦她们,有什么不可以的!"曾毅突然理直气壮起来,完全忘记自己来找丁未壮胆的初衷。 丁未拿这样的曾毅毫无办法,他没有什么立场极力劝阻,只好管住自己的嘴,不再多说。他不想听之任之,却又毫无办法。 "给你两个选择,要么一起去,要么绑也要把那个家伙留下。"罗思绎可不管他有没有办法,见到曾毅的火车票,直接就找上门来。 照罗思绎的脾气,本来是这个选择都不需要有的,跟去的话踢回去就得了。可别人不知道卷尔的心思,她不能装不知道,陆卷尔喜欢丁未。丁未的态度虽然不大明朗,但是一直以来他对卷尔的回护,谁都看得到,总是有发展的可能吧。她不能让她自己这个过去式和曾毅这个惯会胡搅蛮缠的拦路虎挡在中间,这次如果是四人行,那么就应该是破冰之旅。先喜欢了就永远占住,并不是什么天经地义的事情。想要继续做朋友,总是要把这些枝杈打扫干净才是,不然拦在路上难免磕绊。 丁未当时没应承什么,而是找了个时间策略性地问了一下卷尔的意思。 卷尔自然已经知道曾毅的打算,虽然觉得不好跟父母讲怎么单独来了个男同学,却得尽地主之谊,好好儿招待,"我爸已经帮我们规划好行程,有些地方连我都没去过呢。" 一直担心卷尔要勉强他去的丁未压根儿没受到邀请,怎么想怎么有点儿不是滋味,"他一个男生住你家,方便吗?" 卷尔瞪大了眼睛,"怎么会住我家!我爸说了,旅店已经联系好了,要是真没地方住,他医院有房间,呵呵。" 丁未最后到底还是跟卷尔他们一起上了火车,他自己也不耐烦去深究什么原因了,总之被熟悉的人完全排除在外,他不舒服。他什么也没准备,刚刚回国的表弟也丢在一边,带了点儿钱就踏上旅程了。 www.lzuoWEN.COM www.LzuoWen.Com 第18部分 丁未回来的那天,因为火车晚点,没能跟卷尔吃午饭,连上课都只是堪堪赶上而已。他握着卷尔写的将近一本稿纸厚度的作业,掂了掂分量,很重。不仅如此,上面龙飞凤舞的字体,明显是模仿他的笔迹而来,不知道又是花费了多少工夫在里面。翻看里面的内容,如果说之前只是些许感动,此刻是真正动容了,论证有理有据,明晰流畅,文后的尾注、引文出处有两三页之多。可以看出,陆卷尔写的时候,用了多少心血在里面。 这次课,丁未完全没有听进去。下课后他把作业交给老师,又诚恳地解释了一下自己的情况。他说自己生病也是因为参与外面的活动过多,以后会注意协调社会实践和学习之间的关系,不给老师再添麻烦。这半真半假的话说出来,效果是真不错,这门课的任课老师林老师马上对丁未的印象就有了改观。她认真看了看丁未交上来的作业说:"完成得不错,很认真。"毕竟做老师的最不喜欢学生完全不将他们放在眼里,被荒唐可笑的理由敷衍。能照实说明情况,又有什么理解不了的呢。 他走出教室,在楼梯口正好遇到了随着楼上人流走下来的陆卷尔。 "走吧,丫头,吃饭去。" "三点钟,吃的是哪顿饭?"卷尔看丁未心情不错,知道应该是过关了,她也跟着轻松起来。 "我下车先送刘姐回家,然后赶着过来上课,一口水都没喝。别管是哪顿饭,你吃到晚上、吃到夜里,只要你吃的下,我就安排。你够意思,我也不能小气是不!" 刘姐是谁?能让丁未把学校的事情先放下去送的人,对他来说不会不重要。不过重要不重要似乎跟她没有什么必然联系,她并没有多嘴去打听,他说什么,她听着就是了。 张涛最近调到新成立的一个节目组里,丁未跟着他,很快跟所有人都熟识起来。新节目组的组长是刘宇乔,也就是丁未所说的刘姐了。这个刘宇乔不简单,学经济出身,虽然不是太有名的学校。她毕业后,就在地方台做经济节目,两年后便毅然辞了工作来到A市闯荡。她刚到A市的时候,什么都做,也就是这两年才找到门路,在电视台混出了点儿名堂。成功就得付出代价,她的丈夫,也是她的大学同学,曾经辞了银行的工作跟她一起到A市来,最后却是离婚回乡收场。这些事,有的是别人说的,有的是刘宇乔自己告诉丁未的。她喜欢丁未的机灵和临场的沉稳,甚至给了他两次出镜的机会,这在实习记者中都是不可多得的好机会,何况是他这个名不正、言不顺的跟班呢!这些丁未心里自然清楚得很,也对刘宇乔生出些知恩图报的感激来。两个人并不是明确的上下级关系,反而比别人在相处中多了点儿亲切和随意。丁未对不怎么注意身体的刘宇乔多了一些体贴照顾;刘宇乔呢,也对丁未时不时地讲些她的经验,给些指点。他们偶尔一起出差,丁未是当仁不让的护花使者,这次也不例外。 "你请得起,我还吃不动呢!存你那儿吧,什么时候潦倒到吃不上饭,什么时候去支好了。"卷尔这几天做的唯一的一件事就是帮丁未写作业,隔行如隔山,她这次算是领教了。先把天书读明白,然后根据看到的内容,总结并发挥,写出草稿。最后一步就是抄写,丁未的笔迹她很熟悉,写起来并不是很困难,但是五千多字写下来,实在不能说是个轻松的活儿。 看她一直抄抄写写的,罗思绎逗她,"多重要的创作啊,手稿都要好几稿?" 是啊,很重要。以往在丁未手下,不知道干了多少活,虽然没出过大的纰漏,总是心不甘情不愿地做了就好,远没有这次自动请缨来得这么尽心尽力。这次的作业她是慎之又慎、改了又改,先是怕里面有错误,再是怕笔迹和风格不像他的,磨磨蹭蹭地直到头天晚上,才算是真正写完。她夜里还做了个噩梦,梦到好不容易写好的稿子,交上去全部变成白纸,她在梦里吓得哭出来,就一直没能再睡着。这下交了差,总算是可以回去睡一会儿了。 卷尔挥别了丁未,挽着罗思绎往回走,几乎把所有的重量都压在小罗的身上。 "干吗不去?"罗思绎问她。 "去了能干吗?"卷尔反问。 罗思绎不由得叹气,"你说起来都明白,可做的事情却都那么糊涂。不为了干吗,你还做多余的事干吗?" "这不是赶上了吗?难道求到你头上你能不管?" 罗思绎点点头,"你说得对,我是不会不管,认识了这么多年,别说是写篇作业,就是让我替他考试,没准儿我也会去的。但那能一样吗?他在我这儿是明日黄花,早过了保鲜期了。即使是留做干花,也不是我刻意留的。在你那儿,可是正开得茂盛,猛往出长草呢!你这还自己浇水施肥的,没救了。" "我这不也朝你的境界努力呢吗!"不是不想锄草,不是不想把对他的心思荒着,可卷尔总觉得她跟丁未没到那种程度,反而更像是她一直在自作多情。既然是自己的事儿,那就放在心里好了,反正也不是没有经验,时间一长自然也就淡了。 晚上丁未到底还是张罗了一桌,因为他以后只会更忙,少不得要多多麻烦这些朋友帮他照应些学校的事情。 "卷尔呢?"不用丁未开口打听,杨秋一看卷尔没来,忙问最后到的罗思绎。 "她晚上有家教。" 这个倒是实情。卷尔和罗思绎两个人各找了份家教的工作,给留学生讲汉语。学生一个是加拿大的,一个是美国的,不收费,图的是在一起练习口语和听力。 不过不管有课没课,卷尔确实是不敢来。对着丁未的感觉,就仿佛是站在传送带上,不论她想不想动、想不想向前,自有股力量带她向前。她若是不希望扑过去,就只有让自己在上面倒着走。倒着走时,看不到路,不知道方向,不清楚步子是大了还是小了,不确定速度是快了还是慢了,总之是全凭自觉、全靠感觉。就像是她一个同很多个陆卷尔在对抗,不论是否成功,最后总是会累得虚脱了一样。 杨秋还要再问,曾毅却过来说:"女生坐里面去,外面上菜,别烫到你们。"『TXT下!书网电子书下载txt.xiAbOOk.com/』『零零电子书下载/』『TXT下!书网在线看书HTTP:///』 丁未看看罗思绎,又看看曾毅,终于还是没说什么。 散席的时候,丁未拿了一个袋子给罗思绎,"带回去晚上吃。" 罗思绎当然不会错会了他的好意,可即使是领会了,还是要问上一句的,"这是什么?" "饺子。" "什么馅儿?" "呃,不知道。"丁未是结账的时候让服务员看着煮的,哪里知道是什么馅儿的。 罗思绎掂掂手里的饺子,她算是明白了,丁未对卷尔不是没心,但这份心意远远不够。既然如此,他应该也不在乎这东西到底落到了谁的肚子里吧。 她回到宿舍,已经是快关楼门的时间了,每个人都在。"来,谁饿了过来吃饺子!"罗思绎把饺子在桌上放好,就拿盆出去洗漱了。 上了自习回来的人都是饿得要拿减肥说来安慰自己,可见了真正的粮食,谁都顾不上客气,自然是一哄而上。 "什么馅儿的这是?"齐舞刚进屋就凑过来。 "玉米。"孙木南已经吃了一个,肯定地说。 "是芹菜吧。"何布不大确定了,她吃了两个,不过吃得太急,有点儿囫囵吞枣,真没尝出来是什么馅儿。 楚菲萍比较讲究,还拿了筷子,轻轻扒拉了几下,"应该不是一种馅儿吧,素的、肉的都有。"回头看看卷尔说,"有你喜欢的韭菜的,快下来啊!" "我刷完牙了,不吃了。"卷尔轻轻翻了个身,把背冲外面。 这时候,罗思绎回来了,像是不知道卷尔还醒着似的,在下铺轻轻收拾了几下,就上床躺下了。 一宿无话。第二天,卷尔不打听,罗思绎也不往吃饭的事情上聊。罗思绎是打定主意在卷尔面前再不提丁未的事情。既然他们之间看不到未来,既然两个人都没有要发展的意思,她就没必要那么多事,非要来什么成人之美。 但是她们两个不提,不代表不会有人提。晚上杨秋见到卷尔,第一件事就是跟卷尔讲她昨晚怎么端着酒杯追着曾毅跑。 "你不去太可惜了,我昨天才发现原来曾毅这么好对付,我喝一口,他干一杯都成!" "你怎么变成酒鬼了?"以曾毅的酒量,即便是一杯对一口,杨秋也未必能讨到什么便宜。 "呵呵,就是觉得好玩。后来我看他跟个无底洞似的,我追他跑纯是逗我玩,就鸣金收兵了。" "你见好就收就对了。他们正愁在一起喝伤了,怎么喝都没意思呢。你要是再追曾毅一会儿,信不信后面就有人上来包抄你?"罗思绎见杨秋讲的是这个,也放下心跟着谈笑了。 "看来我不去是对了,我怕我要是去了忍不住在后面追你,看你是不是忘记吃药了。到时候咱们就不是吃饭,而是所有人绕桌子跑,拿饭店当运动场了。" "不说了,你们就会笑话我。"杨秋撅起嘴快走了几步。可没两步,她又停下来,"不管怎么样,我想追,我追了。我让他做的,他也都做了,最后是我确定自己没那个本事,放弃也是我自己愿意的。现在是我追着别人,可笑了点儿,狼狈了点儿,那又有什么关系!总有一天,我后面也会有一串人追着我,停不停都得看我的心情。" 卷尔见自己随口的一句话惹得杨秋不高兴,而后又来了这么一番话,脸上就有点儿挂不住了,想道歉,又怕说不好再得罪一层,想了半天,也只想出一句,"是我说错了,你别生气。" 罗思绎本不是个能打圆场的人,可就她们三个,这两个说僵了,中间夹着她的话,总不能不管。只好说:"什么笑话不笑话,什么对了错了,说这些话是不是把关系都说远了……" 她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杨秋打断,"没远的哪能显出来近的!" 罗思绎也来气了,"你这是非要找不痛快?你喜欢琢磨远的、近的,没人拦你,自己想个够,我们没那闲工夫。"拉着卷尔就要走。 杨秋这下更委屈了,本想埋在肚子里烂掉的话,想都没想就冲口而出,"你们是没闲工夫陪我,你们的工夫都下在把男生领回家、登堂入室上了!" 卷尔闻言,脸瞬间就紫涨起来,挣脱罗思绎的手,定定地站在那儿。如果杨秋说别的,她也许就嬉皮笑脸地把话圆回去,哄得她开心就罢了。可杨秋拿这件事出来说,实在是有些不讲理了。 "当时我问过你,是你说你的票已经买好,一定要回家的。"卷尔心里虽然生气,但还是一字一句地把话说完。 "是,我即使没买票,也不会去,因为我根本不想去。我去干嘛,在学校里给你当陪衬还不够,还要跟到你家里去?!" "陪衬?"卷尔现在是真的说不出什么来了,跟杨秋相处这么久,加起来也没有今天受到的刺激多。 "别再说了,估计是昨天醉糊涂了,今天还没醒过来。"罗思绎能想到的就是把卷尔拉走,如果这样说下去,以后别说当朋友,就是见面都会让彼此觉得难堪。 "糊涂?我清醒得很,你们都觉得我是心眼儿小,在这儿找别扭呢?我不是!" "那你这是在干嘛,在这儿吵开了是好玩还是好看?"罗思绎的声音也忍不住大了起来。 杨秋突然蹲下身子,捂住脸"呜呜"地哭开了。 卷尔把她拉到路边的长椅上坐好,"你这是……"话没说完,也忍不住哭了。 杨秋哭了一会儿,见卷尔在旁边也哭得伤心,就张开手臂,抱着卷尔继续哭。罗思绎站在旁边只觉得头一跳一跳地疼,可又不能放着这两个不管,"你们俩打算在这儿把苦情戏演下去?好吧,就算是你们要演,也麻烦先给我这个大反派一个提示,你们哭得来劲儿,总不能让我干看着啊!" 杨秋听到了,这才渐渐把哭声止住了。她低着头,半天说出一句话,"我就是……我就是看曾毅可怜。" "他可怜?" "他还不可怜,他喝多了你都不知道吧。他为什么喝多,你们谁又关心过?"杨秋说着说着声音又大了起来。 "他,喝多了?"罗思绎努力地回想昨晚,到底没有曾毅的镜头出现,只好放弃。 "是,是我送他回去的,你们谁都不管他。" 罗思绎挥手制止杨秋的控诉,"我们没注意他喝多了,没把他送回去,他就可怜了?不是还有你吗?" "可他需要的又不是我。" 卷尔和罗思绎听杨秋颠三倒四地说了半天,才算把事情弄明白。原来昨天晚上丁未他们结账走的时候,恰好曾毅去了厕所,也就是杨秋留意他,留下来等他一起走。回去的路上,曾毅借酒装疯,跟杨秋说什么得不到已失去,把他自己酸成情圣一样,压在杨秋身上,毫无后顾之忧地、放心地吃了不少豆腐。 "以后你少搭理他,"罗思绎不管杨秋听不听得进去,"那厮是毛病又犯了,让他近身就是默许他占便宜。" "我觉得他是真伤心。" "就算是真伤心吧,也不用安慰,他有的是办法。"罗思绎停了停,还是尽量婉转了点儿,"杨秋,我说这些,不是仗着自己早认识他,就非让你按着我的判断来。可谁要跟我说曾毅用情至深、无法自拔之类的话,我是不相信的。" "他对卷尔是认真的,这你也不相信?" "重点是无法自拔这句话。"卷尔这会儿也平静下来,插了一句。曾毅对她挺好,他们现在的关系也不错,她可从来没觉得曾毅为情所伤,尤其还是被她给伤了。 "他们只会对自己认真,伤筋动骨也未必真的伤心。情深如许,那都是女生自行发挥的。" 话说到这种程度,已经是不能再说了。毕竟尽管所有人都知道杨秋曾经的那份心思,可现在是万万不能挑明了的。如果杨秋还是喜欢曾毅,宁愿认为他是需要安慰,需要身边有个善解人意的,那别人说再多也是没用。 "那我岂不是被他耍了!"杨秋突然站起来,"我找他算账去!"说完,就转身跑起来。 卷尔追了两步,见罗思绎没跟上来,"快点儿啊!" "追去干吗?" "万一她真的找曾毅去了呢?" "那不是正好让曾毅吃吃苦头,让他明白一个道理,装可怜去占便宜,最后可能会真的变可怜。咱们是在他滑向深渊前,手脚并用地在拉他呢!" 卷尔想了想,点点头,她的态度也只能是希望杨秋马到成功了。此时她还完全没有意识到,她是这件事里的一个关键人物,将来清算的时候,怎么会落下她呢! wwW.7WENXUE.com^下 ?书? 网 第21部分 卷尔回到学校,宿舍已经被收拾得没有住过人的痕迹。包括她的行李在内,都已经被打好包,堆放在柜子上。桌子上有给她留的条,祝她假期愉快,下面是孙木南、何布几个人的签名。 卷尔在家的时候,孙木南给她打过电话,说宿舍这边的形势不大妙,有的宿舍拒绝假期腾出宿舍来,学校可能会采取强制措施。现在看措施是卓有成效的,楼里干净得似乎除了她跟楼下阿姨,再没活物。 卷尔正打算把柜子打开,拿点儿衣服出来,宿舍的电话响了。 卷尔接起电话,还没等她出声,就听那边罗思绎在怪叫:"终于有人了,谢天谢地!" "小罗?" "是我,是我!卷尔,你今天才回来吗?" "是啊!封楼了,我好不容易进来的。你的东西拿齐了吗?需要我给你带点儿什么出去不?" "不用。卷尔,你听我说,我不能跟你一起去上课了。听课证我塞进你柜子里了,退了或者是转让,你帮我看着弄,实在不行作废了也没关系。你住的地方,我托丁未帮你找了,一会儿我让他给你打电话。对不起啊,卷尔,你一定要原谅我,我也没想过突然来西藏……" 卷尔无意识地重复着,"西藏?" "是,索朗突然生病,我过来看看。" 事实上,罗思绎跟索朗联系上有一阵了。那时候刚刚兴起校友录,突然有这样的渠道,能够得知失去联系的同学的近况,罗思绎马上注册,查到索朗所在的班级,毫不犹豫地加入了。 但是让她失望的是,索朗虽然加入了班级,却从来没在上面留言过。里面他的资料也不是很详细,有邮箱,却没留电话号码。潜伏在他的班级里显然也没有什么意义,他不会现身,而别人的留言里也鲜有提到他的内容。都知道他在西藏,可他在做什么、怎么样,谁也不是很清楚。 罗思绎苦恼了几天,还是忍不住给索朗发了一封邮件。在那么高、那么远的地方的他过得好不好?这是她想知道的全部。但是好或者不好,用什么来衡量呢? 索朗很快给她回了信,简单地介绍了他的工作情况。他去了政府工作,每天都很忙,常常加班到很晚。他用工作的间隙给罗思绎回信,常常是一句话没有写完就有事要出去,弄得他的信常常是有头无尾。罗思绎反而偏爱这样的邮件,因为这样的邮件里面,没有他刻意营造出来的轻松和淡然。 两个人就这样开始通邮,少的时候,隔天一封邮件;多的时候,一天数封。谁也不去提保持联络是为了什么,谁在邮件里面都不会故意说那种会惹人误会的似是而非的话,敦睦仿佛就是全部的意义。 但是大概两个月以后,也就是期末考试前后,索朗突然几天都没有一封邮件发过来。之前的邮件里面并没有提过他要外出,他就这样消失了。 罗思绎等了又等,总觉得心慌慌的,很担心是不是索朗出了什么事情。她没有索朗的电话号码,只好通过查号台查他单位的电话,打过去再问他办公室的电话。她几经辗转才得知他住院了,高烧不退,有转成肺炎的危险。 罗思绎以前听过,如果在高原地区得了肺炎,可能会致命。所以一听到索朗的情况,她根本就坐不住了。可是坐不住能怎样呢?她没办法直接同索朗联系上。终于在几个夜不成寐的夜晚之后,她拿出所有的积蓄,买了一张去西藏的机票。 罗思绎真正见到已经病情稳定、退了烧的索朗,才发觉她的心跳快得离谱。尽管她后来知道这是氧需求的正常反应,但她还是觉得这也是她心情的真实反应。对索朗,她有异乎寻常的关心与担心。 "罗思绎,你疯了?"卷尔打开柜门拿着罗思绎的准考证问。 "我没有,卷尔,我只是没有细想就来了。你不用担心我,我回去后自然联系你,我爸妈都以为咱们俩一起住在新东方的宿舍里呢。" "好的。"卷尔除了说好,真不知道还能说什么。自己最好的朋友做出这般惊天动地的事情,她竟然毫不知情,恐怕还是她这个朋友做得不够格,对小罗关心不够。 罗思绎的这通电话挂断没多久,丁未的电话就打了进来。 "有地方住吗?" "还没找,新东方那边也还没问呢!" "上次我带你去的地方,能找到吗?" "呃,"虽然卷尔从他不耐烦的语气中已经领会到最好说她能找到,可她没办法不实话实说,"找不到。"如果说能找到,让丁未在那儿傻等,那更无异于自寻死路。 "你在宿舍楼下等我,我过会儿去接你。" 这一等,就是将近三个小时,卷尔觉得自己的手臂被晒得很疼,坐在身下的包似乎像石头一样硬,硌得她很不舒服。她刚站起来要略微活动一下,丁未终于出现了。 "走吧,我一会儿还有事。" 卷尔拎起包,不做声地跟在后面,没有对他迟到的事情表示丝毫不满。丁未看起来像是几天没睡过似的疲倦,何况现在是她有求于他,还是别那么多事儿了。 卷尔好不容易进了屋,只想把自己摆成"大"字型,在柔软的床上再也不起来。可丁未显然不会让她称心如意,他到卫生间找了一块抹布出来,"还有点儿时间,我擦地,你把屋里擦擦。" 他们彻底收拾完已经是一个小时以后了。卷尔这一擦就收不住,把厨房、卫生间里里外外、上上下下都仔细擦干净了。 丁未对卷尔的劳动成果比较满意,"还成。换件衣服,咱们出去吃饭,"他说到这里,停了下来,"吃完饭你自己能找回来吧?" "差不多,差不多。"卷尔心里没底的时候,就会无意识地重复她自己的话。 丁未瞟了她一眼,没说什么。但往外走的路上,他反复强调了一下路线,吃饭也选的是小区边的一个小面馆,其目的不言自明。 "给,钥匙收好,你先回去。"丁未早就吃完了,单等卷尔一撂筷子就说。 "哦。"卷尔磨磨蹭蹭地站起来,可就是把动作分解成很多步骤,也没能拖延多少时间。她很想问先回去是先多久,丁未到底会不会回来住呢?当然她也就是想想罢了,不敢真的问出口。卷尔暗自鄙视自己的胆小怕事。按说现在对丁未并没有什么势在必得的企图,不应该这么战战兢兢的啊!可是她就是这么没出息,她不愿意看到丁未因她流露一点儿不耐烦。她能哄着他高兴,心情也会很好。 丁未朝相反的方向走了几步,终于还是停下,回头说:"晚上我带吃的回来,你等我吧。" 卷尔觉得自己的腿立时轻快起来,刚刚填满的胃似乎也很应景地空了似的,"我想吃烤鸭。"她对那个小饼卷葱酱肉本来没什么特殊好感,可此时不知道为什么偏偏就想到这口了。 "烤鸭?" "嗯!" 丁未见卷尔颠颠儿地跟过来,很坚决地扳过她的身子向后转,推了一把,"烤脚丫还差不多!"再多走几步,估计这个路痴又找不回去了,真不知道她那时候去他家是怎么找的门。 晚饭自然不会是烤脚丫,也不是烤鸭。丁未买了点儿肉串,又在店里买了点儿冻的馄饨,回去一煮就能吃了。 屋子里静悄悄的,丁未走进去一看,陆卷尔靠着沙发坐在地上,手上还拿着正在整理的衣服,就这样睡着了。她的头向后仰着,却又时不时地在重力的召唤下,向下或者侧面一点一点的。很平常的场面,却让他觉得很美好。 当然他要做的就是把这个美好破坏掉,伸出脚轻踢了踢她,"起来,不觉得饿?" 卷尔本来也没有睡实,忽忽悠悠地总有种在车上打盹的感觉,受到打扰,立马坐好,"啊,什么?" 丁未举了举手上的东西,"饿不?" "饿啊,"卷尔振作了一下,才勉强站起来,"我去拿盘子。"她正是因为太饿,才睡着了。 卷尔煮好馄饨端出来,发现刚刚还香味四溢的肉串已经变成了光秃秃的一把钎子。 "肉不太新鲜,你还是吃馄饨吧。"丁未对卷尔略显夸张的讶异表情并没有选择视而不见,他很好心地解释道。 两个人就这样开始了意料之外的同住生活,明显利益归于一方的同住生活。 陆卷尔本来没有想过要长住,她总觉得把走读办成住宿应该不是一点儿可能都没有,可偏偏就是怎样努力都没成。她一个人租住短期的房间并不安全。所以当课程开始时,她只好安下心来住在这里,用更尽心尽力的劳动和更加谦让的美德来报答收留她的丁未同学。 尽管如此,两个人都没有就在一起住的性质问题有过哪怕一次探讨或交流,也没有制定共处的规则。丁未依旧是很忙,经常会出差。出差的时候,他会在晚上打电话回来,提醒卷尔关好门窗、水电、煤气。他在她检查一遍确认了之后,才会挂断电话。 "小罗,结婚以后是不是也就是这样,一个人在外面,会惦记家,惦记家里那个人?"一个人的时候,她会忍不住找罗思绎倾诉。尽管长途电话费贵得让她几乎每次一话痨,就得再买一张卡,她还是觉得很值。因为除了小罗,她不知道这些话还能跟谁说。 "这个问题你问倒我了,要不,我先结一次?" "你们难道不是这样?"卷尔早就想问了,但是罗思绎很少谈她自己。 "索朗住在外面,"罗思绎的话语里多少有些涩意,"他忙,我也忙。拉萨附近我都转过了,这两天就要下地方了,可能会多住一阵。" "他不陪你去吗?" "他陪我?他巴不得快点儿把我送走呢!"索朗出院之后,总要她确定返程时间,他好给她订票。罗思绎不是不明白他的想法,她这样跑出来的确是欠考虑,别说将来,就是现在,都不敢去想。 "怎么会?总是要尽一下地主之谊吧,索朗不是那么不近人情的人。" "他就是太知道人情了,所以才赶我回去。" 罗思绎的声音甚至没有大小的变化,但在卷尔听起来,总感觉下一秒她就会哭出来,"钱还够吗?" "放心吧,不够我会问你要的。"罗思绎停了几秒钟,把话题拉回到卷尔身上,"卷尔,丁未的个性就是以别人为己任的,对他的照顾,你不要想太多。" "我知道。" 罗思绎一听卷尔说话的腔调,肯定的话语反映的却是否定的意思,就知道怎么劝也是没有用的。这件事说到底还是她的责任,托谁不好,托给丁未。真要是出什么事情,也都是她一力促成的。"我再帮你找个地儿吧。" "等你回来吧。"卷尔不好意思说她不想搬,但是又确实舍不得这段意外的共处时光,拖一时算一时吧。本来同丁未的每一分钟都是借来的,只不过不知道会以什么形式还回去。 感恩和报恩的心,卷尔都有,但却并不存在那么一个具体的对象,起码这个对象不是丁未。家里的活不论是不是丁未支使她做的,她都会尽心尽力地做。但如果他挑剔或者表示她做了什么多余的事,她会毫不犹豫地撂挑子。她对扮痴情或者苦情状,没有丝毫兴趣。 "你找什么呢?" 已经很晚了,就看丁未里里外外地走了好几趟,频率之高,晃得她眼花缭乱。 "我换下来的衣服呢?"丁未等着洗澡,可找了半天,一件也没找到。 "衣服?在洗衣机里面。"卷尔很自然地回道。上次她帮丁未洗衣服,把他的一件衬衫染了色,被他质疑到底会不会洗衣服。卷尔从那天开始就把丁未换下来的衣服收到洗衣机里面,方便她收拾屋子,却不再多事帮他洗了。当然几天过去,已经堆得满满一桶了。 "陆卷尔!"丁未抓着衣服从卫生间跳出来,很流畅地丢出去,"衣服都要馊了!"丁未气得都跳起来了。 "我不会洗,所以你自己洗吧。" "没洗你是不是该告诉我一声呢?" 在丁未的声音中嗅出一丝危险,卷尔抓下头边他丢来的这件衣服,"现在洗也来得及啊,明早就干了。"她才不会承认自己是故意的。不干活的人还挑剔,就该让他自食其力。 "你去洗。" "我洗得不好。" "洗衣机里都是我的衣服,你的衣服是怎么洗的?"丁未突然问。 "你还说呢,当然是掏出来然后再装进去了。"夏天的衣物是可以手洗的,但她昨天要洗床单,就把衣服一并洗了。 "陆卷尔,你真行啊!"丁未的语气真是赞叹,这种女生拗起来绝对是让人毫无办法的。 "一般一般。"总觉得这样好说话的丁未不怎么真实,卷尔打算赶快躲进屋里去。她差点儿害他没有衣服穿,似乎不能算是小事情。她刚站起来打算贴着沙发溜回去,就被丁未从后面拽住了衣服。 卷尔穿的是一件短袖的长裙,领口并不大。丁未在后面用力,整个人似乎要被吊起来的感觉,让她马上感觉呼吸不畅,双脚自发地向后探,试图更靠近他一些,找到一个合适的立足点。然而在这种情形下,她哪里分辨得出力道的轻重,她觉得她是在探,却结结实实地踹在丁未的小腿上。 随着一声闷哼,她被松开了。可没等卷尔找到自己的脚支撑一下,丁未就从后面压了上来,所以这下换她一口气没出来,闷哼了一声。天旋地转之后,卷尔被狠狠地压到了沙发上。 卷尔趴在那儿缓了一会儿,才慢慢回神,幸好不是地上,不然担着丁未的重量这么砸下去,她非得面目全非不可。她动了动胳膊,找到手,刚想从身下拿出来支撑一下,就听一直未出声的丁未突然说:"别动!" 他的声音不是很大,语气却很严厉。 这要是搁在以往,卷尔一定乖乖的,毕竟惹火了丁未,她也不会有好果子吃。但可能是由于看不到丁未的脸吧,卷尔被丁未的话触动了不知道藏在哪里的笑点,先是扑哧一声,而后就完全失控一样地"咯咯"笑开了。 丁未伸了伸腿,似乎没什么大事,也不忙着起来,放任自己把重量全部放到身下,"干吗笑得要抽风一样?" 卷尔"呵呵、哈哈"地又笑了好半天才说:"我想起来我刚刚看的一个电视画面,很大的一个场面,炸弹下来,死了很多人……" 丁未打断她,"说重点。"任她这么说开去,说不定要把故事从头讲一遍。 "别催啊,这就到重点了啊!有个高个子的兵不小心死到了一个小个子的上面,就在画面的左下角,"卷尔的手拿不出来,只好用头部示意了一下位置,却不知道卷卷的头发在丁未的下巴那儿拂来拂去的,让他很着恼。 "你老实点儿。"他用手摁住卷尔整个头,这才把她的发丝都隔远。 她的头被强行固定住,虽说感觉有点儿怪异,也没妨碍到自己的兴致,"那个小个子很快就支持不住了,试图不引人注意地从高个子的身下钻出来。但是他一拱一拱的,让本来就摞得很高的两个人更加显眼。最逗的是,"她埋下头又笑了半晌,在丁未再次不耐烦之前,才终于止住了笑声,"上面的大个子打定了主意要死得彻底,根本不配合,所以他努力了好久,画面中间的英雄人物都大义凛然结束了,他还驮着那个大个子在地上爬呢!" 她说完良久,才发现丁未一直没有出什么声音,"不好笑吗?" 卷尔挣扎着动动头,想回头看一下丁未的表情。她一动,丁未的手就顺势滑了下来,落在她看起来纤细脆弱、不盈一握的脖子上。在那儿他并没有停留很久,这个部位,用他的大手制住实在有些大材小用了。这儿,更适合被撕咬啃噬。于是他挪开了自己的手,俯身下去咬住了她。似乎这样咬住,就能掌控她血流的方向,止住她在他身下不住地颤动作怪,止住她撩起的他的那股心火。 wwW、mdwenxue.com下 ./书 ./网 第24部分 真正的毕业,好像转过年就到了。这期间对卷尔来说,发生的大事就是高莫回国了,而小罗不用离开了。 高莫这次是回国工作,回C大做助教。毕竟他只是硕士毕业,在教授的力荐下,也仅仅能在实验室做个带教。 卷尔觉得这三年过得真快。没觉得怎样他已经学成回国了。可能是不若以往那么关注吧,所以觉得时间过得飞快。 "什么时候搬?" "不想搬。"尽管C大离K大不远,但是宿舍设在另一个校区,是刚刚竣工的一个高层小区,上课要坐公车过来。住得或许舒服,但是绝对很不方便。 "我帮你搬。"高莫打算这两天买车,熟悉一下A市的路。这里如今跟国外一样,没有车就寸步难行,有了车也经常难行寸步。 "好啊!"有人能指望,当然好,尽管她已经试着学习不指望任何人。 卷尔的东西并不多,孙木南、齐舞、楚菲萍她们都留在本校读研,何布考到了M大,改学民族学。所以这两个出来的一致同意,宿舍为数不多的家当,留给她们三个。 小罗不用离开,并不是没有考上。她考上了,还去了西藏通过了面试。但事情真的像她们盼望的那样出现了转机,索朗被借调到A市一年。任谁都知道,这是个好机会,回去后应该能升职。可罗思绎要的不是他平步青云,要的是他留在A市。 这件事卷尔曾经同丁未聊起过。他认为索朗应该不会离开西藏,对罗思绎是不是要去西藏读书,让卷尔不要发表意见。 "小罗已经找到工作了,索朗走了,不还是会分开?"她总希望小罗能幸福,爱情能被上苍成全。 "有工作了,想法会变。"丁未不欲多说。他是认为这两个人根本不可能。拐走罗思绎?她家的那些老人能把索朗撕了吃了。单说她自己,从小到大一贯懂事,到最后恐怕也是要顾着家里吧。所以两个人唯一的出路,就是索朗留下来。留下来就要辞职,辞去发展得很好的工作,不要事业,在A市从头开始。男人如果做到这个程度,看起来很伟大,但后患无穷。好,可能会想原本是不是会更好;不好,罗思绎落埋怨那是迟早的。既然这么勉强,有这么多问题,那么在他看来这样的感情没什么争取的必要。罗思绎工作后精力投入到工作中,淡了是最好。两个人都各忙各事,过好自己的生活。 卷尔没有多嘴,她是不忍心。生活再现实、再残酷,也得时不时地给人点甜头啊!如果猜测到结局,就停手、就止步,那不是爱情。既然拦不了,就没必要给她填堵。 十一月,索朗终于过来了。过来后他们四个聚了一次。罗思绎打电话约卷尔的时候,她刚好跟丁未在一起。 "让他们过来,我请。"丁未说。 "有点儿远,还是我过去吧,那儿离我宿舍近,估计是特意迁就我呢。"丁未肯在人前跟她一起,按说她应该求之不得才是。可他的态度并不是要将他们的关系正常化、公开化,反而像是觉得让小罗知道无所谓似的。她不想让小罗担心,所以没必要让她知道。 丁未见卷尔起身开始收拾,并没阻拦她,反而好整以暇地看着她穿戴整齐。罗思绎打她手机的时候,两个人已经完事儿,就是躺在一起有一句没一句地聊呢。他喜欢之前的激烈,也喜欢这会儿的安然。卷尔在他面前,不会事无巨细地说很多,多是挑些有趣的事来讲,给他舒缓压力。不吵不闹、不纠不缠、随叫随到,各方面都称职的陆卷尔,实在是很让他满意。因为这他才不愿意让她这么快走吧。 他伸手够过来手机,"罗思绎?是我,卷尔在我这儿。你们过来,我请你们吃饭。地址我一会儿发短信给你,你们在哪儿?嗯,坐地铁过来也就二十分钟,行,我们在地铁站口等你。" 见了面,罗思绎并没有像卷尔预料的那样为她忧心。相反她一脸识破奸情为她高兴的样子。是了,她同索朗团聚了,自然以为所有的人在一起都是朝着终成眷属的方向去的,哪里会怀疑到其他。幸好丁未很给她面子,算不上体贴周到,可在点菜、点饮料的时候,都先问她一声,做足了样子。 索朗工作了几年,看起来就是大人了,稳重了许多。他们刚见面的时候,还有点儿陌生,可聊起了以前的事情,话也就多了起来。 丁未跟索朗本来就是一个系的,可聊的也不少,饭桌上的气氛,始终很热络。 中间,卷尔跟罗思绎去了一趟卫生间。 "什么时候修成正果的?连我都瞒着?" 果是有,正不正的只有天知道。"我们俩还不就那样,时好时坏的,也没个准儿。" "是怕刺激我吧,"罗思绎洗完手,把手上的水弹到卷尔脸上,"年纪小小的,不要顾虑那么多。跟我就更用不着了。记住啊,以后什么事都得跟我说,不然我要生气的。" 罗思绎的笑容耀眼得让卷尔只想闭上眼睛避开。承认吧,心里不是不妒忌的。尽管这两个人的前路未知,但现下是美好的,美好得让她自惭形秽。 宾主尽欢,罗思绎跟索朗一起走了。卷尔有心跟他们一起走,却被丁未拦下了。 车开走了,丁未才说:"你跟着去凑什么热闹!"他如今已经正式在电视台开始实习了,刘宇乔最后还是拉了他一把。这么长时间的磨炼,他为人处世的分寸感把握得极好,当然不会让卷尔在他眼皮子底下去搅别人的局。 卷尔也知道小罗是跟去索朗租住的房子那儿。他们都没少喝,会发生什么,也是不言而喻的吧。在卷尔自己身上就没什么处女情结,跟了丁未,尽管知道没一生一世什么事儿,可也没想过后悔。自己归自己,眼看着小罗这样,她就想提醒一下。她不愿意小罗将来的幸福中,有哪怕一丁点儿的遗憾。 "这点儿酒对索朗来说,也算酒?他要是想动罗思绎,早就动了,你别跟着瞎操心了。" 是啊,索朗对小罗是认真的,他做什么都会考虑后果,会兼顾责任,她可能是多虑了。现在告诉小罗防守,才是最无谓的吧。她那儿浓情蜜意呢,怎么会想到这碴儿。 "晚上在这儿住吧,陈浩出差了。" 丁未的表弟,到底没能在美国待到大学毕业。凭着外语好的优势,回来找了个外贸公司,干得好像还行。丁未毕业后,就搬进了他家的房子,兄弟俩有个照应,还不用受家人管束。陈浩的公司为了迁就美国那边的时间,往往周六是不休息的,好防止有什么突发状况。这样卷尔跟丁未见面的时间,自然而然就定在周六。这样,丁未休息,而陈浩不会在家。周日他有空的时候,可能要回家看看。 丁未叫卷尔到家里来,并不是每次都安着什么龌龊的心思。一周七天难得有在A市的时候,因为经常要出差,即使回来也是黑白颠倒,要写稿,还要剪片。所以赶上休息,累得很,不愿意出门。想见卷尔,让她过来最好。他不知道卷尔通过这个,把他们的关系已经定性了。 "我明早有外教的课,从这儿过去,还得起大早。"卷尔知道不能明确拒绝,可还是婉转地挡了一挡。虽然是周末,早高峰也不会有太大的差别,她总是挤不上去。 "打车吧,我给你报销。"丁未在钱的方面,可以说既大方又不大方。他在电视台工作,没有正式编制,工资少得可怜。比较多的就是补助,出差有补助,电话费、交通费,这些也是有补助的,但是要发票来报销。所以他有时候会让卷尔打车过来或者打车回去,用发票在他这儿报销。此外他给卷尔买了手机,电话费是他定期存的。两个人出去吃饭之类的花销,都由他负责。但卷尔从不知道他每个月能赚多少钱,他没给她买过礼物,也不陪她买东西。 他们之间有关钱的方面,实际上是算得很清楚的。曾经有段时间卷尔热衷于给丁未买衣服。他工作了,正式点儿的衬衫还是需要的。但他每次都要购物小票,把钱给她。钱给了她,也不见他穿她买的衣服,久而久之,她就不做这种多余的事了。分得清楚,算得清楚,就是怕牵扯太多吧,她又何必总是自讨没趣呢。 她开始的时候,拿发票跟他换钱,是有障碍的。虽说这钱是路费,她拿起来也觉得别扭,只有尽量坐地铁、坐公车。为免他不耐烦,她有时候周六一大早就会出发,到他家附近等着,电话打来,她就上去。他有事,她就回宿舍。不正常?习惯了就好了。正常不正常,不是跟别人比,是跟自己比。没有更不正常,那么现状也就是正常了。 "不用了,教材我都没带。" 外教课有教材吗?两个人都知道这是个蹩脚的借口,但说出来就看能不能被接受了。 丁未没再坚持。陆卷尔已经很久没使小性子扫他的兴了。偶一为之,他不愿意太勉强她。毕业到现在,几个月的时间,足够他了解他面前的陆卷尔,逼得太紧,难受的不会只是她。想像现在这样一直稳当下去,就得松紧适宜,让她保有点儿自我。他当然没想到,这次之后陆卷尔再没在这个房子过夜,过来的次数也锐减了。 索朗的房子离卷尔的宿舍步行只要五分钟。所以周末的时候,罗思绎会到卷尔的宿舍来蹭住。她并不是来看她,却又要住在她这儿,所以他们往往会请卷尔吃晚饭,一起到卷尔的宿舍玩一会儿,然后索朗自己回去。 如果白天从丁未那儿回来,晚上就难掩疲倦的神色,所以卷尔在支撑不住的情况下,只能减少去丁未那儿的次数。毕竟她跟丁未没什么需要维系的,而且还有很多时间。而小罗和索朗可能只有这一年。 有的时候,高莫过来看她,遇到了也会在一起吃饭,一起打会儿扑克之类的。 "你怎么回事?"四个人还是四个人,主角之一换掉了,罗思绎能不犯寻思吗!?这天晚上,宿舍里就她们俩,她就直接问出口了。 "高莫住得远,一般周末才有空,这也就是碰上了。" 卷尔并不想把事情复杂化,丁未是没空陪她,但不陪着她的时候,她也没觉得多孤单。不像同宿舍的范菁芒,谈个恋爱,两个人每天都要腻在一起,从来不会落单。 见到丁未的时候,帮他洗洗衣服,收拾收拾屋子,做他喜欢的事情,再聊聊天,一天很快过去了。然后一周或者更多的时间,可以打算下次要怎么过,也可以回忆上一次的细节,她很忙的,心满满的。唯一有点儿难度的是,要克制自己想多留一会儿的贪念。丁未的态度,怕是随时随地都可能跟她分得干干净净的,她还是给多少、要多少的好,奢求太多只能是自己难受。 "你们俩到底怎么回事?" "高莫?" "你知道我说的是谁。" "小罗,你跟索朗,你们在一起过吗?"她还是问出口了,心里憋得慌,有个人说说,赞同不赞同都好。 "嗯,是他来以后的事了。你跟丁未?" "嗯。我们俩就是这么回事,所以你别问了,除了这个,没别的。" 罗思绎沉默了一会儿,"他那个人,离得越近,越看不透。"她是不相信丁未对卷尔一点儿没心,但是两个人的关系如此定位,一定不是卷尔自己在胡思乱想。 "委屈吗?" 卷尔的眼泪就这样被问了出来。她不是没有一点儿怨言,而是根本不做他想。想多了,也奈何不了自己这颗心,因为反反复复被折腾的不过是自己罢了。 "保护好自己,既然决定要这样,你就要知道保护自己。"罗思绎意有所指。其实说到无望,两个人一样无望。只不过她跟索朗是在相恋外衣的短暂掩护下而已。其实都没有结果,只是他们的关系看起来温情脉脉罢了。 "知道。"丁未在这方面特别注意。如果正好没有了,那宁可不做。卷尔愿意相信,他不仅仅是怕麻烦,还有照顾她的意思在里面。这个男人并不是不会体贴,只不过都做在暗处,不为了讨好她。一点儿不存讨好的意思,才更伤人吧!对她好反而会伤到她,丁未要是知道,会不会骂她不识好歹? "卷尔,你说咱们俩命苦不?"罗思绎问出来,反而笑了,"我这话说的,怎么有点儿像旧社会的怨妇坐在一起诉苦呢。" "能遇到,就知足吧。他怎么做是他的事,我怎么做要听我的心。"卷尔很久很久以后,才知道她此刻的情怀,可以称之为圣母——无视伤害,只想一味地对别人好。如果能永远如此,恐怕也会有些属于愚人的快乐吧。 但是,人总是要长大,终是会发现,想获得所要的其实都是有条件的。只不过有些条件是隐性的,不是等价交换那么简单,却实实在在会影响你的生活。要不起,自然就不会要了。发现想要的基本上都是要不起的,就是过了幻想的年纪,真正成熟了。 wwW.7WENXUE.com下 &书& 网 第27部分 卷尔开机等了一阵,手机没有任何动静,倒是索朗的电话又打到了宿舍来。 “她会不会回家?”索朗没向卷尔解释什么,他想的都是怎么尽快把人找到。 “不知道,我找人打过去问问,你等我消息。”卷尔没追问到底发生了什么,现在不是追根究底的时候,现在关键是得把人找到,知道她好不好。 卷尔当然不能随便往罗思绎家里打电话,那只会让她父母察觉到什么,进而跟着担心。她觉得小罗十有八九不会回家,她最近跟卷尔联系都少了很多。卷尔知道小罗住到索朗那儿有一段时间了,但是她自己不说,她也就当不知道。人家两人甜甜蜜蜜地过小日子,她自然会识趣地不去打听兼打扰。可现在看来,小罗和索朗恋爱并不是她所期望的一帆风顺,她实在是有必要多关心一下小罗的。 快十点了,找谁去打这个电话呢?卷尔早有打算,最佳人选当然是丁未了。他同罗思绎的家人认识,最近同小罗又联系得不太多,他打过去,既不太冒昧,又不会引起怀疑。 卷尔决定了之后,等不及手机充完电,便换上备用电池出门了。她不能等,她得出去找找。 “丁未,帮我给小罗家里打个电话,看她是不是在家。”不是为了自己的事情,卷尔使唤起丁未来还是理直气壮的。 丁未那边只静了一下,而后问:“你在哪儿呢?” “我现在打算跟索朗会合,然后去找她。”她急着出门,一方面是因为再不出来,宿舍这边要关门了;另外一方面按菁菁所说,小罗起码跟索朗分开了有近两个小时了,拖得越久,危险越大。 “她要是在家,你还找什么找。你在宿舍门口别动,等我给你回电话。”丁未指示了一句,就把电话挂断了。 卷尔一想,他说得有道理,就找地方坐下,一边给小罗发短信一边等。她希望小罗一旦开机,看到她的消息,会第一时间联络她。 她等了又等,半个小时很快过去了。她试图给丁未打电话,可传来的声音总是对方在通话中。索朗也着急,给卷尔打了几次电话,但每次都是寥寥两句挂了,生怕占住了电话线,造成什么妨碍。 卷尔早就坐不住了,正在路边走来走去呢,就听对面有人喊,“陆卷尔,上来!” 丁未坐在一辆轿车的驾驶座上在向她招手。 卷尔跑步过去,上了车,心不断地往下沉,看来小罗是没回家。她还没觉得怎样呢,丁未突然吼了一句,“哭什么哭,都是废物!” 卷尔下意识地抹了一下眼睛,“谁哭了,谁哭了!”手上却是湿漉漉的。 “想想,罗思绎可能会去哪儿?” 卷尔睁大眼睛,用力地想,可是越是用力,越什么都想不出来。“我不知道,我们以前也就是在学校里面……”怕被丁未骂,卷尔的声音越来越小。 丁未一句话也没说,把车往C大开去。 “你给那个索朗打电话,让他也往这边来,别守着他家那片儿做地毯式搜索了。” “好。”卷尔没有二话,这个时候丁未俨然成为她的主心骨,他拿的主意,比她的要好就是了。 车开了一会儿,丁未好像心情略好了些,开口道:“罗思绎身上没带钱,没带电话,连外套也没穿。”言外之意,不用丁未说卷尔也知道,不快点儿找到她,真的要出大事。 “不知道他们为什么吵得这么厉害,唉!”卷尔忍不住叹气。 丁未对C大很熟,很快就绕到了北门,把车直接开了进去。 “你们常去哪儿?” “有时候去运动场走走坐坐。” 不知道是丁未运气好,还是罗思绎的创意不够,卷尔还真在运动场上把罗思绎给找到了。 “小罗,小罗!”卷尔试图唤醒看似熟睡的罗思绎。 丁未凑过来,闻了闻,“她喝酒了?” “好像喝了。” 他伸手把罗思绎抱起来,“你去开车门,咱们得送她去医院。” 卷尔心知不好,发力快跑起来。 仅仅五分钟不到,丁未就把车开到了C大附属医院。号都没挂,他就往急诊室里面冲,“医生,医生!酒精中毒,已经昏迷!” 接下来的事情,就被医护人员接手了。洗胃、吸氧,将近半个小时之后,才有人来告诉他们,患者已经脱离危险,但需要留院观察一天。 没一会儿,索朗赶到了。丁未当时正在窗口给罗思绎缴费,见到索朗,一句话没说,先给了他一拳。卷尔就在旁边,拦都没拦,她实在是太心疼小罗了,要是她能打得动,她都想上去比画两下。索朗并没躲闪或者格挡,他怔怔地站在那儿,“让我先去看看她,回头随你们打。” “什么玩意儿!”丁未半抡了一下手臂,才松开他,看他跌跌撞撞地往里面跑。 “他可能也不是故意的。”卷尔总觉得罗思绎和索朗只是小争吵而已,虽然后果看起来很严重,但未必会对他们的关系有什么实质性影响。他们要是不分手,那她也得尽量给索朗留点儿面子,以免小罗难做。 “两个人都够能作的了。你少跟罗思绎学,我能出来找她,可你要是来这手儿,就自己等着天亮吧,我可不惯着你这毛病。” 卷尔还惦记着病房里面的罗思绎昵,冷不防听到这句,只觉得心里口里都是五味杂陈,辨不出是个什么滋味。罗思绎出走,那是知道索朗会担心,知道索朗会出来找。她怎么会学来跟丁未如此呢?别人不知道他们关系的底线,她却是心知肚明的。别说奢望他出来找,她是连脾气都不怎么敢跟他发的,生怕两个人之间因为她使性子就那么断了。何况这样的距离,哪来的冲突,哪来的争吵呢? 连别人之间的争吵都要羡慕,卷尔觉得自己真是有些错乱了。她小心地、看似不经意地拭去眼角渗出的泪水,“我怎么会,你真的惹到我,那必须把你打服了,躲出去哪是我的风格!”她说着看似轻松的话,背转身,一直朝病房走去。 “我去还车,明早还有采访。”丁未道。 卷尔停下来,转过身,眼睛始终看着他的肩膀,“那你早点儿回去休息吧,谢谢了,再联系。” 丁未干脆地摆了一下手,走了。卷尔却在那儿一直站到索朗出来找她。 “她醒了,想见你。” 卷尔点点头,她不想跟索朗说话,不愿意答理他。好好儿的罗思绎交给他,怎么就躺到了医院里?还是他们找到送来的,他这个男朋友,是不是有些过于失职! 罗思绎的脸色青白,挂着水,躺在那儿气若游丝一般。 卷尔走进去,轻轻地握住她的手,“你睡会儿吧,我陪着你,有什么话,等好了再说。” 罗思绎闭上眼睛,泪水一颗一颗地从眼角滴落。 “没什么比你的身体更重要,你身体好起来,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卷尔忍不住跟着哭起来,可又怕把小罗给招得更伤心,就尽力地控制自己的声音,不露异样。 过了一会儿,罗思绎的呼吸渐缓,睡实了。卷尔掏出纸巾,将她发际的泪水擦干,才蹑手蹑脚地走出去,关好房门。 索朗抱着头蹲在走廊里,一动不动,不知道有多久了。 “到底为什么?” “很多事,不是一件两件。都是我的错,是我的错。”索朗并没有因为跟卷尔对话改变姿势,他还是蹲在那儿,没有起来。 “你现在发愁、后悔都没什么用,到底有没有办法解决?” “如果说最近的一件事,是已经解决了的。她把我们的孩子做掉了。”索朗说到这儿,终于忍不住呜咽了。 “她没跟你说?” “今天晚上才告诉我。” “事后告诉你,又怎么了?你怎么不事前保护好她?” 卷尔直接坐到了地上,这么大的事情,难怪两个人都这么激动。她数落了索朗一句,就没再问什么。一看索朗就知道他糊涂着呢,能说清楚的人这会儿躺在里面,伤得比谁都重。真不知道,这是怎么了!太炙热的情感,伤人,也自伤。 这件事过了半个月,罗思绎才跟卷尔讲了原委和经过。的确,里面太多事。 跟索朗同居以后,罗思绎开始患得患失起来,因为他从来也没明确表示过以后要在一起,连暗示都没有过。这样小罗自然而然地认为,他是一定要回西藏的。所以她回家的时候,跟父母长辈提了一下这个人。他没办法,只有她来争取了。但这件事毫无意外地遭到了家人的强烈反对。被反对的事情,她没跟索朗说。毕竟这都是她一个人的打算。如果两个人真有将来,那么在这件事上多嘴,只会让索朗难跟她家人相处。如果两个人就这么散了,说不说更没有任何意义了。 可就在罗思绎备受煎熬的时候,突然发现自己怀孕了。公司这时候选派去德国学习的名单下来,里面就有她。面前是两条路,要么因着怀孕就这么嫁了,她相信索朗会负起这个责任,尽管她不愿意用这个来要挟。要么就分手,她去德国疗伤,再不为这段感情这么伤神费力。 没同任何人商量,只是在心里不断地给索朗期限。一天、两天、一周、两周,她等了半个月,始终没有等到她想听的话,没有等到他试图为两个人在一起做的任何努力。所以她就去了医院,做了手术。 “我那天是想跟他分手的,不过说着说着忽然觉得分开了,我活着也没什么意思了。酒是我要喝的,他怕伤到我,所以也没抢过我。为什么突然跑出来,我已经忘记了。只记得我一直走,一直走。后来晕的不行,就倒下睡了。” 卷尔听她句句维护索朗,也知道两个人是冰释前嫌、重归于好了。 “来,介绍一下经验,同喜同乐。”范菁芒也在,当然看得出罗思绎心情极佳,于是开口逗她。 “他说要留下来,我也不走了。这个周末,他跟我回家。” “他的工作怎么办?你家人要是不同意呢?” “他说考研或者考公务员,这应该不是问题,再不行就开个商店,卖特产。我家人那边,应该问题不大。我们不离开A市,有的是时间让他们转变态度。”有了索朗的明确态度,罗思绎是乐观到底。 “如果家里人都同意,你就要结婚吗?” “是,我们都想尽快要一个孩子,之前是我太草率了。索朗到现在都还在怪我不知道爱惜身体,遇到事情不肯跟他商量。” 卷尔把双手覆到脸上,只从手指缝向外看她,“随便你吧,这还没嫁呢,都气势逼人了。” “什么气势?”罗思绎和范菁芒一起问。 “小媳妇的气势!”卷尔没等说完,已经向门外跑了,想也知道,罗思绎必然会追上来打。 罗思绎跟索朗的婚事,当然没有他们想象的那么顺利。因为姜还是老的辣,小罗家里大大小小的长辈们没有坚持反对索朗,但是却提出了一个高难的条件,买了房才能结婚。 所以他们只能等,一边赚钱一边等。要么是他们赚够了首付,买上了房,要么是老人们等不及,贡献出一套。他们有了目标,倒也乐呵得很。 这天卷尔在丁未这儿接到罗思绎的电话,正商量一会儿一起去买东西呢,被丁未把电话拿开,“她没空,你自己去吧。” 卷尔夺回电话,可那边已经挂断了。 “干吗随便帮我决定?” “你们几乎天天在一起,周末还约?”他们已经一个月没见面了,他有空的时候,卷尔往往也以约了罗思绎为借口推他。这会儿卷尔到了还不到一个小时呢,竟然就张罗要走。 “平时我就是到她家吃饭,没空儿一起逛街的。”卷尔现在巴不得罗思绎他们不结婚,这样他们就可以一直住在现在这个房子里了,也意味着她可以随时去蹭吃蹭喝。 “你过得倒是滋润。”丁来说着就动起手来。最近的陆卷尔有些让人琢磨不透,还是抱到怀里来得实在,“不是让你少掺和他们俩的事吗?” “他们现在可模范了,对我只有好影响。” “不打了?”丁未不相信,闹得那么激烈的两个人,哪那么容易就缓和。 卷尔笑道,“也打,有时候当着我的面就吵开了,可他们好像是那种越吵感情越好的。谁也说不服谁,谁也不真的要说服谁,好像吵架啊、抬杠啊,纯是为了活动嘴皮子。” “这还好影响呢?赶明儿你学会了,见天儿地给我练嘴皮子,我受不受了?” “我怎么敢。”卷尔说的不敢,自然是真的不敢。 她能看出来,罗思绎和索朗之间,如今已经完全没有任何壁垒。彼此的不设防,促成了他们之间的其乐融融。罗思绎会因为索朗到处藏穿过的臭袜子而大发雷霆,但是只要索朗来一句,“我不是怕你天天洗辛苦吗?”她就完全没了火气,剩下的就是唠叨两句,然后任劳任怨地把袜子洗好。索朗呢,看不惯罗思绎逞强的习惯。每当她为什么事一直忙,他就会在旁边数落个没完。“整个一个碎嘴子”,这是罗思绎对他的评价,其实是对自己的幸福欲盖弥彰。 她能跟丁未那么随便吗?有所求的时候,注定是放不开的。虽不至于看他的脸色,但是小心翼翼、战战兢兢总是避免不了的。都道是恃宠而骄,要有他的宠爱,才能真的任意、真的随意。 丁未见卷尔识趣地不再嚷着要走,嘉许地摸摸她的头,“一会儿请他们吃饭,看看他们是不是真模范。” “真的?” “真的。你打电话约他们吧,吃完饭,随便你上哪儿。” “时间、地点?” 丁未将一张卡片放到卷尔手里,“这里,晚上六点。” 卷尔拿着卡片,马上给罗思绎拨回去,照着卡片上的地址仔细地读给她听,“六点,你们有空吧。” 罗思绎正有点儿生气呢,她并不知道卷尔人会在丁未那儿,否则怎样也不会那么冒失地打给她。但即便是无意中搅了他的好事吧,也不能用那种语气就把她给打发了啊!再者,她跟索朗确定关系以后,约了丁未几次,他都没出来,那么今天这个面子,她也用不着给他。“没空,你告诉丁未,他来约,多少次都没空。” 卷尔拿着电话,正觉得为难呢,丁未又拿了过去,“不出来?” “不。” “我这可是恭贺你终身有靠,找到如意郎君。你不领出来,看来这个还不准,那就以后再说。” 罗思绎那边冷哼了一声,“你当我跟你似的,喜欢不清不楚?” 丁未不以为意,“那就拉出来啊!” 罗思绎这边心念电转,如果能给丁未点儿好的刺激,顺应一下也未尝不可。“你换卷尔听。”况且,并不仅仅是刺激这么简单,弄得好了,就可以称之为导向。一帮人关系好,经常联系,不但是机会多了,也可以给卷尔在丁未的心里加一点儿分量和认同。 卷尔这边刚接过电话,就听那边罗思绎说:“你别他说什么是什么,给他面子都是冲着你。六点见!” 她的语气并不好,卷尔却听得笑眯眯的。虽然罗思绎跟丁未认识得更久,但显然她现在跟卷尔要更亲厚一些,什么都是偏着她的,时不时地把丁未摆放在对立面上敲打。敲打归敲打,她从没有一次试图以劝说的形式来干涉卷尔的选择。 卷尔有时候都问:“你怎么不劝我离开他,你认为我们有希望?” “为什么劝你离开?你喜欢他的魔法,能让你开心就好。有没有希望,有什么样的希望,也得你们相处着来,我既然帮不上什么,自然不会跟着添乱。” 卷尔觉得自己的感情尽管都称不上是恋情,没有任何形式的公开和认可,没有所谓的男人同女人的战争,没有什么公理啊、道义啊这类的因素掺在里面,实际上是不需要拉人助阵的。可有这样的朋友无底线的力挺,实在是让她感动莫名。 wwW.7WENXUE.com下 /书 网 第30部分 研二的陆卷尔,完全不需要自己找节目来打发时间,只是准备课堂论文,参加各门课的讨论,就已经是疲于应付了。但是,时间被占得满满的,不等于心会随之被填的满满的。 不论多忙,卷尔都会用些时间,整理丁未出镜的视频,按照时间顺序,一句报道的内容分成几类。开始的时候,是丁未要卷尔帮他看新闻,提点儿一件。因为他交了片子,可在播出的时间里他一般都在外面采访,是没办法再第一时间收看的,卷尔那儿虽然没有电视,但只要有网络,想看哪个频道都行。 这些本来就用不来多少时间,可新闻滚动播出,丁未通知她会在哪个台播,但具体的播出时间他提供的夜未必准确。所以卷尔只要开机,就开着网络电视,小窗口始终置于前端。 除了这项工作,卷尔渐渐还揽下了帮丁未搜集素材的差事。 丁未再上班以后,跟卷尔见面,一般都是来她这里查些资料。有的当天就能弄完,有的弄了一半就得走了。他不会每次都带自己的本子来,用得多多还是卷尔的电脑。每当他来的时候,卷尔就拿本书坐在沙发上看,扫一眼书,看一阵他。 丁未心烦的时候,对被盯住不放的反应就是,“闲的没事,法语看好了?” 陆卷尔同学的“二外”,在她醒悟过来要好好学习的情况下,依然是挂科了。丁未拿住这件事,总是时不时的刺卷尔一下。 当丁未心情不错的时候,就会把卷尔拉过来,给她讲他最近摸索出来的一些心得。是的,摸索出来的。他进台里一年多,看着能看会的,他已经都看会了。但依靠这些想在台里立足,还远远不够。他会看别人的采访、别人的主持,学技巧、学风格,有时候哪怕是一句开场白都要费尽心思。所以除了自己经验的累积,他将国内外的知名记者、主持的视频,都尽可能的搜集起来,像鹦鹉学舌似的跟着人家说话,中文的,英文的,渐渐的语调,语气都能被模仿的相差无几。有时候大段大段的背出去来,卷尔只能端着睡,在一旁极其崇拜的伺候着,“你都可以上台表演了!” “给谁看?都是干这行的,有什么新意!”丁未没觉得这是什么绝活,这觉得是必要的学习过程罢了。 “漂亮的女主持人们,总是有些新意的吧。” “或许吧。”每个人都是上镜没有本人漂亮,能不眼花缭乱吗?但长得美不是全部,当一条新闻都要被重录几次的时候,丁未的那点儿绮念遐思就被扼杀在萌芽中了。专业的表现靠的并不是完美的面容,还有很多幕后的努力。所以他还是更愿意看那些有些年纪的女主持人。 这样的答案当然不是卷尔希望听到的。她只好自己给自己解围,“你这么累,不要一整天都对着电脑了,休息一下?” “总比任务下来,对着话筒张口结舌好。”丁未在重压之下,别无选择。 所以有时候,丁未没弄完或者没时间过来,她会按照他的框架,一点点把内容补充进去。做学生的一大好处就是自由。课下的时间,还不是随她安排。再忙只要少睡一点儿,时间还是能挤出来的。 这个阶段,对丁未一件最大的人,已经不是罗思绎,而是范菁芒了。随着丁未的经常出入,他们两个人的事情不需要卷尔多说,她也看出了个大概。 “卷尔,求求你从电脑那儿离开一会儿吧,我每次看到你的时候,你都是个背影给我。见不到人,你就守着电脑等着看新闻,从画面到字母,全都不放过,你知不知道,这是很病态的啊!你再这么坐下去,恐怕要直接坐化了。” 范菁芒说了半天,见卷尔动也不动一下,她只好走过去,果然她戴着耳机,头靠在衣柜的侧面已经睡着了。 她将电脑关成无声,手还没来得及离开,卷尔陡然坐正,迷迷糊糊见,眼睛还是紧盯着电脑屏幕。 “你取来,跟我出去。”范菁芒干脆关了电脑,把卷尔拉起来。 卷尔还有点儿似醒非醒,,“去哪儿?” “去玩。你看看你像不像个二十多岁的女孩儿?你用你的青春,甚至用你的生命去浇灌他的视野,促他成长,这么做是不是有点儿早?这么个行踪不定、感情飘忽的人,你要这么守着电脑一直等他?” “我,我只是好不容易知道能帮他做些什么,想尽力做得好一点儿。” “卷尔,你的付出应该是有选择、有限度的,超出这个限度,你支撑不了,被付出的人接受起来也会有负担,你这样做或者会满足他一时的的虚荣心,但是绝对换不回对等的好喝相应的爱情。” “我没想过跟他换什么……” “你安于现状,是因为没有威胁。如果他现在告诉你,他有女朋友了,你怎么办?” 卷尔本来是靠着衣柜门站立的,此刻跌回到椅子上,“没什么怎么办的,他如果觉得没有再见我的理由,那就只能不见。” 卷尔是真正有苦说不出。同丁未的怜惜看似很多,但两个人的关系,却在退步中,顶儿对她越来越规矩,仿佛两个人之间从未发生过什么超越界限的事情。她之所以为丁未的事情付出真么打的心力,未必有菁菁以为的那么伟大,心底何尝没有借机讨好的打算?只不过自己的这种讨好却是费力不讨好,手段笨拙得让人看不下去。 “你有点儿志气好不好!”范菁芒是家里的老大,下面还有对双胞胎妹妹,平时训妹妹都是这么训的,此刻跟卷尔也不客气,“苦哈哈的熬着,他却看不到,只让我看着闹心。你这么窝囊下去,他会感激吗?”男人的逻辑,喜欢的,哪儿哪儿都好;不喜欢的,做多了,只能是眼中钉、肉中刺,绝不会因此有什么心软。 “走吧!” “啊?”还有长篇大论的范菁芒显然没有反应过来,卷尔这么轻易就被说动,大大出乎她的预料。 “去认识一下你的‘月下独酌’。”“月下独酌”是菁菁新男友的网名,他们在一起后,私底下也如此称呼。菁菁称他未月下,他叫菁菁为青襟,因为她在坛子里的网名是“青襟素袍”。 卷尔跟范菁芒出去,意外的遇到了一个没想过会再遇到的人——曲东光。 两个人一打照面,彼此都认了出来。没办法,当初的印象太深刻。两个人问候了彼此,问候了彼此的家人,交流了一下近况,才在给他们留下的空位上坐了下来。 他们论坛的名字叫做“煮茶煮酒”,聚会是不定期的。聚会的管理是聊一阵、玩一阵,最后去大吃一顿。轮流做东,做东的人只需要提供聚会场所,吃饭是要AA制的。“坛子”里的人,有的原本就认识,有的是在聚会时才认识的。曲东光和“月下”就是原本认识的。他们两个都给环球写专栏,私底下本就要好,论坛也在他们加入后才渐渐有了一定的知名度和影响力,可谓长老级任务。 聚会,每次都有讨论的主题,尽管总逃不掉最后跑题的命运,却还是会将每个人的发言记录在案,最后整理一下发到论坛里去。 卷尔这个列席的,只要出耳朵就行,没有人非要她发表意见。听自然也是能听出乐趣的,比如每次菁菁发言,“月下”都会略作补充,却又不抢她的风头;再比如曲东光对经济问题很有见地,对政治也很敏感,但他的发言不够尖锐,在这些很有主见的人中间反而显得格格不入了。 激烈的讨论到中午被强行宣布暂停,进入游戏阶段。所有人都吃了些水果和电信来补充体力,因为要玩的是杀人游戏,既耗心力也耗体力。 卷尔没玩过这种游戏,本想先看一次的,但是遭到所有人的反对。所以她在简单的记住什么牌代表什么身份之后,就匆匆上阵了。 几局下来,卷尔虽然明白了游戏规则,但实在是没什么机会真正参与,她明明每次都是抽到良民,偏偏很多人都会在曲东光的误导下,将她公决出局;此书多了大家当然看出来曲东光是故意的,可也都知道他这人没什么恶意,逗逗小女生罢了,也就乐得配合他。仿佛卷尔的生杀大权真的握在他的手中一样,他只要有口风,那卷尔一定会被三振出局。 “我是良民,我是实实在在的良民啊!”卷尔见这局的形势又要不好,只好学着其他女生苦苦哀求起来。她在这儿就一个自己人,那就是范菁芒。偏偏她抽中了党法官,完全帮不上忙。 曲东光微微一笑,到他发言的时候,他终于算是发了一次慈悲,将卷尔画出他认定的危险区域。 再一轮,卷尔学乖了,“同志们,如果我是杀手,你们说有个人还能幸存到现在吗?”果然,她再次幸免于难。 下一轮曲东光就被杀了。卷尔这次说:“有人嫁祸我!”她无辜的形象已经深入人心,自然是能平安过关。 事实上她这局的身份是杀手。到最后把人杀光都没有被警察抓住。她是没什么心计的,好不容易有了武器,最开始就想把枪口对准曲东光的。但她被同为杀手的“月下”制止,菁菁虽然没说什么,但眼神是赞许的。所以前面她的安全,实际上大半是靠“月下”的保驾护航。 这次之后,卷尔引起了所有人的重视,对她说的话不肯再轻易相信。曲东光更是变本加厉,弄得卷尔最后干脆不繁衍。可她不说话,曲东光也能从她的表情、动作,甚至是他听到的某些声音来分析卷尔的身份。总而言之,他是不遗余力的栽赃嫁祸。 卷尔带着微笑听着,开始的时候是礼貌性的微笑,后来他扯得实在太远了,所有人都哄笑,她也保持不了完美的弧度,只能跟着大家一起咧嘴傻笑。 “虚伪。”吃饭的时候,曲东光非要坐在卷尔的身边,凑到她耳边,当然不会说什么甜蜜的悄悄话。 “幼稚。”卷尔回敬了一句。她并不是涵养功夫好,也不是顾着父辈间的交情才不气恼,是真的对曲东光的幼稚有着极其深刻的印象。他再怎么有学识,有见地,都改变不了他性格的缺陷。 “果然怀恨在心吧,女人哪,心胸总是跟身材不成比例。” “是吗?那恭喜你了,你的心胸跟你的身材是很相符的。”难道是上次高莫跟他之间有什么摩擦,让这个人耿耿于怀的总是找麻烦? 不知道是这句话起了作用,还是别的什么原因,曲东光之后的表现绅士多了。他谈笑风生之余,一直注意着卷尔的杯子、盘子,帮她倒满饮料,控制桌子转的节奏,轻压住转桌,等卷尔夹过之后,才会把手抬起来让桌子继续转下去。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卷尔没办法享受他提供的贴心用心,匆匆吃了几口就放下了筷子。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再好的宴席自然还是会散去。 “我送你回去。” “我等菁菁。”开什么玩笑,再让他绕几圈?他有那个时间,她却不想奉陪。 “你不要这么扫兴好不?”曲东光站到她面前,“别误会啊,我还不敢要求您顾着我的兴致。我是说‘月下’他们两个自然有他们的安排……” 话说到这个份儿上,卷尔岂有不明白的,“我打车回去。” “走吧!” 卷尔被不由分说的推进了他的车里。 她没抵抗或者挣扎,坐在车里看看这儿看看那儿,有人送还非要表现得太过不情愿,那就有些不识好歹了。 上次,曲东光来接她,他们的东西多,对他的车没注意,这会儿才看出不同来。他的车,她看不出是什么牌子。即便是不认识的,车前端或者方向盘中间总要有个车标吧,但是她什么都看不到。看不懂要不要不耻下问呢?卷尔看了看认真开车的曲东光,算了,还是不要了。他们两个的磁场完全不对,维持目前的平和状态,似乎安全更有保障一些。 “是回宿舍了?”曲东光开了一阵才问,“我走这条路没错吧。” “不知道。”卷尔绝对不是敷衍他。她到这里读书之后,在地下穿行的时间绝对是占绝大多数的,让她在地面上确定方向、方位,那是不可能的。 “上次,虽然有点儿故意,但是我路不熟是真的。”曲东光慢慢开着,留意前方的指示牌。 卷尔没答话,只是略侧了头看着他。挡光板没有折上去,挡着他的视线,他却没有意识到。他每次都猫着腰、探着头的看路牌,一弓一弓的,有点儿意思。 “呀,好像下错道了。”曲东光有点儿懊恼,“你别盯住我看啊,这么高的关注度,会导致我短路的。” 曲东光对陆卷尔并没有什么太深刻的印象。挺漂亮的一个小姑娘,就是读书读得有点儿呆。可以肯定的是宜家型的,可惜不适合他。他当时刚回国,根本没有任何以婚姻为前提的恋爱心思,他二十刚刚过五,考虑这些实在是有些过于超前了。可老头子的心思不能不顾着点儿,所以就跑了那一趟。后来卷尔那边没消息,他这边没动静,这件事就被包括他自己在内的所有人淡忘了。 今天出现的陆卷尔还是老样子。什么样?就是完全没把他当成一回事的样子。所以他才会有那些被她笑为幼稚的举动吧。 不让看就不看,陆卷尔收回视线向后靠得更实一些,没有几分钟就进入了梦想。她睡眠不足,又跟着玩了整整一天,新的人、新的游戏,耗尽了她所有的精力。而曲东光的误入歧途,好像是在夜晚的房间里拉上厚厚的窗帘,灭了她最后一丝清明,把她彻底的推入了黑暗。 车子一停,卷尔就自动自觉的醒了过来。她适应了一下,才发觉自己非常不见外的在曲东光车子上梦会周公去了。 “谢谢,我到了。”卷尔觉得就这样下车似乎不是太礼貌,于是很体贴的问了一句,“你自己能开回去吗?” 在不大熟悉的路线上独自奋斗了将近一个小时,此时听到这样的话,曲东光立时感觉自己被狠狠的嘲讽了。他很诚恳的回了一句,“开不回去,你送我吧。” 卷尔此时休息好了,正是随时都可以进入战斗的巅峰状态,当然不会被这样的一句话熊住,“好吧,我开车,你指路。” “你会开车?” “我可以学。” “想拿我的小灰练手?”曲东光不干了。他的锐志经过这一年的改装,绝对可以称之为独一无二了,宝贝得不得了。他刚从日本订了一套一万三的包围,还没过新鲜劲儿呢!那是谁都能染指的吗? 卷尔手一摊,“你不同意,那我就爱莫能助了。”就这个四不像的车,让她开,她还担心自己的安全呢!谁知道里面是怎么拼凑的,杂牌军在一起打不打架啊! 曲东光要知道他这个刚刚变身的小灰,被陆卷尔这个超级外行如此定位一定是要吐血的,还得是大口大口的喷溅这么夸张。改装车,他在国外就开始玩了,只不过那时都是小打小闹的实验性投入,没有下什么血本。可他回国后买的这辆车,从买车开始,那都是经过仔细研究,花费了心血的。前前后后单单改装,已经花了八万不止。何况他的改装,主要是针对外观和内饰,或者增加一些小小的辅助功能,自然不会动车的根本。他是改装,又不是拼装,哪里需要担心稳定性。 当然这只是他自己这么觉得了,貌似改到后来,除了发动机能换的地方他都换了。他改了刹车盘、悬挂,加了防倾杆,换了轮子轮毂,能想到的、有改进余地的,都一一实现就是了。不过他依旧能发现有需要改的地方,只是钱包要求他先缓缓,容待日后再说。 “那你请我喝点儿东西,我得休息一下,不能疲劳驾驶。”曲东光就不信,还压榨不了她了! “我们马上关楼门了。”卷尔对他退而求其次的要求,还是没有办法给予满足。无论他提什么要求,她都不会答应的。她被踢出局那么多次,不记仇那是绝对不可能的。 “那就改天,你把电话号码给我。” 曲东光通知对卷尔提供的信息毫不怀疑,迅速的存在他的手机中,挥挥手便离开了。卷尔失望的拿着自己的手机,她很想知道他的号码,这样才能在有电话来的时候不去理会啊! 范菁芒这次把卷尔从电脑前拉开,作为她拯救卷尔的第一步。此后的步骤,自然更不能放松。所以第二天,她早早的就回到宿舍。 “你怎么认识‘东临’的?”范菁芒自己同曲东光接触不多,听别人说他早年也算得上是个玩家,夜夜笙歌可能不至于,但到哪里都是呼朋唤友的。‘月下’跟他早就相识,对他评价颇高。 “曲东光吗?年初那个你说有点儿过分的小海龟。”卷尔躺在沙发上任范菁芒在她的脸上涂涂抹抹,敷好面膜。看来范菁芒对她的改造计划,是内外兼顾的。 “缘分呐!” “猿人还差不多。” 范菁芒笑了,曲东光是五官都很突出的那种,算不上英俊,但很有特色、很阳刚的感觉。“不带这么损人的啊,多留口德,桃花才会旺。” “是吗?怎么不见你口下容情?” “所以我桃花不旺啊,只有去旺别人了。”范菁芒从不介意倒追,也不介意别人知道她在倒追。 正是冬天呢,吸引卷尔的不会是绚烂的桃花,她只希望她守着的那盆火,愿意把两个人之间的冰幕融掉,让她能热上一热。 下 ./书 ./网 第33部分 六月的时候,卷尔的工作终于基本确定下来,是一个师姐介绍的,在出版集团做版权经理助理。原来的助理辞职不做了,而现在的版权经理是师姐的好朋友,所以师姐推荐了正为找工作愁得昏头涨脑的陆卷尔。 这未必是她能找到的最好的工作,但由熟人介绍,所以被录用的希望最大。仅仅这一点就足以让卷尔放弃漫无目的的等待,放弃需要过五关斩六将的那些笔试、面试。她的自信已经在短短的一个月间,被数不清的拒绝给消磨得差不多了。如今这种几乎没有竞争的录用,让卷尔的心得到了很多安慰。所以她几乎没有去想这个工作是否适合她,有没有发展前途之类的问题,而是在面试通过之后就去实习了。 她有了工作,要考虑的首要大事就是房子的事情了。以卷尔的工资,与人合租或者分租一间屋是比较现实的。但是早在她开始找房之前,爸爸就打了电话过来,要她租个条件好一些、大一些的房子,租房的钱由他来出。 卷尔知道爸妈的心思,在他们那一代人的眼里,孩子任何事情没有稳妥地解决好,他们都会把责任揽到自己身上,觉得是他们能力不够,让孩子受委屈了。卷尔为了让他们放心,租了一个面积稍大些的一室一厅。他们过来看她,她可以住在厅里的沙发上,三个人也住得下。 房子有些年头了,格局暂且不论,破旧、阴暗是它的主要特征。但卷尔已经非常满意了,一千八的月租,临地铁,更关键的是步行到电视台也就十几分钟的路程。 小小的屋子,卷尔尽可能地布置得舒适一些。高莫送了冰箱,洗衣机是“月下”家里用旧的。“月下”走了,他家里的东西即使菁菁不帮他处置,也一样留不下。 “月下”父母早年离异,在A市的这处房子是爷爷奶奶留给他的。尽管是留给他的,但是并没有书面的遗嘱留下来。只是他一直跟老人住,同母亲那边没有什么来往,父亲这边的亲戚才暂时没有什么动作。自从他决定要去加拿大开始,他们已经当他不会再回国了,对房子所有权的争夺,自然就毫不客气地浮于表面了。“月下”要范菁芒将房子里面的东西处理一下,他决定把房子便宜地卖给他爸爸。不要钱不可能,他在国外,学费和生活费都没有着落,在母亲家是随时都可能被踢出去的,他对这点十分清楚。 除了冰箱,卷尔还从“月下”家里搬了沙发和一个书架。浅紫色的布艺沙沙发和北欧风格的白色书架,给卷尔的小房子平添了一抹亮色。 这两样是当初范菁芒做主买的,是她的心头肉,带不走还舍不得,只有送给卷尔。她要等“月下”那边定了去哪所大学,才能着手办她出去的事情。他们两个只有两个结果,要么她跟出去,要么分手。而不论是哪一个结局,东西她都带不走,送给卷尔,她才放心。 卷尔自己买了新的床,又买了些大大小小、花色不一但风格一致的花布,铺在各处,总算是让屋子有了些整体风格,那是她的风格。她将宿舍的东西搬过来,就算是正式入住她的小窝了。 这些事看起来琐碎,但是从房子定下来到搬进去,总共也不过用了三天时间。一方面花这么多钱租房子,如果不住实在是有些可惜;另一方面住在宿舍那边上班很不方便,公车换地铁,还要再换一次公车,每次都要将近两小时。据说公司半年内就会搬到地铁沿线,她的两小时路程变为二十分钟,想来也是指日可待了。 卷尔搬好家之后,请来帮忙的朋友吃饭。“今天,非常感谢大家的帮忙,健康开胃,多吃多福!”她一一敬过去,独独将对面的程平郅略过去。 卷尔并不想这么幼稚的,可对于这个害自己指甲断掉之后干脆找地方睡了一天的人,她实在是没有办法表露出谢意。号称领父命前来帮忙的曲东光,都比他干得要多。 上次两个人谈话后,程平郅似乎在她身上找到了新的乐趣,总喜欢在她面前扮娇弱。卷尔开始的时候当看不到。直到他戏有些过了,才看似很不好意思地跟他说:“看来你当我是自己人了,什么真性情都不遮掩。不过说实话,我原以为你是……结果,原来你竟然是……”她故意不把话说完全,却比说完全了还要噎人。从这以后,程平郅见到她都是一副噎住了外加消化不良的样子。 所以卷尔认为,自己不敬酒给他,对他也是好事。谁知道他喝了她敬的酒,会不会呛到呢! 晚上罗思绎留了下来。谁都知道两个人会聊个通宵,没有人多嘴地劝她们早点儿休息,反而都很快地撤离了。 两个人并肩躺在床上,却都没有开口的欲望。这样静默了好一会儿,罗思绎才开口道:“怎么觉得你不开心,因为丁未?” “不是,他出差了。” 她是不开心,但不开心的原因真的同丁未无关。从找工作到找房子搬家,丁来由始至终没有给予她任何意见。他的态度很明确,这些都是卷尔自己的事情,怎样选择,都要她自己拿主意,与他无干。这些从一开始她已经料到,所以尽管有些许的不舒服,却并没怎么放在心上。他管不管她,她的日子都得过不是? “我只是没想到,自己没有想象中的那么高兴。离开了学校,在这个城市有了属于我自己的那扇窗,却原来并不会更开心。” “干吗,已经夏天了啊,少来这些悲春伤秋的调调。” “早上,我在楼下等你们,来来往往许多人,每个女孩儿的脸上都是那么明媚的笑容、让我感觉太过久违的笑容。我这么急于长大,这么一直地只看着他,上一次好好儿看看自己都想不起来是什么时候了。” “现在开始好好儿看,也不晚啊!你才多大。”的确对于早上学的卷尔来说,此时也不过是别人本科毕业的年纪。 “我刚刚对着镜子看了半天,试着笑了一下,可怎样都笑不出那种笑容。”她想起如满月般的那种笑脸,想起那种娇俏的回眸,心底忽然生出了无尽的遗憾。属于这个年纪的种种,她已尽数错过,在她没察觉的时候业已错过。 罗思绎拍了拍卷尔的手,知道她只是一时伤感罢了。能笑出来又如何,丁未懂得欣赏?上次大家在一起吃饭,她觉得丁未似乎都没正眼看过卷尔。尽管这样能劝她离开码?这会儿明白了,明天可能又会检讨她给得不够多,给得不够好了。 “小罗,你后不后悔当初读书的时候,没好好儿跟索朗在一起?” “多少有点儿吧。但是如果没有那时的分开,现在也未必就能下决心嫁给他。” 索朗如今的工作收入虽然可观,但很不稳定。似乎最近工作也不是很顺心,下班后要么就是回家不说话,要么就是跟他的朋友出去喝酒,很晚才回来。罗思绎知道是自己家人给了他太多的压力,连带着她也让他感到不舒服。只希望他工作上的不顾尽快过去,她好着手协调他跟家人的关系。爸妈他们其实也很关心他。有时候会特意要她回家带些他喜欢的菜回去。回家的时候也会跟他聊天,只是聊的内容听着更像是在挑剔,不怎么入耳就是了。她是两面都说不得,只有两面赔着小心。 “你们又吵架了?” “没。”如今是吵不起来了,成了一家人顾忌反而多了起来。太希望幸福给别人看,往往话到嘴边还要咽回去。可表面上的平静还能维持多久呢?罗思绎仿佛看到上面有一丝裂纹,正不受她控制地、一点点地变大。 “明早我给你一把钥匙,想来的时候你就过来。”卷尔知道,小罗如今更是没处躲清净去。怕家人知道他们吵架,不痛快也只能在家里待着。 “我来,他怎么办?”这个他指的自然是丁未。卷尔和丁未的事情从未瞒过罗思绎。 “他应该不会到这儿来。” 卷尔定下这个房子的当天,就给丁未打过电话。他一听是这个小区,就表示让卷尔换个地方看看。卷尔问他为什么这儿不行,他却不肯说。 卷尔为了找这个房子,已经忙活了近半个月。上网找,打电话,然后就是趁休息的时间四处看房。她好不容易定了下来,已经跟爸妈都说过了,让她不问缘由地就换地方,她做不到。 搬家这一会儿工夫,她想她已经猜到了丁未没说出口的原因,小区里出出进进的,都是些看起来眼熟的人。这些面孔往往只能在电视里面看到,虽不著名但对丁未来说,可能都算得上是熟人了。所以他不来也怪不得别人,谁让她自作聪明呢。 停了一会儿,罗思绎才又开口,“怎么聊什么话题都聊不下去呢?” “因为咱们满身都是死胡同,走哪儿哪都堵。” “工作呢,也不通?” 经过三年,罗思绎的工作已经很稳定。由于表现突出,她手下还管了几个人,负责一摊事务。最近她正琢磨着要跳槽。趁能卖上几个钱,先卖出去,然后到新单位生个孩子,将养一阵,有好机会再跳。工作对她来说,从来就不是个问题。但这个话题,在家里是不能提的,她不想让索朗心情不好。 “工作还好吧,逐渐上手了,压力还是很大。读书的时候就盼着什么时候能不考试就好了。工作了呢,才发觉考试不是最可怕的。可怕的是脖子上的绳索松松紧紧,却永远都没有真正解套的时候。” “至于吗你!是不是不喜欢这份工作?做有兴趣的工作,会愉快一点儿。” “我想先做一阵看看。喜欢做什么,我自己都不知道呢。” 有了自己的家,步入社会,开始工作,这些都是独立的开始。卷尔尽管稀里糊涂的,很是茫然,但还是朝着只能靠自己的方向迈出了第一步。 丁末第一次过来,是一个深夜。当时是夜里两点还是三点,卷尔有些记不清了。先是她的手机响了,她接起电话,就听到丁未的声音,“你住哪栋楼?单元和门牌号告诉我。” 卷尔睡得有些辨不清是不是在梦里,被他催促了两遍,才把地址报出去。门铃真的响起来,她才敢相信这一切都是真的。 那天晚上,丁未有点儿喝多了,没怎么折腾,就沉沉睡去了。 早晨,卷尔感到单位险险地赶上打卡,她这才想起来,昨夜他们甚至没有一句对话。是她没问,还是他没回答?她忘记了。简单吧,两个人的关系发展到最后,越发的纯粹了,交流之类的完全可以省略,维系他们关系的本也不是这些。可究竟是什么呢?卷尔自己也没有答案。 年休的时候,估计他应该起来了,卷尔发了条短信过去,“家里有方便面。” 丁未回了条短信,“出差了,把门带上了。” 这以后丁未会时不时地过来,来的时候,多半是夜里。卷尔被他单选这样的时间、没有任何预约地造访,实际上是很有意见的,因为对她的睡眠影响实在是太大了。要么就是睡不着,睡着了也会在夜里突然惊醒,现在不比做学生的时候,晚上休息不好,白天可以随时补眠,困了也只能熬着一段时间过去,她觉得她熬得整个人都空空干干的,没一点儿水分了。 卷尔只好主动给了丁未一把钥匙。钥匙她是早就准备好了的,但她总希望他能问她要,或者耍什么手段自己偷配一把。结果就是她的热脸被毫不留情地冷遇了。 “给我这个干吗,我不要。”丁未说完,似乎也觉得口气有些重,就解释了一句,“放我这儿,没等拿来开门,就先丢了。”他说丢了,也不确切,只是用的时候一定是找不到的。他出去采访,不一定是坐哪辆车,出镜的时候东西都放车里。有时候赶着回台里剪片,忘点儿东西在车上是太正常了。回去找也不是找不到,可就是太麻烦。所以他已经养成习惯,身外之物只带钱和手机,多一样都是累赘。 “你拿着吧,你不拿着,我睡不着。”卷尔按了按隐隐作痛的头,决定还是再争取一下。 “至于吗?”丁未把钥匙接过去,拴在手机链上,“先说好,别指望我这个是后备。” “知道。”钥匙放在罗思绎那儿,或者还有备用的可能。对这个完全不常住的人,只要他不半夜敲门,就谢天谢地了。 有了钥匙的丁未,却还是很有礼貌地先敲门,然后才会用钥匙开门,让企望有个好眠的陆卷尔希望彻底落空。 经常会被吵醒的她,渐渐也适应了这种作息。爬起来不管是口腹之欲还是别的什么,先给他填满,然后抓紧时间再睡一会儿。地铁上她也能睡一会儿,到了单位中午再趴在桌子上补会儿眠,拼拼凑凑地勉强能补回来。 丁未的工作时间不固定,倒也不是全无好处。他得闲的时候偶尔会帮卷尔收拾屋子、做做饭。他也有过来接卷尔下班,两个人一起吃饭的时候,当然这样的情况更是极其稀少了。 卷尔经过这么久的锻炼,早不是当初眼皮子浅的样子了,完全的宠辱不惊做不到,但也的确不会因为他做什么就兴奋莫名或者愁肠百结了。 为什么会这样?卷尔并没觉得他时时过来就是得到他了。丁未拿着她住处的钥匙,出差的话会直接回到她这儿,但明摆着的事实是他从未把她这儿当成他的家。来来回回,他放在这里的,也就是他出差会带的两件换洗的衣服。他如果临时有任务,从她这儿走,包带走了,也就一丝他住过的痕迹都不存在了。 所以同他在这里暂住一样,卷尔十分清楚,对于丁未来说,他们关系的性质是临时性的,没有任何可持续发展的可能。 www.56wen.COM下{ 书 }网 第36部分 丁未把东西大概收拾一下,竟然三大包都装不下。卷尔躺在床上似乎已睡熟了,根本不管他里里外外忙个不停。 丁未轻轻放下手上的一摞杂志,坐在床边,仰面躺下。卷尔的小脸像是团成一团的棉被上静静绽放的花朵,纤弱而美好。还是闭着眼睛的她比较可爱,清醒的她只要是对上他,准是斗志昂扬的,一句话不对,就要喷火。 奇怪吗?这个心性大变的陆卷尔?说不出为什么,他并不觉得奇怪,怎样的陆卷尔,他似乎都能接受。偶尔会帮他收拾出差的行李,在他因有人要来而躲出去的时候却从不伸手,哪怕只是拿一支牙刷,她也不会帮忙。她心里别扭,才会跟他闹别扭。 闹就闹吧,丁未倒是觉得现在这样的日子过得舒坦,没有什么负担。她把情绪都摆在明面上,能做的他就做,不能做的她明白了之后会收敛,再不触及。不用费尽心思地猜测对方的心绪,对他来说是再好不过的了。 他伸手捏了捏卷尔的脸,不去点破装睡的她。他刚要坐起来,却被卷尔勾手从后面放倒。他承认,他只是顺势倒下。 “哪儿跑?”卷尔的声音从他的后背传来,闷闷的、热热的。 他伸手把身后的卷尔捞到身前,“没跑,候着半天了,有何吩咐?” 卷尔蜷在丁未的怀里,摇摇头,没吩咐,就是不想让他走。忽然她抬起头,抱住丁未的头狠狠地压上去。别误会,她不是要亲他,她只是用自己的鼻子压住了他的鼻子。丁未的弱点就是他高高的鼻子很怕碰。卷尔呢,由于鼻子小小的,这样压过去,相当于用整个脸的力量去欺压人家一个鼻子。 可没等丁未感觉疼痛难忍,卷尔这边先喘不上气来了,只有悻悻地放手。这次却是丁未不放过她了。他止住卷尔的后撤,把卷尔的头向左掰了四十五度,而后才俯身下去,用自己的鼻子蹭蹭卷尔的,“下次,建议你用手。”他说完就吻住了卷尔。 用手吗?卷尔马上顺应民意地把自己的手腾出来,向丁未的脸上招呼过去。丁未处变不惊地仅仅是翻转一下,就把卷尔稳稳地压制在身下了,手呢,被他握住举在头顶。 卷尔很果断地求饶:“我错了,我保证不再捣乱,你还是继续忙吧。”虽然,这个当口告饶,太过没有骨气。可如果在嘴上不卖个好,只顾着骨气,那骨头可就要遭殃了。 “行!”丁未答应得也痛快。 卷尔闭上眼睛,摇了摇头。他不知道她疼吗?他其实是知道的。只不过他不肯花时间和心思让她好过,似乎这样的瑟缩很合他的心意,会让他更加的兴致盎然。由疼到忘记了去想疼还是不疼,随着他的节奏浮浮沉沉,似乎已经是身体的一种习惯。习惯了在些微的痛楚中自己找快乐。毕竟,这个时候,他的手总是那么用力,似乎直接握到了她的心里,紧紧地抓住,不会放开。 爸妈比预计过来的时间晚到了两天,卷尔上班,是高莫去接的人。晚上曲东光的爸爸请客,卷尔由于要等美国那边的电话,耽搁到九点多才赶过去。 卷尔本以为到饭店接了爸妈就能回家呢,没想到曲伯伯见她过来,又点了两个菜,非要她吃完才能走。她不好拂了长辈的好意,只好奋力地吃。 曲东光见她吃得急,倒了杯茶递过来。卷尔接过来刚要喝,就听他小声说:“你的吃相还可以再难看点儿。” 卷尔吭都没吭一声,照吃。被人盯着吃,卷尔心里就够别扭了。这种火上浇油的话,她选择不理会。 曲东光凑过来,“你再不来,咱们结婚的日子都要定了。” 卷尔的手抖了一抖,“胡说什么呢!” 大人们对他们两个人有悄悄话说似乎很满意,不再盯着他们看,自己找话聊着。曲东光还是保持低音量,“我爸说了,我们家房子是现成的,还买什么房子。让咱们快点儿结婚呢。” “什么跟什么啊,你干吗来着?” “我也才来不久,刚听明白他们说什么,你就来了。” 卷尔瞪了一眼曲东光,一肚子鬼心眼,想挑唆她出头,没门儿。“你怎么想就怎么说,不用顾虑我的脸面。” 曲东光点点头,一副放下心来的样子。 可直到他们送卷尔一家回家,曲东光都没说什么,只是在卷尔下车的时候,给了卷尔一个少安勿躁的眼神。 卷尔可不管他打算怎么处理,她不能任事情发展到不能收场的地步还无所谓。第二天爸妈用赞赏的语气聊起曲东光的时候,卷尔就开口了:“爸,妈,你们别想了,我跟他没戏。” 一句话就把陆艇的火给勾了上来,“你跟谁有戏!你倒是领一个有戏的让我跟你妈看看啊!” 对着一向疼爱自己的爸爸,卷尔到最后还是一句话都没说出来。 爸妈匆忙地看了看房展会就回去了,似乎多一天都不愿意住了。临走那天,陆艇才又跟卷尔说话,“我把钱给你留下,你自己看。你大了,有自己的主意了。” 卷尔拿着妈妈塞给她的卡,眼泪就止不住了。她惹爸爸生气了,他那么失望却还这么为她着想。她呢,没有目标、没有方向地在这儿混着,做着注定要让他们伤心的事情。 卷尔送爸妈走后,并没有马上告知丁未,而是一个人在家里赶稿赶了个昏天黑地。即使这样,她休假结束时也仅仅是刚好能交稿。她暗自松了一口气,幸好没任由自己胡思乱想下去,不然这么几天可不够她自弃自鄙外加玩伤感的。 手上的活总算是忙完了,卷尔就有了找朋友聚聚的念头。爸妈来的那几天没少麻烦大家。几个电话来回,总算是凑齐了人,约好了地方。 “房子看得怎么样?”高莫离得近,先过来了。他们俩就坐在沙发上聊天。 “不怎么样,哪儿哪儿都买不起。” “你一个人供房子肯定不行。”高莫就事论事。他去年考了本校的博士,签约留校了。比较幸运的是赶上了学校最后一次分房。说是分房,实际上是学校出面团购的房子,总共不到两百套。不分资历,以抽签的方式进行分配,他抽到了,选房号的时候,他的手气也特别好,排位靠前,选到了一套楼层和户型都不错的两室一厅,现在正在装修。房子的首付是家里拿的,他自己负责装修和每月的还款都很吃力,何况刚刚工作的卷尔了。 “还不都怪你,运气好得天妒人怨,生生地拖累我。”买房子的想法可能很早就有,但是爸妈下这么大决心,还是让高莫买房给刺激的。 高莫笑笑,揉了揉卷尔的头,没辩解什么。 没一会儿,罗思绎和程平郅就到了。索朗单位加班,晚上不能来了。卷尔还叫了曲东光,他打电话来说,晚点儿会到。 仅仅是多了两个人,场面就热闹并混乱起来。程平郅跟罗思绎因为点什么菜争执不下,还时不时地拉卷尔给他们俩断官司,吵得不行。两个加起来过五奔六的人,不知道什么时候熟得可以吵上两句了。 最后还是高莫挺身而出,三两下把菜点了,这两个人才消停下来。 “你今天怎么瞅着这么不对劲儿呢?”吃饭的时候,罗思绎看着明显比往常兴奋话多的陆卷尔说。她已经观察卷尔有一会儿了,她大大的反常,同程平郅都能有说有笑、把酒言欢的,不是普通的奇怪了。 “那么明显?”卷尔摸了摸自己的脸,顺了顺上面的表情,“我还以为自己是很时髦的淡定呢。” “淡定不淡定,也分什么事。说你自己的事。”罗思绎喝了不少,声音不自觉地大了起来。 “我还能有什么事。”卷尔叹气道。除了丁未,还有什么她真能放在心上的。工作上的事情,对她来说,不存在什么挑战。只要是她分内的事情,她会很卖力地做,不想让任何人挑出错处,但也仅此而已。她没有太大的野心,没有向上爬的动力。当然这并不意味着她不想多赚钱,只不过她不会为了多赚钱挖空心思地去琢磨工作中的人和事罢了。她还是有些书生气的,宁可揽点儿私活儿,靠本事赚钱,也不会用心去钻营什么。 “有异动?”高莫他们坐在对面,罗思绎总算是找到点儿理智,没把主语带出来。 “没,”卷尔摇摇头,“老样子。”丁未身边一直只有她。他如果要跟别的谁在一起,会提前告诉卷尔,这一点他承诺过,卷尔愿意相信他。这也是她很难主动地断绝彼此关系的主要原因吧。两个人只有彼此,相互需要并依恋着,似乎带着些美好,还预示着希望。尽管他的需要比较具体,而依恋是她单方面的。 “我真巴不得有什么动静,”罗思绎说着就上了火,“快点儿,没干的干了吧!”自己先扬手把杯里的啤酒喝了。 卷尔没跟着举杯,她不知道她是不是也巴不得丁未能主动离开她。究竟是因为爱他而继续坚持,还是为了坚守自己的爱情还在坚持?她有时候也会怀疑。并不是只有跟他在一起才快乐。下班之后,她跟同事随便找个地方坐坐,喝点儿东西;外出办事的时候,溜到美术馆一个人静静地看会儿展览;跟小罗约好了去看场电影、逛逛街;参加曲东光他们的论坛聚会……这些都能让她快乐。她变得不会因丁未在家或是要回来而更改自己的行程,她会按照既定的安排来。只是这种坚持里面有多少刻意,她就辨不出了。 她正出神儿呢,曲东光进来了,“我没来你们就喝得这么热闹,不讲究。” “你一后来的,还挑上别人讲究不讲究了,酒早就给你倒了,喝完再说话。”发话的是程平郅,他跟曲东光没见几次,但打第一次开始就称兄道弟的,只不过这对兄弟彼此拆台的时侯多了一点儿,丝毫没有兄友弟恭的样子。 “我开车来的。” “一会儿喝到酒醒了再走。”程平郅大义灭亲、铁面无私地说。 “侠女,救我!”曲东光立马扑到卷尔这儿,装起可怜来。 这称呼是有典故的。有一次吃饭前曲东光当着卷尔的面吃了胃药,说他前一阵胃出血还住了院,让卷尔一定帮他抵挡一二。卷尔虽然知道他这个人肚子里多少道弯弯绕儿,可他每次喝酒都一杯不差,应该不至于为了躲酒连药都吃上了吧。所以那天,别人拉他喝酒,卷尔就帮他解释,渲染他的胃千疮百孔到了极点。实在是推不过的,她还帮他喝了两杯。这以后他就算是黑上她了,能喝不能喝,都拿她当挡箭牌,能赖就赖,油滑得很。 “还十三妹呢,是爷们儿就自己喝,跪地上求一女的帮你喝,你真出息。” 程平郅的嘴真毒,一句话就把伏在卷尔椅背上的曲东光给说得跳了起来,“是兄弟就陪兄弟干了!”说完端起酒,眼睁睁地盯着程平郅的酒杯,大有他不干他就继续耍赖的架势。 程平郅不含糊,一仰头,干了,只是感慨了一句,“边年头,兄弟不容易做啊!” 卷尔可不领他的情,马上来了一句,“还是姐妹好吧,跟我们做姐妹吧!” “管管你妹,怎么不识真假人呢!”程平郅给了高莫一杵子,示意他主持公正。 卷尔笑得更厉害了,“撒娇也不管用哦……” 高莫明哲保身地不说话,由着他们闹。今天他喝得最少,不能喝是一方面,另一方面他想早点儿送卷尔回去,她脸上大大的黑眼圈实在是太显眼了。 程平郅走到卷尔旁边,手把着她的椅子蹲下身子,“拿我开心,嗯?” 没等卷尔有反应呢,他又问:“开心了吗?”这句话似乎没用中气,是从嗓子里面挤出来的,听起来阴恻恻的有些瘆人。 卷尔暗想,是不是玩笑开得有点儿大了,忙拉程平郅的手,想把他拉起来解释一下。 那边高莫也坐不住了,考虑是不是先把程平郅送回去,酒后无德,不能由着他闹。 可程平郅不起来,他仰着头盯着卷尔看,然后伸手揪住她脸蛋两侧向上提,“开心就该一直这么笑,保持住,嗯?”他说完,松开手又轻轻拍了拍卷尔的脸,把他的脸凑了过去,贴了贴,然后没事人一样回他的位置坐好,不再说话了。完全不管气氛被他搅得有多诡异。 卷尔感觉,他离开的时候有什么东西明明还轻触了她的耳后。是她的错觉吗?她看了看端坐在对面一脸稀松平常的程平郅,卷尔决定相信是她的错觉。 她这边还略有怔忡地调整心态呢,桌上新一轮混战又开始了。罗思绎在那儿吆喝着,“喝完离手啊,咱们凭自觉,剩一滴也得满上重喝。你,说的就是你,把杯子倒过来看看,用不用我替你喝?”说起来似乎豪气干云,实际上挤对人不遗余力。 也亏得罗思绎鼎力支持,场面才算是又恢复了热烈。当然,热烈的结果是她壮烈地牺牲了。唱歌的时候,她抱着卷尔哭个不停,一个劲儿地说看到她就心疼。 这么多的人为她担心、为她心疼,是不是一种罪过? www.lzuOWEN.COM下 ?^书? 网 第39部分 回到A市不久,卷尔就找房子搬了。新家的房租贵了三成,虽然是在东面,但上班要倒一次地铁,并没有方便到哪里去。好在房子是新房,住起来舒适度高了很多,总会有这里属于自己的那种错觉。由于是新房,房东没有提供任何家具或者家电,但是她买买凑凑,竟然也弄得很像个样子。 “不然你跟房东谈谈,把这里买下来算了。”罗思绎歪在卷尔新买的床上,给她出着主意。 “住住看吧,再说房东也没有卖房子的意思。”钱赚得不容易,出手买并不便宜的房子,总不能太草率地做决定。 “你就磨蹭吧,等房价噌噌地蹿上去,你就知道后悔了。” “难道现在它不是在蹦高?”不论什么时候,她都是买不起的。原来爸妈帮她供房子,或者还能支撑。如今单靠妈妈和她那一点点工资,如果买房子就不仅仅是节衣缩食,是要靠呼吸空气过活了。 “难道你还指望着它落下来?” “不指望。那句话叫什么来着,寡妇没了儿,我是个没指望的。”说起来好像凄凉无比,卷尔其实并没有多大感觉。如今的她不再为丁未的事情牵肠挂肚,工作上积极进取,私活儿接得连睡觉的时间都不富裕,很觉得自己的人生朝着一条通途前进着。 “哇,怨气冲天哪!我来看看,是不是想男人了?”罗思绎故意说得粗俗些,想要冲去卷尔那淡淡、却又笼得严严实实的无望。 “哪有时间想那些,我有个妈要养活呢。”给爸爸烧了百天,妈妈就在医院那边请了长假,去姥姥家住了。每日通着电话,感觉她的心绪比在家的时候平稳了很多,似乎是打算在姥姥那儿多住些日子,总要个一年半载这个伤心劲儿才会缓一些吧。 “丁未呢,也不想了?” “没有时间。”每天都累得恨不得站着、坐着就睡,真是没心思想什么。即便是想也轮不到丁未。之前在家里,她没有时间好好儿怀念爸爸。给爸爸烧过百天返回A市的时候,她带上了跟爸爸的合照,一部分爸爸买给她的礼物。略有点儿闲暇,她都用来回忆爸爸,写一些字,听一些歌,再不怕流泪会勾起妈妈的伤心。或者是因为她憋得久了,流多少泪,却总觉得心里还是一样郁郁的。 “真当自己是女强人一般训练呢?”罗思绎思忖了一下,还是说,“我觉着丁未挺惦记你的。有一天他给我打电话,说是联络不到你,心急火燎地问我知不知道你在哪儿,很担心你是不是有事。就是你这次从家里回来的那天,我送你到家之后他来的电话。” “嗯。”卷尔的眼前已经一片迷蒙,但心里却比以往都透亮,“如果他有事,我也会担心他,怎么说也在一起这么多年。以前为了他舍了我的命都成,不论他稀罕不稀罕。后来呢,计较起来,总存着从他那儿拿来点儿什么的心思。现在想想当时应该好好儿相处,然后好聚好散,不该忸怩着这么小家子气。”她的语气中,竟然是什么都看开了、看淡了的样子。 “你啊,真的是这样想才好。” “都说了不想,你非得招我。”卷尔走过去拉起罗思绎,“走啊,我请你喝酒。” “这孩子,几天不规矩,怎么还添毛病了呢?” “前面小店独家秘制的梅子酒,好喝得无法形容,不去?” 罗思绎笑笑,“走吧。不过,咱们先说好,不能多喝啊!” “又不是我打算要小孩,多少又有什么关系。”卷尔打趣道。 “陆卷尔!”罗思绎难得地红了脸,不让卷尔继续说下去。 “就是他了?”卷尔像大学时候那样拉着小罗的手问,她知道一旦有了小孩,对她来说真就是一生一世了。 “是啊,对付了。”结婚的时候,本应该是确定了的,但还是磕磕绊绊地这么多年。根本没钱的时候,为了钱发愁,即便是发愁,两个人也是恩爱地发愁。可赚了点儿钱之后,他们就一直为了怎么花钱争吵。 索朗是个闲不住的,先迷上了打羽毛球,后来又迷上了登山和潜水。登山也就罢了,大不了车开远些,装备买好一些,花费还能承受。可玩潜水,得去秦皇岛,哪次去不得几千块钱!这边还着房贷,他那边烧着钱,任谁都得心惊肉跳。 罗思绎忍了一阵之后,又下力气劝了一阵,在毫无效果的情形之下,果断地改变了策略。玩嘛,谁不喜欢。索朗玩什么,她跟着就是了。信用卡欠账?没关系,几张卡周转。没存款,月光,没钱还贷?更没关系了,大不了房子卖了,两个人拆伙。几次下来,花钱比索朗还舍得的罗思绎成功地把索朗吓得彻底把潜水从常规项目中割舍掉了。 如今两个人磨合得差不多了,家里人也接受了他,直催着他们要孩子,戒烟戒酒、修身养性就被提上日程并严格执行着。 卷尔并没让罗思绎破戒,她喝梅子酒,给罗思绎点了梅子汁,两个人仅仅是意思上的小酌一番。她喜欢上这个,是喜欢上酸甜又有点儿爽利的辣在里面的那种味道。隔三差五地去喝上一两杯而已,离酗酒远着呢。她没有放纵自己的时间,似乎连放纵自己的意识都没产生过。 她再见到丁未,是在大约一年后曾毅的婚礼上。小罗怀孕一波三折,去年好不容易怀上了,两个多月的时候发现没有发育,不能要。小罗今年终于又有了好消息,正在家里安胎,责成她代致祝贺。明知道会遇到,卷尔还是去了。打个招呼就走,应该没什么妨碍。 她没料到,丁未竟然是伴郎,陪新郎新娘站在门口迎宾。所以卷尔当然没走成,被他扣下了。 “一个人?等我,一会儿咱们找个地儿坐坐。” 卷尔挣脱他的手,有什么可坐的,“没空,我还有事,这就得走。” “我送你。”不待卷尔反对,丁未就把西装一脱,交给身后的人,“穿上,伴郎就你了啊!”那边新人正被拉着拍照呢,完全不知道转眼间伴郎已经换人了。 “我还没给礼金呢!”卷尔被丁未拽着走到门口,才突然想到自己忘了什么。 “晚上他还要单请呢,到时候再说吧。”丁未把卷尔扶上车,绕到驾驶座这边上车,“你不是有事吗?去哪儿?” “公司。”卷尔把现在公司的地址告诉丁未后,就不再说话,很专心地看着外面的车道。 丁未说了两句天气很好、是个结婚的好日子之类的话,也觉得无以为继,索性打开收音机,收听交通台。 正在播出的是情感热线节目,主持人毒舌得厉害,偏偏还有很多人打电话进去找这份骂。前一个他们没听到故事的首尾,只听到主持人在那儿痛心疾首地发表感慨,倒把卷尔给逗笑了。下一个电话是一个女孩打进来的,故事很老套,爱她的人,和她爱的人,她想要一个选择建议。这些都没有引起他们俩的注意,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 “你提你前男友怎么眉飞色舞地笑得那么开心?你这不是傻姑娘吗?两个人都不是男女朋友关系,纯是不负责任地占你便宜,提到他你还笑得跟朵花似的……这个所谓你爱的,下流极了,哪里值得你爱?……这个选择很简单,两个都不选。”这个主持人真是什么狠说什么,把那个打热线进去的姑娘说哭了,把听着的这两个说得更加沉默。 丁未把车停到卷尔公司楼下的停车场,却并不打开中央控制锁,“你就是这么想我的,下流、不负责任、占你便宜,所以跟我断绝往来?” 卷尔转过身,很仔细地看着这个已经太久没见的人,忽然笑了,虽然做不到云淡风轻,却还算是自然,“你这么想?” “我可以怎么想?”丁未捂住脸,突然觉得有些没脸见人,尤其是见陆卷尔。他从来没有从卷尔的角度想过两个人的关系,从没真的觉得自己是如此恶劣,甚至就在刚刚他还理直气壮地把卷尔拉上车。在他看来尽管联系断了一年,两个人的关系却是断不了的。 这一年,丁未不是没试图联络过卷尔。他打过几次电话,卷尔都没有接。他找上门去,她已经搬了家,换了工作,生活轨迹早已离他远去。他认真去找的话,并不是找不到,可是如果找到了,是不是就意味着要结婚了?丁未犹豫着、拖拉着,再加上忙着出差,偶发的迫切念头也就慢慢放下了。时间久了,再找上门搞不好会自讨没趣,他也就不再想了。所以,他把卷尔带出来,真的是一时起意,在路上被一个广播节目教育,却是计划外的了。 卷尔正了正脸色,回答他:“你认识得太深刻了。” 她心里并不怪他。如果说他薄情、恶劣,那么一直执著的她何尝不是犯贱,谁也怪不着谁。可这并不代表她有义务真的剖心挖肺地讲出来宽他的心,反思一下他的人生,对他来说也没有坏处不是? 卷尔在公司收发了几封邮件,打了几个国际长途才收拾东西回家。她说有事,倒也不是骗丁未,只不过事情没有紧急到连参加婚礼的时间都没有罢了。她没有坐电梯,在楼梯间慢吞吞地往下走,忍不住叹了口气。果然,这口气吐出来,她心里舒畅了很多。果然,看到他难受,哪怕是做给她看的难受,她还是会跟着有些难过的。 她走出公司的大门,见丁未的车竟然还停在她之前下车的位置,他的手还是架在方向盘上,不同的是头终于抬起来了,一直看着这边。他看到卷尔出来,起身下车,拉开旁边的车门。待卷尔坐好,他才绕回去自己上车,殷勤得让卷尔很觉得受宠若惊。 “到我那儿坐坐?”车启动了,丁未才同卷尔商量去处。 “好。”他这样等她,恐怕推脱不了。早听小罗说丁未买了房子,这会儿应该是刚装修好不久。 丁未的房子位于四环边上,算不上特别好的位置,但是已经很不错了。房子是简装的,整体色调是白色,看起来整洁而明快。 “进来坐,我也才搬进来不久,有点儿乱。”丁未招呼着卷尔。 卷尔没有异议地端坐在沙发上。丁未的“有点儿乱”,指的是地上散放的空箱子。忐忑吗?似乎有点儿。任何事情只要同丁未相联系,依旧会在短时间内让她魂不守舍。 “喝点儿什么?” “不用了……”话音未落,丁未已经递过来一瓶矿泉水,卷尔也就接了下来。 在这一递一接间,丁未似乎又找回了主动权,“陆卷尔,咱们是不是该谈一谈,从一年前讲起?” 卷尔的手指刮着瓶子上迅速出现的一层水汽,用那份凉意定了定神,“这一年已经过去,还有什么可说的。” “如果不是这次遇到,你是不是打算再不见我了?”她没有可说的,但他却有很多疑问。 卷尔摇摇头,如果真的打算再不见面,今天她也大可不必出席。“你呢,如果要不是今天遇到,是不是也没打算过找我?”其实彼此彼此,谁又有资格质问谁呢! “我都不知道你无缘无故地闹什么别扭,闹就闹吧,还来个大变活人,玩消失。找你?你不肯接我的电话,罗思绎跟防特务似的防着我,一起吃饭,她滴酒不沾,生怕酒后被套出话来。” 得,一句话招来丁未长篇大论式的抱怨。卷尔就不跟他讲什么“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了,直接打断他,“找我干吗,你决定跟我结婚了?” 丁未的嘴开开合合,还是没带出声音来。在电视前面来回踱了几次,才坐下来说:“什么事都不是不可以商量,总不至于在电话里面讲上几句,就以此了断吧。” “我那时是处理得不够好。一方面是没心情去处理,另一方面也觉得怎样做对结果都没什么影响。如果让你不好受了,我向你道歉。”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那个时候?”丁未想知道她为什么突然没心情。 卷尔仰起头,控制了一下情绪,才开口道:“我爸去世了。那时候想的是不能再胡乱地过我的日子,不能让他不安心。” “给我打电话的时候,你在家?” “是。” “为什么不告诉我?” “告诉你或者不告诉你其实没什么差别的。那个时候,我需要的是依靠,而不是安慰。” “跟我分开,你就有依靠了?” “起码有寻找依靠的资格。” 卷尔自觉寻找得还算积极。尽管在这个城市,恋爱、结婚不论从精神上还是物质上,成本都有些超出她的负荷,但是她还是尽量抽出时间去相亲。她感觉还可以的,也会保持联络。不知道是不是她不够主动的原因,联络至今也没跟哪个有进一步发展。 “一门心思就奔结婚?”丁未实在是理解不了卷尔的想法。他身边的女性,一个个都是冲锋在前,唯恐落后。没结婚的根本不动这个心思,结了婚的大多以离婚收场。在他看来以卷尔的年龄,急匆匆地非得嫁人,算不上什么明智的想法。 “别说这个了。你怎么样,转正了吗?”结婚也好,不结婚也罢,并不适合拿来跟他探讨。 “转了。”丁未摸出根烟,点上后还是顺着心思把话强行绕回来,“奔结婚就得跟我断绝往来,停止你所谓胡混的日子?” 卷尔见他不依不饶,也没了好气,“那你说怎么办,住在一起,然后我出去相亲?” 相亲?那就是还没有男朋友了。他掂量着词回答:“我说我不想结婚,也没说不能结婚。” “能不能是你的事了。”卷尔站起来,“我得走了,晚上还有约。”他松这个口,无非是要把她重新兜进去,真要是再陷进去,可就真没向外爬的勇气了。爸爸能把她拉出来一次,不可能帮得了第二次了。 “什么约,相亲?”丁未猜疑地问。他见卷尔没半分犹豫地点头,忍不住又问,“哪儿的啊?” “农行的吧。”卷尔想了想才回答,并不是考虑要不要告诉他,而是她的确有些叫不准对方的工作单位。妈妈上个月从姥姥家回来了,跟卷尔住在一起。单位那边,她已经正式办了病退。二姨家的表哥硕士毕业,在A市工作,妈妈给他带了很多东西,卷尔才开始跟这个表哥有了接触。他在建行工作,受妈妈所托,给卷尔介绍了很多他的同学、同事。这个已经是卷尔见的第四个了,据说不行的话,还有资源。愁人的是,有一次他安排的竟然是曲东光,幸好临见面的时候她问了一嘴对方的姓名,不然可真要闹出笑话了。 “以结婚为目的,就那么高尚?冲这点,是不是随便拉个谁给你,你都前去卖力地把自己推销一番?” 卷尔正分心给妈妈发短信呢。不够时间回去接妈妈,只好让她自己从家里出发。虽然是相亲,但形式上是表哥请她们以及他同学一起吃个饭。所以她对丁未突如其来的激动没太理会,“谈不上高尚不高尚吧,只不过在结婚的前提下交往,好像更有诚意一点儿。嗯,也更稳妥点儿。” “去相亲的,都是找不到老婆的,能有什么好人?” “喔,都挺好的。”她手上不闲着,脚下移动着,一心几用地忙活着。 卷尔的敷衍,把丁未彻底由暴脾气整成没脾气了,“不能再待会儿?”口气温柔得完全不像他了。 “改天吧。”脚勾住鞋,她总算是打完最后一个字,发送,成功。 手指还没离开键盘,手机就被丁未抽走了。“没换手机?”他快速地按下一串号码,拨通他的手机,出乎意料的是卷尔竟然没删他的号码。 “你把我弄糊涂了,卷尔。”说着,他打开她手机的收件箱。果然,里面满满的都是他发给她的短信。 卷尔的手臂微微抬起,“还我吧,只是放着没动而已。”不想被他注意,所以才没试图去抢回手机,却还是被他发现了。 为什么一直留着?他的号码、他写给她的一字一句。手机的内存有限,新收到的短信会把原有的替换掉,于是她只能坚持每天即时删掉任何一条她收到的短信。这些且不说,电池也只能勉强够用一天,她总得随身带着很大的一个充电器,随时给手机充上点儿电。这些事对她来说并不意味着麻烦,早已经成为下意识的动作。放在那儿,保有同他联系的一丝可能,保有与他一起的那些痕迹,这样做,让她莫名的心安。 “带着这个去相亲,然后带着这个去嫁人?”丁未毫不掩饰他的得意,被如此隐秘地纪念的得意。只有他自己知道,此刻他才在心底偷偷地吐出一口气。仿佛不会游泳的人,一直憋着一口气向前冲,丝毫不敢松懈,手搭到岸上,才敢把这口气慢慢吐出来,带着近似于虚脱的疲惫。 “卷尔,别去祸害别人了。搬过来,跟我在一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