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欢迎来到不思议大厦
天空被厚重的云层挤满,大雨前的空气异常潮湿,仿佛每呼吸一口,都有细细的水流顺喉而下。
顾清仰头望着直插入云端似乎看不到尽头的深灰色大厦,咽了下口水。
他对这座城市很熟悉,所以可以非常肯定,这里原本应该是一片长满了野草的荒地,不该有眼前这栋大厦的存在。
仰望了片刻,从外衣内侧的口袋里取出一张照片举在面前,照片里模糊的阴影与眼前的灰色大厦似乎重叠在了一起。
三年前,顾清最好的朋友发来这张模糊的照片后,就此人间蒸发。
为了找到这栋神秘的大厦,顾清想尽了办法。
就在今天,终于让他找到了。
取出手机,按照订单上的号码拨了出去。
“您好,我是送餐员…”
“顾清。”
没等说完,电话那端的人却是直接叫出了顾清的名字。
出乎意料的话语让顾清怔了一下,而后便是狂喜。
找到你了!
他曾经千百上万次的设想过这一刻的到来。
“为了找到这栋大厦,堂堂大作家竟然做了三年的送餐员,这份毅力值得钦佩!”
似乎是为了证明自己所言非虚,听筒里传出清脆的掌声。
对方的态度让顾清冷静了下来,压抑住狂喜的情绪,大脑开始急速运转起来。
“你是谁?怎么会知道我的名字?我朋友在哪?。”
思考片刻,顾清沉声问道。
“呵呵,看来你有很多问题啊。我就在大厦最顶层,上来见一面吧,我会解答你的所有疑问。不过会面之前还需要一些小小的测试。哈哈!对你来说应该很简单。不要让我等太久哦…嘟嘟…”
听到电话挂断的忙音,顾清默默收起了手机。
云层厚重的似乎已经快要压到了头顶,沉闷的雷声从天边传来,几颗豆大的雨滴打在了顾清脸上。
要下大雨了!
顾清仰头又看了一眼隐藏在云层中的大厦,深吸了一口气,抬脚迈上第一节台阶。
看起来有些年头的旋转门转动的异常缓慢,发出吱嘎吱嘎的声音,似乎随时都有可能因故障而停止转动。站在里面的顾青皱了皱眉头,强压下心头升起的烦躁,伸手用力去推扶手,可旋转门的速度却是丝毫没有加快。
五秒…吱嘎吱嘎。
十秒…吱嘎吱嘎。
十一秒…吱嘎吱嘎。
就在顾清感觉自己马上就要崩溃的第十四秒,玻璃门终于露出一道可容他侧身通过的空隙。
一个箭步冲出狭小的空间,顾清的额头已经微微见汗,眼白也多了一丝血色。
“该死的!”
顾清低声咒骂了一句,伸手解开了衬衫的第二颗扣子,以便让呼吸能更加顺畅一些。
然后才打量起此时身处的空荡荡的大堂。
四四方方的构造,三面墙壁上贴着暗色花纹的壁纸,看起来有些老旧。
地面铺着正方形深灰色天然大理石,好多都已经有了明显的裂纹,跟大理石原本的纹路交织在一起,正如顾清此时的心情。
烦躁中带着一丝迷惘。
大堂棚高足有六七米,正中间位置挂着一副水晶吊灯,不过却是没有点亮。
外面微弱的光线挤过旋转门玻璃,使得这里犹如朦胧鬼蜮。
视线环顾一周,没有找到电梯,只是在左侧墙角看到了一扇木门。
门上贴着一张微微泛黄的白纸,上面用红笔写着——第一层。
字写的不太好看,层字里面还少了个横。
顾清走过去握住门把手,可心里的烦闷却是让他又退了回来,从口袋里取出碳素笔,给层字补上了一横。
退后两步端详了一下,觉得还是很别扭,干脆把“第一层”三个字都涂成了黑色。
这才满意的点点头,长舒一口气,转动把手,推开了木门。
出乎意料的,门后没有楼梯,也不是通道,只有深邃的黑暗。
掏出手机打开手电筒,可光线却是尽数被黑暗吞噬。
“下马威吗?幼稚的把戏!”
收起手机,顾清嘴角微微翘起,冷笑一声,迈步走进了黑暗。
“欢迎来到不思议大厦!友情提示,在大厦内任何事情都有可能会发生,甚至包括真正意义上的——死亡!”
走出数步,黑暗深处传出之前那个神秘人的声音。
“装神弄鬼的有意思吗?”
顾清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冷哼道。
既然对方已经知晓了自己的身份和目的,也就没有再继续伪装下去的必要了。
可神秘人似乎已经离开,死寂重新与黑暗相伴,再没有一丝声响传来。
等了片刻后,估计神秘人不想再继续搭理自己,顾清迈步继续朝前方走去。
黑暗中,他感觉自己的身体似乎穿过了一层薄膜,开始有隐约的影像在眼前闪过,模糊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
“假惺惺假惺惺,做人何必假惺惺,你想看你要看,你就仔细的看看清…”
略带俏皮妩媚的歌声,自舞台中央身着红色华丽长裙的女子口中传出,通过话筒传遍夜总会的每一个角落。
聚光灯下,女子配合韵律扭动着妙曼的身躯,台下观众如痴如醉。
“叶小曼!叶小曼!”
有人高声呼喊着,奋力挥舞着手中的鲜花。
……
王金虎是极乐宫夜总会的经理,早上八点钟准时上班,给几个领班安排完今日工作和注意事项后,照例开始巡视工作。
路过二楼叶小曼专用的化妆间时,看到门缝地下透出的灯光,王金虎连忙抬手示意几个领班停步。
“小曼姐,怎么来的这么早啊,吃早餐了没,要不要安排人去给您买一份来!”
用指节轻轻地敲了几下房门后,王金虎隔着房门柔声说道。
等了差不多半分钟左右,化妆间里没人答话。此时的走廊里十分安静,站在门前的王金虎似乎听到化妆间里有水滴滴落在地板上的声音。
难道里面不是小曼姐,而是打扫卫生的清洁工?
想到了这种可能,王金虎脸上的笑意立即收起,脸色变得阴沉起来。
小曼姐的化妆间是随便什么人都可以进的吗,怎么这么不懂规矩。
扭头恶狠狠的瞪了身后的几个领班,心想等查清楚里面的清洁工是谁招进来的,一定要他好看。
随后伸手便去拧动门锁。
咔咔!
英国进口的球形门锁里传出锁芯卡住的声响。
从里面锁住了?
王金虎立刻意识到不妙,小曼姐的化妆间里可是有一些价值不菲的珠宝啊,莫非是遭了贼。
好在他身上就有备用的钥匙,连忙掏出来打开了门锁。
房门打开,四人一起朝里看去。
身形婀娜的红色倩影背对着众人,端坐在造型精美的化妆镜前。
射灯发出的光柱打在镜面上,晃得几人眼花缭乱,一时竟是无法看清镜子里佳人的面容。
“哎呦!真是小曼姐您啊,对不住!对不住!”
看清里面是叶小曼那令人迷醉的身影,王金虎的脸上立刻堆起笑意,点头哈腰的表达着歉意,就要关门闪人。
“经理,不太对劲啊!”
这时一个领班用胳膊肘顶了王金虎腰间一下,同时小声说道。
“嗯?”
王金虎不明所以,正要询问,就见那个领班指了指叶小曼椅子下面的地板。
湿漉漉的长发披散着,有水滴自发丝上滑落,地板上已经积了好大的一滩水渍。
“小曼姐!您没事吧?”
王金虎也察觉到了不对劲,轻手轻脚的走过去,同时轻声问道。
椅子上的叶小曼好似没听到一般,未作任何回应。
走到椅子侧面,王金虎定睛一瞧,入眼的那里还是花容月貌,分明是一张青中带紫的狰狞面孔。
叶小曼…死了!
……
模糊的影像消失,顾清的身体突然开始不受控制的轻微摇晃,脚下能够感受到明显的震颤感,耳中听到了嘈杂人声和隆隆轰鸣。
一瞬间黑暗褪去,光明降临。
顾清抬起手掌遮住眼睛,一点一点的适应着骤然而至的光亮。
呜~~!哐哧~哐哧…
视线还未完全恢复的顾清,率先分辨出了耳中听到的声音应该是来自于老式蒸汽火车的汽笛声和车轮声。
自己怎么跑到了火车上?
心中正惊疑不定,刚刚适应了光线的眼睛就撇到有一道黑影朝着自己撞来。
没等他反应过来,就被重重地撞倒在地,紧接着便被死死压住。
胸口处传来剧痛,而后温热粘腻的感觉蔓延开来。
“啊~~!”
有女人的惊叫声响起,接着是纷乱的脚步声和越来越多的惊呼声。
发生了什么?
顾清挣扎着想要起身,下巴却是好象碰到了什么东西,瞪大眼睛一瞧,赫然是一张惊恐呆滞的人脸。
人脸上的眼睛瞳孔急速放大,鼻孔压住了自己的下巴,已经有些变形。
鼻孔里没有喘息,仅有一丝即将消散的余温。
这是个刚刚死去的人!
自己竟然被一个死人压在了身下。
难道——那个神秘人所说的测试已经开始了?
顾清第一时间在脑海里如此想到。
“让一让!让一让!我是警探,麻烦大家让一让。”
有男人的声音在人群里响起。
围观的乘客们立即让出一条道路,一名西装革履的青年男子走到顾清身边蹲下,自腰间取出一副手铐,铐在顾清的右腕上。
“我是上都警署的高级探长沈亦白,现在以涉嫌谋杀罪名,对你进行拘捕。”
噹!
话音刚落,一柄手枪自顾清怀中掉落,砸在了地板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人群顿时又发出一阵惊呼。
“枪…这人有枪…一定就是杀人凶手,没跑了!”
沈亦白顺着声音定睛一看,地板上果然是一把勃朗宁手枪,应该就是从凶手怀里掉落下来的。心里当时也是咯噔一下子,庆幸多亏自己早一步将凶手给控制住了,不然很可能会发生不可想象的后果。
开门杀吗?
很棘手啊!
自己的怀里怎么会有枪?
稀里糊涂就被戴上手铐的顾清,经过最初的慌乱后,开始观察起周围的情况。
老式的火车车厢,身着长衫、旗袍的围观人群…等等的一切,似乎都说明这里不是自己原本的那个时空,更像是一百年前的民国时期。
可铐住自己的警探说什么上都警署,自己对民国历史也算颇有研究,却是从未听过上都这个地名。
那个神秘人曾说,在这栋大厦里任何事情都可能发生,也许是仿照民国而制造出来的幻境也说不定。
亦或者是——催眠?
沈亦白冷着脸将顾清从尸体下拖拽了出来,拷在了过道边的暖气片上。手铐固定的高度非常有讲究,若是站着就直不起腰,若是蹲下就要高抬双臂,无论怎样都非常的不舒服。
将顾清控制住后,恰好此时列车长和两名乘警也得到消息赶了过来,沈亦白便以需要保护案发现场为由,开始组织几人疏散乘客。
众人所在的位置是票价相对昂贵一些的卡座卧铺车厢,所以乘客不是很多,加之刚刚死了人,没有谁愿意跟个死鬼做邻居。于是在列车长承诺给更换其他卧铺车厢后,乘客们也就十分配合的迅速离去,转眼间诺大的车厢里,就只剩寥寥数人。
吩咐列车长火车到站后立即给上都警署打电话报案。安排两名乘警守住车厢的两端,不许任何闲杂人等进入。扯下一块白色的门帘盖住死者的面庞。
做完这一切后,沈亦白才阴沉着脸,找了个距离顾清最近的位置坐下,从衣兜里取出笔记本和钢笔,对顾清问道。
“姓名?”
顾清好像没听到似得,低头沉思。
幻境?
还是催眠?
眼前所发生的一切应该都是真的。
火车始终是在行驶的状态,窗外快速倒退的景物虽然只是一闪而过,但远处的景象却是看的真真切切,这绝不是高清屏幕能够比拟的。
之前自己在黑暗中行走,几乎没有任何征兆和过度就出现在了人声嘈杂的火车车厢里,这也绝对不是搭建的片场可以做到的。
刚刚围观的人群,无论衣着还是表现出来的神态,都太自然太真实了,绝不是普通群演能够演出来的。
当然,还有最关键的一点。
就是撞倒并压在自己身上的那个死者,是真的刚刚咽气且身体还未出现尸僵的死人,绝不是假的人偶或道具。
完全放大失焦的瞳孔是无法作假的!
所以,此时的自己到底是身处于幻境之中?
还是已经被催眠了呢?
还在思考的顾清突然身体一个趔趄,重重的撞在身后的车厢壁上。他此时是高举双臂半蹲的姿势,后背感到了疼痛的同时,双手手腕处也是传来一阵撕裂的痛感。
沈亦白收回刚刚踹出去的右脚,嘴角挂着一丝冷笑道。
“别想在我面前充好汉,像你这种人渣,我有一百种法子能让你生不如死!”
沈亦白这一脚正揣在顾清的肚子上,且踹的很重,顾清如同翻个的虾米似得仰面蜷缩在地板上,缓了好一会才顺过气来。
挣扎着背靠车厢壁盘腿坐好,被拷住的双臂成三角形举在头顶。
“我是冤枉的!”
话说出口,顾清吓了一跳,这嘶哑的声音是自己发出来的?
沈亦白闻言挑了一下左边的眉毛,放下笔记本和钢笔站起身来,然后作势抬起了右脚。
“我叫顾清,拔剑四顾的顾,清清白白的清。”
本着好汉不吃眼前亏的原则,顾清在对方将要实施新一轮的暴行前,报出了自己的名字。
“贱种!”
沈亦白冷声嘲讽道,重新坐下,在笔记本上唰唰唰几笔,写下顾清的名字。
写完之后,眼神却是有了一丝恍惚。
这个名字好像在哪里听到过。
“哪里人?做什么职业?”
沈亦白继续问道。
这下子顾清却是有些犯难了。
眼前的一切都太真实了,为了保险起见,姑且把这里当做一个真实的世界。
那么自己在这里的身份是什么?
叫顾清这种大众名字的人应该不少,可若是再加上籍贯和职业,那可查找的范围就缩小了很多。
等火车到站以后,这位探长只需给户籍地打个电话,得到查无此人的结果,那即便最后顾清能够证明自己没有杀人,却也会因为黑户问题被关押。
顾清在心中快速的思考对策,沈亦白却是等得有些不耐烦了。
不过他这次没有使用暴力,而是走过来将顾清浑身上下里里外外的口袋翻了个遍,然后将搜出来的物品并排摆放在地板上。
一个巴掌大两指厚的铁盒子、一张对折的正面写有身份证字样的卡纸、一张由津南至上都的火车票、一叠纸钞,一包香烟,一个煤油打火机,一个笔记本和一支抽水钢笔。
顾清此时也放弃了思考对策,将注意力集中到这些从自己身上搜出来的物品上。
特别是那张身份证,如果里面的名字不是顾清,那自己就算彻底栽了。
心中隐隐有些后悔,刚刚还是太冲动了。
沈亦白在观察着顾清,见他没有罪犯被抓后该有的慌张无措,心里也忍不住升起一丝疑惑。
难道人真不是他杀得?亦或者是个惯犯?
心中如此想着,沈亦白将那个铁盒子拿在手中,按下侧面的卡簧,盒盖便自动弹开,露出里面码放整齐的子弹和一本证件。
子弹一共14颗,沈亦白仅是扫了一眼,就判断出正是刚刚从顾清怀里掉出来的那把勃朗宁使用的6.35口径子弹。
证件是津南市警署签发的枪证,里面记录了手枪的型号、编码和持有人信息,还有一张黑白寸照。
持有人姓名一栏填写着顾清。
将证件举到顾清侧脸处,两相比照之下,确认是本人无误。
津南…顾清…合法配枪…
将几个信息联系起来后,沈亦白终于想起眼前这个犯罪嫌疑人的身份了。
第二章 嫌疑人的自证推理
“你就是在《品报》上连载侦探小说,并协助津南警方侦破过多起案件的那个作家顾清?”
在查看过身份证,又一次进行过确认后,沈亦白开口问道。
闻言,顾清心里悬着的一块石头终于是落了地。
“嗯!”
面容平静的点了点头。
“来上都干嘛?”
沈亦白并没有因为顾清的身份得到证实而转变态度,反倒是目光里隐隐有一丝不屑和…挑衅。
“旅游兼采风!”
顾清胡乱编着瞎话应付道。
“哼!顺道杀个人为下一部小说寻找灵感。”
沈亦白用讽刺的语气说道。
“这位沈警探,您不能因为探亲假期提前结束和个人的偏见,就将郁闷的情绪发泄在我的身上。而且断定一个人是否犯罪,是要讲实证的,可不能空口白牙胡乱诬陷。”
得知自己在这里有合法的身份,且似乎还稍微有些名气,顾清的胆气顿时壮了起来,毫不示弱的呛了回去。
顾清的话让沈亦白一怔,细思之下也察觉到自己先前的举动是带有一些个人的情绪,便出声问道。
“你怎么知道我是回家探亲?又怎么知道我的假期提前结束了?”
沈亦白的话让顾清意识自己猜对了,便朝着沈亦白的脚踝处扬了扬下巴。
看到顾清的动作,沈亦白连忙低下头去看自己的裤腿和皮鞋,没什么问题啊!
“袜子和鞋带!”
顾清提醒道。
沈亦白再次查看,很正常的袜子,很正常的鞋带,没有任何问题。
不由得有些恼怒,觉得这小子在戏弄自己,就想再给他一脚,让他知道自己的厉害。
可一想到他的身份,最终还是强行忍住了。
“有话就说,别拐弯抹角的。”
“隔着这么远都能闻到味道,你的袜子很久没换了吧?鞋带也系错了,这种皮鞋的鞋带不是这样系的。还有领带打得也不对,这些都说明你是第一次穿西装。”
“那又怎么样?没穿过西装跟回家探亲有什么必然的联系吗?”
沈亦白下意识的后退了两步,似乎是不想让脚臭味影响到嫌疑人。
“你在上都警署任职,如果是出差的话,完全可以穿平时的便装,那样更舒服一些。之所以穿得如此正式,很大可能就是回家探亲,或者更准确一些,是老家为你安排了相亲对象,你这一次是特意请假回老家相亲的。别用那种眼光看我,你左手无名指上没戴戒指,也没有戴过的痕迹,所以你目前还是单身。因为职业的关系,大多数工作在第一线的警察都不太注重个人的卫生问题,脚上穿着许久没换的旧袜子,却穿着一身崭新的西装和皮鞋,若是普通的回乡探亲没必要这么郑重,所以我猜测你是回乡相亲。而看你整个人的状态,这次相亲的结果似乎不太理想。”
沈亦白有些傻眼了,这家伙有没有这么神啊,竟然全都蒙对了。
愣了片刻后,又连忙问道。
“那假期提前结束又怎么说?”
“这个就更简单了,你的鞋太新了,西装没有沾染过多的灰尘和污渍,再结合你明显有些暴躁的情绪,很容易就推断出来,你这趟回乡是来也匆匆去也匆匆,应该是上都这边发生了什么了不得的大案子吧!”
顾清将自己的推理和猜测一股脑的说了出来,见沈亦白一副瞠目结舌的样子,感到好笑之余也完全放下了心来。
这个沈警探只是脾气暴躁了一些,但人还算讲道理。
过了好一会的工夫,沈亦白才将顾清所说的在脑海里理顺。
虽然这个家伙都蒙对了,心里却还是有些不服气,想了想后,指着被门帘盖住头脸的尸体说道。
“既然你这么会猜,刚刚不是口口声声说自己是冤枉的吗,那就给你一个机会,解释解释这是怎么回事吧。”
顾清等的就是这句话,否则先前的一番推理表演岂不是白费了。
他晃动着手臂,手铐与铸铁暖气片相撞,发出清脆的敲击声。
“总要近距离观察一番吧,推理也不是凭空捏造,信口胡说啊。”
“哼!别想着玩花样。”
沈亦白也清楚顾清说的有理,冷冷的威胁了一声后,掏出钥匙解开顾清左手上的手铐拷在了自己的左腕上。
“跟在我身边,不许超过前后半步的距离,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沈亦白掀开西装衣襟,露出插在腰间的手枪道。
“知道了!知道了!”
顾清非常乖巧识趣的点头应道。
二人并肩走到尸体所在的半开放车厢前停下脚步,顾清没有第一时间掀开布帘查看尸体的情况,而是对沈亦白示意了一下后,绕过尸体进入到车厢里面。
车厢两侧各是上中下三层硬板卧铺,其中五个铺位上的被褥都折叠整齐的码放在床头的位置,只有左侧下铺有明显躺卧过的痕迹,床头上折叠整齐的被子上也有明显的凹陷。
显然这就是死者的铺位了,临死之前还在上面躺过一段时间。
顾清俯下身去查看,发现白色传单的褶皱有些扭曲,说明死者躺在上面的时候应该是辗转反侧过许多次。
接着顾清弯腰查看了床铺底下的空间,什么东西都没有。
站起身来看向对面的床铺,中铺和下铺之间的隔断横梁还有床单上,都是大片的呈喷溅形状的血迹,地板上也有一滩暗红色血迹。
查看过车厢里的情况后,二人走出车厢,在尸体的左侧面蹲下身子,掀开盖在上面的布帘。
尸体此时仍旧保持着脸朝下的趴伏姿势,二人合力将尸体翻转过来后,首先映入眼帘的便是已经变成青色的脸庞,微张的嘴巴和瞪大的双眼,显示出死者临死前所承受了何种程度的痛苦。
死者留着中长发,三七分的偏分头,头发上有一圈明显的凹陷痕迹,应该是经常戴着帽子,可车厢属于死者的铺位上却未见帽子的踪影,甚至连出远门必备的行李箱都没有。
死者两侧的鬓角已经有许多白发,结合脸上的皱纹和皮肤光泽,大致可以判断年纪在45到50岁之间。
身上穿着一套材质颇为高档的丝绸褂衫,脚上一双深褐色的牛皮皮鞋。
心口上插着一柄折叠小刀,刀刃完全没入及柄。
胸口附近的衣襟有一大片被血液浸透。
死者的双手看起来保养得还算不错,可指甲缝里却是残留着泥土的痕迹,左手拇指带着一枚看不出来材质的扳指,无名指上有明显的凹陷,那是长时间佩戴戒指留下的痕迹,可此时戒指却是已经不知去向。
又仔细观察了片刻后,顾清站起身来,长出了一口气说道。
“差不多了!”
“什么差不多了?”
两人的手拷在一起,沈亦白被顾清带着站了起来,疑惑的问道。
“我已经推理出了这人死亡的整个过程。”
顾清道。
“啊?”
沈亦白更加疑惑了,顾清看到的自己同样也看到了啊,可是自己怎么就没想明白这人是怎么死的呢!
疑惑了片刻后,沈亦白突然想到了一种可能。
这个家伙是不是早就在行凶之前,就为自己想好了脱罪的借口!
毕竟这家伙可是写侦探小说的,编造一些迷惑性的谎言还不是小菜一碟。
想到这种可能,看向顾清的目光顿时变得冷厉起来。
小子你就编吧,看看你的谎言能否逃过我的火眼金睛。
顾清也注意到了沈亦白眼神的变化,不过却只是微微一笑,拉着他重新进入车厢。
“这人上车后先是在铺位上躺了一会,不过因为生意失败导致破产,再加上被高利贷暴力逼债,让他坐立不安,辗转反侧…”
顾清指着死者的铺位说道。
“等一下!”
沈亦白的两条眉毛都已经快皱到一起了,抬手打断了顾清。
“死者躺在铺位上时不老实,这点可以用床单上的褶皱解释和证明。但你凭什么说他生意失败破产,还被高利贷逼债?”
“这不是很明显吗!”
“哪里明显了?”
见沈亦白满脸的迷茫加困惑,顾清不得不重新整理了一下思路,将自己推理的过程和依据逐步讲解清楚。
“你有注意到死者的衣着吗?”
顾清指着尸体问道。
“啊…注意到了啊,怎么了?”
沈亦白含糊的答道。
“面料和款式如何?”
“面料是手工丝绸,款式也是近两年比较流行的。”
“这说明了什么?”
顾清问道。
“额…说明死者的家境不错。”
沉吟片刻后,沈亦白小心翼翼的答道。
“还有呢?”
“还…还有什么?我说你搞清楚自己现在的处境好吗,你现在是犯罪嫌疑人,我才是警探。再故弄玄虚信不信把你铐回暖气片上去!”
想破了头皮也没想出个道道来的沈亦白有些恼羞成怒,粗声粗气的威胁道。
回想起被靠在暖气片上时的那种滋味,顾清连忙收起调戏的心思,清了清嗓子解释道。
“死者内穿长衫,外罩马褂,都是由高档丝绸制作而成,再结合衣物的款式和脚上穿的纯皮皮鞋,可以判断死者曾经身家不菲。但你有没有注意到,大褂两侧腋窝的位置已经有了程度不轻的磨损,马褂后腰的位置有两处修补。还有皮鞋鞋尖和后跟,磨损的都已经很严重了。这些都说明死者此时的经济状态非常糟糕。”
“沈警官您过来闻一下。”
顾清拉着沈亦白来到尸体旁蹲下,示意让他在尸体上方闻一闻。
沈亦白虽心中疑惑,可还是依言探出头去,重重的洗了一下鼻子。
一股淡淡的似乎有些熟悉的味道冲入鼻端。
咦!这是…
“是不是闻到了药材的气味。”
顾清笑着问道。
经顾清提醒,沈亦白的脸上立刻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自己闻到的可不就是药材的味道嘛。
“沈警官再看看刀柄上的图案。”
“这…是某种植物吧?”
沈亦白不太确定的说道。
“据我所知,药材商人在采购药材时,为了辨别真伪,通常都会随身携带刀具,用来切开药材或刮去表层查看里面的情况,而这种手柄上带有人参和灵芝花纹的刀具,想来就是药材商人们常用的那种。不信你可以闻闻刀柄上的药味是不是更浓。”
对顾清的建议,沈亦白抽了抽鼻子未置可否。
不过心里已经对死者是一名药材商人的推断深信不疑了。
“沈警官再看这里。”
顾清指着死者小腹的位置说道。
第三章 自杀?误杀?
沈亦白顺着顾清手指的方向看去,穿在里面的长衫上,隐约看到有一些痕迹,不过却是被罩在外面的马褂遮挡住了许多。
掀开马褂,沈亦白终于看清楚,长衫上是一个模糊的鞋印。
“不止这一处,还有这里…这里…和这里。”
顾清有分别指着死者身上的几处给沈亦白看,分别是侧臀上的半枚鞋印,后颈处的一处紫色淤痕,还有左耳根轻微的撕裂伤。
这些痕迹出现在死者身上很蹊跷啊!
沈亦白一边跟着顾清指点的方向观察,一边在心中如此想到。
“做生意的人,讲究人情世故和声名信誉。即便是有些财货方面的纠纷,通常也都是私底下和平沟通,最不济也就是去打官司。但有一种生意人却是例外,暴力往往是他们的第一选择。”
“高利贷!”
听到顾清的讲解,沈亦白立刻就猜到了,并脱口而出。
“没错,就是高利贷。结合刚刚分析出来的几点,我们大致可以断定死者生前是一名家道中落的药材商人,因为无钱进货所以借了高利贷,也许是货物出现了问题,亦或者运输出现了问题。导致这批货没有能够及时变现,于是遭遇高利贷的殴打,并威胁他如某日某日再不还钱,就杀其全家、烧你铺子之类的云云。然后这位仁兄变卖掉一枚戒指,这个是根据死者左手无名指上的痕迹推断出来的。购买了去往或是回到上都的火车票。也许是担心家人的安危,也许是被打怕了,躺在床铺上越想越是害怕,最后决定自杀…我能抽根烟不?”
顾清写小说时就习惯用香烟来激发灵感,此时首次身临其境的破解案件,更是让他兴奋不已,但总觉得手里和嘴里空唠唠的,缺了些东西。
目光瞟到放在地板上的香烟,立刻烟瘾就涌了上来。
恰巧沈亦白也是一名资深烟民,对于这种要求自然不会拒绝,伸手从地板上拿起香烟,率先甩出一根叼在自己嘴里。
然后将烟盒递给顾清。
顾清接过烟盒正要从里面拿烟,脑海中突然想起以前写小说查资料时,看过的一篇关于民国时期走江湖的帖子。
再低头仔细查看烟盒里香烟的摆放位置,连忙一把将沈亦白叼在嘴里的香烟抢了过来。
“你干吗?”
沈亦白大惊之下就要去掏腰间的手枪。
却见顾清将香烟从中间掰开,露出里面一根细细的芦苇杆,取出芦苇杆后稍微倾斜,便从里面掉出一枚泛着蓝色光泽的金属细针。
“嘿!用来防身的小玩意,沈警官见谅哈!”
顾清笑着解释道。
曾经看过的那篇帖子里记载,民国时期走江湖的,通常都会将烟盒里第二排的两根香烟做些手脚,例如藏着吹管毒针、毒砂之类的,作为危急关头逆转乾坤的手段。
刚刚只是灵机一动想到也许会有这种可能,如今却是心中暗呼好险。
沈亦白在不知情的情况下点烟,深吸一口,那毒针可就直接被他吸进嘴里去了。毒杀警探可是重罪,到时任凭顾清如何解释,可都是脱不了干系。
沈亦白先是楞了一下,随后也是惊出了一身冷汗。
作为警探,自然少不了跟江湖人物打交道,对于这种把戏也是听说过的,只是从未亲眼见过。
“不入流的卑鄙手段。”
缓过神来的沈亦白冷哼一声不屑道,随后从自己的衣兜里掏出香烟点上一颗,可夹烟的手指微微有些颤抖,说明他此时还是有些心有余悸。
“给我也来一根,刚刚里面香烟的顺序打乱了,我也不知道那根没动过手脚了。”
顾清将烟盒揣进兜里,舔着脸朝沈亦白说道。
烟瘾上涌的烟民,可是丝毫不顾及自尊这种毫无用处的玩意的。
同为烟民的沈亦白自然非常理解,手一抖一甩,便有一根香烟朝着顾清飞了过去。
经历了一个意外的小波折,二人的关系也缓和了许多。
美滋滋的抽了两口后,顾清继续开始了自己的分析。
“死者是因刀刃刺破心脏而死,但是请仔细观察一下刀柄倾斜的角度。若是由旁人持刀捅刺心脏部位的话…”
顾清拉着沈亦白站起身来,二人间隔一步的距离相对而站,举起被铐住的右手虚握,做出正手持刀的架势,作势往沈亦白的心口处捅去,而沈亦白则是条件反射就要抬起手臂阻挡。却忘了两人的手腕被手铐铐在一起,立刻带歪了顾清做捅刺状的右臂。
“你看,死者的身高与沈警官你相仿,我若是正手持刀的话,想刺入死者的心口部位就只能是平刺,这样的姿势是很难受的,速度也会很慢。而死者会有足够的时间用手臂进行招架,若是这样的话,死者的手臂上就一定会留下伤口。”
说完,顾清抬起右臂,做出反手持刀的动作。
“如果我是反手持刀,就只能从上往下扎刺,速度同样不快,死者仍有足够的时间招架阻挡。所以,如果我是凶手,我是说如果哈。为了能够不被死者提前察觉,我应该是正手握刀并隐藏在身侧,直到贴近死者身前时,猛然出刀。”
顾清按照自己的描述走到沈亦白身前,藏在身侧的右手猛然递出,对着沈亦白的小腹刺了过去,然后一个横切划开整个腹部,最后再一个上挑的动作拔出刀刃。
“你看,这才是持刀行凶的正确操作嘛。心口的位置偏高且四周有肋骨分布,稍微有点常识的行凶者,都不会把这里作为目标。”
虽然明知顾清手里没有刀,可沈亦白还是被他熟练的动作给惊到了,感觉肚子上面凉凉的,似乎真的已经被锋利的刀刃划开,并被挑断了肠子。
盯着顾清明显有些兴奋的表情,沈亦白冷声问道。
“这套业务你挺熟练啊,私底下没少训练过吧,有没有真正的试验过啊?”
顾清闻言立刻意识到自己有些兴奋过头了,连忙站直了身体笑着解释道。
“我是写小说的嘛,为了故事更真实一些,跟津南警局的警探讨教过。沈探长不要误会啊,我可是遵纪守法的良民。”
沈亦白横了顾清一眼,然后摆手示意他继续。
死者这边已经没什么可说的了,顾清拉着沈亦白再次进入车厢,指着右侧有零星喷溅形血迹的中铺和下铺说道。
“死者躺在床铺上越想越怕,最后决定一死了之。于是站起身来面向这边,将随身携带的小刀,了自己的心口,这些呈点状喷溅形的血迹就可以证明。”
“按照你的说法,死者站在这里将刀子刺入心口,那他死亡的姿势要么仰躺在自己的铺位上,要么瘫倒在地板上或趴伏在对面的下铺上。却是怎么跑到包厢的门口,还正巧不巧的把你压在了身下?”
沈亦白虽然推理能力差着顾清十万八千里,可毕竟有着多年的从警经验,很快就发现了顾清推理中未曾提到的一点。
当一个人的心脏被刺穿后,几秒钟内就会因大量失血而意识昏迷,随后死亡。
想要心脏里插着一柄刀子,然后四处走动,除非是闹了鬼。
听沈亦白说完,顾清又拉着他回到死者身旁,指着插在心口处的刀柄问道。
“你看看这里有什么不对劲?”
沈亦白打心眼里讨厌顾清这种故弄玄虚的把戏,可总不好一而再再而三的威胁恐吓人家吧。自己堂堂上都警署的高级探长,也是要面子的不是,总不能连一个写小说的都比不过吧。
于是闭紧了嘴巴,低头凑过去仔细观察起来。
可是瞪着一双牛眼看了好一会,愣是啥也没看出来。
又不想示弱,吭哧着小声嘟囔道。
“刀子很锋利。”
果然不出所料,这位沈探长应该就是属于那种热血实干型的,丝毫不擅长观察和推理。
顾清假装没听见,指着刀柄解释道。
“其实要将刀子心脏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因为心脏周围有坚硬的肋骨,肋骨间的空隙很窄。所以想要顺利刺进去,就需要将刀刃横过来。可是你看看死者是怎么做的,他竟然是把刀刃竖起来,根据刀刃的宽度,大致可以判断入不到一厘米左右,就会被肋骨阻挡,此时是根本伤害不到心脏的,但一定会非常的痛。”
顾清说着站起身来又走进包厢里,身体力行的模仿起死者来。
“刀刃被肋骨夹住,死者因为一直以来养尊处优的关系,应该是受不了这种程度的痛感,临时后悔又不想死了。于是便朝车厢外走去,想要寻求帮助。”
顾清一边蹒跚着朝外走去,一边指着地板上每隔一段距离就会出现的滴落状血点解释道。
“可就在他掀开门帘的那一刻,正巧不巧的是我出现在门口的位置。双方都措不及防的情况下,我被死者撞倒,死者趴伏在我身上,倒下时的冲力加上死者本身的重量全部施加在刀柄上,被夹住的刀刃挣脱肋骨的桎梏,刺入了死者的心脏,使其当场身亡。”
说着,顾清解开自己被鲜血染红的上衣,露出胸膛上一点青紫色的印记。
沈亦白凑近仔细端瞧,那印记果然与死者心口处插着的刀柄尾部一模一样。
如此一来,整个案情就算真相大白了?
顾清不是杀人犯,他只是一个正巧路过的倒霉蛋!
死者也不是被谋杀,而是自杀!
可最后死者明明已经不想死了,却是因为顾清的出现而意外身死,这怎么算啊!
沈亦白越想越是头疼,忍不住将目光望向了满脸无辜的顾清。
你小子自己惹出来的祸端,你自己说说怎么办吧。
第四章 红衣歌后离奇命案
“误会都解释清楚了,沈探长你看看,是不是可以解开了!”
顾清抬起被铐住的右手,露出手腕处被勒出来的青色印记道。
“这…”
沈亦白的手已经做出了掏兜的动作,可随即却是停了下来。
经过顾清一番缜密合理的推理,沈亦白心里已经相信他应该不是凶手了。
可那毕竟都只是一面之词,还需要等法医对尸体进行解剖,对死者伤口的形成做出最终论证后才可以放人。
警探办案要讲证据,不是想怎样就能怎样的。
将实际情况讲出来后,顾清也表示了理解,二人寻了一个干净些的车厢坐下来休息,静等火车到站。
呜~~!
十多分钟后,火车悠长的汽笛声终于响起,抵达了本次终点站——上都。
顾清凑到车窗边,新奇的打量着夜色中的城市。
“第一次来上都?”
沈亦白问道。
“算是吧!”
顾清含糊的答道。
一队穿着黑色警服的警员逆着人流朝车厢这边走来,沈亦白将半个身体探出车窗,冲着最前面一个身着便衣的年轻人挥手喊道。
“庸子!这边。”
待整队警员进入车厢,沈亦白熟练的安排好各项工作后,拉着那个叫做庸子的年轻人走出车厢。
“到底出了什么大案子,这么着急把我叫回来?”
给顾清和年轻人各发了一根香烟,给自己也点上一根后,沈亦白问道。
叫做庸子的年轻人狠狠的吸了一口烟,瞟了顾清一眼,却是没有立刻回答。
“他叫顾清,额…暂时算是目击证人吧。”
沈亦白猜到了他的顾虑,指着顾清介绍道。
“这是我副手,叫刑子庸,是你的书迷,之前就是总听他念叨,才知晓你的大名。”
转过头来,又给顾清介绍道。
“哦!你好。”
闻听竟然是自己的书迷,顾清自然要表现出适当的亲和力,主动向对方伸出了手掌。虽然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写了什么书。
“等…等一下!”
刑子庸感觉有些乱,低头看看顾清和沈亦白被铐在一起的手腕,再回想一下刚刚沈亦白对顾清的介绍,过了好一会才指着顾清大叫道。
“你…你…你…是顾清?津南的那个顾清!”
“额…是吧!”
刑子庸的反应有些超出了顾清的预料,有些迟疑的答道。
“偶像啊!今天可算见到本尊了。”
得到肯定的回答,刑子庸立即双手握住顾清的手掌,激动的摇晃起来。
顾清和沈亦白的手还铐在一起呢,被这么用力的摇晃,两人的手腕都被硌的生疼。
“以后有得是机会给你聊,先说说出了什么大案子。”
沈亦白打掉刑子庸的双手,没好气的说道。
“哦哦哦!叶小曼死了!”
顾清是自己的偶像,也就不算外人。刑子庸立即就没了顾及,左右看看四周没人后,低声神秘兮兮的说道。
“谁?”
沈亦白不知是没听清,还是一时没反应过来,皱着眉头又问了一遍。
“红衣歌后,极乐宫夜总会的头牌,上个月你还看过她主演的电影的那个叶小曼!死了!”
刑子庸极其详细的重述了一遍。
“怎么死的?”
沈亦白问道。
“这人多眼杂,还是上车说吧。”
“走走走!”
沈亦白心急了解详细案情,拉着刑子庸就往车站出口的方向走。
顾清抬头瞥到车站外耸立的高大钟塔,粗大的指针指向八点四十分。
钟塔背景的夜幕中似乎闪过模糊片段,舞台中央、聚光灯下身姿摇曳的美丽女人。
还有昏暗的密室中,表情狰狞的尸体。
火车上的命案只是开胃小菜,真正的测试,应该就是这个红衣歌后叶小曼的案子。
顾清被疾步而行的沈亦白拖着前行,心中如此想到。
期间有旅人注意到顾清和沈亦白戴着手铐,不由得投来好奇的目光。
在一个陌生的环境里,被许多人行注目礼让顾清很是不自在,便借来刑子庸的外套将手铐盖住。
如此一来,又好像两个大男人牵着手散步一样。
顿时吸引了更多的目光。
沈亦白也发觉不太对劲,解开铐子铐住顾清的双手,再用衣服挡住。自己和刑子庸一左一右抓住顾清的胳膊,立刻就显得正常多了。
走出火车站,三人钻进停在街道对面的一辆小汽车里。
刑子庸负责开车,待汽车发动后,才将目前了解到的案情详细叙述出来。
今天早晨八点二十分左右,警署接到报案,极乐宫夜总会发生命案,死者为电影明星,同时也是上都四大美人之一的红衣歌后叶小曼。
叶小曼是上都的名人,警署接到报案后自然十分重视,立即出警迅速赶赴命案现场。
放在平时,发生这种大案子都是由沈亦白负责带队的。可恰巧沈亦白回乡探亲,刑子庸级别又不够,警署署长便临时指派了另一名高级探长蔡德光带队前去处理。
可当蔡德光赶到案发现场,并从极乐宫的经理王金虎那里了解到具体情况后,却是傻眼了。
或许是有自知之明,又或许是害怕承担责任,蔡德光干脆连叶小曼的化妆间都没进,就直接下令封锁起来,并第一时间赶回警署向署长进行了汇报。
署长大人,不是属下不尽心,实在是能力不足啊!要不还是把沈探长叫回来吧。
了解过具体情况后,署长也觉得确实棘手。
便立即让刑子庸给沈亦白去了电话,让他火速赶回来。
“蠢货!”
听闻蔡德光竟然下令将命案现场封锁,而不是第一时间让法医和物证科进入取证,沈亦白忍不住破口骂道。
通常情况下,人在死亡半小时后,尸僵、尸斑就会陆续出现并加重。体内细菌及各种微生物在高温环境中大量滋生,加快肌肉、脂肪的腐败分解速度。每过一分钟,尸体所呈现的形态都会有所变化。
还有现场的许多痕迹,例如水渍、气味等信息,也会随着时间而逐渐消散,甚至彻底消失。
所以无论是尸检还是取证,都本着尽早尽快的原则。
“叶小曼的尸体还在案发现场?”
愤怒毕竟解决不了任何问题,发泄了心中的不满后,沈亦白立刻追问道。
“嘿嘿,哪能呢!给你打完电话,我就把锁砸了。尸体已经拉回警署做尸检了,估摸这个时候也该出结果了。”
刑子庸扭过头来邀功道。
啪!
沈亦白对着刑子庸后脑勺就是一巴掌。
“快点开!”
“得令!”
咆哮声中汽车骤然加速,扬起一路烟尘,惹来路人愤愤的喝骂声。
十几分钟后,汽车在上都市警署大楼门前停下。
一行三人在沈亦白的带领下,风风火火的冲进大楼,直奔法医室而去。
此时已是晚上九点,除了一楼值班室还有两个值班的警员,其他人都已经下班。整个大楼里黑洞洞、空荡荡的。三人的脚步声在走廊里回响,让第一次亲历案件的顾清心里,平添了几分诡异的感觉。
沈亦白对此早已见怪不怪,一马当先疾步走在前面,拉扯着顾清的手腕生疼,也不得不加快了脚步。
来到法医室门前,沈亦白也没有敲门的意思,直接推门而入。
一股混合了血腥、臭肉和化学药剂的气味扑鼻而来。
“怎么样了老张,尸检结果出来没?”
一进屋沈亦白就急吼吼的问道。
整个上都警署,进法医室敢不敲门的,除了沈亦白就再没别人。
法医老张也习惯了沈亦白的行事风格,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指着解剖台说道。
“刚检查完,还没来得及写报告。要不先给你念叨念叨?”
“赶紧赶紧!”
沈亦白不耐烦的催促道。
“死者肺内有积水,肺膜有暗红色溺死斑,确定是溺水致死。全身皮肤湿冷,有黏稠感,呈苍白,无皱缩,尸斑淡红,口鼻处有白色细小泡沫溢出。肺叶积水干净无泥沙,体表多处发现有泥水混合物,可身上的衣物却是干燥的,且没有汗渍等体液残留。你再看看这里。”
老张招呼三人来到解剖台边。
叶小曼赤裸裸的尸体,被平放在冰冷坚硬的解剖台上,整个胸腔已经被全部打开,露出里面的五脏六腑,胸骨和肋骨也被锯断,摆放在尸体旁边的托盘里。
老张先是将把向外翻卷的皮肉复原,将胸前皮肤上与锁骨平齐的一条紫色印痕展示给三人。然后又走到尸体头前,费力的将头颅抬起,指着已经剃光了头发的后脑上,一大片紫红色的血点说道。
“看到这里的伤痕了吗,应该是暴力拉扯头发造成的,结合胸前的紫色印痕,我猜测死者当时是趴伏在水池边,然后被凶手抓住后脑的头发,强行将她的头部按入水中,如此反复多次造成的。这一点通过手臂和脚趾上的擦伤痕迹也可以得到证明,死者在临死前,有过激烈的挣扎和反抗。”
“凶手在折磨她!”
沈亦白阴沉着脸咬牙切齿的恨声道。
“也许…是想从死者这里知道些什么。”
许久不言的顾清,突然插口道。
“你是说逼供?这不可能。叶小曼只是个歌女…”
沈亦白下意识的否决了顾清的说法,可立刻好象想到了什么,陷入了沉思。
“麻烦问一下,死者的指甲里有没有肉屑或是血迹?”
顾清问道。
“你是?”
直到此时,法医老张才注意到这人自己竟然不认识。而且…还跟沈亦白牵着手!
觉察到老张狐疑的目光,顾清大大方方的将挂在两人手上的衣服取下来,露出手铐。
“你好!初次见面,我叫顾清。”
“犯人?”
“别管他的身份,先回答问题。”
沈亦白催促道。
“没有。”
“死亡时间能推测出来吗?”
“根据尸体表现出来的状况,大致推测应该在凌晨十二点至两点之间。哦对了,你再来看看这个。”
老张从解剖台上拿过一个搪瓷托盘递给沈亦白。
托盘里是一团鸡蛋大小的肉球,形状有些古怪。
顾清瞄了肉球一眼,悄悄向侧面移开了一步。
“这是啥玩意?”
法医室里光线昏暗,只有解剖台上点着一盏白织灯。沈亦白将托盘凑到眼前细瞧,也没看出是属于尸体的哪个部位,疑惑地问道。
“三个月的胎儿,从死者子宫里取出来的。”
第五章 尸痕
绕是沈亦白办案多年见多识广,乍一听说自己端着的肉球是个胎儿,也被吓了一跳,脸唰的就白了。
“叶小曼怀孕了?这可是大新闻啊!”
听到八卦,刑子庸立刻来了精神,将托盘从沈亦白手里接过去,仔细打量。
“还有什么发现?”
沈亦白一边心有余悸的瞟了托盘里的肉球一眼,一边抽出根烟叼在嘴里问道,刚要点火就被老张一把夺下揉碎了扔在地上。
“没了!出去!”
老张阴沉着脸下令赶人。
讪讪的走出法医室,就见走廊里乱哄哄的涌进来一群人,正是去火车站出警的那些警员。
当先一人在警服外面还套着件白大褂,这是上都警署的另一位法医老李。
“嘿嘿,又抽烟让老张赶出来了吧,说你多少次了,就是没记性。给我来一根,快憋死了。”
一看沈亦白的表情,法医老李就猜到发生了什么,调笑着凑上来讨烟抽。
“怎么样啊?”
沈亦白递过去一根烟问道。
“从刀子刺入的角度、造成的伤口和床铺血迹喷溅形状判断,八成是自杀。”
老李狠狠地嘬了一口后,满面惬意的答道,随后又有些疑惑的补充道。
“可依照刀子刺入的方式,刀刃应该被肋骨卡住,根本伤害不到心脏的。结合现场其他痕迹和尸体最后的位置,那家伙应该是走到包厢门口时摔了一跤,刀子被自身的体重和冲力给扎进去的。这倒霉催的,想死的时候死不了,想活的时候偏偏又死了。唉!人生无常,大肠套小肠啊!”
老李叹息道,将烟头又狠狠地抽了几口,眼看着就要烧到手指头了,这才依依不舍的弹飞,打了声招呼,就钻进法医室。
听过老李的话后,沈亦白的目光变得有些复杂。
瞟了顾清一眼,心中暗道竟然全被这家伙给说中了,而且连前因后果都推理的头头是道。
人群来得快,散的也快。
转眼间走廊里又变得空荡荡的。
“咳!那个…在火车上踹你一脚,对不住了!”
左右看看再没其他人,沈亦白装模作样的咳嗽一声,掏出钥匙解开了手铐。
虽然只是被铐住几个小时,可当手腕上的桎梏消失后,顾清还是有种重获自由的幸福感。
沈亦白不提还好,一提起这茬,顾清就隐隐觉得小腹还有些痛,低头一瞅,胸口上糊满了已经干涸的暗红色血迹,肚子上一个明晃晃的脚印异常清晰。
此时的样子既狼狈又透着一丝诡异。
沈亦白也注意到这点,拉着他就朝楼上走去。
“我记得前几天庸子刚领了一套新制服,看你俩身材差不多,你先将就一下。明天去成衣铺买一套赔给你。
来到三楼,沈亦白一脚踹开挂着刑事二组牌子的房门,热情招呼道。
“进来随便坐,就当自己家一样。”
顾清走进屋子,目光环视一圈,心道这还真跟家里似的。
五六十平的屋子里,杂乱的摆放着桌椅、折叠床、洗脸盆等等生活物品,地面更是被烟头、瓜子皮、臭袜子这些垃圾占满。
后退两步走出屋子,再一次确认房门上挂着的牌子上的确写着“刑事二组”的字样。
这里竟然真的是一间办公室!
“嘿嘿,二组现在就我和头两人,忙起来的时候吃住都在这里,也没时间收拾,偶像别在意。”
身后的邢子庸讪笑道。
“挺好的!”
顾清言不由衷的说道,可抽动的嘴角和无从安放的双手,已经深深的出卖了他。
这种环境对于一个强迫症患者来说,形同地狱。
沈亦白翻箱倒柜了半晌,终于是在折叠床底下掏出的箱子里,找到了邢子庸的新制服,还有一套新买的内衣。
强忍心中的不适,换上了干净爽洁的衣服。
另一边沈亦白和邢子庸却是已经凑到挂在墙壁上的黑板前,在上面写写画画的讨论分析起了案情。
将换下来折叠整齐的衣服,放在一张看起来相对干净些的桌子上,顾清去到二人身后,静静的听着。
“昨晚九点二十分叶小曼表演完最后一个节目后,去到二楼的化妆间卸妆换衣服。二十分钟后下楼,由领班楚阳一直送到停在夜总会门口的汽车上,车上有司机阿成和保镖红姐。汽车行驶十五分钟后,汽车到达叶小曼的住处。开门的是佣人小翠,司机阿成坐在车里目送叶小曼和保镖红姐进入屋内,然后开车离开。”
邢子庸从兜里掏出小本念道。
“案发现场房门反锁,门锁未被破坏,据经理王金虎说,化妆间的钥匙只有他和叶小曼有。化妆间地板被清理过,没有脚印留下。目前了解到的信息就这么多。”
“红姐和小翠哪里怎么说?一个大活人在家里无缘无故不见了,她们都没发现?”
沈亦白皱眉问道。
“还没来得及去找她们,署长就催我去车站接你了。”
邢子庸耸了耸肩无奈道。
毕竟是顶头上司,沈亦白嘴角扯动了几下,最终还是忍住没骂出声来,抽出一根烟叼上,思考了片刻后,一拍大腿吼道。
“走!去叶小曼家,直觉告诉我那两个娘们不对劲。”
“等一下!”
见沈亦白急吼吼的要走,顾清连忙出声叫住了他。
心神已经全部投入到案情中的沈亦白,这时才想起还有顾清这个人在呢,一拍脑袋说道。
“看我这记性,这么晚了也不好帮你找住的地方,要不你在这对付一晚上,你睡我床,我睡桌子。”
“让偶像睡我床吧,我睡桌子。”
邢子庸连忙争抢与偶像紧密接触的机会。
“睡哪不重要,我的意思是不是先把案情捋顺后再决定如何开展调查?”
“捋顺?不是挺顺的吗?我有预感,从那两个娘们嘴里肯定能问出点什么,然后顺藤摸瓜抓到真凶。”
还真是…简单粗暴啊!
顾清一脸的黑线。
“我有一些看法,要不咱们一起讨论讨论?”
“好啊好啊,能亲耳听到偶像您分析案情,简直是三生有幸啊!”
刑子庸立刻来的兴致,高兴的差点蹦起来。
“办案如救火啊!”
沈亦白沉吟道。
“根据搜集到的线索将案件分析透彻,然后再有针对性的寻找突破口,往往能够起到事半功倍的效果。而且时间已经这么晚了,贸然去敲两个女人家的房门,总归不太礼貌,毕竟目前没有任何证据证明她们与叶小曼的死有关联。”
顾清见沈亦白还在犹豫,继续循循善诱道。
“偶像说的有道理,你俩先分析着,肚子都饿了吧,我去找点吃的来。”
刑子庸也觉得大半夜的去找两个女人询问证词不太妥当,借口肚子饿一溜烟跑了。
“哎老张,你上来干吗?”
走廊里传来邢子庸的惊疑声。
过了一会,已经换了一身便装的法医老张出现在门口。
先是鄙夷的朝屋子里扫了一眼,嘟囔了句狗窝,随后扔给沈亦白一张纸。
“这是刚在尸体右腿根部内侧发现的痕迹,经过对比应该是死者临死前用右手中指指甲划出来的。”
“这…这是什么鬼画符?”
结果白纸,端详着上面画着的古怪图案,沈亦白疑惑道。
“你自己琢磨去吧,我下班了。”
老张招呼一声,目光又在屋子里巡视了一圈,嘴角扯动了几下,却是没再说什么,就匆匆离去。
“我看看。”
顾清走过来接过白纸,只见上面用寥寥五笔画出一个颇为抽象的图形。
分别由两条斜线组成一个锐角,再由一条直线将两个平行的锐角串联起来。
看起来就像是…古代的狼牙箭。
“看出来是什么了吗?”
沈亦白探头问道。
顾清先是要了根烟点上,随后走到黑板前,将图形画了出来。
“死者临死前画出这种图案,一定是某种暗示。也许是因为自感剩余的时间不多,来不及写字。又或者是担心写字被凶手看到,所以才留下这种隐晦的图形。但是越是简单的图形,其所能表示的含义就越多。比如这个图形看起来像是古代狼牙箭的箭头,也许死者认识凶手,所以用图形暗示凶手的名字里有箭、剑一类的字。或者干脆凶手的绰号就叫狼牙箭。”
“哦!我懂了。所以我们只需要去找名字里有剑字,或者外号类似的人。”
沈亦白恍然大悟道。
“我只是打个比方,不一定就是我说的这样。毕竟我们对死者不了解,现在只能是瞎猜。”
顾清连忙解释道。
通过半日的接触,他已经大概摸清了沈亦白的性格,属于是行动大于一切的实干派。所以必须要解释清楚,免得造成冤假错案。
“感觉你说了挺多,但是又等于什么都没说。”
“你可以这么理解,目前来看,这个线索的价值还有待挖掘,暂且放到一边吧。”
走廊里再次响起脚步声,这次是邢子庸捧着一个纸包回来了。
“食堂里就剩点馒头和咸菜了,对付一口吧。”
邢子庸递给顾清一个馒头,有点不好意思的说道。
从出现在火车上到现在差不多大半天的时间了,顾清还是滴水未进,看到白花花的大馒头,肚子里面立刻开始咕噜噜的响。
“挺好挺好,有口吃的就很好了。”
接过馒头狠狠地咬了一口,转身将黑板上的图形擦掉,用粉笔画出四条直线,将黑板分成均匀的四等份。
“边吃边聊,在整理案件脉络之前,首先要分析凶杀案的三大要素。”
顾清嚼着馒头有些口词不清的说道,然后拿起粉笔,在黑板上第一块区域顶端写上“动机”两个字。
第二块区域顶端写上“手法”,第三块区域“时间”。
“动机、手法、时间,这就是破获凶杀案的三大要素。”
第六章 凶案三要素
看到黑板上的文字,沈亦白和顾清立刻精神一振来的兴致。
凶案三要素!
听起来就很厉害的样子。
“不过在分析三要素之前,需要把目前所掌握到的线索和信息罗列出来。”
说着,顾清在黑板第四个区域的顶端写上线索两个字。
首先是死因:溺毙。
然后是死亡时间。
“今天几号?”
顾清问道。
“九月二十五号。”
正在啃咸菜的邢子庸答道。
死亡时间:九月二十五号午夜十二点至凌晨两点。
接下来将包括邢子庸口述的现场勘查和法医老张提供的尸检信息等一一罗列出来,竟是将第四块区域完全写满。
“嚯!信息蛮多的嘛。”
顾清的记忆里很好,将听到的看到的所有线索罗列完后,自己都被吓了一跳。
目光从上到下将这些信息检查一遍,确认没有什么遗漏,这才清了清嗓子说道。
“首先来分析动机。通常有关凶杀案的动机,大致可以分为四类,分别是图财、仇杀、情杀和其他。”
“偶像我有问题,其他是什么意思?”
邢子庸举手提出疑问。
“这个有些复杂,一会再详细解释。虽然我们还无法确定凶手是处于哪种动机作案,但却可以通过对其他两项要素的分析,进行逆推,圈定出最有可能的一类。”
“二十五号午夜十二点至凌晨二点期间,凶手抓住死者后脑的头发,将死者头部反复多次强行按入水中,并因此导致死者溺亡。尸检结果证实死者肺叶里的溺液清澈无杂质,且胸口与锁骨平行位置有硬物硌出的痕迹。以此可以推断,案发第一现场一定是有泳池或储水池一类的设施。”
说完,顾清在手法一栏里写下泳池或储水池几个字。
“死者被溺亡后,出于毁尸灭迹的目的,凶手将尸体进行了掩埋。这一点通过法医在尸体口鼻、耳道、头发里,发现泥水混合物和颗粒状的土壤等证据可以证明。”
顾青转身第二行写上——埋尸。
“二十五号早八点二十分接到报案,十三分钟后到达现场。现场是反锁封闭的化妆间,尸体呈坐姿坐在靠背椅上,面朝化妆镜,随身衣物、鞋袜皆是干燥干净无汗液残留,头发呈浸湿状态,头发上的水滴落在地板上,形成巴掌大小的一滩水迹。化妆间内地板被清理过,无足迹残留。子庸我说的这些可有遗漏?”
“没有没有,偶像你的记性真好。”
邢子庸眼睛里闪着小星星道。
“还是叫我顾哥吧。”
“行!顾哥。”
“这里就出现了几个让人疑惑的地方。”
“第一:凶手明明已经将尸体进行了掩埋,可为什么又挖出来并送到了夜总会二楼的化妆间里?”
“第二:凶手为何将尸体摆放成生前的坐姿?”
“第三:凶手为何要给死者换上干净的衣服鞋袜?”
“第四:凶手为何要清理现场留下的痕迹,并反锁房门?”
一连串的疑问,听得二人都蒙圈了。沈亦白皱眉叼上一根烟,邢子庸啃起了手指甲。
“难道…凶手是个心理变态?”
沈亦白思索过后给出自己的答案。
顾清翻了翻白眼,对这位沈探长的脑洞着实有些无语。走过去讨了一根烟,美美的抽了一口后,期待的看向还在思考的邢子庸。
“我想到了!是…是仇杀!凶手杀死叶小曼后,感觉还不解恨。所以把尸体又挖出来放到夜总会里。杀死叶小曼只是表象,只是为了示威!凶手的真是目的其实是夜总会的老板王啸龙。”
快要把大拇指指甲啃秃了的邢子庸,突然一拍大腿,站起身来大声说道。
“净扯个蛋!怎么又跟王啸龙那个混蛋扯上关系了,你要说叶小曼是他杀的,我倒是信几分。”
沈亦白没好气的训斥道。
可顾清一听却是来了兴趣。
夜总会老板王啸龙?
这个人顾清还是第一次听到。
“有点意思,说说你如此推理的原因和依据。”
被沈亦白训斥了的邢子庸本来还有点意兴阑珊,可没成想却是得到了偶像的肯定,而且还亲口承认自己是在推理。
脸上顿时就笑开了花,清了清嗓子后朗声说道。
“我之所以这么推理,肯定是有原因的。头你平时都不看报纸,所以不知道。就在上个月,叶小曼主演的电影《歌女幽魂》上映,票房大卖啊!各大报纸都说叶小曼就是下一个影后。电影上映的一周后,作为投资方的王啸龙和文凯电影公司的老板周文凯,联合举办了一场庆祝酒会。”
“本来酒会上热热闹闹的,可是周文凯的女伴,咱们上都市四大美女之一,有着白衣舞后之称的白蝶儿,却是把一杯酒泼在了叶小曼的脸上,还当众给了她一巴掌。第二天报纸头条出爆出内幕消息,说是本来电影女主角定的是白蝶儿,可最后却被叶小曼给抢了去。电影若是卖得不好也就罢了,可偏偏就是大火特火。酒会上叶小曼风光无限,而自己备受冷落,白蝶儿本就心里气不过,再加上喝了许多酒,借着酒劲就动手了。”
“所以你就怀疑是白蝶儿杀死了叶小曼?这都是什么狗屁推理,我现在就想弄死你!”
耐着性子听了好一会的沈亦白有点坐不住了,站起来就想给邢子庸后脑勺来一下狠得。
邢子庸也是早有防备,躲到顾清身后藏了起来,委屈道。
“头你先别急啊,我又没说白蝶儿是凶手,你让我说完行不行。”
“你说你说!我看你能说出个一二三来。”
见顾清对自己比划息怒的手势,沈亦白才不耐烦的坐回到椅子上。
沈亦白见识过顾清的本事,所以顾清提议分析案情,整理线索他还能接受。
可邢子庸这个生瓜蛋 子自己太了解了,就凭他能说出什么子丑演卯?纯纯的浪费时间。
有这工夫不如去把那两个娘们抓来吓唬一番,说不定直接就知道谁是凶手了。
“白蝶儿当然不可能是凶手,但他的姘头周文凯绝对有重大嫌疑。顾哥你是不知道,报纸上报道《歌女幽魂》电影买了十几万票房,直接打破了上都的电影票房纪录,叶小曼的人气蹭蹭的往上窜啊,连带着极乐宫夜总会的生意也火爆的不行。”
“然后周文凯就动了把叶小曼挖过来去的心思,他找到王啸龙,让对方开价。可王啸龙却是给多少钱都不同意,甚至还当场撂下狠话,说叶小曼生是他的人,死是他的鬼,想要叶小曼就等下辈子吧!周文凯和王啸龙都是咱们上都鼎鼎有名的大流氓头子。像他们这种人吃些暗亏还没事,若是伤了面子那可就是天大的事了,再加上他的姘头白蝶儿吹枕边风。”
“所以,你觉得是周文凯为了面子弄死叶小曼,然后将叶小曼的尸体放在王啸龙的夜总会里,目的是为了找回场子和示威?”
顾清思索了一下后问道。
“嗯…顾哥你觉得合理不?”
邢子庸被这么一问,顿时心虚起来。
“虽然还有几处说不通,但不排除这种可能性。”
顾清点头答道,而后拿起粉笔,在动机那一栏里的仇杀前面,标些上重点号。
得到偶像认可的邢子庸得意的朝沈亦白挑了下眉,却见到沈亦白做出脱鞋的动作,吓得连忙堆起笑脸,凑过去讨好求原谅。
“庸子的这个思路不错,可以作为案件的突破口之一,不过有些地方的逻辑还是有些问题,这个一会再分析。我先说说我的想法吧。”
“先说第一点,凶手为什么要把尸体挖出来,送到夜总会里去。庸子认为是报复和示威,对此我却是有不同的观点。”
“根据老张所说,我的推理是,尸体被挖出来后,先是进行了冲洗,但因为时间匆忙,所以尸体上大部分的污物都是冲洗干净了,但是头发、口鼻这些相对隐蔽的地方却是有泥土残留。然后换上干净的衣物鞋袜,再送回到夜总会,摆放成生前的姿态。如果只是为了报复和示威,这些行为根本就没有必要。所以我认为,尸体之所以被这样处置,目的应该是——祭奠!”
“祭奠?烧纸的那种?”
沈亦白一双牛眼瞪得大大的,显露出此时内心的迷茫与混乱。
邢子庸先是怔了一下,然后似乎想通了其中的逻辑和关联,身体开始如同触电了一般抖个不停。
“顾…顾哥你的意思是…两个人!”
“什么两个人?凶手有两个人?从哪看出来的?”
沈亦白一脸的问号。
不愧是自己的书迷啊,喜欢看悬疑小说的人悟性就是高。
“没错,通过在尸体上发现的相互矛盾的证据,我们不妨大胆假设,杀害叶小曼和搬移尸体的不是同一个人。”
尽管用了假设这个词,可顾清的语气却是相当的肯定。
“你的意思是分工合作,一个负责杀人,一个负责搬运。”
沈亦白也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语声急促的说道。
“唉!”
坐在一旁的邢子庸弯下腰将脸埋在双掌之间,发出一声略显沉痛和无奈的叹息。
头啊!您就好好听着呗,别瞎插话丢人了啊!
第七章 布局人
顾清的适应能力很强,作为强迫症的患者,此时已经能够用比较泰然的心情,安稳的呆在这个混乱的办公室里了,虽然为此付出了额头一直在冒汗的代价。
相对脏乱差的环境而言,沈亦白神一般的思维和脑洞,顾清适应起来就没那么费力了。
无视就好…无视就好…
“庸子说说你的看法。”
在沈亦白看来,顾清这家伙就是喜欢故弄玄虚,有啥话你就直说呗,还偏要提问来难为人。
可顾清却是认为自己在言传身教,增加参与感,帮助邢子庸这个可塑之才建立信心。
“凶手将叶小曼杀害埋尸,但是这一切都被另一个人看到了。他在凶手离开后,将叶小曼的尸体挖出来冲洗干净,还换上干净的衣服,送到夜总会的化妆间里,按照生前的姿势摆放。希望她即便是死去,也要保持最美丽的姿态。送回尸体是在夜间,夜总会里关着灯的,乌漆嘛黑的,不是特别了解夜总会的人,根本不可能在那种环境里找到位于二楼的化妆间。所以,这个人有可能就是夜总会里的人!这也解释了为什么他能打开化妆间的门锁并将其反锁,内部人想要找机会配一把相同的钥匙总是很简单的。还有他清理地板上的痕迹,因为怕通过脚印暴露身份!”
“嗯!不错,分析的很好,还有吗?”
顾清鼓掌笑问道。
“额…暂时就想到这么多,嘿嘿!”
邢子庸不好意思的挠头笑道,脸色却是因为兴奋而有些发红,眼睛里面更是闪着光。
“那就由我来重新做一下梳理。二十五号午夜十二点至凌晨二点期间,凶手将叶小曼杀害,然后掩埋尸体离开。这一切都被另一个人看到,为了方便讲述,姑且叫他祭奠人。祭奠人也许是正巧路过看到,也许是提前得知叶小曼即将被害的消息,赶去时发现叶小曼已经死亡。我个人更倾向于后一种猜测。于是挖出叶小曼的尸体,将其恢复成生前的模样送回到夜总会。额…我突然又有了一个想法,也许不是祭奠,而是宣战!”
顾清突然停顿了一下,眼睛里可开始闪现光芒。
“如果只是祭奠的话,完全可以找一个风水绝佳的地方将尸体埋葬,没必要送到夜总会。因为无论如何清理和美化,死了就是死了,死相总是难看且让人觉得恐怖的。何况还要被法医检查和解剖。这与祭奠的猜想是相悖的。所以,他不是祭奠,而是宣战…不对不对。即便是宣战也没必要如此折腾叶小曼的尸体,这样做一定是有目的的。”
顾清低着头托着下巴,在黑板前来回踱步,嘴里喃喃有声。
刑子庸又开始啃大拇指的指甲,眉头紧皱。
沈亦白看看左边,再看看前面,突然有一种被孤立的感觉。
“如果我是那个人的话,把叶小曼的尸体推到前台来,能起到什么作用呢?”
“引起关注,不会让叶小曼无声无息的死去。”
听到顾清的喃喃自语,刑子庸突然插嘴说道。
“扰乱凶手的心神,让他疑神疑鬼,方寸大乱,从而露出马脚。”
顾清自己又补充道。
“这个人应该亲眼目睹了叶小曼被埋的过程,所以他一定看到了凶手的模样。可既然明知道凶手是谁,却还如此大费周章,这是不是可以说明凶手的势力很大,凭他一个人的能力无法为叶小曼报仇。”
刑子庸感觉自己在顾清的引导下,思路越来越顺,越来越开阔,同时也越来越自信。
“他所做的一切都是在布局,他要让凶手感到迷惑、恐慌甚至恐惧,他在逼迫凶手自乱阵脚,他是在为自己制造报仇的机会!”
通了!一切都解释得通了!
顾清停下脚步,站在刑子庸面前与他对视,同时一字一顿的说道。
“所以,他不是祭奠人,也不是宣战者,他是在布局,他是——布局人!”
“额…所以你们两个一唱一和的发了半天神经,就是给一个可能根本就不存在的人起了个绰号?”
没听懂两人说什么的沈亦白,适时插嘴,以证明自己的存在感。
“不不不!这很重要,搞清楚布局人将叶小曼尸体挖出来并摆放在夜总会的目的后,就更有把握猜测到他下一步的行动。不过这个也暂且先放一放,我们接着来捋顺案情。”
解开了最令他感到困扰的谜团,顾清神情振奋了许多。
“还捋顺啥啊,都讲到发现尸体了。后面就是咱俩下火车,回警署,看尸体,然后我坐在这看你们两个发神经。”
“还记得我提出的四个疑问吗?前三个疑问已经得到了合理的解释,第四个疑问刚刚庸子猜测的很有道理,布局人之所以擦去地板上的痕迹,就是担心脚印暴露自己的身份,所以布局人一定是叶小曼身边经常出现,甚至跟她非常亲近的人。”
“其实除了我提出的四个疑问,还有几点线索也非常有价值。首先,叶小曼的尸体刚被发现时,头发还是湿漉漉的正在滴水,地板上也积了一滩水迹,这说明布局人清理尸体的时间和尸体被发现的时间相距很近,这里有没有假发?”
顾清突然问道。
“啊!我好象在法医室看到过,不过应该不是假发。”
刑子庸愣了一下后答道。
“去拿过来,我们做一个实验。”
顾清催促道。
“不是吧顾哥,这大半夜的你让我一个人去法医室?里面还有两具鲜活的尸体呢!”
刑子庸苦着脸呻吟道。
“臭小子什么时候变成胆小鬼了,我陪你去。”
做了半天旁观者的沈亦白,终于等到了只有自己能够胜任的工作,踹了刑子庸一脚后,站起来威风凛凛道。
“杀人的都不怕,还能怕被杀的。”
说罢,拉着刑子庸就直奔一楼法医室。
顾清的目光在脏乱的办公室里扫视一圈,觉得也该出去透口气了,便也跟了过去。
两个法医都已经下班了,法医室的门自然也上了锁。
来到法医室门前,沈亦白推了刑子庸一把。
“开门!”
“头!我没钥匙。”
“屁话,我还不知道你没有钥匙,你不是会撬锁吗,撬开!”
“身为一个警员,在警署里面撬法医室的锁,头你不觉得这事很诡异吗?”
刑子庸苦着脸道。
“你小子最近是不是皮痒了!”
沈亦白作势摩拳擦掌,吓得刑子庸一缩脖子,取下胸前佩戴的警 号牌,将背面的别针锁孔里,鼓捣了几下后,喀的一声,锁环跳起,锁头就被打开了。
“啧啧啧!庸子还有这手艺。”
顾清啧啧称奇。
法医室里只有解剖台上的灯光明亮一些,其他地方都是昏暗一片,环境气氛着实有些瘆人。
刑子庸其实胆子并不小,之前吓得沈亦白脸色发青的胎儿肉球,他就拿着端详了好一会。
只是法医室这种环境,敢于深更半夜单枪匹马进来的,已经无关乎胆大胆小,而是到底是不是个正常人的问题。
只有傻子才会无惧无畏吧!
当然,法医除外。
此时有顾清和沈亦白两个大活人站在门口陪同,刑子庸就从容多了。
他先到柜子里取出一副乳胶手套戴上,然后朝一处阴暗的角落里抹去,过不多时就翻身回来,双手捧着一块留着长头发的死人头皮。嘴里还不听的嘟囔着。
“有怪莫怪,都是为了破案,还死者一个公道,还请见谅。”
“这份人情记在叶小曼身上,使她欠你的。”
沈亦白也像模像样的对死人头皮说道。
顾清不信鬼神,可二人的这副做派配合此时的光线气氛,还是让他忍不住打了个哆嗦,连忙催促快些离开。
回到三楼办公室,顾清指挥着刑子庸将死人头皮上的长发淋湿,然后挂在不通风的走廊角落。
三人记下此时的时间后,回到屋里继续逐项分析线索,整理案情。
“在实验结果出来之前,我们暂时假设,湿透的头发达到发现叶小曼尸体时的那种状态需要半个小时。发现尸体的时间是早上八点二十分,往前推半小时,那么布局人应该就是七点五十分将尸体在化妆间里摆放好。叶小曼死亡时间是午夜十二点到凌晨两点,暂时认定为十二点。从十二点到早上七点五十分的这七个多小时里,布局人先是将尸体挖出来,去叶小曼的家里取衣服…”
“等一下!”
这次是沈亦白出言打断,举手提问。
“为什么是去叶小曼家里取衣服,随便找个裁缝铺或有女人的人家,进去偷一套也是有可能的吧。”
沈亦白其实并不笨,只是以前他用自己最习惯的方式就能破获绝大多数案子,久而久之就形成了习惯,也懒得动脑子去思考了。
经过这么一会功夫的熏陶,沉睡的脑细跑已经开始逐渐活跃起来,也慢慢的能够跟上顾清的思路了。
“沈探长能提出这样的问题,说明你有认真听讲,值得表扬。那么就让刑子庸同学来解答你的疑问。”
沈亦白脸唰的一下就成了青紫色,跟法医室里的叶小曼几乎不相上下。
搞什么?
把老子当作小学生了吗?
而且还是学渣的哪一种!
第八章 逆推
“因为尸体穿着的衣服太合身了。从物证科提供的现场照片上能够看到,尸体穿着旗袍,而旗袍都是需要去成衣铺专门定制的,裁缝会根据顾客的身材进行合理剪裁。即便是体型身高极为接近的两个人,做出来的旗袍也会有差异,若是这两个人的旗袍相互调换穿着,这种差异会非常明显。”
得到顾清认可后,邢子庸自信心爆棚,表达起自己的观点时思路清晰,口齿清楚。
目光一瞟沈亦白,见他蠢蠢欲动的样子,连忙继续说道。
“当然,单单凭借旗袍合身还不足以断定那就是叶小曼自己的衣服。但是还有鞋子啊,叶小曼的脚型有些特殊,她的脚掌尾趾较常人粗一些,为了避免长时间穿鞋磨伤脚趾,所以鞋子里面相对应的位置贴了一块棉布。”
邢子庸从物证科提供的一叠照片里抽出来一张,递给沈亦白说道。
沈亦白瞄了眼照片,撇了撇嘴,把想要提出的质疑咽了回去。
“我们接着刚刚的思路继续。布局人先是将尸体挖出来,去到叶小曼的家里取衣服,然后冲洗身体,更换衣服,这些行动一定是在尸体尚未出现尸僵前进行的。我们知道,尸僵通常是在人死亡后一到三小时内出现,叶小曼尸体被发现时刚刚呈现出轻微尸僵状态。对了叶小曼家距离夜总会多远?”
“步行大概一个钟头,开车的话白天需要二十分钟左右,凌晨人少开的快些,应该十六七分钟就够了。”
邢子庸想了一下后答道。
“从发现尸体的八点二十分进行逆推,先假设布局人有车的情况下,七点五十分进入如夜总会,七点半离开叶小曼家,给尸体冲洗穿衣要花费一些时间,暂且按半小时算,七点凶手进入叶小曼家。此时距离法医推断的叶小曼死亡时间最少五个小时,最多七个小时。”
“不对啊顾哥,就算叶小曼是凌晨两点时死亡,到五点时尸体就应该已经出现尸僵了,等到了七点时,尸僵应该已经非常严重了才对,鞋袜还好说,但旗袍这种紧身的衣物,想要给已经出现尸僵的尸体穿上,几乎是不可能的吧。而且老张和物证科也没发现死者的旗袍有挣裂破损的痕迹。”
邢子庸突然插嘴道。
“不止如此,从叶小曼死亡到布局人进入叶小曼家里,这期间有五六个小时,这段时间布局人在做什么?有什么事情是比处理尸体更重要的?还有,凌晨四点时天就已经亮了,街上也有了行人,布局人又是如何当众搬运尸体的?”
顾清脸上的神情显得有些凝重,思考了一下后也指出了几处不合理的地方。
沈亦白续上一根烟,无奈的翻了个白眼。
案情是你自己推测出来的,然后自己再推翻,敢情你是搁这逗我玩呢。
顾清没有理会沈亦白的白眼,更没工夫去猜测他的心理活动。
询问过邢子庸后,走到黑板前,画出从叶小曼家到极乐宫夜总会的路线图,又画上一个大大的问号,下面标注出第一案发现场的字样。
“所以,布局人的行动轨迹应该不是我刚刚说的那样。而应该是这样!”
顾清用粉笔以第一案发现场为起点,画出一条直线到达夜总会,然后在夜总会和叶小曼家之间画出两条直线。
“顾哥你这…”
邢子庸来到黑板前,疑惑的盯着路线图好一会,有些迟疑的说道。
“为啥是先到夜总会,然后再取衣服?这不合理啊?”
“如果布局人没有汽车呢!是不是就合理了。”
顾清笑道。
“没汽车?不可能,绝对不可能。虽然叶小曼看起来挺瘦的,但也有八九十斤了吧。布局人怎么可能在没有汽车的情况下,将尸体长距离的搬运,而且即便夜间街道上人少,却也不是一个人都没有,总会被人发现吧。”
邢子庸摇头道。
“没有汽车,搬运尸体也不一定就只能靠人背。而且上都虽然繁华,汽车却也没多少吧。使用汽车搬运,很容易就会被追查到。”
顾清没有直接说出心中的猜测,而是继续诱导邢子庸思考。
“不是汽车,也不是人背,还要能够遮挡住行人的视线…哎呀!我怎么这么笨,明明早就该想到的吗。是黄包车!对不对顾哥?”
“应该就是这样,但不一定就是黄包车,在板车上面遮一块布也能起到相同的作用。”
肯定了刑子庸的想法后,顾清盯着线路图,继续发散思维。
“根据常理推测,布局人并不会事先预料到后面将要发生的事,在发现叶小曼被杀害时,身边应该并没有这一类的运输工具。所以,他应该是在附近找到黄包车或板车一类的运输工具后,再去将尸体挖出送到夜总会,然后取衣服折返布置。庸子你计算一下,从夜总会到叶小曼的家里,徒步行走一个来回大概需要多久?”
“单趟大概一个钟头,进屋找衣服想不被发现怎么也要十几二十分钟,然后回来再用一个钟头,再加上冲洗尸体、更换衣服、布置现场,全部做完怎么也得三个钟头左右。余下的就是布局人找车子、挖掘尸体、往夜总会运送所花费的时间。啊…时间…这样时间差不多就能对上了!可是顾哥,时间对上了,但尸僵的问题还没有解决啊?”
“布局人先把叶小曼的尸体运送到夜总会,除了是更有效率以外,其实还有一个很关键的用意。”
顾清故作神秘的说道。
“啊?还有其他用意…难道是与尸僵有关?尸僵出现的早晚与尸体温度流失有关,同时还受外部温度的影响。尸体被放置在化妆间里,那里属于相对密闭的空间,空气流通很慢,温度略高于外部,所以能够延缓尸僵形成的时间,可最多也就能延缓十分二十分,没有太大作用吧!”
刑子庸想了一下后答道。
“我问你,夜总会里有带洗手间的包厢吗?”
顾清问道。
“肯定有啊。我还进去过一次呢,里面不止有洗手间,还有大软床、酒柜、牌桌,还有个大浴盆能泡澡呢。”
想起曾经见过的那个豪华房间,刑子庸忍不住露出向往的神情,可随即表情突然滞住,嘴里絮絮叨叨的嘟囔着。
“浴盆…浴盆…热水…泡澡…延缓尸僵!”
刑子庸瞪大了眼睛看向顾清。
“我猜是这样的,只需明早去看看,就能证实我的猜测是否准确了。”
沈亦白突然站了起来,一脸严肃的看着二人。
二人哑然,以为沈亦白也有了什么新的发现。
然后就见他举起左手,指着戴在手腕上的手表说道。
“半小时到了。”
顾清这才想起来,走廊外还挂着一块做实验的死人头皮呢。
三人连忙来到走廊,查看头发的干湿度。
头发还是湿漉漉的,但却已经不在滴水了。
“半小时还是太多了,以实验结果来看,从布局人摆放完尸体再到被发现,最多二十分钟。也就是说,布局人是在八点左右才离开夜总会。”
顾清摸了摸湿漉漉的头发,又摸了摸地上的积水后说道。
“二位神探,你们两个说什么我现在的大概能听懂了。但是我不明白,你们两个分析出来这些东西,又是运送路线,又是几点到几点的,对破案有什么实际用处吗?”
沈亦白站在顾清身后,语带讥讽的说道。
“呵呵,沈探长别着急,马上就让你知道有什么用处。”
死人头皮继续挂在走廊里,等晾干后赶在法医老张上班前再还回去。
三人回到屋子里。
此时已经是凌晨一点多了,顾清也就不再啰嗦,将分析出来的所有关键信息在黑板上罗列出来后说道。
“根据对时间线的整理,我们推测布局人从发掘出尸体到离开夜总会,用时是六到八个小时。期间往返夜总会和叶小曼家用时两小时二十分左右,布置第二现场用时大概半个钟头。寻找运输工具及挖掘尸体…暂且估算四十到五十分钟吧,加上给浴盆放热水大概也要十分钟,总计三小时五十分左右。刨去这些我们已经基本能够确定的用时,剩下的时间,应该就是布局人从案发第一现场到夜总会的时间。”
顾清用粉笔将问号代表的案发第一现场和夜总会之间的线条描粗。
“除却时间以外,案发第一现场还要满足以下三点条件。首先要足够僻静,然后周边区域有能够找到运输工具的场所。最后还记得尸体胸前的印痕吧,要有泳池或储水池一类的设施。”
这下子连迟钝如沈亦白,也立刻明白了顾清的意思。
之前白唬了那么多,竟然是为了找到叶小曼的埋尸地!
“地图!地图!别傻愣着了,快拿地图!”
沈亦白一脚踢在刑子庸的屁股上催促道。
找来地图,铺在桌面上,三个人的脑袋凑在一起。
沈亦白取来一根红笔,在地图上重点标注出极乐宫夜总会的位置。
“步行推车两到四个小时…僻静…能找到运输工具…储水池…”
红笔的笔尖在地图上不停移动,寻找着能够同时满足四个条件的地点。
十多分钟后,笔尖悬停在地图上不再移动。
三人同时抬头相互对视,在彼此的眼中都看到振奋和激动。
找到了!
第九章 歌女幽魂
空旷寂静的走廊里响起急促的脚步声,因案情有了重大突破,而精神振奋的三人不约而同的朝门口看去。
脚步声渐近,一名衣衫不整的值班警员跑进来,气喘吁吁的喊道。
“沈…沈头…又…又死人了!”
“谁死了?”
沈亦白跑过去抓住警员肩膀,急声问道。
“富川商会的富川太郎,刚刚被发现死在和平饭店。报案人在电话里说…说…”
“别婆婆妈妈的,到底说了什么?”
见值班警员满脸的惊恐,沈亦白心里没来由的感觉到不妙,抓着他肩膀的手掌忍不住加重了力气,怒声吼道。
“他说看到了…叶小曼!”
彻骨的寒意自沈亦白的脊梁涌出直达后脑,大脑甚至出现了一瞬间的空白。
“你再说一遍!他看到了谁?”
沈亦白另一只手也抓住了警员的肩膀,声音一字一顿的自喉咙里挤出来。
“叶…叶小曼!”
警员都要哭出来了,一半是因为吓得,一半是肩膀的骨头快被捏碎了疼的。
“已经有人去通知老张了,宿舍里的兄弟们也都起来了,沈头您看…”
警员哭丧着脸说道。
话音刚落,沈亦白已经一阵风似的从他身边窜了出去,随后是顾清和刑子庸。
三人飞也似的来到一楼,直奔法医室。
哐!
这次不用刑子庸开锁了,沈亦白飞身而至,半空之中一脚蹬出,直接就将法医室的门给踹开了。
冲进法医室,看到静静躺在解剖台上,已经被开膛破肚的尸体,三人都不由得长出了一口气。
不是诈尸就好!
“你们两个谁亲眼见过叶小曼?”
顾清问道。
“我只看过她的电影。”
沈亦白答道。
“我在夜总会看过几次她的表演。”
刑子庸道。
“能不能确认尸体就是叶小曼本人?有没有可能只是长得很像?”
“这个…我不敢确定。不过夜总会的那些人整天跟叶小曼打交道,他们总不会认错吧。白天王金虎他们已经亲眼确认过尸体,就是叶小曼本人。”
“走!去和平饭店。”
顾清一挥手,带头离开,沈亦白和刑子庸连忙跟上。
几个住在警署宿舍的警员已经在打着火的卡车上集合,看到大楼门口人影晃动,知道是沈探长出来带队行动。
可当三个人影靠近,才发现走在中间领头的竟然是一个不认识的年轻人,而沈探长和刑子庸则像跟班似的分列左右。
“那人是谁啊?沈阎王竟然给他当跟班,啧啧啧,署长都没这待遇吧!”
“你他娘的小点声,万一让沈阎王听了去,你挨收拾没关系,别再连累我。”
“瞅你那怂样,我就是好奇打听下,又没说啥坏话。”
“你俩脑袋里装的都是屎吗?能让沈阎王这样老实的,肯定是津南来的大官。”
“出发!”
随着沈亦白的一声高喝,两辆汽车驶出警署大院,风驰而去。
“富川商会和富川太郎你有多少了解?”
汽车里,顾清向同坐在后排的沈亦白问道。
经过案情分析会后,顾清已经自然而然且顺理成章的成为了三人组的主导,而身为正牌探长的沈亦白也非常理所应当的默认了此时的这种况状。
开车的刑子庸瞄了一眼后视镜,嘴角微微翘起。
一起共事好几年,他还是头一次看到沈头对一个人如此俯首帖耳。
“没听说过,不过以我多年的办案经验判断,叫这种名字的,多半不是什么好鸟!”
沈亦白摇了摇头,语带不屑的答道。
“有道理!”
顾清也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
“顾哥!你是不是想到什么了?”
刑子庸突然问道。
顾清侧头望向窗外,夜空犹如黑幕,他似乎又看到了那个在舞台上风情万种,引亢高歌的美丽女子,可下一瞬,又变成了被开膛破肚的恐怖女尸。
叶小曼…布局人…尚未成形的胎儿…
“布局开始了!”
顾清轻声呢喃,也不知二位同伴是否听到。
十几分钟后,汽车在一栋洋楼前停下。
凌晨的风有些凉意,顾清缩了缩头,脖子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抬头看去,昏暗的光线下,镶嵌在楼体上和平饭店四个大字显得有些模糊。
也不知是不是眼花,顾清好像在饭店两个大字的中间,看到了一抹暗红,暗红之中还有一张苍白的脸,似乎还对自己笑了一下。
抬手揉了揉眼睛,再看过去时,却什么都没有了。
“有没有这么邪啊!”
顾清竖起衣领以图挡住些许寒意,心里则是感到一种莫名的恐惧。
“你们两个守住正门,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得出入。你去后门,你去看看有没有其他出入口,其他人跟我进去。”
沈亦白熟练的给警员们指派工作,然后带着剩下的警员进入饭店。
刚一进门,就看到三个穿着工作服的人,畏畏缩缩的挤在门口,惊恐的目光时不时的朝通往二楼的楼梯口瞟去。
“谁报的案?”
沈亦白朝着三人喝问道。
“警官你们可算来了,再不来俺们就要给吓死了。有鬼啊警官,鬼…鬼…鬼…我瞧得真真的,穿着红色旗袍,走道不抬腿,直接飘上去了,我地妈呀…可吓死我啦!”
一个四十多岁的脸色煞白的妇女哭喊道。
“憋回去!”
沈亦白冷着脸吼了一嗓子,吓得妇女立即就雨停云收,再不敢发出半点动静。
“你报的案?”
见沈亦白盯着自己问话,妇女连忙摇头,伸手指向身边的小伙子。
“长…长官,是我报的案。”
小伙子举起手,可怜巴巴的答道。
“你报案说死了人,是你亲眼看到了?”
“是张姐最先发现的,我听到有人叫喊就上楼去看看发生了什么,然后就…就看到死人了。”
“在几楼?”
“三楼3306号房间。”
“庸子你带个人,给他们三个分别录口供。顾清你跟我来。”
到了现场分配任务环节,沈亦白终于是找回了正牌探长的感觉,指挥安排的井井有条。
顾清则是忍不住在心里暗暗感慨,自己之前多少有些小瞧了他。
因为是凌晨出警,带来的人手有限,分配完任务以后,就只剩下沈亦白和顾清两人,前往三楼的案发现场了。
来到三楼,按照侍应生小伙子说的门牌号,找到3306号房间。
房门虚掩,沈亦白走过去刚想推开房门却是又停住了手上的动作。
“还是你来吧,我粗手粗脚的万一再破坏了现场。”
沈亦白侧过身体,将门口的位置让给顾清后说道。
顾清也没推迟,点了点头走到房门前,先是将门框、门锁和把手都仔细检查了一遍,没有任何的发现后,伸手轻轻推开了房门。
房间里面亮着灯,顾清站在门口朝里面看去。
一个穿着丝绸睡衣的男人,双手背在身后,脑袋低垂,呈跪姿跪在宽大的软床上,一动不动。
房间里灯光有限,离得又有些远看不太真切。
“留意脚下,贴着墙根走。”
顾清又仔细检查了地板后,对沈亦白说道。
二人侧身贴着墙根进入房间,在距离软床一米时停下了脚步。
“哪来这么多的水?还是这家伙失禁尿了?这尿的也太多了吧!”
沈亦白撇了撇嘴嘟囔道。
床周围的地板上,有一大滩水迹。不过多数都已经渗进地板缝隙里去了,只剩地板表面浅浅的一层。
“不是尿,是水。你看,是从床上淌下来的。”
顾清蹲下身子观察片刻后,伸出一根手指沾了点水,放在鼻子底下闻了闻。
然后指着从床边垂下来的一截被角说道。
沈亦白顺着方向看去,正好一滴水珠从被角尖端落下。
检查过地板上的水迹,没有发现什么痕迹和问题后,二人这才走到床边,近距离查看起尸体来。
“全身皮肤呈现苍白色,湿冷有黏稠感,有明显皱缩,口鼻处有白色细小泡沫溢出。脖颈、后脑无明显外伤,符合溺毙特征。全身有零星淡红色尸斑,死亡时间应该超过四个小时。”
说完,顾清又绕到床的另一边。
在老张来之前,顾清不打算触碰尸体,所以只能观察裸露在睡衣外的身体部位。
尸体双手手腕没有捆绑和挣扎的痕迹,但为何会背负双手?
尸体呈现以头抢地的跪姿,这是磕头认罪的意思?
还有这床…
伸手抚过被子、床单、枕头,包括尸体穿着的睡衣,入手冰凉,全都是湿漉漉的。
就好像有人端着一大盆水当头浇下来似的。
“一天天的,就不能让人睡个好觉!”
满含怨愤的声音从房门口传来。
二人闻声看去,就见法医老张拎着工具箱,睡眼惺忪的走了进来。
“难道凶手杀人还挑时候?别墨迹了,赶紧过来干活。”
沈亦白招手催促道。
“我四处转转。”
打了声招呼,顾清朝门口走去。
走到门口,却是差点与匆匆进来的刑子庸撞了个满怀。
“我问过饭店的人,这个富川太郎昨天下午五点半左右回到房间后,就再没出去过。凌晨一点零五分时,那个张姐在二楼洗衣间里打盹,恍惚间好象看到有人影从门口走过去。她还以为有客人入住,就出来查看。看到一个穿着红色旗袍的女人上了三楼,跟上来后没看到走廊里有人,却发现3306房间的门被打开,然后就发现了富川太郎的尸体。”
“那个穿红色旗袍的女人呢?”
“凭空消失了!他们都说,那是叶小曼的鬼魂!”
第十章 正式加入
“这么肯定,看到正脸了?”
顾清有些不解的问道。
“那倒没有,不过我看到前台有今天的报纸,头版新闻就是叶小曼的案子。上都人都知道叶小曼喜欢穿红色旗袍,所以我猜那个张姐应该是自己瞎联想的。”
刑子庸耸了耸肩道。
“或许是有人故意引导的呢!”
“顾哥你是说布局人?”
“现在还不能确定。给你个任务,找饭店的人打听清楚这个富川太郎的身份,还有他最近几天都去过那里,见过谁,跟叶小曼又是什么关系。”
“好嘞!”
答应了一声,刑子庸又急匆匆的下楼去了。
顾清走出房间,左右看了看,走廊上依旧没人。
抽出一根烟点上,顾清慢悠悠的走到对面的房间门前站定,抬手敲门。
嘟嘟嘟!
没人。
拧动门把手,发现是锁死的。
然后又去敲隔壁3307的房门,依旧无人应答,门锁锁死。
顾清一路挨个房间敲门,拧动把手,期间沈亦白还出来过一次。
“你干嘛呢?”
“随便看看。”
沈亦白自然是不信,可也没多问,只是狐疑的盯着看了一会后,告诉顾清小心些,有情况就喊人。
等沈亦白回房间,顾清侧头看着走廊尽头最后的两个房间。
狠狠的抽了一口烟,抬起手掌去敲3311号的房门。
可手刚刚抬起来,房门却是自己无声的打开了一条缝隙。
虽然早就有了心理准备,可顾清还是被吓了一跳。
做贼似的左右看看,再次确定走廊里没人后,就要推门进去。
“你可想好了,确定要进来吗?”
有女人幽幽的声音从门缝里传出来。
“你刚刚站在窗外故意让我看到,难道只是想吓唬我?”
顾清压低了声音问道。
“呵呵呵,那你怕没怕啊?”
“额…如果找我来只是要说废话,那我觉得还是面对面气氛会更好一些。”
“唉!真是个没有情趣的男人啊。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下午三点,民北路咖啡厅见,过时不候。”
“如果这算是约会邀请的话,至少要告知芳名吧!”
“侠探顾清!你不是很厉害吗,不如猜一下。”
“红姐?”
“哼!”
“哼算什么意思,我猜对了吗?”
门缝里没有回应。
顾清犹豫了几秒,最终还是选择推开了房门。
房间里黑漆漆的,只能看到在外面路灯残辉的映照下,随风飘舞的窗纱。
摸索着找到门口墙壁上的电灯开关,灯光亮起,房间里的一切都纤毫毕现的出现在顾清眼中。
半个鬼影子都没有。
走到打开的窗户探头朝外看去,空旷的街道上没有行人,没有车辆。
好快的身手!
顾清心中惊叹道。
在和平饭店忙乎了一个多小时,一行人回到警署时已经是凌晨三点多了,天际隐隐露出一条青白色的线。
“姓沈的你个生儿子没屁 眼的王八蛋!别再让老子见到你!”
法医老张的咆哮声从一楼传到了三楼。
沈亦白不耐烦的关上办公室的房门,将扰人的噪音隔绝在外。
几乎是一天一夜未睡,可三人却是没有半分的困意。
刑子庸将从饭店那里打听到的,有关富川太郎的信息说给二人。
沈亦白坐在椅子上一根接着一根的抽烟,顾清则是在黑板上单独圈出一块区域,专门罗列富川太郎一案的相关线索和信息。
“富川太郎,男,三十五岁,是若河市富川商会的副会长。九月二十二号,也就是三天前乘坐火车来到上都,中午十一点在和平饭店前台办理入住,没有随行人员。据饭店人员所说,富川太郎办理完入住,将行李放回3306号房间后,随即就离开了饭店,直至当晚十点左右才回来。第二天下午一点,富川太郎再次离开饭店,于凌晨二点左右回来。昨天中午十二点离开,下午五点半左右回到房间后,未再外出。今日凌晨一点十分时,被发现死于房中。饭店人员张姐在发现死者前,看到有穿着红色旗袍的女人去往三楼,之后却是不见了踪影。”
等刑子庸说完,沈亦白将烟头扔到脚下踩灭后说道。
“根据老张现场验尸得出的结果,死者是被溺死的,我们检查过洗手间里的浴盆,在地漏里发现了死者的发毛,推测应该先是在浴盆里淹死后被转移到床上。死亡时间大致是在昨晚八点到十点之间。”
二人说完后,将目光齐齐望向顾清。
“因为目前还没有任何证据,能够证明布局人就是杀害富川太郎的凶手,为了避免我们先入为主,我建议暂时与叶小曼一案分开处理。现在捋顺一下案情,如果有遗漏的地方可以随时提醒我。”
“九月二十二号中午,富川太郎来到上都。接下来的三天时间,他基本都是白天出去,临近午夜才回来,然后于昨夜八点到十点期间被害。凶手在洗手间将富川太郎溺死后,将尸体搬运到床上,摆成下跪磕头的姿势。房间门锁没有遭到破坏的痕迹,地板没有脚印留下。”
“本案有几处疑点。首先,富川太郎为什么来上都?他这三天都见了谁?”
“第二,凶手为什么要把尸体摆成磕头认罪的样子?”
“第三,既然富川太郎是在浴盆里淹死的,可床上的被子、床单、床垫为什么都被水浸透了。地板上也残存了大量的水迹。”
顾清将提出的三个疑点写在黑板上。
“你是不是忘了那个红衣女人。”
沈亦白提醒道。
“红衣女人可以先不用管,我有预感,只要查清富川太郎来上都的目的,所有的疑问都会迎刃而解。”
顾清解释道。
“我猜顾哥你的是觉得,富川太郎来上都的目的,跟叶小曼被杀的原因有关,对吗?”
刑子庸啃着指甲问道。
“没错!眼看着天快亮了,我来分配一下明天的任务,然后咱们抓紧时间打个盹,天亮以后分头行动。”
顾清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后说道。
沈亦白像是想到了什么,眼珠子转了转,暗中悄悄用手指捅了刑子庸一下。
“顾哥你明天还在这吗?”
刑子庸突然问道。
“什么?”
顾清此刻全部心神都放在明天的调查上,一时间没搞懂刑子庸话里的意思。
“我是说你的嫌疑人身份已经解除了,现在已经是自由身了。你到上都来没有自己的事情吗?需不需要我和头帮忙啊。”
“哦你说这个啊,没关系的。我这次出来就是为了下一部小说寻找灵感。也许是上天注定吧,让我遇到了沈探长和你,机缘巧合的接触了到叶小曼的案子。试问还有比亲自参与侦破案件更好的灵感来源吗!额…你俩不会不欢迎我吧?”
说到最后,顾清突然心里一紧。
一整个晚上,自己可以说是抢尽了风头,还不自觉的取代了沈亦白的主导位置。
虽然沈亦白看起来一副没所谓的样子,可没准心里不爽自己很久了呢。
人家可是堂堂的高级探长,没道理一点脾气都没有吧!
等天亮以后,自己就再没有任何借口跟在二人身边了,沈亦白可以名正言顺的把自己一脚踢开。
没有了他们两个的警探身份,自己一个外来人口,如何开展调查。
得想办法弥补一下和沈亦白的关系啊。
这个人脾气暴躁还没有大脑,不过品性还是蛮端正的。自己装装可怜,再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应该能同意自己留下吧。
毕竟自己的推理能力,能给沈亦白提供非常大的帮助啊!
顾清在绞尽脑汁的想办法,沈亦白却是蹭的站了起来,迈开大步走到顾清面前。
沈亦白比顾清高出差不多一个头,在彼此相距一步时站定身形,低下头与顾清对视,颇有些居高临下的威严。
来了来了!这家伙是要找回场子吗?
对视了几秒钟,沈亦白突然俯身鞠了个躬。
“我为昨天在火车上的行为,正式道歉。同时也感谢你不计前嫌,协助我们警方破案。”
直起身后,沈亦白语气郑重的说道。
“额…”
沈亦白不提,顾清都快忘了自己昨天被这家伙狠狠的踹了一脚这回事。
而且这家伙如此郑重其事的赔礼加致谢,与顾清的预想有太大的出入,一时间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太好啦!有了顾哥的加入,这两起案子很快就能真相大白,还死者一个公道。”
刑子庸凑过来搂住顾清的肩膀,兴奋的嚷嚷道。
“正是欢迎你加入刑事二组!”
沈亦白咧嘴一笑,朝顾清伸出了右手。
“荣幸之至!”
醒过神来的顾清微微一笑,伸手与沈亦白握到了一起。
“还有我呢!”
刑子庸嬉笑着把自己的手也盖了上去。
三个男人的手紧紧握在一起。
“兄弟同心,其利断金!”
刑子庸高声呼喝道。
三人组于此时正式宣告成立,平息了心中的情绪后,便各自找地方抓紧时间睡一会,毕竟明天估计有的忙呢。
刑子庸把自己的床位让给了顾清,然后抱着一条被子睡到了办公桌上。
不到一分钟的工夫,办公室里就想起了此起彼伏的鼾声。
顾清站在床边环顾四周,眉头皱紧,嘴角不停的抖动。
“这…这么乱…怎么睡啊!”
第十一章 独醒
“这是哪?我记得自己是在办公室里啊,啊…我知道了,我还在梦里,我是在做梦。该醒了!该醒了!还要去查案呢。”
清晨七点,醒来的沈亦白看到自己此时身处的,似曾相似但又完全陌生的环境,下意识的就以为是在做梦,躺在折叠床上重新闭紧了双眼,口中念念有词。
刑子庸是闻着食物的香味醒来的。
睁开眼睛率先看到顾清正坐在另一张办公桌前吃包子,然后就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一个激灵翻身起来,目光环顾一周,嘴巴越张越大。
“顾…顾哥…这…这是你干的?”
刑子庸指着整洁干净到几乎是焕然一新的办公室,磕磕巴巴的问道。
“虽然男子汉不拘小节,做你们这行平时也确实没什么时间收拾屋子,可也不能搞的跟垃圾场似的。我正好睡不着,就收拾了一下。怎么样,现在看起来舒服多了吧。别傻愣着了,过来吃点东西。”
顾清瞪着满是红血丝的双眼,嘴里嚼着包子含糊的招呼道。
“头这是…魇着了?”
刑子庸指着躺在床上紧闭双眼,嘴里念念有词,身子还一抽一抽的沈亦白,朝顾清问道。
“可能吧,要不给他两个耳刮子试试,我见家里的老人都是这么干的。”
“那我试试!”
刑子庸跳下桌子,挽起袖子就准备大干一场。
沈亦白蹭的一下从床上坐起来,再一次环顾四周。
“不是做梦!这是真的,这是我的办公室!”
大清早发生的小插曲,让三人的心情都轻松了许多。
吃过早饭后,顾清安排好进今天的工作。
时间紧,任务重,三人立即出发。
刑子庸单独一组,负责调查富川太郎这几天的行程,这活可是一点都不轻松。
顾清和沈亦白一组,前往昨晚推测出的叶小曼埋尸地点查看。
走出警署大楼,刑子庸打了声招呼,骑上自行车先走了。
顾清抽出根烟叼在嘴里,点燃后惬意的吸了一口,然后嘟囔道。
“这家伙干嘛去了,搞得神神秘秘的。”
就在刚刚,沈亦白说还有件事要办一下,让顾清在门口等自己。
几分钟后,沈亦白急匆匆的走出来,拉着顾清就钻进汽车里。
刑子庸不在,司机只能是沈亦白担任。
汽车启动后缓缓朝大门口开去,沈亦白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对折纸片递给坐在副驾驶的顾清。
“什么东西?”
顾清好奇的问道。
“嘿嘿!你不是能掐会算吗?猜一下!”
沈亦白颇有些得意的说道。
只需轻轻动一动手指的事情,顾清才懒得耗费心神去推理,接过来后打开。
“委任状…特别顾问…你弄的?”
打开纸片,看清楚里面的内容后,顾清狐疑地问道。
“我就是一探长,哪有这权力。刚刚找署长要来的,怎么样,兄弟够意思吧。”
“你这家伙!”
顾清心里突然有些感动,没想到沈亦白的心思还有如此细腻的一面,果然是人不可貌相啊。
不过…
虽然对现在的这个时空了解不多,可顾清也知道,想要搞到警署特别顾问这样的身份,并不是一样容易的事情。
可沈亦白只用了几分钟就弄来了这张委任状,上面盖着的印章油墨甚至还没干透呢。
这个沈亦白在警署到底是个什么样的身份啊!
自感彼此关系也算很熟了,顾清干脆直接问了出来。
“你不是能掐会算吗,你猜啊!”
沈亦白得意的劲头还没过去,开玩笑似的把之前的话又重复了一遍。
似乎就是想要故意为难一下顾清。
“行啊,那我就姑且猜猜看,你听着啊,咳咳!”
顾清也不怂,将委任状塞进口袋里装好,装模做样的咳嗽了两声。
“根据我的观察,上都警署一共有四个负责刑事案件的小组。刚刚出来时大致瞄了一眼其他三个组,人数都在十人左右,唯独咱们刑事二组之前只有你和庸子两人。虽然不清楚警署是否对每一组的人数有规定,但仅有两人的刑事小组,其实根本没有存在的必要。”
“虽然跟你只是相处了不到一天,但对你的脾性已经有了一些了解。按理说,以你的性子,不出意外的话,即便是干到退休那天,也最多就是个高级警探。可是年纪轻轻的你如今却坐上了高级探长的位置。”
“警队的特别顾问虽然没有编制,想要搞到也并不容易。应该需要一些繁琐的手续和流程,可你刚刚只用了几分钟就轻松拿到,上面印章的油墨都还没干,说明这不是提前准备好的。”
“综上三点得出结论。你要么是家世雄厚,要么就是有人罩着你。”
“可看你的生活习惯还有行事作风,家世雄厚这个可能率先排除。别瞪我,你自己什么样你应该很清楚。所以就只剩下最后一种可能,你抱上了一根大粗腿!”
推理完毕,顾清望向沈亦白的侧脸,等着他的答复。
“嘿!果然什么事都瞒不过你,你猜对了,我确实是抱上了上都市最粗的大腿之一。”
沉默了几秒后,沈亦白忽然咧嘴一笑,颇有些自嘲的说道。
“额…其实我是开玩笑啊,你别当真。”
顾清察觉到沈亦白的情绪有些不太对劲,意识到自己的话可能触到了对方的痛处,连忙就像粉饰一下。
“瞧把你吓得,我沈亦白是那么小心眼的人吗!而且你竟然能当着我的面说出来,就说明你是真心把我当朋友,我高兴还来不及呢,怎么会生气。”
沈亦白抬起右拳对着顾清胸口轻轻砸了一下后,哈哈大笑道。
“其实我知道,警署里所有的人都认为我是靠着刘特派员的关照,才坐上探长的位置。经常在背地里议论我,说我是走了狗屎运。刚开始的时候,我其实也挺不舒服的。于是为了证明给所有人看,我沈亦白是有能力当好这个探长的,就玩了命的工作,把办公室当成家。不收黑钱,不徇私,不枉法,不冤枉一个好人,不放过一个恶人。我拼了命的做到最好,可结果怎么样呢。他们还认为我只是运气好。慢慢的我也就不在乎了,做好自己,对得起良心,对得起这身警服就行了,何必在意别人的看法呢。你说是吧!”
“众人皆醉你独醒!佩服!”
顾清真诚的赞叹道。
“是吧!哈哈哈,我自己也这么认为。”
沈亦白开心的大笑起来。
“而且能傍上刘特派员这条大腿,那也是我拿命换来的,所以我心安理得。”
“怎么回事?说来听听。”
“其实也没啥,两年前刘特派员从津南来到上都就职。我那时刚加入警队,是个级别最低,连枪都没有的巡街。就职仪式上,我被那排站在刘特派员身后负责保卫工作,与我一起的还有其他七个巡街。当刘特派员发表讲话的时候,有两个枪手藏在人群里开枪。我眼神好啊,提前就看到了。当时脑袋一热就冲过去把刘特派员扑倒,一颗子弹打穿我的肩膀,擦着特派员的耳朵边飞了过去。嘿嘿,三个月后,我就当上了高级探长。”
沈亦白一边说着,一边伸手指着肩膀上被子弹打穿的位置。
“刚开始的时候,刑事二组也有十来个人。后来时间长了,那帮家伙发现跟着我捞不到好处不说,还不得闲,就一个个的申请去了别的组。正好我也看他们不顺眼,全打发走以后,剩下我和庸子两人,倒也落得个清静。”
“别的组要是只剩两人,早就被裁撤合并了。可只要我沈亦白在一天,就没人敢提撤销二组的茬。不但如此,凡是被我发现有谁收黑钱或者徇私枉法,直接上去就是一顿胖揍,完了还得扒了他那身皮。嘿嘿,我就喜欢看他们恨我恨得牙痒痒,但又干不掉我的样子,太他娘的爽了!”
沈亦白哈哈大笑着,可顾清却从他的眼神里看到了苦涩和落寞。
“你是个好探长!是个真正的警探!”
顾清发自肺腑的说道。
“是吧!我自己也这么认为,不是自夸啊,庸子也说过的。哈哈哈,不过可惜啊,再过段时间庸子就要回乡下成亲去了。到时刑事二组就剩我一个光杆司令了。”
“只是回家成个亲,又不是不回来。”
“唉!一个人的时候想干啥就干啥,无拘无束。可娶了婆娘后,就得赚钱养家了。在我手底下当差,每个月的那点薪水,勉强就够一个人糊口。到时就算庸子肯继续跟着我,家里的老婆孩子也不能干呐。而且吧,庸子现在走也是件好事,免得以后跟着遭殃。兄弟一场,没让他大富大贵,能全身而退也是不错啦!”
这番话说的没头没脑,可顾清却是听懂了。
他沈亦白之所以能由着性子胡来,完全是因为救过刘特派员的关系。
可刘特派员也终究有离开的时候。
等到时没了靠山,沈亦白这些年积攒下来的恶果就会反噬。
到时倒霉的不止是他自己,还有身边的人。
或者沈亦白可以跟着刘特派员一起离开,可看他的样子,似乎并没有这种打算。
是不想走?还是走不了?
顾清觉得可能是后一种,毕竟已经过去了好几年,救命的情分已经淡的差不多了。而且该报答的也报答了。
像沈亦白这种惹祸精,估计没有那个当官的愿意带在身边。
每个人年少的时候,都会为自己的未来制定一个远大的目标。
要做一个正直的人,勇于面对不公、邪恶、黑暗,凭一己之力涤荡乾坤。
可殊不知,迎来的却是残酷现实的当头一击。
绝大多数人胆怯了、妥协了,他们改变自己,适应和融入,最后被同化,成为当初自己最为痛恨的那一类人。
少数人挺住了,就如沈亦白。
他们不甘,他们抗争,他们尽自己的一切力量去改变,想让这个世界能变得比以前好那么一点点。
而等待他们的,只有滔天的恶意、谩骂、暗算和死亡。
唯独…没有希望。
可他们是英雄!
为了表达对英雄的敬意,顾清亲自将一根烟塞进沈亦白嘴里,并为其点燃。
“额…那个…英雄啊!你好像开过头了。”
第十二章 掌嘴
“那个…英雄啊!”
“嗯?”
“你好像开过头了。”
“是吗?你怎么不早说。”
“让你多陶醉一会嘛。”
汽车调头兜了一圈,停在一家名为隆升的车行门前。
十多分钟后,二人回到车子里,继续朝既定的地点驶去。
刚刚询问过车行老板,昨天早上开门后,的确发现后院的黄包车少了一辆,后院大门的门锁完好无损,老板还以为是管账的人记错了数量,扣了他三天工钱。
如此一来,基本可以断定,顾清推测出来的埋尸地点,就是地图上圈定的位置——舍山。
舍山山势平缓,风景秀丽,其间遍布清泉、矮崖、奇石,被誉为上都后花园。
为有钱有权的高层人士所钟爱,纷纷在此修建私宅庄园。
极乐宫夜总会老板王啸龙的宅邸就在舍山南麓。
而昨晚刑子庸提到过的另一位大人物,文凯电影公司的老板周文凯,也在这里有一座庄园。
顾清和沈亦白此行的任务,就是分别拜会这两位上都市的大人物。
来到王啸龙宅邸大门前,按下门铃,二人静静等待。
过不多时,一名管家打扮的中年人走了过来,隔着铁门栅栏,审视的目光在二人身上扫过,面孔微微仰起。
“二位有何贵干?”
话中虽然用了敬语,可神态和语气却是颇为傲慢。
“我是上都警署高级探长沈亦白,现就叶小曼被害一案,找王啸龙问话。”
沈亦白掏出证件给管家看了一眼后说道。
“二位来的不巧,我家老爷近几日身体不适,恕不见客,还是请回吧!”
说完,也不管二人听没听清,扭身就走。
“站住!”
知道了自己的身份还如此爱答不理,这沈亦白如何能忍,气的豹眼圆睁,怒声喝道。
“你搞清楚,我是来查案,不是拜访。现在立刻开门,否则我有理由怀疑你家老爷跟叶小曼的死有关。”
“哼!”
谁知管家连头都不回,轻蔑的哼了一声,继续往回走。
都说宰相门房七品官,如今这位管家的派头竟是也丝毫不弱。
看来王啸龙是见不到了,可也不能白跑一趟不是。
顾清左右打量,发现穿过左边的一片树林可以抵达宅子的后院。透过铁栅栏的空隙就能将后院全貌收入眼底。
二人此行的目的一来是想从王啸龙嘴里问出些什么,二来就是看看这里是否具备作为第一案发现场的条件。
如今第一个目的已经无法达成,就只好退而求其次,观察一下王啸龙的后院了。
顾清拽了下沈亦白的衣袖,朝树林方向示意。
“不用那么麻烦,看我的!”
沈亦白却是大摇其头,接着掏出手枪,对着大门门栓上的锁头,砰砰就是两枪。
锁头被打烂掉落在地。
沈亦白伸手拉动门栓,将铁门推开,对着顾清得意道。
“枪法不错吧!”
“额…确实不错,就是不知道能不能一个打十个。”
“打什么?”
沈亦白不解。
顾清抬手指着从宅子里冲出来的十多个枪手。
“确切地说是十二个!”
沈亦白此时也看到了那群冲过来的枪手,管家气急败坏的跟在枪手们的后面,颇有兴师问罪的气势。
“老子就不信了!”
见此情景,沈亦白却是一点没怂。
左手拿出证件举在身前,右手持枪将枪口瞄准了管家。
“我是上都市警署高级探长沈亦白,就叶小曼被害一案,前来找王啸龙问询。那个不开眼的胆敢阻挠办案,本探长立刻送他归西!”
一番话语由丹田之气催发而出,端的是有理有据、掷地有声。
十多个枪手立即停住了脚步,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都将目光投向了管家。
袭警这事不在工作范围之内啊。
你是管事的,你说咋办吧。
管家此时也傻掉了,他没想到事情竟会闹到这个地步。
这个警探是缺心眼吗?
怎么就敢随便开枪,就不考虑后果的吗!
“你…你…私闯民宅…我没犯法,你凭什么用枪指着我。我…我不信…你敢开枪。”
输人不输阵,身为王啸龙身边最亲信的人,这位管家在上都市也算是个不大不小的人物,虽然心里怕得要死,却也要撑住颜面,说几句狠话找回场子。
砰!
一声枪响,子弹擦着管家的头皮飞了过去。
枪手们一阵骚动,看看沈亦白手中还在冒着青烟的枪口,再看看脸色青中带白,身子抖如筛糠的管家,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
“闹够了没有?”
这时,宅子二楼的一扇窗户被推开,一个灰白头发的老人怒声喝道。
“都散了吧!有福,请沈探长客厅就坐。”
说罢,老人的身影在窗口消失。
“怎么样?还是我的招好使吧。”
沈亦白收起手枪,得意的说道。
顾清竖起大拇指。
“高!实在是高!”
跟着面色难看至极,脚步略显漂浮的管家进入宅子。
进门后,就是一间极其宽敞,装饰豪华的会客厅。
招呼二人到沙发上坐下后,管家就急匆匆的离开。也不知是不是被刚刚那一枪吓得憋不住了。
顾清颇有些新奇的四处打量。
会客厅举架大约七八米高,棚顶正中央悬挂着硕大的水晶吊灯。两边的墙壁上挂满了大大小小的画框,里面的画作都是油画,内容多以风景和裸女为主。唯有左侧墙壁正中央的位置是一副巨大的半身人像画。
画中老人身着洋装,戴着高顶礼帽,面容肃穆,目光威严。
可不就是刚刚二楼窗口现身的那位。
应该就是这里的主人王啸龙了。
等了四五分钟,沈亦白有些不耐烦了。
冷哼一声就准备站起身来发飙。
就在这时,身后二楼回廊上响起脚步声。
顾清扭过头看去,年过半百的王啸龙正不紧不慢的穿过回廊,同时侧头微微俯视看着二人。
“王某身体略感不适,让二位久等了,还望见谅啊。”
王啸龙一边走,一边笑道。
“哼!怕是做贼心虚吧。”
沈亦白大喇喇的坐在沙发上,冷哼道。
顾清的目光却是被王啸龙身后,二楼回廊墙壁上的挂钟吸引住了。
此刻时间早上七点四十五分。
“呵呵,沈探长说笑了。”
走下楼梯,王啸龙在二人对面坐下。
之前消失了的管家不知从哪冒了出来,低着头弓着腰,站在王啸龙身侧。
“有福,不知轻重,惹得沈探长不高兴,该罚!”
“老爷!他…”
“他什么他?沈探长是什么身份,也是你这种无根无靠的小人物能得罪的起的?今天是看在老夫的面子上不与你一般见识,可若是有一天老夫不在了呢,弄死你还不是跟弄死一只蚂蚁一样简单。掌嘴!直到沈探长消气为止。”
顾青瞥了瞥嘴,侧头看向身旁的沈亦白,同时也做好阻止他掏枪的准备。。
这个王啸龙表面上是在训斥管家,可话里话外却是在讽刺沈亦白。
可出乎顾清意料,也不知是没听懂,还是不在乎,沈亦白仍旧老神在在的瞪着一双牛眼与王啸龙对视,一点发怒的迹象都没有。
到底还是有脑子的!
顾清暗自松了一口气。
之前沈亦白开枪吓唬管家,外面的那群枪手可以无动于衷。
可若是将枪口对准王啸龙,估计自己两人今天就没想活着走出这里了。
毕竟这位是老板,是给枪手们开工资的。
毙人老板犹如断人财路,枪手们非跟你玩命不可。
老板的话管家不敢不听,犹豫了一下后,一狠心一咬牙,抬手给了自己一个耳光。
打完后抬眼去看沈亦白,见他没有反应,甚至连看都不看自己一眼。
管家在心里咒骂沈亦白的祖宗十八代,抬手又是一记耳光。
啪…啪…啪…
清脆的耳光声连续不断,沈亦白一脸冷峻的与王啸龙对视,任凭管家把自己的脸打成了包子,却没有任何表示。
好几分钟过去了,顾清估摸着管家差不多已经自扇耳光四五十记。
王啸龙始终是保持着高深莫测的微笑,可目光却是已经愈发的阴沉。
他已经给沈亦白台阶了,可沈亦白有点给脸不要脸了,真不给自己留活路啊。
“咳咳!突然有点渴了,不知道王老板这里可有好茶啊?”
感觉不能再如此继续下去的顾清,轻咳了两声说道。
“这位是?”
王啸龙问的是顾清的身份,可目光依旧盯着沈亦白。
“自我介绍一下,在下顾清,从津南来,现为上都警署特别顾问,协助沈探长调查叶小曼被杀一案。”
听到津南两个字,王啸龙的眼神有了些许的变化,从容的将目光转向了顾清。
“哈哈哈,原来是顾先生,失敬失敬!”
“王老板客气!”
“有福,还不快谢谢顾先生。”
“算了算了,都是小事,小事!”
看到管家有福已经高高肿起,近乎半透明的脸颊。顾清估摸着两三天内怕是说不了话了,摆了摆手,打着哈哈道。
管家用怨毒的眼神恶狠狠的瞪了沈亦白一眼,步履蹒跚的离开。
也不知是去泡茶还是擦药去了,不过顾清心里已经打定了注意,一会不管是谁送来茶水,自己都绝不会喝的。
“小曼的死与我无关,我也没什么好说的。若是无事,用过茶水后,二位就可以离开了。”
管家离开后,王啸龙直入主题,率先开口。
第十三章 追查
“凶手当然不会承认自己杀人。”
沈亦白冷哼道。
“该说的我已经说过了,信不信由你。沈探长如果有证据证明是我杀了叶小曼,大可不必废话,直接抓人就是。若是没有证据,就请不要胡说。毕竟我王某人在上都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容不得随意诋毁。”
“好!那问你,昨晚你是否见过叶小曼?”
“不记得。”
“昨晚的事都不记得?”
“年纪大了,记性不好。”
“我再问你,你是否与周文凯发生过冲突,并放言叶小曼生是你的人,死是你的鬼?”
“有福,有福,泡个茶需要这么久吗,客人都等着急了。”
“王老板总是逃避回答,这不是解决问题的态度啊。”
“突然想起楼上的鱼还没喂,抱歉失陪一下,二位稍坐。”
说着,王啸龙站起身朝楼梯走去。
“你…”
沈亦白蹭的站起身来就要掏枪,吓得顾清连忙一把搂住他。
“制怒!制怒!看不出来他是在故意激怒你吗。你开枪打死他,咱俩也活不了,两个换一个,亏本买卖不能做啊。”
安抚住沈亦白,顾清又对王啸龙说道。
“那就不打扰王老板了,告辞!”
这老狐狸油盐不进,半点口风不漏,继续待下去没有意义。
“慢走不送。”
王啸龙头也没回的上了二楼。
“啊对了,有件事情,我觉得有必要与王老板说一声。”
顾清突然说道。
“顾先生请讲。”
走上二楼的王啸龙停住脚步,手拄护栏,居高临下的看着二人。
“昨晚尸检发现,叶小曼腹中有一个三个月大的胎儿。”
空旷的会客厅变得异常安静,以至于隔着如此远的距离,顾清都能听到王啸龙变得急促的呼吸声,还有因为手指过于用力,与扶手摩擦发出的滋滋声。
“告辞!”
顾清朝楼上一拱手,拉着沈亦白走出了会客厅。
刚一出门,就有个枪手迎过来,侧身站在二人身旁,朝大门口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顾清在背后捅了沈亦白一下。
沈亦白会意,左右看了看嘟囔道。
“哎呀,早上水喝多了,有些尿急。去后院撒泼尿再走。”
说完,就朝宅子左边一条通往后院的小路走去。
“哎哎沈探长留步,后院没有厕所,我还是带你去房间里吧。”
枪手抢步过来就要阻拦,却是被黑洞洞的枪口顶住了下巴。
“后院风水好,老子就想在那尿,你有意见!”
冷汗顺着枪手脑门淌了下来。
“没…没意见,沈探长自便。”
冷哼一声,沈亦白拉着顾清朝后院走去。
到了后院,二人就被一座小型游泳池吸引住了目光。
疾步走到泳池边上,沈亦白蹲下身子,伸手抚摸着突出的边角,脑中仔细回想着昨晚叶小曼胸口上那条紫色印痕。
“老沈,来看看这里。”
泳池另一边,顾清招手叫道。
沈亦白连忙跑过去,就见顾清指着一块草地让他看。
“这是…”
“这两处紧挨泳池边缘的地方,有许多草茎被扯断了,有的甚至根须都被拔了出来。你再看看这里。”
顾清又指着相聚一米半左右距离的草地说道。
“这里有两处蹬踏的痕迹,根据深浅前后的不同,应该是这种姿势造成的。”
顾清说着,整个人趴在了草地上。
双脚脚尖踩在两处蹬踏痕迹上,双手则是按在挨近泳池边缘的两个地方,摆好姿势后,肩部以上的部分,正好悬空在泳池上面。
“我的个子比叶小曼高,所以现在泳池边缘是硌在我的胸口下方。若是按照叶小曼的身高计算,正好与她胸前的紫色印痕相符。”
“你是说,叶小曼就是在这里,以你现在这样的姿势被折磨而死的!”
“按照这里的痕迹来看,应该是的。”
“他妈的!老子现在就去铐了他。”
沈亦白骂了一声,掏出手枪转身就走。
“你先别急,听我说完行吗。”
顾清爬起来喊住了他。
“还有什么好说的,把那王八蛋抓起来,把刑具都给他用上一遍,保证什么都招了。”
“你确定就凭咱俩能活着把王啸龙带走?”
见沈亦白不说话了,顾清又补充道。
“而且,即便确定这里就是害死叶小曼的第一现场,又能怎么样呢?没有任何证据能够证明是王啸龙亲手杀人或者是主使。他完全可以推说不知道自家后院发生了什么,或者随便找个人出来顶罪。”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怎么才行。搞了半天都他娘的是白忙乎。”
沈亦白半是气愤半是失落的嘟囔道。
“办案不能心急,这个道理你应该比我懂。”
顾清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抚道。
“唉!憋死老子了!”
沈亦白仰天长叹一声,然后问道。
“接下来干什么?赶紧找点事情做,不然我要疯了。”
“去拜会王老板的邻居,也许能有意外收获。”
二楼的一个房间里,王啸龙站在窗户边上,透过玻璃注视着后院里的两个恶客。
他此时的神情已经没有了之前的从容,变得阴郁而狰狞。
叶小曼竟然怀孕了!
这个消息给王啸龙带来了巨大的冲击。
那个贱女人!那个野种!
死得好!死得好啊!
这时房门被敲响,王啸龙脸上的神情立即恢复成平时喜怒不形于色的样子。
“进来。”
管家有福推门走进来,俯身低头,垂手而立。
“给津南那边去电话,查一下姓顾的什么来头,要快。”
顾清和沈亦白离开王啸龙的宅邸后,开车直奔周文凯在舍山的庄园而去。
出乎意料的是,在得知来意后,周文凯竟然亲自出迎,热情的将二人引进颇具古意的厅堂。
王啸龙的宅邸装饰奢华,是典型的西式风格。
而周文凯的庄园则完全是古代园林的模样,亭台楼阁,小桥流水,甚是典雅。
三人入座寒暄了几句,周文凯直接进入正题。
“我知道你们办案讲证据,鄙人的底子又不怎么干净,空口白牙的二位也不会相信。不过你们可以满上都去打听打听,鄙人这些年虽然恶事做了不少,但拿女人出气的下作勾当却是做不出来。似叶小曼这等尤物,是用来疼,用来爱的,也不知是哪个狠心肠的,怎么就下得去手。根本就是暴殄天物嘛!”
“哼!”
有杀气伴随着冷哼自侧方传来。
顾清和沈亦白循声看去,就见一白衣丽人双臂环胸而抱,目光冰冷的瞪着周文凯。
“怎么!心疼了,要不要去那个贱人的坟前上柱香,再哭几嗓子,以表哀思啊。”
这位应该就是上都四大美人之一的白衣舞后白蝶儿了吧。
顾清心中暗道。
“老爷们说话,哪有女人插嘴的份,滚回屋去。”
自感失了颜面的周文凯怒声训斥道。
“哼!今晚别想上老娘的床,王八蛋!”
轻跺娇足,目露雌威,白蝶儿转身扭着纤细的腰肢走了。
“哈哈哈,让二位见笑了。哦对了,鄙人想起件事来,或许有些帮助。”
“周老板请讲。”
“这不是前段时间跟那个姓王的起了点冲突嘛,鄙人就派了几个小兄弟暗中跟着,想找机会给姓王的一点教训。不过别误会,只是生意上的小事,犯不着闹出人命来,就是揍一顿的事,出口气就得了。可惜姓王的惜命,出入都带着十多个枪手,一直没找到合适的机会。不过听我那几个小兄弟说,从三天前,姓王的就躲在窝里面不出来了,而且发现有两伙人每天都去找他。其中一伙都是黄头发绿眼睛的洋鬼子,另一伙只有一个人,看走路姿势,估摸着是海那边来的。呸!我就说姓王的不是什么好饼,瞅瞅他都跟什么乱七八糟的厮混在一起。”
海那边来的!
顾清立刻就想到了富川太郎。
原来富川太郎离开饭店是来找王啸龙了。
洋鬼子又是怎么回事?
“周老板知道他们在干什么吗?”
顾清问道。
“我的人收买了一个枪手,打听到好像是姓王的搞到了一件了不得的宝贝,这两伙人是来买宝贝的。”
了不得的宝贝!
顾清的心突然剧烈跳动起来,感觉到自己很快就能搞清楚叶小曼被害的原因了。
又与周文凯聊了一会后,再没得到什么有价值的线索,二人起身告辞。
回程途中,顾清始终的低头沉思,沈亦白几次想要开口,却都怕打扰到他的思路。
汽车开出一段距离,沈亦白看到前方有影子左右晃动着对向而来。
离近一看,竟然是骑着自行车的刑子庸。
“我估摸着时间你俩应该在这附近,嘿嘿,还真让我猜着了。”
倚靠在车窗边,刑子庸满头大汗,喘着粗气,得意的说道。
“我到了和平饭店以后,找到了拉过富川太郎的三个黄包车夫,按照三人所说,一路追寻,终于是发现了富川太郎去的地方。你俩猜猜是哪?”
“王啸龙家。”
沈亦白吐出一口青烟喷在刑子庸脸上,幸灾乐祸道。
“你俩已经查到了?那我这一上午岂不是白忙活了。”
刑子庸的脸顿时垮了下去。
“我们是从周文凯那听来的,不过你也不是白忙乎,毕竟他说的话我们也不能尽信,办案还是要以咱们自己调查到的证据和线索为准。”
听了顾清的解释,刑子庸立刻又高兴了起来。
“接下来是不是去趟叶小曼家,找那两个娘们谈谈。”
从昨晚到现在,沈亦白始终没有忘记这茬。
倒不是对那两个女人有非分之想,只是心里有强烈的预感,两个女人一定有问题。
“不急,现在还有件更重要的事情要办。”
顾清再次否定了沈亦白的提议。
“啥事?”
“你忘了。叶小曼的埋尸地点还没找到呢。”
第十四章 女人的心思你别猜
以王啸龙宅邸为圆心,三人分散进入附近的山林中寻找。
两个小时后,在处山坳里找到了一个新挖出来的土坑。
“应该就是这里了。”
顾清跳下土坑,蹲下在坑底扒拉了几下,找到了几根粘着泥土的头发递给邢子庸。
“带回去与叶小曼的头发对比一下。”
接着又仔细检查了坑底和周围的地面。
“所有的脚印都被清理破坏了,这个布局人真的很谨慎呢。到底会是谁呢,如此担心暴露身份。”
“直觉告诉我,可能就是那两个娘们。”
沈亦白始终未曾放弃自己的观点。
“走吧走吧,去叶小曼家看看。”
虽然顾清估计这一趟很可能会扑个空,可却无法明说。
走出山林,邢子庸骑着自行车先行回警署,顾清和沈亦白开车直奔叶小曼家。
叶小曼家距离市区不远,是一栋临江三层小洋楼,二人站在大门外按了好一会的门铃,都没有人应答。
透过铁门栅栏的空隙,能够看到小楼门窗紧闭,窗户都拉上了窗帘,看不到里面的情景。
沈亦白朝前后左右看了看,脸上露出跃跃欲试的表情。
“不是吧老沈,你到底是探长啊还是飞贼啊。”
“查案子嘛,总要动用些非常规手段,你来不来?”
“我就算了。”
顾清大摇其头,虽然还没搞清楚保镖红姐的真实身份,但肯定是不简单的,甚至有可能来头很大。
以这种人的行事作风,是不太可能在房子里留下什么证据或是线索的。
注定没有结果的事情,顾清才懒得浪费力气和精力。
“也好,你就留在门口帮我把风,要是那两个娘们回来了,就给我发暗号。”
看着沈亦白熟练的翻过铁艺大门,顾清抽出根烟叼在嘴里,寻了个阴凉的地方等待。
一根烟抽完,沈亦白还没出来,顾清觉到有些无聊,站起身来四处走动打量。
走出几步后蹲下身子假装系鞋带,右手却是悄悄探入怀中,打开枪套的扣子,握住了手枪的枪柄。
突然,顾清的身体猛地朝前窜了出去,右手持枪举在身前,枪口直指不远处一栋房屋的拐角。
就在刚刚抽烟的时候,顾清眼角的余光瞟到这边有人影晃动。刚开始还没在意,可后来就有一种被窥探的感觉。
本着宁吓错、不放过的原则,顾清还是选择冲了过去。
转角那边响起急促的跑步声。
果然有问题。
顾清心中越发肯定。
听脚步声对方是要跑,连忙也加快了脚步。
转过转角,就见几十米外有一人正发足狂奔。
顾清将枪口瞄向那人后背,犹豫了一下后,还是没有开枪。
“怎么了?”
沈亦白跑过来急声问道,见顾清手里拿着枪,脸色顿时一变,也连忙就要掏枪。
“刚刚发现有人盯梢,不过已经跑了。”
顾清指着已经跑出去两三百米元的人影说道。
沈亦白心里估算了一下,自己现在开始追怕是来不及了,也只能无奈作罢。
“盯你的?”
“应该不是,我猜应该是盯着叶小曼家的,想看看有谁会来。对了,有什么发现吗?”
“没有,屋子里面好像遭了贼似得,被翻得乱七八糟。你要不要进去看看?”
进到屋子里面发现情况不对后,沈亦白担心自己粗心大意,破坏了现场。所以只是保持警戒状态巡视了一遍。
然后就出来想叫顾清进去看看是否有什么线索,正好看到他往这边跑。
“不用了!”
顾清却是摇头。
“走吧,回警署把今天收集到的线索整理一下。”
二人回到警署时已经是下午一点多了。
沈亦白站在门口,打量着整洁干净,焕然一新的办公室,竟是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邢子庸正趴在桌子上睡觉,听到脚步声,迷迷糊糊的睁开眼,跟二人打了声招呼。
“从食堂给你俩打了饭菜,应该还热乎呢,快些吃吧。”
邢子庸指着桌上倒扣着的搪瓷盆说道。
“嘿嘿,还是你小子有良心。”
掀开搪瓷盆,饭菜的香味扑鼻而来,沈亦白咽了下口水,满意的夸赞道。
忙乎了一个上午,也确实是饿坏了。
二人风卷残云般打扫干净饭菜,打着饱嗝又来根饭后烟,脸上都露出惬意的表情。
休息了一会后,顾清在黑板上将今天搜集到的线索整理出来。
“目前掌握的线索和证据可以断定,富川太郎的死亡与叶小曼一案有密切的联系,因此可以正式并案处理。”
“周文凯说王啸龙得到了一件了不得的宝贝,富川太郎和那伙洋人应该就是为此而来。那伙洋人是什么来头还不知道,但我们已经知道富川太郎来自若河市。两地相距如此遥远,富川太郎是如何知道王啸龙的手里有宝贝呢?我觉得只有一个解释,是王啸龙主动找得富川太郎。包括那伙洋人也是一样。王啸龙是想让双方竞价,卖出更高的价钱。”
“但这里有一个疑问,富川太郎来自若河市,那伙洋人估计也是从外地来的。按理说上都的有钱人也不少,王啸龙为什么偏偏要舍近求远呢?”
“所以我猜有两种可能。第一种,那件宝贝见不得光。第二种,王啸龙不是要卖,而是要换。用那件宝贝交换一些东西或是条件。而上都本地富豪们无法满足他的要求。”
“甚至这两种可能根本就是同时存在。可是由此又引出一个问题。王啸龙到底是想要什么呢?”
“虽然现在没有任何直接的证据和线索表明,叶小曼的死与那件宝贝有关,但老沈说叶小曼的家被翻得乱七八糟,有没有可能是叶小曼偷走了那件宝贝?如果先暂时这么假设的话,那么动机、手法、时间这三要素就基本都已经满足,可以大致推断出案件的整个脉络了。”
“可是还有几个疑点没有搞清楚,现在就强行梳理的话,恐怕与事实真相会有极大的出入,甚至导致我们做出错误的判断。”
顾清嘴里一边嘀咕着,一边在黑板上,将目前还没有搞清楚的几个线索整理出来。
1、叶小曼大腿内侧的古怪图形。
2、布局人的身份。
3、夭折的胎儿。
4、保镖红姐和佣人小翠的去向。
其实本来是没有第四条的,因为再过一个小时,顾清就要去与红姐见面。
但是因为沈亦白始终惦记这保镖红姐和佣人小翠这两个女人,所以犹豫了一下后,还是加了上去。
至于跟红姐见面的事,顾清觉得还是等见过面,了解过情况后,再决定是否告诉沈亦白和刑子庸。
在脑海里重新又梳理了一遍后,顾清又加上了第五条。
富川太郎被杀原因?
尸体被摆成磕头认罪的姿势,红姐装扮成叶小曼的样子出现在和平饭店。
这一切应该都是布局人的手笔,如此做的目的就是让王啸龙感到恐慌。
但富川太郎单单只是一个工具吗?
有没有可能,叶小曼被杀死的时候,富川太郎就在现场,甚至就是凶手之一?
布局人除了要给王啸龙制造恐慌以外,或许他的复仇行动已经完成了第一步。
就是杀死富川太郎。
按照这种可能分析的话,下一个被杀害的目标,应该就是那伙洋人!
想到这里,顾清猛然转过身去。
“你们两个…唉!”
沈亦白和刑子庸竟然是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刚刚顾清自言自语分析案情太过投入,竟是没有听到身后已经响成一片的,此起彼伏的鼾声。
从昨天傍晚自己出现在火车上与沈亦白相遇一直到现在,沈亦白只是在早上睡了一小会。
而刑子庸更是从昨天凌晨忙乎到现在。
即便是铁打的人这么熬也扛不住啊。
顾清没忍心叫醒他们,看了下时间,已经两点多了。
找到纸笔将需要二人去查的事情写下来,塞到沈亦白胳膊下面,走出办公室将房门关好。
走出警署大院,伸手叫来一辆黄包车。
“民北路咖啡厅。”
黄包车这种交通工具顾清是第一次乘坐,感觉坐着还是蛮舒服的,没有想象中的那么颠簸。
大约半个多小时,车夫将车子停下,指着不远处被郁葱树荫笼罩着的街道说。
“先生,那里就是民北路了,属于外租区,黄包车不让进,您看…”
“行,就在这下吧。”
顾清自然不会计较这短短的路程,走下车子付了车钱。
“外租区!虽然这个时空只是按照那段时期的历史仿制出来的,可心里还是很不爽啊!”
小声嘀咕了一句,迈步朝那边走去。
进入民北街后,看看距离三点还有十几分钟,顾清也就不着急了,像个游人似的,不紧不慢的溜达起来。
民北街不长,从街头走到街尾用了不到五分钟。
“短短的一条街上有三家咖啡厅,哪个女人又没说具体是在那家碰面。是忘记说了呢?还是在考验我呢?”
顾清皱着眉头想了一会,忽然咧嘴一笑。
都说女人的心思你别猜,那就不猜呗。
抽出根烟叼在嘴里,目光一扫看见不远处的树荫下有一排长椅。
“唉!偷得浮生半日闲啊。”
坐在长椅上,顾清张嘴喷出一道青烟,舒坦的感慨道。
第十五章 青衣社
临近下午三点钟,坐在长椅上的顾清却还没有起身的意思。
时间一点点流逝,待到三点零五分,顾清竟是闭上了眼睛。
今早沈亦白和邢子庸呼呼大睡的时候,强迫症患者顾清在收拾办公室。
从昨天到现在,他可是一直就没合过眼。
此时难得清闲下来,困意就控制不住的上涌。
一直躲在远处观望的女人终于是忍不住了,身姿摇曳的走过来,在顾清身旁坐下。
“顾先生是准备失约吗?这可不够绅士啊。”
感觉到有温热的身体紧挨着自己坐下,顾清将眼睛睁开一条缝隙,瞄了身旁的女人一眼后,又重新合上。
“你根本没在咖啡厅里对吧?”
“来的有些早,看时间还没到就四处逛了逛,一不小心就晚了一会。都说迟到是女人的权利,顾先生不会连这点常识都不懂吧,呵呵呵!”
红姐穿着一身剪裁合体的洋装,将身段勾勒的凹凸有致。头上戴着装饰有透明纱巾的帽子,更是增添了一份雍容和神秘感。
听到顾清的话,红姐先是一愣,随后抬起白皙纤细的手掌掩住红唇轻笑着解释道。
“你确实来的很早,自我从黄包车上下来时,就在暗处观察我。是想确定我是一个人来的,还是带了帮手。这份小心和谨慎在普通人身上可是不多见啊。”
摆脱了困意的纠缠后,顾清睁开眼睛,目光炯炯的看着她说道。
“呵呵,你这人不单脑子好使,眼神也很厉害嘛。我自认为藏的很好,你是怎么发现的。”
“呵呵,我瞎猜的,没想到竟然猜对了。”
顾清的回答让红姐很是意外,朝着他翻了个白眼,表达心中的不满。
妩媚生动的神情在轻纱的遮挡下,有一种朦胧的美感,看的顾清小心肝忍不住扑通扑通跳了几下。
“我很好奇,像你这种姿色的女人,相比叶小曼也是不差的。可却能以保镖的身份呆在她身边几年时间,而不被人怀疑。你是怎么做到的?”
“原来能掐会算的侠探顾清,也有想不明白的时候。呵呵,突然觉得好高兴呢。”
红姐抿嘴轻笑,弯成两道月牙的眼睛,与顾清的目光刚一接触,就立即闪躲开。
两朵红云悄悄的爬上了俏丽的脸庞。
这女人可是比叶小曼还像明星啊!
长相、身段、演技都是无可挑剔。
“好啦,我时间不多,还有许多事要忙。美人计已经用过了,接下来该进入正题了。哦对了,说正事前,还要麻烦你自我介绍一下,我可不想跟来路不明的人合作。”
顾清抽出一支烟叼在嘴里,一边说着,一边将烟盒朝红姐比划了一下。
红姐没搭理送到面前的烟盒,眼睛里的笑意和妩媚已经消失不见,目光透过轻纱,冷冰冰的盯着顾清。
几秒种后,红姐的眼神恢复如初,轻轻移动身体,挨着顾清更近了。
彼此都能够清晰的感受到对方身体的温度。
“美人计就一点作用都没有吗?而且你不是很会猜吗,何不猜猜看呢。”
说完,从面前的烟盒里抽出一支烟,微张红唇贝齿轻轻咬住。
顾清很会来事的掏出打火机为其点燃。
红姐熟练的吸了一口,而后将混合着女人气息的烟雾喷在顾清脸上。
即便是老烟民也是会被烟呛到的,顾清捂着嘴咳嗽了几声。
“咳咳…咳咳…!我是昨晚八点四十分下的火车,接触到的人不多,知道我姓名的更是没有几个。可今天凌晨在和平饭店里,你却能直接叫出我的名字和外号,这有两种可能。”
“第一,在我来上都之前,你就认识我,但我却不认识你。”
“第二,来到上都后与我有过密切接触的几个人里,有人向你通风报信。”
“先说第二种可能。目前上都知道我名字的,只有沈亦白、邢子庸、法医老张、王啸龙、周文凯、白蝶儿这六个人。但同时还知道我的外号的,就只有老沈和庸子了。虽然这么说有些唯心主义,但出于对伙伴的信任,我还是选择相信他们。”
“当排除一种可能后,剩下唯一的可能,即便再不可能,也非常可能。额…你懂我意思吧!”
顾清自己都觉得这句话说的绕嘴,可意思就是这么个意思,他也懒得再费心去琢磨遣词造句了。
红姐没回答,只是微微点头。红唇张开又喷出一口带着异香的青烟喷在顾清脸上。
顾清侧脸避过,然后继续分析道。
“根据第一种可能继续分析,咱俩大概率是老乡,同样来自津南。因为职业的原因,注定我的交际圈子不会很大,虽然略有薄名,但能一眼就认出我来的也是寥寥无几。所以,咱们两个的圈子应该在一定程度上有所交集。这让我第一时间就想到了津南警方,但通过你的种种行为可以断定,你肯定不是津南警方的人。那就只剩下两类人能够在一定程度上与我有所交集,而偏偏我又不认识。”
“不知红姐你是江洋大盗呢?还是间谍?”
顾清眯起了眼睛,盯着红姐问道。
“亦或者是…特工?”
“哈哈哈…哈哈哈…笑死我了!哈哈哈…哎呀不能再笑了,眼角会起皱纹的,哈哈哈!”
谁知顾清一顿操作猛如虎的分析推理过后,红姐却是花枝乱颤的娇笑起来。
兴许是笑的过于开心,再没有之前雍容的风范,将头抵在顾清的肩膀上,一只手捂着小腹,一只手撑着眼角。
犹如莺啼的娇笑声就在顾清的耳边响个不停。
顾清的耳朵有点痒、有点热,连忙侧过头去,只留一个后脑勺给红姐。
“猜错了啦!哈哈哈。”
憋不住又笑了几声,红姐抬起头,擦去眼角溢出的泪花,娇 喘着说道。
“不过也不是全错。我的确在津南待过一段时间,但没见过你。知道你的名字是因为看过你写的小说,算是你的书迷吧。昨晚还给津南打过一通电话,了解到了你的一些过往。侠探顾清擅长推理,曾协助津南警方破获过几起悬案。”
“所以呢,想要借助你的能力,帮我找一样东西。”
红姐伸手将顾清的脸掰了回来,看着他的眼睛说道。
“虽然你说了很多,但其实等于什么都没说。如何认得我?你的名字和身份?别以为岔开话题我就会忘了。”
“好啦好啦,真是个小气的男人。我真名叫乔芸,隶属于青衣社。”
青衣社!
听到这个似曾相识的名称后,顾清大脑就开始急速运转起来。几番比照之后,终于想到了一个部门。
应该就是历史中的蓝衣社吧!
这个女人果然是个特工啊。
叶小曼的死竟然与特工扯上了联系,这样一来,事情就复杂了。
乔芸想让自己帮她找东西,难道是王啸龙的那件宝贝?
她说是找,而不是抢、骗、偷之类的,是不是说明自己之前的推测是对的。叶小曼就是因为偷走了那件宝贝,所以才被王啸龙杀死的。
叶小曼偷走了宝贝,可宝贝却没到乔芸的手里。
叶小曼把宝贝藏起来了!
所以…叶小曼和乔芸并不是一路人,双方应该是各取所需的合作关系。
还有啊,能让特工惦记的宝贝,那得是什么级别?
难不成是国宝!
顾清一直沉思不说话,乔芸却是忽然整个人倚了过来,还把顾清的左臂抱在怀了。
柔软温润的触感通过手臂传达到大脑,还没等顾清做出反应,乔芸却是低声道。
“别乱动,咱俩在这干坐了半天,怕是已经有人开始注意了。别忘了这里是外租区,是间谍特工的舞台。”
顾清才不信这个女人的鬼话,分明就是借机占自己便宜。
“想让我帮忙也不是不行,但至少要把事情说清楚,我可不想稀里糊涂的死在这里。”
“只是找一件东西罢了,说什么死呀死的,多不吉利。”
乔芸伸出一根手指轻点顾清的额头,娇笑着说道。
“我不是傻子,你也不是什么纯情少女。所以就别玩这套无聊的把戏了。把事情说清楚,我还可以考虑。如果继续这样云里雾里的想要蒙骗我,那我就只能说声抱歉了。”
顾清微笑着,伸手捏住乔芸的下巴,对着她的脸庞喷出一道青烟后说道。
“你这人还真是小气呢。好吧好吧,但是我只能挑能说的说,有些事情你还是不知道的好,不然容易惹祸上身呢,人家也是为你好。”
乔芸嘟起红唇,媚眼如丝的说道。
“早在几年前,我们就了解到王啸龙与富川商会、东度公司有勾结。所以就派我来到上都,潜伏在他身边寻找证据。可还没等我完全取得他的信任,就被安排在了叶小曼的身边。”
“叶小曼与王啸龙的关系很亲密,不过不是你们男人以为的那种。王啸龙曾经有个女儿,在几年前得病死了,所以他是把叶小曼当成女儿看待的。”
“经过一段时间的相处,我和叶小曼成为了无话不谈的朋友,从她这里间接的知道了一些有关王啸龙的事情。23号晚上回家后,叶小曼告诉我,王啸龙找到了一件了不得的宝贝。还想用这件宝贝去跟富川商会和东度公司交易。”
“最开始我其实没在意,以为只是一桩见不得光的生意罢了。可叶小曼却是支支吾吾问了我一句话。”
“什么?”
顾清问道。
“红姐…你…是特工吧!”
第十六章 寻物专家
“唉!总是把别人当成傻子,原来我自己才是真的傻子。”
乔芸唉声叹气道。
“也许,是因为你俩关系太亲密的缘故吧,我听说你们女人的第六感很敏锐。”
“第六感?那是什么?”
“你可以理解为直觉,女人的直觉。”
“也许吧,总之当时我确实有点慌了。经过几年的相处,心里的的确确已经把她当成了最好的朋友。身份被戳穿的那一刻,负疚感让我没有辩解,直接承认了。再给我一根烟。”
接过顾清递来的香烟,优雅的吸了一口后,乔芸望着不远处的树冠发了一会呆,然后才继续说道。
“确认了我的身份后,小曼显得很高兴,我也松了一口气。呵呵,我本以为她会很生气呢,质问我,不理我,甚至向王啸龙告发我。如果是这样,我心里还能好受一些。可惜…她却是跟我提出了一个交易。”
“交易!”
顾清目光一凝,感觉自己隐隐抓住了什么东西。
“没错,是交易。小曼说她可以帮助我把那件宝贝偷出来,而我只需要给她一笔钱,一个全新的身份和安全的将她送出上都。呵呵,我以为,我和她是朋友。原来在她眼里,我只是一个交易对象。”
乔芸的神情有些失落。
顾清对女人间的这些小心思不感兴趣,想了一下后问道。
“我很好奇,究竟是一件什么样的宝贝,能让你们青衣社如此感兴趣,甚至叶小曼还为此丢掉了性命。”
“是一张地图。”
“什么地图这么重要?军事布防图?”
“这个你不需要知道。你只需要回答帮?还是不帮?不过放心,我不会强迫你。”
“嗯…如果帮你,我有什么好处呢。毕竟已经死了两个人,太危险了。不要拿民族大义什么的压我,我只是一个小人物,还达不到那种无私的境界。”
顾清摸着下巴,沉吟了一下后说道。
“好处?呵呵呵,把我送给你够不够啊。”
乔芸的嘴唇凑到顾清耳边,轻轻吹了一口气道。
“看来你是没什么诚意啊,那就算了吧。”
顾清站起身来,朝乔芸挥手道别。
“人家很差吗?”
乔芸委屈道。
“这就没意思了啊。”
顾清作势欲走。
“那你倒是说说想要什么嘛?钱?女人?还是高官厚禄?”
“事成之后帮我捞个人。”
“女人?”
“这你就别管了,东西找到后再告诉你。”
“你就不怕我赖账。”
“不至于,对你来说只是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成交!”
双方达成合作意向后,顾清向乔芸询问了一些的情况。
前晚乔芸陪着叶小曼从夜总会回到家,叶小曼提出交易。半小时后王啸龙来电话让叶小曼准备一下,一会派车来接。
支走了佣人小翠后,乔芸询问叶小曼准备如何做。叶小曼说已经知道了存放宝贝的保险箱密码,今晚就动手。并要求乔芸准备好钱和证件,等她回来立刻完成交易。
乔芸也清楚,一旦王啸龙发现宝物失窃,首先怀疑的就是身边最亲近的几个人。所以越早将叶小曼送走就越安全。
一直到凌晨三点,叶小曼都没回来。乔芸预感到可能出现了变故,坐立不安之下,就想前往王啸龙的宅邸查探情况。
还没等她出门,电话铃声却是响了起来。
凌晨三点,谁会打来电话?
乔芸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王啸龙。
难道小曼真的出事了?
可是当乔芸心惊胆颤的接起电话,听到的却是一个陌生的男人声音。
男人在电话里告诉乔芸,叶小曼已经死了。不过二人之间的交易却还是要继续下去。
只不过由这个陌生神秘的男人代替了叶小曼的位置。
男人还说,叶小曼临死前已经拿到了宝物,可还没等带出来,就被王啸龙发现了。
幸好叶小曼比较谨慎,拿到宝物后并没有带在身上,而是藏了起来。
乔芸若想要顺利得到宝物,就必须配合他做一些事情。
同时还告诉乔芸,王啸龙的人正在赶来,要想活命最好尽快找个地方躲起来。
双人又商议了联系方式后,就挂断了电话。
乔芸不敢怠慢,给了小翠一些钱,让她先找个旅馆住下,等天亮后坐最早的一班火车回乡下。
安排好与此事无关的小翠后,乔芸却是没有离开,而是躲在暗处观察。
之后果然看到王啸龙的管家有福,领着一群枪手急匆匆的跑来。
翻墙进屋子里翻找了一通后,又匆匆离开。
青衣社在上都没有太多人手,此事又事关重大,乔芸也不敢轻信别人。
找了个地方一直躲到24号下午三点,乔芸乔装打扮后,来到约定的地点。
等了十几分钟,一个报童跑过来塞给乔芸一张纸条,然后就跑掉了。
纸条上告诉乔芸,让她于25号凌晨一点,穿着叶小曼的红色旗袍,前往和平饭店三楼3306号房间。
“我到的时候,富川太郎就已经死了,之后的事情你都知道了,就不用我再说一遍了吧。”
听完乔芸的讲述,顾清闭上眼睛在脑海里整理了一遍,基本上能够与自己目前所知道的信息对上,证明她没有说谎。
“最后一个问题,找上我是你自己的主意,还是那个男人的要求。”
顾清问道。
“呵呵,你猜。”
“应该是你自己的主意。换做是我,也不会对一个未曾谋面的人完全信任。所以,与我合作是你的后手。”
“没什么事的话,就再见吧!”
乔芸不置可否,站起身来,朝顾清摆手道。
“有个问题你还未曾回答我。”
顾清也站了起来,看着乔芸的眼睛问道。
“呵呵,再见!”
乔芸丢给顾清一个飞吻,没再给他提问的机会,摇曳着离开了。
真是个精明的女人啊!
顾清在心里感叹了一下,重新坐回到长椅,闭上了眼睛。
思考了一会,才站起身来走出外租区。
正要招手叫一辆黄包车。一个十岁出头的小报童,挎着塞满报纸的布袋,吆喝着从身边跑过。
“号外!号外!海外商人离奇溺毙,疑似叶小曼鬼魂复仇!”
有灵光在顾清脑海中一闪而过。
“来份报纸。”
顾清叫住报童,掏钱买了一份报纸。
这是一份晚报,头版头条赫然就是凌晨发生在和平饭店的命案。
不过顾清作为亲身参与者,对这些夹杂着臆测和胡编乱造,几乎等同于志怪小说的报道根本不感兴趣。
他只是想要确定一下现在的日期。
1931年9月25日。
王啸龙交易的对象为什么是富川商会和洋人,顾清觉得自己已经知道原因了。
将报纸盖在脸上,准备趁着机会小睡一会,却是感觉车子停了下来。
报纸被人从脸上拿开,黑洞洞的枪口抵在顾清的额头上。
“顾先生,我们老板想跟您谈一谈,请吧!”
枪手朝停在路边开着车门的汽车,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顾清无奈的撇了撇嘴,顺从的从黄包车上下来,在手枪的威逼下,钻进了汽车。
“麻烦车钱帮我付一下。”
在后座坐稳后,顾清对枪手吩咐道。
“不用了!不用了!真的不用了!”
黄包车夫早就被这阵仗吓尿了裤子,哪里还敢收车钱。
“顾先生让你拿着就拿着。”
枪手倒也听话,掏出几张纸币塞进车夫怀里。
然后钻进车里坐到顾清身边,先是朝前面的司机说道。
“开车。”
汽车一路疾驰,最后不出顾清所料的,停在了位于舍山的王啸龙宅邸。
“事出有因,还望顾先生莫要介意啊!”
再一次见面,王啸龙显得比早晨时热情许多,亲自站在门口迎接。
“王老板客气了,是我不胜荣幸才对。”
“哈哈哈,里边坐,里边坐。不知道顾先生是喜欢喝茶,还是咖啡?”
二人在会客厅的沙发坐下后,王啸龙问道。
“不渴,谢谢。”
顾清摆手道。
管家有福今早可是因为沈亦白遭了不少罪,估计现在脸还没消肿呢。自己与沈亦白是一起的,谁知道管家会不会连自己也记恨上。
没准会在茶水里面掺和点头皮屑啊,鼻屎之类的东西。
“王老板不必客气,有话尽管直说,只要是我力所能及的,绝不推辞。”
此时临近下午五点,顾清心中惦记着交代给沈亦白和刑子庸去查的事情。于是直接开门见山,想要尽快结束这次会面。
“顾先生快人快语,那王某也就不藏着掖着了。今早一别后,王某特意从津南方面,打听到了顾先生的一些事迹。想不到顾先生年纪轻轻,就已在津南创出了诺大的名声,真是后生可畏啊。”
“而恰好王某这里有件事情,需要要借助到顾先生的能力。顾先生放心,绝不会让你白忙,事成之后,必有重谢。”
来时的路上,顾清就已经大概猜到了王啸龙抓自己来的目的。
所以此时也不惊讶,抽出根烟叼在嘴里,用力的吸了几口,做出一副思考的模样。
“事成之后有重谢,可要是没成呢?王老板不会杀人灭口吧。”
“哈哈哈哈,顾先生说笑了。不如你先听听是什么事情,再下决断。”
“洗耳恭听。”
听到顾清的回答,王啸龙挥手示意枪手出去。
待诺大的会客厅里只剩两人后,走过来坐到顾清身边,压低了声音说道。
“王某想让顾先生帮忙找一件东西。”
第十七章 那一夜
“王老板能否说的具体些。”
顾清故作茫然的样子问道。
“顾先生就不要装傻了,凭你的本事,若是还没搞清楚发生了什么事情,王某可是会很失望的。”
王啸龙拍着顾清肩膀皮笑肉不笑的说道。
同时瞟了眼顾清左腋下别枪的位置。
“之所以没让顾先生交出手枪,就是想证明王某人与你合作的诚意。今早从我这里离开后,你和沈探长先是见了周文凯,接着在树林里转了一圈,然后又去了叶小曼家。下午一点回到警署,两点十分你独自离开,去民北路与一个女人聊得火热。我猜那个女人就是小红吧,呵呵,听我一句劝,那个女人不简单,最好离她远一点。”
“你既然早就知道她不简单,为什么还把她留在叶小曼身边?”
王啸龙会派人跟踪自己,顾清一点都不意外。
可听他话里的意思,竟然是早就知道了乔芸的身份。
“顾先生误会了,若是早知晓她的身份,王某不可能让她活到今天。小曼出事之后,王某就派人去了她家,结果人去楼空。这不就是做贼心虚嘛。然后就动用关系查了一下那两个女人。小翠就是个普通乡下女子,想来与此事无关。小红竟然是青衣社的人,这倒是有些意外。”
“实不相瞒,王某原本有个女儿,却是前些年得了重病,年纪轻轻的就走了。也许是年轻时做的恶事太多了,老天爷惩罚王某。本以为就此孑然一身孤独终老,没曾想却是遇到了小曼。”
“见到小曼的第一眼,就仿佛看到了我的羽儿。一样的天真烂漫,一样的纯净无暇。我把小曼收做义女,想让她过上无忧无虑的生活,也算是弥补心中的遗憾吧。但是小曼却不喜欢被养在家里,她想要唱歌,我就把她捧成最红的歌后。她想拍戏,我就捧她做影后。我可以满足她的所有要求,只求她能陪在我身边,就想当初羽儿一样。”
似乎是想到了美好的画面,王啸龙脸上露出一抹平和幸福的微笑。自称也由王某,不知不觉的变成了我。
“我知道外界对我和小曼之间的关系多有猜测,其中不乏一些龌蹉之言,可我并不在乎,随他们去吧。随着在一起时日渐久,在我心里小曼和羽儿渐渐变成了一个人。我甚至都快忘了羽儿其实已经死了,总是以为她只是换了一个名字,换了一具躯壳,重新回到了我的身边。”
“虽然不想承认,但随着年纪渐老,我的身体也是一天不如一天了。于是我开始为小曼的将来做打算。”
“顾先生别看我如今在上都还算有些颜面,可那些都是虚的。只要我露出一点疲态,立刻就会有大批的人扑过来,将我生吞活剥,啃的渣都不剩。”
“我已经活得够久了,该享受的都享受过了。可是小曼还年轻,她还有大把美好的人生。”
“所以,我要带着她离开上都这个是非之地,找一个安宁祥和的小地方,让她能够安全、快乐的活下去。”
“可是…她却背叛了我。开始我还以为她是被小红蛊惑,毕竟青衣社的人最擅长的就是这一套。可直到顾先生今早告诉我,她肚子里竟然怀了别人的野种,呵呵,到底不是亲生的啊。为了一个男人,我为她做的一切都成了狗屁。也许这就是报应吧!”
王啸龙自顾自的说着,表情随着讲述的内容而变化。
顾清抬眼瞄了一眼二楼走廊上的挂钟,时间晚上6:30分。
“王老板,冒昧的问一句,如果我拒绝帮你的话,会怎么样?”
心里惦记沈亦白和邢子庸那边的情况,顾清可不想在这里继续耽搁时间了,出言打断道。
“顾先生是聪明人,应该不用王某多说了吧。”
从回忆中退出,王啸龙的脸上又重新挂上了皮笑肉不笑的神情,自称也从我变回了王某。
之前进来的时候,顾清看到白天的那十多个枪手将整个宅邸团团围住。
现在可没有沈亦白这个正牌探长在身边当挡箭牌。
自己一个人一把枪,能安全冲出去的可能性等于零。
王啸龙也正是因为这一点,才故作大方的没有卸下自己的手枪。
所以,王啸龙是成竹在胸,而自己只能乖乖合作。
“那就请王老板把知道的情况说一下吧。”
“哈哈哈,合作愉快。”
确认了合作关系,王啸龙便将这几日发生的事,详细的讲述出来。
22号下午一点,富川商会的富川太郎和东度公司的人如约到来。
王啸龙先是将宝物展示给双方查看,确认了真伪之后,便开始了漫长的试探和谈判。
晚九点左右,谈判陷入僵局。王啸龙想着这件事早晚都要叶小曼知晓,而且有个女人在场,僵持的气氛说不定能有所缓解,于是就派人把叶小曼接了过来。
叶小曼也果然不负所望,凭借出色的嗓音现场演唱一曲,之后又是敬酒,又是撒娇的,顿时就把气愤搞得活络了起来。
虽然当晚仍旧没能谈出个结果,但形势却是一片大好。
富川太郎和东度公司的亨利再一次仔细验看了宝物之后,说是回去再商讨一下。
将两人送走后,王啸龙将自己的打算告诉叶小曼,又当着她的面,把宝物锁入保险箱,以示绝对的信任。
当晚叶小曼没有离开,住在三楼那间原本属于王羽儿的卧室里。
23号早八点,叶小曼乘车前往夜总会。下午两点,富川太郎和亨利到来,三方开始新一轮的讨价还价。
晚十点半,叶小曼被接来,陪同在王啸龙身边。
十一点四十分,叶小曼说有些不舒服,去三楼房间休息。
十二点二十分,交易敲定下来,最终由富川太郎将宝物购得。
十二点三十分,王啸龙与富川太郎、亨利前往二楼书房。
三人刚走完通向二楼的楼梯,所有电灯突然熄灭。
守候在外面的有福和众枪手担心王啸龙有危险,开门冲了进来。
可王啸龙毕竟是人老成精,立刻就意识到事情不对,吩咐几人守住前后门,其余人分散在宅邸周围,不得放任何人离开。
又安排有福去查看电闸,三人则立刻进入书房。
进到书房后,发现保险箱已经被打开,同时后院传来呼喊声。
王啸龙打开窗户询问,得知枪手发现有人试图跳窗离开,却被及时呵斥给吓回了房子里。
此时整个宅邸里只有王啸龙、管家有福、富川太郎、亨利和叶小曼五人。
王啸龙、富川太郎和亨利三人一直呆在一起没有分开过。管家有福之前守在房外,才刚刚进来。
打开保险箱偷走了宝物并试图跳窗逃走的人,毫无疑问只能是叶小曼了。
三人立即前往三楼房间查看,果然未见叶小曼的身影。
而这时电灯重新亮起,管家有福找过来通报,是有人断开了电闸。
经过最初的慌乱,王啸龙已经镇定下来。
外面有人把守,叶小曼根本不可能离开,所以一定还藏在房子里,于是四人分散开来搜索。
房子太大了,四个人进行搜查花费了不少时间。
当最后仅剩位于一层的洗衣间和厨房未曾检查过时,就听到洗衣间里传出玻璃被打碎的声音,然后就是枪手的呼喊声。
王啸龙几人连忙赶到后院,就看到叶小曼被几个枪手团团围住。
尽管无比痛心,可王啸龙心里更多的还是愤怒和不解。
他质问叶小曼为何要这样做?
他很不理解,自己的一切早晚都是要留给叶小曼的,为什么还要偷?
可叶小曼只是闭紧了嘴巴和眼睛,任凭如何折磨与斥骂,始终一言不发。
负责逼问的有福一时失手,没有掌握好时间,导致叶小曼溺水而亡。
而搜遍叶小曼全身和三楼的房间,也没有找到宝物的踪迹。
没了宝物自然无法交易,富川太郎和亨利也就没有继续留下来的必要。
等送走二人,王啸龙命人将叶小曼的尸体埋在附近的山林里。又派人前往她家里搜寻。
因为从22号晚上把宝物锁进保险箱里以后,王啸龙就再没有查看过。
所以他有些怀疑,叶小曼是不是在前一晚就把宝物偷走了。
结果就是什么都没找到,保镖红姐和佣人小翠也不知所终。
一直折腾到早上八点二十分,堂弟王金龙打来电话,告知叶小曼的尸体出现在了夜总会的化妆间里。
当时王啸龙的第一反应,认为这一切都是保镖红姐干的。而叶小曼也是被她蛊惑才背叛了自己。
于是王啸龙一面安排人手继续在房子里搜寻,一面打探红姐的身份。
一整天折腾下来,红姐的身份查清楚了,是青衣社的人。但是宝物却还是没找到。
25号凌晨,王啸龙几乎是与顾清差不多同一时间得知了富川太郎的死讯。
天亮之后,顾清和沈亦白来访。
王啸龙从顾清口中得知叶小曼已经怀有三个月的身孕。
之后就是派人跟踪顾清直到二人再次见面。
“原本我已经认定宝物到了小红…应该是乔芸的手里。可得知富川被杀,而她也竟然没离开上都的时候,就意识到我猜错了。叶小曼应该是跟乔芸达成了某种协议,却并不完全信任她。所以在乔芸没有兑现承诺前,叶小曼把宝物藏在了某个地方。”
“我已经动用了所有的人手,找遍了这里每一处角落,却还是没有发现。所以,接下来只能拜托顾先生你了。”
听完王啸龙的讲述,顾清将之与自己调查得出的分析相互对照,发现大体还是能够对上的。
只是还有一些小细节说不通,不过却也没多大影响。
思考了片刻,顾清问出了在乔芸那里没有得到答案,也是自己最关心的问题。
“请问王老板,能否说明一下,那件宝物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怎么?乔芸没告诉你吗?这可不是一个好的合作态度啊。”
王啸龙阴阳怪气的笑道。
“她只说是一张地图,却没说是什么样的地图。”
顾清耸了耸肩道。
“所以说不能跟女人做生意,小肚鸡肠斤斤计较,一点都不大气。”
王啸龙伸手从茶几上取来两根雪茄,用雪茄剪剪去头尾后,递给顾清一根。
“抽不惯这种高级玩意,还是抽我自己的吧。”
顾清摆了摆手,从口袋里取出烟盒,抽出第二排左边的香烟叼在嘴里。
王啸龙又递来打火机,顾清亮出自己的打火机,示意自己有火。
王啸龙笑笑没在勉强,自顾自的点着雪茄,惬意的吸了一口。
而顾清则是叼着没有点燃的香烟,静等王啸龙的下文。
“其实那是一张藏宝图。”
第十八章 黑手
“藏宝图!王老板你不是在开玩笑吧,这种骗人的玩意你也信?”
顾清翻了个白眼道。
“呵呵,我刚得到时,跟顾先生你的反应一样,嗤之以鼻!不过后来找了几个这方面的专家鉴定,宝图距今五百余年,确定是真品无疑。”
“就算藏宝图是真的,且不说五百年间沧海桑田还能否找到埋藏的地点。只说古人所谓的财宝其实并非金银,而是字画、玉器、粮草、军械和铜这些当时的硬通货。几百年的时间,字画粮草估计早就烂没了,剩下些玉器之类的东西,虽然对普通人来说是笔横财,以王老板的身家来说,实在算不得什么吧,犯得着闹得这么大吗!”
顾清不解的问道。
“若是宝藏里有传国玉玺呢?”
面对顾清略带调侃的问话,王啸龙突然神秘一笑,压低了声音说道。
明知此时诺大的房子里只有两人,可似乎还是担心声音太大,被旁人听到。
听到传国玉玺四个字时,顾清也怔了好一会才缓过神来。
虽然心里清楚,这里只是神秘大厦仿制出来的时空,并不是原本真是的世界。
可那四个字还是具有一种魔力,让每一个与之相关的子孙血脉心向往之。
哪怕明知有可能是假的!
察觉到了顾清呼吸变得粗重,王啸龙得意的笑了起来。
自己刚得知的时候,差不多也是这种表情吧。
不论真假,但凡涉及到有关传国玉玺,就没有人肯放弃。
“所以,你是要用这份可能关系到传国玉玺的藏宝图与富川商会做交易!你这是在卖国!”
事涉底线,顾清终于是再也忍不住了,不再虚与委蛇,眯起双眼,一字一顿的恨声道。
叼在嘴里始终没有点燃的香烟,也跟着嘴唇一颤一颤的。
“顾先生言重了,先不说有了藏宝图就能否找到传国玉玺。单是破解藏宝图就不是寻常人能做到的。而且我也不是卖给富川商会,只是合作而已。由他们派出最顶级的专家进行破译,待确定准确的藏宝地点后,我再派人把他们…什么东西?你…你…”
兴许是说到了得意处,王啸龙显得有些忘形,正眉飞色舞的给顾清讲解自己的计划,却没注意到顾清的腮帮子鼓了一下。
一枚细若牛毫的针,自顾清叼在嘴里的烟卷里飞出,精准的刺入王啸龙的脖颈。
“放心吧!我找警署的法医检查过,针上只是涂抹了点迷药,最多让你睡一小会,不会致命的。王老板你先睡着,我还有事要忙,先失陪了。”
说完,顾清拔掉扎在王啸龙脖子上的细针,小心的别在衣襟上。
而王啸龙则是摇摇晃晃的栽倒在沙发上,沉沉睡去。
看了一下时间,晚上7:50分。
在房间里转了一圈后,顾清进到一楼的洗衣房里。
叶小曼逃跑时打碎的玻璃还没有修复,顾清先是探头出去查看一番。
昏暗的夜色中,转角处有阵阵青烟飘散出来,隐隐能听到低声交谈的声音。
值守的枪手在偷懒,倒是省去了许多麻烦。
顾清蹑手蹑脚的从窗户里爬出来,伏低了身体用不发出响声且最快的速度朝栅栏奔去。
“什么人!站住!”
刚跑出几十米,枪手们抽完烟走出转角,就看到了顾清的身影。
妈的!
顾清心里暗骂一句,再没有顾及,全速狂奔起来。
砰…砰…砰…
看来王啸龙是下了死命令,枪手们见喊不住人,就然直接开枪了。
有子弹几乎是擦着顾清身旁飞过,最后打在铁栅栏上,迸射出火星。
欢迎来到不思议大厦!友情提示,在大厦内任何事情都有可能会发生,甚至包括真正意义上的——死亡!
顾清脑海里蹦出了刚进入大厦时,神秘人在黑暗中说的话。
冰冷的寒意自后腰升起,沿着脊柱直抵后脑,脖颈上的汗毛根根炸起,手臂上更是起了一层鸡皮疙嘎。
这才是第一层,我不能死在这。
顾清是第一次经历如此凶险的场景,可除了内心充满了恐惧以外,身体里的潜能也被激发了出来。
他模仿着从电影来看来得蛇形走位躲避着子弹,奔跑的速度也再一次提升。
终于是赶在自己被子弹打中之前,成功翻越了栅栏。
因为翻越的姿势不对,顾清是整个人脸朝下平拍在了地上。
虽然是相对柔软的草地,可还是把他摔得七荤八素,眼冒金星。
追赶而来的脚步声越来越近,顾清强撑着爬了起来,踉跄着一头扎进了黑暗的山林里。
半小时后,顾清拄着一根手腕粗细的树枝,一瘸一拐的走出山林,来到了通往舍山的主路上。
辨认了一下方向,沿着道路朝市区方向走去。
还没走出几步,身后有光亮射来,耳中也隐约听到汽车引擎发出的声响。
顾清连忙躲进路边的草丛里,等汽车驶过,才敢出来继续赶路。
他可不敢随意拦车,万一车里是王啸龙派出来抓自己的人,那可就是自投罗网了。
一路躲躲藏藏、走走停停,终于是在9:25分时,走到了上都警署门前。
鞋底已经磨烂了,两个脚底板都是火辣辣的疼,估摸着已经是血肉模糊。身上的衣服裤子,也在山林里躲藏奔逃时被树枝挂烂,头发上、脸上还沾着树叶草屑泥土印。
说此时顾清是一个乞丐,估计没人会反对。
当看到警署大楼的那一刻,顾清感觉自己都要感动的哭了。
生在红旗下,长在春风里,啥时候遭过这份罪啊。
蹒跚着走进大楼,走廊里空荡荡、黑漆漆的,只有值班室的门玻璃透出些许光亮。
顾清抓紧了手中的木棍,支撑着疲累虚弱的身体正要去三楼,值班室的门却是打开了。
从里面走出一个西装革履竖着油头的中年男人,见到顾清后露出惊讶的表情。
“你是…顾清顾问吧?怎么搞成这样子?遇到匪徒了吗?”
“你是?”
顾清打量着男人,有些奇怪的问道。
这个人自己肯定没见过。
“哈哈,顾顾问没见过我,我是刑事一组的探长蔡德光。今早沈探长找署长要委任状的时候,我恰巧也在,从窗口里远远的看过你一眼。”
蔡德光笑着解释道。
“哦!原来是蔡探长,久仰大名。”
顾清恍然大悟,连忙礼貌的寒暄道。
“顾顾问…这么叫起来怪怪的,你年纪没我大,我就托大叫你一声顾老弟吧。看你的状态不太好,我开车带你去看医生吧。”
说着,蔡德光走过来就要搀扶。
谁知顾清却是后退了两步,摆手道。
“不麻烦蔡探长了,我其实没什么大事,就是太久没运动,一时走的路有点多累着了。上楼歇一会就行了。你该忙忙你的去,不用管我。”
“那怎么行,顾老弟如今可是我们警署唯一的特别顾问,若是怠慢了你,署长可饶不了我。”
蔡德光也是热情的过分,迈前两步不由分说就抓住了顾清的胳膊。
“真不用!真不用!”
顾清奋力挣扎,可此刻几乎精疲力尽的,怎么会是蔡德光的对手。
“别费劲了,现在整个大楼里除了你和我,就再没有第三个人了。乖乖跟我走,不要逼我动粗。”
意识到顾清已经察觉到了自己的意图,蔡德光也不在伪装了。掏出手枪顶在顾清胸口,冷笑着威胁道。
“你是王啸龙的人?”
感受到胸口的坚硬和冰冷,顾清放弃了挣扎,盯着昏暗光线中,被阴影笼罩的面孔问道。
“蔡某不是任何人的人,不过是为了混口饭吃罢了。你也知道沈亦白那个混蛋的臭脾气,自从他来了以后,兄弟们都断了大部分的进项。若不是如此,我也不会搭上王啸龙这根线。”
“所以,你是要带我去见王啸龙喽?可你要知道,我这一去很可能会死,作为探长的你,亲手把我往死路上推这合适吗?”
顾清朝蔡德光身后瞥了一眼后说道。
“嘿嘿,你在看什么?是不是想说我身后有人啊。当我是傻…”
砰!
蔡德光只觉得后脑一阵剧痛,眼睛里面金星乱窜。他想要转过头去看看到底是谁暗算了自己,可随即眼前一黑,身子一软,就瘫倒在了地上人事不省。
“还没下班啊?”
顾清朝法医老张问道。
“下午有点犯困就眯了一会,刚醒。”
老张表情从容的将手里断成两截的砖头扔到蔡德光身上,拍了拍手上的灰尘答道。
“谢了!”
“举手之劳罢了。”
“这家伙毕竟是个探长,你不会惹上麻烦吧?”
“你不说他又怎么知道是谁干的。”
“有道理。”
顾清由衷的竖起大拇指夸赞老张胆大心细。
“对了,看到老沈了吗?”
“你还不知道?”
老张奇怪的问道。
“你看我这个样子,像是该知道些什么吗?”
顾清指着身上的破衣烂衫道。
“半小时前接到报警,死了几个洋鬼子。”
洋鬼子?
顾清立刻就想到了东渡公司的亨利,这个名字还是从王啸龙那听来的。
亨利死了!
富川太郎死了!
算上叶小曼,23号晚上一共五个当事人,如今已经死了三个。
还剩王啸龙和管家有福。
愣了一下神后,顾清正要问案发现场在哪里,却隐约听到了电话铃声。
第十九章 疯子
好像是从三楼传来的声音。
“用不用扶你一把?”
老张打着哈欠问道,似乎睡了一下午还有些意犹未尽的样子。
“我自己能行。”
顾清拄着树枝拐杖就爬上了楼梯。
“又是一个疯子!”
看着阴影中一瘸一拐奋力向上攀爬的身影,老张摇头叹道,可嘴角却是露出一抹笑意。
现在的世道正常人太多了,还是疯子更可爱一些。
“呸!”
朝着被砸晕的蔡德光吐了口吐沫,老张哼着小曲下班了。
电话铃声一直在响,顾清连滚带爬的冲进刑事二组办公室。
“喂!我是顾清。”
这个时候能打这个电话的,除了沈亦白就是刑子庸。
“你个家伙跑哪去了?”
电话里传出的是沈亦白的声音。
“这事说来话长,先说说你那边情况如何。”
“死了三个洋鬼子,其中有一个领头的叫亨利,尸体也被摆成磕头谢罪的样子,不过却是被勒死的。具体情况等你过来自己看吧。地址是…”
“我现在不太方便出去,你来接我一趟,带好枪。”
“把门锁好,等我回来。”
顾清没说发生了什么事,可沈亦白一听要带好枪,立刻就意识到出事了。再加上顾清无缘无故的失踪了大半个晚上,电话里说话也显得有气无力。
这家伙怕是惹上麻烦了。
挂断电话,招手叫来刑子庸,交代他看好现场后,立刻驾车直奔警署。
一路上沈亦白左手握住方向盘,右手就没离开过喇叭,刺耳的汽笛声划破长街,风驰电掣扬尘而去。
原本二十多分钟的车程,沈亦白楞是只开了六分钟。
单手持枪冲进警署大楼,就看到一个黑呼呼的东西趴在地上。
待走近一瞧,竟然是蔡德光双眼闭紧躺在那里。
蹲下身子检查一番,后脑有开放性创口,身上还放着凶器,两个半截砖头。
左边脸上粘着一滩黄了吧唧的胶状物。
人还没死,就是不知道啥时能醒过来。
左右张望一下,确认走廊里没人。
“呸!”
一口粘痰吐在蔡德光鼻梁上。
心里惦记顾清的安危,沈亦白没敢再耽搁,飞一般的冲上三楼,却见房门大开。今早刚刚被顾清整理收拾的井井有条的办公室,如今却是被翻得乱七八糟,桌椅都被掀翻,东西扔的哪哪都是。
沈亦白心里一沉,还是回来晚了。
顾清被掳走了!
肯定是王啸龙那个王八蛋,妈的!
老子现在就是干掉他。
沈亦白转身就准备去找王啸龙的麻烦,可目光却是瞟到窗台上放着的一叠衣服。
衣服折叠的整整齐齐,裤子放在最下边,上衣放在最上边,边缘处还能看到暗褐色干涸的血迹。
这是顾清昨晚换下来的衣服,但沈亦白记得今早起来时,不是放在窗台上的啊。
走过去仔细端瞧,发现那叠衣服上还压着一团黑乎乎的东西。
拿起来一看,竟然是昨晚做实验用的带着头发的死人头皮。
沈亦白只是没有顾清和刑子庸的急智,人其实不笨。
看到这么明显的暗示,忍不住咧嘴一乐,急匆匆的就奔一楼法医室去了。
法医室的门锁还没修好,不过此时却是在门缝里夹了什么东西,让房门能够正常关紧。在光线昏暗的走廊里,不走近瞧,肯本就注意不到。
“咳咳!”
刚想推门而入时,沈亦白灵机一动却是停了下来,贴着门边墙壁侧身而站,食指搭在了扳机上后,重重的咳了两声。
过了几秒钟,房门被打开了一道缝隙。
“老沈?”
顾清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来。
沈亦白彻底放心,应了一声抬脚把门踹开来。
“什么情况?你被…强暴了!”
法医室里的灯光也不必走廊上亮多少,可沈亦白还是看清楚了顾清此时的狼狈模样。
“下午我想着出去转转,结果被王啸龙的人给抓走了,好不容易才逃出来。回到警署跟你通过电话,从窗户里看到有一群人往这边来,我就躲这来了。”
顾清放下手枪,没心情搭理沈亦白的调侃,有气无力的回答道。
“有没有受伤?”
沈亦白紧张的上前查看。
“那倒没有,就是脚底板的血泡磨破了,不过已经处理过了,养两天就好了。”
顾清指着缠满了纱布的双脚给沈亦白看。
“额…挺好挺好,没事就好。”
沈亦白干吞了口吐沫,迟疑了一下后,将顾清扶了起来。
他没敢告诉顾清,署里给法医室是半年发放一次物资。而纱布这种消耗品经常挺不到两三个月就用没了。
于是老张就会把用过的纱布用开水煮一遍晾干后再反复使用,直到下一次新的纱布发下来。
沈亦白清楚的记得,下个月才到发放物资的日子。
那顾清缠脚用的纱布就…
唉!算了算了,稀里糊涂的也挺好。
“去现场看看?”
走出法医室,沈亦白问道。
“嗯。”
顾清点头,他现在已经连说话的力气都快没有了。
不用再赶时间,速度与激情的戏码也终究没再一次上演。
正常的二十分钟车程,身心皆得以放松的顾清感觉体力恢复了许多,至少走路应该不用人搀扶了。
案发现场在一家酒店的二楼。
跟着沈亦白上楼,就看到刑子庸一瘸一拐的迎了过来。
这个家伙怎么也…
顾清目光一扫,就看到刑子庸的右小腿上缠着纱布,表面还有渗透出来的血迹。
“你的腿?”
“顾哥你咋啦?”
刚一照面,二人几乎同时问道。
“你不是留纸条让我和头查这几个洋鬼子嘛,我和头就分开行动,头去查各个旅馆和酒店,我还是用老法子沿路询问。当时心里想着案子,车骑得也快了点,不小心撞电线杆上了。没啥大事,就是小腿上擦掉了一块皮。”
“臭小子,总是毛毛躁躁的。”
沈亦白虽然早就知道缘由,可再一次听完刑子庸的讲述后,还是忍不住训斥了一句。
“没事就好,我这个说来话长,等有机会再聊。先进去看看现场。”
顾清拍着刑子庸肩膀说道。
这次的现场相比和平饭店那次就凌乱的多了。
不大的房间里,摆着三具尸体,随处看见喷溅的血迹。
刚进门口的走廊里躺着一个被刀子捅死的,胸口上一大片血迹,中央位置只露出了刀柄,刀刃尽数插进了心脏。
床边地板上的那个被割断了喉咙,鲜血喷的到处都是,看的顾清都有些触目惊心,直皱眉头。
最后就是床上的一具摆成磕头谢罪姿态的尸体,应该就是亨利。
顾清走到近前蹲下身子查看,果然看到尸体脖颈的位置有一条深紫色的勒痕。
“这名死者后脑有被钝器击打的痕迹,通过比对,伤口与这根铁管相符。同时在铁管一端也发现了血迹和毛发。凶手当时应该是先打晕了死者,然后用死者的皮带勒住死者颈部,再用膝盖抵住死者后背,手臂向后拉扯,从而导致死者窒息而亡。”
有过一面之缘的法医老李,给顾清讲述情况。
“还有没有什么问题,没有的话就把尸体拉回警署了。”
汇报完初步尸检结果后,老李朝沈亦白问道。
沈亦白则是看向了顾清。
见顾清点头,这才摆了摆手。
“啧啧啧,真他妈稀奇。”
看到这幅情景,法医老李啧啧称奇。
沈亦白甩过去一根烟,就不搭理他了。
等人都撤走后,沈亦白看到顾清蹲在房间角落里,就走过去问道。
“发现啥了?”
“找个酒店的人过来。”
顾清没回答,只是头也不抬的吩咐道。
沈亦白撇了撇嘴,出去找人。
虽然三具尸体都已经拉走了,可随处可见的血迹,还是吓得侍应生面色发白,牙关打颤,两腿发软。
“仔细看一下,房间里缺没缺什么东西。”
顾清递给他一根烟后问道。
“看…看不出来…啊…好像…没…没少吧…咳咳…”
侍应生颤抖的手指夹着烟,嘴巴好象金鱼吐泡泡似的,一下接着一下吮吸着烟嘴,未经肺叶过滤的烟雾偏乳白色,一团一团的从他嘴里冒出来。
“别紧张,有我们三个在这里陪着你,有什么好怕的。再仔细看看,好好回忆一下。”
顾清柔声说道,同时伸手拍着他的肩膀,安抚他的情绪。
“好像…好像…是缺了点什么。”
侍应生的情绪慢慢稳定下来,再一次环顾一周后,有些疑惑的自言自语道。
顾清也不催促,就站在一旁安静的等待。
沈亦白看的心里着急,刚要说话却是被顾清瞪了一眼,硬生生的给憋了回去。
“啊我想起来了,穿衣镜!墙角的穿衣镜怎么没了!”
有所发现的侍应生指着刚刚顾清蹲着查看的墙角,大声喊道。
“行了,这没你的事了。”
侍应生离开,沈亦白终于再也憋不住了。
“啥情况啊?搞了半天就问丢了啥东西。咋地,你还准备帮人家找回失物?”
“你来看看这里。”
顾清拉着沈亦白走到墙角,指着地毯上的四个凹痕给他看。
“这不就是穿衣镜的四个腿留下的痕迹吗?有啥稀奇的。”
沈亦白不解。
“你看清楚了,里面有东西。”
听到顾清的话,沈亦白干脆直接跪在地上,眼睛几乎贴着地面去看。
几颗极小极小,透明的、亮晶晶的且形状不规则的小颗粒,正安静的躺在地毯的凹痕里。
“这是什么玩意?”
“镜子的碎片!”
。
第二十章 虎山行
“有没有想到什么?”
顾清老毛病又犯了,朝沈亦白问道。
“这里原本摆着一面穿衣镜,镜面被打碎了,然后又被挪走了,这不是很正常吗。”
沈亦白想了一下后回答道。
顾清在心里叹了一口气,沈亦白就是没有捧哏的天赋,换做邢子庸肯定不会给出如此肤浅的回答。
想到邢子庸,顾清扭头看去,这小子竟然坐在沙发里睡着了,口水顺着嘴角淌了下来。因为受伤缠着纱布的右腿因为疼痛,还在轻微的抖动。
这两天是把他给累坏了!
身体的疲乏还没完全缓过来,加上最佳捧哏不在,顾清也没了说话的心情。
管沈亦白要了根烟,顺势就背靠墙角坐下休息。
“累了也别在这歇着啊,要不我背你下楼吧,回了警署好好睡一觉。”
沈亦白说着就要搀顾清起来。
“别…别碰我,让我安静呆一会。有些事情需要好好想一想。”
顾清摆手拒绝道。
看看赖在地上不起来的顾清,再看看蜷缩在沙发里呼呼大睡的邢子庸,沈亦白无奈的长叹一声,也点起一根烟,在顾清身边坐下。
刚刚死过三个人,遍布血迹一片狼藉的案发现场,被呼噜声和缭绕的烟气侵占。
将这一切看在眼里的沈亦白,竟是荒唐的产生了一种温馨的感觉。
顾清始终低着头不说话,手里的烟却是一根接着一根从未断绝。
老烟民沈亦白都有些受不了了,挥舞着手掌驱散身边的烟气。
“最后一根了,我去前台买一盒。”
沈亦白捏着扁扁的烟盒,站起身来说道。
顾清本想说不用了,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待沈亦白离开,顾清也站了起来。
目光环视一圈,看到邢子庸还在呼呼大睡,呼噜打得震天响。
床头柜上放着一部电话,顾清走过去拿起电话,接通接线员。
顾清报出一个号码,十几秒后电话接通,一个慵懒甜腻的声音传来。
“这么晚了谁呀!”
已经入睡的乔芸不满的问道。
“是我。”
听到是顾清的声音,乔芸还有些晕沉的头脑立刻清醒了过来。
“怎么,想我啦!”
“你现在能调动多少人手?”
顾清没心情跟她废话,直接进入正题。
“那要看是干什么了,虽然青衣社近几年在上都处处受制,但十几二十个人总还是有的。”
“你要我帮忙的事情有眉目了。”
“这么快…呵呵,不愧是让我心动的男人呢。”
乔芸先是一怔,随后吃吃笑道。
“这件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而且我也信不过他们。所以…”
“所以你一个人手都没有是吧。”
“呵呵,男人都是如此的贪心啊,有人家一个还不够吗!”
“半小时后舍山王啸龙宅子门外集合,过时不候。哦对了,最好再带上防身的东西。”
“这么危险的事情你怎么舍得…喂!喂!臭男人竟然挂我电话。”
顾清没再跟乔芸废话,说完正事后直接挂断了电话,任凭另一端的乔芸气急败坏,咬碎银牙。
走廊里响起脚步声,是沈亦白买完烟回来了。
“回警署?”
见顾清已经起来,沈亦白扔给他一盒烟问道。
“老沈,问你个问题。”
顾清接过烟揣进兜里,想了一下后突然问道。
“你说。”
察觉到顾清的语气和神情有些不对劲,沈亦白也变得严肃起来。
“为了破案,你能做出多大的牺牲?”
“额…要看多大的案子。小偷小摸的只能尽力而为。”
“你还抓过小偷?”
“不是跟你说过吗,刚进警署的时候当过一段时间的巡街。”
“哦哦,忘记了。如果是叶小曼的案子呢?”
“你就别卖关子了行不,有话就说,有屁就放。”
沈亦白不多的耐性被消磨光了,大声吼道。
“案子我已经想的差不多了,是时候做个了结了。”
顾清斟酌了一下词语后,一字一顿的说道。
“那还等个屁呢,我这就打电话叫人。对了,去哪抓人?是不是王啸龙那个王八蛋。”
“如果你能保证叫来的人,不会帮着王啸龙把咱们干掉,就叫吧。”
“额…你让我想想,老张应该是信得过的。不过那个家伙对付死人还成,对上活人基本就是送死。老李…他闺女还没嫁人,也不行。”
警署里跟自己关系还不错,且真正能信得过的,除了邢子庸,就是这两个法医了。
沈亦白摊摊手,表示没谁了。
“所以啊,就只有咱们三个了。王啸龙是什么人,你们两个比我清楚。去了以后能不能活着回来,真不太好说。”
邢子庸刚刚就被沈亦白的吼声给吵醒了,一直静静地坐在沙发上,听着两人的谈话。
“顾哥,我去!”
邢子庸走到二人身边,斩钉截铁的说道。
“嘿嘿,不亏是跟着我混出来的,是个爷们!”
沈亦白一拳怼在邢子庸胸口上,笑着夸赞道,言语里满是自豪。
“既然都想清楚了,那就出发吧。”
顾清也不墨迹,一挥手带头向外走去。
邢子庸右腿受伤,开车的活只能是沈亦白担任。
汽车行驶在漆黑的山路上,车里的三个人都没出声,各自想着自己的心事。
此一去生死未卜,三个人没有豪言壮语,没有慷慨激烈,有的只是沉默的坚定和平静的无悔。
即便是法制崩坏的乱世,也依然有人在坚守正义,维护公理。
杀人者偿命!
这就是刻印在每一个人心中的正义和公理。
汽车很快来到王啸龙宅邸大门前。
车灯发出的两道光柱映照出站在门前的身影。
三人下车,那人影也迎了上来。
“站那别动!”
沈亦白早就执枪在手,下车后第一时间就将枪口瞄准了黑影。
“哎呀呀,吓死人家了啦。”
人影却是没有理会沈亦白的警告,径直走到顾清身边,搂住了他的手臂。
竟是个女人,还跟顾清…
看到两人亲昵的举动,沈亦白也傻眼了,连忙放下手枪。
“自己人,过来帮忙的。”
顾清没多解释,将胳膊从乔芸怀里抽出来解释道。
“您就是沈探长吧,总听小清谈起您,果真是英武不凡呢。”
“这位俊俏小哥就是子庸吧,成亲了没有啊,要不要姐姐帮你介绍几个。哎呦,还脸红呢,呵呵呵。”
小清?
说的是顾清吧,啧啧啧。
沈亦白觉得自己明白了,清楚了。
“你是弟妹吧,哎呀顾清也真是的,弟妹来了也不提前说一声,我好开车去车站接你啊。”
“嫂子好!”
“行了行了,办正事呢,庸子去开门。”
眼看三人还有展开架势唠家常的趋势,顾清就觉得头有点疼,连忙没好气的打断道。
把这个女人找来也不知道是对还是错,唉!
邢子庸没穿警服,翻了翻衣兜也没找到趁手的家伙什。
“嫂子您发卡借我用一下。”
“送你了,就当给未来弟妹的见面礼。”
乔芸笑吟吟的取下发卡递了过去。
沈亦白偷眼看着顾清,一脸的羡慕。
这个弟妹大气!
顾清深呼吸…深呼吸…
大门的门锁被打开,沈亦白走上前去一脚踹开,发出的声响立刻惊动了宅邸里的人。
脸颊还未消肿的管家有福带着四名枪手跑了出来,看到顾清和沈亦白,下意识的就停住了脚步。
距离十多米,口齿不清,结结巴巴的喝问道。
“你们…干…干什么?夜闯民宅是犯法的。”
“王啸龙的事发了,本探长这次来就是要将他逮捕归案,无关人等速速离去,否则一律按同谋定罪。”
沈亦白跨步向前,一手持枪,一手亮出证件,高声喝道。
“别…别听他鬼扯…老板发话…擅创私宅都是匪人,只管打死,所有后果老板承担。”
也不知是沈亦白的故技重施没了效果,还是管家有福的话起了作用。
这一次枪手们没有犹豫,将黑洞洞的枪口瞄在几人身上。
“告诉王老板,就说他交代的事情有眉目了。”
顾清这时突然喊道。
听到顾清的话,管家有福有些不知所措,低头思考该如何应对。
“见与不见,你还做不了主,回去问问王老板的意思吧。”
有福吩咐枪手看好四人,若敢擅闯就开枪,然后恨恨的瞪了沈亦白一眼,回屋请示去了。
“妈的,还是修理的轻。”
沈亦白嘟囔着瞪了顾清一眼。
今早要不是顾清制止,那个死看门的说不定能自己打死自己呢。
没让四人久等,几分钟后管家有福走了出来。
“老板让你们进去,不过枪得交出来。”
“你他妈的再说一遍!”
沈亦白举枪骂道。
“姓沈的有本事你就开枪,看看谁先死。”
管家有福这次却是硬气了起来,歪着嘴插着腰,趾高气昂的叫嚣道。
随着有福话音落下,身后房子二楼的几扇窗户被人推开,数条手臂伸出窗外,手里都握着手枪,将枪口指向四人。
“给他。”
这时顾清却是开口说道,同时取出自己的手枪扔了过去。
“给你娘的!”
沈亦白破口大骂,随即抡臂把手枪扔了出去,砸在有福的脸上。
“呵呵,人家身上可没有那种吓人的玩意,要不谁来搜一搜?”
乔芸娇声说道。
“出门太急,忘带枪了。”
邢子庸举起双臂原地转了一圈,证明所言非虚。。
管家有福的惨叫声划破夜空,顾清几人施施然的从他身边走过,几个枪手也不知该不该拦。
“呸!狗东西。”
沈亦白一口黏痰吐出,笔直的落入管家有福大张着发出嚎叫声的嘴里。 。
第二十一章 真相一
“顾老弟真是好胆色!你就不担心王某是小肚鸡肠之辈找你算账?”
王啸龙坐在沙发上,嘴角带着冷笑,目光阴狠的盯着最先走进来的顾清说道,丝毫没有起身相迎的意思。
“受人之托,忠人之事。既然已经答应了与王老板的合作,自然是要有所交代的。”
顾清报以微笑,在王啸龙对面坐下。
沈亦白见王啸龙身后站着两个持枪枪手,二楼的走廊上也有四个。想着己方这边虽然没了枪,可也不能弱了气势,就没坐下,而是像个保镖似得站到了顾清身后。
可是王啸龙身后站着两个人呢,这边只有自己一个总还是差了点意思。便扭头去叫邢子庸过来跟自己一起。
邢子庸是第一次进入这栋房子,也不知是被奢华的陈设装修给震住了,还是怎么滴,傻呆呆的站在门口。
一双眼珠子却是滴溜溜的四处乱转。
“没出息的东西!”
一把将邢子庸拽到身边,沈亦白没好气的低声训斥。
乔芸则是紧挨着顾清坐下,同时对王啸龙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
王啸龙先是目露困惑之色,随后似是想明白了什么,盯着乔芸上下打量。
“你他娘的老东西,信不信老子把你眼珠子抠出来。”
自己弟妹虽然长得漂亮,可也不是让人随便看的啊。
沈亦白粗声喝骂着,就想冲过去揍王啸龙一顿。
“乔姑娘好手段啊,竟是瞒过王某这么多年,佩服佩服!”
可听王啸龙话里的意思,好像是认识弟妹,沈亦白连忙止住了脚步,准备看看情况再决定是否动手给弟妹出头。
乔芸没有理会王啸龙的意思,依偎在顾清身边,低头摆弄指甲。
诺大的会客厅里,一时间谁都不说话,只是用或阴沉或玩味的目光彼此打量。
气氛变得越发古怪起来。
“顾老弟,既然你是想来完成合作的,带上这些人又是什么意思?”
几分钟后,王啸龙率先开口打破沉默。
“王老板不要误会,请听我解释。”
乔芸摆弄了一会自己的指甲后,感到有些无趣,就开始揪扯顾清的衣袖玩。
顾清连忙趁机站起来,指着沈亦白说道。
“我来到上都后,最先认识了沈探长。并被沈探长赏识,邀请参与调查叶小曼一案。所以,若说合作与约定,沈探长当排在第一位。”
然后又指着一脸幽怨的乔芸道。
“在跟王老板你达成合作意向前,我也与乔小姐谈好了约定。既然我与三位都有约定,而且正巧约定的又是同一件事,不如就趁着今晚一起完成。”
“哼!货卖三家,顾老弟好算计啊。”
顾清抬头看了一眼二楼走廊墙壁上挂着的钟表,时间晚上10:25分。
“时间不早了,大家也算熟人,就不客套了,直接进入正题可好。”
顾清看着王啸龙问道。
“请便。”
“跟我一同来的几位都是与此事有关并且完全信得过的。就是不知道王老板这边的几位,是否方便知道此事啊。”
顾清目光扫过几名枪手后说道。
“这个…”
王啸龙一听也有点犯难了。
事关藏宝图的秘密,当然是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可此时顾清那边人更多,自己这边若是把不相干的枪手都赶出去,很容易吃亏啊。
鼻孔里塞着布条,面门上印着手枪形状红印的管家有福进来有一会了。善于察言观色的他,猜到了主子的顾虑,从兜里掏出沈亦白和顾清的手枪,放到王啸龙面前的茶几上。
自己这边两个人两把枪,王啸龙的胆气顿时壮了起来。大手一挥将六名枪手赶了出去。
“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胆敢走出房门一步,格杀勿论!”
王啸龙对六名枪手冷冷的吩咐道。
“知道了老板。”
枪手们退出房间,房门紧紧关闭。
此时的会客厅就是一个与世隔绝的封闭空间,六个人各怀心事,各有目的。
“顾老弟,请吧!”
身为主人的王啸龙示意顾清可以开始了。
顾清有点惧怕乔芸,站起来后就没再坐回去。
抽出一根烟叼在嘴里,在众人的注视下慢慢踱步思考。
“我给大家讲一个故事吧。”
几分钟后,顾清停下脚步朗声说道。
“有一个很漂亮的女孩子叫做叶小曼,她在一家名为极乐宫的夜总会里唱歌,还参演过一部电影,有了不小的名气。按理说像她这个年纪的女孩子,有名有钱衣食无忧,过上了多少人梦寐以求的好日子,应该很幸福才对。可事实却是,她一点幸福的感觉都没有,甚至活得很痛苦。”
“虽然夜总会老板王啸龙表面上对叶小曼很好,可实际却是把她当作笼中雀圈养起来,其目的除了是满足自己因为丧女而无处依着的情感以外,也是打算将其作为一件商品和筹码,待价而沽。”
“顾老弟,即便是故事也不能胡编乱造。你可以质疑王某的为人,但不该怀疑我对小曼的感情,我是真心把她当成亲女儿看待的。”
听到顾清的讲述,王啸龙有些坐不住了,出声打断道。
“王老板别急,作为上都警署的特别顾问,我说的每一句话都代表了警署,所以一定都是有根据有证据的。不过为了保证故事的流畅性,会在后面合适的时候进行解释。”
“叶小曼是个很聪明的女孩子,她其实早在一开始就看透了老板王啸龙的嘴脸,但同时也清楚自己的处境。一个无依无靠的弱女子,想要在上都这样的地方,稍微有些尊严的活下去,也只能忍气吞声。”
“不过好在她还有一个朋友在身边,那是王啸龙派来保护兼监视的保镖红姐。随着相处日久,两个女孩子成为了无话不谈的闺中密友,让始终处于无助之中的叶小曼,得到了一丝慰籍。”
“日子一天天过去,时间来到了大概三四个月前。叶小曼生命中最重要的一个人出现了,那是她的真命天子。两个年轻人爱的如痴如狂,然后就顺理成章的突破了最后一道屏障。”
“叶小曼怀孕了!得知这一消息后,两个人的心态都发生了变化。他们必须为六个月后就要出生的孩子做打算。而且随着肚子一天天变大,两人的秘密恋情终会被王啸龙发现。叶小曼了解王啸龙,知道在他看似和蔼可亲的面孔下,其实藏着一颗自私且残忍的心。等事情暴露,自己和未出生的孩子都会死。于是,两个人开始计划逃离。”
“但是王啸龙在上都的势力太庞大了,只凭两个毫无根基的年轻人是根本逃不出王啸龙的魔爪的。两个人只能焦急且耐心的等待,等待一个合适的时机。”
“功夫不负有心人,这个机会很快就来了。”
“北方在打仗,中原在打仗,南方也在打仗。随着外边战事越发的激烈,上都也不再像以前那么安全了。对危机有着敏锐嗅觉的王啸龙意识到,上都可能要变天了,自己必须要早做打算了。”
“王啸龙无意中得到了一件绝世宝贝,他意识到这件宝贝将成为保证自己荣华富贵的护身符,甚至有可能让他更上一层楼。于是,他联系了两个卖家,富川商会和东度公司。”
“其实王啸龙早就已经内定了富川商会是最终的买主,东度公司不过是他找来提高价码的幌子罢了。具体原因,我想只要稍微了解外界局势的人,都能想明白是为什么,我就不做过多解释了。”
“三方的谈判一开始进行的并不顺利,王啸龙属意的富川商会始终没有给出令他满意的条件。于是乎,一直被他当作亲生女儿来养的叶小曼派上了用场,成为这场交易中的一个筹码。
请各位设身处地的想一下,如果是你,会把自己的亲生女儿当作交易的筹码吗?看着自己的亲生女儿像个交际花一样,周旋在两伙人之间,我想只要是有一点点羞耻心的父亲,都不会这样做吧。所以,什么当作亲生女儿的话,都是他娘的扯淡。”
“或许有人会觉得,不过是一个漂亮的女人罢了,与绝世宝贝相比不值一提,有什么资格成为决定交易的筹码。哼!正常人当然不会,不正常的人可就说不准了。那些人就是一群色之恶鬼,不能以常理揣度。”
“押上了最后一个筹码,富川商会最终给出了令王啸龙满意的条件。东度公司虽然沦为看客,但我猜测王啸龙和富川商会应该会给予一定程度的补偿,最终的结果就是三方皆大欢喜。毕竟是场生意嘛,你好我好大家好,才是真的好。”
“可是他们却没有想过作为筹码的叶小曼是否满意,是否欢喜。”
“我说过,叶小曼是一个极聪明的女孩子,聪明人当然不会任人摆布。于是她决定开始反击,因为她终于等到了合适的时机。”
“叶小曼和她的爱人制定了一份计划,然后分头行动。叶小曼先是找到好朋友保镖红姐,告知其实自己早就猜到了她的真实身份是青衣社的特工。但自己不会向王啸龙告状,拆穿红姐的身份。相反,她还要跟红姐合作,偷出那件绝世宝贝,破坏王啸龙的计划。而作为合作的条件,红姐必须帮助叶小曼和他的爱人离开上都。额…我没说错吧,乔小姐。”
顾清在乔芸面前停下,微笑问道。
第二十二章 真相二
“只要是你说的,就都是对的。”
乔芸目光痴迷的看着顾清答道。
顾清只觉得后颈有些发凉,连忙避开乔芸的视线。
“叶小曼告诉了乔芸那件宝贝的详细情况,双方便立刻确定了合作关系。之后叶小曼被王啸龙派来的人接走,她的爱人也偷偷跟了去,在王啸龙府邸外面躲藏起来,准备接应。”
“最开始一切都进行的很顺利,叶小曼借口身体不适去楼上休息,实际却是潜入书房偷走了保险箱里的宝贝。然后断开电闸,想要趁着黑暗和慌乱逃出去。”
“可惜却是被守在外面的枪手发现,将她逼回了房子里。眼见一时无法逃脱,叶小曼将宝贝藏了起来,自己则是躲进一楼的洗衣间里。”
“等一下,我有个疑问。”
沈亦白这时突然举手提问。
顾清有些意外,不过还是点了点头,示意可以提问。
“说不通啊,如果我是叶小曼,一定会在动手之前就想好退路,怎么就让枪手给堵回来了呢?”
“老沈的问题很好,关于这一点,我有两个猜测。首先,因为交易马上就要完成,已经没有多余时间谋划更安全的方案了,所以叶小曼只能冒险一搏。第二个猜测是,计划中应该有人在外面制造一些混乱,引走后院的枪手,给叶小曼逃离创造机会。可惜却是因为某些原因未能如愿,或者制造出来的混乱,没有达到预想的效果。”
“唉!没有相关的证据,事情的真相到底是怎样,我也无法推测,就只能问两位当事人了。”
顾清摇头叹息道。
沈亦白闻言点了点头,表示认可顾清的猜测。
顾清继续说道。
“事关下半生的荣华富贵,王啸龙也是异常的谨慎。一面吩咐枪手守在房子外面,不准任何人出入。一面仔细搜查每个房间。躲在洗衣间的叶小曼被逼无奈,再一次尝试逃离。她打碎窗户玻璃跳了出去,可还是被抓住了。”
“接下来就是对她进行折磨,逼问宝贝的下落,具体过程就不在这里详述了。最后,叶小曼被管家有福失手害死。”
“叶小曼死后,王啸龙命人将尸体埋在附近的山林之中,同时搜寻宝贝的下落。”
“这一晚发生的所有事情,都被隐藏在暗处,准备接应的那个男人看在眼里。他与乔芸取得联系,代替叶小曼继续进行交易。尾随枪手进入山林,待枪手离开后挖出尸体带到了极乐宫夜总会,并打扮成生前的模样。”
“复仇计划就此开始了!”
“24号晚,他潜入和平饭店3306号房间杀死富川太郎,并让乔芸装扮成叶小曼引起饭店工作人员的注意,制造出叶小曼冤魂复仇的假象。”
“25号晚,也就是两个小时前。又将东度公司的亨利杀害。自此,与叶小曼之死相关的人已经四去其二,只剩王啸龙和管家有福。”
“整个案件的经过大概就是这样了,在座的各位可还有什么疑问?”
一大通长篇大论说下来,顾清也是累的够呛。抽出根烟叼在嘴了狠狠的吸了一口,浑身的疲乏顿时缓解了许多。
会客厅里安静到几乎落针可闻,没有人说话,都在思索回味着刚刚听到的故事。
亦或是真相!
“不愧是知名作家,顾老弟的故事很精彩。”
许久后,王啸龙突然鼓掌赞道。
“针对这个故事,王某到真是有几个疑问想要请教。”
“王老板请讲。”
“第一,那个…”
王啸龙沉吟了一下,似是不知该如何开口。
“叶小曼的爱人是吧,我们称他为布局人。”
顾清猜到了王啸龙沉吟的原因,笑着说道。
“布局人!哼!。”
王啸龙哼了一声,嘴角露出一丝冷笑。
“第一个疑问。又是挖尸体,又是装神弄鬼,搞出这些噱头是为了什么?”
“我最开始猜测,布局人这样做的目的是让你感到恐慌,从而露出破绽。好方便潜入杀死你。”
顾清答道。
“幼稚!王某当初一介白丁来到上都闯荡,几十年刀山火海闯过来,拼下诺大的家业。他不会天真的以为凭借区区冤魂就能唬到王某吧。”
王啸龙不屑道。
“王老板所言极是,我也是刚刚才意识到最初的猜测有误。所以,我又有了一个全新的推断。其实布局人所做的这一切,并不是针对王老板你,而是为了我。”
顾清此言一出,其余几人都露出惊讶之色。
王啸龙更是频频摇头。
“荒谬至极!”
“不对吧,叶小曼死的时候你应该还在津南。富川太郎死的时候,你也才刚下火车几个小时。包括今天的几个洋鬼子在内,这些人跟你无亲无故,死了也与你无关。如果不是咱俩在火车上遇到,又把你带到警署,你根本不会跟这个案子有一点关联啊。”
连不擅分析的沈亦白,都不认可顾清的说法,当即反驳道。
他这人就是这样的性格,只认道理,不论亲疏。
简单来说就是情商比智商还要低。
刑子庸进屋后先是盯着二楼走廊里的钟表发呆,此时则是垂头不语,异常的沉默。
管家有福就是个摆设。
乔芸却还是一脸痴迷的看着顾清。
只要是你说的,就都是对的。
看到乔芸这副模样,顾清忍不住开始怀疑她的身份,进而又疑惑这个女人到底有什么毛病或是阴谋。
花痴能当特工吗!
青衣社的门槛这么低吗!
待所有人都表达过观点后,顾清的目光依次扫过众人面庞,最后停留在王啸龙的身上。
“我会如此说,自然是有根据的。我且问王老板,一个无权无势,无根无靠的年轻人,想要在上都杀死你,成功的可能性有多大?”
“绝无可能。”
听到顾清的话后,王啸龙似有所悟,迟疑了一下后才缓缓答道。
“嗯,我也是这么认为的。连青衣社这样的组织,都不敢轻捋虎须,更何况势单力薄的一个小人物。所以,布局人就必须引入其他的力量,来帮助自己完成复仇计划。”
“我这人记性不太好,有时连自己做过的一些事情都会忘记。在今天早上整理老沈办公室的时候,从床底翻出了一堆旧报纸,其中就有连载过本人拙作的《品报》。当时也是一时兴起,想着翻阅一下过往写过的文章,结果文章没找到,却是看到了本人曾发布过的一条声明。”
“声明大概的意思就是创作灵感枯竭,将要外出采风,文章停更,报以万分歉意云云。声明刊登的时间是本月23号。我给铁路局打去电话查询,因为战事,近期从津南发出的列车不多,且多数还都是驶往战区或临近战区。24号恰好就有一趟由津南开往上都的火车。而上都是其中最稳定安全的城市。”
“通过这份声明,布局人猜测我必然会来到上都,于是就开始了引我入局的谋划。”
“我是个悬疑小说作家,既然是外出采风,必然会对诡异离奇的案件感兴趣。而上都近期,还有比叶小曼离奇死亡,海外商人被冤魂索命更能吸引我的案子吗!所以,布局人搞出的一切,都只是为了将我引入到这场复仇计划中来。”
“命运这种东西是非常奇妙的。我在火车上遇到了老沈,又因为老沈而接触到了叶小曼的案子。布局人的布置虽然没起到什么作用,我却是已经如他所愿入局。”
“但仅凭我一个人还是不够。所以我推测,布局人让乔芸假扮叶小曼出现在和平饭店,也是有另目的。”
“他知道乔芸的真实身份,自然也清楚乔芸并不信任自己。若是由他提出双方联手,一起对付王老板,乔芸多半会拒绝。所以他做了一次非常巧妙的安排。”
“乔小姐还记得下午见面时,我问过的那个问题吧。你是如何知晓我的身份的?当时你没有回答我。我猜应该是布局人向你透露的吧。”
顾清突然朝乔芸问道。
“呵呵,你既然都已经猜到了,为何还要多此一问呢。”
乔芸掩嘴笑道。
“乔小姐有没有想过,他为什么要将我的身份透露给你呢?”
“因为…因为他料到我会寻求你的帮助,而若是由你提出一起对付王啸龙,我不会拒绝!”
“正确!”
顾清打了个响指赞道。
“可是,他凭什么认定我一定会同意呢?接到你的电话时,我也是犹豫了好久,才决定过来的。”
乔芸蹙起弯弯的绣眉疑惑道。
“因为叶小曼!”
“小曼?”
乔芸低声呢喃了几句后,立即恍然大悟。
自己和叶小曼是亲密无间的闺中密友,自己的喜好,叶小曼自然十分清楚。
“原来是这样,我懂了!”
“喂你俩说啥呢,能不能说清楚,什么玩意就懂了。到底是因为啥啊?”
沈亦白被二人的对话搞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今晚自己脑筋出奇的灵光,顾清先前说的那些都能听懂。
还以为是最近受到顾清的熏陶,智商有了长足的进步,正沾沾自喜呢,结果两人又在这里云山雾绕的说一些听不懂的话,这让沈亦白如何能忍,立即就不满的吼了出来。
第二十三章 真相三
“小曼知道我是顾清的书迷。所以,布局人应该也从小曼那里知道了这点并加以利用。真是好算计啊!”
解释过后,乔芸忍不住长叹了一声。
“可惜,他还是算漏了一点。乔小姐是只身前来,并没有带来青衣社的其他人手。”
“这件宝物…牵扯太大,我不敢轻信任何人。”
乔芸还不知道顾清已经从王啸龙这里知道了宝物的情况,顾清也没有点破,转头看向王啸龙。
“王老板对我的这个回答满意吗?”
“有些道理!”
王啸龙沉吟片刻后点头道。
“第二个问题,布局人到底是谁?”
“呵呵,王老板太过心急了,按照我写小说的习惯,幕后黑手的真实身份都是要在最后一刻才能揭晓的,现在说出来就没意思了。”
“顾老弟!现在可不是在写小说。事关王某的身家性命,可不能儿戏啊!”
王啸龙身体前倾,拿起茶几上的一把手枪在手中把玩。
“不急不急,该说的时候,我自然会说。不知王老板可还有疑问?”
王啸龙带有威胁意味的言语和动作,却是没被顾清放在心上。
只要藏宝图还没找到,自己的安全就有绝对的保证。
“既然顾老弟坚持,王某也不好强人所难。不过第三个问题,希望顾老弟能够如实告知。”
“王老板请讲。”
“藏宝图到底藏在哪里?”
乔芸听到王啸龙直接说出藏宝图三个字,眉头皱起,目光也变得警惕起来,悄悄的打量起众人的表情。
顾清神色如常,似乎早就知道。
这个家伙不愧是让我心动的男人,就知道什么都瞒不过他。
乔芸在心里暗自嘀咕,脸蛋上也浮起了一层红云。
沈亦白则是满脸不屑。
“什么狗屁藏宝图,老子见过的江湖骗子几乎人手一套,有什么稀罕。”
邢子庸还是低着头一言不发的样子,就好像正在发生的一切都与他无关。
乔芸心头疑云窦起,忍不住多看了他两眼。
王啸龙还在把玩着手枪,目光却始终定在顾清身上。
“借纸笔一用。”
顾清早就料到王啸龙会问出这个问题,毕竟宝物的下落才是他最关心、最在意的。
管家有福不知顾清为何会提出这个要求,连忙看向自家主子。
见王啸龙点头,才连忙去二楼书房取来纸笔。
结果却是一张宣纸和一支毛笔。
毛笔顾清用不惯,不过反正不是用来写字的,也就将就了。
执笔在手,歪歪斜斜的在宣纸上画出了一个怪异的图形。
“诸位请看,这是法医尸检时,在叶小曼身上发现的。经判断,是叶小曼临死前,用指甲在皮肤上划刻出来的。”
顾清所画图形,正是法医老张在叶小曼大腿根部内侧的位置发现的。出于某种原因,顾清并没有详细说明图形刻画的具体位置。
沈亦白是看过这个图形的,撇了撇嘴,仰起下巴。
显示出一副老子早就看过的孤傲模样。
王啸龙和乔芸却是第一次看到,都忍不住站起身来,走到近前仔细打量。
毕竟有可能关系到藏宝图的下落,容不得两人不慎重对待。
查看了半晌,两人的神情越发的古怪与疑惑。
“这画的到底是什么?”
乔芸率先忍不住出声问道。
王啸龙也看向顾清,双眼微眯,里面涌动着危险的光芒。
藏宝图事关重大,一旦找到,这些人都不能活着离开这里。
“刚看到这个图形时,我们也有过猜测,以为是叶小曼在暗示凶手的身份。可今早前来拜会王老板时,终于被我发现了这个图形代表的真正含义。”
“其实我们之前都想多了,这个图形不是暗指,也不是谐音,它就是代表了本身最基本的意思——指向。”
“指向!什么意思?”
参与过猜测的沈亦白挪动着壮硕的身躯,挤开乔芸和王啸龙,凑了过来盯着图形问道。
“叶小曼画的就是箭头啊,箭头指着的方向,就是藏宝图的位置。”
顾清解释。
“啊!”
沈亦白连忙顺着箭头指着的方向看去,却只看到了沙发。
“藏在了沙发底下!还是里面?”
沈亦白开始发散思维猜测。
顾清习以为常的拍了拍沈亦白的肩膀,示意他别费劲了,听自己说。
“想要看懂这个图形,首先要搞清楚两点。”
顾清抬高拿着宣纸的手臂,另一只手指着图形,吸引住了所有人的目光和注意力。
同时微不可查的朝身侧瞟了一眼,看到有身影一闪而过。
算你小子机灵,不枉费我浪费许多的力气与口水。
“首先,要考虑到叶小曼画出这个图形时的姿势。”
顾清现在首要任务就是拖延时间,所以即便不想提,却也是不能不提了。
他将宣纸贴在自己大腿根部,调整了几下后说道。
“图形就是以这个角度,刻画在这个位置。”
乔芸面色羞红,想看又有点不好意思,最后只能微微侧头,用眼角的余光偷瞧。
王啸龙和沈亦白却是不管那么多,都弯下腰来歪着头凑近仔细观察。
被两个老男人盯着自己的敏感部位,顾清也不太得劲,连忙又把宣纸抬了起来。
“大家看一下,若是自己在身体的这个部位画出箭头,正确的指向应该是这样。”
顾清将宣纸上下颠倒,由五根线条构成的双箭头图形,斜斜的指向了棚顶。
“哦!我知道,叶小曼是把东西&nbp;藏在了棚顶。”
沈亦白恍然大悟。
“不可能。”
王啸龙却是大摇其头,立刻予以否认。
“你们也看到了,我这间房子的棚顶距离地面有多高,不借助梯子根本就不可能在上面藏东西。而且梯子只有后院的仓库里有,屋子里是没有的。”
“也许是从楼上的窗户爬上去,藏到瓦片底下了呢。”
“除非小曼会飞。”
“你搞清楚自己的身份,到底是你会破案,还是我会破案。”
“至少我不会胡说八道。”
“你信不信我崩了你先。”
“你的枪现在在我手里。”
“好啦二位先不要吵了,我刚刚说过了,必须同时搞清楚两点,才能够明白这个图形的意思。请稍安勿躁,听我讲解第二点。”
顾清打断二人的争吵,将话题拉回到正轨。
众人的目光这才重新转回到顾清身上。
“暂且认定,叶小曼画出的图形是指明方向的箭头。那么又有新的问题出现了。为什么她要画两个串联的箭头呢?”
“额…我猜是代表楼层。一个箭头代表一楼,两个箭头就代表二楼。会客厅的棚顶虽然很高,但二楼就低很多了。人只需要站在高一些的椅子上或者桌子上,就能在棚顶藏东西了。”
沈亦白不知为何,今晚的状态尤其神勇,思路异常的清晰。
一番有理有据的分析,竟是连王啸龙都忍不住连连点头。
顾清一时也呆住了。
要不是自己早就猜到了最终答案,说不定还真有可能被沈亦白给说服了。
怔了片刻,顾清晃了晃头,甩掉脑袋里面被强行灌入的乱七八糟的东西。
“诸位想一下,这个双箭头图形,平时有没有见过呢?就是身边很熟悉的东西。”
听到顾清的话,几人都垂目露出思索之色。
顾清透过人缝朝外瞄了一眼,嘴角露出一丝笑意。
“我想到了!”
短暂的思考过后,沈亦白率先抬起头来,神情激动的大喊道。
“表!表!是表!”
“什么表?”
乔芸和王啸龙疑惑的看向他。
“表!表啊!”
沈亦白举起右臂,指着手腕上带着的手表吼道。
“这…也不像啊。”
乔芸翻了个白眼道。
“我这不像,但是…但是火车站的像…钟塔,钟塔啊!那上面的表针…”
见乔芸和王啸龙还是一脸不解的表情,给沈亦白急的是抓耳挠腮,正寻思该怎么给两个笨蛋解释。
目光却是看到了二楼走廊墙壁上挂着的钟表。
“看那!看到了吗?”
几人顺着沈亦白手指的方向,看到了钟表的表盘,还有时针和分针。
这种挂钟的指针前端带有一个三角形的箭头,即使在稍远的距离时,也可以清晰的看清楚时间。
会客厅里的空气顿时一滞,王啸龙和乔芸的呼吸都变得粗重了几分。
现在时间是晚上1038。
硕大的表盘上,时针和分针之间有很小的角度。
此时恰好秒针走完了完整的一圈,分针顶端的箭头,一丝不苟的履行着自己的工作,前进了一个小格。
最粗和最长的两根指针之间的夹角更小了。
再过几分钟,两根指针就将重合在一起。
跟顾清画出来的图形一模一样。
被串联起来的双箭头。
图形!
指向!
全都对上了。
几人在心中计算了一下,当两根指针重合时的时间,指向的方向。
然后顺着方向看去,悬挂在会客厅西墙上,一副巨大的王啸龙本人画像映入众人眼帘。
“庸子你在那干吗?”
沈亦白突然诧异的喊道。
几人这才注意到,硕大画像下方,正有一个人站在两个摞叠起来的椅子上,伸出手臂在画框下沿的背面取出来什么东西。
。
第二十四章 真相四
“小子!我劝你最好还是把东西乖乖的交出来。”
王啸龙最先反应过来,举起手枪瞄准邢子庸,厉声威胁道。
终于找到了!
叶小曼这个贱人,竟然把藏宝图藏在了自己画像的后面。
可随即脑海里又蹦出来一个疑问。
叶小曼是什么时候,怎么藏到哪里去的呢?
一旁的顾清将王啸龙的表情变化看在眼里,似乎是猜到了他的想法。
“王老板还记得叶小曼是怎么从洗衣间跑出去的吗?”
被顾清这么一提醒,王啸龙只是稍加思索就想明白了。
叶小曼打碎了洗衣间的窗户玻璃逃到后院,那她是用什么打破的玻璃。
仔细回想了一下,当时洗衣间里好像的确有两个椅子。
但是因为王啸龙本人从不进厨房和洗衣间,所以对椅子出现洗衣间里是否正常,并没有什么概念,所以当时也就没多想。
“小贱人!”
想到这里,王啸龙不由得恨恨的骂了一句。
这是顾清感觉肩膀被人撞了一下,扭头去看,沈亦白正一脸坏笑的朝自己竖大拇指。
顾清没搞懂沈亦白是什么意思,无辜的眨了眨眼睛。
“高啊!庸子是你安排的吧。”
沈亦白压低了声音问道。
明白过来的顾清翻了一下白眼,知道这家伙是误会了,他竟然还没搞清楚状况。
刚才的一通分析很犀利啊,顾清都差一点信了,这阵怎么又开始犯浑了呢,难道是回光返照?
乔芸看看邢子庸,再看看顾清,脸上露出恍然之色,可随后看着顾清的眼神越发的迷离。
这就是我欣赏的男人啊!
在王啸龙枪口的威胁下,邢子庸却没有半分惧怕,慢条斯理的从椅子上爬下来,因为右腿受伤,落地时还趔趄了一下,差点没站稳。
“把藏宝图给我,我可以保证不杀你。”
王啸龙眯着眼睛说道。
邢子庸却好像没听到似得,左手拿着从画框背面取出来的纸袋,右手伸进裤兜里,掏出来一个打火机。
沈亦白看着打火机有点眼熟,连忙去摸自己的裤子口袋,香烟还在,打火机却是没了。
“这臭小子,连我的东西都敢偷。”
将摞在上面的椅子拿下来,邢子庸一屁股坐下去,舒坦的长出了一口气。
“这两天的确是累坏了,头,赏根烟抽呗。”
邢子庸朝着沈亦白咧嘴一笑后喊道。
“抽个屁!”
沈亦白嘴里骂骂咧咧,可还是取出烟盒,朝邢子庸走了过去。
“沈探长是真不把我王某人放在眼里啊,你就那么有把握,我不会开枪杀了你!”
王啸龙突然把枪口转向沈亦白,同时拇指搬开了击发器。
“艹!你试试!来你试试!”
沈亦白是什么人,吃软不吃硬得主,怎么会被王啸龙给唬住。
“那就再见吧!”
王啸龙也不是虚张声势,见沈亦白伸着脖子把脑袋凑到枪口上,狞笑着就要扣动扳机。
也好,拿他杀鸡儆猴。
顾清见状不好连忙拦在二人中间,一只手抵住沈亦白胸口,一只手将枪口轻轻推开。
“二位先消消气,事情还没说清楚,没必要大动干戈。”
可王啸龙却是顺势将枪口瞄准了顾清的脑门,冷笑道。
“顾老弟,藏宝图已经找到了,你觉得在我王某人的眼里,你现在又算个什么东西呢!”
“王老板不愧是做大买卖的,过河拆桥的本事当属一流。”
顾清也没怕,笑着退后一步说道。
一直站在顾清身后的乔芸,左臂环抱胸前,右手则是一直在抚摸着别在胸口上的圆形胸针。
乔芸的确没带手枪,可这枚胸针里却是暗含机关,表面的圆形宝石其实是中空的,只需要手指用力按下,就会弹射出见血封喉的毒针。
只要发觉王啸龙有开枪的迹象,乔芸就会毫不犹豫按下机关。
啪嗒!啪嗒!
富有节奏的声音响起,让剑拔弩张的气愤有所缓解。
众人训着声音看去,就见邢子庸一下一下的拨弄着打火机滚轮,桔黄色的火苗忽隐忽现。
装着藏宝图的纸袋,此时就悬在火苗上方。
只需火苗再高一点点,或者纸袋再降下一点点,立刻就会盛开出一朵短暂却绚丽的花火。
王啸龙的心一下子就提到了嗓子眼。
“小兄弟没冲动,有话慢慢说,有什么条件和要求都是可以谈的。你先把东西放下。”
“他 妈 的贱种!”
沈亦白骂了一句,拿着烟盒就朝邢子庸走去。
“姓沈的你给我站住!”
王啸龙怎么可能让两人汇合在一起,立刻又抬起枪口指向沈亦白。
“老子想干什么就干什么,有本事你开枪打老子啊。”
沈亦白吼道。
“你 他 妈的以为我不敢。”
王啸龙也怒了,自己已经多少年没被人当面如此挑衅了。
啪嗒!啪嗒!
邢子庸冷冷的看着他,继续拨弄着打火机。
“操 他 妈 的!都他 妈 逼 老子,那就谁也别想好过,都 他 妈死吧!有福,干死他们。”
王啸龙毕竟是一代枭雄,养尊处优多年渐渐收敛起来的戾气,在这一刻终于是爆发了出来。
“好啊,上都市堂堂一代大亨,跟我们几个无名小卒一起同归于尽,怎么算这笔买卖都是赚啊。”
邢子庸突然说话,声音沙哑的就像生锈的铁片在摩擦。
捏着纸袋一角的手落了下去。
火苗接触到纸袋,巨大的热量传递过去,纸袋的一角顿时熏黑,一抹幽兰色的火光燃起。
“说出你的条件,只要不是要我的命,我都可以满足。”
前一瞬还满面狰狞,叫嚣着大不了一起死的王啸龙,下一瞬却立刻恢复了老谋深选的冷静模样。
两种极端情绪之间的转换如此的迅速、自然,看的顾清都忍不住要鼓掌叫好了。
“放他们走,剩下的事情与他们无关,咱俩好好谈。”
邢子庸将纸袋上燃起的火苗吹灭后说道。
“不行!至少现在不行。必须让我亲自查验里面是否真的有藏宝图才行。否则谁都不准离开。”
王啸龙毫不犹豫的否决道。
“那就没办法了。”
邢子庸叹了口气,再一次将纸袋凑向火苗。
王啸龙突然前冲两步大喊。
“不要!”
“庸子小心。”
沈亦白的喊声几乎是同时响起,接着合身朝管家有福扑了过去。
砰!
枪声响起,邢子庸身形晃了晃,肩膀上出现了一个血洞,鲜血瞬间涌出,浸透了胸口衣襟。
“老子弄死你!”
沈亦白将躲在王潇龙身后打黑枪的有福扑倒,趁势一拳结结实实的砸在他的面门上。
砰!
又是一声枪响,这次是王啸龙开的枪,邢子庸身形再次一晃,肚子上也多出了一个血洞。
“枪法太差了,要是沈头的话,第一枪的时候我就死了。”
邢子庸嘴里已经开始涌出血沫,身体也虚弱的靠在椅背上,可拿着打火机和纸袋的手却依旧稳定。
纸袋上再次燃起幽兰色的火苗。
王啸龙举枪就要再射,这一次他有信心打中这个该死的家伙的脑袋。
可随即感到脖子一麻,似乎被蜜蜂蛰了一下。
“老板!老板!”
大门外传来枪手的询问声。
刚刚的两声枪响惊动了他们,但是没有王啸龙的命令,他们也不敢贸然冲进来。
王啸龙伸手去摸脖子,可手臂抬到一半时就没了力气,软踏踏的垂了下去。
然后身子一歪,倒在了地板上。
乔芸不知何时已经将胸针拿在手里,站在顾清身边,脸上带着冷笑。
“汉 奸 卖国贼都没有好下场!”
“我…我要是死了,你们都…都活不了…”
躺倒在地上一动不能动的王啸龙,断断续续的说道。
“嗬嗬!嗬嗬嗬!嗬嗬嗬嗬…”
邢子庸嘴里发出嘶哑的让人毛骨悚然的怪声,也不知是哭还是笑。
“小曼…我给你报仇了…原…原谅我…好不好…”
邢子庸痴痴地看着门口方向呢喃道,似乎那里站着一个其他人都看不到的身影。
乔芸脸色有些发白,双手抓住顾清的胳膊,躲在他的身后。
沈亦白这边已经处理完毕,管家有福满脸是血的躺在地板上,身体一抽一抽的,半死不活的样子。
“臭小子,这次你要是死不了,就等着挨揍吧。”
沈亦白攥紧手里的烟盒,朝邢子庸走去。
“头!你…别过来。我没脸见你。”
“说什么你娘的屁话。”
“外面的枪手马上就要进来了,再不走今天就都要死在这了。”
“要走一起走,要死一起死。”
“顾哥怎么办?乔芸怎么办?”
沈亦白一愣,是啊,自己是死是活都是自己的选择,可不能连累顾清和那个叫什么…乔芸的娘们的啊。
沈亦白就是再迟钝,此刻也都已经搞明白乔芸的身份了。
对她的观感立刻降低了许多。
可毕竟帮了忙,也不好再甩脸子给人家看。
“你俩先走,我带着庸子随后跟上。”
沈亦白朝顾清说道。
“姓沈的!你再敢往前走一步,所有人就一起死。”
谁知邢子庸突然变了脸色,从裤裆里掏出两个手雷握在手里,恶狠狠的破口骂道。
“你他娘的…”
“滚!知不知道老子这些年跟在你身边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委屈!眼睁睁看着其他组吃香的喝辣的,可是你呢。除了查案就是查案,每个月那么点薪水连顿肉都不舍得吃,跟了你姓沈的,老子真是到了八辈子血霉。滚!赶紧在老子面前滚出去,老子这辈子、下辈子、下下辈子都不想再看到你!滚啊!”
邢子庸声嘶力竭、破口大骂。
沈亦白面红耳赤的呆立当场,手足无措。
一包香烟翻转着飞了过来,邢子庸伸手去接却抓了个空。
费力的弯腰,捡起掉落在脚边的烟盒,抽出一根叼在嘴里,点燃后抽了一口。
“咳咳…咳咳咳…真他妈难抽!不过还是谢了。”
邢子庸朝顾清投去感激的眼神。
。
第二十五章 释疑
“去二楼找个窗户边守着,找到机会就跳下去。”
虽然嘴上说着难抽,可邢子庸还是一口接一口的猛抽着,烟雾缭绕中,他的脸孔显得有些模糊而神秘。
“一路…走好!”
顾清点了点头,郑重跟邢子庸道别。
被烧坏了一角的纸袋飞向乔芸。
“小曼和你的交易完成,别忘了你答应过的条件。”
“可…”
乔芸刚想说叶小曼已经死了,却是被顾清拉住胳膊朝楼梯走去。
“走了。”
经过沈亦白身边时,顾清推了他一把。
“庸子他…”
“这是他自己的选择。”
看着三人身影消失在楼梯拐角,邢子庸扔掉将要燃尽的烟蒂,又重新续上一根。
他发现自己突然有点喜欢烟雾在肺叶里翻腾时,带来的那种刺激感。
那是活着的感觉。
可自己必然是要死的,这是一早就计划好的。
不然她们母子两个在那边受欺负了怎么办,总要有一个男人给她们撑腰。
在这边,自己没能尽到责任,就只能到了那边补偿给她们了。
大门打开,枪手们冲了进来。
看到了躺在地上不知死活的王啸龙和管家有福。
六个黑洞洞散发着杀气的枪口瞄准了邢子庸。
叮当两声在地板上响起。
枪手们低头看去,看到两个形式扳机的东西还在地板上跳跃。
“嘿嘿!也不知道洋鬼子的这玩意威力如何。”
几秒钟后,两枚从东度公司的人身上顺来的手雷爆炸了。
巨响自一楼传来,虽然隔着一段距离,还有房门和地面的阻挡,站在窗口的三人仍被震的双耳轰鸣。
这就是邢子庸说的机会!
守在后院的枪手被爆炸声吸引到了一楼,三人顾不得许多,从窗口跳了下去,然后玩命似得朝栅栏围墙跑去。
翻过栅栏,三人又在漆黑山林中狂奔了半个多小时,这才找了一处隐蔽的地方歇息。
乔芸早就累的不行了,一路上都是顾清架着她才勉强坚持到这里。
此时精神放松,整个人立刻瘫软如泥的躺在地上一动也不动了,只有高耸的胸膛不停地起伏,喉间发出粗重的喘息声。
顾清的情况也好不到那里去,不过强迫症和轻微洁癖,还是驱使着他想找个相对干净干燥点的地方休息。
还没等他找到合适的地方,衣领却是被一只大手抓住,顾清抬头,一个拳头在眼前不停地放大。
嘭!
拳头与脸颊相撞竟是发出清晰可闻的闷响,顾清脑袋里面像是开了水路道场一般,各种噪音轰鸣响成一片,嘴巴里面有带着甜腥味的暖流涌出来,又顺着嘴角留下。
沈亦白最后一刻强行改变了拳头击打的位置,放过了顾清脆弱的鼻梁。
“你知道的!你早就知道的对不对!”
“为什么不拦着他,为什么明知道他是去送死,还不拦着他!”
“我看错你了,你就是个冷血的怪物,顾清,你不是人!”
“呜呜…呜呜…”
“庸子死了!他怎么就死了!”
“都怪你!都怪你!”
吼道最后,沈亦白已经泣不成声,他松开了顾清,蹲下去将头深深的埋在双膝之间,双手不停地拍打着脑袋。
顾清踉跄着站稳了身体,揉了揉又肿又烫的脸颊,擦掉嘴角的血迹,走到沈亦白身边,与其并肩蹲下。
乔芸侧过头来,看着两个大男人,一个失声痛哭,一个嘴角带血脸颊红肿。她想要说些什么,可张了张嘴,却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算了,男人之间的事,让他们自己解决吧。
哭了大概十多分钟,沈亦白已经感觉不到下半身的存在了,身体失衡,一屁股坐倒在枯枝败叶上。
顾清也坐了下来,递过来一根烟。
犹豫了一下,沈亦白还是接叼在嘴里。
二人并排而坐,都不说话,只是看着头顶的一小块星空发呆。
“不想解释一下吗?”
许久后,沈亦白用干涩的声音问道。
“其实你心里都清楚,为啥还要问我呢。”
顾清的声音也好听不到那里去。
虽是这么说,喷出一口烟后却还是解释道。
“娘俩都死了,留他一个人在世上也是受罪。现在大仇得报,一家团聚,挺好。”
“你是什么时候发现庸子就是布局人的?”
沉默了一会,沈亦白又问道。
“下午你和庸子睡着后,我和乔小姐见面时知道的。当时我问乔小姐…”
“叫我小云。”
“我问小云是如何知道我的身份,她没有回答。没有回答,就已经是最好的回答了。”
“还记得夜总会的化妆间里,地板上的痕迹都被擦掉的事情吧。咱们最初怀疑是叶小曼的熟人,担心通过脚印暴露身份,才清理了现场。当时还是陷入了思维误区啊,其实人家就在咱俩眼前晃悠呢。”
“再结合小云所说,我就将怀疑目标锁定在了你和庸子身上。又仔细分析过后,你的嫌疑被排除。当所有可能都被排除后,无论多不可能,剩下的就是唯一的可能。”
顾清这句说的有点绕嘴,可沈亦白还是听懂了。
闷头抽了一会烟,突然抬头说道。
“有一个漏洞。”
“你是指富川太郎的死亡时间对吧。”
“咱们是一点多到的和平饭店,你当时检查尸体亲口说死亡时间不超过四个小时。也就是号晚上九点到号凌晨一点之间。这段时间庸子一直是和咱们俩待在一起的,他没有作案时间。”
“还记得富川太郎尸体下面铺着的被子吗?”
沈亦白皱着眉头回忆了一下,却是完全没有印象了,于是摇了摇头。
“被子铺在尸体身下,中间区域平坦,四角及边缘却是呈堆叠状。还有被子、被单和床垫都湿透了,地板上也有大片的水迹。今早给铁路局去过电话后,我还给和平饭店也打了一通电话。让他们检查了一下冰库。像这种高档饭店,都会有专门储存冰块的地下库房。检查的结果是,冰窟里的确少了很多冰块。”
“我现在脑子很乱,别整那些拐弯抹角的,直接说结果。”
沈亦白没好气的嘟囔道。
“庸子杀死富川太郎后,将冰块挨着尸体码放,然后再用被子包裹住冰块。冰块能够延缓尸僵以及尸斑出现的时间,而被子能够延缓冰块融化的时间。冰块九点左右全部融化,融化的水渗透了被子床单,并流到了地板上。包裹冰块的被子也呈现出现场看到时的那种奇怪状态。”
“我当初对死亡时间的判断是错误的。富川太郎真正的死亡时间应该是在五点半到七点之间,从和平饭店到火车站开车只需要半个小时,咱俩在车站见到庸子时是分,一个多小时,足够他杀人和布置现场了。所以,漏洞并不存在!”
气氛一次陷入沉默,香烟前端的红色光点,随着每一次的抽吸,发出明暗不定的光晕,映照出沈亦白痛苦的面孔。
他想要继续找出漏洞,以此减轻刑子庸身上的嫌疑。
可是…
“还记得那几个洋人的房间里,我让你看过的镜子碎片吗?”
黑暗中,沈亦白瞥了顾清一眼,没作答复。
“庸子只有一个人,即便是在出其不意的情况下,想杀死三个洋人也没那么容易。杀死了前两人后,庸子和亨利应该发生过搏斗,期间墙角的穿衣镜被打碎。杀死亨利后,庸子为什么要费时费力的将碎片打扫干净,还把穿衣镜挪走藏起来呢。”
“妈的!他的腿伤根本不是摔得。臭小子连我都敢骗。别让我再见着他,否则…唉!”
穿衣镜破碎时划伤了刑子庸的腿,镜子碎片上沾染了他的血迹。因此,他才会费时费力的将镜子碎片清理干净,再挪走穿衣镜,避免暴露。
然后谎称是骑车时不小心摔得。
整个案件中所有疑点,都有了合理的解释。
“他娘的,别打扰老子,老子困了,要睡觉!”
沈亦白骂骂咧咧的躺了下去,几秒钟后就开始鼾声大作。
顾清背靠大树,一根烟还未抽完,头也慢慢的歪到了一边。
两天的时间内,发生了那么多的事情,痛失好友,大喜大悲,两个人都累坏了。
寂静的山林里,有虫鸣、有鸟啼、有鼾声,还有乔芸发出的一声叹息。
天亮后,三人走出山林,四处观望查看,发现竟然还是在王啸龙宅邸的附近。
站在一处稍高些的土丘上,还能看到房子里进进出出的警员。
“你…接下来要去哪?”
沈亦白朝顾清问道。
“这里已经没我的事了。准备去洗个澡,换身干净衣服,再吃一顿大餐。对了,庸子的事你准备怎么处理?”
顾清想了一下后问道。
“还能怎么处理,犯错就要认。那狗东西敢做,老子就敢判他。”
沈亦白瞪着眼睛吼道。
人生地不熟的顾清,最终还是被乔芸的眼神和恳求攻陷,随着她一起回到市区。
如他所愿,洗了个澡,换了身干净的衣服,又和乔芸一起吃了顿丰盛的午餐。
下午回到乔芸的一处秘密住所,美美的睡了一觉。
当然,两人是分屋睡得。
乔芸的确是非常崇拜痴迷顾清,但还没达到以身相许的程度。
而且顾清也不是随便的人,同时对乔芸还是怀有一定的戒心。
下午三点,二人被电话铃声吵醒。
浑身虚弱发力的顾清,揉着惺忪的睡眼走出房间,乔芸刚好挂断电话。
“沈探长说事情已经办好了,他准备将邢子庸和小曼葬在一起,问你去不去。”
顾清有些恍惚,昏沉的脑袋里面各种犹如梦境一般的画面闪过。
王啸龙宅邸附近的山林里,之前掩埋过叶小曼尸体的土坑,现在已经被沈亦白扩宽加深了许多。
足够一家三口安心的居住了。
树林中有脚步声响起。
“修房子怎么也不叫我一声。” 。
第二十六章 梦幻泡影 亦幻亦空
换了一身崭新洋装的顾清走过来不满的抱怨道。
跟在他身后的乔芸,一身黑色装束,手里还捧着一束黄白相间的菊花。
沈亦白已经知道二人的关系并不是之前自己想的那样,所以对乔芸的观感下降了许多。
这个女人太神秘了,让人看不透。
可此时见二人联袂而至,一副金童玉女的模样,心里又有点期待两人之间发生点什么。
反正顾清猴精得很,估计不会吃亏。
“就你那小体格,来了能干什么,还不是要靠我。拉我上去。”
从土坑里出来,将铁锹插在身旁的土里,看了一眼时间。
“怎么还没到。”
顾清目光环视了一圈,没见到棺材之类的东西,想了一下后问道。
“不会是老张和老李吧?”
“老张就是个死脑筋,说什么程序没走完,尸体不能拉走。让我先布置,等完事了他和老李亲自送庸子一家过来入住。”
整个上都警署,跟沈亦白和邢子庸关系还不错的,也就是那两位法医了。
正说着话,三人就听到有吆喝声传来。
循着声音看去,树影之间能看到一群人扛着一具硕大的棺木,一步一吆喝的朝上攀爬。
“想不到啊,你们两个家伙这么大手笔,这幅棺材要不少钱吧。老李你是不是把你家闺女的嫁妆给偷出来了。”
棺材抬到近前,沈亦白围着转了一圈后,拍着法医老李的肩膀揶揄道。
“滚蛋!老子哪有那么多钱,棺材钱是老张出的,这个才是我花的钱。”
老李将手里捧着的灵牌塞进沈亦白怀里。
“邢子庸、叶小曼、刑宝宝之仙府宝地…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
“你懂个屁!这叫白话,现在文化人圈子里最流行的。”
沈亦白被老李嚣张的气势给唬住了,扭头去看顾清。
见顾清笑着点头,也就信了几分。
法医老张指挥着苦力将棺木下入坑底,正想让他们顺便把挖出来的土填埋回去,却被沈亦白制止了。
“我兄弟一家住新房子,房顶当然的我这个当哥哥的亲自来。”
然后又朝几个苦力说道。
“哥几个辛苦了,找这位张警官结工钱,就可以下山回家了。”
“合着你是一毛钱没出啊。”
老张一边掏钱一边嘟囔道。
“这话说得,我不是没钱吗。”
沈亦白理直气壮的反驳道。
邢氏仙府很快就弄好了,按照沈亦白的意思,灵牌直接放在棺材盖上一起埋了,坟包也不起了,直接夷为平地。
这样清净,没人打扰,挺好!
没有纸钱,没有香烛。
鞠躬过后,新宅入住仪式圆满完成。
老张和老李打了声招呼率先离开,法医室里还有好几具残缺的尸体等着他俩回去拼装呢。
邢子庸临死时引爆的两枚手雷,连同王啸龙和管家有福在内,当场炸死五人,后经抢救无效又死了四个。
跟顾清聊了一会,并约好晚上一起吃饭后,沈亦白也走了。
昨晚一下子死了那么多人,其中还有王啸龙这种大人物,作为探长兼亲历者的沈亦白,未来几天都有的忙了。
临走之前,沈亦白取出两封信,分别交给顾清和乔芸。
“中午收拾庸子的东西时,在他被子里发现的。我的那封已经看过了,你俩的我可是一动没动啊。”
乔芸没想到邢子庸竟然还会留给自己一封信,打开后一眼扫过,只有寥寥几行字。
“你说的没错,他把交易的条件转给了沈亦白,让我想办法将他调离上都。”
中午吃饭时,乔芸就询问过顾清,邢子庸临死前说的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其实我之前还是想得太简单了。庸子让你去和平饭店,除了扮鬼引我入局外,其实还有另一个目的。”
“就是这个?”
乔芸扬了扬手里的信纸。
“没错,庸子不信任你,担心你毁约。所以把你我同时引入局中,让我来监督你。”
听到顾清的回答,乔芸沉默了半晌后,又问道。
“昨天你说事成之后,让我帮忙捞个人,也是沈亦白吧。”
“是啊,我和庸子想一块去了。老沈在上都得罪了太多人,万一哪天刘特派员去别处赴任,估计老沈也能下去陪庸子一家了。”
“没准刘特派员会带着他一起走呢,毕竟有过救命之恩。”
“不要太高估了当官的良心,他罩着老沈只是为了做给所有人看,证明他是个重情义的人。就老沈那油盐不进、眼里不容沙子的个性,没有那个政客会喜欢并带在身边的。妥妥的一个惹祸精啊!”
“呵呵,行了,不说那些了。我今晚就要回津南了,你呢?”
乔芸期待的看着顾清的眼睛。
“额…我还有些事要处理,得过些天才回去。”
顾清扯谎道。
“哦!”
乔芸失望的应了一声。
若是可以,她也想推迟几天,跟顾清一起走。但手中的藏宝图极有可能关系到传国玉玺,津南总社那边催的太紧,已是不能再拖延了。
“那你晚上会来车站送我吗?”
乔芸退而求其次的问道。
“额…我尽量。”
乔芸依依不舍,一步三回头的走了,顾清挥手相送。
寂静的山林墓地里,只剩下顾清一个活人。
这时,他才将邢子庸留给他的信件拆开。
所有的事情都已经尘埃落定,可顾清心头其实仍有一个疑团没有解开。
邢子庸临死前说的那句话,还回荡在顾清的脑海里。
“小曼…我给你报仇了…原…原谅我…好不好…”
顾清清楚的记得,当时邢子庸的神情中,除了有大仇得报后的快意和解脱,还有愧疚。
下午睡觉时,顾清甚至在梦中还在思考这个疑点。
他还想到了沈亦白提出的问题。
叶小曼为什么没能成功逃脱,真的是因为时间紧迫,只能放手一搏吗?
以邢子庸的谋划能力,怎么可能忽视如此重要的事情。
顾清觉得,这其中一定还有哪个环节,是自己没能发现的。
而这个环节,或者说是真相,也许就在这封信里。
“偶像!呵呵,我还是更喜欢这样称呼您。您能看到这封信,说明我的计划已经成功了。您能活着,我很高兴。
相信凭偶像您的能力,一定已经弄清楚了整件事情的过程和真相,我也就不在信里赘述了。
我要跟您说的是号凌晨时发生的事情。
原本的计划里,在小曼得手后,我要翻越进后院,制造出一些动静吸引住守卫的注意,给小曼创造逃脱的时机。
可是,我却害怕了。
当时四个枪手聚在一起,每个人手里都拿着枪,我若是进去,他们一定会毫不犹豫的开枪。
我本来以为自己不怕死,只要能跟小曼在一起,刀山火海都会去闯一闯。
可是当真正面对死亡的时候,我还是退缩了。
我就是个胆小鬼,是个懦夫。
我看到小曼的身影出现在窗边,我看到她被枪手们逼了回去,可是我却什么都没有做,什么都不敢做。
小曼又逃了出来,朝我这边拼命的跑,结果却被枪手们抓住。
我觉得小曼当时一定是已经看到我了,看到了我躲在草丛里,躲在黑暗中瑟瑟发抖的丑态。
她没想到,自己喜欢的男人竟是如此的不堪,她当时一定很后悔,后悔将自己交给了这样的一个…废物!
他们折磨小曼的时候,我告诉自己冲出去,大不了一起死。可是身体却还是不受控制的颤抖。
由始至终,小曼都没有发出一点声音。没有哀嚎、没有痛哭,什么声音都没有。
我想,她的心应该已经死了吧。
是我亲手杀死了她的心,她的希望,她对未来所有美好的向往。
我看到他们抬着小曼的尸体进山,我跟在他们身后,等他们离开后,挖出了小曼的尸体。
我坐在小曼旁边,看着她好像睡着了似得脸,感觉心一下子被掏空了。
这就是失去爱人,失去一切的感觉吗?
还真的是生不如死啊!
于是我决定报仇,按照从您书里学来的知识,制定了一个复仇计划。
可直到这时候,我其实还是怕死的,还是不想死的。
直到在法医室,亲眼见到了我和小曼的孩子。
他才三个月大,只有那么小一丁点,勉强能看出人形,却就这么死了。
小曼没有把怀孕的事情告诉我,也许…她早就看出我不是一个能承担责任的男人吧。
看到孩子的那一刻,我意识到,自己已经没有必要活下去了。
我要下去给她们母子赔罪。
偶像!今生能认识你,我很高兴。如果有下辈子的话,我希望能做一回您真正的学生和朋友。”
顾清抽出一根烟点上,插进泥土里。
然后把信件点燃,埋入土中。
“一言为定!”
山林间的光线渐渐变暗,黑暗从四面八方朝顾清涌来。
漆黑的天幕中,顾清隐约看到画面闪过。
扎着两个羊角辫的小女娃骑在父亲的肩膀上,两只胖乎乎的小手揪着父亲的头发。空中发出“驾!驾!”的呼喊声。
“慢着点,别摔着!”
穿着红色旗袍的美丽妇人,将被风吹散的发丝别在耳后,一脸笑容的朝疯跑玩闹的父女俩叮嘱。
……
“你是…狗蛋?”
一个穿着红色旗袍的美丽少女,突然拦住年轻警员,满面惊喜的叫道。
“你是?”
年轻警员惶恐的后退了一步,目光只是在少女脸上看了一眼,就连忙躲闪开。
长这么大,他从来没见过这么美丽的女人,年轻警员有点被吓到了。
“你不记得我了,我是二丫啊,二丫,叶小曼。小时候住你家隔壁的那个。”
“二丫!你…你…你怎么会是二丫…”
年轻警员实在没办法将眼前的美丽少女,与小时候的那个又黑又胖又脏的小丫头片子联系在一起。
“想起来了!呵呵呵,怎么样,女大十八变,我是不是变好看了。”
确认眼前的美丽少女就是小时候的邻居玩伴,年轻警员先是一阵欣喜,可随后又变的腼腆起来。
二丫现在长得真好看!
他想看,可是又不敢。
自己只是一个小小巡街,看二丫现在的装扮,应该是嫁到了有钱人家吧。
美丽少女注意到保镖红姐从对面的铺子里出来,连忙抓住年轻警员的手。
“你在哪里住,晚上我去找你玩。”
知道了住址后,少女摆了摆手,跑开了。
年轻警员看着在阳光下跑远的少女,似乎全身都在发着光,就像仙女一样。
透着憨傻的笑容,在年轻警员的脸上绽放。
《歌女幽魂》全篇终。 。
第二十七章 闺楼鬼影
死寂黑暗中,三道刺目的白色光柱乍然亮起。
顾清双目刺痛,连忙抬起手臂挡在眼前。
待眼睛适应后,这才仔细打量起光柱里笼罩的事物。
每一道光柱里都耸立着一扇门。
由左至右,依次看去,分别是雕刻着精美纹路,糊着白色半透明窗纸的隔扇门。
刷着淡绿色油漆,镶嵌着球形暗锁的木板门。
包裹着暗褐色软包的防盗门。
每扇门上都贴着白纸,上面用很丑的字迹写着可以通往的楼层。
刷着绿色油漆,标注通往第四层的木板门顾清太熟悉了,分明就是刑事二组办公室的那一扇。上面还能清晰的看到沈亦白用脚开门时留下的鞋印。
通往第二层的隔扇门和通往第三层的防盗门,却是没见过。
思考了一会后,喃喃自语道。
看门板的样式,应该是代表了不同的时空。油漆门里是老沈所在的是架空民国。隔扇门里应该是架空古代的某一时期,防盗门难道是现代。这栋大厦果然古怪,里面竟然有三个时空。
难道我需要在每一个时空里都破解一桩谜案?
同时出现代表三个时空的门,是让我可以自行选择?
若是只有这三个时空,按照顺序,架空民国是一层、四层、七层…以此类推。第四层里还会是老沈所在的那个时空吗?还是又一段新的开始?
信息太少,无法进行有效的推测啊!
目前来看,三选一的话,最优选择是通往第四层的油漆门。
顾清猜测,里面很大可能就是沈亦白所在的那个时空,没准推开门直接就到刑事二组的办公室了。
相对其他两扇门里面的未知,第四层里有沈亦白,还有乔芸,即便是遇到再棘手的案子,也都能有个照应。
可既然另外两扇门跟着一起出现,就一定是有用意的。
或者这本就是大厦顶楼那个神秘人设计的陷阱。
再或者…
顾清想到了乔芸手里的那份藏宝图。
在乔芸住处里,两人曾一起看过那份藏宝图。
上面画着一些不明含义的长短线条和古怪符号。
二人研究了半天,也没研究出个所以然来。
最后顾清推测,这份藏宝图可能是残图,是真正的藏宝图的一部分。
若是按照这点推测,隔扇门和防盗门里面的时空,极有可能藏着其他残图。
那么神秘人所说的考验,是否就是与藏宝图有关?
拼凑出完整的藏宝图,就能到达大厦顶层?
所以,如果选了第四层,极有可能会错过其他两层的线索。
习惯性的伸手一摸,竟然还真从口袋里摸出一包烟来。
顾清此时身上穿着的还是乔芸给他挑的洋装。
思考了一根烟的工夫,顾清把香烟和打火机攥在手里。
深吸了一口气,毅然决然的推开隔扇门走了进去。
门后是无尽的黑暗,顾清进去后,房门自动关闭。
黑暗中有画面快速闪过。
……
冲天大火吞噬了木头搭建的小楼,凄厉的惨叫声自小楼中传出。忙着打水救火的仆人们只能眼睁睁看着主母的身影在火焰中挣扎。
与起火小院相邻的另一座庭院中,此时也响起了惊呼声。
“鬼…鬼…有鬼啊!”
仆人杂役们闻声齐齐向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只见一只身高数丈,青面獠牙的恶鬼就站在大小姐何淑萱闺阁外面,一只大手正朝房间里探去。
如此骇人的景象吓得仆人们四散而逃。
熊熊大火中主母何李氏的哀嚎声渐弱,挣扎的身影终是不甘的倒下。
黑暗退去,光线骤然变得明亮,顾清率先摊开手掌查看。
香烟还在,打火机却是消失了。
宽大的衣袖盖住了半个手掌。
顾清好奇的打量起此时身上的装束。
灰中带蓝的老旧袍服,广袖长襟,布鞋布袜。
抬手一摸头顶,浓密的长发盘成发髻,似乎还插着一根木簪子。
探手入怀,摸出了一堆零七八碎的小物件,有铜钱、桃木小剑,黄色符纸,密封的葫芦等等。
其中一张皱巴巴对折起来的硬纸,引起了他的注意。
打开一看,原来是一张度牒。
这次的身份是道士啊。
只是不知道是街边算卦的骗子,还是驱鬼降魔的天师。
迷茫之余,顾清打量起身处的环境。
这是一条幽静的小巷,不远的巷口外传来喧闹嘈杂的人声,不时有身着古代服饰的行人身影一闪而过。
有微风自巷口吹来,一张泛黄的麻纸飘飘荡荡正巧落在顾清身前。
懸賞!
麻纸上两个朱砂写就的红色大字映入眼帘。
经查明,近日文登府周边发生的多起豪商劫掠案与府库库银丢失案,均为同一伙妖道凭借妖法所为,即日起文登府统辖范围内所有道士,须于七日内自行至府衙报备。逾期不报者,既视为妖道同伙,百姓检举可得赏钱两千文,活捉赏钱十贯。
落款为文登府府衙,时间洪文十一年六月初九,上面还盖着鲜红的方形大印。
所以这次自己的开局身份是通缉犯?
需要做的事情就是调查出那伙妖道的真实身份以自证清白?
完全陌生的环境,对案情一无所知。身背高额悬赏,堪称移动宝库。
这样的开局难度不低啊。
还是应该改变一下装束先。
思虑片刻,顾清做出如此计划。
刚要挪步,有叮叮当当的金属撞击声从巷口传来,几名军士大摇大摆的自巷口经过,悬挂在腰间的佩刀随之晃动,磕碰在裙甲的铁片上。
吓得顾清赶忙扭过头去蜷起身子,同时心中默念。
“没看见我!没看见我!”
可惜事与愿违,磕碰声响却是嘎然而止,而后进入巷子,越来越近。
“前方那人可是道士?”
有军士手扶刀柄厉声喝问道。
一股自战场中凝练而成的铁血杀伐之气,自几名军士身上散发出来,激的顾清后脊梁起了一层鸡皮疙瘩,额头渗出一层冷汗。
本想着势头不对撒腿就跑的打算立刻就被掐灭了。
根据悬赏上出现的文登府和洪文十一年字样,顾清猜测这个时空应是仿照的明初。
若悬赏里提到的洪文真是那位旷古烁今的乞丐皇帝的话,那这股无形却仍可夺人心魄的杀意就能解释的通了。
明初太祖和成祖时期的军士战力冠绝天下,其中尤以太祖时期为最。
洪武十一年,正是处于第二次和第三次北伐之间,曾经凭借铁蹄骑射屠戮了大半个世界的北元余孽都被明朝军队杀得望风而逃,自己一个现代宅男有什么本事能讨得好去!
逃跑肯定是行不通了,搞不好会直接丧命于刀下,为今之计还是暂且保住性命为先。
心中想清楚了利弊之后,顾清高举双手,慢慢转过身来讨好的望向四名军士。
“小道见过几位军爷,不知军爷有何贵干?”
看清楚顾清的衣着打扮,又得他亲口承认,几名军士立刻喜笑颜开,那慑人的杀意也随之消散无踪。
走到跟前,一名军士用刀鞘踮起顾清下巴,让他抬起头来。
“啧啧啧,活该哥几个运气好,也是小道士你师门积了德,这就送你一场天大的富贵。”
话音一落,另一名军士自怀中取出块粗麻布,对着顾清当头罩来。
顾清仿佛个物件似的,被麻布罩住打包起来。
动手的军士犹嫌包裹的不够紧实,还将封口处打了个死结。
然后顾清只觉得自己被提了起来,刀鞘磕碰裙甲的声音再次响起,同时耳中还听到了异常清晰的喧闹声。
想来是已经走出了小巷,来到了人流熙攘的街道上。
刚开始顾清还是有些紧张的,实在是几名军士身上散发出来的那股杀意太过瘆人,带给他很大的压力。
王啸龙作为上都市的流氓大亨,那也是一路刀光剑影拼杀过来的,身上自带一股压迫感。
可与这几名军士相比,差得可就太远了。
在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后,通过对几名军士刚刚言行进行分析,一颗悬着的心却是放了下来。
性命应是无忧了!
这几名军士应该不是为了府衙的悬赏才捉拿自己的,估计是自己道士的身份能够给他们带来一些帮助。
顾清百多斤的体重在那军士手中却好似轻若无物一般,就这般随随便便提着,穿过数条街道,来到一座规模颇巨的宅院里。
“大人,看标下给您带来什么好东西。”
刚进到院子里,提着顾清的军士便高声喊道。
“可是请来了郎中?”
有男子低沉的声音响起,语气之中透着一丝疲态。
“小姐的毛病哪是郎中能看好的,抓鬼驱邪还得是道士,嘿嘿。”
军士嘿嘿笑着,将手中提着的麻布包一抖,把顾清给甩了出来。
顾清噗通一声摔落在地,由于惯性又滚了几圈,这才停稳下来,头晕脑胀的趴在地上一动不动。
“咦!莫不是死了,小道士身子怎地如此不堪。”
军士走过来,踢了几脚后奇怪的嘟囔道。
沉稳有力的脚步声渐行渐近,在顾清身旁停下,还是那道低沉的男子声音说道。
“胡闹!让你们去请郎中,怎么带回来个小道士。”
“大人,标下听这的管家所言,小姐是被恶鬼夺去了三魂六魄。便想着郎中只能抓药治病,招魂引魄还是道士更拿手嘛。”
“一派胡言,尔等随我沙场征战多年,手刃敌寇无算。尸山血海里和衣而卧,可曾见到过一条恶鬼。”
“可是大人,不止管家如此说,这府里的下人们都说亲眼所见。刚刚出去时,发现与之相邻的两所宅院都无人居住,打听过后才得知,原来前晚出现的那只恶鬼,周围的街坊邻居也都见到了。
在别处有宅院的街坊都被吓得搬走了,剩下无处可去的,天黑之后也不敢出门。不止如此,姑爷府上闹鬼的事已经传了出去,现在就连货郎都不敢往这条胡同里来…”
不等军士说完,男子却是气恼的将其打断。
“无需多言,听闻此地府衙正在缉拿妖道,将他送与府衙。而后速请郎中过来给淑萱看病。若再敢自作主张,军法处置!” 。
第二十八章 红颜祸水
趴在地上捯气的顾清一听要把自己送到府衙去!
这怎么能行,就凭这个时代官府的尿性,进去了还能活着出来?
就算运气好,活着给放出来了,估计那时燕王都已经进京了。
想到这里,立即腰不疼了、腿不酸了,咕噜一声从地上爬了起来。
目光一扫,就看到身边站着一名身着青色长袍,气质明显与众不同的中年男子。
顾清的反应让几人稍稍怔了一下,随后就听到刷刷的刀锋出窍声响起,。
还没等顾清看清楚发生了什么,脖子就被几把寒光闪闪,散发着寒意和血腥味的钢刀给架住了。
“刀下留人!刀下留人!”
顾清连忙喊道。
“妖道,可是要谋害我家大人?”
提着顾清回来的那名军士情绪尤其激动,语气凶狠的质问道,大有你敢说一声是,我就敢劈了你的架势。
顾清此时没有了初来这个时空的慌乱,加之心中已经想好了对策,面对军士的恐吓只是微微一笑,对着青袍男子拱手笑道。
“贫道顾清,见过大人。”
青袍男子未像手下军士那般紧张,始终沉稳的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
见顾清在刀锋威逼之下,仍能保持神情自若,眉宇之间更是隐隐透着自信,心中就有些惊奇。
待听到顾清自报名姓,眼眸之中闪过一丝异彩。
“顾道长可有度牒?”
青袍男子问道。
“就在贫道怀中,这位军爷可取去给大人查验。”
顾清对恐吓自己的军士笑道。
“别耍花样,不然老子一刀劈了你。”
军士说罢,伸出长满了绒毛的大手探进顾清怀里一通摸索,掏出来一堆零七八碎的小玩意。
“盯紧了。”
军士叮嘱了同袍一声,将自顾清怀里掏出来的东西捧至青袍男子面前。
青袍男子应是见过度牒模样,没加分辨就将皱巴巴对折的度牒从一堆物品中挑出。
“右给付道士顾清收执准此。”
青袍男子展开度牒后轻声读道。
“收刀!”
“大人…他…”
“嗯!”
“尊令!”
随着青袍男子一声令下,架在脖颈间的钢刀移开,顾清也终于是敢大口的喘气了。
尽管面上装得镇定自若,可任凭谁被几把钢刀逼在喉间,要说心里一点不突突,不是吹牛逼就是缺心眼。
“顾清…可是陇西侠道当下?”
青袍男子朝顾清问道。
一层细密的汗珠,立即从顾清脑门上冒了出来。
“额…这位大人想来是有什么误会在里面,贫道平日仅靠为人算命、测字、占卜吉凶为生。不偷不抢不赌不嫖,所谓侠盗应是恰巧与贫道同名吧。”
“哈哈哈哈,此道非彼盗。此号乃是道长所行侠义之举传至关中后,心慕道长英姿者所起。奉孝久闻道长大名,奈何近年一直戍边镇海关,两地相隔万里无缘得见。没曾想今日因缘际会,得见尊容,实乃幸甚!”
见顾清脸上变了颜色,自称奉孝的青袍男子露出诡计得逞的笑意,走前两步,攀住顾清双臂热络寒暄。
“尚未通报名姓,还望道长莫怪。某家姓李名奉孝,现为镇海关右卫镇抚。”
原来是侠道而非侠盗,下次拜托说清楚好吗。
虚惊一场的顾清忍不住心里暗暗吐槽。
不过这一次神秘人貌似又给自己安排了一个不知所谓的身份,也不知道是有什么特殊的用意。
在第一层里,顾清著名悬疑小说作家的身份,就给他提供了不小的便利。可也同样因为这个身份,才被邢子庸设计引入局中。
见顾清在愣神,李奉孝以为他还有些惊魂未定,连忙吩咐军士去酒家买些吃食酒水回来,而后笑着拉着他的手臂进屋落座。
“听闻道长一直在陇西行侠仗义,还协助当地府衙屡破奇案,一时传为美谈。怎地却是来了文登府,莫非是为府库被盗案而来。”
听李奉孝所言,顾清想起了看到的那张告示。
两厢印证,基本可以断定府库被盗案就是在这一层需要破解的案子了。
“正是。”
在还没有完全了解情况前,顾清本着多说多错,少说少错,不说不错的原则,言简意赅的回答道。
“理应如此,传闻道长急公好义、嫉恶如仇,加之那伙贼人假冒道士。于公于私,道长都不会坐视不理。但是…”
这时李奉孝止住话头,目光有些复杂的看了顾清一眼。
顾清刚刚放下的心又提了起来。
“据在下听闻,文登知府董雨亭尊佛恶道。道长怀揣一片赤诚而来,恐是要败兴而归啊。”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大厦神秘人怎么可能这么好心,又是给个侠道的身份,又是送来军中硬汉作为助力的,原来是在这等着我呢。
顾清只觉得满嘴苦涩,直想挠头。
古时候的知府又被百姓称为父母官,其中固然不乏巴结讨好之意,更多的其实还是说明其在辖区内的权势滔天。
把一个小道士扔进恶道者的地盘,这摆明了是要自己死啊。
难怪之前看到的告示充满了对道士这个职业浓浓的恶意,根源在这里啊。
如此一来,侠道的身份不但不能成为助力,反倒是个天大的麻烦。
倒是眼前的这位军中镇抚李奉孝,可以尝试争取一下。
知府是正四品文官,镇巡是从五品武官。
两者虽然不在一个层次上。
但这是乞丐皇帝当天子的时候啊,按照顾清对历史的一些了解,这时候朝廷应该正在筹划第三次北伐草原。
此时的文武之差还没有后来那般悬殊,又恰逢北伐这等特殊时期,李奉孝的威慑力应该还是有所保证的。
虽然仍旧无法与知府直接抗衡,但也会让其有些顾忌。
心中打定主意要傍上李奉孝这根大腿,顾清便把之前想好的说辞表达了出来。
“府库被盗一事暂且不急。适才听闻军士所言,贵府上的小姐中了邪祟,可有此事?”
进入这个空间前,顾清在黑暗中看到了冲天的火光和大火中挣扎哀嚎的人影,还有几乎跟小楼等高的獠牙恶鬼。
虽然看起来挺唬人的,但顾清深知,大厦神秘人绝对不会让自己来处理灵异事件。
所以,恶鬼背后,一定有别有用心之人的操控。
之前听军士称这里是姑爷府上。
姑爷是北方对女婿的称呼,看李奉孝也就是三十出头的年纪,就算古人很早就娶妻生子,似他这等年纪也不太可能当上岳丈。
所以,很大可能李奉孝是这所府邸主人的小舅子或大舅哥。
而那个被火烧死的女人,就是这家的主母,李奉孝的姐妹。
鬼影攀附的小楼看风格明显是未出嫁女子的秀楼,那里面住的就是李奉孝的外甥女。
姐姐死了,外甥女就是舅舅的心头肉。
自己若能按军士所说,治好名为淑萱女子的病,就能结好这位军中猛将,成为自己最大的助力了。
镇巡…在军中是管什么来着,顾清一时有点想不起来了。
“唉!”
听到顾清提起自己外甥女,李奉孝面露悲切之色,长叹一声后,将一切娓娓道来。
李奉孝十五岁从军,至今已有十余载,未曾归家一次。
所属镇海关右卫上官念其劳苦功高,准其十日假期探亲。
李奉孝父母早亡,十岁起便是由家姐李翠茹一手带大。
自其从军后,两姐弟已是有十余年未曾相见。
俗语有云,富贵不还乡犹如锦衣夜行。
李奉孝虽然只是个从五品的武将,可照比姐夫何汝道的八品经历却是要高出不少。
想着要给家姐和外甥女撑些脸面,李奉孝特意跟上官申请了四名着甲亲兵一同归来。
可谁知一路心急火燎风尘仆仆赶到姐夫家,却是从老管家处惊闻噩耗。
府库库银被盗,任职经历司经历的姐夫何汝道,因失职被下狱问罪。
家姐李翠茹心忧夫婿,彻夜守候等待消息,因身心俱疲伏案而眠时不小心扯倒了烛台,由此引发大火将主楼付之一炬,李翠茹本人也葬身火海。
便在众人灭火之时,小姐何淑萱那边也出了状况。包括何府十多个下人及周边街坊邻居等几十人,亲眼见到一只青面獠牙的白色恶鬼趴在何淑萱秀楼之外,一只鬼爪朝秀楼房间里探去。
之后恶鬼消失无踪,小姐何淑萱却是疯了。
周围街坊邻居都在传,鬼王看中了何家小姐要纳其为妾,于是取走了她的三魂六魄。
与鬼物做亲戚,那可是要倒大霉的。
这不家主下狱,主母惨死,主楼付之一炬。
何家就是因何淑萱过于貌美才遭了灾。
妥妥的红颜祸水啊!
啪!
李奉孝突然一掌拍在桌面之上,几粒木屑飚射飞出打在顾清面庞,竟是隐隐作痛。
好家伙,这手劲得有多大啊。
“哼!一群该杀的愚夫愚妇。”
“李大人息怒,没必要跟他们一般见识。”
顾清连忙劝慰道。
“顾道长所言极是,奉孝就是想到我那可怜的甥儿,一时气急罢了。唉!”
“啊…啊…”
这时,外面突然有女子惨叫声响起。
顾清闻听蹭的一下站起身来,耳边却听到李奉孝悲切道。
“这是淑萱又发作了,奉孝愧对母姐啊!” 。
第二十九章 疯小姐
惨叫声竟是李奉孝的外甥女何淑萱发出的!
“交浅言深,贫道有句话想问李大人,若有得罪之处,还望莫怪。”
听到惨叫声后,顾清思考了一下后对李奉孝问道。
“军中之人何来许多忌讳,但讲无妨。道长也无需大人短长,直唤我奉孝即可。”
“那贫道就不客气了。奉孝可信这世上有鬼神否?”
李奉孝闻言稍稍一怔。
这话若是旁人问起,他自会毫不犹豫回答不信。
可问出这话的是个穿着道袍的道士。
说不信吧,岂不是砸人家的饭碗。
说信吧,又有违本心。
李奉孝久闻侠道之名,心中敬仰,不忍欺瞒,于是心中有些踌躇。
“哈哈,贫道虽是道士,却也不信鬼神之说。”
察觉到了李奉孝的顾虑,顾清率先哈哈笑道。
道士不信鬼神,那还能算道士吗?
李奉孝脑海里闪过这样的念头,可随即豁然开朗。
眼前这位又岂是寻常道士,大名鼎鼎的侠道顾清,自当与众不同。
于是心中顾虑立刻烟消云散,也笑道。
“我也不信。”
“这就好办了。今日虽是因误会才与奉孝相见,但也是因此,使贫道免遭府衙衙役羞辱之苦。如此算来,算是承了一份人情。贫道不喜欠人情,今日事今日了,烦请奉孝带带贫道前去一观,或可瞧出些许端倪。”
“端倪?道长的意思是…有人装神弄鬼?”
“弄不弄鬼的,一查便知。还有,我不叫你李大人,你也别称我道长,叫我顾清就行。”
“你这性情我喜欢,咱哥俩也别奉孝顾清的了。看你面相,我应是虚长几岁,我称你一声顾老弟,你唤我一声李大哥,可否!”
打小就在军伍中厮混的李奉孝,跟着军中文书识过字、读过书,因此刚得知顾清身份时,言行举止都相当的克制,尽量表现的彬彬有礼。
但他最习惯的相处方式,仍然还是军中汉子的那一套。
装了这么久的斯文,此刻终于显露出本性。
称呼一变,两人关系立即近亲了许多。
男人之间的交情,就是这么简单直接。
“大人,酒肉买回来了。”
两名军士嚷嚷着快步进来,捧着的油纸包里散发出诱人的香味。
将油纸包放在桌上打开,露出里面极具军旅特色的食物。
两摞白饼,两块酱肉,一只烧鸡,十个煮鸡蛋,还有两坛烧酒。
“填饱肚子再去不迟。”
此时女子惨叫声已经停止,李奉孝看着桌上的吃食,咽了一下口水说道。
快马加鞭连续两日奔波,今早才到文登府,而后就是惊闻噩耗。
李奉孝如今也是又累又饿又困。
“边走边吃,不耽误。”
谁知顾清却是比李奉孝这个正主还心急,拿起白饼夹了些酱肉,咬了一口后催促道。
“也好。”
李奉孝对顾清的好感又上升了一个层级。
二人嚼着白饼夹肉,穿过边廊,朝后面的秀楼走去。
这所宅院本是前朝豪族居所,前朝覆灭,余党北逃草原后,便被文登府衙收为公产。
似这等规模宅院,文登府内还有二十余所,两年前董雨亭前来赴任,美其名曰众多宅院旷久失修,不如放于府衙大小官员居住自费修缮,实则是借机笼络人心。
于是小小的八品经历何汝道,也有幸住进了豪宅。
穿过一道花门,顾清脚步放缓,仰起鼻子在空中嗅了几下。
空气中弥漫着呛人的烟火气,还有隐隐的…血腥味。
“那边就是家姐与姐夫居住的主楼,如今却是只剩残垣断壁了。”
顾清循着李奉孝手指的方向看去,树木掩映间,隐约看到一片仍旧冒着青烟的废墟。
废墟旁停着一具棺木,两名腰间系着白布的家丁守在旁边。
“家姐尸骨被烈焰焚烧殆尽,仅在灰烬中找到几块残骨。我让丫鬟找来几件家姐平常最喜爱的衣衫与残骨一同入殓。想着等姐夫归家,淑萱痊愈后,再安排下葬。”
李奉孝在一旁解释道。
顾清见李奉孝神情哀伤,眼角隐见泪痕,便将心里想问的话咽了回去。
昨夜大火和眼前废墟疑点颇多,不过也不急于一时,等李奉孝情绪稳定些再问不迟。
二人继续向深处行去,路过一间厢房时,听到里面传出撕心裂肺的咳嗽声,门缝里还有浓浓的药味飘出。
吱嘎。
房门这时打开,一个五十多岁的老人,在一名灰衣小厮的搀扶下,颤颤巍巍的跨过门槛。
见到李奉孝,老人连忙甩开搀扶的小厮,躬身行礼。
“见过舅老爷。”
“梁伯快快请起,都是自家人,不必在意繁文缛节。”
李奉孝赶忙上前几步,将老人扶起,而后对顾清介绍道。
“这位是府中的管家梁伯,自姐夫幼时起就一直蒙梁伯看管,家姐在信中曾多次提到,称赞梁伯乃是何府一宝。”
“家有一老如有一宝,此乃正理。晚辈顾清见过老人家。”
“这位道长是?”
李奉孝来时只带了四名亲兵,是老管家亲自大开中门将之迎进府来,清楚地记得当时没有道士随行。
“顾清是我请来给淑萱看病的。”
“烦请道长一定要将小姐治好啊,老朽给您磕头了。”
老管家一听是来医治小姐的,立即感激的就要下跪磕头,吓得顾清连忙侧身避过。
“梁伯伺奉何家两代人,一直将淑萱视为亲孙女看待。昨夜救火时烟气入肺引发旧疾,加之府上连番变故,自今早起就卧病在床。”
李奉孝扶起老管家后,对顾清解释道。
“梁伯你不在屋子里歇息,跑出来干什么,若是受了风寒病情加重可如何是好。”
“老朽无事,舅老爷不必挂心。就是心里总惦记着老爷蒙冤入狱,夫人尸骨未寒,小姐她…她又…唉!老朽哪里能呆得住啊。”
说到伤心处,老管家忍不住老泪纵横。
“我就想着去看看小姐,说不准何时就好了呢。”
见老人家执意不肯回屋歇息,李奉孝也不好再行劝说。毕竟他只是初来匝道的舅老爷,不是何府真正的主人。
“那便一同前去吧。”
四人遂一同前往何淑萱所在的秀楼。
刚到门前,一道凄厉至极的女子惨嚎声就在门内响起。
随后一道人影自门内冲出,口中还犹自呼喊着。
“不要杀我…不要杀我…饶命…饶命啊!”
“小姐…小姐…你不要跑啊小姐。”
两名身高体壮的妇人紧追其后从门内跑出来,见到梁伯和李奉孝,连忙停下脚步,躬身行礼。
“都什么时候了,还有工夫干这个,还不快去把小姐追回来。若是小姐伤了分毫,看我今天不剥了你们的皮。”
梁伯跺脚对两名妇人训斥道。
“你也去帮手,留意莫要伤了小姐。”
灰衣小厮也被梁伯赶去追落跑的何淑萱。
何淑萱毕竟是大家闺秀,李奉孝和顾清两人都不便插手,只能跟梁伯站在旁边看着干着急。
直到此时,顾清才终于看清这位何府小姐的大致模样。
之所以说是大致,是因为何淑萱长发散乱遮住了大半张面孔,身上的衣衫也是凌乱污秽不堪,就像刚在泥地里打过滚似的。
而且这位似乎天生具备奔跑才能,两个妇人和一名小厮各种围追堵截,竟是废了好大的一番手脚才将其堵在角落。
“我不去…我不要回去…求求你们放了我好不好…鬼呀…有鬼呀…”
呲~!
挣扎间,肩膀处的裙衫被不小心撕毁了一截,露出里面贴身衣物。
顾清和李奉孝连忙转过身去。
“一群蠢货,还不快把小姐抬进屋去。”
梁伯气急羞恼道。
疯小姐何淑萱被抬进了秀楼,院子里立刻安静了许多。
李奉孝看向顾清,眉宇间满是凝重与哀切。
“顾道长也看到了小姐的…唉,不知可有救治之法啊?”
梁伯一脸关切的朝顾清问道。
“额…倒是已经有些想法,不过还需再仔细思量。”
一阵萧瑟的秋风吹进小院,扬起漫天黄叶,在众人心中平添了几分凉意。
咳咳…咳咳…
“梁伯,这您老赶紧回屋歇着去吧,我跟李大哥在附近转转。等拿定了主意,再去告知您老。”
见梁伯咳得厉害,顾清赶忙劝道。
待梁伯和灰衣小厮离开,顾清这才拉着李奉孝朝小楼侧面走去。
“昨夜白色恶鬼可是站在此处?”
来到小楼侧面,顾清指着脚下站立的土地问道。
“额…我是今早才到,也不曾得见。不过听府中下人描述,大致就是此处。”
李奉孝沉吟后答道。
“那就对了,根本就没有什么恶鬼勾魂夺魄,有的只是装神弄鬼。”
顾清突然冷哼道。
“顾老弟可是发现了端倪?”
“大哥请看脚下,这方圆数张之内,可是缺少了什么东西。”
顾清以指做笔,凌空在小楼侧面的空地上画出一个大圆来问道。
李奉孝凝眉歪头,换着不同的姿势,从各种不同的角度仔细观察顾清圈定的区域,可看了半晌,还是摇了摇头。
“我也是第一次来这所宅院,此处原来是否摆放了什么东西,却是不知。”
“呵呵,大哥误会。小弟的意思不是丢了什么,而是本该出现的却未出现。譬如——脚印!”
第三十章 砌墙
“脚印!”
李奉孝闻听先是皱眉,随后立即恍然大悟,指着虽然杂乱但也颇为平坦的地面说道。
“没错!是脚印。若真有身高数丈的恶鬼站于此处,怎么可能会一点痕迹都没有留下。可是…”
没等说完,却又停住了话头,刚刚舒展的眉头又重新挤在了一起。
“可是全府上下十几号人都亲眼目睹那恶鬼的模样,即便是他们全都看花了眼,张龙赵虎外出时也听到了议论,说是昨晚周遭的街坊邻居也有许多人看到。这又如何解释?”
顾清一口老血差点没喷出来。
张龙赵虎?
这是什么鬼名字!
其他两名军士难道叫王朝马汉?
那自己算什么?
南侠展昭还是公孙策?
“贤弟可是身体不适,要不先去歇息歇息吧。”
见顾清面色有异,李奉孝连忙关心道。
“咳咳,没事没事。”
顾清摆手表示无碍,然后目光环视一周,找到了被烧塌的主楼方向,同时也看到了一堵倒塌的砖墙。
“这墙是怎么塌的?”
顾清疾步走到砖石杂乱堆积的塌墙边,拿起一块碎砖在眼前仔细打量过后问道。
“据下人们说,昨晚发现恶鬼欲对淑萱不利,有胆大的数人前来援救,碍于边廊道路曲折,恐花费太多时间,便合力将这面墙推倒了。”
“是不是墙推倒后,恶鬼就不见了。”
“正是。”
顾清闻言嘴角露出一丝冷笑,扔掉砖头,站起身来拍了拍手上沾染的灰尘。
“我想,我已经搞清楚那恶鬼是自何处来,又往何处去了。”
“哦!贤弟速速讲来。”
“不急不急,空口无凭,而且我也要亲自操作一番,才可最终确认。有件事要麻烦大哥。”
“你我兄弟就不要客气了,有话尽管直说。”
“让王朝马汉…另外两个兄弟是叫这个名字吧?”
“侠道之能果然不是浪得虚名,竟连这都能算出来。”
李奉孝忍不住竖起大拇指赞道。
“额…低调低调!让王朝和马汉两位兄弟去找城中最好的泥瓦匠,记住一定要最好的。”
“好说。”
李奉孝也不问顾清为何要找泥瓦匠,当即从怀中取出一只竹哨放入口中吹了起来。
滴…滴…滴…
清脆嘹亮的哨音响起,身后的小楼里又传出了些许躁动声响,不过很快就平复了下去。
四名军士循着哨声跑来,右手具皆握着刀柄,大有情况不对就拔刀砍人的架势。
“王朝马汉!”
李奉孝板着面孔,大声喝道。
张龙赵虎!
顾清在心里默默地补上了下一句台词。
“标下在!”
两名军士踏前两步,抱拳允诺。
“限你二人一个时辰之内,寻到城中手艺最好的泥瓦匠来,可能做到?”
李奉孝双手负于身后,身板挺得笔直,顷刻间,浑身上下散发出一股冷酷果决的气势出来。
“万死!”
王朝抬起右脚又重重踏下,军靴与地面相撞,发出沉闷的声响。
“不辞!”
马汉随后也是相同的一番操作。
顾清有些迷茫了。
我是让他们干啥去了的?是找最好的泥瓦匠吧!
可是看这两位怎么一副要把全城泥瓦匠,斩尽杀绝的架势呢。
王朝马汉领命而去,剩下的张龙赵虎则是满怀期待的盯着李奉孝,等待自己的任务。
“贤弟,可还有什么事要办。”
二人之间的称呼,不知不觉已经变成了大哥和贤弟。
“烦请二位兄弟守住小楼左近,如无大哥号令,任何人不得接近。”
顾清想了一下后,拱手对两名军士说道。
可张龙赵虎就好像没听到似的,仍旧直勾勾的看着李奉孝。
“听从贤弟命令即可。”
李奉孝低沉的声音说道。
“万死!”
“不辞!”
“大哥军纪严明,小弟佩服。”
走出小楼所在的庭院后,顾清由衷的说道。
李奉孝摆摆手,可脸上的自得却是显而易见。
“贤弟还要去哪里?”
“书房。”
跟着李奉孝来到书房,顾清环顾一圈后朝书案走去。
笔墨纸砚和几本线装书整齐摆放,桌面清净无尘。
在纸匣中翻找出几张玉扣纸铺就在桌面上,掀开砚台盖子,见其中还有一滩残墨,便自笔架上取下一支毛笔,蘸满了墨汁后握在手中,将笔尖选在玉扣纸上空。
李奉孝也不知顾清这是要画符还是请神的章奏,好奇的站在一旁观看。
结果顾清提笔沉思了半晌,却是侧头问道。
“大哥可会作画?”
“额…倒是跟着文书学过几日,在军中画过几次地图。”
李奉孝沉吟后答道。
“那就好办了,来来来,我说你画。”
“我画…画什么?”
“恶鬼,青面獠牙,身高数丈的恶鬼。”
所谓玉扣纸其实就是竹纸,因其质感似玉、光泽微透,故名玉扣。
半个时辰后,书房地面扔满了纸团。
顾清撵起一张玉扣纸走到窗边,对着秋日残阳端瞧了片刻后,扭过头对站在书案后面手持毛笔,严阵以待的李奉孝撇嘴道。
“勉强能用,就这张吧。”
得到顾清的肯定答复,李奉孝浑身的精气神立时一泄,一屁股瘫倒在了靠椅上。
“画了几张狗屁画,怎滴比打了一场硬仗还累的慌。”
“好像是王朝马汉他们回来了,走吧大哥,一起去看看。”
二人离开书房,回到何淑萱的小院,果然见到王朝马汉带着三个满面惊恐之色的灰衣百姓,站在倒塌的墙边。
“大人,标下把全城手艺最好的三个泥瓦匠都给带回来了。”
王朝抱拳禀报道。
“大…大人,不知小的们犯了何罪亦或是触怒了大人,小的们该死,求大人饶我等一命啊。”
三名泥瓦匠见军士称李奉孝大人,立刻就跪下磕头求饶。
“你如何与他们说的?”
李奉孝见状眉头一皱,向王朝问道。
“额…大人你没说,我俩也不知道啊,只是让他们三个跟我俩走一趟。那岁数小的不太乐意,标下踹了他一脚就都老实了。”
“胡闹!”
“大哥息怒,这事怪我,是我没说明白。”
见李奉孝阴沉着脸要训斥王朝,顾清连忙将责任揽到自己身上。
而后走过去将中间年纪看起来最老的泥瓦匠扶起来,温言说道。
“老丈不必惊慌,事情不是你们想的那样。找你们来就是要砌一堵墙而已。放心,绝不会让你们白干,工钱照付。”
“砌墙?”
老泥瓦匠抬起头来望向顾清,当看到他身上的道袍后脸色立刻一变,双膝一软又跪了下去,任凭顾清如何使力拉扯,死活就是不肯起身。
“道长饶命!道长饶命!老汉家里尚有未出阁的闺女…”
顾清明白是因为什么了,老泥瓦匠以为自己是通缉告示上的妖道呢。
不过想来也是,估计此刻还在文登府城内闲逛的道士,也就剩自己一个了吧。
这事自己解决不了,还的是李奉孝亲自出马才行。
“这位老丈莫要误会,顾清道长乃是享有盛名的侠道,与盗窃府库的妖道并非一伙。”
得到顾清眼神提示,李奉孝跨前一步,伸出右臂轻轻松松就把老泥瓦匠给薅了起来。
“您是?”
这汉子好大的力气,老泥瓦匠心中惊叹。
“本官镇海关右卫镇抚李奉孝。”
说罢,李奉孝自怀中取出一枚牙牌在老泥瓦匠眼前晃了一晃。
“草民叩见大人。”
老泥瓦匠不识字,但那牙牌看起来挺值钱的,还有什么什么镇抚的官职虽然不知道是管啥的,但听起来很厉害。
这汉子自称是官,身边还有四个当兵的护卫,应该假不了。连下又要下跪磕头。
但奈何身子还在李奉孝的掌控之中,任凭他如何使力,就是跪不下去。
“不必多礼,今日请三位前来,实是有事相求。老丈只需听从顾道长安排既可。”
身份认证的问题解决了,三个泥瓦匠脸上的惊惧之色退去。
顾清指着倒塌的墙壁说道。
“事情也不算难,只需三位将这堵墙壁复原即可。”
“好说好说。”
老泥瓦匠一听原来真是砌墙啊,心里就更加安稳了许多。
“复原的意思,就是要将这堵墙恢复成未曾倒塌之前的样子,分毫不差。老丈你确定听懂了?”
见老泥瓦匠答应的痛快,顾清不放心的又补充了一句。
“嘿嘿嘿,老汉虽然没读过书,也不识字,但话还是能听懂的。道长只管放心,这事包在老汉身上。”
“好!若能恢复原样,给付三倍工钱。”
一听干活有工钱拿,还是三倍。老泥瓦匠立刻眼睛一亮,嘴巴笑的都快咧到耳朵根了,从随身的布包里取出沫子、油灰刀等家伙什,带着另两人就地开干。
老泥瓦匠蹲在废墟里挑拣砖头,中年泥瓦匠拿着油灰刀守在一旁,年纪最小,肚子上还印着鞋印的泥瓦匠则是打了一桶水来,搅和灰浆。
刚开始顾清还不放心,守在一旁监督。
毕竟围墙倒塌后,还被许多人从上面踩踏而过,几乎已经看不到一块完整的砖块了。
可当看到老泥瓦匠拿起半截青砖,用粗糙的手指摸了摸,又放在鼻子下面闻了闻,然后说道。
“列三排七。”
说完将砖头递给中年泥瓦匠。
中年泥瓦匠接过砖头,去到残存的墙根处,按照老泥瓦匠的报出的位置,将砖头摆放好。
“列三排二十三、列四排五十九…”
随着老中两个泥瓦匠的默契配合,围墙一点点变高,摆上去的碎砖皆能拼合到一起。
顾清和李奉孝看的也是连连叹服,市井之中能人辈出啊。
“你确定就是这里?可知这是谁的府邸?”
何府外面,总捕头肖风池对着身边一个贼头贼脑的家伙问道。
肖风池身后,还站着十二名手持水火棍的衙役,个个眉目带煞。
“肖头您还不了解我吗,我陈十七在文登城全凭这一双火眼金睛混饭吃,瞧得真真的。两个军汉在拐子胡同用麻布裹了那小道士,我一路跟着,亲眼看见进了那扇门。至于这是谁的府邸,嘿嘿,何经历不是都下狱了吗?肖头您还惧他作甚。”
“少说废话,若何家人真敢私自收容道士,即便他何汝道还在职又如何!”
说罢,肖风池一挥手,身后的衙役们立刻朝何府大门涌去。
。
第三十一章 名号
嘭嘭嘭!
何府大门被敲的震天响,即便在后院的顾清和李奉孝都听得清清楚楚。
“这个时辰,何人会来?”
李奉孝看了眼渐暗的天色,低声嘀咕道。
过不多时,拍门声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一阵喧哗吵闹声。
“舅老爷不好了,府衙的衙役冲进来了,说要捉拿妖道。”
一名下人急匆匆跑来,慌张喊道。
竟然是冲着自己来的!
作为客人,本以为与自己无关的顾清闻言站起身来。
“小弟这就前去解释一番,大哥守在这里即可。”
说罢,顾清一摆衣袖,背负双手朝前院走去。
“张龙赵虎、王朝马汉。”
“标下在!”
“随本官一同为贤弟压阵。”
“万死不辞。”
听到身后透着铿锵有力的呼和声,走在前头的顾清嘴角露出一抹笑意。
这大腿抱得真及时啊。
顾清和报信的下人在前,李奉孝与四名军士在后,一行人很快来到前院,看到了堵住门口的一众衙役。
站在最前面的肖风池看到一身道袍,缓步而来的顾清,冷哼一声道。
“何家竟然真藏匿有妖道,擒下!”
四名衙役闻声越众而出,两人挥舞水火棍,两人抖动手中铁链,便朝顾清扑了过来。
“且慢!”
顾清站住身形,大喝一声,想要吓住四名衙役。
可谁知衙役们根本不理会顾清这突如其来的一嗓子,继续狞笑着扑将上来。
当先两个衙役手中的水火棍,已经夹带着呼啸的风声,朝着顾清的小腿砸去。
水火棍鸡子粗细,由硬木所做,两端包有铁皮。在两名衙役全力挥舞之下,若是砸中,顾清的两根小腿骨怕是要当场碎断。
顾清本想装个逼,以自身巍然不惧的从容气度唬住对方,可谁知这班衙役却是根本不接招,直接棍棒招呼。
不过虽然装逼失败,心里却也不慌,因为他已经听到身后近在咫尺的脚步声和因为兴奋变得粗重的喘息声。
当当两声脆响,顾清依旧背负双手,身躯挺立,巍然不动。
两根水火棍却是朝后扬起,连带着两个手臂发麻的衙役也蹭蹭蹭的后退数步才站稳身形。
张龙赵虎手持连鞘长刀出现在顾清左右,杀气腾腾的眸子凶狠的盯着那两名拿着铁链的衙役,吓得二人匆忙后退。
“哪里来的军汉,是要阻挠府衙执法吗?”
肖风池眯起了眼睛,目光在张龙赵虎和顾清身上扫了一眼后,转向后面的李奉孝,冷声喝道。
“本官镇海关右卫镇抚李奉孝。这位顾道长乃是本官请来为甥女瞧病的,并非什么妖道。尔等怕是找错人了。”
面对肖风池审视的目光,李奉孝跨前两步站在挡在顾清身前,朗声说道。
“既是李镇抚,可有凭证?”
泼皮陈十七先前便有说妖道乃是被两名军汉协助进入何府,所以肖风池心中早有准备。
此时听闻李奉孝不过是军中掌管刑名的镇抚,心中底气更足。
文登知府董雨亭可是正四品的文官。
区区一个军中镇抚,还掀不起什么风浪来。
李奉孝取出牙牌,隔空亮与肖风池查看。
“在下文登府总捕肖风池见过李镇抚。”
确认牙牌无假,肖风池微微躬身,抱拳行礼。
军中镇抚官职不高,可也是实实在在有品级的。自己虽然有知府大人撑腰,但本身仍是一名小吏,该有的礼数还是得有。
“李镇抚应是刚到文登府吧。”
见礼完毕,肖风池直起腰杆问道。
“今早才到。”
“那就难怪了,七日前府衙便下发告示,限令管辖范围内所有道士需至府衙报备。如今期限已过,在下只能依照董知府的意思做事,望李镇抚海涵。”
说罢,肖风池挥手,带着身后八名衙役朝顾清围了过来。
呛!
呛!
见一群青皮围上来,张龙赵虎也不等李奉孝的命令,直接把刀出鞘,将寒光闪闪的利刃指向肖风池。
“胆敢再踏前一步,死!”
“本捕依董知府令缉拿妖道,尔等欲要抗法不尊吗?念尔等初到文登,不谙法纪,速速退去,交出妖道,本捕可向董知府求情,恕…”
“哪来许多废话,要抓人就先踏过我兄弟的尸体。若是没卵子的怂货,就速速滚蛋,莫要耽误我等饮酒。”
张龙踏前一步,手中钢刀一记斜劈从肖风池面前一尺处掠过,狞笑着呼喝道。
“李镇抚!这是你的意思?”
肖风池也不愧为文登府总捕,任凭刀锋在面前划过依旧面不改色。
反而是双眼眯的更紧,仅留下一丝缝隙,阴狠暴戾的光自其中射出,直逼李奉孝。
“军中无戏言,踏前一步者死。肖总捕若是不信,大可一试。”
李奉孝此时未着甲胄,未携兵刃,一身青袍、背负双手,犹如饱读诗书的学士。可一番言语却是说的铿锵有力,杀意十足。
“死!”
王朝马汉也随即拔刀在手,厉声暴喝。
肖风池能担任文登府总捕,除了是知府董雨亭的心腹以外,本身武艺和胆识也是不差。
眼前这四个拔刀相向的军汉,肖风池只是瞄了一眼,就从握刀的姿势、前后脚步分开的距离、腰胯倾侧的幅度等方面判断出,若是单挑,这四人均不是自己的对手。
可听闻军中有一种合击之术,二人相组可战四敌,四人相组便可冲阵。
仅靠四名军汉冲阵或是夸大之词,但冲垮自己带来的十二名只能吓唬寻常百姓的衙役,应是不在话下。
自己仗着身手兴许能全身而退,可退走之后怎么办?
折了人手,灰头土脸的找董知府告状?
此刻最明智的选择,当是立即退去,将情况禀明,由董知府下决断。
可如此一来,自己的脸面也算是彻底折了。
总捕头虽是官府小吏,同时也是江湖中人。
江湖中人最看重的就是一个脸面,脸面折了,以后还如何震慑那些江洋大盗、绿林豪强。
心中一番思量之后,肖风池握紧了腰间铁尺,已是做出决断。
直接退走万万不可,玩命硬拼也非良策。
总是要做些样子,多少挣些脸面再离去。
“既然如此,那肖某也只好领教一下李镇抚的手段了。”
肖风池抽出铁尺直指李奉孝,口中厉声喝道。
来呀,兵对兵,将对将。
一个掌管刑名的镇抚能有多高的武艺,看他青衫下的身形并不如何强壮,想来不是自己的对手。
自己只需在手下衙役被四名军汉冲散前占得一些便宜,就算挣到了脸面,再退走也无妨了。
李奉孝自然不知道肖风池在短短时间就做出了诸多打算。
只是自感与顾清甚为投缘,且破解甥女何淑萱疯癫之策也要仰仗顾清,自然不可能让肖风池将其带走。
见肖风池将兵刃对准自己,眼神中满是挑衅,曾在数万铁骑之中拼死冲杀都毫无惧色,又怎么怕了一个小小的总捕。
虽然趁手的兵刃不在身侧,但仅凭拳脚足以。
抬腿踢起青衫下摆,伸手捞住系于腰间,双手握拳,指节嘎吱作响。
“军阵冲杀,拳脚无眼,肖总捕自求多福吧。”
说罢,腰胯用力就要踏步前冲。
“且慢!且慢!”
便在这时,被晾在一边有些时候的顾清突然冒了出来,高声大喊着拦在李奉孝身前。
“大哥虽然不惧一帮乌合之众,但惹了府衙总归不美。且看小弟略施手段唬退他们。”
顾清侧头低声对李奉孝说道。
“贤弟尽管放手施为。”
李奉孝闻言收起了架势。
李奉孝是边军,肖风池隶属府衙,这要真是打起来,不管输赢,最后其实都是李奉孝吃亏。
虽然董雨亭不能拿李奉孝怎样,可一本奏章递送京城是必然的。
边军在内府闹事,还打了衙役,这事可大可小。
所以听闻顾清有法子和平解决,那自然最好。
见李奉孝被顾清拦下,耳语了几句后就收起了架势,肖风池心中也是暗暗松了一口气。
他也不想打啊,要不是为了面子和回去好交差,早就领着衙役们撤了。
其实事情会发展到差点兵戎相见,也是大大出乎了肖风池的预料。
本以为抬出董知府的名头能吓住几个军汉,没成想竟是碰上了一棒子愣头青。
真他娘的晦气!
想到这里,肖风池就觉得心里无名火起,朝着吓得躲在身后的陈十七恨恨的瞪了一眼。
等会出去看老子不好好收拾你一顿。
安抚住李奉孝,肖风池那边也收起了铁尺,顾清这个始作俑者朗声一笑,从怀中取出度牒递给肖风池道。
“刚刚还未来得及通告名号,贫道陇西顾清。”
从李奉孝嘴里得知,自己在这个时空貌似还有些名气,自然没有不利用一下的道理。
“陇西…顾清…”
肖风池接过度牒展开,看到里面右给付道士顾清收执准此的字样,嘴里嘀咕了几句,这才猛然想起自己竟是听过这个名号。
“可是陇西侠道顾道人?”
“侠道不敢当,正是区区贫道。”
见自己的名头起了作用,顾清心中得意,脸上却是做出云淡风轻、世外高人的样子,拱手淡淡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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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二章 什么鬼?
确认眼前这道人就是那位在江湖上声名日隆的侠道,肖风池也是惊出了一身冷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