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欢迎来到不思议大厦 天空被厚重的云层挤满,大雨前的空气异常潮湿,仿佛每呼吸一口,都有细细的水流顺喉而下。 顾清仰头望着直插入云端似乎看不到尽头的深灰色大厦,咽了下口水。 他对这座城市很熟悉,所以可以非常肯定,这里原本应该是一片长满了野草的荒地,不该有眼前这栋大厦的存在。 仰望了片刻,从外衣内侧的口袋里取出一张照片举在面前,照片里模糊的阴影与眼前的灰色大厦似乎重叠在了一起。 三年前,顾清最好的朋友发来这张模糊的照片后,就此人间蒸发。 为了找到这栋神秘的大厦,顾清想尽了办法。 就在今天,终于让他找到了。 取出手机,按照订单上的号码拨了出去。 “您好,我是送餐员…” “顾清。” 没等说完,电话那端的人却是直接叫出了顾清的名字。 出乎意料的话语让顾清怔了一下,而后便是狂喜。 找到你了! 他曾经千百上万次的设想过这一刻的到来。 “为了找到这栋大厦,堂堂大作家竟然做了三年的送餐员,这份毅力值得钦佩!” 似乎是为了证明自己所言非虚,听筒里传出清脆的掌声。 对方的态度让顾清冷静了下来,压抑住狂喜的情绪,大脑开始急速运转起来。 “你是谁?怎么会知道我的名字?我朋友在哪?。” 思考片刻,顾清沉声问道。 “呵呵,看来你有很多问题啊。我就在大厦最顶层,上来见一面吧,我会解答你的所有疑问。不过会面之前还需要一些小小的测试。哈哈!对你来说应该很简单。不要让我等太久哦…嘟嘟…” 听到电话挂断的忙音,顾清默默收起了手机。 云层厚重的似乎已经快要压到了头顶,沉闷的雷声从天边传来,几颗豆大的雨滴打在了顾清脸上。 要下大雨了! 顾清仰头又看了一眼隐藏在云层中的大厦,深吸了一口气,抬脚迈上第一节台阶。 看起来有些年头的旋转门转动的异常缓慢,发出吱嘎吱嘎的声音,似乎随时都有可能因故障而停止转动。站在里面的顾青皱了皱眉头,强压下心头升起的烦躁,伸手用力去推扶手,可旋转门的速度却是丝毫没有加快。 五秒…吱嘎吱嘎。 十秒…吱嘎吱嘎。 十一秒…吱嘎吱嘎。 就在顾清感觉自己马上就要崩溃的第十四秒,玻璃门终于露出一道可容他侧身通过的空隙。 一个箭步冲出狭小的空间,顾清的额头已经微微见汗,眼白也多了一丝血色。 “该死的!” 顾清低声咒骂了一句,伸手解开了衬衫的第二颗扣子,以便让呼吸能更加顺畅一些。 然后才打量起此时身处的空荡荡的大堂。 四四方方的构造,三面墙壁上贴着暗色花纹的壁纸,看起来有些老旧。 地面铺着正方形深灰色天然大理石,好多都已经有了明显的裂纹,跟大理石原本的纹路交织在一起,正如顾清此时的心情。 烦躁中带着一丝迷惘。 大堂棚高足有六七米,正中间位置挂着一副水晶吊灯,不过却是没有点亮。 外面微弱的光线挤过旋转门玻璃,使得这里犹如朦胧鬼蜮。 视线环顾一周,没有找到电梯,只是在左侧墙角看到了一扇木门。 门上贴着一张微微泛黄的白纸,上面用红笔写着——第一层。 字写的不太好看,层字里面还少了个横。 顾清走过去握住门把手,可心里的烦闷却是让他又退了回来,从口袋里取出碳素笔,给层字补上了一横。 退后两步端详了一下,觉得还是很别扭,干脆把“第一层”三个字都涂成了黑色。 这才满意的点点头,长舒一口气,转动把手,推开了木门。 出乎意料的,门后没有楼梯,也不是通道,只有深邃的黑暗。 掏出手机打开手电筒,可光线却是尽数被黑暗吞噬。 “下马威吗?幼稚的把戏!” 收起手机,顾清嘴角微微翘起,冷笑一声,迈步走进了黑暗。 “欢迎来到不思议大厦!友情提示,在大厦内任何事情都有可能会发生,甚至包括真正意义上的——死亡!” 走出数步,黑暗深处传出之前那个神秘人的声音。 “装神弄鬼的有意思吗?” 顾清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冷哼道。 既然对方已经知晓了自己的身份和目的,也就没有再继续伪装下去的必要了。 可神秘人似乎已经离开,死寂重新与黑暗相伴,再没有一丝声响传来。 等了片刻后,估计神秘人不想再继续搭理自己,顾清迈步继续朝前方走去。 黑暗中,他感觉自己的身体似乎穿过了一层薄膜,开始有隐约的影像在眼前闪过,模糊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 “假惺惺假惺惺,做人何必假惺惺,你想看你要看,你就仔细的看看清…” 略带俏皮妩媚的歌声,自舞台中央身着红色华丽长裙的女子口中传出,通过话筒传遍夜总会的每一个角落。 聚光灯下,女子配合韵律扭动着妙曼的身躯,台下观众如痴如醉。 “叶小曼!叶小曼!” 有人高声呼喊着,奋力挥舞着手中的鲜花。 …… 王金虎是极乐宫夜总会的经理,早上八点钟准时上班,给几个领班安排完今日工作和注意事项后,照例开始巡视工作。 路过二楼叶小曼专用的化妆间时,看到门缝地下透出的灯光,王金虎连忙抬手示意几个领班停步。 “小曼姐,怎么来的这么早啊,吃早餐了没,要不要安排人去给您买一份来!” 用指节轻轻地敲了几下房门后,王金虎隔着房门柔声说道。 等了差不多半分钟左右,化妆间里没人答话。此时的走廊里十分安静,站在门前的王金虎似乎听到化妆间里有水滴滴落在地板上的声音。 难道里面不是小曼姐,而是打扫卫生的清洁工? 想到了这种可能,王金虎脸上的笑意立即收起,脸色变得阴沉起来。 小曼姐的化妆间是随便什么人都可以进的吗,怎么这么不懂规矩。 扭头恶狠狠的瞪了身后的几个领班,心想等查清楚里面的清洁工是谁招进来的,一定要他好看。 随后伸手便去拧动门锁。 咔咔! 英国进口的球形门锁里传出锁芯卡住的声响。 从里面锁住了? 王金虎立刻意识到不妙,小曼姐的化妆间里可是有一些价值不菲的珠宝啊,莫非是遭了贼。 好在他身上就有备用的钥匙,连忙掏出来打开了门锁。 房门打开,四人一起朝里看去。 身形婀娜的红色倩影背对着众人,端坐在造型精美的化妆镜前。 射灯发出的光柱打在镜面上,晃得几人眼花缭乱,一时竟是无法看清镜子里佳人的面容。 “哎呦!真是小曼姐您啊,对不住!对不住!” 看清里面是叶小曼那令人迷醉的身影,王金虎的脸上立刻堆起笑意,点头哈腰的表达着歉意,就要关门闪人。 “经理,不太对劲啊!” 这时一个领班用胳膊肘顶了王金虎腰间一下,同时小声说道。 “嗯?” 王金虎不明所以,正要询问,就见那个领班指了指叶小曼椅子下面的地板。 湿漉漉的长发披散着,有水滴自发丝上滑落,地板上已经积了好大的一滩水渍。 “小曼姐!您没事吧?” 王金虎也察觉到了不对劲,轻手轻脚的走过去,同时轻声问道。 椅子上的叶小曼好似没听到一般,未作任何回应。 走到椅子侧面,王金虎定睛一瞧,入眼的那里还是花容月貌,分明是一张青中带紫的狰狞面孔。 叶小曼…死了! …… 模糊的影像消失,顾清的身体突然开始不受控制的轻微摇晃,脚下能够感受到明显的震颤感,耳中听到了嘈杂人声和隆隆轰鸣。 一瞬间黑暗褪去,光明降临。 顾清抬起手掌遮住眼睛,一点一点的适应着骤然而至的光亮。 呜~~!哐哧~哐哧… 视线还未完全恢复的顾清,率先分辨出了耳中听到的声音应该是来自于老式蒸汽火车的汽笛声和车轮声。 自己怎么跑到了火车上? 心中正惊疑不定,刚刚适应了光线的眼睛就撇到有一道黑影朝着自己撞来。 没等他反应过来,就被重重地撞倒在地,紧接着便被死死压住。 胸口处传来剧痛,而后温热粘腻的感觉蔓延开来。 “啊~~!” 有女人的惊叫声响起,接着是纷乱的脚步声和越来越多的惊呼声。 发生了什么? 顾清挣扎着想要起身,下巴却是好象碰到了什么东西,瞪大眼睛一瞧,赫然是一张惊恐呆滞的人脸。 人脸上的眼睛瞳孔急速放大,鼻孔压住了自己的下巴,已经有些变形。 鼻孔里没有喘息,仅有一丝即将消散的余温。 这是个刚刚死去的人! 自己竟然被一个死人压在了身下。 难道——那个神秘人所说的测试已经开始了? 顾清第一时间在脑海里如此想到。 “让一让!让一让!我是警探,麻烦大家让一让。” 有男人的声音在人群里响起。 围观的乘客们立即让出一条道路,一名西装革履的青年男子走到顾清身边蹲下,自腰间取出一副手铐,铐在顾清的右腕上。 “我是上都警署的高级探长沈亦白,现在以涉嫌谋杀罪名,对你进行拘捕。” 噹! 话音刚落,一柄手枪自顾清怀中掉落,砸在了地板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人群顿时又发出一阵惊呼。 “枪…这人有枪…一定就是杀人凶手,没跑了!” 沈亦白顺着声音定睛一看,地板上果然是一把勃朗宁手枪,应该就是从凶手怀里掉落下来的。心里当时也是咯噔一下子,庆幸多亏自己早一步将凶手给控制住了,不然很可能会发生不可想象的后果。 开门杀吗? 很棘手啊! 自己的怀里怎么会有枪? 稀里糊涂就被戴上手铐的顾清,经过最初的慌乱后,开始观察起周围的情况。 老式的火车车厢,身着长衫、旗袍的围观人群…等等的一切,似乎都说明这里不是自己原本的那个时空,更像是一百年前的民国时期。 可铐住自己的警探说什么上都警署,自己对民国历史也算颇有研究,却是从未听过上都这个地名。 那个神秘人曾说,在这栋大厦里任何事情都可能发生,也许是仿照民国而制造出来的幻境也说不定。 亦或者是——催眠? 沈亦白冷着脸将顾清从尸体下拖拽了出来,拷在了过道边的暖气片上。手铐固定的高度非常有讲究,若是站着就直不起腰,若是蹲下就要高抬双臂,无论怎样都非常的不舒服。 将顾清控制住后,恰好此时列车长和两名乘警也得到消息赶了过来,沈亦白便以需要保护案发现场为由,开始组织几人疏散乘客。 众人所在的位置是票价相对昂贵一些的卡座卧铺车厢,所以乘客不是很多,加之刚刚死了人,没有谁愿意跟个死鬼做邻居。于是在列车长承诺给更换其他卧铺车厢后,乘客们也就十分配合的迅速离去,转眼间诺大的车厢里,就只剩寥寥数人。 吩咐列车长火车到站后立即给上都警署打电话报案。安排两名乘警守住车厢的两端,不许任何闲杂人等进入。扯下一块白色的门帘盖住死者的面庞。 做完这一切后,沈亦白才阴沉着脸,找了个距离顾清最近的位置坐下,从衣兜里取出笔记本和钢笔,对顾清问道。 “姓名?” 顾清好像没听到似得,低头沉思。 幻境? 还是催眠? 眼前所发生的一切应该都是真的。 火车始终是在行驶的状态,窗外快速倒退的景物虽然只是一闪而过,但远处的景象却是看的真真切切,这绝不是高清屏幕能够比拟的。 之前自己在黑暗中行走,几乎没有任何征兆和过度就出现在了人声嘈杂的火车车厢里,这也绝对不是搭建的片场可以做到的。 刚刚围观的人群,无论衣着还是表现出来的神态,都太自然太真实了,绝不是普通群演能够演出来的。 当然,还有最关键的一点。 就是撞倒并压在自己身上的那个死者,是真的刚刚咽气且身体还未出现尸僵的死人,绝不是假的人偶或道具。 完全放大失焦的瞳孔是无法作假的! 所以,此时的自己到底是身处于幻境之中? 还是已经被催眠了呢? 还在思考的顾清突然身体一个趔趄,重重的撞在身后的车厢壁上。他此时是高举双臂半蹲的姿势,后背感到了疼痛的同时,双手手腕处也是传来一阵撕裂的痛感。 沈亦白收回刚刚踹出去的右脚,嘴角挂着一丝冷笑道。 “别想在我面前充好汉,像你这种人渣,我有一百种法子能让你生不如死!” 沈亦白这一脚正揣在顾清的肚子上,且踹的很重,顾清如同翻个的虾米似得仰面蜷缩在地板上,缓了好一会才顺过气来。 挣扎着背靠车厢壁盘腿坐好,被拷住的双臂成三角形举在头顶。 “我是冤枉的!” 话说出口,顾清吓了一跳,这嘶哑的声音是自己发出来的? 沈亦白闻言挑了一下左边的眉毛,放下笔记本和钢笔站起身来,然后作势抬起了右脚。 “我叫顾清,拔剑四顾的顾,清清白白的清。” 本着好汉不吃眼前亏的原则,顾清在对方将要实施新一轮的暴行前,报出了自己的名字。 “贱种!” 沈亦白冷声嘲讽道,重新坐下,在笔记本上唰唰唰几笔,写下顾清的名字。 写完之后,眼神却是有了一丝恍惚。 这个名字好像在哪里听到过。 “哪里人?做什么职业?” 沈亦白继续问道。 这下子顾清却是有些犯难了。 眼前的一切都太真实了,为了保险起见,姑且把这里当做一个真实的世界。 那么自己在这里的身份是什么? 叫顾清这种大众名字的人应该不少,可若是再加上籍贯和职业,那可查找的范围就缩小了很多。 等火车到站以后,这位探长只需给户籍地打个电话,得到查无此人的结果,那即便最后顾清能够证明自己没有杀人,却也会因为黑户问题被关押。 顾清在心中快速的思考对策,沈亦白却是等得有些不耐烦了。 不过他这次没有使用暴力,而是走过来将顾清浑身上下里里外外的口袋翻了个遍,然后将搜出来的物品并排摆放在地板上。 一个巴掌大两指厚的铁盒子、一张对折的正面写有身份证字样的卡纸、一张由津南至上都的火车票、一叠纸钞,一包香烟,一个煤油打火机,一个笔记本和一支抽水钢笔。 顾清此时也放弃了思考对策,将注意力集中到这些从自己身上搜出来的物品上。 特别是那张身份证,如果里面的名字不是顾清,那自己就算彻底栽了。 心中隐隐有些后悔,刚刚还是太冲动了。 沈亦白在观察着顾清,见他没有罪犯被抓后该有的慌张无措,心里也忍不住升起一丝疑惑。 难道人真不是他杀得?亦或者是个惯犯? 心中如此想着,沈亦白将那个铁盒子拿在手中,按下侧面的卡簧,盒盖便自动弹开,露出里面码放整齐的子弹和一本证件。 子弹一共14颗,沈亦白仅是扫了一眼,就判断出正是刚刚从顾清怀里掉出来的那把勃朗宁使用的6.35口径子弹。 证件是津南市警署签发的枪证,里面记录了手枪的型号、编码和持有人信息,还有一张黑白寸照。 持有人姓名一栏填写着顾清。 将证件举到顾清侧脸处,两相比照之下,确认是本人无误。 津南…顾清…合法配枪… 将几个信息联系起来后,沈亦白终于想起眼前这个犯罪嫌疑人的身份了。 第二章 嫌疑人的自证推理 “你就是在《品报》上连载侦探小说,并协助津南警方侦破过多起案件的那个作家顾清?” 在查看过身份证,又一次进行过确认后,沈亦白开口问道。 闻言,顾清心里悬着的一块石头终于是落了地。 “嗯!” 面容平静的点了点头。 “来上都干嘛?” 沈亦白并没有因为顾清的身份得到证实而转变态度,反倒是目光里隐隐有一丝不屑和…挑衅。 “旅游兼采风!” 顾清胡乱编着瞎话应付道。 “哼!顺道杀个人为下一部小说寻找灵感。” 沈亦白用讽刺的语气说道。 “这位沈警探,您不能因为探亲假期提前结束和个人的偏见,就将郁闷的情绪发泄在我的身上。而且断定一个人是否犯罪,是要讲实证的,可不能空口白牙胡乱诬陷。” 得知自己在这里有合法的身份,且似乎还稍微有些名气,顾清的胆气顿时壮了起来,毫不示弱的呛了回去。 顾清的话让沈亦白一怔,细思之下也察觉到自己先前的举动是带有一些个人的情绪,便出声问道。 “你怎么知道我是回家探亲?又怎么知道我的假期提前结束了?” 沈亦白的话让顾清意识自己猜对了,便朝着沈亦白的脚踝处扬了扬下巴。 看到顾清的动作,沈亦白连忙低下头去看自己的裤腿和皮鞋,没什么问题啊! “袜子和鞋带!” 顾清提醒道。 沈亦白再次查看,很正常的袜子,很正常的鞋带,没有任何问题。 不由得有些恼怒,觉得这小子在戏弄自己,就想再给他一脚,让他知道自己的厉害。 可一想到他的身份,最终还是强行忍住了。 “有话就说,别拐弯抹角的。” “隔着这么远都能闻到味道,你的袜子很久没换了吧?鞋带也系错了,这种皮鞋的鞋带不是这样系的。还有领带打得也不对,这些都说明你是第一次穿西装。” “那又怎么样?没穿过西装跟回家探亲有什么必然的联系吗?” 沈亦白下意识的后退了两步,似乎是不想让脚臭味影响到嫌疑人。 “你在上都警署任职,如果是出差的话,完全可以穿平时的便装,那样更舒服一些。之所以穿得如此正式,很大可能就是回家探亲,或者更准确一些,是老家为你安排了相亲对象,你这一次是特意请假回老家相亲的。别用那种眼光看我,你左手无名指上没戴戒指,也没有戴过的痕迹,所以你目前还是单身。因为职业的关系,大多数工作在第一线的警察都不太注重个人的卫生问题,脚上穿着许久没换的旧袜子,却穿着一身崭新的西装和皮鞋,若是普通的回乡探亲没必要这么郑重,所以我猜测你是回乡相亲。而看你整个人的状态,这次相亲的结果似乎不太理想。” 沈亦白有些傻眼了,这家伙有没有这么神啊,竟然全都蒙对了。 愣了片刻后,又连忙问道。 “那假期提前结束又怎么说?” “这个就更简单了,你的鞋太新了,西装没有沾染过多的灰尘和污渍,再结合你明显有些暴躁的情绪,很容易就推断出来,你这趟回乡是来也匆匆去也匆匆,应该是上都这边发生了什么了不得的大案子吧!” 顾清将自己的推理和猜测一股脑的说了出来,见沈亦白一副瞠目结舌的样子,感到好笑之余也完全放下了心来。 这个沈警探只是脾气暴躁了一些,但人还算讲道理。 过了好一会的工夫,沈亦白才将顾清所说的在脑海里理顺。 虽然这个家伙都蒙对了,心里却还是有些不服气,想了想后,指着被门帘盖住头脸的尸体说道。 “既然你这么会猜,刚刚不是口口声声说自己是冤枉的吗,那就给你一个机会,解释解释这是怎么回事吧。” 顾清等的就是这句话,否则先前的一番推理表演岂不是白费了。 他晃动着手臂,手铐与铸铁暖气片相撞,发出清脆的敲击声。 “总要近距离观察一番吧,推理也不是凭空捏造,信口胡说啊。” “哼!别想着玩花样。” 沈亦白也清楚顾清说的有理,冷冷的威胁了一声后,掏出钥匙解开顾清左手上的手铐拷在了自己的左腕上。 “跟在我身边,不许超过前后半步的距离,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沈亦白掀开西装衣襟,露出插在腰间的手枪道。 “知道了!知道了!” 顾清非常乖巧识趣的点头应道。 二人并肩走到尸体所在的半开放车厢前停下脚步,顾清没有第一时间掀开布帘查看尸体的情况,而是对沈亦白示意了一下后,绕过尸体进入到车厢里面。 车厢两侧各是上中下三层硬板卧铺,其中五个铺位上的被褥都折叠整齐的码放在床头的位置,只有左侧下铺有明显躺卧过的痕迹,床头上折叠整齐的被子上也有明显的凹陷。 显然这就是死者的铺位了,临死之前还在上面躺过一段时间。 顾清俯下身去查看,发现白色传单的褶皱有些扭曲,说明死者躺在上面的时候应该是辗转反侧过许多次。 接着顾清弯腰查看了床铺底下的空间,什么东西都没有。 站起身来看向对面的床铺,中铺和下铺之间的隔断横梁还有床单上,都是大片的呈喷溅形状的血迹,地板上也有一滩暗红色血迹。 查看过车厢里的情况后,二人走出车厢,在尸体的左侧面蹲下身子,掀开盖在上面的布帘。 尸体此时仍旧保持着脸朝下的趴伏姿势,二人合力将尸体翻转过来后,首先映入眼帘的便是已经变成青色的脸庞,微张的嘴巴和瞪大的双眼,显示出死者临死前所承受了何种程度的痛苦。 死者留着中长发,三七分的偏分头,头发上有一圈明显的凹陷痕迹,应该是经常戴着帽子,可车厢属于死者的铺位上却未见帽子的踪影,甚至连出远门必备的行李箱都没有。 死者两侧的鬓角已经有许多白发,结合脸上的皱纹和皮肤光泽,大致可以判断年纪在45到50岁之间。 身上穿着一套材质颇为高档的丝绸褂衫,脚上一双深褐色的牛皮皮鞋。 心口上插着一柄折叠小刀,刀刃完全没入及柄。 胸口附近的衣襟有一大片被血液浸透。 死者的双手看起来保养得还算不错,可指甲缝里却是残留着泥土的痕迹,左手拇指带着一枚看不出来材质的扳指,无名指上有明显的凹陷,那是长时间佩戴戒指留下的痕迹,可此时戒指却是已经不知去向。 又仔细观察了片刻后,顾清站起身来,长出了一口气说道。 “差不多了!” “什么差不多了?” 两人的手拷在一起,沈亦白被顾清带着站了起来,疑惑的问道。 “我已经推理出了这人死亡的整个过程。” 顾清道。 “啊?” 沈亦白更加疑惑了,顾清看到的自己同样也看到了啊,可是自己怎么就没想明白这人是怎么死的呢! 疑惑了片刻后,沈亦白突然想到了一种可能。 这个家伙是不是早就在行凶之前,就为自己想好了脱罪的借口! 毕竟这家伙可是写侦探小说的,编造一些迷惑性的谎言还不是小菜一碟。 想到这种可能,看向顾清的目光顿时变得冷厉起来。 小子你就编吧,看看你的谎言能否逃过我的火眼金睛。 顾清也注意到了沈亦白眼神的变化,不过却只是微微一笑,拉着他重新进入车厢。 “这人上车后先是在铺位上躺了一会,不过因为生意失败导致破产,再加上被高利贷暴力逼债,让他坐立不安,辗转反侧…” 顾清指着死者的铺位说道。 “等一下!” 沈亦白的两条眉毛都已经快皱到一起了,抬手打断了顾清。 “死者躺在铺位上时不老实,这点可以用床单上的褶皱解释和证明。但你凭什么说他生意失败破产,还被高利贷逼债?” “这不是很明显吗!” “哪里明显了?” 见沈亦白满脸的迷茫加困惑,顾清不得不重新整理了一下思路,将自己推理的过程和依据逐步讲解清楚。 “你有注意到死者的衣着吗?” 顾清指着尸体问道。 “啊…注意到了啊,怎么了?” 沈亦白含糊的答道。 “面料和款式如何?” “面料是手工丝绸,款式也是近两年比较流行的。” “这说明了什么?” 顾清问道。 “额…说明死者的家境不错。” 沉吟片刻后,沈亦白小心翼翼的答道。 “还有呢?” “还…还有什么?我说你搞清楚自己现在的处境好吗,你现在是犯罪嫌疑人,我才是警探。再故弄玄虚信不信把你铐回暖气片上去!” 想破了头皮也没想出个道道来的沈亦白有些恼羞成怒,粗声粗气的威胁道。 回想起被靠在暖气片上时的那种滋味,顾清连忙收起调戏的心思,清了清嗓子解释道。 “死者内穿长衫,外罩马褂,都是由高档丝绸制作而成,再结合衣物的款式和脚上穿的纯皮皮鞋,可以判断死者曾经身家不菲。但你有没有注意到,大褂两侧腋窝的位置已经有了程度不轻的磨损,马褂后腰的位置有两处修补。还有皮鞋鞋尖和后跟,磨损的都已经很严重了。这些都说明死者此时的经济状态非常糟糕。” “沈警官您过来闻一下。” 顾清拉着沈亦白来到尸体旁蹲下,示意让他在尸体上方闻一闻。 沈亦白虽心中疑惑,可还是依言探出头去,重重的洗了一下鼻子。 一股淡淡的似乎有些熟悉的味道冲入鼻端。 咦!这是… “是不是闻到了药材的气味。” 顾清笑着问道。 经顾清提醒,沈亦白的脸上立刻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自己闻到的可不就是药材的味道嘛。 “沈警官再看看刀柄上的图案。” “这…是某种植物吧?” 沈亦白不太确定的说道。 “据我所知,药材商人在采购药材时,为了辨别真伪,通常都会随身携带刀具,用来切开药材或刮去表层查看里面的情况,而这种手柄上带有人参和灵芝花纹的刀具,想来就是药材商人们常用的那种。不信你可以闻闻刀柄上的药味是不是更浓。” 对顾清的建议,沈亦白抽了抽鼻子未置可否。 不过心里已经对死者是一名药材商人的推断深信不疑了。 “沈警官再看这里。” 顾清指着死者小腹的位置说道。 第三章 自杀?误杀? 沈亦白顺着顾清手指的方向看去,穿在里面的长衫上,隐约看到有一些痕迹,不过却是被罩在外面的马褂遮挡住了许多。 掀开马褂,沈亦白终于看清楚,长衫上是一个模糊的鞋印。 “不止这一处,还有这里…这里…和这里。” 顾清有分别指着死者身上的几处给沈亦白看,分别是侧臀上的半枚鞋印,后颈处的一处紫色淤痕,还有左耳根轻微的撕裂伤。 这些痕迹出现在死者身上很蹊跷啊! 沈亦白一边跟着顾清指点的方向观察,一边在心中如此想到。 “做生意的人,讲究人情世故和声名信誉。即便是有些财货方面的纠纷,通常也都是私底下和平沟通,最不济也就是去打官司。但有一种生意人却是例外,暴力往往是他们的第一选择。” “高利贷!” 听到顾清的讲解,沈亦白立刻就猜到了,并脱口而出。 “没错,就是高利贷。结合刚刚分析出来的几点,我们大致可以断定死者生前是一名家道中落的药材商人,因为无钱进货所以借了高利贷,也许是货物出现了问题,亦或者运输出现了问题。导致这批货没有能够及时变现,于是遭遇高利贷的殴打,并威胁他如某日某日再不还钱,就杀其全家、烧你铺子之类的云云。然后这位仁兄变卖掉一枚戒指,这个是根据死者左手无名指上的痕迹推断出来的。购买了去往或是回到上都的火车票。也许是担心家人的安危,也许是被打怕了,躺在床铺上越想越是害怕,最后决定自杀…我能抽根烟不?” 顾清写小说时就习惯用香烟来激发灵感,此时首次身临其境的破解案件,更是让他兴奋不已,但总觉得手里和嘴里空唠唠的,缺了些东西。 目光瞟到放在地板上的香烟,立刻烟瘾就涌了上来。 恰巧沈亦白也是一名资深烟民,对于这种要求自然不会拒绝,伸手从地板上拿起香烟,率先甩出一根叼在自己嘴里。 然后将烟盒递给顾清。 顾清接过烟盒正要从里面拿烟,脑海中突然想起以前写小说查资料时,看过的一篇关于民国时期走江湖的帖子。 再低头仔细查看烟盒里香烟的摆放位置,连忙一把将沈亦白叼在嘴里的香烟抢了过来。 “你干吗?” 沈亦白大惊之下就要去掏腰间的手枪。 却见顾清将香烟从中间掰开,露出里面一根细细的芦苇杆,取出芦苇杆后稍微倾斜,便从里面掉出一枚泛着蓝色光泽的金属细针。 “嘿!用来防身的小玩意,沈警官见谅哈!” 顾清笑着解释道。 曾经看过的那篇帖子里记载,民国时期走江湖的,通常都会将烟盒里第二排的两根香烟做些手脚,例如藏着吹管毒针、毒砂之类的,作为危急关头逆转乾坤的手段。 刚刚只是灵机一动想到也许会有这种可能,如今却是心中暗呼好险。 沈亦白在不知情的情况下点烟,深吸一口,那毒针可就直接被他吸进嘴里去了。毒杀警探可是重罪,到时任凭顾清如何解释,可都是脱不了干系。 沈亦白先是楞了一下,随后也是惊出了一身冷汗。 作为警探,自然少不了跟江湖人物打交道,对于这种把戏也是听说过的,只是从未亲眼见过。 “不入流的卑鄙手段。” 缓过神来的沈亦白冷哼一声不屑道,随后从自己的衣兜里掏出香烟点上一颗,可夹烟的手指微微有些颤抖,说明他此时还是有些心有余悸。 “给我也来一根,刚刚里面香烟的顺序打乱了,我也不知道那根没动过手脚了。” 顾清将烟盒揣进兜里,舔着脸朝沈亦白说道。 烟瘾上涌的烟民,可是丝毫不顾及自尊这种毫无用处的玩意的。 同为烟民的沈亦白自然非常理解,手一抖一甩,便有一根香烟朝着顾清飞了过去。 经历了一个意外的小波折,二人的关系也缓和了许多。 美滋滋的抽了两口后,顾清继续开始了自己的分析。 “死者是因刀刃刺破心脏而死,但是请仔细观察一下刀柄倾斜的角度。若是由旁人持刀捅刺心脏部位的话…” 顾清拉着沈亦白站起身来,二人间隔一步的距离相对而站,举起被铐住的右手虚握,做出正手持刀的架势,作势往沈亦白的心口处捅去,而沈亦白则是条件反射就要抬起手臂阻挡。却忘了两人的手腕被手铐铐在一起,立刻带歪了顾清做捅刺状的右臂。 “你看,死者的身高与沈警官你相仿,我若是正手持刀的话,想刺入死者的心口部位就只能是平刺,这样的姿势是很难受的,速度也会很慢。而死者会有足够的时间用手臂进行招架,若是这样的话,死者的手臂上就一定会留下伤口。” 说完,顾清抬起右臂,做出反手持刀的动作。 “如果我是反手持刀,就只能从上往下扎刺,速度同样不快,死者仍有足够的时间招架阻挡。所以,如果我是凶手,我是说如果哈。为了能够不被死者提前察觉,我应该是正手握刀并隐藏在身侧,直到贴近死者身前时,猛然出刀。” 顾清按照自己的描述走到沈亦白身前,藏在身侧的右手猛然递出,对着沈亦白的小腹刺了过去,然后一个横切划开整个腹部,最后再一个上挑的动作拔出刀刃。 “你看,这才是持刀行凶的正确操作嘛。心口的位置偏高且四周有肋骨分布,稍微有点常识的行凶者,都不会把这里作为目标。” 虽然明知顾清手里没有刀,可沈亦白还是被他熟练的动作给惊到了,感觉肚子上面凉凉的,似乎真的已经被锋利的刀刃划开,并被挑断了肠子。 盯着顾清明显有些兴奋的表情,沈亦白冷声问道。 “这套业务你挺熟练啊,私底下没少训练过吧,有没有真正的试验过啊?” 顾清闻言立刻意识到自己有些兴奋过头了,连忙站直了身体笑着解释道。 “我是写小说的嘛,为了故事更真实一些,跟津南警局的警探讨教过。沈探长不要误会啊,我可是遵纪守法的良民。” 沈亦白横了顾清一眼,然后摆手示意他继续。 死者这边已经没什么可说的了,顾清拉着沈亦白再次进入车厢,指着右侧有零星喷溅形血迹的中铺和下铺说道。 “死者躺在床铺上越想越怕,最后决定一死了之。于是站起身来面向这边,将随身携带的小刀,了自己的心口,这些呈点状喷溅形的血迹就可以证明。” “按照你的说法,死者站在这里将刀子刺入心口,那他死亡的姿势要么仰躺在自己的铺位上,要么瘫倒在地板上或趴伏在对面的下铺上。却是怎么跑到包厢的门口,还正巧不巧的把你压在了身下?” 沈亦白虽然推理能力差着顾清十万八千里,可毕竟有着多年的从警经验,很快就发现了顾清推理中未曾提到的一点。 当一个人的心脏被刺穿后,几秒钟内就会因大量失血而意识昏迷,随后死亡。 想要心脏里插着一柄刀子,然后四处走动,除非是闹了鬼。 听沈亦白说完,顾清又拉着他回到死者身旁,指着插在心口处的刀柄问道。 “你看看这里有什么不对劲?” 沈亦白打心眼里讨厌顾清这种故弄玄虚的把戏,可总不好一而再再而三的威胁恐吓人家吧。自己堂堂上都警署的高级探长,也是要面子的不是,总不能连一个写小说的都比不过吧。 于是闭紧了嘴巴,低头凑过去仔细观察起来。 可是瞪着一双牛眼看了好一会,愣是啥也没看出来。 又不想示弱,吭哧着小声嘟囔道。 “刀子很锋利。” 果然不出所料,这位沈探长应该就是属于那种热血实干型的,丝毫不擅长观察和推理。 顾清假装没听见,指着刀柄解释道。 “其实要将刀子心脏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因为心脏周围有坚硬的肋骨,肋骨间的空隙很窄。所以想要顺利刺进去,就需要将刀刃横过来。可是你看看死者是怎么做的,他竟然是把刀刃竖起来,根据刀刃的宽度,大致可以判断入不到一厘米左右,就会被肋骨阻挡,此时是根本伤害不到心脏的,但一定会非常的痛。” 顾清说着站起身来又走进包厢里,身体力行的模仿起死者来。 “刀刃被肋骨夹住,死者因为一直以来养尊处优的关系,应该是受不了这种程度的痛感,临时后悔又不想死了。于是便朝车厢外走去,想要寻求帮助。” 顾清一边蹒跚着朝外走去,一边指着地板上每隔一段距离就会出现的滴落状血点解释道。 “可就在他掀开门帘的那一刻,正巧不巧的是我出现在门口的位置。双方都措不及防的情况下,我被死者撞倒,死者趴伏在我身上,倒下时的冲力加上死者本身的重量全部施加在刀柄上,被夹住的刀刃挣脱肋骨的桎梏,刺入了死者的心脏,使其当场身亡。” 说着,顾清解开自己被鲜血染红的上衣,露出胸膛上一点青紫色的印记。 沈亦白凑近仔细端瞧,那印记果然与死者心口处插着的刀柄尾部一模一样。 如此一来,整个案情就算真相大白了? 顾清不是杀人犯,他只是一个正巧路过的倒霉蛋! 死者也不是被谋杀,而是自杀! 可最后死者明明已经不想死了,却是因为顾清的出现而意外身死,这怎么算啊! 沈亦白越想越是头疼,忍不住将目光望向了满脸无辜的顾清。 你小子自己惹出来的祸端,你自己说说怎么办吧。 第四章 红衣歌后离奇命案 “误会都解释清楚了,沈探长你看看,是不是可以解开了!” 顾清抬起被铐住的右手,露出手腕处被勒出来的青色印记道。 “这…” 沈亦白的手已经做出了掏兜的动作,可随即却是停了下来。 经过顾清一番缜密合理的推理,沈亦白心里已经相信他应该不是凶手了。 可那毕竟都只是一面之词,还需要等法医对尸体进行解剖,对死者伤口的形成做出最终论证后才可以放人。 警探办案要讲证据,不是想怎样就能怎样的。 将实际情况讲出来后,顾清也表示了理解,二人寻了一个干净些的车厢坐下来休息,静等火车到站。 呜~~! 十多分钟后,火车悠长的汽笛声终于响起,抵达了本次终点站——上都。 顾清凑到车窗边,新奇的打量着夜色中的城市。 “第一次来上都?” 沈亦白问道。 “算是吧!” 顾清含糊的答道。 一队穿着黑色警服的警员逆着人流朝车厢这边走来,沈亦白将半个身体探出车窗,冲着最前面一个身着便衣的年轻人挥手喊道。 “庸子!这边。” 待整队警员进入车厢,沈亦白熟练的安排好各项工作后,拉着那个叫做庸子的年轻人走出车厢。 “到底出了什么大案子,这么着急把我叫回来?” 给顾清和年轻人各发了一根香烟,给自己也点上一根后,沈亦白问道。 叫做庸子的年轻人狠狠的吸了一口烟,瞟了顾清一眼,却是没有立刻回答。 “他叫顾清,额…暂时算是目击证人吧。” 沈亦白猜到了他的顾虑,指着顾清介绍道。 “这是我副手,叫刑子庸,是你的书迷,之前就是总听他念叨,才知晓你的大名。” 转过头来,又给顾清介绍道。 “哦!你好。” 闻听竟然是自己的书迷,顾清自然要表现出适当的亲和力,主动向对方伸出了手掌。虽然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写了什么书。 “等…等一下!” 刑子庸感觉有些乱,低头看看顾清和沈亦白被铐在一起的手腕,再回想一下刚刚沈亦白对顾清的介绍,过了好一会才指着顾清大叫道。 “你…你…你…是顾清?津南的那个顾清!” “额…是吧!” 刑子庸的反应有些超出了顾清的预料,有些迟疑的答道。 “偶像啊!今天可算见到本尊了。” 得到肯定的回答,刑子庸立即双手握住顾清的手掌,激动的摇晃起来。 顾清和沈亦白的手还铐在一起呢,被这么用力的摇晃,两人的手腕都被硌的生疼。 “以后有得是机会给你聊,先说说出了什么大案子。” 沈亦白打掉刑子庸的双手,没好气的说道。 “哦哦哦!叶小曼死了!” 顾清是自己的偶像,也就不算外人。刑子庸立即就没了顾及,左右看看四周没人后,低声神秘兮兮的说道。 “谁?” 沈亦白不知是没听清,还是一时没反应过来,皱着眉头又问了一遍。 “红衣歌后,极乐宫夜总会的头牌,上个月你还看过她主演的电影的那个叶小曼!死了!” 刑子庸极其详细的重述了一遍。 “怎么死的?” 沈亦白问道。 “这人多眼杂,还是上车说吧。” “走走走!” 沈亦白心急了解详细案情,拉着刑子庸就往车站出口的方向走。 顾清抬头瞥到车站外耸立的高大钟塔,粗大的指针指向八点四十分。 钟塔背景的夜幕中似乎闪过模糊片段,舞台中央、聚光灯下身姿摇曳的美丽女人。 还有昏暗的密室中,表情狰狞的尸体。 火车上的命案只是开胃小菜,真正的测试,应该就是这个红衣歌后叶小曼的案子。 顾清被疾步而行的沈亦白拖着前行,心中如此想到。 期间有旅人注意到顾清和沈亦白戴着手铐,不由得投来好奇的目光。 在一个陌生的环境里,被许多人行注目礼让顾清很是不自在,便借来刑子庸的外套将手铐盖住。 如此一来,又好像两个大男人牵着手散步一样。 顿时吸引了更多的目光。 沈亦白也发觉不太对劲,解开铐子铐住顾清的双手,再用衣服挡住。自己和刑子庸一左一右抓住顾清的胳膊,立刻就显得正常多了。 走出火车站,三人钻进停在街道对面的一辆小汽车里。 刑子庸负责开车,待汽车发动后,才将目前了解到的案情详细叙述出来。 今天早晨八点二十分左右,警署接到报案,极乐宫夜总会发生命案,死者为电影明星,同时也是上都四大美人之一的红衣歌后叶小曼。 叶小曼是上都的名人,警署接到报案后自然十分重视,立即出警迅速赶赴命案现场。 放在平时,发生这种大案子都是由沈亦白负责带队的。可恰巧沈亦白回乡探亲,刑子庸级别又不够,警署署长便临时指派了另一名高级探长蔡德光带队前去处理。 可当蔡德光赶到案发现场,并从极乐宫的经理王金虎那里了解到具体情况后,却是傻眼了。 或许是有自知之明,又或许是害怕承担责任,蔡德光干脆连叶小曼的化妆间都没进,就直接下令封锁起来,并第一时间赶回警署向署长进行了汇报。 署长大人,不是属下不尽心,实在是能力不足啊!要不还是把沈探长叫回来吧。 了解过具体情况后,署长也觉得确实棘手。 便立即让刑子庸给沈亦白去了电话,让他火速赶回来。 “蠢货!” 听闻蔡德光竟然下令将命案现场封锁,而不是第一时间让法医和物证科进入取证,沈亦白忍不住破口骂道。 通常情况下,人在死亡半小时后,尸僵、尸斑就会陆续出现并加重。体内细菌及各种微生物在高温环境中大量滋生,加快肌肉、脂肪的腐败分解速度。每过一分钟,尸体所呈现的形态都会有所变化。 还有现场的许多痕迹,例如水渍、气味等信息,也会随着时间而逐渐消散,甚至彻底消失。 所以无论是尸检还是取证,都本着尽早尽快的原则。 “叶小曼的尸体还在案发现场?” 愤怒毕竟解决不了任何问题,发泄了心中的不满后,沈亦白立刻追问道。 “嘿嘿,哪能呢!给你打完电话,我就把锁砸了。尸体已经拉回警署做尸检了,估摸这个时候也该出结果了。” 刑子庸扭过头来邀功道。 啪! 沈亦白对着刑子庸后脑勺就是一巴掌。 “快点开!” “得令!” 咆哮声中汽车骤然加速,扬起一路烟尘,惹来路人愤愤的喝骂声。 十几分钟后,汽车在上都市警署大楼门前停下。 一行三人在沈亦白的带领下,风风火火的冲进大楼,直奔法医室而去。 此时已是晚上九点,除了一楼值班室还有两个值班的警员,其他人都已经下班。整个大楼里黑洞洞、空荡荡的。三人的脚步声在走廊里回响,让第一次亲历案件的顾清心里,平添了几分诡异的感觉。 沈亦白对此早已见怪不怪,一马当先疾步走在前面,拉扯着顾清的手腕生疼,也不得不加快了脚步。 来到法医室门前,沈亦白也没有敲门的意思,直接推门而入。 一股混合了血腥、臭肉和化学药剂的气味扑鼻而来。 “怎么样了老张,尸检结果出来没?” 一进屋沈亦白就急吼吼的问道。 整个上都警署,进法医室敢不敲门的,除了沈亦白就再没别人。 法医老张也习惯了沈亦白的行事风格,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指着解剖台说道。 “刚检查完,还没来得及写报告。要不先给你念叨念叨?” “赶紧赶紧!” 沈亦白不耐烦的催促道。 “死者肺内有积水,肺膜有暗红色溺死斑,确定是溺水致死。全身皮肤湿冷,有黏稠感,呈苍白,无皱缩,尸斑淡红,口鼻处有白色细小泡沫溢出。肺叶积水干净无泥沙,体表多处发现有泥水混合物,可身上的衣物却是干燥的,且没有汗渍等体液残留。你再看看这里。” 老张招呼三人来到解剖台边。 叶小曼赤裸裸的尸体,被平放在冰冷坚硬的解剖台上,整个胸腔已经被全部打开,露出里面的五脏六腑,胸骨和肋骨也被锯断,摆放在尸体旁边的托盘里。 老张先是将把向外翻卷的皮肉复原,将胸前皮肤上与锁骨平齐的一条紫色印痕展示给三人。然后又走到尸体头前,费力的将头颅抬起,指着已经剃光了头发的后脑上,一大片紫红色的血点说道。 “看到这里的伤痕了吗,应该是暴力拉扯头发造成的,结合胸前的紫色印痕,我猜测死者当时是趴伏在水池边,然后被凶手抓住后脑的头发,强行将她的头部按入水中,如此反复多次造成的。这一点通过手臂和脚趾上的擦伤痕迹也可以得到证明,死者在临死前,有过激烈的挣扎和反抗。” “凶手在折磨她!” 沈亦白阴沉着脸咬牙切齿的恨声道。 “也许…是想从死者这里知道些什么。” 许久不言的顾清,突然插口道。 “你是说逼供?这不可能。叶小曼只是个歌女…” 沈亦白下意识的否决了顾清的说法,可立刻好象想到了什么,陷入了沉思。 “麻烦问一下,死者的指甲里有没有肉屑或是血迹?” 顾清问道。 “你是?” 直到此时,法医老张才注意到这人自己竟然不认识。而且…还跟沈亦白牵着手! 觉察到老张狐疑的目光,顾清大大方方的将挂在两人手上的衣服取下来,露出手铐。 “你好!初次见面,我叫顾清。” “犯人?” “别管他的身份,先回答问题。” 沈亦白催促道。 “没有。” “死亡时间能推测出来吗?” “根据尸体表现出来的状况,大致推测应该在凌晨十二点至两点之间。哦对了,你再来看看这个。” 老张从解剖台上拿过一个搪瓷托盘递给沈亦白。 托盘里是一团鸡蛋大小的肉球,形状有些古怪。 顾清瞄了肉球一眼,悄悄向侧面移开了一步。 “这是啥玩意?” 法医室里光线昏暗,只有解剖台上点着一盏白织灯。沈亦白将托盘凑到眼前细瞧,也没看出是属于尸体的哪个部位,疑惑地问道。 “三个月的胎儿,从死者子宫里取出来的。” 第五章 尸痕 绕是沈亦白办案多年见多识广,乍一听说自己端着的肉球是个胎儿,也被吓了一跳,脸唰的就白了。 “叶小曼怀孕了?这可是大新闻啊!” 听到八卦,刑子庸立刻来了精神,将托盘从沈亦白手里接过去,仔细打量。 “还有什么发现?” 沈亦白一边心有余悸的瞟了托盘里的肉球一眼,一边抽出根烟叼在嘴里问道,刚要点火就被老张一把夺下揉碎了扔在地上。 “没了!出去!” 老张阴沉着脸下令赶人。 讪讪的走出法医室,就见走廊里乱哄哄的涌进来一群人,正是去火车站出警的那些警员。 当先一人在警服外面还套着件白大褂,这是上都警署的另一位法医老李。 “嘿嘿,又抽烟让老张赶出来了吧,说你多少次了,就是没记性。给我来一根,快憋死了。” 一看沈亦白的表情,法医老李就猜到发生了什么,调笑着凑上来讨烟抽。 “怎么样啊?” 沈亦白递过去一根烟问道。 “从刀子刺入的角度、造成的伤口和床铺血迹喷溅形状判断,八成是自杀。” 老李狠狠地嘬了一口后,满面惬意的答道,随后又有些疑惑的补充道。 “可依照刀子刺入的方式,刀刃应该被肋骨卡住,根本伤害不到心脏的。结合现场其他痕迹和尸体最后的位置,那家伙应该是走到包厢门口时摔了一跤,刀子被自身的体重和冲力给扎进去的。这倒霉催的,想死的时候死不了,想活的时候偏偏又死了。唉!人生无常,大肠套小肠啊!” 老李叹息道,将烟头又狠狠地抽了几口,眼看着就要烧到手指头了,这才依依不舍的弹飞,打了声招呼,就钻进法医室。 听过老李的话后,沈亦白的目光变得有些复杂。 瞟了顾清一眼,心中暗道竟然全被这家伙给说中了,而且连前因后果都推理的头头是道。 人群来得快,散的也快。 转眼间走廊里又变得空荡荡的。 “咳!那个…在火车上踹你一脚,对不住了!” 左右看看再没其他人,沈亦白装模作样的咳嗽一声,掏出钥匙解开了手铐。 虽然只是被铐住几个小时,可当手腕上的桎梏消失后,顾清还是有种重获自由的幸福感。 沈亦白不提还好,一提起这茬,顾清就隐隐觉得小腹还有些痛,低头一瞅,胸口上糊满了已经干涸的暗红色血迹,肚子上一个明晃晃的脚印异常清晰。 此时的样子既狼狈又透着一丝诡异。 沈亦白也注意到这点,拉着他就朝楼上走去。 “我记得前几天庸子刚领了一套新制服,看你俩身材差不多,你先将就一下。明天去成衣铺买一套赔给你。 来到三楼,沈亦白一脚踹开挂着刑事二组牌子的房门,热情招呼道。 “进来随便坐,就当自己家一样。” 顾清走进屋子,目光环视一圈,心道这还真跟家里似的。 五六十平的屋子里,杂乱的摆放着桌椅、折叠床、洗脸盆等等生活物品,地面更是被烟头、瓜子皮、臭袜子这些垃圾占满。 后退两步走出屋子,再一次确认房门上挂着的牌子上的确写着“刑事二组”的字样。 这里竟然真的是一间办公室! “嘿嘿,二组现在就我和头两人,忙起来的时候吃住都在这里,也没时间收拾,偶像别在意。” 身后的邢子庸讪笑道。 “挺好的!” 顾清言不由衷的说道,可抽动的嘴角和无从安放的双手,已经深深的出卖了他。 这种环境对于一个强迫症患者来说,形同地狱。 沈亦白翻箱倒柜了半晌,终于是在折叠床底下掏出的箱子里,找到了邢子庸的新制服,还有一套新买的内衣。 强忍心中的不适,换上了干净爽洁的衣服。 另一边沈亦白和邢子庸却是已经凑到挂在墙壁上的黑板前,在上面写写画画的讨论分析起了案情。 将换下来折叠整齐的衣服,放在一张看起来相对干净些的桌子上,顾清去到二人身后,静静的听着。 “昨晚九点二十分叶小曼表演完最后一个节目后,去到二楼的化妆间卸妆换衣服。二十分钟后下楼,由领班楚阳一直送到停在夜总会门口的汽车上,车上有司机阿成和保镖红姐。汽车行驶十五分钟后,汽车到达叶小曼的住处。开门的是佣人小翠,司机阿成坐在车里目送叶小曼和保镖红姐进入屋内,然后开车离开。” 邢子庸从兜里掏出小本念道。 “案发现场房门反锁,门锁未被破坏,据经理王金虎说,化妆间的钥匙只有他和叶小曼有。化妆间地板被清理过,没有脚印留下。目前了解到的信息就这么多。” “红姐和小翠哪里怎么说?一个大活人在家里无缘无故不见了,她们都没发现?” 沈亦白皱眉问道。 “还没来得及去找她们,署长就催我去车站接你了。” 邢子庸耸了耸肩无奈道。 毕竟是顶头上司,沈亦白嘴角扯动了几下,最终还是忍住没骂出声来,抽出一根烟叼上,思考了片刻后,一拍大腿吼道。 “走!去叶小曼家,直觉告诉我那两个娘们不对劲。” “等一下!” 见沈亦白急吼吼的要走,顾清连忙出声叫住了他。 心神已经全部投入到案情中的沈亦白,这时才想起还有顾清这个人在呢,一拍脑袋说道。 “看我这记性,这么晚了也不好帮你找住的地方,要不你在这对付一晚上,你睡我床,我睡桌子。” “让偶像睡我床吧,我睡桌子。” 邢子庸连忙争抢与偶像紧密接触的机会。 “睡哪不重要,我的意思是不是先把案情捋顺后再决定如何开展调查?” “捋顺?不是挺顺的吗?我有预感,从那两个娘们嘴里肯定能问出点什么,然后顺藤摸瓜抓到真凶。” 还真是…简单粗暴啊! 顾清一脸的黑线。 “我有一些看法,要不咱们一起讨论讨论?” “好啊好啊,能亲耳听到偶像您分析案情,简直是三生有幸啊!” 刑子庸立刻来的兴致,高兴的差点蹦起来。 “办案如救火啊!” 沈亦白沉吟道。 “根据搜集到的线索将案件分析透彻,然后再有针对性的寻找突破口,往往能够起到事半功倍的效果。而且时间已经这么晚了,贸然去敲两个女人家的房门,总归不太礼貌,毕竟目前没有任何证据证明她们与叶小曼的死有关联。” 顾清见沈亦白还在犹豫,继续循循善诱道。 “偶像说的有道理,你俩先分析着,肚子都饿了吧,我去找点吃的来。” 刑子庸也觉得大半夜的去找两个女人询问证词不太妥当,借口肚子饿一溜烟跑了。 “哎老张,你上来干吗?” 走廊里传来邢子庸的惊疑声。 过了一会,已经换了一身便装的法医老张出现在门口。 先是鄙夷的朝屋子里扫了一眼,嘟囔了句狗窝,随后扔给沈亦白一张纸。 “这是刚在尸体右腿根部内侧发现的痕迹,经过对比应该是死者临死前用右手中指指甲划出来的。” “这…这是什么鬼画符?” 结果白纸,端详着上面画着的古怪图案,沈亦白疑惑道。 “你自己琢磨去吧,我下班了。” 老张招呼一声,目光又在屋子里巡视了一圈,嘴角扯动了几下,却是没再说什么,就匆匆离去。 “我看看。” 顾清走过来接过白纸,只见上面用寥寥五笔画出一个颇为抽象的图形。 分别由两条斜线组成一个锐角,再由一条直线将两个平行的锐角串联起来。 看起来就像是…古代的狼牙箭。 “看出来是什么了吗?” 沈亦白探头问道。 顾清先是要了根烟点上,随后走到黑板前,将图形画了出来。 “死者临死前画出这种图案,一定是某种暗示。也许是因为自感剩余的时间不多,来不及写字。又或者是担心写字被凶手看到,所以才留下这种隐晦的图形。但是越是简单的图形,其所能表示的含义就越多。比如这个图形看起来像是古代狼牙箭的箭头,也许死者认识凶手,所以用图形暗示凶手的名字里有箭、剑一类的字。或者干脆凶手的绰号就叫狼牙箭。” “哦!我懂了。所以我们只需要去找名字里有剑字,或者外号类似的人。” 沈亦白恍然大悟道。 “我只是打个比方,不一定就是我说的这样。毕竟我们对死者不了解,现在只能是瞎猜。” 顾清连忙解释道。 通过半日的接触,他已经大概摸清了沈亦白的性格,属于是行动大于一切的实干派。所以必须要解释清楚,免得造成冤假错案。 “感觉你说了挺多,但是又等于什么都没说。” “你可以这么理解,目前来看,这个线索的价值还有待挖掘,暂且放到一边吧。” 走廊里再次响起脚步声,这次是邢子庸捧着一个纸包回来了。 “食堂里就剩点馒头和咸菜了,对付一口吧。” 邢子庸递给顾清一个馒头,有点不好意思的说道。 从出现在火车上到现在差不多大半天的时间了,顾清还是滴水未进,看到白花花的大馒头,肚子里面立刻开始咕噜噜的响。 “挺好挺好,有口吃的就很好了。” 接过馒头狠狠地咬了一口,转身将黑板上的图形擦掉,用粉笔画出四条直线,将黑板分成均匀的四等份。 “边吃边聊,在整理案件脉络之前,首先要分析凶杀案的三大要素。” 顾清嚼着馒头有些口词不清的说道,然后拿起粉笔,在黑板上第一块区域顶端写上“动机”两个字。 第二块区域顶端写上“手法”,第三块区域“时间”。 “动机、手法、时间,这就是破获凶杀案的三大要素。” 第六章 凶案三要素 看到黑板上的文字,沈亦白和顾清立刻精神一振来的兴致。 凶案三要素! 听起来就很厉害的样子。 “不过在分析三要素之前,需要把目前所掌握到的线索和信息罗列出来。” 说着,顾清在黑板第四个区域的顶端写上线索两个字。 首先是死因:溺毙。 然后是死亡时间。 “今天几号?” 顾清问道。 “九月二十五号。” 正在啃咸菜的邢子庸答道。 死亡时间:九月二十五号午夜十二点至凌晨两点。 接下来将包括邢子庸口述的现场勘查和法医老张提供的尸检信息等一一罗列出来,竟是将第四块区域完全写满。 “嚯!信息蛮多的嘛。” 顾清的记忆里很好,将听到的看到的所有线索罗列完后,自己都被吓了一跳。 目光从上到下将这些信息检查一遍,确认没有什么遗漏,这才清了清嗓子说道。 “首先来分析动机。通常有关凶杀案的动机,大致可以分为四类,分别是图财、仇杀、情杀和其他。” “偶像我有问题,其他是什么意思?” 邢子庸举手提出疑问。 “这个有些复杂,一会再详细解释。虽然我们还无法确定凶手是处于哪种动机作案,但却可以通过对其他两项要素的分析,进行逆推,圈定出最有可能的一类。” “二十五号午夜十二点至凌晨二点期间,凶手抓住死者后脑的头发,将死者头部反复多次强行按入水中,并因此导致死者溺亡。尸检结果证实死者肺叶里的溺液清澈无杂质,且胸口与锁骨平行位置有硬物硌出的痕迹。以此可以推断,案发第一现场一定是有泳池或储水池一类的设施。” 说完,顾清在手法一栏里写下泳池或储水池几个字。 “死者被溺亡后,出于毁尸灭迹的目的,凶手将尸体进行了掩埋。这一点通过法医在尸体口鼻、耳道、头发里,发现泥水混合物和颗粒状的土壤等证据可以证明。” 顾青转身第二行写上——埋尸。 “二十五号早八点二十分接到报案,十三分钟后到达现场。现场是反锁封闭的化妆间,尸体呈坐姿坐在靠背椅上,面朝化妆镜,随身衣物、鞋袜皆是干燥干净无汗液残留,头发呈浸湿状态,头发上的水滴落在地板上,形成巴掌大小的一滩水迹。化妆间内地板被清理过,无足迹残留。子庸我说的这些可有遗漏?” “没有没有,偶像你的记性真好。” 邢子庸眼睛里闪着小星星道。 “还是叫我顾哥吧。” “行!顾哥。” “这里就出现了几个让人疑惑的地方。” “第一:凶手明明已经将尸体进行了掩埋,可为什么又挖出来并送到了夜总会二楼的化妆间里?” “第二:凶手为何将尸体摆放成生前的坐姿?” “第三:凶手为何要给死者换上干净的衣服鞋袜?” “第四:凶手为何要清理现场留下的痕迹,并反锁房门?” 一连串的疑问,听得二人都蒙圈了。沈亦白皱眉叼上一根烟,邢子庸啃起了手指甲。 “难道…凶手是个心理变态?” 沈亦白思索过后给出自己的答案。 顾清翻了翻白眼,对这位沈探长的脑洞着实有些无语。走过去讨了一根烟,美美的抽了一口后,期待的看向还在思考的邢子庸。 “我想到了!是…是仇杀!凶手杀死叶小曼后,感觉还不解恨。所以把尸体又挖出来放到夜总会里。杀死叶小曼只是表象,只是为了示威!凶手的真是目的其实是夜总会的老板王啸龙。” 快要把大拇指指甲啃秃了的邢子庸,突然一拍大腿,站起身来大声说道。 “净扯个蛋!怎么又跟王啸龙那个混蛋扯上关系了,你要说叶小曼是他杀的,我倒是信几分。” 沈亦白没好气的训斥道。 可顾清一听却是来了兴趣。 夜总会老板王啸龙? 这个人顾清还是第一次听到。 “有点意思,说说你如此推理的原因和依据。” 被沈亦白训斥了的邢子庸本来还有点意兴阑珊,可没成想却是得到了偶像的肯定,而且还亲口承认自己是在推理。 脸上顿时就笑开了花,清了清嗓子后朗声说道。 “我之所以这么推理,肯定是有原因的。头你平时都不看报纸,所以不知道。就在上个月,叶小曼主演的电影《歌女幽魂》上映,票房大卖啊!各大报纸都说叶小曼就是下一个影后。电影上映的一周后,作为投资方的王啸龙和文凯电影公司的老板周文凯,联合举办了一场庆祝酒会。” “本来酒会上热热闹闹的,可是周文凯的女伴,咱们上都市四大美女之一,有着白衣舞后之称的白蝶儿,却是把一杯酒泼在了叶小曼的脸上,还当众给了她一巴掌。第二天报纸头条出爆出内幕消息,说是本来电影女主角定的是白蝶儿,可最后却被叶小曼给抢了去。电影若是卖得不好也就罢了,可偏偏就是大火特火。酒会上叶小曼风光无限,而自己备受冷落,白蝶儿本就心里气不过,再加上喝了许多酒,借着酒劲就动手了。” “所以你就怀疑是白蝶儿杀死了叶小曼?这都是什么狗屁推理,我现在就想弄死你!” 耐着性子听了好一会的沈亦白有点坐不住了,站起来就想给邢子庸后脑勺来一下狠得。 邢子庸也是早有防备,躲到顾清身后藏了起来,委屈道。 “头你先别急啊,我又没说白蝶儿是凶手,你让我说完行不行。” “你说你说!我看你能说出个一二三来。” 见顾清对自己比划息怒的手势,沈亦白才不耐烦的坐回到椅子上。 沈亦白见识过顾清的本事,所以顾清提议分析案情,整理线索他还能接受。 可邢子庸这个生瓜蛋 子自己太了解了,就凭他能说出什么子丑演卯?纯纯的浪费时间。 有这工夫不如去把那两个娘们抓来吓唬一番,说不定直接就知道谁是凶手了。 “白蝶儿当然不可能是凶手,但他的姘头周文凯绝对有重大嫌疑。顾哥你是不知道,报纸上报道《歌女幽魂》电影买了十几万票房,直接打破了上都的电影票房纪录,叶小曼的人气蹭蹭的往上窜啊,连带着极乐宫夜总会的生意也火爆的不行。” “然后周文凯就动了把叶小曼挖过来去的心思,他找到王啸龙,让对方开价。可王啸龙却是给多少钱都不同意,甚至还当场撂下狠话,说叶小曼生是他的人,死是他的鬼,想要叶小曼就等下辈子吧!周文凯和王啸龙都是咱们上都鼎鼎有名的大流氓头子。像他们这种人吃些暗亏还没事,若是伤了面子那可就是天大的事了,再加上他的姘头白蝶儿吹枕边风。” “所以,你觉得是周文凯为了面子弄死叶小曼,然后将叶小曼的尸体放在王啸龙的夜总会里,目的是为了找回场子和示威?” 顾清思索了一下后问道。 “嗯…顾哥你觉得合理不?” 邢子庸被这么一问,顿时心虚起来。 “虽然还有几处说不通,但不排除这种可能性。” 顾清点头答道,而后拿起粉笔,在动机那一栏里的仇杀前面,标些上重点号。 得到偶像认可的邢子庸得意的朝沈亦白挑了下眉,却见到沈亦白做出脱鞋的动作,吓得连忙堆起笑脸,凑过去讨好求原谅。 “庸子的这个思路不错,可以作为案件的突破口之一,不过有些地方的逻辑还是有些问题,这个一会再分析。我先说说我的想法吧。” “先说第一点,凶手为什么要把尸体挖出来,送到夜总会里去。庸子认为是报复和示威,对此我却是有不同的观点。” “根据老张所说,我的推理是,尸体被挖出来后,先是进行了冲洗,但因为时间匆忙,所以尸体上大部分的污物都是冲洗干净了,但是头发、口鼻这些相对隐蔽的地方却是有泥土残留。然后换上干净的衣物鞋袜,再送回到夜总会,摆放成生前的姿态。如果只是为了报复和示威,这些行为根本就没有必要。所以我认为,尸体之所以被这样处置,目的应该是——祭奠!” “祭奠?烧纸的那种?” 沈亦白一双牛眼瞪得大大的,显露出此时内心的迷茫与混乱。 邢子庸先是怔了一下,然后似乎想通了其中的逻辑和关联,身体开始如同触电了一般抖个不停。 “顾…顾哥你的意思是…两个人!” “什么两个人?凶手有两个人?从哪看出来的?” 沈亦白一脸的问号。 不愧是自己的书迷啊,喜欢看悬疑小说的人悟性就是高。 “没错,通过在尸体上发现的相互矛盾的证据,我们不妨大胆假设,杀害叶小曼和搬移尸体的不是同一个人。” 尽管用了假设这个词,可顾清的语气却是相当的肯定。 “你的意思是分工合作,一个负责杀人,一个负责搬运。” 沈亦白也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语声急促的说道。 “唉!” 坐在一旁的邢子庸弯下腰将脸埋在双掌之间,发出一声略显沉痛和无奈的叹息。 头啊!您就好好听着呗,别瞎插话丢人了啊! 第七章 布局人 顾清的适应能力很强,作为强迫症的患者,此时已经能够用比较泰然的心情,安稳的呆在这个混乱的办公室里了,虽然为此付出了额头一直在冒汗的代价。 相对脏乱差的环境而言,沈亦白神一般的思维和脑洞,顾清适应起来就没那么费力了。 无视就好…无视就好… “庸子说说你的看法。” 在沈亦白看来,顾清这家伙就是喜欢故弄玄虚,有啥话你就直说呗,还偏要提问来难为人。 可顾清却是认为自己在言传身教,增加参与感,帮助邢子庸这个可塑之才建立信心。 “凶手将叶小曼杀害埋尸,但是这一切都被另一个人看到了。他在凶手离开后,将叶小曼的尸体挖出来冲洗干净,还换上干净的衣服,送到夜总会的化妆间里,按照生前的姿势摆放。希望她即便是死去,也要保持最美丽的姿态。送回尸体是在夜间,夜总会里关着灯的,乌漆嘛黑的,不是特别了解夜总会的人,根本不可能在那种环境里找到位于二楼的化妆间。所以,这个人有可能就是夜总会里的人!这也解释了为什么他能打开化妆间的门锁并将其反锁,内部人想要找机会配一把相同的钥匙总是很简单的。还有他清理地板上的痕迹,因为怕通过脚印暴露身份!” “嗯!不错,分析的很好,还有吗?” 顾清鼓掌笑问道。 “额…暂时就想到这么多,嘿嘿!” 邢子庸不好意思的挠头笑道,脸色却是因为兴奋而有些发红,眼睛里面更是闪着光。 “那就由我来重新做一下梳理。二十五号午夜十二点至凌晨二点期间,凶手将叶小曼杀害,然后掩埋尸体离开。这一切都被另一个人看到,为了方便讲述,姑且叫他祭奠人。祭奠人也许是正巧路过看到,也许是提前得知叶小曼即将被害的消息,赶去时发现叶小曼已经死亡。我个人更倾向于后一种猜测。于是挖出叶小曼的尸体,将其恢复成生前的模样送回到夜总会。额…我突然又有了一个想法,也许不是祭奠,而是宣战!” 顾清突然停顿了一下,眼睛里可开始闪现光芒。 “如果只是祭奠的话,完全可以找一个风水绝佳的地方将尸体埋葬,没必要送到夜总会。因为无论如何清理和美化,死了就是死了,死相总是难看且让人觉得恐怖的。何况还要被法医检查和解剖。这与祭奠的猜想是相悖的。所以,他不是祭奠,而是宣战…不对不对。即便是宣战也没必要如此折腾叶小曼的尸体,这样做一定是有目的的。” 顾清低着头托着下巴,在黑板前来回踱步,嘴里喃喃有声。 刑子庸又开始啃大拇指的指甲,眉头紧皱。 沈亦白看看左边,再看看前面,突然有一种被孤立的感觉。 “如果我是那个人的话,把叶小曼的尸体推到前台来,能起到什么作用呢?” “引起关注,不会让叶小曼无声无息的死去。” 听到顾清的喃喃自语,刑子庸突然插嘴说道。 “扰乱凶手的心神,让他疑神疑鬼,方寸大乱,从而露出马脚。” 顾清自己又补充道。 “这个人应该亲眼目睹了叶小曼被埋的过程,所以他一定看到了凶手的模样。可既然明知道凶手是谁,却还如此大费周章,这是不是可以说明凶手的势力很大,凭他一个人的能力无法为叶小曼报仇。” 刑子庸感觉自己在顾清的引导下,思路越来越顺,越来越开阔,同时也越来越自信。 “他所做的一切都是在布局,他要让凶手感到迷惑、恐慌甚至恐惧,他在逼迫凶手自乱阵脚,他是在为自己制造报仇的机会!” 通了!一切都解释得通了! 顾清停下脚步,站在刑子庸面前与他对视,同时一字一顿的说道。 “所以,他不是祭奠人,也不是宣战者,他是在布局,他是——布局人!” “额…所以你们两个一唱一和的发了半天神经,就是给一个可能根本就不存在的人起了个绰号?” 没听懂两人说什么的沈亦白,适时插嘴,以证明自己的存在感。 “不不不!这很重要,搞清楚布局人将叶小曼尸体挖出来并摆放在夜总会的目的后,就更有把握猜测到他下一步的行动。不过这个也暂且先放一放,我们接着来捋顺案情。” 解开了最令他感到困扰的谜团,顾清神情振奋了许多。 “还捋顺啥啊,都讲到发现尸体了。后面就是咱俩下火车,回警署,看尸体,然后我坐在这看你们两个发神经。” “还记得我提出的四个疑问吗?前三个疑问已经得到了合理的解释,第四个疑问刚刚庸子猜测的很有道理,布局人之所以擦去地板上的痕迹,就是担心脚印暴露自己的身份,所以布局人一定是叶小曼身边经常出现,甚至跟她非常亲近的人。” “其实除了我提出的四个疑问,还有几点线索也非常有价值。首先,叶小曼的尸体刚被发现时,头发还是湿漉漉的正在滴水,地板上也积了一滩水迹,这说明布局人清理尸体的时间和尸体被发现的时间相距很近,这里有没有假发?” 顾清突然问道。 “啊!我好象在法医室看到过,不过应该不是假发。” 刑子庸愣了一下后答道。 “去拿过来,我们做一个实验。” 顾清催促道。 “不是吧顾哥,这大半夜的你让我一个人去法医室?里面还有两具鲜活的尸体呢!” 刑子庸苦着脸呻吟道。 “臭小子什么时候变成胆小鬼了,我陪你去。” 做了半天旁观者的沈亦白,终于等到了只有自己能够胜任的工作,踹了刑子庸一脚后,站起来威风凛凛道。 “杀人的都不怕,还能怕被杀的。” 说罢,拉着刑子庸就直奔一楼法医室。 顾清的目光在脏乱的办公室里扫视一圈,觉得也该出去透口气了,便也跟了过去。 两个法医都已经下班了,法医室的门自然也上了锁。 来到法医室门前,沈亦白推了刑子庸一把。 “开门!” “头!我没钥匙。” “屁话,我还不知道你没有钥匙,你不是会撬锁吗,撬开!” “身为一个警员,在警署里面撬法医室的锁,头你不觉得这事很诡异吗?” 刑子庸苦着脸道。 “你小子最近是不是皮痒了!” 沈亦白作势摩拳擦掌,吓得刑子庸一缩脖子,取下胸前佩戴的警 号牌,将背面的别针锁孔里,鼓捣了几下后,喀的一声,锁环跳起,锁头就被打开了。 “啧啧啧!庸子还有这手艺。” 顾清啧啧称奇。 法医室里只有解剖台上的灯光明亮一些,其他地方都是昏暗一片,环境气氛着实有些瘆人。 刑子庸其实胆子并不小,之前吓得沈亦白脸色发青的胎儿肉球,他就拿着端详了好一会。 只是法医室这种环境,敢于深更半夜单枪匹马进来的,已经无关乎胆大胆小,而是到底是不是个正常人的问题。 只有傻子才会无惧无畏吧! 当然,法医除外。 此时有顾清和沈亦白两个大活人站在门口陪同,刑子庸就从容多了。 他先到柜子里取出一副乳胶手套戴上,然后朝一处阴暗的角落里抹去,过不多时就翻身回来,双手捧着一块留着长头发的死人头皮。嘴里还不听的嘟囔着。 “有怪莫怪,都是为了破案,还死者一个公道,还请见谅。” “这份人情记在叶小曼身上,使她欠你的。” 沈亦白也像模像样的对死人头皮说道。 顾清不信鬼神,可二人的这副做派配合此时的光线气氛,还是让他忍不住打了个哆嗦,连忙催促快些离开。 回到三楼办公室,顾清指挥着刑子庸将死人头皮上的长发淋湿,然后挂在不通风的走廊角落。 三人记下此时的时间后,回到屋里继续逐项分析线索,整理案情。 “在实验结果出来之前,我们暂时假设,湿透的头发达到发现叶小曼尸体时的那种状态需要半个小时。发现尸体的时间是早上八点二十分,往前推半小时,那么布局人应该就是七点五十分将尸体在化妆间里摆放好。叶小曼死亡时间是午夜十二点到凌晨两点,暂时认定为十二点。从十二点到早上七点五十分的这七个多小时里,布局人先是将尸体挖出来,去叶小曼的家里取衣服…” “等一下!” 这次是沈亦白出言打断,举手提问。 “为什么是去叶小曼家里取衣服,随便找个裁缝铺或有女人的人家,进去偷一套也是有可能的吧。” 沈亦白其实并不笨,只是以前他用自己最习惯的方式就能破获绝大多数案子,久而久之就形成了习惯,也懒得动脑子去思考了。 经过这么一会功夫的熏陶,沉睡的脑细跑已经开始逐渐活跃起来,也慢慢的能够跟上顾清的思路了。 “沈探长能提出这样的问题,说明你有认真听讲,值得表扬。那么就让刑子庸同学来解答你的疑问。” 沈亦白脸唰的一下就成了青紫色,跟法医室里的叶小曼几乎不相上下。 搞什么? 把老子当作小学生了吗? 而且还是学渣的哪一种! 第八章 逆推 “因为尸体穿着的衣服太合身了。从物证科提供的现场照片上能够看到,尸体穿着旗袍,而旗袍都是需要去成衣铺专门定制的,裁缝会根据顾客的身材进行合理剪裁。即便是体型身高极为接近的两个人,做出来的旗袍也会有差异,若是这两个人的旗袍相互调换穿着,这种差异会非常明显。” 得到顾清认可后,邢子庸自信心爆棚,表达起自己的观点时思路清晰,口齿清楚。 目光一瞟沈亦白,见他蠢蠢欲动的样子,连忙继续说道。 “当然,单单凭借旗袍合身还不足以断定那就是叶小曼自己的衣服。但是还有鞋子啊,叶小曼的脚型有些特殊,她的脚掌尾趾较常人粗一些,为了避免长时间穿鞋磨伤脚趾,所以鞋子里面相对应的位置贴了一块棉布。” 邢子庸从物证科提供的一叠照片里抽出来一张,递给沈亦白说道。 沈亦白瞄了眼照片,撇了撇嘴,把想要提出的质疑咽了回去。 “我们接着刚刚的思路继续。布局人先是将尸体挖出来,去到叶小曼的家里取衣服,然后冲洗身体,更换衣服,这些行动一定是在尸体尚未出现尸僵前进行的。我们知道,尸僵通常是在人死亡后一到三小时内出现,叶小曼尸体被发现时刚刚呈现出轻微尸僵状态。对了叶小曼家距离夜总会多远?” “步行大概一个钟头,开车的话白天需要二十分钟左右,凌晨人少开的快些,应该十六七分钟就够了。” 邢子庸想了一下后答道。 “从发现尸体的八点二十分进行逆推,先假设布局人有车的情况下,七点五十分进入如夜总会,七点半离开叶小曼家,给尸体冲洗穿衣要花费一些时间,暂且按半小时算,七点凶手进入叶小曼家。此时距离法医推断的叶小曼死亡时间最少五个小时,最多七个小时。” “不对啊顾哥,就算叶小曼是凌晨两点时死亡,到五点时尸体就应该已经出现尸僵了,等到了七点时,尸僵应该已经非常严重了才对,鞋袜还好说,但旗袍这种紧身的衣物,想要给已经出现尸僵的尸体穿上,几乎是不可能的吧。而且老张和物证科也没发现死者的旗袍有挣裂破损的痕迹。” 邢子庸突然插嘴道。 “不止如此,从叶小曼死亡到布局人进入叶小曼家里,这期间有五六个小时,这段时间布局人在做什么?有什么事情是比处理尸体更重要的?还有,凌晨四点时天就已经亮了,街上也有了行人,布局人又是如何当众搬运尸体的?” 顾清脸上的神情显得有些凝重,思考了一下后也指出了几处不合理的地方。 沈亦白续上一根烟,无奈的翻了个白眼。 案情是你自己推测出来的,然后自己再推翻,敢情你是搁这逗我玩呢。 顾清没有理会沈亦白的白眼,更没工夫去猜测他的心理活动。 询问过邢子庸后,走到黑板前,画出从叶小曼家到极乐宫夜总会的路线图,又画上一个大大的问号,下面标注出第一案发现场的字样。 “所以,布局人的行动轨迹应该不是我刚刚说的那样。而应该是这样!” 顾清用粉笔以第一案发现场为起点,画出一条直线到达夜总会,然后在夜总会和叶小曼家之间画出两条直线。 “顾哥你这…” 邢子庸来到黑板前,疑惑的盯着路线图好一会,有些迟疑的说道。 “为啥是先到夜总会,然后再取衣服?这不合理啊?” “如果布局人没有汽车呢!是不是就合理了。” 顾清笑道。 “没汽车?不可能,绝对不可能。虽然叶小曼看起来挺瘦的,但也有八九十斤了吧。布局人怎么可能在没有汽车的情况下,将尸体长距离的搬运,而且即便夜间街道上人少,却也不是一个人都没有,总会被人发现吧。” 邢子庸摇头道。 “没有汽车,搬运尸体也不一定就只能靠人背。而且上都虽然繁华,汽车却也没多少吧。使用汽车搬运,很容易就会被追查到。” 顾清没有直接说出心中的猜测,而是继续诱导邢子庸思考。 “不是汽车,也不是人背,还要能够遮挡住行人的视线…哎呀!我怎么这么笨,明明早就该想到的吗。是黄包车!对不对顾哥?” “应该就是这样,但不一定就是黄包车,在板车上面遮一块布也能起到相同的作用。” 肯定了刑子庸的想法后,顾清盯着线路图,继续发散思维。 “根据常理推测,布局人并不会事先预料到后面将要发生的事,在发现叶小曼被杀害时,身边应该并没有这一类的运输工具。所以,他应该是在附近找到黄包车或板车一类的运输工具后,再去将尸体挖出送到夜总会,然后取衣服折返布置。庸子你计算一下,从夜总会到叶小曼的家里,徒步行走一个来回大概需要多久?” “单趟大概一个钟头,进屋找衣服想不被发现怎么也要十几二十分钟,然后回来再用一个钟头,再加上冲洗尸体、更换衣服、布置现场,全部做完怎么也得三个钟头左右。余下的就是布局人找车子、挖掘尸体、往夜总会运送所花费的时间。啊…时间…这样时间差不多就能对上了!可是顾哥,时间对上了,但尸僵的问题还没有解决啊?” “布局人先把叶小曼的尸体运送到夜总会,除了是更有效率以外,其实还有一个很关键的用意。” 顾清故作神秘的说道。 “啊?还有其他用意…难道是与尸僵有关?尸僵出现的早晚与尸体温度流失有关,同时还受外部温度的影响。尸体被放置在化妆间里,那里属于相对密闭的空间,空气流通很慢,温度略高于外部,所以能够延缓尸僵形成的时间,可最多也就能延缓十分二十分,没有太大作用吧!” 刑子庸想了一下后答道。 “我问你,夜总会里有带洗手间的包厢吗?” 顾清问道。 “肯定有啊。我还进去过一次呢,里面不止有洗手间,还有大软床、酒柜、牌桌,还有个大浴盆能泡澡呢。” 想起曾经见过的那个豪华房间,刑子庸忍不住露出向往的神情,可随即表情突然滞住,嘴里絮絮叨叨的嘟囔着。 “浴盆…浴盆…热水…泡澡…延缓尸僵!” 刑子庸瞪大了眼睛看向顾清。 “我猜是这样的,只需明早去看看,就能证实我的猜测是否准确了。” 沈亦白突然站了起来,一脸严肃的看着二人。 二人哑然,以为沈亦白也有了什么新的发现。 然后就见他举起左手,指着戴在手腕上的手表说道。 “半小时到了。” 顾清这才想起来,走廊外还挂着一块做实验的死人头皮呢。 三人连忙来到走廊,查看头发的干湿度。 头发还是湿漉漉的,但却已经不在滴水了。 “半小时还是太多了,以实验结果来看,从布局人摆放完尸体再到被发现,最多二十分钟。也就是说,布局人是在八点左右才离开夜总会。” 顾清摸了摸湿漉漉的头发,又摸了摸地上的积水后说道。 “二位神探,你们两个说什么我现在的大概能听懂了。但是我不明白,你们两个分析出来这些东西,又是运送路线,又是几点到几点的,对破案有什么实际用处吗?” 沈亦白站在顾清身后,语带讥讽的说道。 “呵呵,沈探长别着急,马上就让你知道有什么用处。” 死人头皮继续挂在走廊里,等晾干后赶在法医老张上班前再还回去。 三人回到屋子里。 此时已经是凌晨一点多了,顾清也就不再啰嗦,将分析出来的所有关键信息在黑板上罗列出来后说道。 “根据对时间线的整理,我们推测布局人从发掘出尸体到离开夜总会,用时是六到八个小时。期间往返夜总会和叶小曼家用时两小时二十分左右,布置第二现场用时大概半个钟头。寻找运输工具及挖掘尸体…暂且估算四十到五十分钟吧,加上给浴盆放热水大概也要十分钟,总计三小时五十分左右。刨去这些我们已经基本能够确定的用时,剩下的时间,应该就是布局人从案发第一现场到夜总会的时间。” 顾清用粉笔将问号代表的案发第一现场和夜总会之间的线条描粗。 “除却时间以外,案发第一现场还要满足以下三点条件。首先要足够僻静,然后周边区域有能够找到运输工具的场所。最后还记得尸体胸前的印痕吧,要有泳池或储水池一类的设施。” 这下子连迟钝如沈亦白,也立刻明白了顾清的意思。 之前白唬了那么多,竟然是为了找到叶小曼的埋尸地! “地图!地图!别傻愣着了,快拿地图!” 沈亦白一脚踢在刑子庸的屁股上催促道。 找来地图,铺在桌面上,三个人的脑袋凑在一起。 沈亦白取来一根红笔,在地图上重点标注出极乐宫夜总会的位置。 “步行推车两到四个小时…僻静…能找到运输工具…储水池…” 红笔的笔尖在地图上不停移动,寻找着能够同时满足四个条件的地点。 十多分钟后,笔尖悬停在地图上不再移动。 三人同时抬头相互对视,在彼此的眼中都看到振奋和激动。 找到了! 第九章 歌女幽魂 空旷寂静的走廊里响起急促的脚步声,因案情有了重大突破,而精神振奋的三人不约而同的朝门口看去。 脚步声渐近,一名衣衫不整的值班警员跑进来,气喘吁吁的喊道。 “沈…沈头…又…又死人了!” “谁死了?” 沈亦白跑过去抓住警员肩膀,急声问道。 “富川商会的富川太郎,刚刚被发现死在和平饭店。报案人在电话里说…说…” “别婆婆妈妈的,到底说了什么?” 见值班警员满脸的惊恐,沈亦白心里没来由的感觉到不妙,抓着他肩膀的手掌忍不住加重了力气,怒声吼道。 “他说看到了…叶小曼!” 彻骨的寒意自沈亦白的脊梁涌出直达后脑,大脑甚至出现了一瞬间的空白。 “你再说一遍!他看到了谁?” 沈亦白另一只手也抓住了警员的肩膀,声音一字一顿的自喉咙里挤出来。 “叶…叶小曼!” 警员都要哭出来了,一半是因为吓得,一半是肩膀的骨头快被捏碎了疼的。 “已经有人去通知老张了,宿舍里的兄弟们也都起来了,沈头您看…” 警员哭丧着脸说道。 话音刚落,沈亦白已经一阵风似的从他身边窜了出去,随后是顾清和刑子庸。 三人飞也似的来到一楼,直奔法医室。 哐! 这次不用刑子庸开锁了,沈亦白飞身而至,半空之中一脚蹬出,直接就将法医室的门给踹开了。 冲进法医室,看到静静躺在解剖台上,已经被开膛破肚的尸体,三人都不由得长出了一口气。 不是诈尸就好! “你们两个谁亲眼见过叶小曼?” 顾清问道。 “我只看过她的电影。” 沈亦白答道。 “我在夜总会看过几次她的表演。” 刑子庸道。 “能不能确认尸体就是叶小曼本人?有没有可能只是长得很像?” “这个…我不敢确定。不过夜总会的那些人整天跟叶小曼打交道,他们总不会认错吧。白天王金虎他们已经亲眼确认过尸体,就是叶小曼本人。” “走!去和平饭店。” 顾清一挥手,带头离开,沈亦白和刑子庸连忙跟上。 几个住在警署宿舍的警员已经在打着火的卡车上集合,看到大楼门口人影晃动,知道是沈探长出来带队行动。 可当三个人影靠近,才发现走在中间领头的竟然是一个不认识的年轻人,而沈探长和刑子庸则像跟班似的分列左右。 “那人是谁啊?沈阎王竟然给他当跟班,啧啧啧,署长都没这待遇吧!” “你他娘的小点声,万一让沈阎王听了去,你挨收拾没关系,别再连累我。” “瞅你那怂样,我就是好奇打听下,又没说啥坏话。” “你俩脑袋里装的都是屎吗?能让沈阎王这样老实的,肯定是津南来的大官。” “出发!” 随着沈亦白的一声高喝,两辆汽车驶出警署大院,风驰而去。 “富川商会和富川太郎你有多少了解?” 汽车里,顾清向同坐在后排的沈亦白问道。 经过案情分析会后,顾清已经自然而然且顺理成章的成为了三人组的主导,而身为正牌探长的沈亦白也非常理所应当的默认了此时的这种况状。 开车的刑子庸瞄了一眼后视镜,嘴角微微翘起。 一起共事好几年,他还是头一次看到沈头对一个人如此俯首帖耳。 “没听说过,不过以我多年的办案经验判断,叫这种名字的,多半不是什么好鸟!” 沈亦白摇了摇头,语带不屑的答道。 “有道理!” 顾清也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 “顾哥!你是不是想到什么了?” 刑子庸突然问道。 顾清侧头望向窗外,夜空犹如黑幕,他似乎又看到了那个在舞台上风情万种,引亢高歌的美丽女子,可下一瞬,又变成了被开膛破肚的恐怖女尸。 叶小曼…布局人…尚未成形的胎儿… “布局开始了!” 顾清轻声呢喃,也不知二位同伴是否听到。 十几分钟后,汽车在一栋洋楼前停下。 凌晨的风有些凉意,顾清缩了缩头,脖子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抬头看去,昏暗的光线下,镶嵌在楼体上和平饭店四个大字显得有些模糊。 也不知是不是眼花,顾清好像在饭店两个大字的中间,看到了一抹暗红,暗红之中还有一张苍白的脸,似乎还对自己笑了一下。 抬手揉了揉眼睛,再看过去时,却什么都没有了。 “有没有这么邪啊!” 顾清竖起衣领以图挡住些许寒意,心里则是感到一种莫名的恐惧。 “你们两个守住正门,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得出入。你去后门,你去看看有没有其他出入口,其他人跟我进去。” 沈亦白熟练的给警员们指派工作,然后带着剩下的警员进入饭店。 刚一进门,就看到三个穿着工作服的人,畏畏缩缩的挤在门口,惊恐的目光时不时的朝通往二楼的楼梯口瞟去。 “谁报的案?” 沈亦白朝着三人喝问道。 “警官你们可算来了,再不来俺们就要给吓死了。有鬼啊警官,鬼…鬼…鬼…我瞧得真真的,穿着红色旗袍,走道不抬腿,直接飘上去了,我地妈呀…可吓死我啦!” 一个四十多岁的脸色煞白的妇女哭喊道。 “憋回去!” 沈亦白冷着脸吼了一嗓子,吓得妇女立即就雨停云收,再不敢发出半点动静。 “你报的案?” 见沈亦白盯着自己问话,妇女连忙摇头,伸手指向身边的小伙子。 “长…长官,是我报的案。” 小伙子举起手,可怜巴巴的答道。 “你报案说死了人,是你亲眼看到了?” “是张姐最先发现的,我听到有人叫喊就上楼去看看发生了什么,然后就…就看到死人了。” “在几楼?” “三楼3306号房间。” “庸子你带个人,给他们三个分别录口供。顾清你跟我来。” 到了现场分配任务环节,沈亦白终于是找回了正牌探长的感觉,指挥安排的井井有条。 顾清则是忍不住在心里暗暗感慨,自己之前多少有些小瞧了他。 因为是凌晨出警,带来的人手有限,分配完任务以后,就只剩下沈亦白和顾清两人,前往三楼的案发现场了。 来到三楼,按照侍应生小伙子说的门牌号,找到3306号房间。 房门虚掩,沈亦白走过去刚想推开房门却是又停住了手上的动作。 “还是你来吧,我粗手粗脚的万一再破坏了现场。” 沈亦白侧过身体,将门口的位置让给顾清后说道。 顾清也没推迟,点了点头走到房门前,先是将门框、门锁和把手都仔细检查了一遍,没有任何的发现后,伸手轻轻推开了房门。 房间里面亮着灯,顾清站在门口朝里面看去。 一个穿着丝绸睡衣的男人,双手背在身后,脑袋低垂,呈跪姿跪在宽大的软床上,一动不动。 房间里灯光有限,离得又有些远看不太真切。 “留意脚下,贴着墙根走。” 顾清又仔细检查了地板后,对沈亦白说道。 二人侧身贴着墙根进入房间,在距离软床一米时停下了脚步。 “哪来这么多的水?还是这家伙失禁尿了?这尿的也太多了吧!” 沈亦白撇了撇嘴嘟囔道。 床周围的地板上,有一大滩水迹。不过多数都已经渗进地板缝隙里去了,只剩地板表面浅浅的一层。 “不是尿,是水。你看,是从床上淌下来的。” 顾清蹲下身子观察片刻后,伸出一根手指沾了点水,放在鼻子底下闻了闻。 然后指着从床边垂下来的一截被角说道。 沈亦白顺着方向看去,正好一滴水珠从被角尖端落下。 检查过地板上的水迹,没有发现什么痕迹和问题后,二人这才走到床边,近距离查看起尸体来。 “全身皮肤呈现苍白色,湿冷有黏稠感,有明显皱缩,口鼻处有白色细小泡沫溢出。脖颈、后脑无明显外伤,符合溺毙特征。全身有零星淡红色尸斑,死亡时间应该超过四个小时。” 说完,顾清又绕到床的另一边。 在老张来之前,顾清不打算触碰尸体,所以只能观察裸露在睡衣外的身体部位。 尸体双手手腕没有捆绑和挣扎的痕迹,但为何会背负双手? 尸体呈现以头抢地的跪姿,这是磕头认罪的意思? 还有这床… 伸手抚过被子、床单、枕头,包括尸体穿着的睡衣,入手冰凉,全都是湿漉漉的。 就好像有人端着一大盆水当头浇下来似的。 “一天天的,就不能让人睡个好觉!” 满含怨愤的声音从房门口传来。 二人闻声看去,就见法医老张拎着工具箱,睡眼惺忪的走了进来。 “难道凶手杀人还挑时候?别墨迹了,赶紧过来干活。” 沈亦白招手催促道。 “我四处转转。” 打了声招呼,顾清朝门口走去。 走到门口,却是差点与匆匆进来的刑子庸撞了个满怀。 “我问过饭店的人,这个富川太郎昨天下午五点半左右回到房间后,就再没出去过。凌晨一点零五分时,那个张姐在二楼洗衣间里打盹,恍惚间好象看到有人影从门口走过去。她还以为有客人入住,就出来查看。看到一个穿着红色旗袍的女人上了三楼,跟上来后没看到走廊里有人,却发现3306房间的门被打开,然后就发现了富川太郎的尸体。” “那个穿红色旗袍的女人呢?” “凭空消失了!他们都说,那是叶小曼的鬼魂!” 第十章 正式加入 “这么肯定,看到正脸了?” 顾清有些不解的问道。 “那倒没有,不过我看到前台有今天的报纸,头版新闻就是叶小曼的案子。上都人都知道叶小曼喜欢穿红色旗袍,所以我猜那个张姐应该是自己瞎联想的。” 刑子庸耸了耸肩道。 “或许是有人故意引导的呢!” “顾哥你是说布局人?” “现在还不能确定。给你个任务,找饭店的人打听清楚这个富川太郎的身份,还有他最近几天都去过那里,见过谁,跟叶小曼又是什么关系。” “好嘞!” 答应了一声,刑子庸又急匆匆的下楼去了。 顾清走出房间,左右看了看,走廊上依旧没人。 抽出一根烟点上,顾清慢悠悠的走到对面的房间门前站定,抬手敲门。 嘟嘟嘟! 没人。 拧动门把手,发现是锁死的。 然后又去敲隔壁3307的房门,依旧无人应答,门锁锁死。 顾清一路挨个房间敲门,拧动把手,期间沈亦白还出来过一次。 “你干嘛呢?” “随便看看。” 沈亦白自然是不信,可也没多问,只是狐疑的盯着看了一会后,告诉顾清小心些,有情况就喊人。 等沈亦白回房间,顾清侧头看着走廊尽头最后的两个房间。 狠狠的抽了一口烟,抬起手掌去敲3311号的房门。 可手刚刚抬起来,房门却是自己无声的打开了一条缝隙。 虽然早就有了心理准备,可顾清还是被吓了一跳。 做贼似的左右看看,再次确定走廊里没人后,就要推门进去。 “你可想好了,确定要进来吗?” 有女人幽幽的声音从门缝里传出来。 “你刚刚站在窗外故意让我看到,难道只是想吓唬我?” 顾清压低了声音问道。 “呵呵呵,那你怕没怕啊?” “额…如果找我来只是要说废话,那我觉得还是面对面气氛会更好一些。” “唉!真是个没有情趣的男人啊。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下午三点,民北路咖啡厅见,过时不候。” “如果这算是约会邀请的话,至少要告知芳名吧!” “侠探顾清!你不是很厉害吗,不如猜一下。” “红姐?” “哼!” “哼算什么意思,我猜对了吗?” 门缝里没有回应。 顾清犹豫了几秒,最终还是选择推开了房门。 房间里黑漆漆的,只能看到在外面路灯残辉的映照下,随风飘舞的窗纱。 摸索着找到门口墙壁上的电灯开关,灯光亮起,房间里的一切都纤毫毕现的出现在顾清眼中。 半个鬼影子都没有。 走到打开的窗户探头朝外看去,空旷的街道上没有行人,没有车辆。 好快的身手! 顾清心中惊叹道。 在和平饭店忙乎了一个多小时,一行人回到警署时已经是凌晨三点多了,天际隐隐露出一条青白色的线。 “姓沈的你个生儿子没屁 眼的王八蛋!别再让老子见到你!” 法医老张的咆哮声从一楼传到了三楼。 沈亦白不耐烦的关上办公室的房门,将扰人的噪音隔绝在外。 几乎是一天一夜未睡,可三人却是没有半分的困意。 刑子庸将从饭店那里打听到的,有关富川太郎的信息说给二人。 沈亦白坐在椅子上一根接着一根的抽烟,顾清则是在黑板上单独圈出一块区域,专门罗列富川太郎一案的相关线索和信息。 “富川太郎,男,三十五岁,是若河市富川商会的副会长。九月二十二号,也就是三天前乘坐火车来到上都,中午十一点在和平饭店前台办理入住,没有随行人员。据饭店人员所说,富川太郎办理完入住,将行李放回3306号房间后,随即就离开了饭店,直至当晚十点左右才回来。第二天下午一点,富川太郎再次离开饭店,于凌晨二点左右回来。昨天中午十二点离开,下午五点半左右回到房间后,未再外出。今日凌晨一点十分时,被发现死于房中。饭店人员张姐在发现死者前,看到有穿着红色旗袍的女人去往三楼,之后却是不见了踪影。” 等刑子庸说完,沈亦白将烟头扔到脚下踩灭后说道。 “根据老张现场验尸得出的结果,死者是被溺死的,我们检查过洗手间里的浴盆,在地漏里发现了死者的发毛,推测应该先是在浴盆里淹死后被转移到床上。死亡时间大致是在昨晚八点到十点之间。” 二人说完后,将目光齐齐望向顾清。 “因为目前还没有任何证据,能够证明布局人就是杀害富川太郎的凶手,为了避免我们先入为主,我建议暂时与叶小曼一案分开处理。现在捋顺一下案情,如果有遗漏的地方可以随时提醒我。” “九月二十二号中午,富川太郎来到上都。接下来的三天时间,他基本都是白天出去,临近午夜才回来,然后于昨夜八点到十点期间被害。凶手在洗手间将富川太郎溺死后,将尸体搬运到床上,摆成下跪磕头的姿势。房间门锁没有遭到破坏的痕迹,地板没有脚印留下。” “本案有几处疑点。首先,富川太郎为什么来上都?他这三天都见了谁?” “第二,凶手为什么要把尸体摆成磕头认罪的样子?” “第三,既然富川太郎是在浴盆里淹死的,可床上的被子、床单、床垫为什么都被水浸透了。地板上也残存了大量的水迹。” 顾清将提出的三个疑点写在黑板上。 “你是不是忘了那个红衣女人。” 沈亦白提醒道。 “红衣女人可以先不用管,我有预感,只要查清富川太郎来上都的目的,所有的疑问都会迎刃而解。” 顾清解释道。 “我猜顾哥你的是觉得,富川太郎来上都的目的,跟叶小曼被杀的原因有关,对吗?” 刑子庸啃着指甲问道。 “没错!眼看着天快亮了,我来分配一下明天的任务,然后咱们抓紧时间打个盹,天亮以后分头行动。” 顾清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后说道。 沈亦白像是想到了什么,眼珠子转了转,暗中悄悄用手指捅了刑子庸一下。 “顾哥你明天还在这吗?” 刑子庸突然问道。 “什么?” 顾清此刻全部心神都放在明天的调查上,一时间没搞懂刑子庸话里的意思。 “我是说你的嫌疑人身份已经解除了,现在已经是自由身了。你到上都来没有自己的事情吗?需不需要我和头帮忙啊。” “哦你说这个啊,没关系的。我这次出来就是为了下一部小说寻找灵感。也许是上天注定吧,让我遇到了沈探长和你,机缘巧合的接触了到叶小曼的案子。试问还有比亲自参与侦破案件更好的灵感来源吗!额…你俩不会不欢迎我吧?” 说到最后,顾清突然心里一紧。 一整个晚上,自己可以说是抢尽了风头,还不自觉的取代了沈亦白的主导位置。 虽然沈亦白看起来一副没所谓的样子,可没准心里不爽自己很久了呢。 人家可是堂堂的高级探长,没道理一点脾气都没有吧! 等天亮以后,自己就再没有任何借口跟在二人身边了,沈亦白可以名正言顺的把自己一脚踢开。 没有了他们两个的警探身份,自己一个外来人口,如何开展调查。 得想办法弥补一下和沈亦白的关系啊。 这个人脾气暴躁还没有大脑,不过品性还是蛮端正的。自己装装可怜,再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应该能同意自己留下吧。 毕竟自己的推理能力,能给沈亦白提供非常大的帮助啊! 顾清在绞尽脑汁的想办法,沈亦白却是蹭的站了起来,迈开大步走到顾清面前。 沈亦白比顾清高出差不多一个头,在彼此相距一步时站定身形,低下头与顾清对视,颇有些居高临下的威严。 来了来了!这家伙是要找回场子吗? 对视了几秒钟,沈亦白突然俯身鞠了个躬。 “我为昨天在火车上的行为,正式道歉。同时也感谢你不计前嫌,协助我们警方破案。” 直起身后,沈亦白语气郑重的说道。 “额…” 沈亦白不提,顾清都快忘了自己昨天被这家伙狠狠的踹了一脚这回事。 而且这家伙如此郑重其事的赔礼加致谢,与顾清的预想有太大的出入,一时间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太好啦!有了顾哥的加入,这两起案子很快就能真相大白,还死者一个公道。” 刑子庸凑过来搂住顾清的肩膀,兴奋的嚷嚷道。 “正是欢迎你加入刑事二组!” 沈亦白咧嘴一笑,朝顾清伸出了右手。 “荣幸之至!” 醒过神来的顾清微微一笑,伸手与沈亦白握到了一起。 “还有我呢!” 刑子庸嬉笑着把自己的手也盖了上去。 三个男人的手紧紧握在一起。 “兄弟同心,其利断金!” 刑子庸高声呼喝道。 三人组于此时正式宣告成立,平息了心中的情绪后,便各自找地方抓紧时间睡一会,毕竟明天估计有的忙呢。 刑子庸把自己的床位让给了顾清,然后抱着一条被子睡到了办公桌上。 不到一分钟的工夫,办公室里就想起了此起彼伏的鼾声。 顾清站在床边环顾四周,眉头皱紧,嘴角不停的抖动。 “这…这么乱…怎么睡啊!” 第十一章 独醒 “这是哪?我记得自己是在办公室里啊,啊…我知道了,我还在梦里,我是在做梦。该醒了!该醒了!还要去查案呢。” 清晨七点,醒来的沈亦白看到自己此时身处的,似曾相似但又完全陌生的环境,下意识的就以为是在做梦,躺在折叠床上重新闭紧了双眼,口中念念有词。 刑子庸是闻着食物的香味醒来的。 睁开眼睛率先看到顾清正坐在另一张办公桌前吃包子,然后就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一个激灵翻身起来,目光环顾一周,嘴巴越张越大。 “顾…顾哥…这…这是你干的?” 刑子庸指着整洁干净到几乎是焕然一新的办公室,磕磕巴巴的问道。 “虽然男子汉不拘小节,做你们这行平时也确实没什么时间收拾屋子,可也不能搞的跟垃圾场似的。我正好睡不着,就收拾了一下。怎么样,现在看起来舒服多了吧。别傻愣着了,过来吃点东西。” 顾清瞪着满是红血丝的双眼,嘴里嚼着包子含糊的招呼道。 “头这是…魇着了?” 刑子庸指着躺在床上紧闭双眼,嘴里念念有词,身子还一抽一抽的沈亦白,朝顾清问道。 “可能吧,要不给他两个耳刮子试试,我见家里的老人都是这么干的。” “那我试试!” 刑子庸跳下桌子,挽起袖子就准备大干一场。 沈亦白蹭的一下从床上坐起来,再一次环顾四周。 “不是做梦!这是真的,这是我的办公室!” 大清早发生的小插曲,让三人的心情都轻松了许多。 吃过早饭后,顾清安排好进今天的工作。 时间紧,任务重,三人立即出发。 刑子庸单独一组,负责调查富川太郎这几天的行程,这活可是一点都不轻松。 顾清和沈亦白一组,前往昨晚推测出的叶小曼埋尸地点查看。 走出警署大楼,刑子庸打了声招呼,骑上自行车先走了。 顾清抽出根烟叼在嘴里,点燃后惬意的吸了一口,然后嘟囔道。 “这家伙干嘛去了,搞得神神秘秘的。” 就在刚刚,沈亦白说还有件事要办一下,让顾清在门口等自己。 几分钟后,沈亦白急匆匆的走出来,拉着顾清就钻进汽车里。 刑子庸不在,司机只能是沈亦白担任。 汽车启动后缓缓朝大门口开去,沈亦白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对折纸片递给坐在副驾驶的顾清。 “什么东西?” 顾清好奇的问道。 “嘿嘿!你不是能掐会算吗?猜一下!” 沈亦白颇有些得意的说道。 只需轻轻动一动手指的事情,顾清才懒得耗费心神去推理,接过来后打开。 “委任状…特别顾问…你弄的?” 打开纸片,看清楚里面的内容后,顾清狐疑地问道。 “我就是一探长,哪有这权力。刚刚找署长要来的,怎么样,兄弟够意思吧。” “你这家伙!” 顾清心里突然有些感动,没想到沈亦白的心思还有如此细腻的一面,果然是人不可貌相啊。 不过… 虽然对现在的这个时空了解不多,可顾清也知道,想要搞到警署特别顾问这样的身份,并不是一样容易的事情。 可沈亦白只用了几分钟就弄来了这张委任状,上面盖着的印章油墨甚至还没干透呢。 这个沈亦白在警署到底是个什么样的身份啊! 自感彼此关系也算很熟了,顾清干脆直接问了出来。 “你不是能掐会算吗,你猜啊!” 沈亦白得意的劲头还没过去,开玩笑似的把之前的话又重复了一遍。 似乎就是想要故意为难一下顾清。 “行啊,那我就姑且猜猜看,你听着啊,咳咳!” 顾清也不怂,将委任状塞进口袋里装好,装模做样的咳嗽了两声。 “根据我的观察,上都警署一共有四个负责刑事案件的小组。刚刚出来时大致瞄了一眼其他三个组,人数都在十人左右,唯独咱们刑事二组之前只有你和庸子两人。虽然不清楚警署是否对每一组的人数有规定,但仅有两人的刑事小组,其实根本没有存在的必要。” “虽然跟你只是相处了不到一天,但对你的脾性已经有了一些了解。按理说,以你的性子,不出意外的话,即便是干到退休那天,也最多就是个高级警探。可是年纪轻轻的你如今却坐上了高级探长的位置。” “警队的特别顾问虽然没有编制,想要搞到也并不容易。应该需要一些繁琐的手续和流程,可你刚刚只用了几分钟就轻松拿到,上面印章的油墨都还没干,说明这不是提前准备好的。” “综上三点得出结论。你要么是家世雄厚,要么就是有人罩着你。” “可看你的生活习惯还有行事作风,家世雄厚这个可能率先排除。别瞪我,你自己什么样你应该很清楚。所以就只剩下最后一种可能,你抱上了一根大粗腿!” 推理完毕,顾清望向沈亦白的侧脸,等着他的答复。 “嘿!果然什么事都瞒不过你,你猜对了,我确实是抱上了上都市最粗的大腿之一。” 沉默了几秒后,沈亦白忽然咧嘴一笑,颇有些自嘲的说道。 “额…其实我是开玩笑啊,你别当真。” 顾清察觉到沈亦白的情绪有些不太对劲,意识到自己的话可能触到了对方的痛处,连忙就像粉饰一下。 “瞧把你吓得,我沈亦白是那么小心眼的人吗!而且你竟然能当着我的面说出来,就说明你是真心把我当朋友,我高兴还来不及呢,怎么会生气。” 沈亦白抬起右拳对着顾清胸口轻轻砸了一下后,哈哈大笑道。 “其实我知道,警署里所有的人都认为我是靠着刘特派员的关照,才坐上探长的位置。经常在背地里议论我,说我是走了狗屎运。刚开始的时候,我其实也挺不舒服的。于是为了证明给所有人看,我沈亦白是有能力当好这个探长的,就玩了命的工作,把办公室当成家。不收黑钱,不徇私,不枉法,不冤枉一个好人,不放过一个恶人。我拼了命的做到最好,可结果怎么样呢。他们还认为我只是运气好。慢慢的我也就不在乎了,做好自己,对得起良心,对得起这身警服就行了,何必在意别人的看法呢。你说是吧!” “众人皆醉你独醒!佩服!” 顾清真诚的赞叹道。 “是吧!哈哈哈,我自己也这么认为。” 沈亦白开心的大笑起来。 “而且能傍上刘特派员这条大腿,那也是我拿命换来的,所以我心安理得。” “怎么回事?说来听听。” “其实也没啥,两年前刘特派员从津南来到上都就职。我那时刚加入警队,是个级别最低,连枪都没有的巡街。就职仪式上,我被那排站在刘特派员身后负责保卫工作,与我一起的还有其他七个巡街。当刘特派员发表讲话的时候,有两个枪手藏在人群里开枪。我眼神好啊,提前就看到了。当时脑袋一热就冲过去把刘特派员扑倒,一颗子弹打穿我的肩膀,擦着特派员的耳朵边飞了过去。嘿嘿,三个月后,我就当上了高级探长。” 沈亦白一边说着,一边伸手指着肩膀上被子弹打穿的位置。 “刚开始的时候,刑事二组也有十来个人。后来时间长了,那帮家伙发现跟着我捞不到好处不说,还不得闲,就一个个的申请去了别的组。正好我也看他们不顺眼,全打发走以后,剩下我和庸子两人,倒也落得个清静。” “别的组要是只剩两人,早就被裁撤合并了。可只要我沈亦白在一天,就没人敢提撤销二组的茬。不但如此,凡是被我发现有谁收黑钱或者徇私枉法,直接上去就是一顿胖揍,完了还得扒了他那身皮。嘿嘿,我就喜欢看他们恨我恨得牙痒痒,但又干不掉我的样子,太他娘的爽了!” 沈亦白哈哈大笑着,可顾清却从他的眼神里看到了苦涩和落寞。 “你是个好探长!是个真正的警探!” 顾清发自肺腑的说道。 “是吧!我自己也这么认为,不是自夸啊,庸子也说过的。哈哈哈,不过可惜啊,再过段时间庸子就要回乡下成亲去了。到时刑事二组就剩我一个光杆司令了。” “只是回家成个亲,又不是不回来。” “唉!一个人的时候想干啥就干啥,无拘无束。可娶了婆娘后,就得赚钱养家了。在我手底下当差,每个月的那点薪水,勉强就够一个人糊口。到时就算庸子肯继续跟着我,家里的老婆孩子也不能干呐。而且吧,庸子现在走也是件好事,免得以后跟着遭殃。兄弟一场,没让他大富大贵,能全身而退也是不错啦!” 这番话说的没头没脑,可顾清却是听懂了。 他沈亦白之所以能由着性子胡来,完全是因为救过刘特派员的关系。 可刘特派员也终究有离开的时候。 等到时没了靠山,沈亦白这些年积攒下来的恶果就会反噬。 到时倒霉的不止是他自己,还有身边的人。 或者沈亦白可以跟着刘特派员一起离开,可看他的样子,似乎并没有这种打算。 是不想走?还是走不了? 顾清觉得可能是后一种,毕竟已经过去了好几年,救命的情分已经淡的差不多了。而且该报答的也报答了。 像沈亦白这种惹祸精,估计没有那个当官的愿意带在身边。 每个人年少的时候,都会为自己的未来制定一个远大的目标。 要做一个正直的人,勇于面对不公、邪恶、黑暗,凭一己之力涤荡乾坤。 可殊不知,迎来的却是残酷现实的当头一击。 绝大多数人胆怯了、妥协了,他们改变自己,适应和融入,最后被同化,成为当初自己最为痛恨的那一类人。 少数人挺住了,就如沈亦白。 他们不甘,他们抗争,他们尽自己的一切力量去改变,想让这个世界能变得比以前好那么一点点。 而等待他们的,只有滔天的恶意、谩骂、暗算和死亡。 唯独…没有希望。 可他们是英雄! 为了表达对英雄的敬意,顾清亲自将一根烟塞进沈亦白嘴里,并为其点燃。 “额…那个…英雄啊!你好像开过头了。” 第十二章 掌嘴 “那个…英雄啊!” “嗯?” “你好像开过头了。” “是吗?你怎么不早说。” “让你多陶醉一会嘛。” 汽车调头兜了一圈,停在一家名为隆升的车行门前。 十多分钟后,二人回到车子里,继续朝既定的地点驶去。 刚刚询问过车行老板,昨天早上开门后,的确发现后院的黄包车少了一辆,后院大门的门锁完好无损,老板还以为是管账的人记错了数量,扣了他三天工钱。 如此一来,基本可以断定,顾清推测出来的埋尸地点,就是地图上圈定的位置——舍山。 舍山山势平缓,风景秀丽,其间遍布清泉、矮崖、奇石,被誉为上都后花园。 为有钱有权的高层人士所钟爱,纷纷在此修建私宅庄园。 极乐宫夜总会老板王啸龙的宅邸就在舍山南麓。 而昨晚刑子庸提到过的另一位大人物,文凯电影公司的老板周文凯,也在这里有一座庄园。 顾清和沈亦白此行的任务,就是分别拜会这两位上都市的大人物。 来到王啸龙宅邸大门前,按下门铃,二人静静等待。 过不多时,一名管家打扮的中年人走了过来,隔着铁门栅栏,审视的目光在二人身上扫过,面孔微微仰起。 “二位有何贵干?” 话中虽然用了敬语,可神态和语气却是颇为傲慢。 “我是上都警署高级探长沈亦白,现就叶小曼被害一案,找王啸龙问话。” 沈亦白掏出证件给管家看了一眼后说道。 “二位来的不巧,我家老爷近几日身体不适,恕不见客,还是请回吧!” 说完,也不管二人听没听清,扭身就走。 “站住!” 知道了自己的身份还如此爱答不理,这沈亦白如何能忍,气的豹眼圆睁,怒声喝道。 “你搞清楚,我是来查案,不是拜访。现在立刻开门,否则我有理由怀疑你家老爷跟叶小曼的死有关。” “哼!” 谁知管家连头都不回,轻蔑的哼了一声,继续往回走。 都说宰相门房七品官,如今这位管家的派头竟是也丝毫不弱。 看来王啸龙是见不到了,可也不能白跑一趟不是。 顾清左右打量,发现穿过左边的一片树林可以抵达宅子的后院。透过铁栅栏的空隙就能将后院全貌收入眼底。 二人此行的目的一来是想从王啸龙嘴里问出些什么,二来就是看看这里是否具备作为第一案发现场的条件。 如今第一个目的已经无法达成,就只好退而求其次,观察一下王啸龙的后院了。 顾清拽了下沈亦白的衣袖,朝树林方向示意。 “不用那么麻烦,看我的!” 沈亦白却是大摇其头,接着掏出手枪,对着大门门栓上的锁头,砰砰就是两枪。 锁头被打烂掉落在地。 沈亦白伸手拉动门栓,将铁门推开,对着顾清得意道。 “枪法不错吧!” “额…确实不错,就是不知道能不能一个打十个。” “打什么?” 沈亦白不解。 顾清抬手指着从宅子里冲出来的十多个枪手。 “确切地说是十二个!” 沈亦白此时也看到了那群冲过来的枪手,管家气急败坏的跟在枪手们的后面,颇有兴师问罪的气势。 “老子就不信了!” 见此情景,沈亦白却是一点没怂。 左手拿出证件举在身前,右手持枪将枪口瞄准了管家。 “我是上都市警署高级探长沈亦白,就叶小曼被害一案,前来找王啸龙问询。那个不开眼的胆敢阻挠办案,本探长立刻送他归西!” 一番话语由丹田之气催发而出,端的是有理有据、掷地有声。 十多个枪手立即停住了脚步,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都将目光投向了管家。 袭警这事不在工作范围之内啊。 你是管事的,你说咋办吧。 管家此时也傻掉了,他没想到事情竟会闹到这个地步。 这个警探是缺心眼吗? 怎么就敢随便开枪,就不考虑后果的吗! “你…你…私闯民宅…我没犯法,你凭什么用枪指着我。我…我不信…你敢开枪。” 输人不输阵,身为王啸龙身边最亲信的人,这位管家在上都市也算是个不大不小的人物,虽然心里怕得要死,却也要撑住颜面,说几句狠话找回场子。 砰! 一声枪响,子弹擦着管家的头皮飞了过去。 枪手们一阵骚动,看看沈亦白手中还在冒着青烟的枪口,再看看脸色青中带白,身子抖如筛糠的管家,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 “闹够了没有?” 这时,宅子二楼的一扇窗户被推开,一个灰白头发的老人怒声喝道。 “都散了吧!有福,请沈探长客厅就坐。” 说罢,老人的身影在窗口消失。 “怎么样?还是我的招好使吧。” 沈亦白收起手枪,得意的说道。 顾清竖起大拇指。 “高!实在是高!” 跟着面色难看至极,脚步略显漂浮的管家进入宅子。 进门后,就是一间极其宽敞,装饰豪华的会客厅。 招呼二人到沙发上坐下后,管家就急匆匆的离开。也不知是不是被刚刚那一枪吓得憋不住了。 顾清颇有些新奇的四处打量。 会客厅举架大约七八米高,棚顶正中央悬挂着硕大的水晶吊灯。两边的墙壁上挂满了大大小小的画框,里面的画作都是油画,内容多以风景和裸女为主。唯有左侧墙壁正中央的位置是一副巨大的半身人像画。 画中老人身着洋装,戴着高顶礼帽,面容肃穆,目光威严。 可不就是刚刚二楼窗口现身的那位。 应该就是这里的主人王啸龙了。 等了四五分钟,沈亦白有些不耐烦了。 冷哼一声就准备站起身来发飙。 就在这时,身后二楼回廊上响起脚步声。 顾清扭过头看去,年过半百的王啸龙正不紧不慢的穿过回廊,同时侧头微微俯视看着二人。 “王某身体略感不适,让二位久等了,还望见谅啊。” 王啸龙一边走,一边笑道。 “哼!怕是做贼心虚吧。” 沈亦白大喇喇的坐在沙发上,冷哼道。 顾清的目光却是被王啸龙身后,二楼回廊墙壁上的挂钟吸引住了。 此刻时间早上七点四十五分。 “呵呵,沈探长说笑了。” 走下楼梯,王啸龙在二人对面坐下。 之前消失了的管家不知从哪冒了出来,低着头弓着腰,站在王啸龙身侧。 “有福,不知轻重,惹得沈探长不高兴,该罚!” “老爷!他…” “他什么他?沈探长是什么身份,也是你这种无根无靠的小人物能得罪的起的?今天是看在老夫的面子上不与你一般见识,可若是有一天老夫不在了呢,弄死你还不是跟弄死一只蚂蚁一样简单。掌嘴!直到沈探长消气为止。” 顾青瞥了瞥嘴,侧头看向身旁的沈亦白,同时也做好阻止他掏枪的准备。。 这个王啸龙表面上是在训斥管家,可话里话外却是在讽刺沈亦白。 可出乎顾清意料,也不知是没听懂,还是不在乎,沈亦白仍旧老神在在的瞪着一双牛眼与王啸龙对视,一点发怒的迹象都没有。 到底还是有脑子的! 顾清暗自松了一口气。 之前沈亦白开枪吓唬管家,外面的那群枪手可以无动于衷。 可若是将枪口对准王啸龙,估计自己两人今天就没想活着走出这里了。 毕竟这位是老板,是给枪手们开工资的。 毙人老板犹如断人财路,枪手们非跟你玩命不可。 老板的话管家不敢不听,犹豫了一下后,一狠心一咬牙,抬手给了自己一个耳光。 打完后抬眼去看沈亦白,见他没有反应,甚至连看都不看自己一眼。 管家在心里咒骂沈亦白的祖宗十八代,抬手又是一记耳光。 啪…啪…啪… 清脆的耳光声连续不断,沈亦白一脸冷峻的与王啸龙对视,任凭管家把自己的脸打成了包子,却没有任何表示。 好几分钟过去了,顾清估摸着管家差不多已经自扇耳光四五十记。 王啸龙始终是保持着高深莫测的微笑,可目光却是已经愈发的阴沉。 他已经给沈亦白台阶了,可沈亦白有点给脸不要脸了,真不给自己留活路啊。 “咳咳!突然有点渴了,不知道王老板这里可有好茶啊?” 感觉不能再如此继续下去的顾清,轻咳了两声说道。 “这位是?” 王啸龙问的是顾清的身份,可目光依旧盯着沈亦白。 “自我介绍一下,在下顾清,从津南来,现为上都警署特别顾问,协助沈探长调查叶小曼被杀一案。” 听到津南两个字,王啸龙的眼神有了些许的变化,从容的将目光转向了顾清。 “哈哈哈,原来是顾先生,失敬失敬!” “王老板客气!” “有福,还不快谢谢顾先生。” “算了算了,都是小事,小事!” 看到管家有福已经高高肿起,近乎半透明的脸颊。顾清估摸着两三天内怕是说不了话了,摆了摆手,打着哈哈道。 管家用怨毒的眼神恶狠狠的瞪了沈亦白一眼,步履蹒跚的离开。 也不知是去泡茶还是擦药去了,不过顾清心里已经打定了注意,一会不管是谁送来茶水,自己都绝不会喝的。 “小曼的死与我无关,我也没什么好说的。若是无事,用过茶水后,二位就可以离开了。” 管家离开后,王啸龙直入主题,率先开口。 第十三章 追查 “凶手当然不会承认自己杀人。” 沈亦白冷哼道。 “该说的我已经说过了,信不信由你。沈探长如果有证据证明是我杀了叶小曼,大可不必废话,直接抓人就是。若是没有证据,就请不要胡说。毕竟我王某人在上都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容不得随意诋毁。” “好!那问你,昨晚你是否见过叶小曼?” “不记得。” “昨晚的事都不记得?” “年纪大了,记性不好。” “我再问你,你是否与周文凯发生过冲突,并放言叶小曼生是你的人,死是你的鬼?” “有福,有福,泡个茶需要这么久吗,客人都等着急了。” “王老板总是逃避回答,这不是解决问题的态度啊。” “突然想起楼上的鱼还没喂,抱歉失陪一下,二位稍坐。” 说着,王啸龙站起身朝楼梯走去。 “你…” 沈亦白蹭的站起身来就要掏枪,吓得顾清连忙一把搂住他。 “制怒!制怒!看不出来他是在故意激怒你吗。你开枪打死他,咱俩也活不了,两个换一个,亏本买卖不能做啊。” 安抚住沈亦白,顾清又对王啸龙说道。 “那就不打扰王老板了,告辞!” 这老狐狸油盐不进,半点口风不漏,继续待下去没有意义。 “慢走不送。” 王啸龙头也没回的上了二楼。 “啊对了,有件事情,我觉得有必要与王老板说一声。” 顾清突然说道。 “顾先生请讲。” 走上二楼的王啸龙停住脚步,手拄护栏,居高临下的看着二人。 “昨晚尸检发现,叶小曼腹中有一个三个月大的胎儿。” 空旷的会客厅变得异常安静,以至于隔着如此远的距离,顾清都能听到王啸龙变得急促的呼吸声,还有因为手指过于用力,与扶手摩擦发出的滋滋声。 “告辞!” 顾清朝楼上一拱手,拉着沈亦白走出了会客厅。 刚一出门,就有个枪手迎过来,侧身站在二人身旁,朝大门口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顾清在背后捅了沈亦白一下。 沈亦白会意,左右看了看嘟囔道。 “哎呀,早上水喝多了,有些尿急。去后院撒泼尿再走。” 说完,就朝宅子左边一条通往后院的小路走去。 “哎哎沈探长留步,后院没有厕所,我还是带你去房间里吧。” 枪手抢步过来就要阻拦,却是被黑洞洞的枪口顶住了下巴。 “后院风水好,老子就想在那尿,你有意见!” 冷汗顺着枪手脑门淌了下来。 “没…没意见,沈探长自便。” 冷哼一声,沈亦白拉着顾清朝后院走去。 到了后院,二人就被一座小型游泳池吸引住了目光。 疾步走到泳池边上,沈亦白蹲下身子,伸手抚摸着突出的边角,脑中仔细回想着昨晚叶小曼胸口上那条紫色印痕。 “老沈,来看看这里。” 泳池另一边,顾清招手叫道。 沈亦白连忙跑过去,就见顾清指着一块草地让他看。 “这是…” “这两处紧挨泳池边缘的地方,有许多草茎被扯断了,有的甚至根须都被拔了出来。你再看看这里。” 顾清又指着相聚一米半左右距离的草地说道。 “这里有两处蹬踏的痕迹,根据深浅前后的不同,应该是这种姿势造成的。” 顾清说着,整个人趴在了草地上。 双脚脚尖踩在两处蹬踏痕迹上,双手则是按在挨近泳池边缘的两个地方,摆好姿势后,肩部以上的部分,正好悬空在泳池上面。 “我的个子比叶小曼高,所以现在泳池边缘是硌在我的胸口下方。若是按照叶小曼的身高计算,正好与她胸前的紫色印痕相符。” “你是说,叶小曼就是在这里,以你现在这样的姿势被折磨而死的!” “按照这里的痕迹来看,应该是的。” “他妈的!老子现在就去铐了他。” 沈亦白骂了一声,掏出手枪转身就走。 “你先别急,听我说完行吗。” 顾清爬起来喊住了他。 “还有什么好说的,把那王八蛋抓起来,把刑具都给他用上一遍,保证什么都招了。” “你确定就凭咱俩能活着把王啸龙带走?” 见沈亦白不说话了,顾清又补充道。 “而且,即便确定这里就是害死叶小曼的第一现场,又能怎么样呢?没有任何证据能够证明是王啸龙亲手杀人或者是主使。他完全可以推说不知道自家后院发生了什么,或者随便找个人出来顶罪。”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怎么才行。搞了半天都他娘的是白忙乎。” 沈亦白半是气愤半是失落的嘟囔道。 “办案不能心急,这个道理你应该比我懂。” 顾清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抚道。 “唉!憋死老子了!” 沈亦白仰天长叹一声,然后问道。 “接下来干什么?赶紧找点事情做,不然我要疯了。” “去拜会王老板的邻居,也许能有意外收获。” 二楼的一个房间里,王啸龙站在窗户边上,透过玻璃注视着后院里的两个恶客。 他此时的神情已经没有了之前的从容,变得阴郁而狰狞。 叶小曼竟然怀孕了! 这个消息给王啸龙带来了巨大的冲击。 那个贱女人!那个野种! 死得好!死得好啊! 这时房门被敲响,王啸龙脸上的神情立即恢复成平时喜怒不形于色的样子。 “进来。” 管家有福推门走进来,俯身低头,垂手而立。 “给津南那边去电话,查一下姓顾的什么来头,要快。” 顾清和沈亦白离开王啸龙的宅邸后,开车直奔周文凯在舍山的庄园而去。 出乎意料的是,在得知来意后,周文凯竟然亲自出迎,热情的将二人引进颇具古意的厅堂。 王啸龙的宅邸装饰奢华,是典型的西式风格。 而周文凯的庄园则完全是古代园林的模样,亭台楼阁,小桥流水,甚是典雅。 三人入座寒暄了几句,周文凯直接进入正题。 “我知道你们办案讲证据,鄙人的底子又不怎么干净,空口白牙的二位也不会相信。不过你们可以满上都去打听打听,鄙人这些年虽然恶事做了不少,但拿女人出气的下作勾当却是做不出来。似叶小曼这等尤物,是用来疼,用来爱的,也不知是哪个狠心肠的,怎么就下得去手。根本就是暴殄天物嘛!” “哼!” 有杀气伴随着冷哼自侧方传来。 顾清和沈亦白循声看去,就见一白衣丽人双臂环胸而抱,目光冰冷的瞪着周文凯。 “怎么!心疼了,要不要去那个贱人的坟前上柱香,再哭几嗓子,以表哀思啊。” 这位应该就是上都四大美人之一的白衣舞后白蝶儿了吧。 顾清心中暗道。 “老爷们说话,哪有女人插嘴的份,滚回屋去。” 自感失了颜面的周文凯怒声训斥道。 “哼!今晚别想上老娘的床,王八蛋!” 轻跺娇足,目露雌威,白蝶儿转身扭着纤细的腰肢走了。 “哈哈哈,让二位见笑了。哦对了,鄙人想起件事来,或许有些帮助。” “周老板请讲。” “这不是前段时间跟那个姓王的起了点冲突嘛,鄙人就派了几个小兄弟暗中跟着,想找机会给姓王的一点教训。不过别误会,只是生意上的小事,犯不着闹出人命来,就是揍一顿的事,出口气就得了。可惜姓王的惜命,出入都带着十多个枪手,一直没找到合适的机会。不过听我那几个小兄弟说,从三天前,姓王的就躲在窝里面不出来了,而且发现有两伙人每天都去找他。其中一伙都是黄头发绿眼睛的洋鬼子,另一伙只有一个人,看走路姿势,估摸着是海那边来的。呸!我就说姓王的不是什么好饼,瞅瞅他都跟什么乱七八糟的厮混在一起。” 海那边来的! 顾清立刻就想到了富川太郎。 原来富川太郎离开饭店是来找王啸龙了。 洋鬼子又是怎么回事? “周老板知道他们在干什么吗?” 顾清问道。 “我的人收买了一个枪手,打听到好像是姓王的搞到了一件了不得的宝贝,这两伙人是来买宝贝的。” 了不得的宝贝! 顾清的心突然剧烈跳动起来,感觉到自己很快就能搞清楚叶小曼被害的原因了。 又与周文凯聊了一会后,再没得到什么有价值的线索,二人起身告辞。 回程途中,顾清始终的低头沉思,沈亦白几次想要开口,却都怕打扰到他的思路。 汽车开出一段距离,沈亦白看到前方有影子左右晃动着对向而来。 离近一看,竟然是骑着自行车的刑子庸。 “我估摸着时间你俩应该在这附近,嘿嘿,还真让我猜着了。” 倚靠在车窗边,刑子庸满头大汗,喘着粗气,得意的说道。 “我到了和平饭店以后,找到了拉过富川太郎的三个黄包车夫,按照三人所说,一路追寻,终于是发现了富川太郎去的地方。你俩猜猜是哪?” “王啸龙家。” 沈亦白吐出一口青烟喷在刑子庸脸上,幸灾乐祸道。 “你俩已经查到了?那我这一上午岂不是白忙活了。” 刑子庸的脸顿时垮了下去。 “我们是从周文凯那听来的,不过你也不是白忙乎,毕竟他说的话我们也不能尽信,办案还是要以咱们自己调查到的证据和线索为准。” 听了顾清的解释,刑子庸立刻又高兴了起来。 “接下来是不是去趟叶小曼家,找那两个娘们谈谈。” 从昨晚到现在,沈亦白始终没有忘记这茬。 倒不是对那两个女人有非分之想,只是心里有强烈的预感,两个女人一定有问题。 “不急,现在还有件更重要的事情要办。” 顾清再次否定了沈亦白的提议。 “啥事?” “你忘了。叶小曼的埋尸地点还没找到呢。” 第十四章 女人的心思你别猜 以王啸龙宅邸为圆心,三人分散进入附近的山林中寻找。 两个小时后,在处山坳里找到了一个新挖出来的土坑。 “应该就是这里了。” 顾清跳下土坑,蹲下在坑底扒拉了几下,找到了几根粘着泥土的头发递给邢子庸。 “带回去与叶小曼的头发对比一下。” 接着又仔细检查了坑底和周围的地面。 “所有的脚印都被清理破坏了,这个布局人真的很谨慎呢。到底会是谁呢,如此担心暴露身份。” “直觉告诉我,可能就是那两个娘们。” 沈亦白始终未曾放弃自己的观点。 “走吧走吧,去叶小曼家看看。” 虽然顾清估计这一趟很可能会扑个空,可却无法明说。 走出山林,邢子庸骑着自行车先行回警署,顾清和沈亦白开车直奔叶小曼家。 叶小曼家距离市区不远,是一栋临江三层小洋楼,二人站在大门外按了好一会的门铃,都没有人应答。 透过铁门栅栏的空隙,能够看到小楼门窗紧闭,窗户都拉上了窗帘,看不到里面的情景。 沈亦白朝前后左右看了看,脸上露出跃跃欲试的表情。 “不是吧老沈,你到底是探长啊还是飞贼啊。” “查案子嘛,总要动用些非常规手段,你来不来?” “我就算了。” 顾清大摇其头,虽然还没搞清楚保镖红姐的真实身份,但肯定是不简单的,甚至有可能来头很大。 以这种人的行事作风,是不太可能在房子里留下什么证据或是线索的。 注定没有结果的事情,顾清才懒得浪费力气和精力。 “也好,你就留在门口帮我把风,要是那两个娘们回来了,就给我发暗号。” 看着沈亦白熟练的翻过铁艺大门,顾清抽出根烟叼在嘴里,寻了个阴凉的地方等待。 一根烟抽完,沈亦白还没出来,顾清觉到有些无聊,站起身来四处走动打量。 走出几步后蹲下身子假装系鞋带,右手却是悄悄探入怀中,打开枪套的扣子,握住了手枪的枪柄。 突然,顾清的身体猛地朝前窜了出去,右手持枪举在身前,枪口直指不远处一栋房屋的拐角。 就在刚刚抽烟的时候,顾清眼角的余光瞟到这边有人影晃动。刚开始还没在意,可后来就有一种被窥探的感觉。 本着宁吓错、不放过的原则,顾清还是选择冲了过去。 转角那边响起急促的跑步声。 果然有问题。 顾清心中越发肯定。 听脚步声对方是要跑,连忙也加快了脚步。 转过转角,就见几十米外有一人正发足狂奔。 顾清将枪口瞄向那人后背,犹豫了一下后,还是没有开枪。 “怎么了?” 沈亦白跑过来急声问道,见顾清手里拿着枪,脸色顿时一变,也连忙就要掏枪。 “刚刚发现有人盯梢,不过已经跑了。” 顾清指着已经跑出去两三百米元的人影说道。 沈亦白心里估算了一下,自己现在开始追怕是来不及了,也只能无奈作罢。 “盯你的?” “应该不是,我猜应该是盯着叶小曼家的,想看看有谁会来。对了,有什么发现吗?” “没有,屋子里面好像遭了贼似得,被翻得乱七八糟。你要不要进去看看?” 进到屋子里面发现情况不对后,沈亦白担心自己粗心大意,破坏了现场。所以只是保持警戒状态巡视了一遍。 然后就出来想叫顾清进去看看是否有什么线索,正好看到他往这边跑。 “不用了!” 顾清却是摇头。 “走吧,回警署把今天收集到的线索整理一下。” 二人回到警署时已经是下午一点多了。 沈亦白站在门口,打量着整洁干净,焕然一新的办公室,竟是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邢子庸正趴在桌子上睡觉,听到脚步声,迷迷糊糊的睁开眼,跟二人打了声招呼。 “从食堂给你俩打了饭菜,应该还热乎呢,快些吃吧。” 邢子庸指着桌上倒扣着的搪瓷盆说道。 “嘿嘿,还是你小子有良心。” 掀开搪瓷盆,饭菜的香味扑鼻而来,沈亦白咽了下口水,满意的夸赞道。 忙乎了一个上午,也确实是饿坏了。 二人风卷残云般打扫干净饭菜,打着饱嗝又来根饭后烟,脸上都露出惬意的表情。 休息了一会后,顾清在黑板上将今天搜集到的线索整理出来。 “目前掌握的线索和证据可以断定,富川太郎的死亡与叶小曼一案有密切的联系,因此可以正式并案处理。” “周文凯说王啸龙得到了一件了不得的宝贝,富川太郎和那伙洋人应该就是为此而来。那伙洋人是什么来头还不知道,但我们已经知道富川太郎来自若河市。两地相距如此遥远,富川太郎是如何知道王啸龙的手里有宝贝呢?我觉得只有一个解释,是王啸龙主动找得富川太郎。包括那伙洋人也是一样。王啸龙是想让双方竞价,卖出更高的价钱。” “但这里有一个疑问,富川太郎来自若河市,那伙洋人估计也是从外地来的。按理说上都的有钱人也不少,王啸龙为什么偏偏要舍近求远呢?” “所以我猜有两种可能。第一种,那件宝贝见不得光。第二种,王啸龙不是要卖,而是要换。用那件宝贝交换一些东西或是条件。而上都本地富豪们无法满足他的要求。” “甚至这两种可能根本就是同时存在。可是由此又引出一个问题。王啸龙到底是想要什么呢?” “虽然现在没有任何直接的证据和线索表明,叶小曼的死与那件宝贝有关,但老沈说叶小曼的家被翻得乱七八糟,有没有可能是叶小曼偷走了那件宝贝?如果先暂时这么假设的话,那么动机、手法、时间这三要素就基本都已经满足,可以大致推断出案件的整个脉络了。” “可是还有几个疑点没有搞清楚,现在就强行梳理的话,恐怕与事实真相会有极大的出入,甚至导致我们做出错误的判断。” 顾清嘴里一边嘀咕着,一边在黑板上,将目前还没有搞清楚的几个线索整理出来。 1、叶小曼大腿内侧的古怪图形。 2、布局人的身份。 3、夭折的胎儿。 4、保镖红姐和佣人小翠的去向。 其实本来是没有第四条的,因为再过一个小时,顾清就要去与红姐见面。 但是因为沈亦白始终惦记这保镖红姐和佣人小翠这两个女人,所以犹豫了一下后,还是加了上去。 至于跟红姐见面的事,顾清觉得还是等见过面,了解过情况后,再决定是否告诉沈亦白和刑子庸。 在脑海里重新又梳理了一遍后,顾清又加上了第五条。 富川太郎被杀原因? 尸体被摆成磕头认罪的姿势,红姐装扮成叶小曼的样子出现在和平饭店。 这一切应该都是布局人的手笔,如此做的目的就是让王啸龙感到恐慌。 但富川太郎单单只是一个工具吗? 有没有可能,叶小曼被杀死的时候,富川太郎就在现场,甚至就是凶手之一? 布局人除了要给王啸龙制造恐慌以外,或许他的复仇行动已经完成了第一步。 就是杀死富川太郎。 按照这种可能分析的话,下一个被杀害的目标,应该就是那伙洋人! 想到这里,顾清猛然转过身去。 “你们两个…唉!” 沈亦白和刑子庸竟然是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刚刚顾清自言自语分析案情太过投入,竟是没有听到身后已经响成一片的,此起彼伏的鼾声。 从昨天傍晚自己出现在火车上与沈亦白相遇一直到现在,沈亦白只是在早上睡了一小会。 而刑子庸更是从昨天凌晨忙乎到现在。 即便是铁打的人这么熬也扛不住啊。 顾清没忍心叫醒他们,看了下时间,已经两点多了。 找到纸笔将需要二人去查的事情写下来,塞到沈亦白胳膊下面,走出办公室将房门关好。 走出警署大院,伸手叫来一辆黄包车。 “民北路咖啡厅。” 黄包车这种交通工具顾清是第一次乘坐,感觉坐着还是蛮舒服的,没有想象中的那么颠簸。 大约半个多小时,车夫将车子停下,指着不远处被郁葱树荫笼罩着的街道说。 “先生,那里就是民北路了,属于外租区,黄包车不让进,您看…” “行,就在这下吧。” 顾清自然不会计较这短短的路程,走下车子付了车钱。 “外租区!虽然这个时空只是按照那段时期的历史仿制出来的,可心里还是很不爽啊!” 小声嘀咕了一句,迈步朝那边走去。 进入民北街后,看看距离三点还有十几分钟,顾清也就不着急了,像个游人似的,不紧不慢的溜达起来。 民北街不长,从街头走到街尾用了不到五分钟。 “短短的一条街上有三家咖啡厅,哪个女人又没说具体是在那家碰面。是忘记说了呢?还是在考验我呢?” 顾清皱着眉头想了一会,忽然咧嘴一笑。 都说女人的心思你别猜,那就不猜呗。 抽出根烟叼在嘴里,目光一扫看见不远处的树荫下有一排长椅。 “唉!偷得浮生半日闲啊。” 坐在长椅上,顾清张嘴喷出一道青烟,舒坦的感慨道。 第十五章 青衣社 临近下午三点钟,坐在长椅上的顾清却还没有起身的意思。 时间一点点流逝,待到三点零五分,顾清竟是闭上了眼睛。 今早沈亦白和邢子庸呼呼大睡的时候,强迫症患者顾清在收拾办公室。 从昨天到现在,他可是一直就没合过眼。 此时难得清闲下来,困意就控制不住的上涌。 一直躲在远处观望的女人终于是忍不住了,身姿摇曳的走过来,在顾清身旁坐下。 “顾先生是准备失约吗?这可不够绅士啊。” 感觉到有温热的身体紧挨着自己坐下,顾清将眼睛睁开一条缝隙,瞄了身旁的女人一眼后,又重新合上。 “你根本没在咖啡厅里对吧?” “来的有些早,看时间还没到就四处逛了逛,一不小心就晚了一会。都说迟到是女人的权利,顾先生不会连这点常识都不懂吧,呵呵呵!” 红姐穿着一身剪裁合体的洋装,将身段勾勒的凹凸有致。头上戴着装饰有透明纱巾的帽子,更是增添了一份雍容和神秘感。 听到顾清的话,红姐先是一愣,随后抬起白皙纤细的手掌掩住红唇轻笑着解释道。 “你确实来的很早,自我从黄包车上下来时,就在暗处观察我。是想确定我是一个人来的,还是带了帮手。这份小心和谨慎在普通人身上可是不多见啊。” 摆脱了困意的纠缠后,顾清睁开眼睛,目光炯炯的看着她说道。 “呵呵,你这人不单脑子好使,眼神也很厉害嘛。我自认为藏的很好,你是怎么发现的。” “呵呵,我瞎猜的,没想到竟然猜对了。” 顾清的回答让红姐很是意外,朝着他翻了个白眼,表达心中的不满。 妩媚生动的神情在轻纱的遮挡下,有一种朦胧的美感,看的顾清小心肝忍不住扑通扑通跳了几下。 “我很好奇,像你这种姿色的女人,相比叶小曼也是不差的。可却能以保镖的身份呆在她身边几年时间,而不被人怀疑。你是怎么做到的?” “原来能掐会算的侠探顾清,也有想不明白的时候。呵呵,突然觉得好高兴呢。” 红姐抿嘴轻笑,弯成两道月牙的眼睛,与顾清的目光刚一接触,就立即闪躲开。 两朵红云悄悄的爬上了俏丽的脸庞。 这女人可是比叶小曼还像明星啊! 长相、身段、演技都是无可挑剔。 “好啦,我时间不多,还有许多事要忙。美人计已经用过了,接下来该进入正题了。哦对了,说正事前,还要麻烦你自我介绍一下,我可不想跟来路不明的人合作。” 顾清抽出一支烟叼在嘴里,一边说着,一边将烟盒朝红姐比划了一下。 红姐没搭理送到面前的烟盒,眼睛里的笑意和妩媚已经消失不见,目光透过轻纱,冷冰冰的盯着顾清。 几秒种后,红姐的眼神恢复如初,轻轻移动身体,挨着顾清更近了。 彼此都能够清晰的感受到对方身体的温度。 “美人计就一点作用都没有吗?而且你不是很会猜吗,何不猜猜看呢。” 说完,从面前的烟盒里抽出一支烟,微张红唇贝齿轻轻咬住。 顾清很会来事的掏出打火机为其点燃。 红姐熟练的吸了一口,而后将混合着女人气息的烟雾喷在顾清脸上。 即便是老烟民也是会被烟呛到的,顾清捂着嘴咳嗽了几声。 “咳咳…咳咳…!我是昨晚八点四十分下的火车,接触到的人不多,知道我姓名的更是没有几个。可今天凌晨在和平饭店里,你却能直接叫出我的名字和外号,这有两种可能。” “第一,在我来上都之前,你就认识我,但我却不认识你。” “第二,来到上都后与我有过密切接触的几个人里,有人向你通风报信。” “先说第二种可能。目前上都知道我名字的,只有沈亦白、邢子庸、法医老张、王啸龙、周文凯、白蝶儿这六个人。但同时还知道我的外号的,就只有老沈和庸子了。虽然这么说有些唯心主义,但出于对伙伴的信任,我还是选择相信他们。” “当排除一种可能后,剩下唯一的可能,即便再不可能,也非常可能。额…你懂我意思吧!” 顾清自己都觉得这句话说的绕嘴,可意思就是这么个意思,他也懒得再费心去琢磨遣词造句了。 红姐没回答,只是微微点头。红唇张开又喷出一口带着异香的青烟喷在顾清脸上。 顾清侧脸避过,然后继续分析道。 “根据第一种可能继续分析,咱俩大概率是老乡,同样来自津南。因为职业的原因,注定我的交际圈子不会很大,虽然略有薄名,但能一眼就认出我来的也是寥寥无几。所以,咱们两个的圈子应该在一定程度上有所交集。这让我第一时间就想到了津南警方,但通过你的种种行为可以断定,你肯定不是津南警方的人。那就只剩下两类人能够在一定程度上与我有所交集,而偏偏我又不认识。” “不知红姐你是江洋大盗呢?还是间谍?” 顾清眯起了眼睛,盯着红姐问道。 “亦或者是…特工?” “哈哈哈…哈哈哈…笑死我了!哈哈哈…哎呀不能再笑了,眼角会起皱纹的,哈哈哈!” 谁知顾清一顿操作猛如虎的分析推理过后,红姐却是花枝乱颤的娇笑起来。 兴许是笑的过于开心,再没有之前雍容的风范,将头抵在顾清的肩膀上,一只手捂着小腹,一只手撑着眼角。 犹如莺啼的娇笑声就在顾清的耳边响个不停。 顾清的耳朵有点痒、有点热,连忙侧过头去,只留一个后脑勺给红姐。 “猜错了啦!哈哈哈。” 憋不住又笑了几声,红姐抬起头,擦去眼角溢出的泪花,娇 喘着说道。 “不过也不是全错。我的确在津南待过一段时间,但没见过你。知道你的名字是因为看过你写的小说,算是你的书迷吧。昨晚还给津南打过一通电话,了解到了你的一些过往。侠探顾清擅长推理,曾协助津南警方破获过几起悬案。” “所以呢,想要借助你的能力,帮我找一样东西。” 红姐伸手将顾清的脸掰了回来,看着他的眼睛说道。 “虽然你说了很多,但其实等于什么都没说。如何认得我?你的名字和身份?别以为岔开话题我就会忘了。” “好啦好啦,真是个小气的男人。我真名叫乔芸,隶属于青衣社。” 青衣社! 听到这个似曾相识的名称后,顾清大脑就开始急速运转起来。几番比照之后,终于想到了一个部门。 应该就是历史中的蓝衣社吧! 这个女人果然是个特工啊。 叶小曼的死竟然与特工扯上了联系,这样一来,事情就复杂了。 乔芸想让自己帮她找东西,难道是王啸龙的那件宝贝? 她说是找,而不是抢、骗、偷之类的,是不是说明自己之前的推测是对的。叶小曼就是因为偷走了那件宝贝,所以才被王啸龙杀死的。 叶小曼偷走了宝贝,可宝贝却没到乔芸的手里。 叶小曼把宝贝藏起来了! 所以…叶小曼和乔芸并不是一路人,双方应该是各取所需的合作关系。 还有啊,能让特工惦记的宝贝,那得是什么级别? 难不成是国宝! 顾清一直沉思不说话,乔芸却是忽然整个人倚了过来,还把顾清的左臂抱在怀了。 柔软温润的触感通过手臂传达到大脑,还没等顾清做出反应,乔芸却是低声道。 “别乱动,咱俩在这干坐了半天,怕是已经有人开始注意了。别忘了这里是外租区,是间谍特工的舞台。” 顾清才不信这个女人的鬼话,分明就是借机占自己便宜。 “想让我帮忙也不是不行,但至少要把事情说清楚,我可不想稀里糊涂的死在这里。” “只是找一件东西罢了,说什么死呀死的,多不吉利。” 乔芸伸出一根手指轻点顾清的额头,娇笑着说道。 “我不是傻子,你也不是什么纯情少女。所以就别玩这套无聊的把戏了。把事情说清楚,我还可以考虑。如果继续这样云里雾里的想要蒙骗我,那我就只能说声抱歉了。” 顾清微笑着,伸手捏住乔芸的下巴,对着她的脸庞喷出一道青烟后说道。 “你这人还真是小气呢。好吧好吧,但是我只能挑能说的说,有些事情你还是不知道的好,不然容易惹祸上身呢,人家也是为你好。” 乔芸嘟起红唇,媚眼如丝的说道。 “早在几年前,我们就了解到王啸龙与富川商会、东度公司有勾结。所以就派我来到上都,潜伏在他身边寻找证据。可还没等我完全取得他的信任,就被安排在了叶小曼的身边。” “叶小曼与王啸龙的关系很亲密,不过不是你们男人以为的那种。王啸龙曾经有个女儿,在几年前得病死了,所以他是把叶小曼当成女儿看待的。” “经过一段时间的相处,我和叶小曼成为了无话不谈的朋友,从她这里间接的知道了一些有关王啸龙的事情。23号晚上回家后,叶小曼告诉我,王啸龙找到了一件了不得的宝贝。还想用这件宝贝去跟富川商会和东度公司交易。” “最开始我其实没在意,以为只是一桩见不得光的生意罢了。可叶小曼却是支支吾吾问了我一句话。” “什么?” 顾清问道。 “红姐…你…是特工吧!” 第十六章 寻物专家 “唉!总是把别人当成傻子,原来我自己才是真的傻子。” 乔芸唉声叹气道。 “也许,是因为你俩关系太亲密的缘故吧,我听说你们女人的第六感很敏锐。” “第六感?那是什么?” “你可以理解为直觉,女人的直觉。” “也许吧,总之当时我确实有点慌了。经过几年的相处,心里的的确确已经把她当成了最好的朋友。身份被戳穿的那一刻,负疚感让我没有辩解,直接承认了。再给我一根烟。” 接过顾清递来的香烟,优雅的吸了一口后,乔芸望着不远处的树冠发了一会呆,然后才继续说道。 “确认了我的身份后,小曼显得很高兴,我也松了一口气。呵呵,我本以为她会很生气呢,质问我,不理我,甚至向王啸龙告发我。如果是这样,我心里还能好受一些。可惜…她却是跟我提出了一个交易。” “交易!” 顾清目光一凝,感觉自己隐隐抓住了什么东西。 “没错,是交易。小曼说她可以帮助我把那件宝贝偷出来,而我只需要给她一笔钱,一个全新的身份和安全的将她送出上都。呵呵,我以为,我和她是朋友。原来在她眼里,我只是一个交易对象。” 乔芸的神情有些失落。 顾清对女人间的这些小心思不感兴趣,想了一下后问道。 “我很好奇,究竟是一件什么样的宝贝,能让你们青衣社如此感兴趣,甚至叶小曼还为此丢掉了性命。” “是一张地图。” “什么地图这么重要?军事布防图?” “这个你不需要知道。你只需要回答帮?还是不帮?不过放心,我不会强迫你。” “嗯…如果帮你,我有什么好处呢。毕竟已经死了两个人,太危险了。不要拿民族大义什么的压我,我只是一个小人物,还达不到那种无私的境界。” 顾清摸着下巴,沉吟了一下后说道。 “好处?呵呵呵,把我送给你够不够啊。” 乔芸的嘴唇凑到顾清耳边,轻轻吹了一口气道。 “看来你是没什么诚意啊,那就算了吧。” 顾清站起身来,朝乔芸挥手道别。 “人家很差吗?” 乔芸委屈道。 “这就没意思了啊。” 顾清作势欲走。 “那你倒是说说想要什么嘛?钱?女人?还是高官厚禄?” “事成之后帮我捞个人。” “女人?” “这你就别管了,东西找到后再告诉你。” “你就不怕我赖账。” “不至于,对你来说只是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成交!” 双方达成合作意向后,顾清向乔芸询问了一些的情况。 前晚乔芸陪着叶小曼从夜总会回到家,叶小曼提出交易。半小时后王啸龙来电话让叶小曼准备一下,一会派车来接。 支走了佣人小翠后,乔芸询问叶小曼准备如何做。叶小曼说已经知道了存放宝贝的保险箱密码,今晚就动手。并要求乔芸准备好钱和证件,等她回来立刻完成交易。 乔芸也清楚,一旦王啸龙发现宝物失窃,首先怀疑的就是身边最亲近的几个人。所以越早将叶小曼送走就越安全。 一直到凌晨三点,叶小曼都没回来。乔芸预感到可能出现了变故,坐立不安之下,就想前往王啸龙的宅邸查探情况。 还没等她出门,电话铃声却是响了起来。 凌晨三点,谁会打来电话? 乔芸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王啸龙。 难道小曼真的出事了? 可是当乔芸心惊胆颤的接起电话,听到的却是一个陌生的男人声音。 男人在电话里告诉乔芸,叶小曼已经死了。不过二人之间的交易却还是要继续下去。 只不过由这个陌生神秘的男人代替了叶小曼的位置。 男人还说,叶小曼临死前已经拿到了宝物,可还没等带出来,就被王啸龙发现了。 幸好叶小曼比较谨慎,拿到宝物后并没有带在身上,而是藏了起来。 乔芸若想要顺利得到宝物,就必须配合他做一些事情。 同时还告诉乔芸,王啸龙的人正在赶来,要想活命最好尽快找个地方躲起来。 双人又商议了联系方式后,就挂断了电话。 乔芸不敢怠慢,给了小翠一些钱,让她先找个旅馆住下,等天亮后坐最早的一班火车回乡下。 安排好与此事无关的小翠后,乔芸却是没有离开,而是躲在暗处观察。 之后果然看到王啸龙的管家有福,领着一群枪手急匆匆的跑来。 翻墙进屋子里翻找了一通后,又匆匆离开。 青衣社在上都没有太多人手,此事又事关重大,乔芸也不敢轻信别人。 找了个地方一直躲到24号下午三点,乔芸乔装打扮后,来到约定的地点。 等了十几分钟,一个报童跑过来塞给乔芸一张纸条,然后就跑掉了。 纸条上告诉乔芸,让她于25号凌晨一点,穿着叶小曼的红色旗袍,前往和平饭店三楼3306号房间。 “我到的时候,富川太郎就已经死了,之后的事情你都知道了,就不用我再说一遍了吧。” 听完乔芸的讲述,顾清闭上眼睛在脑海里整理了一遍,基本上能够与自己目前所知道的信息对上,证明她没有说谎。 “最后一个问题,找上我是你自己的主意,还是那个男人的要求。” 顾清问道。 “呵呵,你猜。” “应该是你自己的主意。换做是我,也不会对一个未曾谋面的人完全信任。所以,与我合作是你的后手。” “没什么事的话,就再见吧!” 乔芸不置可否,站起身来,朝顾清摆手道。 “有个问题你还未曾回答我。” 顾清也站了起来,看着乔芸的眼睛问道。 “呵呵,再见!” 乔芸丢给顾清一个飞吻,没再给他提问的机会,摇曳着离开了。 真是个精明的女人啊! 顾清在心里感叹了一下,重新坐回到长椅,闭上了眼睛。 思考了一会,才站起身来走出外租区。 正要招手叫一辆黄包车。一个十岁出头的小报童,挎着塞满报纸的布袋,吆喝着从身边跑过。 “号外!号外!海外商人离奇溺毙,疑似叶小曼鬼魂复仇!” 有灵光在顾清脑海中一闪而过。 “来份报纸。” 顾清叫住报童,掏钱买了一份报纸。 这是一份晚报,头版头条赫然就是凌晨发生在和平饭店的命案。 不过顾清作为亲身参与者,对这些夹杂着臆测和胡编乱造,几乎等同于志怪小说的报道根本不感兴趣。 他只是想要确定一下现在的日期。 1931年9月25日。 王啸龙交易的对象为什么是富川商会和洋人,顾清觉得自己已经知道原因了。 将报纸盖在脸上,准备趁着机会小睡一会,却是感觉车子停了下来。 报纸被人从脸上拿开,黑洞洞的枪口抵在顾清的额头上。 “顾先生,我们老板想跟您谈一谈,请吧!” 枪手朝停在路边开着车门的汽车,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顾清无奈的撇了撇嘴,顺从的从黄包车上下来,在手枪的威逼下,钻进了汽车。 “麻烦车钱帮我付一下。” 在后座坐稳后,顾清对枪手吩咐道。 “不用了!不用了!真的不用了!” 黄包车夫早就被这阵仗吓尿了裤子,哪里还敢收车钱。 “顾先生让你拿着就拿着。” 枪手倒也听话,掏出几张纸币塞进车夫怀里。 然后钻进车里坐到顾清身边,先是朝前面的司机说道。 “开车。” 汽车一路疾驰,最后不出顾清所料的,停在了位于舍山的王啸龙宅邸。 “事出有因,还望顾先生莫要介意啊!” 再一次见面,王啸龙显得比早晨时热情许多,亲自站在门口迎接。 “王老板客气了,是我不胜荣幸才对。” “哈哈哈,里边坐,里边坐。不知道顾先生是喜欢喝茶,还是咖啡?” 二人在会客厅的沙发坐下后,王啸龙问道。 “不渴,谢谢。” 顾清摆手道。 管家有福今早可是因为沈亦白遭了不少罪,估计现在脸还没消肿呢。自己与沈亦白是一起的,谁知道管家会不会连自己也记恨上。 没准会在茶水里面掺和点头皮屑啊,鼻屎之类的东西。 “王老板不必客气,有话尽管直说,只要是我力所能及的,绝不推辞。” 此时临近下午五点,顾清心中惦记着交代给沈亦白和刑子庸去查的事情。于是直接开门见山,想要尽快结束这次会面。 “顾先生快人快语,那王某也就不藏着掖着了。今早一别后,王某特意从津南方面,打听到了顾先生的一些事迹。想不到顾先生年纪轻轻,就已在津南创出了诺大的名声,真是后生可畏啊。” “而恰好王某这里有件事情,需要要借助到顾先生的能力。顾先生放心,绝不会让你白忙,事成之后,必有重谢。” 来时的路上,顾清就已经大概猜到了王啸龙抓自己来的目的。 所以此时也不惊讶,抽出根烟叼在嘴里,用力的吸了几口,做出一副思考的模样。 “事成之后有重谢,可要是没成呢?王老板不会杀人灭口吧。” “哈哈哈哈,顾先生说笑了。不如你先听听是什么事情,再下决断。” “洗耳恭听。” 听到顾清的回答,王啸龙挥手示意枪手出去。 待诺大的会客厅里只剩两人后,走过来坐到顾清身边,压低了声音说道。 “王某想让顾先生帮忙找一件东西。” 第十七章 那一夜 “王老板能否说的具体些。” 顾清故作茫然的样子问道。 “顾先生就不要装傻了,凭你的本事,若是还没搞清楚发生了什么事情,王某可是会很失望的。” 王啸龙拍着顾清肩膀皮笑肉不笑的说道。 同时瞟了眼顾清左腋下别枪的位置。 “之所以没让顾先生交出手枪,就是想证明王某人与你合作的诚意。今早从我这里离开后,你和沈探长先是见了周文凯,接着在树林里转了一圈,然后又去了叶小曼家。下午一点回到警署,两点十分你独自离开,去民北路与一个女人聊得火热。我猜那个女人就是小红吧,呵呵,听我一句劝,那个女人不简单,最好离她远一点。” “你既然早就知道她不简单,为什么还把她留在叶小曼身边?” 王啸龙会派人跟踪自己,顾清一点都不意外。 可听他话里的意思,竟然是早就知道了乔芸的身份。 “顾先生误会了,若是早知晓她的身份,王某不可能让她活到今天。小曼出事之后,王某就派人去了她家,结果人去楼空。这不就是做贼心虚嘛。然后就动用关系查了一下那两个女人。小翠就是个普通乡下女子,想来与此事无关。小红竟然是青衣社的人,这倒是有些意外。” “实不相瞒,王某原本有个女儿,却是前些年得了重病,年纪轻轻的就走了。也许是年轻时做的恶事太多了,老天爷惩罚王某。本以为就此孑然一身孤独终老,没曾想却是遇到了小曼。” “见到小曼的第一眼,就仿佛看到了我的羽儿。一样的天真烂漫,一样的纯净无暇。我把小曼收做义女,想让她过上无忧无虑的生活,也算是弥补心中的遗憾吧。但是小曼却不喜欢被养在家里,她想要唱歌,我就把她捧成最红的歌后。她想拍戏,我就捧她做影后。我可以满足她的所有要求,只求她能陪在我身边,就想当初羽儿一样。” 似乎是想到了美好的画面,王啸龙脸上露出一抹平和幸福的微笑。自称也由王某,不知不觉的变成了我。 “我知道外界对我和小曼之间的关系多有猜测,其中不乏一些龌蹉之言,可我并不在乎,随他们去吧。随着在一起时日渐久,在我心里小曼和羽儿渐渐变成了一个人。我甚至都快忘了羽儿其实已经死了,总是以为她只是换了一个名字,换了一具躯壳,重新回到了我的身边。” “虽然不想承认,但随着年纪渐老,我的身体也是一天不如一天了。于是我开始为小曼的将来做打算。” “顾先生别看我如今在上都还算有些颜面,可那些都是虚的。只要我露出一点疲态,立刻就会有大批的人扑过来,将我生吞活剥,啃的渣都不剩。” “我已经活得够久了,该享受的都享受过了。可是小曼还年轻,她还有大把美好的人生。” “所以,我要带着她离开上都这个是非之地,找一个安宁祥和的小地方,让她能够安全、快乐的活下去。” “可是…她却背叛了我。开始我还以为她是被小红蛊惑,毕竟青衣社的人最擅长的就是这一套。可直到顾先生今早告诉我,她肚子里竟然怀了别人的野种,呵呵,到底不是亲生的啊。为了一个男人,我为她做的一切都成了狗屁。也许这就是报应吧!” 王啸龙自顾自的说着,表情随着讲述的内容而变化。 顾清抬眼瞄了一眼二楼走廊上的挂钟,时间晚上6:30分。 “王老板,冒昧的问一句,如果我拒绝帮你的话,会怎么样?” 心里惦记沈亦白和邢子庸那边的情况,顾清可不想在这里继续耽搁时间了,出言打断道。 “顾先生是聪明人,应该不用王某多说了吧。” 从回忆中退出,王啸龙的脸上又重新挂上了皮笑肉不笑的神情,自称也从我变回了王某。 之前进来的时候,顾清看到白天的那十多个枪手将整个宅邸团团围住。 现在可没有沈亦白这个正牌探长在身边当挡箭牌。 自己一个人一把枪,能安全冲出去的可能性等于零。 王啸龙也正是因为这一点,才故作大方的没有卸下自己的手枪。 所以,王啸龙是成竹在胸,而自己只能乖乖合作。 “那就请王老板把知道的情况说一下吧。” “哈哈哈,合作愉快。” 确认了合作关系,王啸龙便将这几日发生的事,详细的讲述出来。 22号下午一点,富川商会的富川太郎和东度公司的人如约到来。 王啸龙先是将宝物展示给双方查看,确认了真伪之后,便开始了漫长的试探和谈判。 晚九点左右,谈判陷入僵局。王啸龙想着这件事早晚都要叶小曼知晓,而且有个女人在场,僵持的气氛说不定能有所缓解,于是就派人把叶小曼接了过来。 叶小曼也果然不负所望,凭借出色的嗓音现场演唱一曲,之后又是敬酒,又是撒娇的,顿时就把气愤搞得活络了起来。 虽然当晚仍旧没能谈出个结果,但形势却是一片大好。 富川太郎和东度公司的亨利再一次仔细验看了宝物之后,说是回去再商讨一下。 将两人送走后,王啸龙将自己的打算告诉叶小曼,又当着她的面,把宝物锁入保险箱,以示绝对的信任。 当晚叶小曼没有离开,住在三楼那间原本属于王羽儿的卧室里。 23号早八点,叶小曼乘车前往夜总会。下午两点,富川太郎和亨利到来,三方开始新一轮的讨价还价。 晚十点半,叶小曼被接来,陪同在王啸龙身边。 十一点四十分,叶小曼说有些不舒服,去三楼房间休息。 十二点二十分,交易敲定下来,最终由富川太郎将宝物购得。 十二点三十分,王啸龙与富川太郎、亨利前往二楼书房。 三人刚走完通向二楼的楼梯,所有电灯突然熄灭。 守候在外面的有福和众枪手担心王啸龙有危险,开门冲了进来。 可王啸龙毕竟是人老成精,立刻就意识到事情不对,吩咐几人守住前后门,其余人分散在宅邸周围,不得放任何人离开。 又安排有福去查看电闸,三人则立刻进入书房。 进到书房后,发现保险箱已经被打开,同时后院传来呼喊声。 王啸龙打开窗户询问,得知枪手发现有人试图跳窗离开,却被及时呵斥给吓回了房子里。 此时整个宅邸里只有王啸龙、管家有福、富川太郎、亨利和叶小曼五人。 王啸龙、富川太郎和亨利三人一直呆在一起没有分开过。管家有福之前守在房外,才刚刚进来。 打开保险箱偷走了宝物并试图跳窗逃走的人,毫无疑问只能是叶小曼了。 三人立即前往三楼房间查看,果然未见叶小曼的身影。 而这时电灯重新亮起,管家有福找过来通报,是有人断开了电闸。 经过最初的慌乱,王啸龙已经镇定下来。 外面有人把守,叶小曼根本不可能离开,所以一定还藏在房子里,于是四人分散开来搜索。 房子太大了,四个人进行搜查花费了不少时间。 当最后仅剩位于一层的洗衣间和厨房未曾检查过时,就听到洗衣间里传出玻璃被打碎的声音,然后就是枪手的呼喊声。 王啸龙几人连忙赶到后院,就看到叶小曼被几个枪手团团围住。 尽管无比痛心,可王啸龙心里更多的还是愤怒和不解。 他质问叶小曼为何要这样做? 他很不理解,自己的一切早晚都是要留给叶小曼的,为什么还要偷? 可叶小曼只是闭紧了嘴巴和眼睛,任凭如何折磨与斥骂,始终一言不发。 负责逼问的有福一时失手,没有掌握好时间,导致叶小曼溺水而亡。 而搜遍叶小曼全身和三楼的房间,也没有找到宝物的踪迹。 没了宝物自然无法交易,富川太郎和亨利也就没有继续留下来的必要。 等送走二人,王啸龙命人将叶小曼的尸体埋在附近的山林里。又派人前往她家里搜寻。 因为从22号晚上把宝物锁进保险箱里以后,王啸龙就再没有查看过。 所以他有些怀疑,叶小曼是不是在前一晚就把宝物偷走了。 结果就是什么都没找到,保镖红姐和佣人小翠也不知所终。 一直折腾到早上八点二十分,堂弟王金龙打来电话,告知叶小曼的尸体出现在了夜总会的化妆间里。 当时王啸龙的第一反应,认为这一切都是保镖红姐干的。而叶小曼也是被她蛊惑才背叛了自己。 于是王啸龙一面安排人手继续在房子里搜寻,一面打探红姐的身份。 一整天折腾下来,红姐的身份查清楚了,是青衣社的人。但是宝物却还是没找到。 25号凌晨,王啸龙几乎是与顾清差不多同一时间得知了富川太郎的死讯。 天亮之后,顾清和沈亦白来访。 王啸龙从顾清口中得知叶小曼已经怀有三个月的身孕。 之后就是派人跟踪顾清直到二人再次见面。 “原本我已经认定宝物到了小红…应该是乔芸的手里。可得知富川被杀,而她也竟然没离开上都的时候,就意识到我猜错了。叶小曼应该是跟乔芸达成了某种协议,却并不完全信任她。所以在乔芸没有兑现承诺前,叶小曼把宝物藏在了某个地方。” “我已经动用了所有的人手,找遍了这里每一处角落,却还是没有发现。所以,接下来只能拜托顾先生你了。” 听完王啸龙的讲述,顾清将之与自己调查得出的分析相互对照,发现大体还是能够对上的。 只是还有一些小细节说不通,不过却也没多大影响。 思考了片刻,顾清问出了在乔芸那里没有得到答案,也是自己最关心的问题。 “请问王老板,能否说明一下,那件宝物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怎么?乔芸没告诉你吗?这可不是一个好的合作态度啊。” 王啸龙阴阳怪气的笑道。 “她只说是一张地图,却没说是什么样的地图。” 顾清耸了耸肩道。 “所以说不能跟女人做生意,小肚鸡肠斤斤计较,一点都不大气。” 王啸龙伸手从茶几上取来两根雪茄,用雪茄剪剪去头尾后,递给顾清一根。 “抽不惯这种高级玩意,还是抽我自己的吧。” 顾清摆了摆手,从口袋里取出烟盒,抽出第二排左边的香烟叼在嘴里。 王啸龙又递来打火机,顾清亮出自己的打火机,示意自己有火。 王啸龙笑笑没在勉强,自顾自的点着雪茄,惬意的吸了一口。 而顾清则是叼着没有点燃的香烟,静等王啸龙的下文。 “其实那是一张藏宝图。” 第十八章 黑手 “藏宝图!王老板你不是在开玩笑吧,这种骗人的玩意你也信?” 顾清翻了个白眼道。 “呵呵,我刚得到时,跟顾先生你的反应一样,嗤之以鼻!不过后来找了几个这方面的专家鉴定,宝图距今五百余年,确定是真品无疑。” “就算藏宝图是真的,且不说五百年间沧海桑田还能否找到埋藏的地点。只说古人所谓的财宝其实并非金银,而是字画、玉器、粮草、军械和铜这些当时的硬通货。几百年的时间,字画粮草估计早就烂没了,剩下些玉器之类的东西,虽然对普通人来说是笔横财,以王老板的身家来说,实在算不得什么吧,犯得着闹得这么大吗!” 顾清不解的问道。 “若是宝藏里有传国玉玺呢?” 面对顾清略带调侃的问话,王啸龙突然神秘一笑,压低了声音说道。 明知此时诺大的房子里只有两人,可似乎还是担心声音太大,被旁人听到。 听到传国玉玺四个字时,顾清也怔了好一会才缓过神来。 虽然心里清楚,这里只是神秘大厦仿制出来的时空,并不是原本真是的世界。 可那四个字还是具有一种魔力,让每一个与之相关的子孙血脉心向往之。 哪怕明知有可能是假的! 察觉到了顾清呼吸变得粗重,王啸龙得意的笑了起来。 自己刚得知的时候,差不多也是这种表情吧。 不论真假,但凡涉及到有关传国玉玺,就没有人肯放弃。 “所以,你是要用这份可能关系到传国玉玺的藏宝图与富川商会做交易!你这是在卖国!” 事涉底线,顾清终于是再也忍不住了,不再虚与委蛇,眯起双眼,一字一顿的恨声道。 叼在嘴里始终没有点燃的香烟,也跟着嘴唇一颤一颤的。 “顾先生言重了,先不说有了藏宝图就能否找到传国玉玺。单是破解藏宝图就不是寻常人能做到的。而且我也不是卖给富川商会,只是合作而已。由他们派出最顶级的专家进行破译,待确定准确的藏宝地点后,我再派人把他们…什么东西?你…你…” 兴许是说到了得意处,王啸龙显得有些忘形,正眉飞色舞的给顾清讲解自己的计划,却没注意到顾清的腮帮子鼓了一下。 一枚细若牛毫的针,自顾清叼在嘴里的烟卷里飞出,精准的刺入王啸龙的脖颈。 “放心吧!我找警署的法医检查过,针上只是涂抹了点迷药,最多让你睡一小会,不会致命的。王老板你先睡着,我还有事要忙,先失陪了。” 说完,顾清拔掉扎在王啸龙脖子上的细针,小心的别在衣襟上。 而王啸龙则是摇摇晃晃的栽倒在沙发上,沉沉睡去。 看了一下时间,晚上7:50分。 在房间里转了一圈后,顾清进到一楼的洗衣房里。 叶小曼逃跑时打碎的玻璃还没有修复,顾清先是探头出去查看一番。 昏暗的夜色中,转角处有阵阵青烟飘散出来,隐隐能听到低声交谈的声音。 值守的枪手在偷懒,倒是省去了许多麻烦。 顾清蹑手蹑脚的从窗户里爬出来,伏低了身体用不发出响声且最快的速度朝栅栏奔去。 “什么人!站住!” 刚跑出几十米,枪手们抽完烟走出转角,就看到了顾清的身影。 妈的! 顾清心里暗骂一句,再没有顾及,全速狂奔起来。 砰…砰…砰… 看来王啸龙是下了死命令,枪手们见喊不住人,就然直接开枪了。 有子弹几乎是擦着顾清身旁飞过,最后打在铁栅栏上,迸射出火星。 欢迎来到不思议大厦!友情提示,在大厦内任何事情都有可能会发生,甚至包括真正意义上的——死亡! 顾清脑海里蹦出了刚进入大厦时,神秘人在黑暗中说的话。 冰冷的寒意自后腰升起,沿着脊柱直抵后脑,脖颈上的汗毛根根炸起,手臂上更是起了一层鸡皮疙嘎。 这才是第一层,我不能死在这。 顾清是第一次经历如此凶险的场景,可除了内心充满了恐惧以外,身体里的潜能也被激发了出来。 他模仿着从电影来看来得蛇形走位躲避着子弹,奔跑的速度也再一次提升。 终于是赶在自己被子弹打中之前,成功翻越了栅栏。 因为翻越的姿势不对,顾清是整个人脸朝下平拍在了地上。 虽然是相对柔软的草地,可还是把他摔得七荤八素,眼冒金星。 追赶而来的脚步声越来越近,顾清强撑着爬了起来,踉跄着一头扎进了黑暗的山林里。 半小时后,顾清拄着一根手腕粗细的树枝,一瘸一拐的走出山林,来到了通往舍山的主路上。 辨认了一下方向,沿着道路朝市区方向走去。 还没走出几步,身后有光亮射来,耳中也隐约听到汽车引擎发出的声响。 顾清连忙躲进路边的草丛里,等汽车驶过,才敢出来继续赶路。 他可不敢随意拦车,万一车里是王啸龙派出来抓自己的人,那可就是自投罗网了。 一路躲躲藏藏、走走停停,终于是在9:25分时,走到了上都警署门前。 鞋底已经磨烂了,两个脚底板都是火辣辣的疼,估摸着已经是血肉模糊。身上的衣服裤子,也在山林里躲藏奔逃时被树枝挂烂,头发上、脸上还沾着树叶草屑泥土印。 说此时顾清是一个乞丐,估计没人会反对。 当看到警署大楼的那一刻,顾清感觉自己都要感动的哭了。 生在红旗下,长在春风里,啥时候遭过这份罪啊。 蹒跚着走进大楼,走廊里空荡荡、黑漆漆的,只有值班室的门玻璃透出些许光亮。 顾清抓紧了手中的木棍,支撑着疲累虚弱的身体正要去三楼,值班室的门却是打开了。 从里面走出一个西装革履竖着油头的中年男人,见到顾清后露出惊讶的表情。 “你是…顾清顾问吧?怎么搞成这样子?遇到匪徒了吗?” “你是?” 顾清打量着男人,有些奇怪的问道。 这个人自己肯定没见过。 “哈哈,顾顾问没见过我,我是刑事一组的探长蔡德光。今早沈探长找署长要委任状的时候,我恰巧也在,从窗口里远远的看过你一眼。” 蔡德光笑着解释道。 “哦!原来是蔡探长,久仰大名。” 顾清恍然大悟,连忙礼貌的寒暄道。 “顾顾问…这么叫起来怪怪的,你年纪没我大,我就托大叫你一声顾老弟吧。看你的状态不太好,我开车带你去看医生吧。” 说着,蔡德光走过来就要搀扶。 谁知顾清却是后退了两步,摆手道。 “不麻烦蔡探长了,我其实没什么大事,就是太久没运动,一时走的路有点多累着了。上楼歇一会就行了。你该忙忙你的去,不用管我。” “那怎么行,顾老弟如今可是我们警署唯一的特别顾问,若是怠慢了你,署长可饶不了我。” 蔡德光也是热情的过分,迈前两步不由分说就抓住了顾清的胳膊。 “真不用!真不用!” 顾清奋力挣扎,可此刻几乎精疲力尽的,怎么会是蔡德光的对手。 “别费劲了,现在整个大楼里除了你和我,就再没有第三个人了。乖乖跟我走,不要逼我动粗。” 意识到顾清已经察觉到了自己的意图,蔡德光也不在伪装了。掏出手枪顶在顾清胸口,冷笑着威胁道。 “你是王啸龙的人?” 感受到胸口的坚硬和冰冷,顾清放弃了挣扎,盯着昏暗光线中,被阴影笼罩的面孔问道。 “蔡某不是任何人的人,不过是为了混口饭吃罢了。你也知道沈亦白那个混蛋的臭脾气,自从他来了以后,兄弟们都断了大部分的进项。若不是如此,我也不会搭上王啸龙这根线。” “所以,你是要带我去见王啸龙喽?可你要知道,我这一去很可能会死,作为探长的你,亲手把我往死路上推这合适吗?” 顾清朝蔡德光身后瞥了一眼后说道。 “嘿嘿,你在看什么?是不是想说我身后有人啊。当我是傻…” 砰! 蔡德光只觉得后脑一阵剧痛,眼睛里面金星乱窜。他想要转过头去看看到底是谁暗算了自己,可随即眼前一黑,身子一软,就瘫倒在了地上人事不省。 “还没下班啊?” 顾清朝法医老张问道。 “下午有点犯困就眯了一会,刚醒。” 老张表情从容的将手里断成两截的砖头扔到蔡德光身上,拍了拍手上的灰尘答道。 “谢了!” “举手之劳罢了。” “这家伙毕竟是个探长,你不会惹上麻烦吧?” “你不说他又怎么知道是谁干的。” “有道理。” 顾清由衷的竖起大拇指夸赞老张胆大心细。 “对了,看到老沈了吗?” “你还不知道?” 老张奇怪的问道。 “你看我这个样子,像是该知道些什么吗?” 顾清指着身上的破衣烂衫道。 “半小时前接到报警,死了几个洋鬼子。” 洋鬼子? 顾清立刻就想到了东渡公司的亨利,这个名字还是从王啸龙那听来的。 亨利死了! 富川太郎死了! 算上叶小曼,23号晚上一共五个当事人,如今已经死了三个。 还剩王啸龙和管家有福。 愣了一下神后,顾清正要问案发现场在哪里,却隐约听到了电话铃声。 第十九章 疯子 好像是从三楼传来的声音。 “用不用扶你一把?” 老张打着哈欠问道,似乎睡了一下午还有些意犹未尽的样子。 “我自己能行。” 顾清拄着树枝拐杖就爬上了楼梯。 “又是一个疯子!” 看着阴影中一瘸一拐奋力向上攀爬的身影,老张摇头叹道,可嘴角却是露出一抹笑意。 现在的世道正常人太多了,还是疯子更可爱一些。 “呸!” 朝着被砸晕的蔡德光吐了口吐沫,老张哼着小曲下班了。 电话铃声一直在响,顾清连滚带爬的冲进刑事二组办公室。 “喂!我是顾清。” 这个时候能打这个电话的,除了沈亦白就是刑子庸。 “你个家伙跑哪去了?” 电话里传出的是沈亦白的声音。 “这事说来话长,先说说你那边情况如何。” “死了三个洋鬼子,其中有一个领头的叫亨利,尸体也被摆成磕头谢罪的样子,不过却是被勒死的。具体情况等你过来自己看吧。地址是…” “我现在不太方便出去,你来接我一趟,带好枪。” “把门锁好,等我回来。” 顾清没说发生了什么事,可沈亦白一听要带好枪,立刻就意识到出事了。再加上顾清无缘无故的失踪了大半个晚上,电话里说话也显得有气无力。 这家伙怕是惹上麻烦了。 挂断电话,招手叫来刑子庸,交代他看好现场后,立刻驾车直奔警署。 一路上沈亦白左手握住方向盘,右手就没离开过喇叭,刺耳的汽笛声划破长街,风驰电掣扬尘而去。 原本二十多分钟的车程,沈亦白楞是只开了六分钟。 单手持枪冲进警署大楼,就看到一个黑呼呼的东西趴在地上。 待走近一瞧,竟然是蔡德光双眼闭紧躺在那里。 蹲下身子检查一番,后脑有开放性创口,身上还放着凶器,两个半截砖头。 左边脸上粘着一滩黄了吧唧的胶状物。 人还没死,就是不知道啥时能醒过来。 左右张望一下,确认走廊里没人。 “呸!” 一口粘痰吐在蔡德光鼻梁上。 心里惦记顾清的安危,沈亦白没敢再耽搁,飞一般的冲上三楼,却见房门大开。今早刚刚被顾清整理收拾的井井有条的办公室,如今却是被翻得乱七八糟,桌椅都被掀翻,东西扔的哪哪都是。 沈亦白心里一沉,还是回来晚了。 顾清被掳走了! 肯定是王啸龙那个王八蛋,妈的! 老子现在就是干掉他。 沈亦白转身就准备去找王啸龙的麻烦,可目光却是瞟到窗台上放着的一叠衣服。 衣服折叠的整整齐齐,裤子放在最下边,上衣放在最上边,边缘处还能看到暗褐色干涸的血迹。 这是顾清昨晚换下来的衣服,但沈亦白记得今早起来时,不是放在窗台上的啊。 走过去仔细端瞧,发现那叠衣服上还压着一团黑乎乎的东西。 拿起来一看,竟然是昨晚做实验用的带着头发的死人头皮。 沈亦白只是没有顾清和刑子庸的急智,人其实不笨。 看到这么明显的暗示,忍不住咧嘴一乐,急匆匆的就奔一楼法医室去了。 法医室的门锁还没修好,不过此时却是在门缝里夹了什么东西,让房门能够正常关紧。在光线昏暗的走廊里,不走近瞧,肯本就注意不到。 “咳咳!” 刚想推门而入时,沈亦白灵机一动却是停了下来,贴着门边墙壁侧身而站,食指搭在了扳机上后,重重的咳了两声。 过了几秒钟,房门被打开了一道缝隙。 “老沈?” 顾清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来。 沈亦白彻底放心,应了一声抬脚把门踹开来。 “什么情况?你被…强暴了!” 法医室里的灯光也不必走廊上亮多少,可沈亦白还是看清楚了顾清此时的狼狈模样。 “下午我想着出去转转,结果被王啸龙的人给抓走了,好不容易才逃出来。回到警署跟你通过电话,从窗户里看到有一群人往这边来,我就躲这来了。” 顾清放下手枪,没心情搭理沈亦白的调侃,有气无力的回答道。 “有没有受伤?” 沈亦白紧张的上前查看。 “那倒没有,就是脚底板的血泡磨破了,不过已经处理过了,养两天就好了。” 顾清指着缠满了纱布的双脚给沈亦白看。 “额…挺好挺好,没事就好。” 沈亦白干吞了口吐沫,迟疑了一下后,将顾清扶了起来。 他没敢告诉顾清,署里给法医室是半年发放一次物资。而纱布这种消耗品经常挺不到两三个月就用没了。 于是老张就会把用过的纱布用开水煮一遍晾干后再反复使用,直到下一次新的纱布发下来。 沈亦白清楚的记得,下个月才到发放物资的日子。 那顾清缠脚用的纱布就… 唉!算了算了,稀里糊涂的也挺好。 “去现场看看?” 走出法医室,沈亦白问道。 “嗯。” 顾清点头,他现在已经连说话的力气都快没有了。 不用再赶时间,速度与激情的戏码也终究没再一次上演。 正常的二十分钟车程,身心皆得以放松的顾清感觉体力恢复了许多,至少走路应该不用人搀扶了。 案发现场在一家酒店的二楼。 跟着沈亦白上楼,就看到刑子庸一瘸一拐的迎了过来。 这个家伙怎么也… 顾清目光一扫,就看到刑子庸的右小腿上缠着纱布,表面还有渗透出来的血迹。 “你的腿?” “顾哥你咋啦?” 刚一照面,二人几乎同时问道。 “你不是留纸条让我和头查这几个洋鬼子嘛,我和头就分开行动,头去查各个旅馆和酒店,我还是用老法子沿路询问。当时心里想着案子,车骑得也快了点,不小心撞电线杆上了。没啥大事,就是小腿上擦掉了一块皮。” “臭小子,总是毛毛躁躁的。” 沈亦白虽然早就知道缘由,可再一次听完刑子庸的讲述后,还是忍不住训斥了一句。 “没事就好,我这个说来话长,等有机会再聊。先进去看看现场。” 顾清拍着刑子庸肩膀说道。 这次的现场相比和平饭店那次就凌乱的多了。 不大的房间里,摆着三具尸体,随处看见喷溅的血迹。 刚进门口的走廊里躺着一个被刀子捅死的,胸口上一大片血迹,中央位置只露出了刀柄,刀刃尽数插进了心脏。 床边地板上的那个被割断了喉咙,鲜血喷的到处都是,看的顾清都有些触目惊心,直皱眉头。 最后就是床上的一具摆成磕头谢罪姿态的尸体,应该就是亨利。 顾清走到近前蹲下身子查看,果然看到尸体脖颈的位置有一条深紫色的勒痕。 “这名死者后脑有被钝器击打的痕迹,通过比对,伤口与这根铁管相符。同时在铁管一端也发现了血迹和毛发。凶手当时应该是先打晕了死者,然后用死者的皮带勒住死者颈部,再用膝盖抵住死者后背,手臂向后拉扯,从而导致死者窒息而亡。” 有过一面之缘的法医老李,给顾清讲述情况。 “还有没有什么问题,没有的话就把尸体拉回警署了。” 汇报完初步尸检结果后,老李朝沈亦白问道。 沈亦白则是看向了顾清。 见顾清点头,这才摆了摆手。 “啧啧啧,真他妈稀奇。” 看到这幅情景,法医老李啧啧称奇。 沈亦白甩过去一根烟,就不搭理他了。 等人都撤走后,沈亦白看到顾清蹲在房间角落里,就走过去问道。 “发现啥了?” “找个酒店的人过来。” 顾清没回答,只是头也不抬的吩咐道。 沈亦白撇了撇嘴,出去找人。 虽然三具尸体都已经拉走了,可随处可见的血迹,还是吓得侍应生面色发白,牙关打颤,两腿发软。 “仔细看一下,房间里缺没缺什么东西。” 顾清递给他一根烟后问道。 “看…看不出来…啊…好像…没…没少吧…咳咳…” 侍应生颤抖的手指夹着烟,嘴巴好象金鱼吐泡泡似的,一下接着一下吮吸着烟嘴,未经肺叶过滤的烟雾偏乳白色,一团一团的从他嘴里冒出来。 “别紧张,有我们三个在这里陪着你,有什么好怕的。再仔细看看,好好回忆一下。” 顾清柔声说道,同时伸手拍着他的肩膀,安抚他的情绪。 “好像…好像…是缺了点什么。” 侍应生的情绪慢慢稳定下来,再一次环顾一周后,有些疑惑的自言自语道。 顾清也不催促,就站在一旁安静的等待。 沈亦白看的心里着急,刚要说话却是被顾清瞪了一眼,硬生生的给憋了回去。 “啊我想起来了,穿衣镜!墙角的穿衣镜怎么没了!” 有所发现的侍应生指着刚刚顾清蹲着查看的墙角,大声喊道。 “行了,这没你的事了。” 侍应生离开,沈亦白终于再也憋不住了。 “啥情况啊?搞了半天就问丢了啥东西。咋地,你还准备帮人家找回失物?” “你来看看这里。” 顾清拉着沈亦白走到墙角,指着地毯上的四个凹痕给他看。 “这不就是穿衣镜的四个腿留下的痕迹吗?有啥稀奇的。” 沈亦白不解。 “你看清楚了,里面有东西。” 听到顾清的话,沈亦白干脆直接跪在地上,眼睛几乎贴着地面去看。 几颗极小极小,透明的、亮晶晶的且形状不规则的小颗粒,正安静的躺在地毯的凹痕里。 “这是什么玩意?” “镜子的碎片!” 。 第二十章 虎山行 “有没有想到什么?” 顾清老毛病又犯了,朝沈亦白问道。 “这里原本摆着一面穿衣镜,镜面被打碎了,然后又被挪走了,这不是很正常吗。” 沈亦白想了一下后回答道。 顾清在心里叹了一口气,沈亦白就是没有捧哏的天赋,换做邢子庸肯定不会给出如此肤浅的回答。 想到邢子庸,顾清扭头看去,这小子竟然坐在沙发里睡着了,口水顺着嘴角淌了下来。因为受伤缠着纱布的右腿因为疼痛,还在轻微的抖动。 这两天是把他给累坏了! 身体的疲乏还没完全缓过来,加上最佳捧哏不在,顾清也没了说话的心情。 管沈亦白要了根烟,顺势就背靠墙角坐下休息。 “累了也别在这歇着啊,要不我背你下楼吧,回了警署好好睡一觉。” 沈亦白说着就要搀顾清起来。 “别…别碰我,让我安静呆一会。有些事情需要好好想一想。” 顾清摆手拒绝道。 看看赖在地上不起来的顾清,再看看蜷缩在沙发里呼呼大睡的邢子庸,沈亦白无奈的长叹一声,也点起一根烟,在顾清身边坐下。 刚刚死过三个人,遍布血迹一片狼藉的案发现场,被呼噜声和缭绕的烟气侵占。 将这一切看在眼里的沈亦白,竟是荒唐的产生了一种温馨的感觉。 顾清始终低着头不说话,手里的烟却是一根接着一根从未断绝。 老烟民沈亦白都有些受不了了,挥舞着手掌驱散身边的烟气。 “最后一根了,我去前台买一盒。” 沈亦白捏着扁扁的烟盒,站起身来说道。 顾清本想说不用了,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待沈亦白离开,顾清也站了起来。 目光环视一圈,看到邢子庸还在呼呼大睡,呼噜打得震天响。 床头柜上放着一部电话,顾清走过去拿起电话,接通接线员。 顾清报出一个号码,十几秒后电话接通,一个慵懒甜腻的声音传来。 “这么晚了谁呀!” 已经入睡的乔芸不满的问道。 “是我。” 听到是顾清的声音,乔芸还有些晕沉的头脑立刻清醒了过来。 “怎么,想我啦!” “你现在能调动多少人手?” 顾清没心情跟她废话,直接进入正题。 “那要看是干什么了,虽然青衣社近几年在上都处处受制,但十几二十个人总还是有的。” “你要我帮忙的事情有眉目了。” “这么快…呵呵,不愧是让我心动的男人呢。” 乔芸先是一怔,随后吃吃笑道。 “这件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而且我也信不过他们。所以…” “所以你一个人手都没有是吧。” “呵呵,男人都是如此的贪心啊,有人家一个还不够吗!” “半小时后舍山王啸龙宅子门外集合,过时不候。哦对了,最好再带上防身的东西。” “这么危险的事情你怎么舍得…喂!喂!臭男人竟然挂我电话。” 顾清没再跟乔芸废话,说完正事后直接挂断了电话,任凭另一端的乔芸气急败坏,咬碎银牙。 走廊里响起脚步声,是沈亦白买完烟回来了。 “回警署?” 见顾清已经起来,沈亦白扔给他一盒烟问道。 “老沈,问你个问题。” 顾清接过烟揣进兜里,想了一下后突然问道。 “你说。” 察觉到顾清的语气和神情有些不对劲,沈亦白也变得严肃起来。 “为了破案,你能做出多大的牺牲?” “额…要看多大的案子。小偷小摸的只能尽力而为。” “你还抓过小偷?” “不是跟你说过吗,刚进警署的时候当过一段时间的巡街。” “哦哦,忘记了。如果是叶小曼的案子呢?” “你就别卖关子了行不,有话就说,有屁就放。” 沈亦白不多的耐性被消磨光了,大声吼道。 “案子我已经想的差不多了,是时候做个了结了。” 顾清斟酌了一下词语后,一字一顿的说道。 “那还等个屁呢,我这就打电话叫人。对了,去哪抓人?是不是王啸龙那个王八蛋。” “如果你能保证叫来的人,不会帮着王啸龙把咱们干掉,就叫吧。” “额…你让我想想,老张应该是信得过的。不过那个家伙对付死人还成,对上活人基本就是送死。老李…他闺女还没嫁人,也不行。” 警署里跟自己关系还不错,且真正能信得过的,除了邢子庸,就是这两个法医了。 沈亦白摊摊手,表示没谁了。 “所以啊,就只有咱们三个了。王啸龙是什么人,你们两个比我清楚。去了以后能不能活着回来,真不太好说。” 邢子庸刚刚就被沈亦白的吼声给吵醒了,一直静静地坐在沙发上,听着两人的谈话。 “顾哥,我去!” 邢子庸走到二人身边,斩钉截铁的说道。 “嘿嘿,不亏是跟着我混出来的,是个爷们!” 沈亦白一拳怼在邢子庸胸口上,笑着夸赞道,言语里满是自豪。 “既然都想清楚了,那就出发吧。” 顾清也不墨迹,一挥手带头向外走去。 邢子庸右腿受伤,开车的活只能是沈亦白担任。 汽车行驶在漆黑的山路上,车里的三个人都没出声,各自想着自己的心事。 此一去生死未卜,三个人没有豪言壮语,没有慷慨激烈,有的只是沉默的坚定和平静的无悔。 即便是法制崩坏的乱世,也依然有人在坚守正义,维护公理。 杀人者偿命! 这就是刻印在每一个人心中的正义和公理。 汽车很快来到王啸龙宅邸大门前。 车灯发出的两道光柱映照出站在门前的身影。 三人下车,那人影也迎了上来。 “站那别动!” 沈亦白早就执枪在手,下车后第一时间就将枪口瞄准了黑影。 “哎呀呀,吓死人家了啦。” 人影却是没有理会沈亦白的警告,径直走到顾清身边,搂住了他的手臂。 竟是个女人,还跟顾清… 看到两人亲昵的举动,沈亦白也傻眼了,连忙放下手枪。 “自己人,过来帮忙的。” 顾清没多解释,将胳膊从乔芸怀里抽出来解释道。 “您就是沈探长吧,总听小清谈起您,果真是英武不凡呢。” “这位俊俏小哥就是子庸吧,成亲了没有啊,要不要姐姐帮你介绍几个。哎呦,还脸红呢,呵呵呵。” 小清? 说的是顾清吧,啧啧啧。 沈亦白觉得自己明白了,清楚了。 “你是弟妹吧,哎呀顾清也真是的,弟妹来了也不提前说一声,我好开车去车站接你啊。” “嫂子好!” “行了行了,办正事呢,庸子去开门。” 眼看三人还有展开架势唠家常的趋势,顾清就觉得头有点疼,连忙没好气的打断道。 把这个女人找来也不知道是对还是错,唉! 邢子庸没穿警服,翻了翻衣兜也没找到趁手的家伙什。 “嫂子您发卡借我用一下。” “送你了,就当给未来弟妹的见面礼。” 乔芸笑吟吟的取下发卡递了过去。 沈亦白偷眼看着顾清,一脸的羡慕。 这个弟妹大气! 顾清深呼吸…深呼吸… 大门的门锁被打开,沈亦白走上前去一脚踹开,发出的声响立刻惊动了宅邸里的人。 脸颊还未消肿的管家有福带着四名枪手跑了出来,看到顾清和沈亦白,下意识的就停住了脚步。 距离十多米,口齿不清,结结巴巴的喝问道。 “你们…干…干什么?夜闯民宅是犯法的。” “王啸龙的事发了,本探长这次来就是要将他逮捕归案,无关人等速速离去,否则一律按同谋定罪。” 沈亦白跨步向前,一手持枪,一手亮出证件,高声喝道。 “别…别听他鬼扯…老板发话…擅创私宅都是匪人,只管打死,所有后果老板承担。” 也不知是沈亦白的故技重施没了效果,还是管家有福的话起了作用。 这一次枪手们没有犹豫,将黑洞洞的枪口瞄在几人身上。 “告诉王老板,就说他交代的事情有眉目了。” 顾清这时突然喊道。 听到顾清的话,管家有福有些不知所措,低头思考该如何应对。 “见与不见,你还做不了主,回去问问王老板的意思吧。” 有福吩咐枪手看好四人,若敢擅闯就开枪,然后恨恨的瞪了沈亦白一眼,回屋请示去了。 “妈的,还是修理的轻。” 沈亦白嘟囔着瞪了顾清一眼。 今早要不是顾清制止,那个死看门的说不定能自己打死自己呢。 没让四人久等,几分钟后管家有福走了出来。 “老板让你们进去,不过枪得交出来。” “你他妈的再说一遍!” 沈亦白举枪骂道。 “姓沈的有本事你就开枪,看看谁先死。” 管家有福这次却是硬气了起来,歪着嘴插着腰,趾高气昂的叫嚣道。 随着有福话音落下,身后房子二楼的几扇窗户被人推开,数条手臂伸出窗外,手里都握着手枪,将枪口指向四人。 “给他。” 这时顾清却是开口说道,同时取出自己的手枪扔了过去。 “给你娘的!” 沈亦白破口大骂,随即抡臂把手枪扔了出去,砸在有福的脸上。 “呵呵,人家身上可没有那种吓人的玩意,要不谁来搜一搜?” 乔芸娇声说道。 “出门太急,忘带枪了。” 邢子庸举起双臂原地转了一圈,证明所言非虚。。 管家有福的惨叫声划破夜空,顾清几人施施然的从他身边走过,几个枪手也不知该不该拦。 “呸!狗东西。” 沈亦白一口黏痰吐出,笔直的落入管家有福大张着发出嚎叫声的嘴里。    。 第二十一章 真相一 “顾老弟真是好胆色!你就不担心王某是小肚鸡肠之辈找你算账?” 王啸龙坐在沙发上,嘴角带着冷笑,目光阴狠的盯着最先走进来的顾清说道,丝毫没有起身相迎的意思。 “受人之托,忠人之事。既然已经答应了与王老板的合作,自然是要有所交代的。” 顾清报以微笑,在王啸龙对面坐下。 沈亦白见王啸龙身后站着两个持枪枪手,二楼的走廊上也有四个。想着己方这边虽然没了枪,可也不能弱了气势,就没坐下,而是像个保镖似得站到了顾清身后。 可是王啸龙身后站着两个人呢,这边只有自己一个总还是差了点意思。便扭头去叫邢子庸过来跟自己一起。 邢子庸是第一次进入这栋房子,也不知是被奢华的陈设装修给震住了,还是怎么滴,傻呆呆的站在门口。 一双眼珠子却是滴溜溜的四处乱转。 “没出息的东西!” 一把将邢子庸拽到身边,沈亦白没好气的低声训斥。 乔芸则是紧挨着顾清坐下,同时对王啸龙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 王啸龙先是目露困惑之色,随后似是想明白了什么,盯着乔芸上下打量。 “你他娘的老东西,信不信老子把你眼珠子抠出来。” 自己弟妹虽然长得漂亮,可也不是让人随便看的啊。 沈亦白粗声喝骂着,就想冲过去揍王啸龙一顿。 “乔姑娘好手段啊,竟是瞒过王某这么多年,佩服佩服!” 可听王啸龙话里的意思,好像是认识弟妹,沈亦白连忙止住了脚步,准备看看情况再决定是否动手给弟妹出头。 乔芸没有理会王啸龙的意思,依偎在顾清身边,低头摆弄指甲。 诺大的会客厅里,一时间谁都不说话,只是用或阴沉或玩味的目光彼此打量。 气氛变得越发古怪起来。 “顾老弟,既然你是想来完成合作的,带上这些人又是什么意思?” 几分钟后,王啸龙率先开口打破沉默。 “王老板不要误会,请听我解释。” 乔芸摆弄了一会自己的指甲后,感到有些无趣,就开始揪扯顾清的衣袖玩。 顾清连忙趁机站起来,指着沈亦白说道。 “我来到上都后,最先认识了沈探长。并被沈探长赏识,邀请参与调查叶小曼一案。所以,若说合作与约定,沈探长当排在第一位。” 然后又指着一脸幽怨的乔芸道。 “在跟王老板你达成合作意向前,我也与乔小姐谈好了约定。既然我与三位都有约定,而且正巧约定的又是同一件事,不如就趁着今晚一起完成。” “哼!货卖三家,顾老弟好算计啊。” 顾清抬头看了一眼二楼走廊墙壁上挂着的钟表,时间晚上10:25分。 “时间不早了,大家也算熟人,就不客套了,直接进入正题可好。” 顾清看着王啸龙问道。 “请便。” “跟我一同来的几位都是与此事有关并且完全信得过的。就是不知道王老板这边的几位,是否方便知道此事啊。” 顾清目光扫过几名枪手后说道。 “这个…” 王啸龙一听也有点犯难了。 事关藏宝图的秘密,当然是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可此时顾清那边人更多,自己这边若是把不相干的枪手都赶出去,很容易吃亏啊。 鼻孔里塞着布条,面门上印着手枪形状红印的管家有福进来有一会了。善于察言观色的他,猜到了主子的顾虑,从兜里掏出沈亦白和顾清的手枪,放到王啸龙面前的茶几上。 自己这边两个人两把枪,王啸龙的胆气顿时壮了起来。大手一挥将六名枪手赶了出去。 “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胆敢走出房门一步,格杀勿论!” 王啸龙对六名枪手冷冷的吩咐道。 “知道了老板。” 枪手们退出房间,房门紧紧关闭。 此时的会客厅就是一个与世隔绝的封闭空间,六个人各怀心事,各有目的。 “顾老弟,请吧!” 身为主人的王啸龙示意顾清可以开始了。 顾清有点惧怕乔芸,站起来后就没再坐回去。 抽出一根烟叼在嘴里,在众人的注视下慢慢踱步思考。 “我给大家讲一个故事吧。” 几分钟后,顾清停下脚步朗声说道。 “有一个很漂亮的女孩子叫做叶小曼,她在一家名为极乐宫的夜总会里唱歌,还参演过一部电影,有了不小的名气。按理说像她这个年纪的女孩子,有名有钱衣食无忧,过上了多少人梦寐以求的好日子,应该很幸福才对。可事实却是,她一点幸福的感觉都没有,甚至活得很痛苦。” “虽然夜总会老板王啸龙表面上对叶小曼很好,可实际却是把她当作笼中雀圈养起来,其目的除了是满足自己因为丧女而无处依着的情感以外,也是打算将其作为一件商品和筹码,待价而沽。” “顾老弟,即便是故事也不能胡编乱造。你可以质疑王某的为人,但不该怀疑我对小曼的感情,我是真心把她当成亲女儿看待的。” 听到顾清的讲述,王啸龙有些坐不住了,出声打断道。 “王老板别急,作为上都警署的特别顾问,我说的每一句话都代表了警署,所以一定都是有根据有证据的。不过为了保证故事的流畅性,会在后面合适的时候进行解释。” “叶小曼是个很聪明的女孩子,她其实早在一开始就看透了老板王啸龙的嘴脸,但同时也清楚自己的处境。一个无依无靠的弱女子,想要在上都这样的地方,稍微有些尊严的活下去,也只能忍气吞声。” “不过好在她还有一个朋友在身边,那是王啸龙派来保护兼监视的保镖红姐。随着相处日久,两个女孩子成为了无话不谈的闺中密友,让始终处于无助之中的叶小曼,得到了一丝慰籍。” “日子一天天过去,时间来到了大概三四个月前。叶小曼生命中最重要的一个人出现了,那是她的真命天子。两个年轻人爱的如痴如狂,然后就顺理成章的突破了最后一道屏障。” “叶小曼怀孕了!得知这一消息后,两个人的心态都发生了变化。他们必须为六个月后就要出生的孩子做打算。而且随着肚子一天天变大,两人的秘密恋情终会被王啸龙发现。叶小曼了解王啸龙,知道在他看似和蔼可亲的面孔下,其实藏着一颗自私且残忍的心。等事情暴露,自己和未出生的孩子都会死。于是,两个人开始计划逃离。” “但是王啸龙在上都的势力太庞大了,只凭两个毫无根基的年轻人是根本逃不出王啸龙的魔爪的。两个人只能焦急且耐心的等待,等待一个合适的时机。” “功夫不负有心人,这个机会很快就来了。” “北方在打仗,中原在打仗,南方也在打仗。随着外边战事越发的激烈,上都也不再像以前那么安全了。对危机有着敏锐嗅觉的王啸龙意识到,上都可能要变天了,自己必须要早做打算了。” “王啸龙无意中得到了一件绝世宝贝,他意识到这件宝贝将成为保证自己荣华富贵的护身符,甚至有可能让他更上一层楼。于是,他联系了两个卖家,富川商会和东度公司。” “其实王啸龙早就已经内定了富川商会是最终的买主,东度公司不过是他找来提高价码的幌子罢了。具体原因,我想只要稍微了解外界局势的人,都能想明白是为什么,我就不做过多解释了。” “三方的谈判一开始进行的并不顺利,王啸龙属意的富川商会始终没有给出令他满意的条件。于是乎,一直被他当作亲生女儿来养的叶小曼派上了用场,成为这场交易中的一个筹码。 请各位设身处地的想一下,如果是你,会把自己的亲生女儿当作交易的筹码吗?看着自己的亲生女儿像个交际花一样,周旋在两伙人之间,我想只要是有一点点羞耻心的父亲,都不会这样做吧。所以,什么当作亲生女儿的话,都是他娘的扯淡。” “或许有人会觉得,不过是一个漂亮的女人罢了,与绝世宝贝相比不值一提,有什么资格成为决定交易的筹码。哼!正常人当然不会,不正常的人可就说不准了。那些人就是一群色之恶鬼,不能以常理揣度。” “押上了最后一个筹码,富川商会最终给出了令王啸龙满意的条件。东度公司虽然沦为看客,但我猜测王啸龙和富川商会应该会给予一定程度的补偿,最终的结果就是三方皆大欢喜。毕竟是场生意嘛,你好我好大家好,才是真的好。” “可是他们却没有想过作为筹码的叶小曼是否满意,是否欢喜。” “我说过,叶小曼是一个极聪明的女孩子,聪明人当然不会任人摆布。于是她决定开始反击,因为她终于等到了合适的时机。” “叶小曼和她的爱人制定了一份计划,然后分头行动。叶小曼先是找到好朋友保镖红姐,告知其实自己早就猜到了她的真实身份是青衣社的特工。但自己不会向王啸龙告状,拆穿红姐的身份。相反,她还要跟红姐合作,偷出那件绝世宝贝,破坏王啸龙的计划。而作为合作的条件,红姐必须帮助叶小曼和他的爱人离开上都。额…我没说错吧,乔小姐。” 顾清在乔芸面前停下,微笑问道。 第二十二章 真相二 “只要是你说的,就都是对的。” 乔芸目光痴迷的看着顾清答道。 顾清只觉得后颈有些发凉,连忙避开乔芸的视线。 “叶小曼告诉了乔芸那件宝贝的详细情况,双方便立刻确定了合作关系。之后叶小曼被王啸龙派来的人接走,她的爱人也偷偷跟了去,在王啸龙府邸外面躲藏起来,准备接应。” “最开始一切都进行的很顺利,叶小曼借口身体不适去楼上休息,实际却是潜入书房偷走了保险箱里的宝贝。然后断开电闸,想要趁着黑暗和慌乱逃出去。” “可惜却是被守在外面的枪手发现,将她逼回了房子里。眼见一时无法逃脱,叶小曼将宝贝藏了起来,自己则是躲进一楼的洗衣间里。” “等一下,我有个疑问。” 沈亦白这时突然举手提问。 顾清有些意外,不过还是点了点头,示意可以提问。 “说不通啊,如果我是叶小曼,一定会在动手之前就想好退路,怎么就让枪手给堵回来了呢?” “老沈的问题很好,关于这一点,我有两个猜测。首先,因为交易马上就要完成,已经没有多余时间谋划更安全的方案了,所以叶小曼只能冒险一搏。第二个猜测是,计划中应该有人在外面制造一些混乱,引走后院的枪手,给叶小曼逃离创造机会。可惜却是因为某些原因未能如愿,或者制造出来的混乱,没有达到预想的效果。” “唉!没有相关的证据,事情的真相到底是怎样,我也无法推测,就只能问两位当事人了。” 顾清摇头叹息道。 沈亦白闻言点了点头,表示认可顾清的猜测。 顾清继续说道。 “事关下半生的荣华富贵,王啸龙也是异常的谨慎。一面吩咐枪手守在房子外面,不准任何人出入。一面仔细搜查每个房间。躲在洗衣间的叶小曼被逼无奈,再一次尝试逃离。她打碎窗户玻璃跳了出去,可还是被抓住了。” “接下来就是对她进行折磨,逼问宝贝的下落,具体过程就不在这里详述了。最后,叶小曼被管家有福失手害死。” “叶小曼死后,王啸龙命人将尸体埋在附近的山林之中,同时搜寻宝贝的下落。” “这一晚发生的所有事情,都被隐藏在暗处,准备接应的那个男人看在眼里。他与乔芸取得联系,代替叶小曼继续进行交易。尾随枪手进入山林,待枪手离开后挖出尸体带到了极乐宫夜总会,并打扮成生前的模样。” “复仇计划就此开始了!” “24号晚,他潜入和平饭店3306号房间杀死富川太郎,并让乔芸装扮成叶小曼引起饭店工作人员的注意,制造出叶小曼冤魂复仇的假象。” “25号晚,也就是两个小时前。又将东度公司的亨利杀害。自此,与叶小曼之死相关的人已经四去其二,只剩王啸龙和管家有福。” “整个案件的经过大概就是这样了,在座的各位可还有什么疑问?” 一大通长篇大论说下来,顾清也是累的够呛。抽出根烟叼在嘴了狠狠的吸了一口,浑身的疲乏顿时缓解了许多。 会客厅里安静到几乎落针可闻,没有人说话,都在思索回味着刚刚听到的故事。 亦或是真相! “不愧是知名作家,顾老弟的故事很精彩。” 许久后,王啸龙突然鼓掌赞道。 “针对这个故事,王某到真是有几个疑问想要请教。” “王老板请讲。” “第一,那个…” 王啸龙沉吟了一下,似是不知该如何开口。 “叶小曼的爱人是吧,我们称他为布局人。” 顾清猜到了王啸龙沉吟的原因,笑着说道。 “布局人!哼!。” 王啸龙哼了一声,嘴角露出一丝冷笑。 “第一个疑问。又是挖尸体,又是装神弄鬼,搞出这些噱头是为了什么?” “我最开始猜测,布局人这样做的目的是让你感到恐慌,从而露出破绽。好方便潜入杀死你。” 顾清答道。 “幼稚!王某当初一介白丁来到上都闯荡,几十年刀山火海闯过来,拼下诺大的家业。他不会天真的以为凭借区区冤魂就能唬到王某吧。” 王啸龙不屑道。 “王老板所言极是,我也是刚刚才意识到最初的猜测有误。所以,我又有了一个全新的推断。其实布局人所做的这一切,并不是针对王老板你,而是为了我。” 顾清此言一出,其余几人都露出惊讶之色。 王啸龙更是频频摇头。 “荒谬至极!” “不对吧,叶小曼死的时候你应该还在津南。富川太郎死的时候,你也才刚下火车几个小时。包括今天的几个洋鬼子在内,这些人跟你无亲无故,死了也与你无关。如果不是咱俩在火车上遇到,又把你带到警署,你根本不会跟这个案子有一点关联啊。” 连不擅分析的沈亦白,都不认可顾清的说法,当即反驳道。 他这人就是这样的性格,只认道理,不论亲疏。 简单来说就是情商比智商还要低。 刑子庸进屋后先是盯着二楼走廊里的钟表发呆,此时则是垂头不语,异常的沉默。 管家有福就是个摆设。 乔芸却还是一脸痴迷的看着顾清。 只要是你说的,就都是对的。 看到乔芸这副模样,顾清忍不住开始怀疑她的身份,进而又疑惑这个女人到底有什么毛病或是阴谋。 花痴能当特工吗! 青衣社的门槛这么低吗! 待所有人都表达过观点后,顾清的目光依次扫过众人面庞,最后停留在王啸龙的身上。 “我会如此说,自然是有根据的。我且问王老板,一个无权无势,无根无靠的年轻人,想要在上都杀死你,成功的可能性有多大?” “绝无可能。” 听到顾清的话后,王啸龙似有所悟,迟疑了一下后才缓缓答道。 “嗯,我也是这么认为的。连青衣社这样的组织,都不敢轻捋虎须,更何况势单力薄的一个小人物。所以,布局人就必须引入其他的力量,来帮助自己完成复仇计划。” “我这人记性不太好,有时连自己做过的一些事情都会忘记。在今天早上整理老沈办公室的时候,从床底翻出了一堆旧报纸,其中就有连载过本人拙作的《品报》。当时也是一时兴起,想着翻阅一下过往写过的文章,结果文章没找到,却是看到了本人曾发布过的一条声明。” “声明大概的意思就是创作灵感枯竭,将要外出采风,文章停更,报以万分歉意云云。声明刊登的时间是本月23号。我给铁路局打去电话查询,因为战事,近期从津南发出的列车不多,且多数还都是驶往战区或临近战区。24号恰好就有一趟由津南开往上都的火车。而上都是其中最稳定安全的城市。” “通过这份声明,布局人猜测我必然会来到上都,于是就开始了引我入局的谋划。” “我是个悬疑小说作家,既然是外出采风,必然会对诡异离奇的案件感兴趣。而上都近期,还有比叶小曼离奇死亡,海外商人被冤魂索命更能吸引我的案子吗!所以,布局人搞出的一切,都只是为了将我引入到这场复仇计划中来。” “命运这种东西是非常奇妙的。我在火车上遇到了老沈,又因为老沈而接触到了叶小曼的案子。布局人的布置虽然没起到什么作用,我却是已经如他所愿入局。” “但仅凭我一个人还是不够。所以我推测,布局人让乔芸假扮叶小曼出现在和平饭店,也是有另目的。” “他知道乔芸的真实身份,自然也清楚乔芸并不信任自己。若是由他提出双方联手,一起对付王老板,乔芸多半会拒绝。所以他做了一次非常巧妙的安排。” “乔小姐还记得下午见面时,我问过的那个问题吧。你是如何知晓我的身份的?当时你没有回答我。我猜应该是布局人向你透露的吧。” 顾清突然朝乔芸问道。 “呵呵,你既然都已经猜到了,为何还要多此一问呢。” 乔芸掩嘴笑道。 “乔小姐有没有想过,他为什么要将我的身份透露给你呢?” “因为…因为他料到我会寻求你的帮助,而若是由你提出一起对付王啸龙,我不会拒绝!” “正确!” 顾清打了个响指赞道。 “可是,他凭什么认定我一定会同意呢?接到你的电话时,我也是犹豫了好久,才决定过来的。” 乔芸蹙起弯弯的绣眉疑惑道。 “因为叶小曼!” “小曼?” 乔芸低声呢喃了几句后,立即恍然大悟。 自己和叶小曼是亲密无间的闺中密友,自己的喜好,叶小曼自然十分清楚。 “原来是这样,我懂了!” “喂你俩说啥呢,能不能说清楚,什么玩意就懂了。到底是因为啥啊?” 沈亦白被二人的对话搞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今晚自己脑筋出奇的灵光,顾清先前说的那些都能听懂。 还以为是最近受到顾清的熏陶,智商有了长足的进步,正沾沾自喜呢,结果两人又在这里云山雾绕的说一些听不懂的话,这让沈亦白如何能忍,立即就不满的吼了出来。 第二十三章 真相三 “小曼知道我是顾清的书迷。所以,布局人应该也从小曼那里知道了这点并加以利用。真是好算计啊!” 解释过后,乔芸忍不住长叹了一声。 “可惜,他还是算漏了一点。乔小姐是只身前来,并没有带来青衣社的其他人手。” “这件宝物…牵扯太大,我不敢轻信任何人。” 乔芸还不知道顾清已经从王啸龙这里知道了宝物的情况,顾清也没有点破,转头看向王啸龙。 “王老板对我的这个回答满意吗?” “有些道理!” 王啸龙沉吟片刻后点头道。 “第二个问题,布局人到底是谁?” “呵呵,王老板太过心急了,按照我写小说的习惯,幕后黑手的真实身份都是要在最后一刻才能揭晓的,现在说出来就没意思了。” “顾老弟!现在可不是在写小说。事关王某的身家性命,可不能儿戏啊!” 王啸龙身体前倾,拿起茶几上的一把手枪在手中把玩。 “不急不急,该说的时候,我自然会说。不知王老板可还有疑问?” 王啸龙带有威胁意味的言语和动作,却是没被顾清放在心上。 只要藏宝图还没找到,自己的安全就有绝对的保证。 “既然顾老弟坚持,王某也不好强人所难。不过第三个问题,希望顾老弟能够如实告知。” “王老板请讲。” “藏宝图到底藏在哪里?” 乔芸听到王啸龙直接说出藏宝图三个字,眉头皱起,目光也变得警惕起来,悄悄的打量起众人的表情。 顾清神色如常,似乎早就知道。 这个家伙不愧是让我心动的男人,就知道什么都瞒不过他。 乔芸在心里暗自嘀咕,脸蛋上也浮起了一层红云。 沈亦白则是满脸不屑。 “什么狗屁藏宝图,老子见过的江湖骗子几乎人手一套,有什么稀罕。” 邢子庸还是低着头一言不发的样子,就好像正在发生的一切都与他无关。 乔芸心头疑云窦起,忍不住多看了他两眼。 王啸龙还在把玩着手枪,目光却始终定在顾清身上。 “借纸笔一用。” 顾清早就料到王啸龙会问出这个问题,毕竟宝物的下落才是他最关心、最在意的。 管家有福不知顾清为何会提出这个要求,连忙看向自家主子。 见王啸龙点头,才连忙去二楼书房取来纸笔。 结果却是一张宣纸和一支毛笔。 毛笔顾清用不惯,不过反正不是用来写字的,也就将就了。 执笔在手,歪歪斜斜的在宣纸上画出了一个怪异的图形。 “诸位请看,这是法医尸检时,在叶小曼身上发现的。经判断,是叶小曼临死前,用指甲在皮肤上划刻出来的。” 顾清所画图形,正是法医老张在叶小曼大腿根部内侧的位置发现的。出于某种原因,顾清并没有详细说明图形刻画的具体位置。 沈亦白是看过这个图形的,撇了撇嘴,仰起下巴。 显示出一副老子早就看过的孤傲模样。 王啸龙和乔芸却是第一次看到,都忍不住站起身来,走到近前仔细打量。 毕竟有可能关系到藏宝图的下落,容不得两人不慎重对待。 查看了半晌,两人的神情越发的古怪与疑惑。 “这画的到底是什么?” 乔芸率先忍不住出声问道。 王啸龙也看向顾清,双眼微眯,里面涌动着危险的光芒。 藏宝图事关重大,一旦找到,这些人都不能活着离开这里。 “刚看到这个图形时,我们也有过猜测,以为是叶小曼在暗示凶手的身份。可今早前来拜会王老板时,终于被我发现了这个图形代表的真正含义。” “其实我们之前都想多了,这个图形不是暗指,也不是谐音,它就是代表了本身最基本的意思——指向。” “指向!什么意思?” 参与过猜测的沈亦白挪动着壮硕的身躯,挤开乔芸和王啸龙,凑了过来盯着图形问道。 “叶小曼画的就是箭头啊,箭头指着的方向,就是藏宝图的位置。” 顾清解释。 “啊!” 沈亦白连忙顺着箭头指着的方向看去,却只看到了沙发。 “藏在了沙发底下!还是里面?” 沈亦白开始发散思维猜测。 顾清习以为常的拍了拍沈亦白的肩膀,示意他别费劲了,听自己说。 “想要看懂这个图形,首先要搞清楚两点。” 顾清抬高拿着宣纸的手臂,另一只手指着图形,吸引住了所有人的目光和注意力。 同时微不可查的朝身侧瞟了一眼,看到有身影一闪而过。 算你小子机灵,不枉费我浪费许多的力气与口水。 “首先,要考虑到叶小曼画出这个图形时的姿势。” 顾清现在首要任务就是拖延时间,所以即便不想提,却也是不能不提了。 他将宣纸贴在自己大腿根部,调整了几下后说道。 “图形就是以这个角度,刻画在这个位置。” 乔芸面色羞红,想看又有点不好意思,最后只能微微侧头,用眼角的余光偷瞧。 王啸龙和沈亦白却是不管那么多,都弯下腰来歪着头凑近仔细观察。 被两个老男人盯着自己的敏感部位,顾清也不太得劲,连忙又把宣纸抬了起来。 “大家看一下,若是自己在身体的这个部位画出箭头,正确的指向应该是这样。” 顾清将宣纸上下颠倒,由五根线条构成的双箭头图形,斜斜的指向了棚顶。 “哦!我知道,叶小曼是把东西&nbp;藏在了棚顶。” 沈亦白恍然大悟。 “不可能。” 王啸龙却是大摇其头,立刻予以否认。 “你们也看到了,我这间房子的棚顶距离地面有多高,不借助梯子根本就不可能在上面藏东西。而且梯子只有后院的仓库里有,屋子里是没有的。” “也许是从楼上的窗户爬上去,藏到瓦片底下了呢。” “除非小曼会飞。” “你搞清楚自己的身份,到底是你会破案,还是我会破案。” “至少我不会胡说八道。” “你信不信我崩了你先。” “你的枪现在在我手里。” “好啦二位先不要吵了,我刚刚说过了,必须同时搞清楚两点,才能够明白这个图形的意思。请稍安勿躁,听我讲解第二点。” 顾清打断二人的争吵,将话题拉回到正轨。 众人的目光这才重新转回到顾清身上。 “暂且认定,叶小曼画出的图形是指明方向的箭头。那么又有新的问题出现了。为什么她要画两个串联的箭头呢?” “额…我猜是代表楼层。一个箭头代表一楼,两个箭头就代表二楼。会客厅的棚顶虽然很高,但二楼就低很多了。人只需要站在高一些的椅子上或者桌子上,就能在棚顶藏东西了。” 沈亦白不知为何,今晚的状态尤其神勇,思路异常的清晰。 一番有理有据的分析,竟是连王啸龙都忍不住连连点头。 顾清一时也呆住了。 要不是自己早就猜到了最终答案,说不定还真有可能被沈亦白给说服了。 怔了片刻,顾清晃了晃头,甩掉脑袋里面被强行灌入的乱七八糟的东西。 “诸位想一下,这个双箭头图形,平时有没有见过呢?就是身边很熟悉的东西。” 听到顾清的话,几人都垂目露出思索之色。 顾清透过人缝朝外瞄了一眼,嘴角露出一丝笑意。 “我想到了!” 短暂的思考过后,沈亦白率先抬起头来,神情激动的大喊道。 “表!表!是表!” “什么表?” 乔芸和王啸龙疑惑的看向他。 “表!表啊!” 沈亦白举起右臂,指着手腕上带着的手表吼道。 “这…也不像啊。” 乔芸翻了个白眼道。 “我这不像,但是…但是火车站的像…钟塔,钟塔啊!那上面的表针…” 见乔芸和王啸龙还是一脸不解的表情,给沈亦白急的是抓耳挠腮,正寻思该怎么给两个笨蛋解释。 目光却是看到了二楼走廊墙壁上挂着的钟表。 “看那!看到了吗?” 几人顺着沈亦白手指的方向,看到了钟表的表盘,还有时针和分针。 这种挂钟的指针前端带有一个三角形的箭头,即使在稍远的距离时,也可以清晰的看清楚时间。 会客厅里的空气顿时一滞,王啸龙和乔芸的呼吸都变得粗重了几分。 现在时间是晚上1038。 硕大的表盘上,时针和分针之间有很小的角度。 此时恰好秒针走完了完整的一圈,分针顶端的箭头,一丝不苟的履行着自己的工作,前进了一个小格。 最粗和最长的两根指针之间的夹角更小了。 再过几分钟,两根指针就将重合在一起。 跟顾清画出来的图形一模一样。 被串联起来的双箭头。 图形! 指向! 全都对上了。 几人在心中计算了一下,当两根指针重合时的时间,指向的方向。 然后顺着方向看去,悬挂在会客厅西墙上,一副巨大的王啸龙本人画像映入众人眼帘。 “庸子你在那干吗?” 沈亦白突然诧异的喊道。 几人这才注意到,硕大画像下方,正有一个人站在两个摞叠起来的椅子上,伸出手臂在画框下沿的背面取出来什么东西。 。 第二十四章 真相四 “小子!我劝你最好还是把东西乖乖的交出来。” 王啸龙最先反应过来,举起手枪瞄准邢子庸,厉声威胁道。 终于找到了! 叶小曼这个贱人,竟然把藏宝图藏在了自己画像的后面。 可随即脑海里又蹦出来一个疑问。 叶小曼是什么时候,怎么藏到哪里去的呢? 一旁的顾清将王啸龙的表情变化看在眼里,似乎是猜到了他的想法。 “王老板还记得叶小曼是怎么从洗衣间跑出去的吗?” 被顾清这么一提醒,王啸龙只是稍加思索就想明白了。 叶小曼打碎了洗衣间的窗户玻璃逃到后院,那她是用什么打破的玻璃。 仔细回想了一下,当时洗衣间里好像的确有两个椅子。 但是因为王啸龙本人从不进厨房和洗衣间,所以对椅子出现洗衣间里是否正常,并没有什么概念,所以当时也就没多想。 “小贱人!” 想到这里,王啸龙不由得恨恨的骂了一句。 这是顾清感觉肩膀被人撞了一下,扭头去看,沈亦白正一脸坏笑的朝自己竖大拇指。 顾清没搞懂沈亦白是什么意思,无辜的眨了眨眼睛。 “高啊!庸子是你安排的吧。” 沈亦白压低了声音问道。 明白过来的顾清翻了一下白眼,知道这家伙是误会了,他竟然还没搞清楚状况。 刚才的一通分析很犀利啊,顾清都差一点信了,这阵怎么又开始犯浑了呢,难道是回光返照? 乔芸看看邢子庸,再看看顾清,脸上露出恍然之色,可随后看着顾清的眼神越发的迷离。 这就是我欣赏的男人啊! 在王啸龙枪口的威胁下,邢子庸却没有半分惧怕,慢条斯理的从椅子上爬下来,因为右腿受伤,落地时还趔趄了一下,差点没站稳。 “把藏宝图给我,我可以保证不杀你。” 王啸龙眯着眼睛说道。 邢子庸却好像没听到似得,左手拿着从画框背面取出来的纸袋,右手伸进裤兜里,掏出来一个打火机。 沈亦白看着打火机有点眼熟,连忙去摸自己的裤子口袋,香烟还在,打火机却是没了。 “这臭小子,连我的东西都敢偷。” 将摞在上面的椅子拿下来,邢子庸一屁股坐下去,舒坦的长出了一口气。 “这两天的确是累坏了,头,赏根烟抽呗。” 邢子庸朝着沈亦白咧嘴一笑后喊道。 “抽个屁!” 沈亦白嘴里骂骂咧咧,可还是取出烟盒,朝邢子庸走了过去。 “沈探长是真不把我王某人放在眼里啊,你就那么有把握,我不会开枪杀了你!” 王啸龙突然把枪口转向沈亦白,同时拇指搬开了击发器。 “艹!你试试!来你试试!” 沈亦白是什么人,吃软不吃硬得主,怎么会被王啸龙给唬住。 “那就再见吧!” 王啸龙也不是虚张声势,见沈亦白伸着脖子把脑袋凑到枪口上,狞笑着就要扣动扳机。 也好,拿他杀鸡儆猴。 顾清见状不好连忙拦在二人中间,一只手抵住沈亦白胸口,一只手将枪口轻轻推开。 “二位先消消气,事情还没说清楚,没必要大动干戈。” 可王啸龙却是顺势将枪口瞄准了顾清的脑门,冷笑道。 “顾老弟,藏宝图已经找到了,你觉得在我王某人的眼里,你现在又算个什么东西呢!” “王老板不愧是做大买卖的,过河拆桥的本事当属一流。” 顾清也没怕,笑着退后一步说道。 一直站在顾清身后的乔芸,左臂环抱胸前,右手则是一直在抚摸着别在胸口上的圆形胸针。 乔芸的确没带手枪,可这枚胸针里却是暗含机关,表面的圆形宝石其实是中空的,只需要手指用力按下,就会弹射出见血封喉的毒针。 只要发觉王啸龙有开枪的迹象,乔芸就会毫不犹豫按下机关。 啪嗒!啪嗒! 富有节奏的声音响起,让剑拔弩张的气愤有所缓解。 众人训着声音看去,就见邢子庸一下一下的拨弄着打火机滚轮,桔黄色的火苗忽隐忽现。 装着藏宝图的纸袋,此时就悬在火苗上方。 只需火苗再高一点点,或者纸袋再降下一点点,立刻就会盛开出一朵短暂却绚丽的花火。 王啸龙的心一下子就提到了嗓子眼。 “小兄弟没冲动,有话慢慢说,有什么条件和要求都是可以谈的。你先把东西放下。” “他 妈 的贱种!” 沈亦白骂了一句,拿着烟盒就朝邢子庸走去。 “姓沈的你给我站住!” 王啸龙怎么可能让两人汇合在一起,立刻又抬起枪口指向沈亦白。 “老子想干什么就干什么,有本事你开枪打老子啊。” 沈亦白吼道。 “你 他 妈的以为我不敢。” 王啸龙也怒了,自己已经多少年没被人当面如此挑衅了。 啪嗒!啪嗒! 邢子庸冷冷的看着他,继续拨弄着打火机。 “操 他 妈 的!都他 妈 逼 老子,那就谁也别想好过,都 他 妈死吧!有福,干死他们。” 王啸龙毕竟是一代枭雄,养尊处优多年渐渐收敛起来的戾气,在这一刻终于是爆发了出来。 “好啊,上都市堂堂一代大亨,跟我们几个无名小卒一起同归于尽,怎么算这笔买卖都是赚啊。” 邢子庸突然说话,声音沙哑的就像生锈的铁片在摩擦。 捏着纸袋一角的手落了下去。 火苗接触到纸袋,巨大的热量传递过去,纸袋的一角顿时熏黑,一抹幽兰色的火光燃起。 “说出你的条件,只要不是要我的命,我都可以满足。” 前一瞬还满面狰狞,叫嚣着大不了一起死的王啸龙,下一瞬却立刻恢复了老谋深选的冷静模样。 两种极端情绪之间的转换如此的迅速、自然,看的顾清都忍不住要鼓掌叫好了。 “放他们走,剩下的事情与他们无关,咱俩好好谈。” 邢子庸将纸袋上燃起的火苗吹灭后说道。 “不行!至少现在不行。必须让我亲自查验里面是否真的有藏宝图才行。否则谁都不准离开。” 王啸龙毫不犹豫的否决道。 “那就没办法了。” 邢子庸叹了口气,再一次将纸袋凑向火苗。 王啸龙突然前冲两步大喊。 “不要!” “庸子小心。” 沈亦白的喊声几乎是同时响起,接着合身朝管家有福扑了过去。 砰! 枪声响起,邢子庸身形晃了晃,肩膀上出现了一个血洞,鲜血瞬间涌出,浸透了胸口衣襟。 “老子弄死你!” 沈亦白将躲在王潇龙身后打黑枪的有福扑倒,趁势一拳结结实实的砸在他的面门上。 砰! 又是一声枪响,这次是王啸龙开的枪,邢子庸身形再次一晃,肚子上也多出了一个血洞。 “枪法太差了,要是沈头的话,第一枪的时候我就死了。” 邢子庸嘴里已经开始涌出血沫,身体也虚弱的靠在椅背上,可拿着打火机和纸袋的手却依旧稳定。 纸袋上再次燃起幽兰色的火苗。 王啸龙举枪就要再射,这一次他有信心打中这个该死的家伙的脑袋。 可随即感到脖子一麻,似乎被蜜蜂蛰了一下。 “老板!老板!” 大门外传来枪手的询问声。 刚刚的两声枪响惊动了他们,但是没有王啸龙的命令,他们也不敢贸然冲进来。 王啸龙伸手去摸脖子,可手臂抬到一半时就没了力气,软踏踏的垂了下去。 然后身子一歪,倒在了地板上。 乔芸不知何时已经将胸针拿在手里,站在顾清身边,脸上带着冷笑。 “汉 奸 卖国贼都没有好下场!” “我…我要是死了,你们都…都活不了…” 躺倒在地上一动不能动的王啸龙,断断续续的说道。 “嗬嗬!嗬嗬嗬!嗬嗬嗬嗬…” 邢子庸嘴里发出嘶哑的让人毛骨悚然的怪声,也不知是哭还是笑。 “小曼…我给你报仇了…原…原谅我…好不好…” 邢子庸痴痴地看着门口方向呢喃道,似乎那里站着一个其他人都看不到的身影。 乔芸脸色有些发白,双手抓住顾清的胳膊,躲在他的身后。 沈亦白这边已经处理完毕,管家有福满脸是血的躺在地板上,身体一抽一抽的,半死不活的样子。 “臭小子,这次你要是死不了,就等着挨揍吧。” 沈亦白攥紧手里的烟盒,朝邢子庸走去。 “头!你…别过来。我没脸见你。” “说什么你娘的屁话。” “外面的枪手马上就要进来了,再不走今天就都要死在这了。” “要走一起走,要死一起死。” “顾哥怎么办?乔芸怎么办?” 沈亦白一愣,是啊,自己是死是活都是自己的选择,可不能连累顾清和那个叫什么…乔芸的娘们的啊。 沈亦白就是再迟钝,此刻也都已经搞明白乔芸的身份了。 对她的观感立刻降低了许多。 可毕竟帮了忙,也不好再甩脸子给人家看。 “你俩先走,我带着庸子随后跟上。” 沈亦白朝顾清说道。 “姓沈的!你再敢往前走一步,所有人就一起死。” 谁知邢子庸突然变了脸色,从裤裆里掏出两个手雷握在手里,恶狠狠的破口骂道。 “你他娘的…” “滚!知不知道老子这些年跟在你身边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委屈!眼睁睁看着其他组吃香的喝辣的,可是你呢。除了查案就是查案,每个月那么点薪水连顿肉都不舍得吃,跟了你姓沈的,老子真是到了八辈子血霉。滚!赶紧在老子面前滚出去,老子这辈子、下辈子、下下辈子都不想再看到你!滚啊!” 邢子庸声嘶力竭、破口大骂。 沈亦白面红耳赤的呆立当场,手足无措。 一包香烟翻转着飞了过来,邢子庸伸手去接却抓了个空。 费力的弯腰,捡起掉落在脚边的烟盒,抽出一根叼在嘴里,点燃后抽了一口。 “咳咳…咳咳咳…真他妈难抽!不过还是谢了。” 邢子庸朝顾清投去感激的眼神。 。 第二十五章 释疑 “去二楼找个窗户边守着,找到机会就跳下去。” 虽然嘴上说着难抽,可邢子庸还是一口接一口的猛抽着,烟雾缭绕中,他的脸孔显得有些模糊而神秘。 “一路…走好!” 顾清点了点头,郑重跟邢子庸道别。 被烧坏了一角的纸袋飞向乔芸。 “小曼和你的交易完成,别忘了你答应过的条件。” “可…” 乔芸刚想说叶小曼已经死了,却是被顾清拉住胳膊朝楼梯走去。 “走了。” 经过沈亦白身边时,顾清推了他一把。 “庸子他…” “这是他自己的选择。” 看着三人身影消失在楼梯拐角,邢子庸扔掉将要燃尽的烟蒂,又重新续上一根。 他发现自己突然有点喜欢烟雾在肺叶里翻腾时,带来的那种刺激感。 那是活着的感觉。 可自己必然是要死的,这是一早就计划好的。 不然她们母子两个在那边受欺负了怎么办,总要有一个男人给她们撑腰。 在这边,自己没能尽到责任,就只能到了那边补偿给她们了。 大门打开,枪手们冲了进来。 看到了躺在地上不知死活的王啸龙和管家有福。 六个黑洞洞散发着杀气的枪口瞄准了邢子庸。 叮当两声在地板上响起。 枪手们低头看去,看到两个形式扳机的东西还在地板上跳跃。 “嘿嘿!也不知道洋鬼子的这玩意威力如何。” 几秒钟后,两枚从东度公司的人身上顺来的手雷爆炸了。 巨响自一楼传来,虽然隔着一段距离,还有房门和地面的阻挡,站在窗口的三人仍被震的双耳轰鸣。 这就是邢子庸说的机会! 守在后院的枪手被爆炸声吸引到了一楼,三人顾不得许多,从窗口跳了下去,然后玩命似得朝栅栏围墙跑去。 翻过栅栏,三人又在漆黑山林中狂奔了半个多小时,这才找了一处隐蔽的地方歇息。 乔芸早就累的不行了,一路上都是顾清架着她才勉强坚持到这里。 此时精神放松,整个人立刻瘫软如泥的躺在地上一动也不动了,只有高耸的胸膛不停地起伏,喉间发出粗重的喘息声。 顾清的情况也好不到那里去,不过强迫症和轻微洁癖,还是驱使着他想找个相对干净干燥点的地方休息。 还没等他找到合适的地方,衣领却是被一只大手抓住,顾清抬头,一个拳头在眼前不停地放大。 嘭! 拳头与脸颊相撞竟是发出清晰可闻的闷响,顾清脑袋里面像是开了水路道场一般,各种噪音轰鸣响成一片,嘴巴里面有带着甜腥味的暖流涌出来,又顺着嘴角留下。 沈亦白最后一刻强行改变了拳头击打的位置,放过了顾清脆弱的鼻梁。 “你知道的!你早就知道的对不对!” “为什么不拦着他,为什么明知道他是去送死,还不拦着他!” “我看错你了,你就是个冷血的怪物,顾清,你不是人!” “呜呜…呜呜…” “庸子死了!他怎么就死了!” “都怪你!都怪你!” 吼道最后,沈亦白已经泣不成声,他松开了顾清,蹲下去将头深深的埋在双膝之间,双手不停地拍打着脑袋。 顾清踉跄着站稳了身体,揉了揉又肿又烫的脸颊,擦掉嘴角的血迹,走到沈亦白身边,与其并肩蹲下。 乔芸侧过头来,看着两个大男人,一个失声痛哭,一个嘴角带血脸颊红肿。她想要说些什么,可张了张嘴,却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算了,男人之间的事,让他们自己解决吧。 哭了大概十多分钟,沈亦白已经感觉不到下半身的存在了,身体失衡,一屁股坐倒在枯枝败叶上。 顾清也坐了下来,递过来一根烟。 犹豫了一下,沈亦白还是接叼在嘴里。 二人并排而坐,都不说话,只是看着头顶的一小块星空发呆。 “不想解释一下吗?” 许久后,沈亦白用干涩的声音问道。 “其实你心里都清楚,为啥还要问我呢。” 顾清的声音也好听不到那里去。 虽是这么说,喷出一口烟后却还是解释道。 “娘俩都死了,留他一个人在世上也是受罪。现在大仇得报,一家团聚,挺好。” “你是什么时候发现庸子就是布局人的?” 沉默了一会,沈亦白又问道。 “下午你和庸子睡着后,我和乔小姐见面时知道的。当时我问乔小姐…” “叫我小云。” “我问小云是如何知道我的身份,她没有回答。没有回答,就已经是最好的回答了。” “还记得夜总会的化妆间里,地板上的痕迹都被擦掉的事情吧。咱们最初怀疑是叶小曼的熟人,担心通过脚印暴露身份,才清理了现场。当时还是陷入了思维误区啊,其实人家就在咱俩眼前晃悠呢。” “再结合小云所说,我就将怀疑目标锁定在了你和庸子身上。又仔细分析过后,你的嫌疑被排除。当所有可能都被排除后,无论多不可能,剩下的就是唯一的可能。” 顾清这句说的有点绕嘴,可沈亦白还是听懂了。 闷头抽了一会烟,突然抬头说道。 “有一个漏洞。” “你是指富川太郎的死亡时间对吧。” “咱们是一点多到的和平饭店,你当时检查尸体亲口说死亡时间不超过四个小时。也就是号晚上九点到号凌晨一点之间。这段时间庸子一直是和咱们俩待在一起的,他没有作案时间。” “还记得富川太郎尸体下面铺着的被子吗?” 沈亦白皱着眉头回忆了一下,却是完全没有印象了,于是摇了摇头。 “被子铺在尸体身下,中间区域平坦,四角及边缘却是呈堆叠状。还有被子、被单和床垫都湿透了,地板上也有大片的水迹。今早给铁路局去过电话后,我还给和平饭店也打了一通电话。让他们检查了一下冰库。像这种高档饭店,都会有专门储存冰块的地下库房。检查的结果是,冰窟里的确少了很多冰块。” “我现在脑子很乱,别整那些拐弯抹角的,直接说结果。” 沈亦白没好气的嘟囔道。 “庸子杀死富川太郎后,将冰块挨着尸体码放,然后再用被子包裹住冰块。冰块能够延缓尸僵以及尸斑出现的时间,而被子能够延缓冰块融化的时间。冰块九点左右全部融化,融化的水渗透了被子床单,并流到了地板上。包裹冰块的被子也呈现出现场看到时的那种奇怪状态。” “我当初对死亡时间的判断是错误的。富川太郎真正的死亡时间应该是在五点半到七点之间,从和平饭店到火车站开车只需要半个小时,咱俩在车站见到庸子时是分,一个多小时,足够他杀人和布置现场了。所以,漏洞并不存在!” 气氛一次陷入沉默,香烟前端的红色光点,随着每一次的抽吸,发出明暗不定的光晕,映照出沈亦白痛苦的面孔。 他想要继续找出漏洞,以此减轻刑子庸身上的嫌疑。 可是… “还记得那几个洋人的房间里,我让你看过的镜子碎片吗?” 黑暗中,沈亦白瞥了顾清一眼,没作答复。 “庸子只有一个人,即便是在出其不意的情况下,想杀死三个洋人也没那么容易。杀死了前两人后,庸子和亨利应该发生过搏斗,期间墙角的穿衣镜被打碎。杀死亨利后,庸子为什么要费时费力的将碎片打扫干净,还把穿衣镜挪走藏起来呢。” “妈的!他的腿伤根本不是摔得。臭小子连我都敢骗。别让我再见着他,否则…唉!” 穿衣镜破碎时划伤了刑子庸的腿,镜子碎片上沾染了他的血迹。因此,他才会费时费力的将镜子碎片清理干净,再挪走穿衣镜,避免暴露。 然后谎称是骑车时不小心摔得。 整个案件中所有疑点,都有了合理的解释。 “他娘的,别打扰老子,老子困了,要睡觉!” 沈亦白骂骂咧咧的躺了下去,几秒钟后就开始鼾声大作。 顾清背靠大树,一根烟还未抽完,头也慢慢的歪到了一边。 两天的时间内,发生了那么多的事情,痛失好友,大喜大悲,两个人都累坏了。 寂静的山林里,有虫鸣、有鸟啼、有鼾声,还有乔芸发出的一声叹息。 天亮后,三人走出山林,四处观望查看,发现竟然还是在王啸龙宅邸的附近。 站在一处稍高些的土丘上,还能看到房子里进进出出的警员。 “你…接下来要去哪?” 沈亦白朝顾清问道。 “这里已经没我的事了。准备去洗个澡,换身干净衣服,再吃一顿大餐。对了,庸子的事你准备怎么处理?” 顾清想了一下后问道。 “还能怎么处理,犯错就要认。那狗东西敢做,老子就敢判他。” 沈亦白瞪着眼睛吼道。 人生地不熟的顾清,最终还是被乔芸的眼神和恳求攻陷,随着她一起回到市区。 如他所愿,洗了个澡,换了身干净的衣服,又和乔芸一起吃了顿丰盛的午餐。 下午回到乔芸的一处秘密住所,美美的睡了一觉。 当然,两人是分屋睡得。 乔芸的确是非常崇拜痴迷顾清,但还没达到以身相许的程度。 而且顾清也不是随便的人,同时对乔芸还是怀有一定的戒心。 下午三点,二人被电话铃声吵醒。 浑身虚弱发力的顾清,揉着惺忪的睡眼走出房间,乔芸刚好挂断电话。 “沈探长说事情已经办好了,他准备将邢子庸和小曼葬在一起,问你去不去。” 顾清有些恍惚,昏沉的脑袋里面各种犹如梦境一般的画面闪过。 王啸龙宅邸附近的山林里,之前掩埋过叶小曼尸体的土坑,现在已经被沈亦白扩宽加深了许多。 足够一家三口安心的居住了。 树林中有脚步声响起。 “修房子怎么也不叫我一声。”    。 第二十六章 梦幻泡影 亦幻亦空 换了一身崭新洋装的顾清走过来不满的抱怨道。 跟在他身后的乔芸,一身黑色装束,手里还捧着一束黄白相间的菊花。 沈亦白已经知道二人的关系并不是之前自己想的那样,所以对乔芸的观感下降了许多。 这个女人太神秘了,让人看不透。 可此时见二人联袂而至,一副金童玉女的模样,心里又有点期待两人之间发生点什么。 反正顾清猴精得很,估计不会吃亏。 “就你那小体格,来了能干什么,还不是要靠我。拉我上去。” 从土坑里出来,将铁锹插在身旁的土里,看了一眼时间。 “怎么还没到。” 顾清目光环视了一圈,没见到棺材之类的东西,想了一下后问道。 “不会是老张和老李吧?” “老张就是个死脑筋,说什么程序没走完,尸体不能拉走。让我先布置,等完事了他和老李亲自送庸子一家过来入住。” 整个上都警署,跟沈亦白和邢子庸关系还不错的,也就是那两位法医了。 正说着话,三人就听到有吆喝声传来。 循着声音看去,树影之间能看到一群人扛着一具硕大的棺木,一步一吆喝的朝上攀爬。 “想不到啊,你们两个家伙这么大手笔,这幅棺材要不少钱吧。老李你是不是把你家闺女的嫁妆给偷出来了。” 棺材抬到近前,沈亦白围着转了一圈后,拍着法医老李的肩膀揶揄道。 “滚蛋!老子哪有那么多钱,棺材钱是老张出的,这个才是我花的钱。” 老李将手里捧着的灵牌塞进沈亦白怀里。 “邢子庸、叶小曼、刑宝宝之仙府宝地…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 “你懂个屁!这叫白话,现在文化人圈子里最流行的。” 沈亦白被老李嚣张的气势给唬住了,扭头去看顾清。 见顾清笑着点头,也就信了几分。 法医老张指挥着苦力将棺木下入坑底,正想让他们顺便把挖出来的土填埋回去,却被沈亦白制止了。 “我兄弟一家住新房子,房顶当然的我这个当哥哥的亲自来。” 然后又朝几个苦力说道。 “哥几个辛苦了,找这位张警官结工钱,就可以下山回家了。” “合着你是一毛钱没出啊。” 老张一边掏钱一边嘟囔道。 “这话说得,我不是没钱吗。” 沈亦白理直气壮的反驳道。 邢氏仙府很快就弄好了,按照沈亦白的意思,灵牌直接放在棺材盖上一起埋了,坟包也不起了,直接夷为平地。 这样清净,没人打扰,挺好! 没有纸钱,没有香烛。 鞠躬过后,新宅入住仪式圆满完成。 老张和老李打了声招呼率先离开,法医室里还有好几具残缺的尸体等着他俩回去拼装呢。 邢子庸临死时引爆的两枚手雷,连同王啸龙和管家有福在内,当场炸死五人,后经抢救无效又死了四个。 跟顾清聊了一会,并约好晚上一起吃饭后,沈亦白也走了。 昨晚一下子死了那么多人,其中还有王啸龙这种大人物,作为探长兼亲历者的沈亦白,未来几天都有的忙了。 临走之前,沈亦白取出两封信,分别交给顾清和乔芸。 “中午收拾庸子的东西时,在他被子里发现的。我的那封已经看过了,你俩的我可是一动没动啊。” 乔芸没想到邢子庸竟然还会留给自己一封信,打开后一眼扫过,只有寥寥几行字。 “你说的没错,他把交易的条件转给了沈亦白,让我想办法将他调离上都。” 中午吃饭时,乔芸就询问过顾清,邢子庸临死前说的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其实我之前还是想得太简单了。庸子让你去和平饭店,除了扮鬼引我入局外,其实还有另一个目的。” “就是这个?” 乔芸扬了扬手里的信纸。 “没错,庸子不信任你,担心你毁约。所以把你我同时引入局中,让我来监督你。” 听到顾清的回答,乔芸沉默了半晌后,又问道。 “昨天你说事成之后,让我帮忙捞个人,也是沈亦白吧。” “是啊,我和庸子想一块去了。老沈在上都得罪了太多人,万一哪天刘特派员去别处赴任,估计老沈也能下去陪庸子一家了。” “没准刘特派员会带着他一起走呢,毕竟有过救命之恩。” “不要太高估了当官的良心,他罩着老沈只是为了做给所有人看,证明他是个重情义的人。就老沈那油盐不进、眼里不容沙子的个性,没有那个政客会喜欢并带在身边的。妥妥的一个惹祸精啊!” “呵呵,行了,不说那些了。我今晚就要回津南了,你呢?” 乔芸期待的看着顾清的眼睛。 “额…我还有些事要处理,得过些天才回去。” 顾清扯谎道。 “哦!” 乔芸失望的应了一声。 若是可以,她也想推迟几天,跟顾清一起走。但手中的藏宝图极有可能关系到传国玉玺,津南总社那边催的太紧,已是不能再拖延了。 “那你晚上会来车站送我吗?” 乔芸退而求其次的问道。 “额…我尽量。” 乔芸依依不舍,一步三回头的走了,顾清挥手相送。 寂静的山林墓地里,只剩下顾清一个活人。 这时,他才将邢子庸留给他的信件拆开。 所有的事情都已经尘埃落定,可顾清心头其实仍有一个疑团没有解开。 邢子庸临死前说的那句话,还回荡在顾清的脑海里。 “小曼…我给你报仇了…原…原谅我…好不好…” 顾清清楚的记得,当时邢子庸的神情中,除了有大仇得报后的快意和解脱,还有愧疚。 下午睡觉时,顾清甚至在梦中还在思考这个疑点。 他还想到了沈亦白提出的问题。 叶小曼为什么没能成功逃脱,真的是因为时间紧迫,只能放手一搏吗? 以邢子庸的谋划能力,怎么可能忽视如此重要的事情。 顾清觉得,这其中一定还有哪个环节,是自己没能发现的。 而这个环节,或者说是真相,也许就在这封信里。 “偶像!呵呵,我还是更喜欢这样称呼您。您能看到这封信,说明我的计划已经成功了。您能活着,我很高兴。 相信凭偶像您的能力,一定已经弄清楚了整件事情的过程和真相,我也就不在信里赘述了。 我要跟您说的是号凌晨时发生的事情。 原本的计划里,在小曼得手后,我要翻越进后院,制造出一些动静吸引住守卫的注意,给小曼创造逃脱的时机。 可是,我却害怕了。 当时四个枪手聚在一起,每个人手里都拿着枪,我若是进去,他们一定会毫不犹豫的开枪。 我本来以为自己不怕死,只要能跟小曼在一起,刀山火海都会去闯一闯。 可是当真正面对死亡的时候,我还是退缩了。 我就是个胆小鬼,是个懦夫。 我看到小曼的身影出现在窗边,我看到她被枪手们逼了回去,可是我却什么都没有做,什么都不敢做。 小曼又逃了出来,朝我这边拼命的跑,结果却被枪手们抓住。 我觉得小曼当时一定是已经看到我了,看到了我躲在草丛里,躲在黑暗中瑟瑟发抖的丑态。 她没想到,自己喜欢的男人竟是如此的不堪,她当时一定很后悔,后悔将自己交给了这样的一个…废物! 他们折磨小曼的时候,我告诉自己冲出去,大不了一起死。可是身体却还是不受控制的颤抖。 由始至终,小曼都没有发出一点声音。没有哀嚎、没有痛哭,什么声音都没有。 我想,她的心应该已经死了吧。 是我亲手杀死了她的心,她的希望,她对未来所有美好的向往。 我看到他们抬着小曼的尸体进山,我跟在他们身后,等他们离开后,挖出了小曼的尸体。 我坐在小曼旁边,看着她好像睡着了似得脸,感觉心一下子被掏空了。 这就是失去爱人,失去一切的感觉吗? 还真的是生不如死啊! 于是我决定报仇,按照从您书里学来的知识,制定了一个复仇计划。 可直到这时候,我其实还是怕死的,还是不想死的。 直到在法医室,亲眼见到了我和小曼的孩子。 他才三个月大,只有那么小一丁点,勉强能看出人形,却就这么死了。 小曼没有把怀孕的事情告诉我,也许…她早就看出我不是一个能承担责任的男人吧。 看到孩子的那一刻,我意识到,自己已经没有必要活下去了。 我要下去给她们母子赔罪。 偶像!今生能认识你,我很高兴。如果有下辈子的话,我希望能做一回您真正的学生和朋友。” 顾清抽出一根烟点上,插进泥土里。 然后把信件点燃,埋入土中。 “一言为定!” 山林间的光线渐渐变暗,黑暗从四面八方朝顾清涌来。 漆黑的天幕中,顾清隐约看到画面闪过。 扎着两个羊角辫的小女娃骑在父亲的肩膀上,两只胖乎乎的小手揪着父亲的头发。空中发出“驾!驾!”的呼喊声。 “慢着点,别摔着!” 穿着红色旗袍的美丽妇人,将被风吹散的发丝别在耳后,一脸笑容的朝疯跑玩闹的父女俩叮嘱。 …… “你是…狗蛋?” 一个穿着红色旗袍的美丽少女,突然拦住年轻警员,满面惊喜的叫道。 “你是?” 年轻警员惶恐的后退了一步,目光只是在少女脸上看了一眼,就连忙躲闪开。 长这么大,他从来没见过这么美丽的女人,年轻警员有点被吓到了。 “你不记得我了,我是二丫啊,二丫,叶小曼。小时候住你家隔壁的那个。” “二丫!你…你…你怎么会是二丫…” 年轻警员实在没办法将眼前的美丽少女,与小时候的那个又黑又胖又脏的小丫头片子联系在一起。 “想起来了!呵呵呵,怎么样,女大十八变,我是不是变好看了。” 确认眼前的美丽少女就是小时候的邻居玩伴,年轻警员先是一阵欣喜,可随后又变的腼腆起来。 二丫现在长得真好看! 他想看,可是又不敢。 自己只是一个小小巡街,看二丫现在的装扮,应该是嫁到了有钱人家吧。 美丽少女注意到保镖红姐从对面的铺子里出来,连忙抓住年轻警员的手。 “你在哪里住,晚上我去找你玩。” 知道了住址后,少女摆了摆手,跑开了。 年轻警员看着在阳光下跑远的少女,似乎全身都在发着光,就像仙女一样。 透着憨傻的笑容,在年轻警员的脸上绽放。 《歌女幽魂》全篇终。    。 第二十七章 闺楼鬼影 死寂黑暗中,三道刺目的白色光柱乍然亮起。 顾清双目刺痛,连忙抬起手臂挡在眼前。 待眼睛适应后,这才仔细打量起光柱里笼罩的事物。 每一道光柱里都耸立着一扇门。 由左至右,依次看去,分别是雕刻着精美纹路,糊着白色半透明窗纸的隔扇门。 刷着淡绿色油漆,镶嵌着球形暗锁的木板门。 包裹着暗褐色软包的防盗门。 每扇门上都贴着白纸,上面用很丑的字迹写着可以通往的楼层。 刷着绿色油漆,标注通往第四层的木板门顾清太熟悉了,分明就是刑事二组办公室的那一扇。上面还能清晰的看到沈亦白用脚开门时留下的鞋印。 通往第二层的隔扇门和通往第三层的防盗门,却是没见过。 思考了一会后,喃喃自语道。 看门板的样式,应该是代表了不同的时空。油漆门里是老沈所在的是架空民国。隔扇门里应该是架空古代的某一时期,防盗门难道是现代。这栋大厦果然古怪,里面竟然有三个时空。 难道我需要在每一个时空里都破解一桩谜案? 同时出现代表三个时空的门,是让我可以自行选择? 若是只有这三个时空,按照顺序,架空民国是一层、四层、七层…以此类推。第四层里还会是老沈所在的那个时空吗?还是又一段新的开始? 信息太少,无法进行有效的推测啊! 目前来看,三选一的话,最优选择是通往第四层的油漆门。 顾清猜测,里面很大可能就是沈亦白所在的那个时空,没准推开门直接就到刑事二组的办公室了。 相对其他两扇门里面的未知,第四层里有沈亦白,还有乔芸,即便是遇到再棘手的案子,也都能有个照应。 可既然另外两扇门跟着一起出现,就一定是有用意的。 或者这本就是大厦顶楼那个神秘人设计的陷阱。 再或者… 顾清想到了乔芸手里的那份藏宝图。 在乔芸住处里,两人曾一起看过那份藏宝图。 上面画着一些不明含义的长短线条和古怪符号。 二人研究了半天,也没研究出个所以然来。 最后顾清推测,这份藏宝图可能是残图,是真正的藏宝图的一部分。 若是按照这点推测,隔扇门和防盗门里面的时空,极有可能藏着其他残图。 那么神秘人所说的考验,是否就是与藏宝图有关? 拼凑出完整的藏宝图,就能到达大厦顶层? 所以,如果选了第四层,极有可能会错过其他两层的线索。 习惯性的伸手一摸,竟然还真从口袋里摸出一包烟来。 顾清此时身上穿着的还是乔芸给他挑的洋装。 思考了一根烟的工夫,顾清把香烟和打火机攥在手里。 深吸了一口气,毅然决然的推开隔扇门走了进去。 门后是无尽的黑暗,顾清进去后,房门自动关闭。 黑暗中有画面快速闪过。 …… 冲天大火吞噬了木头搭建的小楼,凄厉的惨叫声自小楼中传出。忙着打水救火的仆人们只能眼睁睁看着主母的身影在火焰中挣扎。 与起火小院相邻的另一座庭院中,此时也响起了惊呼声。 “鬼…鬼…有鬼啊!” 仆人杂役们闻声齐齐向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只见一只身高数丈,青面獠牙的恶鬼就站在大小姐何淑萱闺阁外面,一只大手正朝房间里探去。 如此骇人的景象吓得仆人们四散而逃。 熊熊大火中主母何李氏的哀嚎声渐弱,挣扎的身影终是不甘的倒下。 黑暗退去,光线骤然变得明亮,顾清率先摊开手掌查看。 香烟还在,打火机却是消失了。 宽大的衣袖盖住了半个手掌。 顾清好奇的打量起此时身上的装束。 灰中带蓝的老旧袍服,广袖长襟,布鞋布袜。 抬手一摸头顶,浓密的长发盘成发髻,似乎还插着一根木簪子。 探手入怀,摸出了一堆零七八碎的小物件,有铜钱、桃木小剑,黄色符纸,密封的葫芦等等。 其中一张皱巴巴对折起来的硬纸,引起了他的注意。 打开一看,原来是一张度牒。 这次的身份是道士啊。 只是不知道是街边算卦的骗子,还是驱鬼降魔的天师。 迷茫之余,顾清打量起身处的环境。 这是一条幽静的小巷,不远的巷口外传来喧闹嘈杂的人声,不时有身着古代服饰的行人身影一闪而过。 有微风自巷口吹来,一张泛黄的麻纸飘飘荡荡正巧落在顾清身前。 懸賞! 麻纸上两个朱砂写就的红色大字映入眼帘。 经查明,近日文登府周边发生的多起豪商劫掠案与府库库银丢失案,均为同一伙妖道凭借妖法所为,即日起文登府统辖范围内所有道士,须于七日内自行至府衙报备。逾期不报者,既视为妖道同伙,百姓检举可得赏钱两千文,活捉赏钱十贯。 落款为文登府府衙,时间洪文十一年六月初九,上面还盖着鲜红的方形大印。 所以这次自己的开局身份是通缉犯? 需要做的事情就是调查出那伙妖道的真实身份以自证清白? 完全陌生的环境,对案情一无所知。身背高额悬赏,堪称移动宝库。 这样的开局难度不低啊。 还是应该改变一下装束先。 思虑片刻,顾清做出如此计划。 刚要挪步,有叮叮当当的金属撞击声从巷口传来,几名军士大摇大摆的自巷口经过,悬挂在腰间的佩刀随之晃动,磕碰在裙甲的铁片上。 吓得顾清赶忙扭过头去蜷起身子,同时心中默念。 “没看见我!没看见我!” 可惜事与愿违,磕碰声响却是嘎然而止,而后进入巷子,越来越近。 “前方那人可是道士?” 有军士手扶刀柄厉声喝问道。 一股自战场中凝练而成的铁血杀伐之气,自几名军士身上散发出来,激的顾清后脊梁起了一层鸡皮疙瘩,额头渗出一层冷汗。 本想着势头不对撒腿就跑的打算立刻就被掐灭了。 根据悬赏上出现的文登府和洪文十一年字样,顾清猜测这个时空应是仿照的明初。 若悬赏里提到的洪文真是那位旷古烁今的乞丐皇帝的话,那这股无形却仍可夺人心魄的杀意就能解释的通了。 明初太祖和成祖时期的军士战力冠绝天下,其中尤以太祖时期为最。 洪武十一年,正是处于第二次和第三次北伐之间,曾经凭借铁蹄骑射屠戮了大半个世界的北元余孽都被明朝军队杀得望风而逃,自己一个现代宅男有什么本事能讨得好去! 逃跑肯定是行不通了,搞不好会直接丧命于刀下,为今之计还是暂且保住性命为先。 心中想清楚了利弊之后,顾清高举双手,慢慢转过身来讨好的望向四名军士。 “小道见过几位军爷,不知军爷有何贵干?” 看清楚顾清的衣着打扮,又得他亲口承认,几名军士立刻喜笑颜开,那慑人的杀意也随之消散无踪。 走到跟前,一名军士用刀鞘踮起顾清下巴,让他抬起头来。 “啧啧啧,活该哥几个运气好,也是小道士你师门积了德,这就送你一场天大的富贵。” 话音一落,另一名军士自怀中取出块粗麻布,对着顾清当头罩来。 顾清仿佛个物件似的,被麻布罩住打包起来。 动手的军士犹嫌包裹的不够紧实,还将封口处打了个死结。 然后顾清只觉得自己被提了起来,刀鞘磕碰裙甲的声音再次响起,同时耳中还听到了异常清晰的喧闹声。 想来是已经走出了小巷,来到了人流熙攘的街道上。 刚开始顾清还是有些紧张的,实在是几名军士身上散发出来的那股杀意太过瘆人,带给他很大的压力。 王啸龙作为上都市的流氓大亨,那也是一路刀光剑影拼杀过来的,身上自带一股压迫感。 可与这几名军士相比,差得可就太远了。 在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后,通过对几名军士刚刚言行进行分析,一颗悬着的心却是放了下来。 性命应是无忧了! 这几名军士应该不是为了府衙的悬赏才捉拿自己的,估计是自己道士的身份能够给他们带来一些帮助。 顾清百多斤的体重在那军士手中却好似轻若无物一般,就这般随随便便提着,穿过数条街道,来到一座规模颇巨的宅院里。 “大人,看标下给您带来什么好东西。” 刚进到院子里,提着顾清的军士便高声喊道。 “可是请来了郎中?” 有男子低沉的声音响起,语气之中透着一丝疲态。 “小姐的毛病哪是郎中能看好的,抓鬼驱邪还得是道士,嘿嘿。” 军士嘿嘿笑着,将手中提着的麻布包一抖,把顾清给甩了出来。 顾清噗通一声摔落在地,由于惯性又滚了几圈,这才停稳下来,头晕脑胀的趴在地上一动不动。 “咦!莫不是死了,小道士身子怎地如此不堪。” 军士走过来,踢了几脚后奇怪的嘟囔道。 沉稳有力的脚步声渐行渐近,在顾清身旁停下,还是那道低沉的男子声音说道。 “胡闹!让你们去请郎中,怎么带回来个小道士。” “大人,标下听这的管家所言,小姐是被恶鬼夺去了三魂六魄。便想着郎中只能抓药治病,招魂引魄还是道士更拿手嘛。” “一派胡言,尔等随我沙场征战多年,手刃敌寇无算。尸山血海里和衣而卧,可曾见到过一条恶鬼。” “可是大人,不止管家如此说,这府里的下人们都说亲眼所见。刚刚出去时,发现与之相邻的两所宅院都无人居住,打听过后才得知,原来前晚出现的那只恶鬼,周围的街坊邻居也都见到了。 在别处有宅院的街坊都被吓得搬走了,剩下无处可去的,天黑之后也不敢出门。不止如此,姑爷府上闹鬼的事已经传了出去,现在就连货郎都不敢往这条胡同里来…” 不等军士说完,男子却是气恼的将其打断。 “无需多言,听闻此地府衙正在缉拿妖道,将他送与府衙。而后速请郎中过来给淑萱看病。若再敢自作主张,军法处置!”    。 第二十八章 红颜祸水 趴在地上捯气的顾清一听要把自己送到府衙去! 这怎么能行,就凭这个时代官府的尿性,进去了还能活着出来? 就算运气好,活着给放出来了,估计那时燕王都已经进京了。 想到这里,立即腰不疼了、腿不酸了,咕噜一声从地上爬了起来。 目光一扫,就看到身边站着一名身着青色长袍,气质明显与众不同的中年男子。 顾清的反应让几人稍稍怔了一下,随后就听到刷刷的刀锋出窍声响起,。 还没等顾清看清楚发生了什么,脖子就被几把寒光闪闪,散发着寒意和血腥味的钢刀给架住了。 “刀下留人!刀下留人!” 顾清连忙喊道。 “妖道,可是要谋害我家大人?” 提着顾清回来的那名军士情绪尤其激动,语气凶狠的质问道,大有你敢说一声是,我就敢劈了你的架势。 顾清此时没有了初来这个时空的慌乱,加之心中已经想好了对策,面对军士的恐吓只是微微一笑,对着青袍男子拱手笑道。 “贫道顾清,见过大人。” 青袍男子未像手下军士那般紧张,始终沉稳的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 见顾清在刀锋威逼之下,仍能保持神情自若,眉宇之间更是隐隐透着自信,心中就有些惊奇。 待听到顾清自报名姓,眼眸之中闪过一丝异彩。 “顾道长可有度牒?” 青袍男子问道。 “就在贫道怀中,这位军爷可取去给大人查验。” 顾清对恐吓自己的军士笑道。 “别耍花样,不然老子一刀劈了你。” 军士说罢,伸出长满了绒毛的大手探进顾清怀里一通摸索,掏出来一堆零七八碎的小玩意。 “盯紧了。” 军士叮嘱了同袍一声,将自顾清怀里掏出来的东西捧至青袍男子面前。 青袍男子应是见过度牒模样,没加分辨就将皱巴巴对折的度牒从一堆物品中挑出。 “右给付道士顾清收执准此。” 青袍男子展开度牒后轻声读道。 “收刀!” “大人…他…” “嗯!” “尊令!” 随着青袍男子一声令下,架在脖颈间的钢刀移开,顾清也终于是敢大口的喘气了。 尽管面上装得镇定自若,可任凭谁被几把钢刀逼在喉间,要说心里一点不突突,不是吹牛逼就是缺心眼。 “顾清…可是陇西侠道当下?” 青袍男子朝顾清问道。 一层细密的汗珠,立即从顾清脑门上冒了出来。 “额…这位大人想来是有什么误会在里面,贫道平日仅靠为人算命、测字、占卜吉凶为生。不偷不抢不赌不嫖,所谓侠盗应是恰巧与贫道同名吧。” “哈哈哈哈,此道非彼盗。此号乃是道长所行侠义之举传至关中后,心慕道长英姿者所起。奉孝久闻道长大名,奈何近年一直戍边镇海关,两地相隔万里无缘得见。没曾想今日因缘际会,得见尊容,实乃幸甚!” 见顾清脸上变了颜色,自称奉孝的青袍男子露出诡计得逞的笑意,走前两步,攀住顾清双臂热络寒暄。 “尚未通报名姓,还望道长莫怪。某家姓李名奉孝,现为镇海关右卫镇抚。” 原来是侠道而非侠盗,下次拜托说清楚好吗。 虚惊一场的顾清忍不住心里暗暗吐槽。 不过这一次神秘人貌似又给自己安排了一个不知所谓的身份,也不知道是有什么特殊的用意。 在第一层里,顾清著名悬疑小说作家的身份,就给他提供了不小的便利。可也同样因为这个身份,才被邢子庸设计引入局中。 见顾清在愣神,李奉孝以为他还有些惊魂未定,连忙吩咐军士去酒家买些吃食酒水回来,而后笑着拉着他的手臂进屋落座。 “听闻道长一直在陇西行侠仗义,还协助当地府衙屡破奇案,一时传为美谈。怎地却是来了文登府,莫非是为府库被盗案而来。” 听李奉孝所言,顾清想起了看到的那张告示。 两厢印证,基本可以断定府库被盗案就是在这一层需要破解的案子了。 “正是。” 在还没有完全了解情况前,顾清本着多说多错,少说少错,不说不错的原则,言简意赅的回答道。 “理应如此,传闻道长急公好义、嫉恶如仇,加之那伙贼人假冒道士。于公于私,道长都不会坐视不理。但是…” 这时李奉孝止住话头,目光有些复杂的看了顾清一眼。 顾清刚刚放下的心又提了起来。 “据在下听闻,文登知府董雨亭尊佛恶道。道长怀揣一片赤诚而来,恐是要败兴而归啊。”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大厦神秘人怎么可能这么好心,又是给个侠道的身份,又是送来军中硬汉作为助力的,原来是在这等着我呢。 顾清只觉得满嘴苦涩,直想挠头。 古时候的知府又被百姓称为父母官,其中固然不乏巴结讨好之意,更多的其实还是说明其在辖区内的权势滔天。 把一个小道士扔进恶道者的地盘,这摆明了是要自己死啊。 难怪之前看到的告示充满了对道士这个职业浓浓的恶意,根源在这里啊。 如此一来,侠道的身份不但不能成为助力,反倒是个天大的麻烦。 倒是眼前的这位军中镇抚李奉孝,可以尝试争取一下。 知府是正四品文官,镇巡是从五品武官。 两者虽然不在一个层次上。 但这是乞丐皇帝当天子的时候啊,按照顾清对历史的一些了解,这时候朝廷应该正在筹划第三次北伐草原。 此时的文武之差还没有后来那般悬殊,又恰逢北伐这等特殊时期,李奉孝的威慑力应该还是有所保证的。 虽然仍旧无法与知府直接抗衡,但也会让其有些顾忌。 心中打定主意要傍上李奉孝这根大腿,顾清便把之前想好的说辞表达了出来。 “府库被盗一事暂且不急。适才听闻军士所言,贵府上的小姐中了邪祟,可有此事?” 进入这个空间前,顾清在黑暗中看到了冲天的火光和大火中挣扎哀嚎的人影,还有几乎跟小楼等高的獠牙恶鬼。 虽然看起来挺唬人的,但顾清深知,大厦神秘人绝对不会让自己来处理灵异事件。 所以,恶鬼背后,一定有别有用心之人的操控。 之前听军士称这里是姑爷府上。 姑爷是北方对女婿的称呼,看李奉孝也就是三十出头的年纪,就算古人很早就娶妻生子,似他这等年纪也不太可能当上岳丈。 所以,很大可能李奉孝是这所府邸主人的小舅子或大舅哥。 而那个被火烧死的女人,就是这家的主母,李奉孝的姐妹。 鬼影攀附的小楼看风格明显是未出嫁女子的秀楼,那里面住的就是李奉孝的外甥女。 姐姐死了,外甥女就是舅舅的心头肉。 自己若能按军士所说,治好名为淑萱女子的病,就能结好这位军中猛将,成为自己最大的助力了。 镇巡…在军中是管什么来着,顾清一时有点想不起来了。 “唉!” 听到顾清提起自己外甥女,李奉孝面露悲切之色,长叹一声后,将一切娓娓道来。 李奉孝十五岁从军,至今已有十余载,未曾归家一次。 所属镇海关右卫上官念其劳苦功高,准其十日假期探亲。 李奉孝父母早亡,十岁起便是由家姐李翠茹一手带大。 自其从军后,两姐弟已是有十余年未曾相见。 俗语有云,富贵不还乡犹如锦衣夜行。 李奉孝虽然只是个从五品的武将,可照比姐夫何汝道的八品经历却是要高出不少。 想着要给家姐和外甥女撑些脸面,李奉孝特意跟上官申请了四名着甲亲兵一同归来。 可谁知一路心急火燎风尘仆仆赶到姐夫家,却是从老管家处惊闻噩耗。 府库库银被盗,任职经历司经历的姐夫何汝道,因失职被下狱问罪。 家姐李翠茹心忧夫婿,彻夜守候等待消息,因身心俱疲伏案而眠时不小心扯倒了烛台,由此引发大火将主楼付之一炬,李翠茹本人也葬身火海。 便在众人灭火之时,小姐何淑萱那边也出了状况。包括何府十多个下人及周边街坊邻居等几十人,亲眼见到一只青面獠牙的白色恶鬼趴在何淑萱秀楼之外,一只鬼爪朝秀楼房间里探去。 之后恶鬼消失无踪,小姐何淑萱却是疯了。 周围街坊邻居都在传,鬼王看中了何家小姐要纳其为妾,于是取走了她的三魂六魄。 与鬼物做亲戚,那可是要倒大霉的。 这不家主下狱,主母惨死,主楼付之一炬。 何家就是因何淑萱过于貌美才遭了灾。 妥妥的红颜祸水啊! 啪! 李奉孝突然一掌拍在桌面之上,几粒木屑飚射飞出打在顾清面庞,竟是隐隐作痛。 好家伙,这手劲得有多大啊。 “哼!一群该杀的愚夫愚妇。” “李大人息怒,没必要跟他们一般见识。” 顾清连忙劝慰道。 “顾道长所言极是,奉孝就是想到我那可怜的甥儿,一时气急罢了。唉!” “啊…啊…” 这时,外面突然有女子惨叫声响起。 顾清闻听蹭的一下站起身来,耳边却听到李奉孝悲切道。 “这是淑萱又发作了,奉孝愧对母姐啊!”    。 第二十九章 疯小姐 惨叫声竟是李奉孝的外甥女何淑萱发出的! “交浅言深,贫道有句话想问李大人,若有得罪之处,还望莫怪。” 听到惨叫声后,顾清思考了一下后对李奉孝问道。 “军中之人何来许多忌讳,但讲无妨。道长也无需大人短长,直唤我奉孝即可。” “那贫道就不客气了。奉孝可信这世上有鬼神否?” 李奉孝闻言稍稍一怔。 这话若是旁人问起,他自会毫不犹豫回答不信。 可问出这话的是个穿着道袍的道士。 说不信吧,岂不是砸人家的饭碗。 说信吧,又有违本心。 李奉孝久闻侠道之名,心中敬仰,不忍欺瞒,于是心中有些踌躇。 “哈哈,贫道虽是道士,却也不信鬼神之说。” 察觉到了李奉孝的顾虑,顾清率先哈哈笑道。 道士不信鬼神,那还能算道士吗? 李奉孝脑海里闪过这样的念头,可随即豁然开朗。 眼前这位又岂是寻常道士,大名鼎鼎的侠道顾清,自当与众不同。 于是心中顾虑立刻烟消云散,也笑道。 “我也不信。” “这就好办了。今日虽是因误会才与奉孝相见,但也是因此,使贫道免遭府衙衙役羞辱之苦。如此算来,算是承了一份人情。贫道不喜欠人情,今日事今日了,烦请奉孝带带贫道前去一观,或可瞧出些许端倪。” “端倪?道长的意思是…有人装神弄鬼?” “弄不弄鬼的,一查便知。还有,我不叫你李大人,你也别称我道长,叫我顾清就行。” “你这性情我喜欢,咱哥俩也别奉孝顾清的了。看你面相,我应是虚长几岁,我称你一声顾老弟,你唤我一声李大哥,可否!” 打小就在军伍中厮混的李奉孝,跟着军中文书识过字、读过书,因此刚得知顾清身份时,言行举止都相当的克制,尽量表现的彬彬有礼。 但他最习惯的相处方式,仍然还是军中汉子的那一套。 装了这么久的斯文,此刻终于显露出本性。 称呼一变,两人关系立即近亲了许多。 男人之间的交情,就是这么简单直接。 “大人,酒肉买回来了。” 两名军士嚷嚷着快步进来,捧着的油纸包里散发出诱人的香味。 将油纸包放在桌上打开,露出里面极具军旅特色的食物。 两摞白饼,两块酱肉,一只烧鸡,十个煮鸡蛋,还有两坛烧酒。 “填饱肚子再去不迟。” 此时女子惨叫声已经停止,李奉孝看着桌上的吃食,咽了一下口水说道。 快马加鞭连续两日奔波,今早才到文登府,而后就是惊闻噩耗。 李奉孝如今也是又累又饿又困。 “边走边吃,不耽误。” 谁知顾清却是比李奉孝这个正主还心急,拿起白饼夹了些酱肉,咬了一口后催促道。 “也好。” 李奉孝对顾清的好感又上升了一个层级。 二人嚼着白饼夹肉,穿过边廊,朝后面的秀楼走去。 这所宅院本是前朝豪族居所,前朝覆灭,余党北逃草原后,便被文登府衙收为公产。 似这等规模宅院,文登府内还有二十余所,两年前董雨亭前来赴任,美其名曰众多宅院旷久失修,不如放于府衙大小官员居住自费修缮,实则是借机笼络人心。 于是小小的八品经历何汝道,也有幸住进了豪宅。 穿过一道花门,顾清脚步放缓,仰起鼻子在空中嗅了几下。 空气中弥漫着呛人的烟火气,还有隐隐的…血腥味。 “那边就是家姐与姐夫居住的主楼,如今却是只剩残垣断壁了。” 顾清循着李奉孝手指的方向看去,树木掩映间,隐约看到一片仍旧冒着青烟的废墟。 废墟旁停着一具棺木,两名腰间系着白布的家丁守在旁边。 “家姐尸骨被烈焰焚烧殆尽,仅在灰烬中找到几块残骨。我让丫鬟找来几件家姐平常最喜爱的衣衫与残骨一同入殓。想着等姐夫归家,淑萱痊愈后,再安排下葬。” 李奉孝在一旁解释道。 顾清见李奉孝神情哀伤,眼角隐见泪痕,便将心里想问的话咽了回去。 昨夜大火和眼前废墟疑点颇多,不过也不急于一时,等李奉孝情绪稳定些再问不迟。 二人继续向深处行去,路过一间厢房时,听到里面传出撕心裂肺的咳嗽声,门缝里还有浓浓的药味飘出。 吱嘎。 房门这时打开,一个五十多岁的老人,在一名灰衣小厮的搀扶下,颤颤巍巍的跨过门槛。 见到李奉孝,老人连忙甩开搀扶的小厮,躬身行礼。 “见过舅老爷。” “梁伯快快请起,都是自家人,不必在意繁文缛节。” 李奉孝赶忙上前几步,将老人扶起,而后对顾清介绍道。 “这位是府中的管家梁伯,自姐夫幼时起就一直蒙梁伯看管,家姐在信中曾多次提到,称赞梁伯乃是何府一宝。” “家有一老如有一宝,此乃正理。晚辈顾清见过老人家。” “这位道长是?” 李奉孝来时只带了四名亲兵,是老管家亲自大开中门将之迎进府来,清楚地记得当时没有道士随行。 “顾清是我请来给淑萱看病的。” “烦请道长一定要将小姐治好啊,老朽给您磕头了。” 老管家一听是来医治小姐的,立即感激的就要下跪磕头,吓得顾清连忙侧身避过。 “梁伯伺奉何家两代人,一直将淑萱视为亲孙女看待。昨夜救火时烟气入肺引发旧疾,加之府上连番变故,自今早起就卧病在床。” 李奉孝扶起老管家后,对顾清解释道。 “梁伯你不在屋子里歇息,跑出来干什么,若是受了风寒病情加重可如何是好。” “老朽无事,舅老爷不必挂心。就是心里总惦记着老爷蒙冤入狱,夫人尸骨未寒,小姐她…她又…唉!老朽哪里能呆得住啊。” 说到伤心处,老管家忍不住老泪纵横。 “我就想着去看看小姐,说不准何时就好了呢。” 见老人家执意不肯回屋歇息,李奉孝也不好再行劝说。毕竟他只是初来匝道的舅老爷,不是何府真正的主人。 “那便一同前去吧。” 四人遂一同前往何淑萱所在的秀楼。 刚到门前,一道凄厉至极的女子惨嚎声就在门内响起。 随后一道人影自门内冲出,口中还犹自呼喊着。 “不要杀我…不要杀我…饶命…饶命啊!” “小姐…小姐…你不要跑啊小姐。” 两名身高体壮的妇人紧追其后从门内跑出来,见到梁伯和李奉孝,连忙停下脚步,躬身行礼。 “都什么时候了,还有工夫干这个,还不快去把小姐追回来。若是小姐伤了分毫,看我今天不剥了你们的皮。” 梁伯跺脚对两名妇人训斥道。 “你也去帮手,留意莫要伤了小姐。” 灰衣小厮也被梁伯赶去追落跑的何淑萱。 何淑萱毕竟是大家闺秀,李奉孝和顾清两人都不便插手,只能跟梁伯站在旁边看着干着急。 直到此时,顾清才终于看清这位何府小姐的大致模样。 之所以说是大致,是因为何淑萱长发散乱遮住了大半张面孔,身上的衣衫也是凌乱污秽不堪,就像刚在泥地里打过滚似的。 而且这位似乎天生具备奔跑才能,两个妇人和一名小厮各种围追堵截,竟是废了好大的一番手脚才将其堵在角落。 “我不去…我不要回去…求求你们放了我好不好…鬼呀…有鬼呀…” 呲~! 挣扎间,肩膀处的裙衫被不小心撕毁了一截,露出里面贴身衣物。 顾清和李奉孝连忙转过身去。 “一群蠢货,还不快把小姐抬进屋去。” 梁伯气急羞恼道。 疯小姐何淑萱被抬进了秀楼,院子里立刻安静了许多。 李奉孝看向顾清,眉宇间满是凝重与哀切。 “顾道长也看到了小姐的…唉,不知可有救治之法啊?” 梁伯一脸关切的朝顾清问道。 “额…倒是已经有些想法,不过还需再仔细思量。” 一阵萧瑟的秋风吹进小院,扬起漫天黄叶,在众人心中平添了几分凉意。 咳咳…咳咳… “梁伯,这您老赶紧回屋歇着去吧,我跟李大哥在附近转转。等拿定了主意,再去告知您老。” 见梁伯咳得厉害,顾清赶忙劝道。 待梁伯和灰衣小厮离开,顾清这才拉着李奉孝朝小楼侧面走去。 “昨夜白色恶鬼可是站在此处?” 来到小楼侧面,顾清指着脚下站立的土地问道。 “额…我是今早才到,也不曾得见。不过听府中下人描述,大致就是此处。” 李奉孝沉吟后答道。 “那就对了,根本就没有什么恶鬼勾魂夺魄,有的只是装神弄鬼。” 顾清突然冷哼道。 “顾老弟可是发现了端倪?” “大哥请看脚下,这方圆数张之内,可是缺少了什么东西。” 顾清以指做笔,凌空在小楼侧面的空地上画出一个大圆来问道。 李奉孝凝眉歪头,换着不同的姿势,从各种不同的角度仔细观察顾清圈定的区域,可看了半晌,还是摇了摇头。 “我也是第一次来这所宅院,此处原来是否摆放了什么东西,却是不知。” “呵呵,大哥误会。小弟的意思不是丢了什么,而是本该出现的却未出现。譬如——脚印!” 第三十章 砌墙 “脚印!” 李奉孝闻听先是皱眉,随后立即恍然大悟,指着虽然杂乱但也颇为平坦的地面说道。 “没错!是脚印。若真有身高数丈的恶鬼站于此处,怎么可能会一点痕迹都没有留下。可是…” 没等说完,却又停住了话头,刚刚舒展的眉头又重新挤在了一起。 “可是全府上下十几号人都亲眼目睹那恶鬼的模样,即便是他们全都看花了眼,张龙赵虎外出时也听到了议论,说是昨晚周遭的街坊邻居也有许多人看到。这又如何解释?” 顾清一口老血差点没喷出来。 张龙赵虎? 这是什么鬼名字! 其他两名军士难道叫王朝马汉? 那自己算什么? 南侠展昭还是公孙策? “贤弟可是身体不适,要不先去歇息歇息吧。” 见顾清面色有异,李奉孝连忙关心道。 “咳咳,没事没事。” 顾清摆手表示无碍,然后目光环视一周,找到了被烧塌的主楼方向,同时也看到了一堵倒塌的砖墙。 “这墙是怎么塌的?” 顾清疾步走到砖石杂乱堆积的塌墙边,拿起一块碎砖在眼前仔细打量过后问道。 “据下人们说,昨晚发现恶鬼欲对淑萱不利,有胆大的数人前来援救,碍于边廊道路曲折,恐花费太多时间,便合力将这面墙推倒了。” “是不是墙推倒后,恶鬼就不见了。” “正是。” 顾清闻言嘴角露出一丝冷笑,扔掉砖头,站起身来拍了拍手上沾染的灰尘。 “我想,我已经搞清楚那恶鬼是自何处来,又往何处去了。” “哦!贤弟速速讲来。” “不急不急,空口无凭,而且我也要亲自操作一番,才可最终确认。有件事要麻烦大哥。” “你我兄弟就不要客气了,有话尽管直说。” “让王朝马汉…另外两个兄弟是叫这个名字吧?” “侠道之能果然不是浪得虚名,竟连这都能算出来。” 李奉孝忍不住竖起大拇指赞道。 “额…低调低调!让王朝和马汉两位兄弟去找城中最好的泥瓦匠,记住一定要最好的。” “好说。” 李奉孝也不问顾清为何要找泥瓦匠,当即从怀中取出一只竹哨放入口中吹了起来。 滴…滴…滴… 清脆嘹亮的哨音响起,身后的小楼里又传出了些许躁动声响,不过很快就平复了下去。 四名军士循着哨声跑来,右手具皆握着刀柄,大有情况不对就拔刀砍人的架势。 “王朝马汉!” 李奉孝板着面孔,大声喝道。 张龙赵虎! 顾清在心里默默地补上了下一句台词。 “标下在!” 两名军士踏前两步,抱拳允诺。 “限你二人一个时辰之内,寻到城中手艺最好的泥瓦匠来,可能做到?” 李奉孝双手负于身后,身板挺得笔直,顷刻间,浑身上下散发出一股冷酷果决的气势出来。 “万死!” 王朝抬起右脚又重重踏下,军靴与地面相撞,发出沉闷的声响。 “不辞!” 马汉随后也是相同的一番操作。 顾清有些迷茫了。 我是让他们干啥去了的?是找最好的泥瓦匠吧! 可是看这两位怎么一副要把全城泥瓦匠,斩尽杀绝的架势呢。 王朝马汉领命而去,剩下的张龙赵虎则是满怀期待的盯着李奉孝,等待自己的任务。 “贤弟,可还有什么事要办。” 二人之间的称呼,不知不觉已经变成了大哥和贤弟。 “烦请二位兄弟守住小楼左近,如无大哥号令,任何人不得接近。” 顾清想了一下后,拱手对两名军士说道。 可张龙赵虎就好像没听到似的,仍旧直勾勾的看着李奉孝。 “听从贤弟命令即可。” 李奉孝低沉的声音说道。 “万死!” “不辞!” “大哥军纪严明,小弟佩服。” 走出小楼所在的庭院后,顾清由衷的说道。 李奉孝摆摆手,可脸上的自得却是显而易见。 “贤弟还要去哪里?” “书房。” 跟着李奉孝来到书房,顾清环顾一圈后朝书案走去。 笔墨纸砚和几本线装书整齐摆放,桌面清净无尘。 在纸匣中翻找出几张玉扣纸铺就在桌面上,掀开砚台盖子,见其中还有一滩残墨,便自笔架上取下一支毛笔,蘸满了墨汁后握在手中,将笔尖选在玉扣纸上空。 李奉孝也不知顾清这是要画符还是请神的章奏,好奇的站在一旁观看。 结果顾清提笔沉思了半晌,却是侧头问道。 “大哥可会作画?” “额…倒是跟着文书学过几日,在军中画过几次地图。” 李奉孝沉吟后答道。 “那就好办了,来来来,我说你画。” “我画…画什么?” “恶鬼,青面獠牙,身高数丈的恶鬼。” 所谓玉扣纸其实就是竹纸,因其质感似玉、光泽微透,故名玉扣。 半个时辰后,书房地面扔满了纸团。 顾清撵起一张玉扣纸走到窗边,对着秋日残阳端瞧了片刻后,扭过头对站在书案后面手持毛笔,严阵以待的李奉孝撇嘴道。 “勉强能用,就这张吧。” 得到顾清的肯定答复,李奉孝浑身的精气神立时一泄,一屁股瘫倒在了靠椅上。 “画了几张狗屁画,怎滴比打了一场硬仗还累的慌。” “好像是王朝马汉他们回来了,走吧大哥,一起去看看。” 二人离开书房,回到何淑萱的小院,果然见到王朝马汉带着三个满面惊恐之色的灰衣百姓,站在倒塌的墙边。 “大人,标下把全城手艺最好的三个泥瓦匠都给带回来了。” 王朝抱拳禀报道。 “大…大人,不知小的们犯了何罪亦或是触怒了大人,小的们该死,求大人饶我等一命啊。” 三名泥瓦匠见军士称李奉孝大人,立刻就跪下磕头求饶。 “你如何与他们说的?” 李奉孝见状眉头一皱,向王朝问道。 “额…大人你没说,我俩也不知道啊,只是让他们三个跟我俩走一趟。那岁数小的不太乐意,标下踹了他一脚就都老实了。” “胡闹!” “大哥息怒,这事怪我,是我没说明白。” 见李奉孝阴沉着脸要训斥王朝,顾清连忙将责任揽到自己身上。 而后走过去将中间年纪看起来最老的泥瓦匠扶起来,温言说道。 “老丈不必惊慌,事情不是你们想的那样。找你们来就是要砌一堵墙而已。放心,绝不会让你们白干,工钱照付。” “砌墙?” 老泥瓦匠抬起头来望向顾清,当看到他身上的道袍后脸色立刻一变,双膝一软又跪了下去,任凭顾清如何使力拉扯,死活就是不肯起身。 “道长饶命!道长饶命!老汉家里尚有未出阁的闺女…” 顾清明白是因为什么了,老泥瓦匠以为自己是通缉告示上的妖道呢。 不过想来也是,估计此刻还在文登府城内闲逛的道士,也就剩自己一个了吧。 这事自己解决不了,还的是李奉孝亲自出马才行。 “这位老丈莫要误会,顾清道长乃是享有盛名的侠道,与盗窃府库的妖道并非一伙。” 得到顾清眼神提示,李奉孝跨前一步,伸出右臂轻轻松松就把老泥瓦匠给薅了起来。 “您是?” 这汉子好大的力气,老泥瓦匠心中惊叹。 “本官镇海关右卫镇抚李奉孝。” 说罢,李奉孝自怀中取出一枚牙牌在老泥瓦匠眼前晃了一晃。 “草民叩见大人。” 老泥瓦匠不识字,但那牙牌看起来挺值钱的,还有什么什么镇抚的官职虽然不知道是管啥的,但听起来很厉害。 这汉子自称是官,身边还有四个当兵的护卫,应该假不了。连下又要下跪磕头。 但奈何身子还在李奉孝的掌控之中,任凭他如何使力,就是跪不下去。 “不必多礼,今日请三位前来,实是有事相求。老丈只需听从顾道长安排既可。” 身份认证的问题解决了,三个泥瓦匠脸上的惊惧之色退去。 顾清指着倒塌的墙壁说道。 “事情也不算难,只需三位将这堵墙壁复原即可。” “好说好说。” 老泥瓦匠一听原来真是砌墙啊,心里就更加安稳了许多。 “复原的意思,就是要将这堵墙恢复成未曾倒塌之前的样子,分毫不差。老丈你确定听懂了?” 见老泥瓦匠答应的痛快,顾清不放心的又补充了一句。 “嘿嘿嘿,老汉虽然没读过书,也不识字,但话还是能听懂的。道长只管放心,这事包在老汉身上。” “好!若能恢复原样,给付三倍工钱。” 一听干活有工钱拿,还是三倍。老泥瓦匠立刻眼睛一亮,嘴巴笑的都快咧到耳朵根了,从随身的布包里取出沫子、油灰刀等家伙什,带着另两人就地开干。 老泥瓦匠蹲在废墟里挑拣砖头,中年泥瓦匠拿着油灰刀守在一旁,年纪最小,肚子上还印着鞋印的泥瓦匠则是打了一桶水来,搅和灰浆。 刚开始顾清还不放心,守在一旁监督。 毕竟围墙倒塌后,还被许多人从上面踩踏而过,几乎已经看不到一块完整的砖块了。 可当看到老泥瓦匠拿起半截青砖,用粗糙的手指摸了摸,又放在鼻子下面闻了闻,然后说道。 “列三排七。” 说完将砖头递给中年泥瓦匠。 中年泥瓦匠接过砖头,去到残存的墙根处,按照老泥瓦匠的报出的位置,将砖头摆放好。 “列三排二十三、列四排五十九…” 随着老中两个泥瓦匠的默契配合,围墙一点点变高,摆上去的碎砖皆能拼合到一起。 顾清和李奉孝看的也是连连叹服,市井之中能人辈出啊。 “你确定就是这里?可知这是谁的府邸?” 何府外面,总捕头肖风池对着身边一个贼头贼脑的家伙问道。 肖风池身后,还站着十二名手持水火棍的衙役,个个眉目带煞。 “肖头您还不了解我吗,我陈十七在文登城全凭这一双火眼金睛混饭吃,瞧得真真的。两个军汉在拐子胡同用麻布裹了那小道士,我一路跟着,亲眼看见进了那扇门。至于这是谁的府邸,嘿嘿,何经历不是都下狱了吗?肖头您还惧他作甚。” “少说废话,若何家人真敢私自收容道士,即便他何汝道还在职又如何!” 说罢,肖风池一挥手,身后的衙役们立刻朝何府大门涌去。 。 第三十一章 名号 嘭嘭嘭! 何府大门被敲的震天响,即便在后院的顾清和李奉孝都听得清清楚楚。 “这个时辰,何人会来?” 李奉孝看了眼渐暗的天色,低声嘀咕道。 过不多时,拍门声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一阵喧哗吵闹声。 “舅老爷不好了,府衙的衙役冲进来了,说要捉拿妖道。” 一名下人急匆匆跑来,慌张喊道。 竟然是冲着自己来的! 作为客人,本以为与自己无关的顾清闻言站起身来。 “小弟这就前去解释一番,大哥守在这里即可。” 说罢,顾清一摆衣袖,背负双手朝前院走去。 “张龙赵虎、王朝马汉。” “标下在!” “随本官一同为贤弟压阵。” “万死不辞。” 听到身后透着铿锵有力的呼和声,走在前头的顾清嘴角露出一抹笑意。 这大腿抱得真及时啊。 顾清和报信的下人在前,李奉孝与四名军士在后,一行人很快来到前院,看到了堵住门口的一众衙役。 站在最前面的肖风池看到一身道袍,缓步而来的顾清,冷哼一声道。 “何家竟然真藏匿有妖道,擒下!” 四名衙役闻声越众而出,两人挥舞水火棍,两人抖动手中铁链,便朝顾清扑了过来。 “且慢!” 顾清站住身形,大喝一声,想要吓住四名衙役。 可谁知衙役们根本不理会顾清这突如其来的一嗓子,继续狞笑着扑将上来。 当先两个衙役手中的水火棍,已经夹带着呼啸的风声,朝着顾清的小腿砸去。 水火棍鸡子粗细,由硬木所做,两端包有铁皮。在两名衙役全力挥舞之下,若是砸中,顾清的两根小腿骨怕是要当场碎断。 顾清本想装个逼,以自身巍然不惧的从容气度唬住对方,可谁知这班衙役却是根本不接招,直接棍棒招呼。 不过虽然装逼失败,心里却也不慌,因为他已经听到身后近在咫尺的脚步声和因为兴奋变得粗重的喘息声。 当当两声脆响,顾清依旧背负双手,身躯挺立,巍然不动。 两根水火棍却是朝后扬起,连带着两个手臂发麻的衙役也蹭蹭蹭的后退数步才站稳身形。 张龙赵虎手持连鞘长刀出现在顾清左右,杀气腾腾的眸子凶狠的盯着那两名拿着铁链的衙役,吓得二人匆忙后退。 “哪里来的军汉,是要阻挠府衙执法吗?” 肖风池眯起了眼睛,目光在张龙赵虎和顾清身上扫了一眼后,转向后面的李奉孝,冷声喝道。 “本官镇海关右卫镇抚李奉孝。这位顾道长乃是本官请来为甥女瞧病的,并非什么妖道。尔等怕是找错人了。” 面对肖风池审视的目光,李奉孝跨前两步站在挡在顾清身前,朗声说道。 “既是李镇抚,可有凭证?” 泼皮陈十七先前便有说妖道乃是被两名军汉协助进入何府,所以肖风池心中早有准备。 此时听闻李奉孝不过是军中掌管刑名的镇抚,心中底气更足。 文登知府董雨亭可是正四品的文官。 区区一个军中镇抚,还掀不起什么风浪来。 李奉孝取出牙牌,隔空亮与肖风池查看。 “在下文登府总捕肖风池见过李镇抚。” 确认牙牌无假,肖风池微微躬身,抱拳行礼。 军中镇抚官职不高,可也是实实在在有品级的。自己虽然有知府大人撑腰,但本身仍是一名小吏,该有的礼数还是得有。 “李镇抚应是刚到文登府吧。” 见礼完毕,肖风池直起腰杆问道。 “今早才到。” “那就难怪了,七日前府衙便下发告示,限令管辖范围内所有道士需至府衙报备。如今期限已过,在下只能依照董知府的意思做事,望李镇抚海涵。” 说罢,肖风池挥手,带着身后八名衙役朝顾清围了过来。 呛! 呛! 见一群青皮围上来,张龙赵虎也不等李奉孝的命令,直接把刀出鞘,将寒光闪闪的利刃指向肖风池。 “胆敢再踏前一步,死!” “本捕依董知府令缉拿妖道,尔等欲要抗法不尊吗?念尔等初到文登,不谙法纪,速速退去,交出妖道,本捕可向董知府求情,恕…” “哪来许多废话,要抓人就先踏过我兄弟的尸体。若是没卵子的怂货,就速速滚蛋,莫要耽误我等饮酒。” 张龙踏前一步,手中钢刀一记斜劈从肖风池面前一尺处掠过,狞笑着呼喝道。 “李镇抚!这是你的意思?” 肖风池也不愧为文登府总捕,任凭刀锋在面前划过依旧面不改色。 反而是双眼眯的更紧,仅留下一丝缝隙,阴狠暴戾的光自其中射出,直逼李奉孝。 “军中无戏言,踏前一步者死。肖总捕若是不信,大可一试。” 李奉孝此时未着甲胄,未携兵刃,一身青袍、背负双手,犹如饱读诗书的学士。可一番言语却是说的铿锵有力,杀意十足。 “死!” 王朝马汉也随即拔刀在手,厉声暴喝。 肖风池能担任文登府总捕,除了是知府董雨亭的心腹以外,本身武艺和胆识也是不差。 眼前这四个拔刀相向的军汉,肖风池只是瞄了一眼,就从握刀的姿势、前后脚步分开的距离、腰胯倾侧的幅度等方面判断出,若是单挑,这四人均不是自己的对手。 可听闻军中有一种合击之术,二人相组可战四敌,四人相组便可冲阵。 仅靠四名军汉冲阵或是夸大之词,但冲垮自己带来的十二名只能吓唬寻常百姓的衙役,应是不在话下。 自己仗着身手兴许能全身而退,可退走之后怎么办? 折了人手,灰头土脸的找董知府告状? 此刻最明智的选择,当是立即退去,将情况禀明,由董知府下决断。 可如此一来,自己的脸面也算是彻底折了。 总捕头虽是官府小吏,同时也是江湖中人。 江湖中人最看重的就是一个脸面,脸面折了,以后还如何震慑那些江洋大盗、绿林豪强。 心中一番思量之后,肖风池握紧了腰间铁尺,已是做出决断。 直接退走万万不可,玩命硬拼也非良策。 总是要做些样子,多少挣些脸面再离去。 “既然如此,那肖某也只好领教一下李镇抚的手段了。” 肖风池抽出铁尺直指李奉孝,口中厉声喝道。 来呀,兵对兵,将对将。 一个掌管刑名的镇抚能有多高的武艺,看他青衫下的身形并不如何强壮,想来不是自己的对手。 自己只需在手下衙役被四名军汉冲散前占得一些便宜,就算挣到了脸面,再退走也无妨了。 李奉孝自然不知道肖风池在短短时间就做出了诸多打算。 只是自感与顾清甚为投缘,且破解甥女何淑萱疯癫之策也要仰仗顾清,自然不可能让肖风池将其带走。 见肖风池将兵刃对准自己,眼神中满是挑衅,曾在数万铁骑之中拼死冲杀都毫无惧色,又怎么怕了一个小小的总捕。 虽然趁手的兵刃不在身侧,但仅凭拳脚足以。 抬腿踢起青衫下摆,伸手捞住系于腰间,双手握拳,指节嘎吱作响。 “军阵冲杀,拳脚无眼,肖总捕自求多福吧。” 说罢,腰胯用力就要踏步前冲。 “且慢!且慢!” 便在这时,被晾在一边有些时候的顾清突然冒了出来,高声大喊着拦在李奉孝身前。 “大哥虽然不惧一帮乌合之众,但惹了府衙总归不美。且看小弟略施手段唬退他们。” 顾清侧头低声对李奉孝说道。 “贤弟尽管放手施为。” 李奉孝闻言收起了架势。 李奉孝是边军,肖风池隶属府衙,这要真是打起来,不管输赢,最后其实都是李奉孝吃亏。 虽然董雨亭不能拿李奉孝怎样,可一本奏章递送京城是必然的。 边军在内府闹事,还打了衙役,这事可大可小。 所以听闻顾清有法子和平解决,那自然最好。 见李奉孝被顾清拦下,耳语了几句后就收起了架势,肖风池心中也是暗暗松了一口气。 他也不想打啊,要不是为了面子和回去好交差,早就领着衙役们撤了。 其实事情会发展到差点兵戎相见,也是大大出乎了肖风池的预料。 本以为抬出董知府的名头能吓住几个军汉,没成想竟是碰上了一棒子愣头青。 真他娘的晦气! 想到这里,肖风池就觉得心里无名火起,朝着吓得躲在身后的陈十七恨恨的瞪了一眼。 等会出去看老子不好好收拾你一顿。 安抚住李奉孝,肖风池那边也收起了铁尺,顾清这个始作俑者朗声一笑,从怀中取出度牒递给肖风池道。 “刚刚还未来得及通告名号,贫道陇西顾清。” 从李奉孝嘴里得知,自己在这个时空貌似还有些名气,自然没有不利用一下的道理。 “陇西…顾清…” 肖风池接过度牒展开,看到里面右给付道士顾清收执准此的字样,嘴里嘀咕了几句,这才猛然想起自己竟是听过这个名号。 “可是陇西侠道顾道人?” “侠道不敢当,正是区区贫道。” 见自己的名头起了作用,顾清心中得意,脸上却是做出云淡风轻、世外高人的样子,拱手淡淡一笑。 。 第三十二章 什么鬼? 确认眼前这道人就是那位在江湖上声名日隆的侠道,肖风池也是惊出了一身冷汗。 这顾道人虽非权贵,听闻还不通武艺。但急公好义、慧眼如炬的威名却是在江湖和市井之中为人津津乐道。 刚刚若是没有李奉孝的阻拦,将其抓回府衙,那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想到府衙大牢里关着的百来个道士,如今是何种凄惨的模样,肖风池甚至有一点点感激李奉孝了。 总捕头勾连黑白两道,看似黑白通吃,实则两面为难。 当官的视其为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走狗,走江湖的骂其为看家守院的鹰犬。 肖风池这些年来一直小心翼翼的维系着两边的关系和平衡,算是勉强站住了脚。 可若是把侠道给送进了大牢,那自己在江湖上就算是彻底臭了。 几乎可以想见,今后的时日,无时无刻都要提防江湖中人的追杀。 而惹出这么一个大&sp;麻烦,在府尊那里恐是也讨不到好。 百弊无一利啊! 想到这里,肖风池心中退意萌生,思量着说些场面话,就立刻闪人。 “不敢欺瞒肖总捕,贫道此次到文登只为两件事。一来为李大人甥女患病一事。二来听闻有贼人伪装成道士劫掠乡绅,盗窃库银。于公于私于情于理,这一趟贫道都不得不来,劳望肖总捕秉明董大人,情开一面。” “顾道长所言极是,适才是肖某孟浪了,还请道长见谅。” “不知者不怪,肖总捕言重了。” 要不江湖盛传顾道人急公好义嘛,瞧瞧人家这话说的,直接就帮着自己找好了台阶。 好人呐! “肖某这就回府向府尊大人禀报,顾道长请留步。” “肖总捕慢走。” 一群衙役来得快撤的也快,呼啦啦一群人就涌出了何府大门。 走出胡同,肖风池一把将陈十七薅过来,不由分说啪啪啪就是一顿耳光伺候。 “老子差点让你个杂种给坑死,下次记得招子放亮些。” 一记蹬腿将脑袋肿成猪头的陈十七踹翻了几个跟头,肖风池一挥手带着手下衙役们扬长而去。 “姓肖的你个怂货…自己没本事反倒怪起老子来了。” 陈十七趴在地上好半晌才缓过一口气来,挣扎着爬起身,朝着肖风池远去的身影啐了口口水,嘴里狠狠的骂道。 忙前忙后小半天,一分赏钱没拿到不说,还平白无故挨了顿打。 陈十七越想越气,心里不由得就起了别的念头。 “顾青…老子好像听过这个名号,他是来协助官府抓盗窃库银的妖道的,那岂不是说有机会赚些库银花花,可是那伙妖道藏得隐秘,道上一点有关他们的消息都没有,要去何处寻找呢。” 陈十七一瘸一拐的往家走,脑子里面不停地捉摸着生财之道。 走出一段距离后,似乎想到了什么好点子,脚步立刻加快,身上的伤痛都全然不顾了,一溜烟的就跑没了踪影。 “大人,都走远了。标下看到肖风池出门后揍了那个泼皮一顿,估摸着就是他报的信,要不要把他给…” 张龙从墙头上跳下来,来到李奉孝跟前禀报道。 同时右手做掌比划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 “这是内府,不是边关。那个泼皮再如何不堪,也自有朝廷法度处置。你若是憋不住了,现在就可会镇海关去,杀几个蛮子泻火。” 李奉孝瞪了他一眼,没好气的训斥道。 张龙没敢搭话,挠着头嘿嘿一笑退了下去。 “劳烦大哥和四位兄弟费心了,顾清感激不尽。” 顾清拱手对几人感谢道。 刚刚要不是张龙赵虎及时出手,自己这两条腿可就废了。 “都是自家兄弟,哪来那么多废话。走走走,看看墙砌的如何了。” 对于见惯了战场厮杀,血流漂杵的李奉孝和四个军士来说,这些都只是上不得台面的小场面,根本就没往心里去。 反倒是心里一直惦记着顾清砌墙的用意和何淑萱的病该如何救治。 吩咐下人关好大门,一行人回到后院。 此时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有下人特意找来几盏灯笼高高挂起,给三个泥瓦匠照亮。 这三人不愧是城中手艺最好的泥瓦匠,所有的断砖碎砖都已经原样堆砌起来。 两个年轻些的泥瓦匠各捧着一堆碎裂成片的石灰墙皮,老泥瓦匠则是在砌好的围墙上不停的嗅着。 “你手里上面那块糊这里,下面那块糊那里…” 老泥瓦匠不停的指挥着两人,看样子竟是要把墙皮也恢复成原样。 其实顾清开始所说的原样恢复,只是大概差不多就行,根本没想着能一丝不差。因为在他看来,那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情。 可现在老泥瓦匠却是真真切切的做到了。 顾清连连称奇,同时也叫停了三人。 “三位辛苦,活计做的非常好,我很满意。墙皮就不用了,扔地上就行。大哥,给三位结工钱吧,五倍。” 原本的三倍工钱,现在变成了五倍。 三个泥瓦匠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要不就是消遣自己,实际一个铜子都不给。 心里正忐忑呢,王朝却是已经走过来,将一串铜钱交到老泥瓦匠的手里。 三倍五倍的,这点小钱,李奉孝自然不会放在心上。 “这位道长…还有这位大人…” 收到了工钱,老泥瓦匠先是高兴了一阵,随后却是苦着脸走到顾清和李奉孝面前。 “有个事要告知两位,不然这工钱老汉拿着心亏啊。” “可是少了几块砖头啊。” 顾清笑呵呵的问道。 “道长已经看到了?” 老泥瓦匠一愣,扭过头去看向刚刚砌好的围墙。虽有灯笼的光照到墙壁上,但光影斑驳间,若不走进细看,是很难发现那处缺口的。 “呵呵,老丈且放宽心,贫道要的就是这处缺口。” 打发走一头雾水的泥瓦匠,李奉孝就迫不及待的问道。 “贤弟,你这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我也是没看懂啊。” “不急不急,还需要准备几样东西。一个浴桶,一面铜镜,一个火盆和一盆木炭。东西准备好后直接送到墙另一面。还有这边的灯笼都熄了吧,会影响观影效果的。” 李奉孝不懂什么是观影效果,见顾清一脸高深莫测的神秘笑容,也就不再多问,吩咐下人去准备东西。 一行人穿过曲折边廊,假山池塘,竹林亭台,绕到了围墙另一边。 离得近了,几人都看到新砌好的围墙上,离地一人左右高度的位置,果然是有一个人脸大小的缺口。 顾清走到墙边,用手指比量着缺口的高和宽。 然后从怀中取出玉扣纸,将画中恶鬼倒立着盖住了缺口,四角用刚刚折来削好的细竹签固定住。 下人们将顾清要的东西送来,顾清检查了一下齐腰高的浴桶,颇为满意。 又拿过铜镜在桶底比划了一下尺寸。 “张龙兄弟麻烦一下,将桶底削出与铜镜大小相当的窟窿,再在这个桶身位置弄出一个口子。” 浴桶交给张龙处理,顾清蹲下身子往火盆里装炭,要来火折子将炭引燃,一时间浓烟四起,呛得几人连连咳嗽。 过了一会浓烟渐散,火盆里的木炭全都燃烧起来,吞吐出桔黄色的火苗。 张龙那边也已经将木桶按照顾清的要求处理好,铜镜被固定在桶底,恰好堵住削出来的窟窿。 “大哥你们退后,再退,再退,行了差不多站那就行了。” 安排好李奉孝几人的站位,顾清用火钳子夹起火盆,放进了浴桶里面。 “各位观众,下面是见证奇迹的时刻。” 顾清装模作样的吆喝了一嗓子,然后指挥张龙端起浴桶,将开口的一面扣在了围墙的缺口上。 “大人小心!” 呛!呛!呛! 就在浴桶扣在墙面的一瞬,赵虎等三人突然暴喝一声,将李奉孝护在了身后。 同时钢刀出鞘,直指围墙上空。 李奉孝则是长大了嘴巴,一脸震惊的看着围墙另一面,何淑萱的秀楼旁,凭空出现的一只身高数丈,青面獠牙的恶鬼。 只是…这恶鬼怎地看着有些眼熟…这这这…这不就是顾清让自己画的那一只? “鬼…鬼…鬼呀…” 几名下人被突然现身的恶鬼吓得屁滚尿流而逃,不远处主楼废墟边,守着主母棺材的两个下人也是吓得躲到了棺材后面瑟瑟发抖。 “喂!哪里有恶鬼,谁过来搭把手,让老子去劈了它。” 放映员张龙双手捧着木桶,心急火燎的吼道。 “莫着急,一会有的是机会让你看。先把桶子挪开些。” 张龙虽然心痒难耐,可还是得给这位大人贤弟一些面子,依言后退一步,使浴桶和墙面露出一道空隙。 秀楼旁边的恶鬼身形也变得虚幻了一些。 “各位莫要眨眼,再一次见证奇迹。” 顾清把手伸进空隙,扯住玉扣纸的一角,话音一落就把玉扣纸扯了下来。 秀楼旁边的恶鬼也立刻消失无踪,但仍有熊熊火光在半空中燃烧,只不过… 恶鬼消失,李奉孝几人先是一愣,随后又发现了稀奇之处。 那在半空中燃烧的火焰竟是倒立着的。 “哇!” 虽然不明白是怎么回事,但只要稍微心智正常一点的也都能猜出来,这一切都是顾清搞出来的。 知道了这一点,几人也就没有了惊惧之意,反而是惊叹起来。 “你们这帮家伙到底是看到啥了,能不能让老子看上一眼。” 张龙被几人一惊一乍的样子,撩拨的跟热锅上的蚂蚁一般。 赵虎与他关系最好,连忙上前接过木桶。 跑到李奉孝身边站住,抬眼看向秀楼方向。 “什么嘛,一片火光而已,有什么大惊小怪…喔…喔干你娘哩…什么鬼!” 将画纸重新固定在缺口上的顾清和把浴桶重新扣在墙面的赵虎,二人相视一眼,同时露出坏笑来。 第三十三章 夜半来客 叩叩叩。 僻静漆黑的胡同里,陈十七左右观瞧确定无人后,壮着胆子叩响了云来客栈的后门。 许久,门后的院子里响起脚步声,还有一道懒洋洋的声音问道。 “谁呀?” “嘿嘿,棍哥是我呀,陈十七。” “你他娘的又喝迷瞪了吧,四喜赌坊在东二胡同呢,这是西三胡同。” 院子里面,云来客栈的店小二九棍,骂骂咧咧的将后门开打一条缝隙,上下瞄了陈十七一眼骂道。 “没,没走错。棍哥您先让我进去,我有重要的事情找邢掌柜。” 陈十七用手扒住门缝,身子顺势就要往里挤。 九棍冷冷一笑,右腿膝盖突然用力在门板上一顶,夹得陈十七哀嚎起来。 “咱家掌柜的,那也是你说见就能见的。又想什么招来骗钱了?就不怕掌柜的把你爪子剁下来抵上次的银子?” “哎哎…棍哥您轻点,夹…夹着我家伙什了。” “你他娘的还有家伙什呢?早得了花柳烂没了吧,哈哈哈。” “棍哥我知道你和邢掌柜都不是一般人,我这次真是有紧要的事情…要不您跟邢掌柜说一声,邢掌柜要是亲口说不见我,我…立马走人…哎…疼…” 听到陈十七的话,九棍脸上嬉笑的表情一僵,可随即就恢复如常。 “你真他娘的是喝多了啊,净说些胡话。我家掌柜的就是个普通生意人,什么一般二般的。” “飞…飞鱼…” 陈十七命&sp;根子被门夹住疼得厉害,脑门子上冒出一层冷汗,可说出飞鱼两个字时,还是将声音压到了最低。 漆黑之中,九棍眼眸里精光一闪,右膝离开门板,左手探出一把掐住陈十七的咽喉,将他扯进院内,随即后门便被紧紧关上。 砰! 陈十七虽是脖子被死死捏住,可既然能进的了门,就说明有戏。 可还没等他高兴,就觉得后脑一震,两眼一黑,身子无力地瘫软了下去。 九棍像扔破布似得,将被打晕的陈十七扔到院子中间。 然后蹑手蹑脚的走到墙角,一手攀住墙壁青砖缝隙,手脚同时用力,身子就轻飘飘的落到了墙头。 九棍蹲在墙头,以手遮眼,以免眼珠子反光被人发现,仅是从指缝里四处查看。 看了四处未见有人埋伏,还有些不太放心,跃下墙头,将整条胡同及两边拐角都探查了一遍,这才确定陈十七果真是只有一人前来。 回到客栈后院,抓住陈十七的腰带将其提了起来。 文登府最近不太平,一伙妖道搞风搞雨,到头来搞得生意人也不得消停。 云来客栈掌柜邢老八倚在柜台里嗑着瓜子,眼睛望着门外不见行人的街道,心里也不知在盘算着什么。 “掌柜的,都这么晚了估计也不会有客人了,关门歇业得了。” 九棍左肩膀上搭着一条白毛巾,跑到门外左右张望了一眼后,回头说道。 “关关关…关个屁,整天就想着偷懒,已经好几天没一个客人上门了,在这么下去咱俩都得喝西北风。” 邢老八抓起一把瓜子皮朝九棍扬去,没好气的喝骂道。 九棍后退一步闪至门外,嬉皮笑脸道。 “要不我去西八胡同给您拉个客人去?” 西八胡同是文登府烟花柳巷聚集之地,九棍言下之意是问邢老八要不要一个暖床的。 “滚蛋,饭都要吃不上了,还惦记那些个,关门关门,回屋困觉去。” 瞧着时辰也的确太晚了,邢老八没耐烦的摆了摆手,示意九棍上门板关业。 九棍手脚麻利的上好门板,锁好锁头,这才凑到邢老八跟前附耳低声道。 “陈十七从后院进来,说有要紧事找你,还说了飞鱼。被我打晕扔你房里了。” “知道了,看好外面。” 同样低声回了一句,邢老八哼着小曲,不紧不慢迈着八字步回到房间,果然见到陈十七像条死狗似的趴在地上。 进屋关好房门,跨过陈十七的身体,去到桌边坐下。 提起茶壶倒了一杯冷茶,喝了一口感觉涩口的厉害,便将剩余的茶汤泼到了陈十七的脸上。 “哎呀…哎呀…” 陈十七被冰凉的茶水激醒,哼哼唧唧的捂着后脑勺,在地上扭动着身体。 “给你一炷香的工夫,说些能保命的话来,不然就用你做明早包子的肉馅。” 邢老八冷哼道。 “嘿嘿,是邢掌柜啊,可算是见着你了。这棍哥下手也忒狠了点,这脑仁里还嗡嗡的呢。” 听到邢老八的威胁,陈十七一个咕噜爬了起来,点头哈腰的套着近乎。 “有话说,有屁放,爷没工夫跟你扯皮。” 邢老八又倒了一杯茶水,一小口一小口的抿着,目光却始终在陈十七咽喉处打转。 陈十七被看得有些发毛,下意识的捂住脖子,转了转脑袋,感觉到脑袋还在,这才放下心来。 “嘿嘿,邢掌柜,我的八爷哎,兄弟这不是刚得着一个要紧消息,想着您老肯定感兴趣,就屁颠屁颠的给您老送过来了吗。” 邢老八没搭茬,还在有一口每一口的抿着茶水,右手放在桌子上,中指一下一下的敲击着桌面。 “那个我刚得到一个消息,陇西侠道顾道人和镇海关镇抚李奉孝已经到了文登府,如今就在经历何汝道府上。” 说完,陈十七眼巴巴的瞧着邢老八。 可邢老八却好像没听到似的,一点反应都没有。 “那顾道人近些年在陇西创出了偌大的名号,据说协助当地的官府破获了好几起悬案。我就亲口听他说,这次是为妖道盗窃库银一案而来。我就寻思着,邢掌柜您只需盯住那顾道人,不费吹灰之力就能找到那伙妖道的踪迹,将之一网成擒呐,嘿嘿嘿。” “我就是个开客栈的生意人,每天只求迎来送往挣些吃喝,你说的什么顾道人、妖道什么的,与我何干?” 见邢老八终于有了反应,陈十七顿时喜上眉梢。 “八爷您老深藏不露,嘿嘿,要不是昨晚在四喜赌坊后门撒尿的时候,不小心看到棍哥把花蝴蝶捉了去,兄弟我也猜不出来您的真实身份呐。” “你怕是瞧花了眼吧,昨晚九棍可是整夜都在屋里困觉,半步未踏出房门呐。” “我的八爷哎,您老就别搁这打哑谜了。我昨晚可是跟花蝴蝶在一张赌桌上坐了半宿,亲耳听到他说前些天看到一群蒙着脸的道士,将城外沈员外家给杀了个干干净净,把沈家的金银财宝全给劫走了。然后转头棍哥就把花蝴蝶给拿下了,傻子都看出来,您老是对那伙妖道感兴趣了。 要说你老开这间客栈也有些年头了,一直没听说跟江湖上的事有牵连。兄弟思来想去,也就一种可能了。您老怕不是飞鱼卫吧!” 邢老八这回终于是有点反应,放下茶杯盯着陈十七一个劲的端敲。只把陈十七看的心里发毛,又不自觉的去摸自己脖子。 好半晌,邢老八突然咧嘴一笑。 “陈十七啊陈十七,你说你这聪明劲但凡有一丁点用在正途上,也不至于混到今天这幅境地。” 言下之意,已是默认了陈十七的猜测。 云来客栈的掌柜邢老八和店小二九棍,就是飞鱼卫藏在文登府的密谍。 “嘿嘿,八爷那您看这消息…” 陈十七弓着腰一脸讨好的笑容,搓着双手挤眉弄眼道。 “九棍。” 邢老八仰头朝门口喊道。 房门打开,肩膀上搭着白毛巾的九棍走了进来,朝邢老八点了点头。 “给十七兄弟拿些银子,大半夜的总不能让人家白跑一趟。” “得嘞,掌柜的。” 九棍点头应道,随即一脚踢在陈十七屁股上。 “走吧,跟我去楼下。” “嘿嘿,谢八爷赏,谢谢棍哥。” 陈十七点头哈腰的走了出去。 “怎么弄?” 待陈十七走出去,九棍突然压低了声音问道。 “这小子奸猾得很,保不齐留了什么后手,暂且让他多活几日吧。钱给他,腿打折,让他知道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邢老八沉吟了片刻后说道。 “得嘞。” 九棍点点头走了出去。 “一会我出去一趟,你看好家。” 邢老八突然又补了一句。 走到门口的九棍点点头,没再多问。 等九棍离开,邢老八吹熄油灯,站起身来走到窗边,透过窗纸看着外面深沉的夜色和天幕中闪烁的点点星辰,口中喃喃自语。 “李老四…你小子怎么也参合进来了?” 顾清费尽了口舌给李奉孝等人解释什么叫做小孔成像,可他们还是没听懂。 只觉得这应该就是传说中的道术。 几个人轮班去托举浴桶,粘撤画纸,玩的不亦乐乎。 直到周围还未搬走的邻居发现恶鬼现世,吓得惨叫连连,几人这才意犹未尽的收手。 安排王朝马汉今晚守卫何淑萱的秀楼,张龙赵虎回房休息,后半夜替换。 顾清和李奉孝则是去了书房。 离开前,顾清扭头望了一眼黑夜中似隐似现的秀楼和废墟旁停放的棺木,目光若有所思。 到了书房关紧房门,李奉孝迫不及待的问道。 “贤弟,如今恶鬼真相已经弄清楚了,淑萱的病你可有了法子?” 瞟了李奉孝一眼,顾清心里琢磨着该如何开口,这时门外却是有声音传来。 “李大人、顾道长,可否一叙。” 第三十四章 刺客 来人声音压得极低,似乎是怕被其他人听到。 顾清走过去打开房门,油灯昏黄的光线照射在了来人的脸上。 文登府总捕肖风池。 “深夜登门,叨扰叨扰。” 肖风池拱手笑道。 “肖总捕若是不来,我才要睡不着觉呢。哈哈哈,快快请进。” 肖风池跨步进门,随即反身将房门关严。 顾清看在眼里,心中大致已经猜出肖风池此次前来的目的了。 三人落座,肖风池率先开口道。 “李大人、顾道长,肖某前来确有要事相商。但话也必须说在前头,今晚所说一切,皆是肖某私自决断,与府尊无关。” “那是自然。” 顾清提起桌上的茶壶,给肖风池倒了一杯冷茶,脚下则是踢了横眉冷目欲要发作的李奉孝一下。 “第一,顾道长这身装束太过扎眼,还是换上常服更合适些。” 董雨亭亲笔下发全城告示,要求所有道人到府衙报备,实则扣押。若顾清还穿着一身道袍满街乱逛,董雨亭颜面何在? “肖总捕所言极是。” 顾清点头应道。 自己本来就不是道士,换身衣服而已,何尝不可。 “第二,两日后,从关押的道人中挑选两人,递至京城,由圣上批红。” “哼!这就开始找人顶缸?” 所谓披红就是御笔亲批死罪当斩。 原本打定主意绝不开口的李奉孝听到这句话,却是实在忍不住了,冷声讽刺道。 “此事如今已传到圣上耳中,府尊压力很大,肖某又能力有限,不得不出此下策为府尊排忧解难。” 肖风池也是颇为光棍,将脏水都揽到了自己身上。 “两日…时间太紧了。毕竟我和大哥人生地不熟,查起来要废些手脚,再宽限些时日吧,七天如何?” 顾清沉吟片刻后说道。 “道长的难处肖某理解,可是肖某也不容易啊,最多三日。” “讨价还价是应有之意,但肖总捕这一刀砍的也有些太狠了,不如你我各退一步,五日如何?” “道长就莫要为难我了,三日真的已是极限。” “我让四天,肖总捕只让一天,这账怎么算来都是我吃亏啊。不然这样,三日也可,但我要去府库一趟。” “这…” 肖风池露出为难的表情。 “白天人多眼杂,可以晚上。” “成交。” “呵呵,那就不留肖总捕了,慢走不送。” “肖某还有第三点没说…” “大哥亲自送送肖总捕吧,天黑路滑的,再不小心摔倒了就不好了。” 顾清站起身来,打着哈欠向门外走去。 “请吧。” 李奉孝也站起身来,冷声说道。 “道长且慢,只要答应第三点,一切都好谈。” 肖风池想要拉住顾清,可李奉孝却是一步跨出拦在二人中间。 “怎么,之前的一架没能打成,现在想试试吗?” 趁这工夫,顾清麻利的跨过门槛,一溜烟跑没影了。 肖风池无奈,只能对李奉孝拱了拱手,告辞离去。 待肖风池离去,顾清从房角处转了出来。 “贤弟怎地不让他说完,还是已经猜到了董雨亭的第三个要求?” 刚刚的谈话,李奉孝听得云里雾里,百思不得其解。 “估摸着是若小弟运气好擒获了那群妖道,功劳要记在府衙的头上。” “董雨亭这厮好不要脸。” 李奉孝气急道。 “大哥淡定,那些读书人心都脏,习惯就好。” “额…贤弟,我也是读过几天诗书的。” “没功名的不算读书人。” 两人站在门外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清冷的月光铺洒在二人身上,好似穿上了一层银色的盔甲。 一抹寒光自黑暗中射出,李奉孝虽在说着闲话,可战场上磨炼而出的警觉却从未放松。 一掌拍在顾清胸口,将他整个人拍飞了出去。 顾清人刚飞走,那寒光便划过顾清原本站立的位置,哚的一声钉在了门板上。 李奉孝目光一扫,那竟是一枚飞刀。 噗通… 顾清那边已经落地,摔得是七荤八素,头晕耳鸣。 不过顾清意识到李奉孝不会无缘无故打自己,肯定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可还没等他缓过神来,就听到院子里的树丛中响起一阵枝叶摇晃声,随后两条黑影自其中飞出,黑影手中都执着寒光闪闪的长刀,一柄刺向李奉孝心口,一柄当头劈向顾清。 “贤弟小心!” 刚刚的一推,李奉孝就已经试出顾清的确如传闻中一样,没有武艺在身。 见状就想冲过来救援,可杀向他那人武艺也同样不弱,刀光刷刷连闪,竟是将李奉孝逼得一时冲将不出。 顾清虽然不懂武艺,可也不会坐以待毙。胡乱在怀里掏抹了一把,也不管抓到的是什么东西,就朝扑来的黑影扔了过去。 黑影眼见一个圆了咕咚的东西朝脸面砸来,手中刀光一闪将至劈成两半。 一团白色粉末立刻爆散开来,黑影措不及防下被迷了眼睛。 “啊…啊…是生石灰…” 呼痛间,鼻端也传来浓烈的刺激性气味。 “他娘的…还掺了辣椒粉…你个卑鄙小人…老子剁了你!” 石灰和辣椒粉入眼,黑影眼睛痛的无法睁开,只能按照记忆中的方位,将刀子胡乱的劈砍过去。 可惜却通通劈空。 “点子闪了,速退。” 负责缠住李奉孝的黑影对同伴喊道。 可他虽然嘴里嚷着速退,掌中刀光却是一招紧过一招,依旧拦截着李奉孝。 不好,刺客不止两人。 李奉孝见状立刻就想明白了黑影的打算。 贤弟虽然已经跑了,可毕竟没有武艺在身,哪里能逃出似这等身手刺客的追杀。 心中焦急,手脚上的攻势也立即迅猛了几分。 可黑影反倒是不急了,手中钢刀回缩身前,完全采取守势。 黑影不再紧逼,李奉孝压力减弱,终于得空自怀中取出竹哨塞入嘴中。 滴…滴…滴… 尖厉的哨声惊碎了夜晚的死寂,整座宅院里的人都被惊醒。 自然也包括守卫秀楼的王朝马汉和呼呼大睡的张龙赵虎。 闻听哨声,王朝马汉立即神情一凝,唰的抽出刀锋,相互背靠警戒。 客房中震天鼾声戛然而止,和衣而卧的张龙赵虎猛然起身,抓起身旁军刀,跃下床榻,撞破门扇,直奔哨音处而去。 可刚刚冲出小院,迎面便是数点寒光射来。 二人挥动刀鞘将袭来的暗器扫落,身前便响起利刃割破虚空之声。 竹哨吹响已有二十余息,可依旧未见张龙赵虎的身影,李奉孝心中暗道这伙刺客果然是有备而来,计划周密啊。 可因此也更担心起顾清的安危来。 贤弟…撑住! 心中暗道一声,李奉孝忽的一拳逼退黑影后,转身退走。 黑影也是一愣,心想这算什么,知难而退? 还是… 糟了,这厮是要绕过房子。 想到此处,黑影不敢怠慢,连忙追了上去。 可追出院门后,却见李奉孝朝左侧边廊跑去。 想要绕过房子去救人,不是应该走右边廊道吗? 难道这家伙因为对这处宅院不熟,跑岔了道? 那自己是继续缠着他,还是回去帮忙尽快宰了那个坏事的小道士? 心中快速衡量一下,黑影还是决定杀人要紧。 清冷的月光让顾清不至于在黑暗中摸瞎,可同时也让他在追杀者的眼中无所遁形。 之前扔出去的东西现在想来,应该是密封的葫芦,没想到里面竟然装着生石灰和辣椒粉。 那剩下的铜钱、桃木剑和符纸等物是不是也有妙用? 可惜顾清刚刚迷瞎了一个刺客,还跑出没几步,就又有两个蒙面穿道袍的家伙杀将出来,根本没有时间让他好好研究一番。 没办法,打是肯定打不过的,搞不好小命直接交代了。 那就跑吧,跑的一时算一时。 没准一会李奉孝就驾着七彩祥云从天而降呢。 而且顾清也不是乱跑。 “点子要去绣楼,拦住他。” 一名蒙面道士看出了顾清的打算,出声提醒同伴。 “哪有那般容易。” 同伴得到提醒,自怀中掏了一把暗器便朝着顾清后背甩出。 顾清跑得有些气喘,根本听不到身后微弱的破空声,还在闷头朝秀楼的小院跑。 那边有王朝马汉在,只要到了那里,自己就算安全了。 顾清这边算盘打得挺好,可几点寒星眼看就要扎中他的后背。 “啧啧啧,起内讧了吗?” 便在千钧一发之际,一旁的树影中却是站出一人,抬脚踹在顾清腰胯上。顾清惨叫一声,整个人被踹的斜飞了出去,可也恰好躲过了袭来的暗器。 噗通一声,顾清撞到墙上,而后又反弹到地面。 整个人算是彻底摔懵逼了。 残余的一丝清醒和理智意识到这是又有人救了自己一命。 可那人说话声音听着陌生,自己似乎并不认识。 不过救人的方式跟李奉孝倒是挺像的。 只不过一个是用手拍,一个是用脚踹。 挣扎的想要爬起身来,却发现全身酸痛无力。 从刚刚遇刺到现在,几个刺客还一点没挨着顾清的边,可却是被两位救命恩人搞得几乎半死。 耳中听到有打斗呼喝声,抬起头来望去。月光下,就看到一个蒙面人独斗两个蒙面道士。    。 第三十五章 生死未知 两个道士手中有刀,救命恩人仅凭双拳与其缠斗,明显落于下风。 顾清心中焦急,可也知道自己帮不上忙,于是尝试着一点一点朝秀楼所在的小院挪动。 “啧啧啧,身手很不错嘛,没趁手家伙什还真打不过你俩。算啦算啦,不跟你们玩了,爷爷去也!” 口中吆喝了一声,蒙面人朝后一跃退出战圈,转身就跑。 两个道士自然不肯放过,持刀急追。 可谁知没跑出两步,那蒙面人突然伸手朝后一扬,漫天粉尘瞬间弥漫,将方圆一丈之内尽数笼罩。 “小心,又是生石灰…咳咳…” 一名道人眼中不小心沾染了些石灰粉,顿觉眼珠子火烧一般的灼痛,连忙闭紧双目,挥动袍袖驱散身周石灰,同时不忘提醒同伴。 另一道人速度稍慢,加之同伴提醒的及时,未曾进入生石灰笼罩的范围,可眼前尽是白茫茫的一片,什么都看不清楚。 待漫天粉尘落下,道人冲了过去,却是连蒙面人和顾清都不见了踪影。 二人正犹豫该不该追上去,就听到身后脚步声响起。 之前负责缠住李奉孝的道人目光一扫未见顾清踪影,连忙问道。 “点子呢?” “被另一个没脸点子救走了。” “妈的,你们两个是吃屎的吗。” 这边话音刚落,就听到隔壁院子里传来两道惨叫声。 “不好,是麻子和臭子的声音。” 三人连忙返身前去救援,可未等跑出多远,就见一道身影好似战神一般杀将过来,掌中一杆烂银枪舞的是杀气腾腾,风雨不透。 一扫一圈之间,便将三个道人尽数笼罩。 李奉孝长枪在手,形势顿与之前大不相同。 以一敌三仍是游刃有余,且有闲暇环顾四周。 目光所过之处未见顾清踪影,心中暗道一声不好,连忙对后面跟上来的张龙赵虎喝道。 “去寻顾清,生要见人!” 张龙赵虎应和一声分头找去。 三名道士这边最初还以为李奉孝狂妄托大,可彼此打过几招之后,才察觉若再厮杀下去,己方凶多吉少。 三人百忙之中相互递了一个眼色,而后突然一起出刀,分袭李奉孝上中下三路,且一道人还自怀中取出一支飞刀握在左手当做短刀来用,暗搓搓的扎下李奉孝下阴。 饶是李奉孝枪法精深,却也不能同时化解四路攻击,只能将银枪舞出枪花磕飞两路,同时身形后退。 趁着李奉孝后退之际,三人立时收刀、转身、跑路。 动作如行云流水、闪电奔雷。 李奉孝自然不肯善罢甘休,若顾清活着回来还好,万一… 总要为之报仇啊! 刚要起步去追,三个道人同时头也不回的朝后一扬手,十多柄闪着寒光的飞刀迎面射来。 李奉孝连躲带打,终是被耽搁了时间,三个蒙面道人已是越过围墙逃之夭夭。 “什么人!” 还想再追,可秀楼方向却传来王朝的暴喝声。 “唉!” 李奉孝无奈,长叹一声只能作罢,倒提银枪飞奔向秀楼。 来到秀楼小院,却见围墙上插着的火把已经熄灭,王朝和马汉持刀弓腰守在秀楼门口。 “可有贼人?” 李奉孝急声问道。 “刚刚有暗器打灭了火把,却是没见踪迹。” 王朝回应道。 “围魏救赵!” 李奉孝一听就知道中计了,顿时心中懊恼。可转念一想,即便是再来一次,自己也绝不可能不顾甥女的安慰,去追杀三个刺客。 现在只求顾清贤弟无事,不然我李奉孝良心何安。 急促脚步声由远至近,李奉孝一听就只是张龙赵虎二人。 连忙转身去看,果然见二人一副垂头丧气的表情。 “标下…无能,未能找到顾道长。” 看着二人脸上一条条的汗液顺颊流下,口中鼻腔呼哧呼哧的喘着粗气,心知二人没有应付敷衍。责怪训斥的话也就没能说出口。 “你二人守住小姐秀楼,任何人不得靠近。” 李奉孝拍了拍张龙赵虎的肩膀道。 “王朝马汉,你二人自后院小巷起,沿途寻找顾清踪迹,但有发现可自行决断。” “遵命!” 无甚消耗的王朝马汉去寻找顾清,李奉孝则是回到前院,将刚刚拦截张龙赵虎,却被取了银枪赶来的自己所诛杀的两个道人尸体旁,掀开二人脸上的黑布。 一个麻子脸,一个满口烂牙,都是三四十岁左右的年纪。 确认自己并未见过二人后,李奉孝拄着银枪思考起下一步的对策。 虽然现在李奉孝只是军中镇抚,可曾经也是一名战场上指挥若定的小将,若不是发生了那件事… 李奉孝并不缺少谋略和决断,思考片刻后心中已经拿定了主意。 去到屋中取来装着盔甲的包裹,用枪杆挑着抗在肩上。一只手扯住两个尸体的头发,一路拖拽着回到秀楼外。 此时围墙上的火把已经重新点燃,张龙赵虎犹如门神一般,站在楼门左右,满脸的杀气腾腾。 李奉孝将两具尸体扔在院中,而后枪杆一挑一送,装着盔甲的包裹就已落在赵虎怀中。 “着甲!” 坚硬的青石板被长枪枪尾怼的寸寸碎裂,李奉孝的声音则是杀气腾腾。 赵虎解开包裹,为李奉孝穿戴盔甲。 穿戴妥当后,李奉孝叮嘱二人不可擅离,随后去马厩里牵出爱马紫云骢。 “老兄弟,今晚随我同去为贤弟讨个公道。” 马蹄声如同奔雷响彻死寂长街,浩大的声势很快引来一队巡城兵卒。 “何人胆敢深夜纵马长街,不知府衙已下令宵禁。” 领头的小旗官心知敢违抗宵禁令的定非常人,可职责所在,仍旧是装着胆子喝问道。 话音刚落,就见一物飞来。 小旗官先是一惊,下意识的以为是什么暗器。 可下一刻就借着月光看清楚那分明是一枚牙牌。 伸手接住,定睛一瞧,上书丁海关右卫。 翻过来再瞧背面,乃是镇抚二字。 “本官镇海关右卫镇抚李奉孝,有要事与府尊大人相商。” 端坐马上,手提银枪的李奉孝沉声说道。 “见过李镇抚。” 确认身份,小旗官恭敬的走上前来,双手奉还牙牌。 “府尊所居何处?” 李奉孝接过牙牌揣入怀中后问道。 “沿街东行二里,就在府衙东侧。正门悬挂进士及第匾额的便是。” 小旗官连忙抬手之路说道。 李奉孝点头,双脚一磕马腹,座下紫云骢便乖巧的踏步前行,而后速度渐快。 不消片刻,李奉孝在一处宅院正门前勒住了马缰。 仰头看去,正门上方悬挂的匾额上,进士及第四字在月光下熠熠生辉。 私闯知府宅邸,莫说李奉孝只是一个从五品的镇抚,就算是镇海右卫的指挥使亲自,那也是不敢的。 李奉孝不傻,所以他只是守在门前,静等一个人的出现。 两炷香后,宅子里有脚步声响起,在寂静夜晚听得犹为清晰。 不多时,侧门打开一道缝隙,刚刚向知府董雨亭汇报完的肖风池挤了出来。 为等肖风池走下台阶,就看到月光下跨马提枪,横眉冷目,杀气腾腾的李奉孝。 肖风池心中一惊,下意识的就握住了腰间铁尺。 “李大人这是何意?” “顾清被人掳走了。” 李奉孝冷声说道。 “啊?” 肖风池又是一惊,半个时辰前才刚刚谈妥分开,这么一会的工夫就被人掳走了。 “是谁干的?” 肖风池连忙问道,可随即表情一僵。 “李大人不会以为是肖某做的吧!” “如今这文登城内,知晓顾清身份的只有寥寥数人。肖总捕,你说我该不该怀疑你。” 听李奉孝这么一说,肖风池也哑口无言。 说得好有道理,我竟无法反驳。 可我啥也没干啊! 不过肖风池不愧是总捕头,脑筋转的也算快,稍加思索,一个名字就从脑海里冒了出来。 “陈十七!你个狗艹的东西,看老子今天不弄死你。” “陈十七?可是今日站在你身边的那个泼皮?” “李大人明鉴,肖某适才刚与顾道长定下君子协定,怎么又派人掳走他。所以我猜,一定就是陈十七那个狗东西,将顾道长的身份泄漏的出去。敢问李大人,可知晓掳走顾道长贼人的身份?” “不知,只看清都穿着道袍。有两个贼人被我当场诛杀,一个满脸麻子,一个满口烂牙,不到四十的年岁。” “道袍!妖道!陈十七竟是跟那群妖道有牵扯,我这就去拿了那个狗东西。” 李奉孝本就不信肖风池敢打顾清的主意,不过自己在这里人生地不熟的,想要追查无疑是异想天开。 于是便想到了先来将肖风池一军,而后再通过他来寻找顾清的下落。 如今看来自己这一招果然有效。 “同去!” 当下扯动缰绳,调转马头,跟在了肖风池身后。 此时长街无人,肖风池又担心陈十七跑路,于是腿上功夫尽数施展,一时竟是几与紫云骢速度相仿。 一炷香后,二人一马扎进一条残破窄巷,进到巷子末端在一户人家门前停下。 肖风池深吸一口气,压下肺腑间躁动,抬腿一脚将本就有些飘摇的门板踹飞。 抽出铁尺率先冲了进去。 “陈十七你个狗东西,给老子…” 未等肖风池吼完,鼻端嗅到的血腥味,让他生生将下面的话给咽了回去。    。 第三十六章 旧相识 杀人灭口! 闻到了血腥味的肖风池脑海中里冒出了这个念头。 随即就有淅淅索索的声响从屋子里传了出来。 凶手还未离开。 肖风池一步跨到房门边上,铁尺举在胸前,厉声吼道。 “里面的人听着,你已经被包围了,放下武器投降是你唯一的出路。” 肖风池这边话音刚落,从马背上跃下来的李奉孝却是已经提着长枪走到门前,抬脚将房门踹的七零八落。 随后长枪舞动,整个人冲进了屋去。 屋子里面顿时噼里啪啦的一通乱响,听起来像是锅碗瓢盆碎裂的声音。 陈十七所住房屋狭小&nbp;逼仄,李奉孝的银枪长七尺二寸,挥舞起来当真是挡者皆碎。 在碎裂声中,响起一声哀嚎。 “好汉饶命啊!” 守在门外,正因李奉孝鲁莽举动而气结的肖风池听到这个声音就是一怔。 陈十七! 这家伙竟然没死? 那血腥味又是怎么回事? 李奉孝跟陈十七不熟,自然无法通过声音分辨出是敌是友,继续挥舞长枪进行破坏。 肖风池则是去到窗边,挥动铁尺劈碎窗格,借着月光朝屋子里面看去。 只见陈十七整个人蜷缩在床角,抱着头死命的呼喊求饶。 除他之外,屋子里再无旁人。 “李大人停手,屋里并无贼人。” 肖风池连忙出声喊道。 不用肖风池提醒,李奉孝也已经察觉到了不对。 虽然陈十七一直在鬼哭狼嚎的,可对于常年在战场上厮杀的李奉孝来说,这点噪音屁都不算。 屋子里面除了自己和那个鬼叫的家伙以外,的确再无第三人的气息。 于是停止舞动长枪,循着声音摸黑走进里屋。 月光从窗棂破碎的窗口照射进来,将屋子里的景象映照的一目了然。 白天在肖风池身边见过的那个泼皮蜷缩在床角,双手将一个布包搂在胸前,一脸惊恐的看着自己。 泼皮右腿的裤管被挽起至大腿根,小腿上则是缠着厚厚的纱布,纱布上还能看到斑斑血迹。 刚进院时闻到的血腥味,原来出自这里。 肖风池这时也走了进来,看到陈十七的伤腿心中释然,知道是虚惊一场。 可随即又生出其他疑问。 “你这是怎么搞的?” “啊…原来是肖头您啊,可吓死我了。” 看清楚来人之一是肖风池,陈十七的表情立即由悲转喜,拍着胸口道。 “问你话呢,怎么搞的?” 肖风池用铁尺触了触陈十七的伤腿喝问道。 “不小心摔得,没什么大事。嘿嘿,肖头您这么晚了来找小的,是有啥事吗?” “摔得?那我可得好好看看。” 肖风池自然不信,伸手就去解陈十七腿上的纱布。 “肖头没啥好看的,真是摔得…哎呦哎呦…” 陈十七想要挣扎,可却是牵动了腿伤,顿时疼的龇牙咧嘴。 唰! 一道银光突的闪至眼前,锋刃上散发出的冰寒气息,激的陈十七身子一抖,差点尿了出来。 “顾清在哪?” 李奉孝将枪尖抵在陈十七咽喉上,冷声喝问道。 “什…什么顾青顾白的,小的不认识啊,这位将军怕是问错了人吧。” 陈十七哆哆嗦嗦的回道。 “我辈于战场厮杀时,信奉一个道理。” 李奉孝突然说出一句没头没脑的话来。 “宁杀错,莫放过!” 话音一落,使动枪身的手臂便猛然胀大一圈,作势欲刺。 “大人且慢。” 肖风池连忙挥动铁尺磕飞长枪,可枪尖还是在陈十七的脑门上划出了一条口子。 鲜血顺着伤口流淌下来,糊住了陈十七的左眼。 一股尿骚&nbp;味弥漫开来,这次是真的吓尿了。 “李大人,且容肖某问他几句,再杀不迟。” 陈十七原本以为肖风池是要救自己,没成想原来只是让自己多活一会,最后该死还是要死。 心里立刻就慌的一逼。 “是你将顾道长的身份透露出去的?” 肖风池问道。 “肖…肖头,是不是我实话实说就能绕我一命。” “那是自然。” “你发誓,还有那个…那个也发誓…” “凭多废话,杀了干净。” 李奉孝不耐烦的舞动长枪,作势要刺。 “我说我说我说,是我把顾道长和李将军到来的消息卖给了云来客栈的邢掌柜。可我以为邢掌柜只会暗中跟着顾道长或者找顾道长合作,真没想到他会绑人啊。” “邢老八?他就是一开客栈的,要这等消息何用?” “我…我…肖头,你就饶了我吧,我不敢说啊…啊…疼疼疼…我说…我说,你你你…撒手。” 肖风池冷笑着放开了陈十七的伤腿。 身为总捕头,又岂会是心慈手软之辈。 “我昨晚在四喜赌坊赌钱时遇到花蝴蝶,听他说前些时日亲眼看到一群妖道洗劫了城外沈员外的庄子。随后花蝴蝶就在赌坊后面的巷子里被九棍那小子给弄走了。 这不是今天跟着你没捞到赏钱嘛,过后我就琢磨九棍弄走花蝴蝶肯定是为了沈员外庄子被劫的事,能对这事感兴趣的,除了肖头您,估摸着也就是…就是飞鱼卫了。” “飞鱼卫?你说邢老八是飞鱼卫?有何依据。” 肖风池听到飞鱼卫这个名字,心里就是一紧,手上的力道不由得加重了几分,痛的陈十七又是一番哭爹喊娘。 “这…这不是明摆着的事吗。都说那群妖道人数众多、武艺高强,还会搬山卸岭的法术。文登府周边凡是上了名号的大盗好汉们,都不敢招惹打听,生不起半点黑吃黑的念头。邢掌柜敢打那群妖道的主意,又不是府衙的人,我猜…就只能是飞鱼卫了。” “你猜?你他娘的还真敢猜啊。” 肖风池一听顿时有些哭笑不得。 “可是我猜对了啊,那邢掌柜虽然没亲口承认,但也没否认啊。还给了我二十贯的赏钱。” 陈十七打开一直抱在怀里的布包裹,里面果然是一串串的铜钱。 “那你这腿又是怎么回事?” “给完赏钱,九棍那王八羔子就把我腿给踹折了,妈的骨头茬子都给踹出来了。还告诉我,不该说的别乱说。肖头今个也就是你,但凡换个人来问,我陈十七铁定打死也不能说啊。” 搞清楚了原委,肖风池扭头看向李奉孝。 “走!” 李奉孝也没工夫在这跟一个泼皮无赖耗着,毫不犹豫的转身就走。 “你个要钱不要命的狗东西,飞鱼卫的人也敢招惹。念在相识多年的份上,听我一句,赶紧滚,有多远滚多远。” 训斥过陈十七,肖风池走出屋子,看到李奉孝已经端坐马上,正等着自己。 深吸一口气,肖风池拱手说道。 “陈十七虽是个无赖子,但却有一个神眼的诨号,观人极准。想来那邢老八飞鱼卫的身份是不离十了。即是如此,肖某一介小小捕头就不便插手此事了,还望李大人体谅。” “位置。” 李奉孝来找肖风池本就是要借他的手段打探顾清行踪,如今目的已经达成,有他无他已是无关痛痒。 “李大人且随我来。” 文登府颇大,此时又是深夜,李奉孝人生地不熟的,仅凭几句指点恐是也找不到云来客栈。 肖风池心想仅是带个路而已,到了附近指明位置自己便撤走。 于是脚力全开在前面带路。 二人一马穿街过巷,一炷香后肖风池在一条巷口停住身形。 “里面那扇黑漆门就是云来客栈了,门上挂着招牌,李大人一看便知。肖某这便告辞了。” 说完,也不等李奉孝是否答应,转头就跑。 邢老八竟然是飞鱼卫,还对那群妖道起了兴趣,这事要赶紧告知府尊。 巷子狭窄,纵马固然可入,若遭到伏击,却是行动不便。 李奉孝跃下马背,拍了拍紫云骢让其留在巷口。 又从马鞍上取下一柄短刀插在腰间,这才大踏步迈入窄巷。 “别踹门,门没锁,自个走进来就好。” 李奉孝走到挂着云来客栈招牌的黑漆大门前,刚要抬脚踹门,就听到院子里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 只是这语气听着有些耳熟呢? 李奉孝心中疑惑,心中提起了警惕,探出枪尖顶住门扇用力一推,厚实的门扇便缓缓打开。 凝目看出,一人背对着自己站在院子正中。 清冷月光洒在这人身上,竟是散发出一丝萧瑟之意。 “离着老远就听到紫云骢三重一轻的马蹄声,五年前腿上的刀伤还没好吗?话说它都多大岁数了,也是时候退休了吧。” 邢掌柜仰头望向漫天星辰,似怀念似惆怅的说道。 听到这句话,李奉孝身子突然变得紧绷,两点寒芒自眸子里面迸射而出,枪尖缓缓提起,指向邢老八的后背。 “邢戾!竟然是你!” “呵呵呵,小弟见过四哥。” 邢掌柜转过身来,看着阴影中李奉孝模糊的面孔,拱手行礼。 这边李奉孝胸膛激励起伏数下后,却是垂下了长枪。 “这声四哥我可是当不起,我只问你,顾清可在你这里。” “额…本来是在,可如今却是不在了。” 邢掌柜直起身来,摊了摊手,颇为无奈的说道。 而李奉孝此时也看到邢掌柜胸前衣衫破烂不堪,还冒着道道青烟。 。 第三十七章 打眼 来到这个时空不过半日的工夫,顾清已经是第二次被人提着走…应该是跑才对。 蒙面人抓着顾清腰间的衣衫,像是拎着半扇猪肉似的,步履如风,急着回家烧水炖肉。 顾清虽然不用动弹,可这种感觉并不好。 蒙面人步距极大,一步一跃间往往就是两三米的距离。 呼的飞了起来,又砰的落地。 顾清只觉得自己的五脏六腑都快要被颠出来了。 可即便身体难受的要命,头脑却还是保持着十二分的清醒。 每临大事有静气,慌乱和恐惧解决不了任何问题,反倒会让情况变得更糟。 来到这个时空后,顾清直接或间接接触到的势力有三股。 分别是代表了何府的李奉孝及四名亲兵,代表官府的肖风池和一众衙役,还有刚刚欲干掉他的所谓妖道。 其中官府是苦主,因为库银被盗嘛。 妖道是杀人越货的凶手。 这两伙势力都跟顾清推测的考验任务府库被盗案有直接的关系。 进入时空前在黑暗中看到了昨晚何府发生火灾时的场景,这是否意味着何府也与府库被盗案有关? 何府家主何汝道受此案牵连,被夺职下狱,说白了就是顶缸背黑锅。 传闻盗窃府库的妖道会法术。 何府主母睡个觉就被活活烧死了。 何府小姐被鬼怪勾魂夺魄吓傻了。 难道那群妖道不仅图财,还要劫个色? 何府与府库被盗案只有这么一点关联吗。 而此时提着自己跑路的蒙面人,明显不属于这三方势力,可又是哪路牛鬼蛇神。 所有的势力应该都是因府库被盗案而牵涉其中,那么是否可以根据这条线索,推测出蒙面人的身份。 除了官府和妖道,还有谁会被这起案子感兴趣。 想要黑吃黑的绿林好汉? 亦或者是…另一股官方势力。 根据之前架空民国的案子,顾清推测大厦顶楼神秘人所谓的考验,极有可能就是收集藏宝图残片。 而据王啸龙所说,藏宝图可能关系到了传国玉玺的下落。 刚来到这个时空时看到的那张告示写的清楚,这群妖道不止盗窃了府库,还劫掠了许多豪绅大户。也许劫掠来的财宝里面,就有藏宝图残片呢。 这个蒙面人是孤身前来,这幅做派明显与绿林豪强不符。 反倒是与顾清印象中的一个神秘部门比较吻合。 集侦查、逮捕、审问、刺探、策反等职能于一身的特务机构——锦衣卫。 只不过民国的蓝衣社被改成了青衣社,这里的锦衣卫还能叫锦衣卫吗? 素衣卫、破衣卫、麻衣卫… 传闻中锦衣卫心狠手辣,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若这蒙面人真是锦衣卫的话,自己只怕也落不得好啊。 得想想办法,决不能当案板上的鱼肉。 可自己不会武功,不可能是蒙面人的对手啊,看来只能智取。 提到智取,顾清自然就想到了那个装满了生石灰和辣椒粉的葫芦。 于是伸手入怀,将那柄桃木小剑握在手中。 手指沿着剑身摸索,想要找到机簧开关之类的部件。 桃木剑只有小臂长短,周身打磨的光洁平滑,摸过一遍后,不出意料的一无所获。 似乎这就是一把很普通的桃木剑。 可顾清却是不信这个邪。 一个不懂武艺的道士,能在治安状况差到极致的古代活到现在,还混出诺大的名堂。怎么可能只有石灰葫芦这一个防身武器。 顾清不甘心的继续暗中摸索桃木剑,可紧接着就感觉自己似乎在腾云驾雾。 原来蒙面人跃上了一堵高墙,左右查看确定身后没有跟着尾巴后,调下高墙,落在一个小院里。 砰! 顾清又一次被扔了出去,摔在院里的泥地上后,翻滚了几圈才停了下来,像条死狗似的趴着捯气。 蒙面人自然就是邢掌柜。 他走到顾清身边,伸脚给他翻了个面,然后踏住顾清的胸口,脚掌使劲的拧碾。 “内讧了?分赃不均还是过河拆桥?” “嗬…嗬…” 这家伙把我当成妖道同伙了? 仰面朝天的顾清翻着白眼,喉咙里发出断断续续的呻吟和喘息声,心里却是琢磨起来。 “看样子是问不出什么了,不如直接宰了剁成肉馅,骨头用来熬汤。” 邢掌柜笑嘻嘻的恐吓道。 “嗬…嗬…” “你这样让我很为难啊,我知道你不想死,更不想当包子馅。可你总要证明自己的价值吧,给我一点,哪怕只是一丁点有用的消息,我便放你离去可好。” “传…玺…” 顾清从嗓子眼里挤出两个含糊的音阶。 “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可邢掌柜却是听得清楚,脸色立刻大变,弯下腰一把薅住顾清的衣领子,恶狠狠的喝道。 “我说…布鲁布鲁…” “大点声。” 邢掌柜恨不得给顾清两个大嘴巴子,可看他一副要咽气了的样子,又担心真给打死了,一时也有些后悔。 早知道刚刚就温柔一点了。 邢掌柜当然知道自己抓来这人不是妖道一伙,而是那个所谓的侠道顾清。 刚刚之所以那般说,就是想要吓唬吓唬他。 能问点什么来最好,问不出的话,就当给他个下马威,然后老老实实的为自己办事。 可谁知这个叫做顾清的家伙果然有些本事,竟然都已经查到了传国玉玺的消息。 看来宝图果真落在了那群妖道手中。 想及此处,邢掌柜心里又有惊喜,又有懊悔。 寻思着要不要搞根老参来,给这个家伙吊口气。 “玺…图…在…在” “你说啥,说清楚些。” 听到了几个关键字眼,但都不连贯,邢掌柜顾不得许多,跪在地上侧头将耳朵贴近顾清嘴边,想要听得真切些。 一直假装半死的顾清等的就是这个机会,虽然还没有搞清楚桃木小剑到底有何机关,可机会难得,稍纵即逝。 也就管不了那么多了,什么鸡关鸭关的,老子一力降十会。 右手悄悄将桃木剑从怀里取了出来,然后铆足了力气,将尚算锐利的剑尖刺向邢掌柜的脖颈。 兔子急了还咬人呢,把顾清逼急了,他也一样会杀人。 虽然邢掌柜警惕性有所放松,可一来顾清此时并非完全状态,十分状态只剩下三分,无论力道还是速度都差了些意思。 二来邢掌柜毕竟武艺高强,反应速度也是极快。 听闻耳旁风声有异,下意识的就抬起手臂护住太阳穴、脖子这两处致命部位。 顾清一看脖子是扎不到了,那就退而求其次,我扎你心口。 桃木剑半途一个变向,准头差了一点,只是扎中了邢掌柜的前胸。 以臂挡脸的邢掌柜只觉得胸口先是一阵剧痛,而后就听砰的一声炸响,眼前有火光迸射,随即热浪翻腾,整个人都被炸的倒飞了出去。 “卧槽!这他妈的是火枪啊!” 顾清抬起被熏得黝黑的脸,看着手中仅剩下的木柄,心中惊呼道。 不过他也知道自己没有多余的时间查看战果。 这个时期的火药威力也就是比二踢脚强点,声光效果看着吓人,杀伤力实在有限。 也顾不得浑身剧痛,挣扎着爬起来,冲到院门处拔掉门栓,一头冲进夜幕之中。 邢掌柜当然没死,不过连崩带吓的,也着实不是一时半会能缓过来的。 直到九棍跑过来,又是掐人中,又是拍后背的,折腾了好一会才听到邢掌柜长长的吐出一口气来。 “吓死老子了!” 缓过劲来的邢掌柜心有余悸道。 “怎么搞的?我好像听到了神机炮的声音。” 九棍看着邢掌柜胸前破烂碳化的衣衫,还有袅袅升起的刺鼻青烟问道。 “要是神机炮老子就去见阎王了,不过这次的确是打了眼,那个姓顾的太鬼道了,竟是吃了这么大个亏。先别管我,你去看看能不能追上。” “你没事?” “死不了,快去快去。” 九棍离开好一会,邢掌柜这才晃悠着站起身来。 桃木剑剑身里装填了火药,剑身看似与剑柄是一个整体,其实只是有一个木制的小机关卡住了。将剑尖抵在敌人身上,用力刺下,小机关破碎,剑身缩进剑柄,撞击剑柄里面藏着的火石,引燃火药。 因为这时火药杂志太多,威力不显,外加剑身里空间有限,装填的火药也不多。 所以邢掌柜其实只是被吓到了,倒是没受太重的伤。 站稳了身体,调匀了气息,正准备回屋脱了衣衫查看胸口的伤势,就听到有马蹄声自远处传来,在巷子口停住。 邢掌柜耳廓抖了几下,听清楚了马蹄声中细微的差别。 腿上有陈年旧伤却还能跑的如此之快,蹄声如此清脆,整个文登府里,除了李奉孝的那条紫云骢,再没第二匹马能做到。 “这老马怕是有十七了吧,怎地四哥还不放它离去。” 邢掌柜自言自语的嘀咕了一句,就听到有脚步声从巷口一直响到院门外。 不用猜,肯定是李老四大驾光临了。 邢掌柜有些激动,可又有些胆怯,总之心情相当的复杂且矛盾。 想了一想后,挺直了胸膛,双手负于身后,转过身去背对院门而站。 估摸着李奉孝那莽货差不多该走到院门口了,以他的脾性,肯定是一脚踹开大门,然后不由分说冲进来砍杀一番。 于是连忙喊道。 “别踹门,门没锁,自个走进来就好。” 。 第三十八章 说书人 呼哧…呼哧… 玩了命的逃出窄巷,顾清不敢走主街,只能是又挑了一条黑了咕咚的巷子冲进去。 总要多绕几条巷子,才算安全吧。 一边跑,顾清一边在心里想到。 可随即就感觉脚下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身体腾空朝前飞出一丈多远后,扑通一声平拍在地上。 “麻蛋!” 心里暗骂了一声,意识开始渐渐模糊。 “抓到了!抓到了!” 似是有孩童在拍手叫好欢呼。 杂乱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听起来就是自己来时的方向。 “闭嘴,后面有尾巴。赶紧把人抬走。” 这些就是顾清听到的最后的声音。 顾清是被疼醒的。 迷迷糊糊睁开双眼,秋日艳阳火辣辣的目光穿过破烂的窗棂,投射在顾清身上,晃得他眼前全是白茫茫的一片。 过了好一会工夫,眼睛逐渐适应了光线,这才努力的仰起头,观察此时所处的环境。 这是一间废弃的民舍,屋顶露着几个大窟窿,窗棂朽烂的就剩下一小截还顽强的矗立着。 泥土本色的四壁挂满了蜘蛛网,地上满是破烂的草梗和鸟粪。 房间地面正中央放着一张三条腿的床榻,瘸腿的一角用几块碎砖垫了起来。 伤痕累累的顾清就呈大字形仰趟在床榻上,四肢被麻绳牵扯着绑在四角,脖子也被麻绳紧紧捆住,仅能稍微抬起一点头来,查看四周的情况。 嘴巴里也被塞进了什么东西,塞得很是紧实,顾清用舌头顶了半晌也没能给顶出去,反倒是尝到了奇异的咸酸味,恶心的他差点没吐出来。 看起来此时应该是接近中午了,好在昨晚只吃了一张白饼几块酱肉,经过一夜的折腾早就消化干净了。不然顾清很是怀疑自己会因呕吐物堵塞呼吸道而死。 昨晚昏迷之前,好像听到了小孩子的声音,还有后来又有人说话,不过声音听起来也很年轻,估摸不到二十的样子。 这又是谁呢? 自己是昨天下午来到的这个时空,接触的人一共没有几个,可怎么就成了人人惦记的唐僧肉了呢。 如果没猜错,昨晚绑走自己的蒙面人是锦衣卫,那后来冒出来的这伙人又是什么来头? 实在是猜不出来了啊。 现在又被捆的这么严实,一点逃跑的机会都没有。 不过那伙人把自己抓来后没有立即弄死,而是绑了起来,就说明还有谈判的余地。 其实自己现在只要不是落在那群妖道手中,生命安全就还是有保障的。 想到这里,顾清也就放下心来。 只要有的谈就好办了,不管是合作还是收编,自己总是能想到办法逃之夭夭的。 醒来有一会了,可还是没人过来招呼顾清,闲来无事,就想到了昨晚那柄剑形态的火枪。 葫芦里装石灰,木剑里塞火药,剩下的几张符纸和铜钱会不会也有妙用? 找机会要好好研究一下,可都是保命的好东西啊。 这时,屋外有脚步声响起。 顾清侧耳细听,脚步落地轻柔,就像猫一样。步履不疾不徐,很有气定神闲的风范。 只有一个人,身高不高,体重不重,应该是一名文弱书生或女子。 吱呀声中,既不能挡风也不能防雨,仅能充当门面的房门被推开。 脚步声渐行渐近,最终在顾清左边停了下来。 顾清转过头看去,却见一个蓬头垢面,身穿破烂肮脏百衲衣的乞丐,正冷冷的盯着自己。 “呜…呜呜…呜呜呜…” 顾清礼貌的朝乞丐打招呼。 “我可以拔出你嘴里塞着的袜子,但你必须保证不会叫喊。不然我不介意把你的舌头也给拔下来。” 呕! 听到袜子两个字,顾清的胸腹就开始剧烈的起伏翻涌,两只眼睛渐渐翻白,黑眼仁越来越小,几近消失。 “哼!少来这套,昨晚我可是亲眼看过你的表演,云来客栈的邢掌柜都差点被你给阴死。” 顾清不是一条道走到黑的犟种,见这招不管用,立即不再演戏。 对着乞丐频频点头,答应了他的要求。 “贱种!” 乞丐骂了一句,伸手拔出塞在顾清嘴里的物什。 我不看…我不看…肯定不是袜子…他一定是在骗我… 顾清心里碎碎念,可好奇心还是驱使着他看了过去。 一团灰了吧唧的破布,看样子应该是从衣袖上撕下来的,虽然脏是脏了点,但总比袜子强太多了。 顾清心中释然,再看乞丐也觉得顺眼许多。 “这位小哥跟在下可是有什么误会?咱俩素不相识的,怎么就要搞成这个样子?” 嘴被塞了太久,舌头和腮帮子都有些麻木,可顾清还是大舌唧唧的问道。 看这乞丐虽然蓬头垢面,脸上也被黑灰涂抹的花里胡哨。但还是能看出来年纪不大,绝对不超过二十。于是套近乎叫了一声小哥。 “我只问你,屠杀劫掠城外那些乡绅时,你可参与?” “府衙银库可是你等盗取?” “城内何汝道府中的那把大火,可是你等所为?” “你最好是说实话,否则休怪我心狠手辣。” 乞丐从裤腿里掏出一柄匕首,横在顾清咽喉上,声色俱厉的问道。 “额…虽然你已经尽量表现的很凶恶了,但是通过语调和眼神的变化,还是能够看得出来。你并不在意前两个问题。何家的大火才是你真正关心的事情,所以…你是何府的人。 何汝道下狱,主母被烧死,小姐疯掉。这是何府目前发生的三件惨事。据我观察,除了老管家梁伯因此病倒以外,其他何府人等并未受太大影响。所以…你是何汝道的私生子?还是何家小姐同母异父的亲哥哥?” “你找死!” 乞丐明显被最后的两个猜测给激怒了,身子压低将手肘顶在顾清胸口,另一只手抓住他的头发,抵在喉间的匕首下压了几分,划破了表皮,显出一道血痕。 “麻烦下次吓唬人的时候,手不要抖得那么厉害,呼吸也尽量放平缓,最重要的其实还是眼神。真正杀人不眨眼的家伙,眼神里的杀意是由内而外的,你挤眉弄眼的显得有些搞笑。还有最重要的一点,你压到我了!” 顾清用眼神示意自己的胸口位置。 啪! 猝不及防的一记耳光,打的顾清脑瓜子了嗡嗡作响。 哎呀,你这家伙长得这么丑,压在我身上占了我便宜,我还没说什么呢,你竟然还不乐意了。 可这话也就是在心里想想,绝对不能宣诸于口。 不然很可能真逼得这个丑女乞丐痛下杀手了。 每个人都是有逆鳞的。 虽然丑女乞丐的逆鳞小了点,但总比男子的大许多。 “你到底是谁?你跟那群妖道不是一路人。” 这时女乞丐反倒是冷静了下来,盯着顾青看了好一会后,出声问道。 “嘿嘿,不但不是一路人,贫道还是专门万里迢迢赶来抓他们的。正式自我介绍一下,贫道陇西顾清,江湖上的朋友们给面子,送了一个侠道的绰号。是侠义的侠,道士的道。姑娘莫要误会成盗贼的盗哦。” “你是侠道顾清?” 似乎没注意自己女扮男装被戳穿,女乞丐突然提高了音量,一把抓住顾清的脸,喝问起他的身份来。 “可有凭证?” “额…” 顾清记得昨晚从怀里取桃木剑阴那个蒙面人时,好像是带出来了一些东西。 只不知是度牒还是符纸,可此时也只能尝试一下。 “度牒本是揣在怀中的,却不知昨夜可曾遗失,姑娘不如翻找看看。” 女乞丐将信将疑的将手探进顾清怀中,指尖不可避免的触碰到了顾清不算结实的胸膛。 立时像触了电似的抽了出来。 “你骗我,衣怀里明明什么都没有。” 女乞丐怒道。 “那看来是昨晚丢了。不过听姑娘你话里的意思,似是对贫道有所耳闻。不若你提几个问题,看看贫道的回答与你所知是否一样。” “哼,我与顾道长素未谋面,所知麟角也不过是听闻而已。又怎知你是否胡说八道,亦或者也是听闻呢。” 女乞丐对顾清的提议,提出反对意见。 “姑娘说得有理,是贫道考虑不周了。那不如这样,我说几件昨日在何府里的所见所闻。姑娘对何府之事如此关心,想必对何府也是有所了解的吧。” 顾清想了一下后,立刻提出第二个方案。 “你且说来听听。” 女乞丐未置可否。 “贫道是昨日下午到的文登府,正在一条窄巷里闲庭信步,却突有两名身高八尺,腰围也是八尺的军汉从天而降…” “胡说八道什么,怎么会有人身高八尺,腰围也是八尺,那岂不是成了水缸。” 女乞丐皱眉打断道。 “不要在意细节,要着眼于大局,且听我继续详说分明。咱们书接上回,上回书说道有两名身高八尺,腰围也是八尺的军汉从天而降,跪在贫道面前苦苦哀求,请贫道前去救治他家小姐。贫道宅心仁厚,普爱世人的,又怎么会拒绝,于是欣然前往。 到得何府之内,便见前院正中站着一个身着金甲,手持银枪,威风凛凛的大将军…” “你又胡说,本朝哪有什么大将军,又哪里有金甲了,军中规矩,非战阵厮杀及朝见天使,寻常时刻不着甲胄。” “都说了不要在意细节,你到底听还是不听,要不你来说!” 。 第三十九章 碰瓷
将自己与李奉孝相遇、相识的过程去掉对自己形象不利的部分,再添油加醋一番讲述出来,丑女乞丐虽是半信半疑,却也还是给顾清松了绑。 “还未请教姑娘芳名。” 从破榻上爬起身来,虽然全身酸痛无比,顾清还是装模作样的朝着丑女乞丐做了个揖。 “我没有名字,因打小女生男相,大家都叫我丑姑,你也这么叫就行。” 丑姑也学着顾清的样子,抱拳说道。 原来不是女扮男装,是天生异像啊。 “额…有个疑问想请教丑姑娘…丑姑姑娘…我帮你取个名字吧,不然总像是在骂人。” 顾清尴尬的样子把丑姑给逗乐了,抬手掩嘴吃吃的笑起来。 只不过因为长相和穿着的原因,这幅画面并不如何美好。 “一个称呼而已,哪里有那么多的说道。就算你给我取了一个美若天仙的名字,我也还是长得这般丑陋。何必自欺欺人呢。” “丑姑看的通透,贫道佩服。” 顾清忍不住竖起大拇指夸赞道。 “道长的问题还没问呢。” 丑姑笑完后提醒道。 “贫道想问的是,你与何府到底是什么关系,为何如此上心?还有你似乎对李奉孝也颇为熟悉,可据我所知,他昨日才到文登府,应该无人相识才对。” 站了一会感觉有些撑不住了,顾清一屁股坐到榻上,伸手在怀里掏摸了几下。当之间触碰到滑滑的、凉凉的物什时,心里不由得默念了一声阿弥陀佛上帝保佑。 “可有火?” 掏出烟盒,抽出一根烟叼在嘴里,顾清朝丑姑问道。 “道长嘴里所含何物?” “是一种能够止痛还有助于思考的好东西。额…你别这么看着我,东西虽好,却非人人可用。你先回答我的问题。” 丑姑从怀里取出一个残破的火镰,费了好半天劲才算是帮着顾清把烟给点着了。 看着顾清吞云吐雾一脸享受的模样,丑姑抽了抽鼻子,然后退后几步说道。 “不就是旱烟吗,虽然没有那么臭,可也一点都不好闻。” “所以我才说并非人人可用嘛,好啦好啦说正事,回答问题。” “这有什么好说的,何家主母心地善良,每逢节日或冬天,都会亲自到城外放粥。不只是我,全城的乞丐都打心眼里感激何家主母。因为我长得怪异,何家主母就对我格外照顾,每次放粥时,还会偷偷塞给我两个馒头。 我这辈子虽然一直在做乞丐,可也没欠过谁的人情。何家主母对我好,我便要报答与她。至于李奉孝,是何家小姐找我玩的时候,跟我提起的。” “何淑萱跟你玩?” 正抽着烟的顾清一口气没喘对,被呛得连连咳嗽。 “那又怎样?那条国法规定富家小姐不能跟乞丐一起玩了。你也莫瞧不起乞丐,咱们现在的天子,当年不也沿街要过饭吗。” 丑姑浓眉一横,不满的说道。 “对对对,丑姑说得对,是我着相了。” 毕竟是在人家的地头上,顾清知错能改,连忙道歉承认错误。 “还有一个问题,你昨晚为何抓我?按理说我本应是在何府里呆着的,是因为出了些意外才会出现外面。怎么好巧不巧的,就让你给碰上了呢。” “哪有什么巧合,是我让小不点盯着何府的动静。你被云来客栈的邢掌柜抓走后,小不点就回来告诉了我。我带着人去云来客栈,本来是想看看能不能打探到什么消息,就看到你阴了邢掌柜一道,然后跑出来。我就顺手把你给带回来了。” 丑姑解释道。 “原来是这样,也就是说,你其实也一直在调查何家主母被烧死的真相对吗?” “那是自然。何家主母就像是活菩萨一般,怎么就会被平白无故的惨死火场。我丑姑虽是乞丐,却也要尽一份力,决不能让何家主母死的不明不白。” 说到最后,丑姑眼圈泛红,声音哽咽,忍不住转过身去,双肩微微抽动。 顾清心中感慨,待丑姑情绪平复转回身来,才继续问道。 “可查到了什么线索?” “没有。” 丑姑摇了摇头,低头思索了一下后又补充道。 “自昨日清晨得知何府失火后,何府所在的巷子两端就有奇怪的人守着。除了风尘仆仆赶来的李奉孝和四个军汉外,任何人都不让出入。而且何府的下人也未走出过巷子。” “是吗?我怎么没看到。” 顾清回想了一下,自己进去时是被张龙用麻布包着,出来时是黑灯瞎火的情况下被蒙面人提着。自然注意不到巷口是否有人把守。可刚才牛逼已经吹出去了,总不好再改口,所以只能装出奇怪的样子。 “说也是奇怪,我问过小不点,他说根本没见过有除李奉孝和四名军汉以外的人进入过何府,所以你又是何时进去的?怎么进去的?” 丑姑突然想起这个问题,挠了挠后脑勺,不解的问道。 “额…怎么说我也是个道士,会点穿墙术什么的不过分吧。” “穿墙术?你穿个我看看。” “跟你说过多少次,不要在意细节。现在最重要的事情是搞清楚何家主母烧死之谜,你竟然还有心情玩闹,何家主母若泉下有知,岂不是要伤心欲绝。” “所以你是在骗人喽,你到底是不是侠道顾清?” “要不要我脱了衣服证明给你看。” “呸!登徒子。” 见从丑姑这里得不到什么有用的线索,顾清也只能自己想办法了。 “有没有吃的,我饿了。” 思考是一件很消耗体力的事情,再加上一夜的奔波折腾,顾清的五脏庙开始激烈抗议了。 “我出去给你讨一碗吧,要馊的还是烂的?” 丑姑从怀里取出一个满是豁口的粗瓷碗,用破破烂烂的衣袖擦了擦碗底后问道。 “额…” 顾清沉吟着不知如何作答。 “算了算了,忘了你没要过饭。我去碰碰运气吧,运气好的话能抢到半碗狗食也说不定。” 看到顾清一脸艰难抉择的样子,丑姑抹了一把脸,没好气的说道。随后就朝外面走去。 待她刚刚跨出门槛,顾清突然从背后大喊了一声。 “何淑萱!” 丑姑身形定住,扭过头来用像是看疯子一般的眼神盯着顾清,好半晌才说道。 “你以为我是何家小姐?你是脑子被摔傻了吗,你何时见过我这样的小姐?” “额…虽然很不礼貌,但我还是必须承认你说得很对。” 顾清尴尬的低下头继续做思考状。 等丑姑的脚步声远去,顾清这才抬起头来自言自语道。 “难道是我猜错了?” … 李奉孝是在清晨时分回到何府的。 之所以此时才回来,倒不是与邢掌柜把臂互述久别重逢之情耽误了时间,而是他根本就不信邢掌柜的话。 在李奉孝看来,邢戾这种小人,每一个头发,每一个汗毛孔,那都是由谎言组成的。所以他说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都不能相信。 李奉孝用了两个时辰,把云来客栈从里到外,翻箱倒柜,掘地三尺的搜寻了一遍,未见顾清半点踪影这才肯罢休。 瞪了一直陪笑的邢戾一眼,冷哼一声,策马离去。 “何家巷子两端都有人把守,四哥出入时需留意些。” 快到巷子口时,邢戾的话从李奉孝脑子里冒了出来。 邢戾说的是把守,而不是盯梢。没说是何人,那就一定不是飞鱼卫。 会是谁呢? 在距离巷口还有一段距离时,李奉孝勒住缰绳,让紫云骢停下。 高坐马背之上,李奉孝居高临下四处扫视。 据张龙赵虎所说,近几日因为何府闹鬼的传言,街坊邻居都已搬走,知晓此事的行人和货郎也都躲着不敢靠近。 可若依邢戾所言,只怕这其中是有人故意为之啊。 这么做的目的又是什么呢? 李奉孝此时又想到了顾清,若是贤弟在此,凭他的头脑,应该很容易就能才出来。 可是贤弟啊贤弟,你在哪呢! 距离巷口二十余步的地方,有一处卖炊饼的货摊。摊主三十出头,生的矮短身材,头戴一顶平角帽,口中吆喝着“炊饼~炊饼”。 巷子里了无人迹,与之相横的这条街上也没有多少行人。 这矮子偏偏还吆喝的如此卖力,是否就是把守巷口之人? 还有一旁挎着篮子卖脆梨的少年,大清早的谁会买梨来吃。 还有那个乞丐、那个老妇、那个头上扎着朝天辫的幼&nbp;童… 李奉孝此时只觉得看谁都不像好人。 糟糕! 早就提醒自己,决不能相信邢戾那家伙的话来着,怎地这就给忘了。 李奉孝一拍脑袋,在心里狠狠的骂了自己一句,可随即醒悟过来,又骂了邢戾一句。这才纵马提抢朝巷子里行去。 “哎呦!” 紫云骢行至巷口,浑没注意到一堆杂物后面竟还躲着一个小乞丐。 小乞丐似是睡着了,麻杆似的小细腿伸出杂物堆,却是被紫云骢的蹄子给碰了一下。 小乞丐被疼醒,抱着小腿嚎啕大哭。 李奉孝赶忙跃下马来,蹲下身子要检查小乞丐的伤势。 “啊~救命啊,军爷打人啦,快来人救我啊。” 没等李奉孝的手碰到小乞丐,那小乞丐就先一步躺在地上满地打滚,扯着嗓子大喊起来。 这是…碰瓷! 第四十章 老乞丐 明白过来的李奉孝有点哭笑不得,可看着小乞丐不过十来岁的样子,也着实不忍心打骂恐吓。想了想后,从怀里取出十多枚铜钱扔到小乞丐身上。 “哼!算你识相,早些拿钱,小爷也不用演得这般辛苦。” 未等铜钱落在身上,小乞丐伸手一撩,手掌划出一道玄妙的轨迹,竟是将十多枚铜钱尽数捞在手中。 然后站起身来,拍掉破衣上沾染的灰尘,哼了李奉孝一眼,没好气的嘟囔了一句,转身跑没影了。 望着小乞丐跑远消失的背影,李奉孝站在秋风中凌乱着。 过了好半晌,这才噗呲一笑,摇了摇头,牵着紫云骢回到何府。 大清早的,何府的下人也都不知道是没了主家的管教,都在赖床。还是偷偷聚在一起,商量以后日子如何着落。 李奉孝一路穿行直到何淑萱的小楼外,也只看到两个系着孝布的仆人,靠着姐姐李翠茹的棺木在打瞌睡。 其他仆人丫鬟包括老管家梁伯都是未曾得见。 李奉孝毕竟只是初来乍到的舅老爷,不是真老爷,不好出面管束,也没管束的心思。当做视而不见般路过。 张龙赵虎王朝马汉四人还矜矜业业的守在秀楼外面,见到李奉孝赶忙上前见礼。 见礼过后,未等李奉孝询问,王朝马汉就一脸愧色的禀报道。 “标下无能,未能寻到顾道长的踪影,愿领责罚。” 自己找了半夜都没找到,李奉孝又怎么会苛责二人,摆了摆手示意无事,又询问张龙赵虎,何淑萱这边可有异状。 “禀大人,小姐整夜试图跑出秀楼一次,悲呼喊叫三次,并无其余异样。” 李奉孝点点头,挥手让四人回房休息,自己守在这里。 待四人离开,李奉孝找了干爽的地面,背对秀楼盘膝坐下,双目微闭缓养精神。 过了一刻钟后,查看过左右无人,这才从袖口里取出一张纸条来。 这是之前在巷口时,小乞丐借着撒泼打滚的机会塞给他的。 不知怎地,李奉孝首先想到这是顾清的手笔。 声名远播的陇西侠道,虽说没甚武艺,但若说一点保命脱身的手段都没有,李奉孝是万万不信的。 连邢戾那个奸诈小人,都着了顾清的道。 打开纸条,上面用碳条歪歪扭扭的写着——聚仙桥下巳时虎至。 看罢文字,李奉孝将纸条揉成一团塞进嘴里囫囵吞下,而后继续闭目养神。 …… 讹了李奉孝十几枚铜钱的小不点蹦蹦跳跳的钻进一所弃宅的狗洞,在弃宅七转八绕了好一会,又从另一边的狗洞钻了出去,穿过两条窄巷,从狗洞进到了另一个弃宅里。 “纸条已经送过去了,就是不知道那个傻大个能不能发现。” 进到屋子里后,小不点对顾清和丑姑说道。 “小兄弟辛苦了,等事情办完,我请你吃大肉包子。” 顾清对小不点画大饼道。 “瞧你这穷酸样还请我吃大肉包?你自己吃过吗?直到大肉包啥滋味吗?本事没多少,吹牛皮倒是不脸红,呸!又穷又挫的臭道士,小爷最烦你这种江湖骗子。” 把顾清鄙视了一番后,小不点心满意足的走出屋子,对着院子里依靠着围墙晒太阳的一个老乞丐喊道。 “老不死,我请你吃肉包如何?” “说条件。” 老乞丐眼都懒得睁,有气无力的说道。 “收我做关门弟子,以后我天天买大肉包子给你吃。” “早跟你说过了,你小子心性奸邪,日后恐非善类。我这门手艺虽是上不得台面,可若被你学去,怕是要祸害无算了。趁早死了这条心吧。” “切!这鬼世道,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小爷我若不机灵着点,早不知道死了多少回了。倒是你个老不死的,看你这几日没什么精神,怕是离归西不远了吧。等你死了,你这门宝贝手艺就失了传,你能甘心?” 小不点不忿的回呛道。 可任凭他再如何舌灿莲花,老乞丐就是不予理会。 “呸!老不死的,死了都没人给你送终。” 小不点啐了一口,骂骂咧咧的走了。 屋子里面顾清看的有趣,就跟丑姑打听小乞丐的身世来历。 “还能有什么来历,遭了疫病,全家六口死的就剩他一个人。房子也被叔婶夺走,田地早就归了地主。似他这等年纪要想活下去,不是讨饭就是行窃。” “哎呦,这么一说小不点性情可以啊,宁可要饭也不行窃,怎地那位老人家还说他品行不端呢。” 顾清奇怪的问道。 “谁跟你说小不点不偷的?小不点是我给他起的外号,他还有一个诨号叫矮贼孙。行窃的手艺在附近的几条街巷都是小有名气的。” “啧啧,人不可貌相啊。哎对了,院子里那位老人家的独门手艺又是什么,能让矮贼孙心心念的惦记。” 顾清有些好奇的问道,只从在何府见识过老泥瓦匠闻香识砖的绝技后,就开始对这个时空的古老记忆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与你何干,不该问的莫问。” 谁知丑姑却是横眉冷目的训斥了起来。 顾清讨了个没趣,却也不敢再多问,讪讪笑了一下,躺在榻上补觉去了。 躺了两炷香的工夫,顾清爬起身来,抻了几下懒腰,自感体能恢复了许多。 推开房门来到院子里,却是没见到丑姑的身影。 老乞丐换了个地方继续倚着墙壁晒太阳。 还是个追逐阳光的老人家。 顾清心里嘀咕了一句,凑到老乞丐跟前,掏出烟盒弹出一根烟叼在嘴里。 “老人家,借个火。” 老乞丐也不知是瞎了,还是懒到连眼睛都懒得睁,黝黑枯瘦好像鸡爪的手探进怀里,取出一把火镰递了过来。 顾清之前见过丑姑鼓捣这玩意,擦出火苗点着香烟,惬意的抽了一口喷出一道青烟后,将火镰还给老乞丐。 “谢了!” “你…抽的这是什么玩意?有些像是旱烟,可却是没有那般辛辣,反而有股异香。” 闻到了烟味的老乞丐终于是舍得睁开眼睛,抽动鼻子嗅了嗅后,眼神炙热的盯着顾青叼在嘴里的香烟问道。 “嘿嘿,没见过吧。这可是好东西,看看这包装,看看这纸张,再看看里面卷着的烟丝。我看老先生你也是个有故事的人,年轻时候也走过南,闯过北吧,应该也是见多识广了。可曾见过或是听过这种仙界香烟。” 顾清叼着烟,呲着牙,开启了忽悠模式。 不过顾清还真没猜错,这位老乞丐年轻的时候,在江湖上也算是一号人物。 但江湖路便是如此,走得了一时,走不了一世。不是横死,就是在赶赴横死的路上。 老乞丐看透了所谓江湖的本质,即是心灰意冷,也有些贪生怕死,最终隐姓埋名成了一个沿街乞讨的叫花子。 凭借一条三寸不烂之色外加香烟的双重攻势,一炷香的时间后,老乞丐跟顾清已经成了忘年交,若不是条件不允许,恨不得立刻烧黄纸、斩鸡头,结为异姓兄弟。 “哎我说陈老哥,我之前在屋子里面听小不点说要做你的关门弟子,我瞧那小子挺机灵的,你咋还不同意呢。该说不说的,你这把年纪了,身边有个后生伺候,也能舒坦点不是。” 老乞丐告诉顾清自己姓陈,至于叫什么名字却是已经记不起来了。 听到顾清的话,老乞丐不屑的哧了一声,抽了一口烟,老脸上露出飘飘欲仙的表情。 搞得顾清怀疑烟里是不是掺杂了什么违禁品。 “虽然这几年你侠道的名头传遍了大江南北,可还是太年轻了,空有一身断案如神的本事,观人还是差了些火候。所谓三岁看老,一个人长大后能有什么成就作为我虽然看不出来,可瞧心性,却是一瞧一个准。矮贼孙那小子从不拿正眼瞧人,这就是贼眉鼠眼。向人相处,不管交情如何,办事必定先谈好处,这就是生性凉薄…” 许是太久没跟人正经聊过天,老乞丐这话匣子一打开,就有滔滔不绝之势。 “要说我这门手艺啊,其实也算不得什么。既无法街头卖艺挣口吃喝,也不能开店做工养家糊口。可若是落到某些心术不正之辈的手里,那祸害可就大了。” “我说老陈你就别吊我胃口了,到底是个啥手艺,赶紧说说,这整的我心里跟有老鼠似的。” “再来根烟。” “你个老东西一会的工夫已经抽三根了,我也没多少存货了,后面办案子还靠它提神醒脑呢,你悠着点啊。” 又混到嘴里一根烟,老乞丐这才心满意足,将脑袋凑过去低声说道。 “我虽然不记得爹娘给取的名字了,可却还记得当年道上的给取的外号,叫做没面皮。” “额…让人骂了还这么高兴,你是挺没脸没皮的。” “嘿嘿,这你就不懂了吧,今个就给你开开眼。” 老乞丐神秘一笑,背过了身去。 顾清还正奇怪,不是说让我看看眼吗,你转过去算怎么回事。 靠!你个老流氓,不是说那个…眼吧。 顾清心中一阵恶寒,正想给老不修后脑勺来一下子,就见老乞丐猛地转回了身体。 “卧槽!” 。 第四十一章 余孽 刚刚还满脸皱纹和污泥的老乞丐,一晃眼的工夫竟然变成了三十多岁蜡黄面皮的中年汉子。 没有一点点防备的顾清被吓得身子朝后仰倒,还是老乞丐手疾眼快拉了他一把,才没磕到后脑勺。 “嘿嘿,怎么样,老哥这手艺还行吧。” 说完,老乞丐低头将脸埋在双掌之间,一顿揉搓再次抬头。 这次却是换成了一张虬髯大汉的面皮。 然后再换是风韵犹存的美妇人,再换又是一脸正气蓄着三缕长须的老学究。 “再来再来。” 缓过神来的顾清看的起劲,鼓掌喝彩示意不要停。 “来什么来,老夫已经多年不行走江湖,这五张面皮是仅剩还能用的了。” “你才换了四张脸,还有一个呢,不是把你自己的脸皮也算进去了吧。” “再给我根烟就告诉你。” 换回本来面目,老乞丐小心的将四张薄如蝉翼的面皮收好后,谄笑着说道。 “少来,好像谁稀罕似得,川剧变脸我吃顿火锅能看半个小时。哎我问一嘴啊,你这…不会是人皮做的吧?” 顾清不是小气的人,可就带了大半包烟过来,抽一根少一根啊。这案子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破,少了精神食粮可是对破案大大不利。 “给我根烟就告诉你。” “滚吧你。” 两人正打着哈哈,丑姑不知道从哪突然冒了出来。 “刚刚收到消息,府衙准备要封城了。” 将顾清拉到一边,丑姑低声说道。 “封城!是要全城搜捕那群妖道了啊。” 顾清琢磨了一下后猜测道。 看来那个董知府也不是将破案的全部希望都寄托在自己身上,这是准备双管齐下了。 这可就大大的不妙啊。 根据目前的线索分析,藏宝图残片很可能就在那伙妖道身上,如果妖道被府衙抓了去,那自己岂不是就没戏了。 得不到藏宝图残片,这趟副本不就是白下了。 更重要的是,如果每一片藏宝图残片都是唯一的,那想要通过大厦顶楼神秘人的考验,就必须一片不漏。 从妖道身上获取和从官差身上获取,那个更容易? “知道何时封城吗?” 顾清问道。 “说是明日午时,介时全城搜捕,何日寻回库银,何日解封。” “只是提到了库银?没提城外庄户被劫掠的事情?” 丑姑闻言仔细想了一下后,点了点头。 “嘶!这个董雨亭好手段啊。” 顾清一听就倒吸了一口凉气。 什么封城搜捕都是假的,放出这个消息分明就是告诉那群妖道。明日午时前交出库银,就当这事没发生过。至于你们在城外劫掠财宝,屠人满门的事情,本官可以既往不咎。 相比于保住官位,死几个乡绅又算得了什么。 “你爹怕是要糟。” 顾清突然说道。 “谁爹?你说何汝道,你还怀疑我是何淑萱,你有病吧。” 丑姑像看傻子似得看着顾清。 “何汝道是谁的爹不重要,重要的是,一旦库银被追回,而那群妖道又逃出城去,他就是必死无疑了。” 顾清分析道。 “为什么?库银都找回来了,何老爷不是该没事了吗。” 丑姑不解的问道。 “你想啊,库银被盗这事传的满城皆知。即便最后库银全部一文不少的找了回来,也总得有个交代吧。谁偷得?怎么偷的?又是怎么找回来的?这些事必须交代清楚啊,不然刑部可说不过去。” “所以,何老爷还是要被推出来顶罪!” “我猜是这样的。但也有另一种可能。” “什么可能?” “就是那群妖道根本不理会董雨亭的言外之意,拒不交出被盗的库银。” “这样何老爷就会没事了?” “怎么可能,还是一样要被砍头。只不过罪名可能会有区别。” “我没看出有什么区别,都是要死。” 丑姑冷哼道。 “不不不,区别大了。如果那群妖道选择前一种,退回库银安然离城,那么何汝道就死定了。可如果妖道拒绝董雨亭的好意,那就还有一线生机。” 顾清摇头晃脑的说道。 “再卖关子信不信晚上真给你吃狗食!” 丑姑威胁道。 清晨时候顾清说饿了要吃饭,丑姑问他要馊的烂的还是狗食,当然是逗他玩。虽是乞丐,但荷包里也是有几枚铜板的。 出去讨了一圈没讨到什么像样的吃食,丑姑就花钱买了两张烧饼带回来给顾清。 人家毕竟是侠道,不是乞丐。 招待客人总不好用家常饭菜,必须改善一下伙食。 顾清也不是被吓大的,摊了摊手道。 “不是我要卖关子,实在是有些关窍还没想清楚。现在能告诉你的就是,要想何汝道活,就必须赶在府衙前抓住那群妖道,将一切罪责与何汝道撇清才可以。” “那就去抓啊,你不是侠道吗,你不是断案如神吗。” 丑姑显得有些焦急的说道。 “抓是肯定要抓的,但问题是怎么抓?据说那伙妖道有十几个人,并且各个武艺超群还会法术。除非能找到能与之相匹敌的人手,或者调集军队,否则就是去送死。哎对了,你们丐帮有没有会打狗棍或是降龙十八掌的高手,不用太多,有四五个就行。” 顾清突然想到了好主意,兴致勃勃的问道。 “什么丐帮?什么棍什么掌,你莫不是发烧糊涂了?” 丑姑关切的伸手摸了摸顾清的额头。 …… 文登府北城有一大片荒地,前朝时被圈起来养草牧马,收复后因为城内居民稀少的关系,也一直无人踏足,荒废至今。 退去军装,戴着斗笠的赵虎举目四望。 聚仙桥…聚仙桥…哪里有桥? 找了一圈没找到聚仙桥的影子,赵虎脑子里面突然灵机一动。 有桥必然有水,循着水路自然就能找到桥了。 想到了办法,赵虎嘿嘿一笑,走到不远处的小河边,沿着河路朝下游寻去。 走了两炷香的工夫,果然看到前方河道两侧残缺的桥墩,桥身却是不翼而飞,也不知是被洪水冲垮,还是人为破坏。 躺在桥墩旁边晒太阳的家伙,可不就是自家大人心心念的顾道长嘛。 “顾道长你没事真是太好了,昨晚你没了踪影后把我家大人急的呀…” 刚一见面,没等顾清说什么呢,赵虎就巴拉巴拉先把昨晚李奉孝的所作所为竹筒倒豆子一般说了个清楚。 这也是顾清纸条上指名由赵虎前来的原因,这家伙的口齿太伶俐了,能学明白话。 整整十多分钟的时间,都是赵虎在说,顾清楞是连打断和插话的机会都没有。 嘶~这哥们未免太能说了。 顾清的本意是找赵虎来能把自己的计划跟李奉孝说清楚。可如今看来,有些过犹不及啊。这家伙会不会把原本只有五成把握的计划给吹到十成? 顾清陷入深深的怀疑中。 好不容易等赵虎说完,舔着干裂的嘴唇要水喝,顾清赶忙问道。 “昨晚把我掳走那个蒙面人与你家大人是旧识?” “这可就说来话长了,那是五年前的某一天,我还不是大人的亲兵,大人那时还是千户…” 巴拉巴拉又是十多分钟。 自幼参军的李奉孝敢打敢拼,兼之聪颖好学,从一个小兵逐渐成长,最后官至正五品千户,独领一支千户所驻扎在南方一县城外。 千户所中有七人是与李奉孝同年参军,战阵之中互为项背,乃是生死之交。 八人意气相投,遂结为异姓兄弟。 李奉孝虽为八人之中官职最高,但兄弟之间只论年纪,于是排行第四。私下八人把酒言欢之时,皆是以行几相称。 某一日指挥使派人传令,发现一伙吴王余孽的踪迹,着李奉孝率队剿灭。 李奉孝遂率部一路追踪,于三日后发现敌踪并与之大战。 原本这伙吴王欲孽不过千余人,且兵甲不齐、士气不振,虽与李奉孝所部人数相当,战力与指挥却是不在一个层次。 李奉孝信心满满挥军与之交战,可谁曾想,竟是又冲出来一支骑兵,自李奉孝所部背后发起偷袭。 一战下来,李奉孝所部伤亡惨重,不得不狼狈逃离,而结义八人,仅有李奉孝和排行老八的邢戾活了下来。 惨败归营,身为主官的李奉孝难辞其咎,本应枭首示众,以儆效尤。 但上官念其往日功绩,仅是将其革职处罚,留下一条性命。 而邢戾却是暗中贿赂了武选司的郎中,将自己的兵籍调到了飞鱼卫,最后不告而别。 所谓树倒猢狲散,革职后李奉孝对世事也看的开了,唯独对邢戾之举耿耿于怀。 六位兄弟尸骨未寒,邢戾却不声不响另投高枝,也难怪他心寒。 “这狗&nbp;娘&nbp;养的,若寻到机会非狠狠揍他一顿,为我家大人出一口恶气。” 好不容易说完,赵虎啐了口吐沫,恨恨骂道。 可顾清听完后却是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 “光顾着我说的痛快了,顾道长你还没说让我来有啥事呢?” 经赵虎一提醒,顾清也才想起来。找赵虎来是有正事的,可不是听他说书的。 “额…我且问你,合你们兄弟四个再加上你家大人,能敌住几个妖道?” “道长寻到那伙妖道的踪迹了?” 。 第四十二章 称兄道弟 “你先别管这些,回答我的问题。昨晚你们也跟妖道交过手了,彼此了解深浅。估摸一下,你们能敌住几人?” 顾清示意赵虎别总是打岔,专心回答问题。 “额…若是两边摆垒冲阵的话,只需三到四个回合,可全歼敌军。” 赵虎想了一下后,信心满满的答道。 “那是妖道,不是木头,怎么会傻啦吧唧的站那跟你们硬拼。我是说如果在城外空旷地带,你们五个有没有信心将他们全部拿下,弄死一些也无所谓,但要留下几个活口。” 顾清发现是自己的问题不够准确,调整了一下后重新问道。 “这个…这个我说不好,你还是去问我家大人吧。” 赵虎想了一下后摊手答道。 “按照你如此喜欢吹牛皮的个性,其实就是办不到是吧。” “顾道长你这话就有点扎心了,你也说了那是妖道,不是木头。打不过人家还不会跑吗,这也是人之常情是不是。再说了,我这叫能说会道,可不是吹牛皮…” “哎行了行了,是我错了,你没吹牛皮。” 顾清连忙打断。 “回去告诉你家大人,今夜好生休息,明日或许要有一场大战。若有急事,就去荔长巷东头找一个叫矮贼孙的小乞丐。行了,没事你早点回去歇息吧。” 顾清交代完就挥手赶人。 赵虎哦了一声转身就走,可走出十多步又转了回来。 “正事差点忘了,我家大人问你小姐的病如何医治,可有了章程。顾道长不是我说,凡事总有个先来后到,你答应医治我家小姐可是在先,至于那群妖道抓不抓得着又与你我何干。” “放心吧,这事一直记在心里呢。回去告诉你家大人,明天午时左右,保准还他一个健健康康的何家小姐。” 打发走话痨赵虎,顾清抬头看了一眼将黑的天色,随后也匆匆离开。 落好正门门板,云来客栈的店小二九棍端着水盆去后院井里打水,准备洗漱睡觉。 噗通! 叩叩! 水桶刚扔进井里,就听到有人敲后院的门。 “这么晚了,谁呀!” 九棍懒洋洋的问道,可整个人却是紧绷了起来,右手伸到背后,握住缠在腰间的九截钢鞭。 从昨晚陈十七那个死泼皮到了之后,云来客栈就没消停过。 先是掌柜的被那个叫做顾清的家伙阴了一道,受了点伤。 后有李奉孝翻箱倒柜、里里外外一通折腾。 今早开门后,发现文登府总捕肖风池就守在门外,跟掌柜的有一搭没一搭了聊了几句就离开了。 晌午时分听对面铺子的刘掌柜说,府衙下令,明个午时开始封城,全城搜捕盗窃府库的妖道。 这年月买卖本就不好做,封城也不知要几日,怕是这段时间要吃老本喽。 不知为何,九棍总有一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预感。 文登府怕是要出大事啊。 此时大半夜的,后门突然被人敲响,由不得九棍不紧张。 “我…顾清。” 门外有人小声说道。 顾清? 谁是顾清! 九棍楞了一下,反映了好一会才想起来,不就是昨晚阴了掌柜一道的那个道士。 他怎么又自己跑回来了? 这事不对啊,肯定有阴谋。 九棍悄无声息的凑到门后,将耳朵贴在门板上,倾听外面的响动。 只听到了一道粗重且带有些许杂音的呼吸声,九棍心里顿时一沉。 只听到一个人的呼吸声,却不代表外面只有一个人。 自己听到的呼吸声应该就是顾清的,掌柜的说过这家伙不通武艺,所以不会呼吸吐纳之法。 而那些听不到的,说明武艺也许在自己之上。 顾清是回来找场子的? 他带了多少帮手? 这就有些麻烦了,还是赶紧通知掌柜的,是打是跑由他定夺吧。 九棍悄悄朝屋里退去,可等在外面的顾清却是有些不耐烦了,抬手又敲起门板来。 “开门呀…别害怕,我是奉李奉孝的命令,来和邢掌柜谈事情的。” “喂…喂…喂,怎么不说话,是信号不好吗?” “你是不相信我吗?那我说点能让你相信的好不好,你们掌柜排行老八,所以叫邢老八,但他本名叫…” 没等顾清说出邢戾的名字,院门便吱呀一声打开,昏暗的月光照射在开门人的面庞上。 顾清抬手挡住开门人鼻子以下的部分,仔细端详了片刻,这才抱拳笑道。 “想必就是邢掌柜了,幸会幸会,贫道顾清。” 昨晚二人相见时,邢戾一直都是蒙着脸,所以顾清只能通过这种方式进行辨认。 开门的正是邢戾,听到九棍来报,他也有点想不明白,顾清这家伙怎么又自己跑上门来了。 可若说他是来找场子的,邢戾却是不信。 向来只有飞鱼卫找别人场子的份,谁敢来找飞鱼卫的场子。 邢戾的这个想法若是被顾清知道,一定会拍着他的肩膀说道。 尔可知东厂否! 昨晚李奉孝为了顾清差点把云来客栈一把火烧了,邢戾自然也就不会怀疑二人的交情。 只是按照四哥的脾气,怎么会让顾清来找自己。 “哎呀呀顾道长,昨夜不知顾道长身份,多有得罪,多有得罪啊!” 邢戾连忙也拱手回礼,脸上堆起真诚的笑容。 “邢掌柜言重了,小误会而已,不必挂怀。哈哈哈哈,不知可否讨一杯茶水润喉啊。” “顾道长这话说得,你既然是四哥的朋友,自然也是我邢老八的朋友。有朋自远方来,当然要喝酒。哈哈哈,快快请进。” 将顾清让了进来,关好院门,邢戾一路引着顾清朝里屋走去。 二人这边刚刚进屋,九棍却是从院子角落里出来,越过墙头来到巷子里头,将巷子两端都仔细探查一遍,确认果真再无他人,这才放心下来。 干密谍这行的,唯有小心谨慎才能活得长久。 因为视飞鱼卫为眼中钉的不只有乱臣贼子,还包括贪官污吏。 飞鱼卫每年都有百来号密谍无故身死亦或干脆人间蒸发,若说都是草原蛮子或江南余孽干的,飞鱼卫指挥使都不信。 第二次来到云来客栈,待遇却是跟昨晚天差地别。 没有鞋底拳头,只有满桌的好酒好肉。 没有威逼恐吓,只有称兄道弟相逢恨晚。 觥筹交错待气氛活络,昨晚事情导致的小尴尬化解于无形后,顾清率先开始了动作。 放下酒杯,掏出烟盒,抽出一根香烟递给邢戾。 “八哥尝尝。” “这是何物?” 因为饮酒的缘故,邢戾的面色有些微红,接过香烟在手中把玩端详后问道。 “八哥应该知道关东旱烟吧,此物与之相似,但却是经过一番加工与改良。没有了旱烟的辛辣,反倒是多了一份醇厚与清香。八哥不妨一试。” 顾清也抽出一根叼在嘴里,取过桌上的油灯点燃后,深深的吸了一口,脸上露出陶醉的神情。 “此物这般神奇,我却是有些消受不起啊。” 微醺的邢戾嗅到一股很神奇的味道,初闻之时并不觉得如何,可多闻了几下之后,竟是闻到了淡淡的异香,脑袋里面也有些晕乎,还挺得劲。 可出于密谍的本能,邢戾可不会轻易尝试来路不明的东西,谁知道这里是否有迷药、毒药什么的。 “哈哈,八哥这是不放心小弟啊。这样,若不嫌弃,你抽我这根。” 顾清哈哈笑着猛嘬了一口,将剩下的半截香烟塞进邢戾指缝间。 然后将给邢戾的那根拿回来,用油灯点燃。 顾清都已经做到这个程度了,邢戾也没办法再拒绝了。 再一想到顾清和四哥李奉孝的关系,想来也不会加害自己。 于是学着顾清的样子,将烟嘴放进嘴里嘬了一口。 “咳咳咳…咳咳咳…” 第一口邢戾没掌握好力道,嘬的有些猛,烟雾进入口腔刺激气管,引发剧烈的咳嗽。而且是一边咳,一边有烟雾从他的口鼻甚至两耳里冒出来。 顾清被这一幕逗得哈哈大笑,笑过之后连忙进行指导示范。 而邢戾也不愧是干密谍的,学东西就是快,没几下的工夫,就已经跟个老烟炮似的吞云吐雾了。 “顾老弟,真别说,你这玩意是真不错啊,有没有富裕的匀给八哥几根。放心八哥不能白拿你东西,金银还是有一些的,只要老弟你开口,八哥觉不还价。” 体会到了尼古丁的妙处,邢戾看着顾清手里的烟盒就有点眼热了,琢磨着多弄几根来过瘾。 “这事不急,咱兄弟以后日子长着呢。其实弟弟我今晚过来,是想当个和事佬,就是不知八哥肯不肯给弟弟这个机会了。” 顾清叼着烟,端起一杯酒来递到邢戾面前说道。 “和事佬?” 邢戾眼中闪过疑惑之色,看着顾清递来的酒杯,没有伸手去接,而是有些迟疑的说道。 “不是八哥不给你面子,但毕竟八哥能力有限,老弟你还是先把事情说清楚。不过你放心,只要是在八哥能力范围之内的,刀山火海皱一下眉头我跟你姓。但若实在力所不逮,你也就莫要为难哥哥。” 顾清闻言神秘一笑,将酒杯直接怼到邢戾嘴边。 “我今日听闻了大哥与八哥你俩之间的事情,总觉得八哥你当年不告而别是另有苦衷,所以,弟弟我其实就是想化解你们两个之间的误会。八哥,你觉得我这个和事佬,当得还是当不得?” 邢戾身躯猛然一震,原本已经显现醉意的眼神陡然变得清明。 深吸了一口气,突然张口将嘴边的酒杯叼住,而后一仰头,辛辣的酒液咕咚咕咚的顺喉而下。 啪! 喝空的酒杯被邢戾吐了出去,落在地面摔得粉粹。 “老弟~唉!你八哥我心里苦啊!” 邢戾一把握住顾清的手,慨然长叹。 。 第四十三章 赎罪 “话说当年俺们被那群狗崽子抄了后腚一路败退,好不容易撤回到驻地,清点下来一千多个弟兄就回来三百多。老大替我挡了一刀,当场脑袋就被劈没了一半,脑浆子喷我一脸。还有二哥,拖着受伤的老六和老七跑,我他娘的眼睁睁看着那个狗崽子骑马追过来,一枪捅穿了二哥的肚子,就从这…后腰这捅到了前面,肠子都带出来了。 就这样,二哥还把老六、老七朝我扔了过来。他死死抓住肚子里冒出来的枪头,让我跑,赶紧跑,带着老六老七一起跑。我…我他娘的当时吓傻了我呀,我倒是想跑,可是腿脚不听使唤啊。 老六就趴在我跟前,大脖子这一条大口子,气管子都断了,血泡呼呼的往外冒。老七还好一点,就是被马蹄子给踩折了一条腿,骨头茬子扎穿了血肉,搁外边露着。他骂我,骂我傻&nbp;逼,让我别管他自己跑,带上他就都得死。 我不想死啊,我也不敢看他的腿,不敢看老六的脖子,更不敢看二哥和老大。我转身就跑,玩命的跑。我跑到四哥跟前,看见紫云骢大腿上也挨了一刀,皮肉都翻卷了,就像咧开的嘴。三哥和老七一动不动的并排趴在紫云骢背上,也不知是死是活。紫云骢那畜生也是真通人性,自己挨了刀还驮着两个人也不叫唤,就是一瘸一拐的跑。 四哥一个人一杆枪拦住了七八个狗崽子,他让我牵着紫云骢,带着三哥和老七先走,他留下断后。我当时脑子里是懵的,四哥说啥我就听啥,拉着紫云骢就跑。身边都是丧了胆的弟兄。 我们一起呼呼啦啦的跑,直到再也跑不动了,感觉肺子都要从嗓子眼里咳出来了,腿脚也一点力气都没有了,这才停下来,四仰八叉的躺在地上,心里寻思着死就死吧。反正不是让狗崽子砍死,就是跑死累死。 唉~他娘的,要是早这么想,最开始不跑,回身拼死几个狗崽子,到了底下见着哥哥们,我也能有点脸面不是,何苦这么多年活的人不人,鬼不鬼的。 我爬起来去看马背上的老三和老七,两人身子都硬了,就那么佝偻着,怎么掰都掰不回来。 狗崽子们没追上来,四哥是天快黑的时候才回来,身边一个活的弟兄都没有,只是背着老大的尸首。” 邢戾声音嘶哑,双眼通红,眼眶里强忍着泪。 顾清叹息一声,拿起酒壶想要给他倒上一杯,却是被邢戾直接连酒壶给夺了去,掀开壶盖,将酒壶直接对着嘴往喉咙里灌。 顾清也没拦他,这些事压在邢戾心里五年,估计也快要憋疯了吧。 “后来回到驻地,四哥被革职,剩余的三百多弟兄也都被打散分到其他卫所。可是我越想越难受,心里就像有根刺一直在扎我。也是那时我才真切感受到什么叫生不如死。 五年…整整五年啊,我没睡过一个安稳觉。只要一闭上眼睛,就能看到缺了半个脑袋的老大,肠子淌了一地的二哥… 四哥刚被革职的时候是关在军牢里的,他把一切罪责都揽在自己身上。我倒是没什么事,每日就窝在军帐里,不敢见人,也他娘的没脸见人。 老弟,八哥我今天跟你说句实话。当年那场惨败,责任在我啊。我…我是管着伺候营啊!” 说完这句,邢戾终于是再也控制不住,弯下身子将脸埋在双掌之间,嚎啕大哭起来。 守在门外打瞌睡的九棍被哭声惊醒,愣了半晌后也是长叹了一声。 跟着掌柜的三年多,他自然也感觉得到掌柜的心里压着事。 哭吧哭吧,哭出来心里也能好受些,不然早晚得疯。 听闻邢戾当年竟然是掌管伺候营的,顾清也是怔了一下。 伺候营是干嘛的?查探敌情啊,外围警戒啊。 大军这边被骑兵抄了后路,以致惨败,伺候营全体当斩啊! 也就是说,当年是因为邢戾的失职,才导致的那场惨败,导致他的六位结义兄长身死沙场。 作为主将的李奉孝虽然也难辞其咎,但若真追究起来,邢戾不可能活到现在。 所以是李奉孝为邢戾顶了锅,而邢戾却又不声不响的跑了。 这就可以理解为何李奉孝如此不待见邢戾了,换成自己昨晚就得把这狗屎戳死。 但是这个念头仅是在顾清的脑海里一闪而过。 今天听过赵虎的讲述后,顾清就觉得邢戾当年的举动有些反常。 按理说即便是想要另投高枝也没必要去飞鱼卫,更不应该选在李奉孝被关押的时候。 再加上这一顿酒喝下来,顾清已经多少猜到了邢戾的打算。 “八哥你加入飞鱼卫,是想给兄弟们报仇,为自己赎罪吧。” 顾清拍了拍邢戾的肩膀问道。 邢戾毕竟是个大老爷们,不可能哭个没完,掉了几滴泪,发泄出心里多年积压的情绪后,整个人的神采也飞扬了起来。 听到顾清的话,邢戾伸袖子抹去眼泪,从身后取过一个酒坛,拍开封口,也不往酒壶里倒了,直接将二人的酒杯满上。 “老弟,还是你懂我,来走一个。” 说罢送酒入喉,一饮而下。 “当时在军帐里窝了几天,我越想越是觉得亏欠几位哥哥,亏欠那些战死的弟兄。本想以死谢罪,一死了之的。可就在把刀架在脖子上的那一刻,我又觉得不甘心。 我要是就这么死了,下去后见到哥哥们和弟兄们怎么跟他们说?你们的仇我没本事报,四哥替我背了锅我也不敢吱声。我邢戾已经窝囊过一回了,不能再窝囊第二回。 于是我把那些年攒下的家底,还有几位哥哥的都划拉到一起,通过关系送给了武选司的一个郎中,在飞鱼卫某了一个总旗的职位。 我想过了,若是继续留在军中,就只能听凭指挥使的安排。他让我去哪,我就得去哪,这还怎么给哥哥们报仇。在飞鱼卫就自由的多了,我就一点点熬,熬到了百户,转为了密谍,能够名正言顺的追查当年那些狗崽子的下落了。这些年陆陆续续抓到了几批,也算是收了点利息回来。” 说着,邢戾摇摇晃晃的站起身来,去到床边从床底取出一个木盒。 回到桌子边,将木盒横放在双膝上,粗大的手掌像是抚摸美娇娘一般,温柔的在木盒上划过。 “给老弟你开开眼,嘿嘿。” 说罢,邢戾将木盒调转方向,正面对着顾清,然后打开了盒盖。 盒盖打开后,率先是一股腐臭夹杂着生石灰的味道扑鼻而来,熏得顾清差点没直接吐出来。 等看清木盒里装着的东西,终于是再也忍不住,扭头就跑出了房间。 迷迷糊糊的九棍又一次被惊醒,一直攥在手里的九节鞭刚要打出去才看清是顾清。 “怎么个情况?” 九棍疑惑的问道。 难道是谈崩了,刚才不还好好的嘛。 顾清一手捂嘴,一手朝九棍摆手示意无事,脚下却是没停,冲到后院扶着墙根就呕了出来。 顾清不是没见过死人,当初在上都警署法医室里看到叶小曼的尸体被开膛破肚时,虽然胃里也有反应,但不至于到忍不住吐出来的程度。 实在是刚刚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加上喝了些酒,胃里胀得慌。 吐了个干净,胃里舒服了些后,顾清重新回到房间。 木盒子也没合上,敞开着放在桌边。 邢戾看一眼木盒子装着的物什,端起杯来喝一口酒,一脸的满足。 顾清坐回到座位上,反应已没有刚刚那般大,伸手数了数盒子里的物什, 那是三十多个颜色各异,形状大致相同的鼻子。 人的鼻子! 有些新鲜的甚至还能看到刀子切割时造成的锯齿状创口。 一共三十七个鼻子,代表了三十七条人命。 “你每天晚上就躺在这些东西上面睡觉?不做噩梦吗?” 顾清不可思议的问道。 “噩梦!哈哈哈,现在没这些东西陪着我才会做噩梦呢。有了这些东西,我跟六位哥哥和六百八十九个弟兄的冤魂,也就多少有了些交代。不过还不够,大大的不够啊。” 邢戾哈哈笑着答道,眼角却又泛起了一些泪花。 “所以,盗窃府库的这些妖道就是五年前的吴王余孽?你是一路追踪而来?不对啊,我听说你开这间客栈有三年多了,期间未曾长时间离开过,难道是正巧碰上的?” 吴王余孽顾清猜应该就是那位曾与乞丐皇帝争天下的私盐贩子的部下。 “几年前我收到消息,当年的那群狗崽子担心被剿,已经化整为零分散到了各处。据说是要筹集军资,意图东山再起。文登府乃是产粮要地,民间富足。我就想与其四处搜寻,不如守株待兔。若能抓到一两个重要角色,然后顺藤摸瓜摸到他们的老巢,再将其一锅端个干净,岂不快哉!如今看来,我选的地方果然没错,哈哈哈。” 说道得意之处,邢戾忍不住仰头大笑起来。 “只怕八哥把这事想简单了啊。” 顾清这时却是泼了一盆冷水下来。 来找邢戾之前,顾清的本意是多拉些帮手好去对付妖道。 可听了邢戾的话后,之前一直困扰在心头的一个疑惑却是解开了。 那伙妖道为何要盗窃府库? 。 第四十四章 礼物 “哦,怎么说?” 邢戾听过侠道的名头,自然也清楚他的本事。所以听顾清如此一说,立即重视起来,脸上的酒意顿时一扫而空。 顾清抽出两根烟,递给邢戾一根,自己叼上一根,站起身来绕着饭桌绕了两圈,捋顺了思路后说道。 “其实在昨天知晓了府库被盗一事后,我就感到奇怪。那群妖道在城外劫掠富户乡绅和商队还可以理解,但进城盗空了府库库银却是一记昏招。 城外的乡绅富户虽也有家丁护卫,却根本抵挡不住那群妖道的身手,况且城外来去自如,如论运送、藏匿还是逃遁都方便的多。可到了城内却是有城墙困住了手脚,府衙的百多名衙役虽然本事不济,但毕竟人多势众。而且库银沉重,运输不便。若我是妖道的领头,绝不会做出这样的傻事。 最关键的一点,成功盗窃了库银后,妖道们似乎并不急着离开,反而是藏匿在了城内。这是等着被官府一锅端吗?亦或是另有其他目的。” “嘶~听老弟如此一说,还真是这么个道理。妖道们另有所图…难道…难道是留在城内做内应,他们已经在城外聚集了大队人马,想要趁机攻城?” 想到这里,邢戾嚯的一下站起身来,就要往外走。 “八哥八哥稍安勿躁,你先听我说完,事情没你想的那么糟。” 顾清一脸黑线的拦住邢戾,好说歹说的把他按回到座位上。 这邢戾不愧是军伍出身,凡事都能跟打仗攻城这些战阵厮杀的事情联系到一起。 “城内的几十个妖道虽然身手不错,可仅凭他们作为内应就想一举攻占文登府,无疑是天方夜谭。且不说城头有驻军,城外的千户所那也不是吃素的啊。况且即便如你猜想是要攻城,想想文登府的地理位置,再想想如今北伐在即,各地大军都在集结,灭了一个小小文登府还不是手到擒来,轻而易举。所以我猜他们不会这么傻。” “那他们能有什么目的,值得如此大动干戈?” 邢戾觉得顾清的分析很有道理,点了点头后又发出疑问。 “我猜他们可能是为了引出你。” 顾清指着邢戾说道。 “我!” 邢戾一愣,缓了一会才反应过来道。 “这…不太可能吧?” 顾清却是笑着敲了敲装着鼻子的木盒。 “你的意思是…他们要找我报仇!嘿嘿…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好好好!好的很呐!” 明白了顾清的意思,邢戾却是极为兴奋的大笑起来。 “踏破铁鞋无觅处,他们自己上赶着来送死,倒也省了我许多力气。” 兴奋过后看向顾清,却见他叼着烟、端着酒杯,脸上露出沉思之色,便问道。 “老弟可是想到了什么良策妙计?” 顾清的这幅表情摆明了就是在想着阴人,两人虽然相识不过一日,可邢戾还是一眼就看出来了。 “来见八哥之前确实有一个计划,不过仅有五成的把握。但现在知晓了妖道的打算,我就想到了一个新计划,且有了八成的把握。” “八成!将那些妖道全歼吗?” 邢戾一听顿时来了兴致。 “端了他们在城外的老巢,并尽数歼之。不过,却是要八哥你冒上一些风险。” “算个鸟蛋,莫说风险,这条贱命搭进去又何如。莫要吊胃口,速速讲来。” …… “大人,梁伯求见。” 自昨夜有妖道潜入府中,顾清被人掳走之后,李奉孝便严令任何人未经他的允许,不得进入何淑萱的小院。 李奉孝、王朝马汉、张龙赵虎分三班轮换守在院子里面。 “速请,再给老人家拿张椅子过来。” 李奉孝对前来禀报的王朝吩咐道。 梁伯在灰衣小厮的搀扶下走到李奉孝跟前,躬身行礼道。 “舅老爷,老奴有一事相商。” “都是自家人,梁伯无需客套,快快坐下说话。咳嗽可好些了吗?” “让舅老爷费心了,吃下几幅汤药已是好多了。” 梁伯被青衣小厮扶着在椅子上坐下,而李奉孝仍是席地而坐,长枪就横在膝头。 “老奴今日听到消息,说是府衙准备明日午时封城,不知舅老爷可曾听闻。” “这个却是不知,难道是要大肆搜捕盗窃府库的妖道了吗?如此一来也算好事,待妖道伏法,姐夫的罪责想来也该洗清了。” 李奉孝闻言点了点头,倒是没做出过多表示。 他这一趟来到文登府,本就是为了看望家姐及甥女何淑萱。至于那群妖道干了什么恶事,本就与他无关。 要不是姐夫何汝道因府库被盗而受了牵连,李奉孝甚至根本都懒得打听。 他是一名军人,职责是守卫边关,保家卫国。 内府之事自有知府料理,莫说他现在只是一名镇抚,就算是千户、指挥使,那也是无权干涉的。 “能抓到妖道,还老爷清白自是大好事,但眼前却有一桩事迫在眉睫,需由舅老爷做主。” “哦,不知梁伯所指何事?” 李奉孝有些奇怪的问道。 “明天封城,何时解封却是不好说了。三五日还可,六七日也行,可若是封上个十天半个月的甚至更久,夫人的棺椁可如何是好啊?迟迟无法下葬,夫人在天之灵恐是夜夜难安啊。 老奴本还想着老爷一身正气、清白自证,要不得几日便可归家,到时夫人下葬之事自有老爷定夺。可看眼下这情形,总不好一直拖下去啊。” “梁伯所言自是正理,只是…” 李奉孝也觉得梁伯说得对,常言道入土为安。姐姐的尸骨一日不得入土下葬,魂魄便如那浮萍一般无所依靠。 可是如今姐夫身陷囹圄,甥女何淑萱又被吓疯,如此草草下葬,总觉得不是个事啊。 因此,李奉孝有些纠结,一时拿不定主意。 也不知顾清在外面搞些什么,下午让赵虎带回消息,说明日午时便可治愈淑萱的疯症,可现在却是不见踪影。他的鬼主意多,若在身边也能帮自己参详参详。 咦!若是明日淑萱的疯症痊愈,便可随行送葬出灵。虽是少了姐夫何汝道,却也勉强全了人伦之礼。 早早将姐姐的灵枢入土下葬,也可多出些时间准备顾清所说的大战。 顾清没跟赵虎说因何而战,与谁而战,但李奉孝猜测多半与妖道有关。 如此一来,若是手脚快些,将那群妖道尽数缉拿,找回丢失的库银,说不定姐夫明晚就可安然归家。 治好了甥女的病,洗脱了姐夫的冤屈,自己也算对姐姐的在天之灵有所交代了。 想及此处,李奉孝点了点头。 “梁伯乃是府中长者,自当遵从您老的意思,奉孝并无异议。只是不知,可选定了出灵的时辰?” “巳时自府中出发,舅老爷以为可否。” 巳时就是上午九点到十一点,巳时过后就是午时,李奉孝估摸着出灵队伍行进缓慢,出城时也不免要查验一番,如此折腾下来到了城外,时间也差不多了,应该能赶上顾清到来只好淑萱的病。 李奉孝对时间表示认可,随后又问道可在城外选好下葬地点,得知何汝道早就在城外建好了坟冢。 新朝初立才十余年,何家老一辈早早死于战乱之中,尸身不知去向。何汝道干脆就在文登府城外选了一块风水尚佳的所在设为祖坟,将父母祖先的排位葬入其中。 随后又问了出灵送葬的一些相关事物和人手问题,梁伯都是一一答复,显然心中早有腹稿。 李奉孝感慨果真如顾清所说,家有一老如有一宝,若这些事情都让自己来办,那肯定是要抓瞎的。 商议妥当,灰衣小厮扶着梁伯离开,安排布置明天出灵的诸多事宜。 王朝和马汉也走过来换班,轮到李奉孝去休息了。 李奉孝站起身提着长枪,去到秀楼门前侧耳细听,只听到甥女何淑萱及两个壮妇仆人的呼吸鼾声。 心中稍定,转身离去。 回到房中,洗漱一番,卸下衣甲,吹熄灯烛,怀抱长枪躺在床上。 黑暗之中只听到有另一道粗重的呼吸声自床下传来。 李奉孝心中一紧,长枪竖起,便要以枪尾扎穿床板,给躲在床下之人致命一击,却听到熟悉的声音轻声喊道。 “大哥,是我。” “贤弟!你怎么…” “嘘~小点声,我怀疑有人在盯着你。” 早早躲在床下的顾清隔着床板小声说道。 “盯我,是何人?我怎么没有觉察到。” “这不重要,你先听我说。把手伸下来,给你看样东西。” 李奉孝不知道顾清想要干吗,可还是依言把左手探入床底,随后便感觉有个东西被塞进手中,拿出来坐起身,借着透过窗纸照射进来的月光一瞧,是一个木头匣子。 掀开盒盖,一股难闻的气味传入鼻端,李奉孝差点以为自己又回到了战场之上。 将割下来的敌人头颅用生石灰腌制以防止腐烂,这种气味李奉孝简直再熟悉不过了。 收敛住心神,定睛朝盒子里一瞧。 三十七个用生石灰腌制的鼻子,整齐的堆叠在里面。    。 第四十五章 守正 “贤弟这是何意?” 看清楚盒子里装的竟然是人鼻子,李奉孝怔了一下后问道。 “大哥莫急,听我给你讲一个故事…” 顾清将邢戾这些年的所作所为一五一十的讲了出来。 咔! 明白了事情原委的李奉孝一时失神,木盒被他生生捏碎了一角。 “原来我一直误解了老八,不行,我现在就去负荆请罪。” “大哥,蛋定!有些事不急在一时,还是顾好眼前事更要紧要。” 听到头顶床板上响起起身的声音,顾清吓得连忙叫住李奉孝。 “唉~是我失态了,贤弟莫怪。” 已经站起身来的李奉孝长叹一声,又坐回到床上。木盒子已经盖上,被他紧紧抱在怀中。 “今日府中可有何事发生?” 顾清问道。 “白日无事,倒是刚刚梁伯与我说明日府衙就要封城搜捕妖道,于是想赶在封城前将家姐的灵枢下葬,我已同意了。” “这是应该的,明天我也会暗中随行,大哥到时且看我眼色行事。” 探听到了自己想要的消息,顾清从床底钻了出来,跟李奉孝打了个招呼后,蹑手蹑脚的从窗户爬了出去。 到了屋外,藏在墙角阴影里的小乞丐矮贼孙朝顾清连连招手。 “刚刚有两个家丁在门前停留了一会,被我用石子弄出声响给引走了,说不定何时就会回来,你若再不出来,我可就先闪人了。” 矮贼孙低声抱怨道。 说完,拨开身后墙角处的一堆杂草,露出里面新打出来的孔洞。 “你给的那种黏糊糊的东西还真好使,涂进砖缝里,砖土就跟面团似得。你还有多余的没有,匀给我点。” 从孔洞里钻出来后,一边将拆下来的青砖塞回去,矮贼孙一边嘀咕道。 矮贼孙说的东西,是顾清晚间回城后找老泥瓦匠讨来的。据说是祖上传下来的秘方,有了这东西,莫说普通青砖墙,便是城墙上的条砖也能给抠下来。 顾清一听就知道这小子心里没打啥好主意,指不定又瞄上了谁家的财物。 但是说来也是奇怪,老乞丐那般看不上矮贼孙,可顾清却是觉得这小子很对自己的脾气。 在顾清看来,似他这般年纪的小男孩,本就该是天不怕地不怕的调性。现在是走上了歪路,但只要稍加引导,未必不能改邪归正。 心念一动,想了想后开口问道。 “我说你小子以后可有何打算,总不能一辈子行讨做贼吧。” “做贼怎么了,我又不偷穷苦人家的东西。按照说书人的叫法,我这是劫富济贫,是侠盗。你是侠道,我也是侠盗,你凭什么瞧不起我。再说了,能偷到东西就吃几天好的,偷不到就上街要饭,想吃就吃,想睡就睡,这日子跟皇帝老儿比也差不到哪去吧。他无非也就是每顿比我多吃几片肉,多吃几碗饭罢了。” 矮贼孙将最后一块青砖塞进墙孔里,又从顾清手中接过一包老泥瓦匠给的墙泥,将砖缝细细抹平。 “一套一套的满嘴歪理邪说,你做贼做的还挺骄傲是吧。” 顾清照着矮贼孙的后脑勺轻轻拍了一下。 “别打头,我这辈子最烦别人打我头,会打傻的。” 矮贼孙正好抹完墙缝,拍掉手上沾着的泥土,摇着脑袋不满的嘟囔道。 处理完墙洞,二人猫着腰沿着墙根下的阴影轻手轻脚的走到巷口,矮贼孙探出头去左右打量,确定无人后,拉着顾清赶忙离开。 回到丑姑所在破屋的巷子,顾清突然停下脚步,捏着矮贼孙豆芽菜似的后脖颈问道。 “小子我且问你,如果有机会给你一份正经的营生,能够堂堂正正的做人,你干不干?” “干吗?龟公…打手…兔爷?我来不了,还不如做贼舒坦。” “要是我收你做徒弟呢?” 顾清笑着问道。 “那…还不如做龟公呢,至少不愁吃喝,还有张床睡。总比跟着你个穷道士风餐露宿强百倍吧。” 矮贼孙认真的想了一下后答道。 顾清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 “我这人说话直,你别介意啊,不过你真是挺穷的。对了,这些破玩意还你,好歹在江湖上也是有名号的大人物了,身上怎滴一个子都没有,几枚铜板还是他娘的假的,害的老子差点被四喜赌坊的人给打死,多亏老子跑得快。” 说着,矮贼孙从怀里掏出几张符纸、纸片和铜钱丢给顾清。 顾清定睛一瞧,这些可不就是自己以为落在云来客栈的东西嘛,之前光顾着和邢戾谈事情,忘了问起这码事,没曾想竟是被这小崽子给偷了去。 如今想来,昨晚逃跑被绊倒时,隐约听到有小孩子拍手叫好声,好像就是这小子的声音。 应该也就是那时被他给偷走的。 “臭小子手还挺快。” 顾清将东西收好,照着矮贼孙后脑勺又来一下子。 “我说过别打头,再打我急眼了啊。” “我问你,知道飞鱼卫吗?” 顾清蹲下身子,双眼平视矮贼孙问道。 “当然听说过,朝廷鹰犬嘛,据说都是大人物,知府老爷都不敢得罪。” “若我说能想办法让你加入飞鱼卫,你可愿意?” “我呸。你以为你是谁,皇帝老子吗?” 矮贼孙扭头啐了一口吐沫,不屑道。 虽然这小子很对顾清的脾气,可顾清也不是骂不还口,打不还手的泥菩萨。被这小子一而再再而三的挑衅蔑视,心里也有些忍不住了。 捏着他后脖颈的手加重了力气,将他往怀里一搂,横放在膝盖上,用左手按住他的脑袋,右手剥下他的裤子,照着屁股蛋&nbp;子上狠狠的拍了一掌。 “哎呦,疼死你爷爷我了。姓顾的臭道士,你他娘的过河拆桥,现在用不着小爷了,就他娘的打我…哎呦…” 见这小子骂起来没完,顾清运掌如飞,巴掌一下接着一下的拍下去。 “有本事你就打死我,十八年后爷爷还是一条好汉…哎呦!” “顾爷…道爷…哎呦…我服了…您饶了我吧…哎呦…!” 足足十几巴掌下去,矮贼孙的小屁股都给拍肿了,一开始中气十足的叫骂也渐渐变成了虚弱的求饶声。 “拜我为师,干不干。” 顾清虎着脸问道。 “干干干,谁不干谁是孙子。” 矮贼孙连连点头。 “以后不许再行偷窃之事…额…我允许的除外,能不能做到?” “那我饿了咋办?” “但凡有我一口吃的,就不会饿到你。” “万一你也吃不上饭了呢。” “还敢顶嘴,看为师不打死你个逆徒。” “师…师父饶命…徒儿不敢了。” 草草行过拜师礼,确定了师徒关系的二人回到破屋里,等候多时的丑姑看着走路扭扭捏捏一直揉屁股的矮贼孙,再看看一脸满足得意的顾清,似乎是明白了什么。 恶狠狠的瞪了顾清一眼,便拉着矮贼孙去到院子里,嘀嘀咕咕了一阵后才回来。 知道自己误会了的丑姑显得有些不好意思,不过想到刚刚自己未曾说过过激的言语,也没有过激的动作,心里便坦然许多。 “多谢。” 丑姑朝着顾清没头没脑的说了一句。 “都是自家人,客气什么。” 顾清摆手道。 听到自家人三个字,丑姑脸微微一红,也没多问这自家人是怎么来的。 “我要的东西都准备好了吗?” “都好了,明天城门一开,就运出城去。” 与丑姑确定了一下明天的行动细节后,顾清又带着矮贼孙匆匆离开。 天生劳碌命啊! 赶夜路的顾清心中感慨。 走到云来客栈后门外,顾清抬手刚要敲门,却是想到了什么事情,把手又收了回来。 “乖徒儿,你大名叫什么?” 一直跟在后面闷闷不乐的矮贼孙歪着头想了一会后摇了摇头。 “不记得了,我三岁的时候爹娘就饿死了,还是我家大黄狗每天抓老鼠和兔子,把我养到五岁。后来大黄狗也死了,我就开始要饭偷东西啃树皮。不过我记得自己好像是姓沈。” 矮贼孙说的很轻松,可顾清听得却是心里一痛。 “这样,为师给你取个名字,以后逢人就报名字,什么小不点、矮贼孙的,太难听了。额…就叫沈守正如何?守护、守住的守,正道、正义的正。” 顾清一边说着,一边伸出手指在地上写出沈守正三个字。 “守正…守正…” 矮贼孙没读过书,但平时喜欢去茶馆外面蹭说书人的书听,所以虽然不识字,却是明白这两个字的含义。 嘴里小声念叨着,脸上就忍不住露出笑意。 我有名字了! 我有名字了! 笑着笑着,却是感觉脸上湿乎乎的,伸手一摸,顿时把自己摸成了一个大花脸。 月光的照耀下,沈守正的眼角不断有晶莹溢出、滑落。 顾清也很高兴,宠溺的揉了揉他的小脑袋瓜。 正要抬手敲门,院门却是自己打开了。 九棍探出半个脑袋左右查看确定无人,连忙将二人让进院子。 “麻烦顾道长下次小声着些,我在屋子里面睡觉都被你俩的说话声给吵醒了。” 关上门后,九棍埋怨道。 “下次一定注意。” 顾清也察觉到刚刚自己是有点考虑不周了,连忙道歉。 去到屋内,跟邢戾嘀嘀咕咕商量了半晌,把明日之事敲定后,顾清又提出了一个要求。 “啥,你想加入飞鱼卫!” 邢戾蹭的站起身来,一脸不可思议的盯着顾清。 。 第四十六章 夜探府库
“凭老弟你的能力和名声,入飞鱼卫自然是小事一桩,而且我估摸着指挥使萧大人知晓后都得乐上半天。可是你听八哥一句劝,入了飞鱼卫就是入了军户,以后你的儿孙后人,世世代代可就都是军户了。 虽然现在军户不算贱籍,可回头看看前朝、前前朝,等不打仗了,军人没用了,那些军户过的都是啥日子,还他娘的不如贱民舒坦呢。所以老弟你可想清楚了,入飞鱼卫容易,再想要换回民籍可就是千难万难了。” 听到顾清想要加入飞鱼卫的请求,邢戾愣了好半晌,这才苦口婆心的劝道。 顾清想加入飞鱼卫当然不是一时心血来潮,而是经过慎重考虑做出的决定。 灵感其实还是来自于沈亦白给他申请的上都警署特别顾问职位。 按照顾清的推测,大厦内每相隔两层便是同一个空间,若是能在每一个空间都拥有一个合法且具有一定权利的身份,那无疑对通过考核有很大的帮助。 所以听到邢戾的劝告后,顾清笑着答道。 “我是个道士,估计这辈子是不太可能有后人了。至于这小子就更不用担心了,总归是比当乞丐当小偷要强上许多。” “矮贼孙也要加入飞鱼卫?” 邢戾开这家云来客栈已经三年有余,加上飞鱼卫职责使然,文登府内下到牛鬼蛇神,上到官员乡绅,就没有他不认识的。 矮贼孙别看年纪不大,但仗着一手出神入化的偷技和碰瓷功力,在文登府的地下世界里也算小有名气。 听闻顾清要把这个小猴崽子也弄进飞鱼卫,顿时有些不淡定了。 飞鱼卫毕竟是皇帝亲军,与寻常卫所不同,不是随便来个阿猫阿狗,想进就进的。 “我不叫矮贼孙,我叫沈守正,是师傅刚给我取的名字。” 自顾清给取了名字后,沈守正的气质就在一点点的发生变化。平日里看人都是躲躲闪闪偷眼打量,也就是所谓的贼眉鼠眼。 可此时面对邢戾这个浑身透着煞气的正牌飞鱼卫百户,却是昂首挺胸,毫不示弱的与其对视。 只不过因为身高的关系,对视也变成了仰视。 “这…” 邢戾的卧室比较靠里,加上听觉不如九棍,所以不知道刚刚在后院门外发生的事情。 “我收了这小子做弟子,他本姓沈,却是记不得大名了,于是就给他取了守正这个名字。” 顾清揉着沈守正的小脑袋瓜,笑着解释道。 “啧啧啧,老弟行事不拘小节,出人意表,不愧是侠道。即是如此,那我就做主,二位加入飞鱼卫的事就这么定了,我现在就写荐表。不过丑话咱得说在前头,荐表需两个举荐人联名签署,我和九棍就当你俩的举荐人了。自此以后,我俩出事你俩也跟着遭殃,反之你俩若是惹出什么乱子,我和九棍也没好。” “八哥放心,小弟晓得轻重。” “我自是信你的。” “如此小弟就告辞了,一切都照计划进行即可。” 邢戾一直将二人送到后院门外,围墙阴影中,顾清突然转身对他抱拳一礼。 “八哥…小心!” 在顾清的计划里,邢戾是最为重要的一环,同时也要承担相当大的风险,于是才有此一举。 “婆婆妈妈的像个娘们,滚蛋滚蛋。” 邢戾哈哈一笑,反身进院将门掩上。 走出云来客栈后院已是丑时末将近寅时,再过一个多时辰天就亮了,到时城门也会打开,何府那边的送灵队伍也将出发。 沈守正带着顾清专挑小道行进,避开主道上巡夜的军士,一路七拐八折的来到文登府府衙后院。 “师父在这等我,我去去就回。” 沈守正招呼了一声后,攀住后院院门一侧的门柱,像个猴子似得唰唰唰就爬了上去。身影在墙头上晃了几下随即消失。 这小子,还真是个当飞贼的料。 顾清摇头感叹。 收沈守正做徒弟,一来是看其年纪太小,不忍他再继续走邪路。二来也是想着以后再来时身边能有个知根知底的帮手。 沈守正别看年纪小,但脑筋灵光,鬼心眼多,某些时候反倒是比成人更方便行事。 自府库被盗以来,肖风池就再没回过家。白日里率领一众衙役捕快搜寻妖道踪影,晚间则是要守护知府董雨亭的安危。 董雨亭跟肖风池一样,也已经好些时日未曾回府休息了,一直吃住在府衙里。 倒不是他尽忠职守,彻夜加班处理政务,而是因为他害怕了。 那群妖道连防守严密的府库都能不声不响的搬空,那取自己的项上人头不也是轻而易举。 于是乎董雨亭以政务繁忙为借口,带着小妾和丫鬟堂而皇之的在府衙里住下。并令肖风池率领两名捕快四名衙役守护在房外。 这样一来董雨亭是能安心睡好觉了,却是苦了肖风池这个总捕。 下面的捕快、衙役还能换班,可总捕就他一人啊。整个府衙里就属他武艺最高,每当日头西斜,没有董雨亭的命令,肖风池这根定海神针就不得离开府衙半步。 隔壁的知府老爷和小妾足足折腾了半宿,快到子时才消停下来。 肖风池刚刚缓过劲来,压下了心中的邪火,趴在桌子上眯了一会,就听到窗格插销拨动的声音。 这间房里只有肖风池一个人,两名捕快守在另一侧房间,四名衙役则是两两一伙,分别守在前院和后院。 若有情况,他们或是敲门或是直接推门而入,绝不会撬窗户。 肖风池也是经验丰富,不动声色的将立在桌边的铁尺抓在手中,轻手轻脚的走到窗边,侧身而站。 撬窗户的肯定不是毛贼。 那个毛贼吃了熊心豹子胆敢来府衙偷东西,而且府库刚被搬空,来了也偷不到之前的物件啊。总不能偷根水火棍出去吧。 难道是那群妖道? 正如董大人担心的那样,前来行刺? 肖风池越想越觉得有这种可能,不由得握紧了铁尺,准备待妖道探进头来,就给他来个脑袋开花。 插销拨弄开,窗扇被缓缓抬起一道缝隙。 “肖总捕…肖总捕在吗?” 一个带着些许稚气的声音轻声叫道。 这声音怎么听着有些耳熟…难道是… “矮贼孙?” 肖风池试探着叫道。 “师父给我取名字了,我以后叫沈守正,不叫矮贼孙,再叫我可翻脸了啊!” 沈守正在窗外不满的说道。 “师父?” 肖风池更迷糊了,你个小乞丐小贼孙哪来的师傅,莫不是投在了那群妖道的门下。 “我师父是侠道顾清。他在后院门外,找肖总捕有要事相商。” 确认窗外除矮贼孙再无他人埋伏,肖风池多少放下些心来,随着他来到后院,将院门打开一道缝隙,确认门外是顾清无疑后,这才放其进来。 “肖总捕好啊,贫道应约而来了。” 进到院子里,顾清拱手笑道。 “应约?应什么约?” 正想开口问顾清三更半夜来访是搞什么名堂,却被顾清的话给弄懵了。 “肖总捕不会忘了吧,咱俩昨夜可是刚刚定好了的,要去府库看看。” 顾清提醒道。 “哦~顾道长说的是这件事啊。真是忙忘了,抱歉抱歉。不过…如今却是没那个必要了吧。” 肖风池假装恍然大悟刚刚想起来,而后摊了摊手说道。 “呵呵,肖总捕是想着明日…啊不,应该是今日午时封城的事情。你不会真以为那群妖道会乖乖交出库银吧?你也未免太过天真了。” 顾清摇头讥笑道。 “不交又能如何,难道还真想凭着几十个人就杀出城去?” 肖风池对顾清的态度有些不满,语气不善的说道。 “肖总捕怕是搞错了一件事情,那群妖道的目标其实根本就不是府库的库银,而是另有目的。你还别不信,我且问肖总捕。若你是那群妖道的首领,你会带着他们前来盗窃府银吗?” “额…” 被顾清这么一问,肖风池也有些语塞了。 其实这也是他一直百思不得其解的事情。 城外的乡绅富户虽然单轮一家的家财比不得府库里的库银,但架不住家数多啊。而且城外天高地阔的,没有城墙拘束来去自如,怎么看都比盗窃库银来的划算且保险。 但那群妖道偏偏就这么干了。 干了还不算,他们竟然还赖在城里不走。 肖风池早就在四门暗中安排了人手,留意出城的货物行李,想着妖道们可能将库银化整为零,分批带出城去。 但几天下来却是一枚库银的影子都没见到。 这就着实有些奇怪了,按理说在城里呆的时间越久,就危险才对。 可那群妖道却是一点都不着急脱身一样,就安稳的藏在城里某个隐秘的角落。 “还请顾道长明言。” 一直没想出答案的肖风池,不得不向顾清求教。 “看过府库再说。” 顾清拍着肖风池的肩膀笑道。 存放库银的府库就在府衙西边的侧院,由二十名衙役守卫。 带着顾清和沈守正来到西院,肖风池让二人在院门口等候,自己则是进去与当值的衙头打招呼。 虽然如今府库已经被搬空,可仍旧是重地,寻常人等不可擅入。 顾清在院门口等了一阵,却迟迟未见肖风池回来。 心中正纳闷,沈守正却是扯了扯顾清的衣袖。 “师父,里面好像吵起来了。” 第四十七章 监守自盗
被徒儿一提醒,顾清屏住呼吸侧耳倾听,果然听到院子里隐约的吵闹声。 “肖风池,别以为当了总捕头有多了不起,有本事去把偷银子的妖道抓回来,在这跟我耍横算什么本事。” “请顾清来查看府库的事情,昨晚就已经跟府尊大人禀报过,大人也是点头同意了的,你有什么资格阻挠。” “你说禀报过了我就要信?哎我偏偏就不信,除非有府尊的手书,否则今天谁都不好使。” “福阿六你别给脸不要脸,信不信我现在就撤了你的职。” “哼!姓肖的你要是个带把的现在就把我撤了,这身皮老子还不乐意穿呢。” “你…” “我什么我,还想动手打我怎么着,来来来,你往脑袋上削,我福阿六若是皱一下眉头,我就跟你姓。” “狗仗人势的东西,呸!” 院门打开,肖风池怒气冲冲的走了出来。 “顾道长,这府库今日怕是…” “没事没事,我都听见了,这个福阿六什么来头,竟然连你这个总捕头都不放在眼里。” 顾清奇怪地问道。 “唉,一言难尽啊。” 肖风池仰头望着夜幕长叹一声,神情中竟是透着一丝萧索的意味。 原来这个福阿六本是城内有名的无赖泼皮,知府董雨亭上任后有次微服私访时偶遇了福阿六的姐姐,一时惊为天人。 经过一番打听得知福阿六的姐姐尚未婚配,便托人说媒,纳其为妾,宠爱有加。 而泼皮福阿六得了姐姐的福荫和姐夫的关照,就顺理成章的当上了捕头。 若不是肖风池武艺过人兼之在文登府地界的黑白两道都有些人脉关系,只怕早就被福阿六给顶了总捕头的职位。 可福阿六却一直将肖风池视为眼中钉、肉中刺,觉得他挡了自己的道,于是便时不时的找茬,给肖风池找不痛快。 听过肖风池的讲述,顾清也只能同情的拍了拍他的肩头,以示安慰。 “既然无法进入府库查看,那就在四周转转吧。” 顾清不想让肖风池为难,只能退而求其次。 肖风池大为感激,领着顾清师徒绕到西院后侧。 顾清仰头望着足有一丈多高,墙头还插着一排锋利铁齿的青砖墙思考了片刻后,朝沈守正问道。 “乖徒儿,能不能爬上去?” “师父,别闹。连个借力的地方都没有,还那么高…” “搭架梯子爬上去,再跳进去总没问题吧。” 顾清又问道。 “这个我来替矮贼…守正回答吧。围墙里面挖有陷坑,陷坑里有地刺。便是练过提纵术的江湖高手,想要毫无损伤的从外墙翻过去,也完全不可能。更别提里面的衙役都配有军弩。” 肖风池抢先答道。 “那当日妖道是怎么进入府库,盗走库银的?” “听当日值守的福阿六和衙役们说,妖道们是趴在四面的围墙上朝衙役们扔暗器,大约扔了一炷香左右的时间就撤走了。而后福阿六不放心,进入府库检查,发现库银全部丢失,就立刻禀报府尊大人。 我和府尊大人是一起到来,进入府库之后,果然见十二万两税银已是不翼而飞。府尊大人当场就惊的晕了过去。钟同知下令立刻封锁府库,然后众人七手八脚的将府尊大人抬回了县衙。” “妖道就是在墙头上扔了一会暗器,没有进入府库,库银就丢了?” 顾清有些震惊的问道。 “是啊,看守的衙役都说那群妖道会妖法,用什么五鬼搬运术把库银偷走了。” 肖风池心虚的说道。 “肖总捕,你信吗?” 顾清又问。 “我自是不信的,可…” “可除此种说法之外,就再无其他解释了是吧。” 不待肖风池说完,顾清就抢先替他回答。 “肖总捕,你看有没有这种可能。福阿六是在说谎!” “绝无可能,福阿六虽然混蛋,却也算府尊的小舅子。虽然何经历被推出来做替死鬼…咳咳…可若最后税银无法追回,府尊也是要受责罚的。府尊遭殃,他福阿六又能得到什么好处。” 肖风池想都没想,直接摇头否认了顾清的猜测。 这些年的总捕头不是白当的,办案经验或是不如顾清,却也称得上是老手。案发之后也是第一时间做如此猜测。 但就如他所言,福阿六完全没有道理这么做。 “十二万两白银这么大的好处还不够?亲爹都够亲手杀上几回了吧。” 顾清冷笑道。 “话是如此说,可府尊在任,好处更多啊。道长有所不知,府尊上任三年来…咳咳…反正我觉得不可能。” 肖风池也不知自己今晚是怎么了,也许是刚刚被福阿六那个混蛋给气到了,嘴里总是不自觉的漏出一些不能为外人道的内幕。 “肖总捕说的有道理,可是你别忘了,府尊的终究还是府尊的,不是他福阿六的。” “啊~” 顾清一语点醒梦中人,肖风池只觉得脑袋似被一道炸雷击中,瞬间清醒过来。 对啊,福阿六的姐姐不过是府尊的一房小妾,现在仗着年轻貌美备受恩宠,可总有年老色衰的一日。等到了那时,若是能为府尊诞下一儿半女还好说,可那娘们原本就是个放浪 货,往些年里不知与多少浪荡子有过露水之缘,估摸着早就无法生育了。 要知道妾的身份实际还不如丫鬟。 丫鬟有身契,主家可以打骂,却不得买卖,若一不小心打死打残,甚至还要吃官司。 但妾就不同了,妾就是主家的一件货物,赠送、买卖、死伤均无人理会。 福阿六那个比猴还精的家伙也许早就想到了这一点,所以… 肖风池越想越是心惊,越想越有这种可能。 可是…还有说不通的地方啊。 “嘶~不对啊顾道长。依你的猜测,福阿六确有作案的动机,但当日一起值守的可是有二十个衙役,他总不会把那些衙役都买通了,跟他一起扯谎吧。” “为什么要买通所有衙役?只需买通驻守前院的…额…几个衙役来着?” “五个。” “啊对,只需买通他们五个就行了。至于驻守其他三面的衙役,自有妖道为他们拖着。” 顾清之言犹如醍醐灌顶,瞬间让肖风池将当日所听说的种种匪夷所思之处都想明白了。 “可是…还有个问题。” “肖总捕的问题很多啊。我多问一嘴,你不会也是走后门才当上的总捕头吧?” 顾清调笑着问道。 “顾道长…呵呵…你说笑了。” “嗯嗯,就是在说笑,肖总捕别介意啊。有什么疑问尽管问吧,贫道知无不言。” “我是想,就算福阿六买通了驻守前院的五个衙役,可整整十二万辆税银,仅凭他们六人,又如何能在一炷香的时间内,全部搬运出去,且不发出任何声响,没有留下任何的痕迹?” “额…这个嘛,其实贫道来看府库是假,有事相求于肖总捕才是真啊。” 肖风池闻言先是一愣,随后苦着脸道。 “肖某不过一介小吏,手中并无多少实权,何经历的事情实在爱莫能助啊,” 肖风池昨日是在何府见到的顾清,见顾清与李奉孝关系似乎相当亲密,而李奉孝又是何汝道的妻弟,于是便以为顾清是想让自己为何汝道开脱。 “肖总捕想多了,其实贫道所说之事对肖总捕而言也是大大的好事,且附耳过来。” 顾清神秘一笑,对着肖风池勾了勾手指。 “师父,你这一晚上东跑西跑的,到底是要干什么?我没看懂啊。” 辞别肖风池后,师徒二人在黑暗中走出一段距离,沈守正终于是忍不住问道。 “额…也罢,本是想着留在最后揭晓谜底的,但谁让你是我第一个,而且也许是唯一的弟子呢。为师这就开始给你上第一课吧。” 顾清揉着沈守正的小脑袋瓜笑道。 云来客栈后院。 “掌柜的多加小心。” 脱去店小二装束,换上了一身黑色夜行衣的九棍对邢戾抱拳说道。 “你也保重。” 还是平常装束,不过却是在下巴处系了一块黑色面巾的邢戾也同样抱拳叮嘱道。 说罢,二人不再废话,翻过墙头,各自朝巷子两边跑去。 何府所在小巷东头。 一株大树的树冠轻轻晃动了几下,一个黑影贴着树干滑了下来。 何府围墙上探出一个脑袋,左右观瞧后,身子轻轻一跃,如同灵巧的狸猫般,悄无声息的落在巷子里。 “他娘的,猫在树上一天可憋坏老子了。再不来换班,老子直接拉尿在树上你信不信。” 刚从树上下来的黑影小声抱怨道。 “你以为老子在里面就好过,扫了一上午的院子,下午给那匹瘸马洗澡,他娘的差点没踢死老子。” 从院里翻出来的黑影也叙说着自己的委屈。 “别着急,明个就把那畜生放血吃肉,剥了皮做靴子。” “是极是极,嘿嘿。” “咕咕!咕咕!” 巷子西头传来两声鸟叫,这是表示那边已经完成换班。 这边刚要作出回应,却听到衣袂翻飞带起的破空声在身侧响起。 二人心中大惊,连忙去取别在腰间的兵刃。 “哈哈哈,狗崽子们纳命来!” 夜空中好似有一只大蝙蝠从天而降,对二人发出催命魔音。
第四十八章 授课 “事情还要从前天下午说起,为师正在一条窄巷里闲逛,突有两个身高八尺,腰围也是八尺的军汉冲出来跪倒在为师面前…” 距离丑姑栖身的废屋几十丈外的另一间废屋里,顾清与沈守正相对盘膝席地而坐,清冷的月光透过残破窗棂照射进来,好似为这对师徒穿上了一层银纱。 “师父别吹牛了,昨天你与丑姑说这事的时候我在外面偷听到了。后来去找何家巷子附近的乞丐询问,有人看到你根本就是被那军汉用麻布包裹住,被强行带进何家的。” 沈守正毫不留情面的戳穿顾清的谎言。 “小小年纪好的不学,顶嘴倒是无师自通。记住为师教给你的第一个准则,不要在意毫无价值的细节。” 顾清对着沈守正的额头弹了一记脑瓜崩笑骂道。 “说回正题,在何府里为师凭借过人的魅力彻底征服了李奉孝,并答应帮他调查何家小姐被恶鬼吓疯一事。可在经过烧毁主楼所在的院子里,却是闻到了焦糊味和淡淡的血腥味,为师立刻就意识到,何府有问题。” “主楼刚被烧毁,有焦糊味不是很正常吗。” 沈守正理所当然的说道。 “有焦糊味当然正常,那血腥味又作何解释?” “也许…是有人在灭火时不小心被划伤或是磕碰到了哪里,这也很正常嘛。” “只是划伤磕碰能流多少血,竟然过了一夜血腥味还未散去?” “咦,师父这么一说倒真是有些奇怪了。我记得街口张屠户早上杀豕,放了那么大的一盆血,可过一个多时辰,就只剩下腥臊味和肥油味,血腥味倒是已经闻不到了。” 沈守正歪着头,躺着哈喇子回忆了一下后说道。 “嗯,能联系到实际生活中常见的事物,孺子可教。” 顾清揉了揉弟子的脑袋瓜,赞许道。 “试想,过了一整夜加一个上午的时间,院子里还能闻到血腥味,这得是杀了多少豕,放了多少盆血,才能达到的效果。而血腥味还只是其一,李奉孝当时曾说,他姐姐葬身火海,待第二天早上火熄之后,何府下人只在灰烬中找到几块残骨,其他部分竟然都烧成了灰。 要知道,普通的木柴在空旷处燃烧时,温度最多只能达到一千度,火场外围更是只有七八百度。而骨头要想被烧成灰,温度必须超过两千度才行。可仅凭一栋木楼燃烧,是不可能达到这么高的温度的。 所以我猜测,何家主母的骨头不是被烧成了灰,而是煅烧之后被踩成了渣。只有头骨、膝盖等几处坚硬踩不碎的骨头,被从火场里挑出来,应付突然到来的李奉孝。” “师父,你说的一千度、七八百度的是什么意思?” 沈守正疑惑道。 “额…代表火焰燃烧时产生的温度。你捏过油灯的火苗没有?” 顾清问道。 “没有。” 沈守正摇头。 他从三岁失去双亲后被大黄狗养大,之后便一直流浪乞讨,哪有机会用得上油灯。 “那算了,现在跟你解释你也听不懂。你只要知道是一种计量单位就行,就好比铜钱论枚,银子论两一样。” “哦。” 沈守正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再也没有之前矮贼孙时顽劣的模样。 “搞懂了何家主母为何仅剩几块残骨,但又有新的问题出现了。为什么要踩碎何家主母的骨头呢?报仇?泄愤?这都说不通啊,剩下的几块残骨,用脚踩不碎,不会用榔头砸吗? 所以我推测,何家主母的骨头不是被故意踩碎的,是有人,而且还是很多人进入火场寻找东西时,无意踩碎的。因为仅是三两个人的话,也不会把骨头踩碎太多,烧脆了也还是硌脚的。只有很多人相继从上面踩过,才会造成这种程度。 搞懂了这个问题,却是又又出现了新的问题。这帮人进入火场是要找什么?不过我当时也没想明白,这就暂且不提。 跟着李奉孝来到何家小姐的秀楼外,碰巧就见到何家小姐发疯从楼里跑出来。当时我还啧啧称奇,心想这位小姐天生擅长运动,跑的那叫一个快,躲闪也很灵活。两个妇人和一个小厮三人围堵,竟是也耗费了一番手脚才将其困住。 抓住何家小姐后,她就不断挣扎试图逃脱,期间身上的衣衫不慎被撕裂开来。正所谓非礼勿视,为师乃是正人君子,道德楷模,自然是要背身避嫌的。可你也知道,光是世间速度最快的东西,就在为师转身的刹那,无意中就看到何家小姐衣衫缺口下露出的一小块肌肤。 你脸上的怪笑是怎么回事,你难道觉得为师是故意偷看,简直是岂有此理。” 顾清给怪笑的沈守正又是一记脑瓜崩以示惩戒,而后才继续说道。 “你想啊,大家闺秀那都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整日窝在秀楼里背诵女诫或是学习女红,根本晒不到太阳,个个养的是肤白貌美大长腿。可那位何家小姐的肌肤竟是红里透着黑,黑里又带着些紫,是相当纯正的深棕色。 有些人的确会因为先天原因,即便不晒太阳也会比常人黑一些。但为师敢拍胸脯保证,何家小姐的那种肤色绝不是天生如此,一定是后天日晒所致。再结合善跑这一特征,为师当时其实就已经开始怀疑这些何家小姐到底是真还是假了。” 说到这里,顾清假装口干停顿了一下,看了眼沈守正的表情。 这小子一副正襟危坐,目不斜视的样子,倒是让顾清心里犯了嘀咕。 难道这小子也不知道,不应该啊。 沈守正没有表示,顾清也不主动问,舔了舔嘴唇继续说道。 “然后就是破解恶鬼趴楼,这种小儿科的把戏,着实有些不够看。不过为师却是想到了更深的一层。恶鬼趴楼恐怕吓得不单是何家小姐,而是为了让何府周围的街坊邻居感到恐惧,由此不敢靠近何府。 于是乎,又冒出一个疑问。何府里究竟藏着什么秘密,以致于要搞出这么大的动静,吓走周围的邻居呢。 就在当夜,为师在何府里面遭遇了刺杀。动手的人皆是道士装束,想来如今文登城里除了为师以外,也就只有盗窃府库税银的那群妖道了。 为师当时是如何大杀四方,吓得那些妖道刺客肝胆俱裂暂且不提,只说他们是如何知道为师身在何府的?又为何要行刺为师? 为师到了文登府后,只见过寥寥数人。李奉孝和他的四名亲兵,肖风池和十几个衙役,再就是何府的管家和下人。也只有他们知道为师侠道顾清的身份。 而行刺发生在为师破解恶鬼趴楼之后,此事肖风池及衙役们不知道。知道的就只有李奉孝等人和何府下人。如此一来真相不就是显而易见了吗。 当时王朝马汉守在秀楼外,张龙赵虎李奉孝与行刺的妖道缠斗,两者排除一方,妖道等于何府下人,合理不?” “嗯,合情合理。” 也不知道沈守正听没听懂,反正知道顺着师父的话茬尽量捧着来,就肯定不会再吃脑瓜崩。 “看看,你也觉得显而易见,必定就是何府那些下人了是吧。于是乎,之前的所有疑问就都有了合理的解释。 主楼院子里为什么会有散不尽的血腥味,因为真正的何府下人都已糟了毒手。十几个人被杀,血腥味不重才怪。至于何家主母到底是被火烧而死,还是杀死以后抛尸火场,那就不知道了。但为师敢肯定,如今棺椁里的那几块残骨,多半不是何家主母的。 家主何汝道被推出来顶缸下狱,家里就剩一群孤儿寡母。于是盗窃了税银的妖道就将何府选为藏身之所,将何府之人全部杀光,然后冒名顶替。再借恶鬼趴楼的假象,吓走周围的邻居街坊,这样就避免了身份暴露。 然后,妖道们一把火烧了主楼,将何府下人们的尸体付之一炬。同时还能借助大火,将偷到来的银锭熔成更容易携带的形状。这也就能解释了,为何火场里的骨骼会被踩碎。因为妖道是等火熄了以后,进去取熔炼好的银子。” “师父,我有个问题。” 沈守正举手说道。 “嗯,很好。有问题就说明你在认真听讲,认真思考,值得表扬。说吧,有什么问题。” 顾清欣慰的点头道。 “你之前不是跟肖总捕说,府库里的税银并未被盗走吗?” “那只是一个猜测,我可没拍胸脯保证哦。” 顾清否认道。 “可是师父你跟肖总捕说的时候,语气很笃定。” 沈守正提醒道。 “不可能,你一定是听错了。好了别打岔,听为师继续分析推理。” 顾清清了清嗓子,继续说道。 “那群妖道放火烧了主楼,主要目的就是为了毁尸灭迹。” “师父,还有熔炼税银锭呢。” “什么税银锭?你给为师记住了,推理最忌讳异想天开,毫无实证胡乱攀扯,以后不许这样了。还有以后为师推理案情时,不许插嘴,否则脑瓜崩招呼!” 。 第四十九章 大事成矣!
“大人,点子上钩了。刚刚余六七和范三在巷口遭到伏击,余六七身死,范三重伤逃了回来。属下去查看过,余六七的鼻子被割掉了。切割的手法、刀口跟之前遇难的兄弟们一模一样。” “听你话里的意思,被他跑了?” 黑暗中响起一道低沉冰冷的声音。 “属下该死,请大人恕罪。点子出现的时机过于突然且身手凌厉,未等埋伏在四周的弟兄们反应过来,点子便逃走了。不过已有一个小旗的弟兄追了上去,想来这次绝不会再让他逃脱。” 黑暗中的声音沉默了许久后,才又缓缓说道。 “点子潜伏在文登府多年,论地形比我们熟,想在城内抓住他恐非易事。只怕他自知不敌,寻隐秘之处藏身就此不出,咱们的一番谋划也便落了空。通知追击的小旗,化整为零,可牺牲三两人为饵,勾起点子的杀性。待城门开放,引他出城。” “大人高明,属下这便去办。” …… 再有不到一个时辰,何府的出灵队伍就将出发。此时七八名下人在烧毁的主楼旁,用杠子和绳索,将沉重的棺木抬上牛车。 院子里还堆着灵幡、孝服、纸人纸牛、元宝金锞子等诸多下葬时要用到的物品。 张龙赵虎守在秀楼外,听着秀楼里传出小姐何淑萱的叫喊声,两名壮妇正苦口婆心劝其穿好孝衣。 但此时何淑萱毕竟是疯的,其间免不了要使上一些非常规手段。 李奉孝身着全套鳞甲,手拄烂银枪立于两院间的墙头之上。 阿姐即将下葬,弟弟着甲送行。 “大人,标下在荔长巷东西两头都寻了个遍,未见什么小乞丐,也没找到顾道长的踪迹。” 王朝跃上墙头,在李奉孝耳边低声道。 之前顾清走时说今日出城后会有一场大战,届时看他眼色行事。 当时李奉孝被木盒子中的三十七个仇寇鼻子所震撼,心中只顾得对邢戾愧疚,也就没细想。可待顾清离开后,却是越想越不对劲。 什么叫看他眼色行事? 还有是要与谁开战?那群妖道吗? 可妖道不是藏匿在城中某处吗,何时逃到了城外? 若妖道逃到了城外自然是要远遁,出灵的队伍又怎会与妖道相遇? 唉!早知道当时就问的详细些,总好过现在一头雾水,连敌人是谁都不知道。 想及此处,李奉孝顿觉心中有些烦闷,挥了挥手让王朝退下。 自到了文登府后,至亲之人便遭遇接二连三的变故,让李奉孝心神大乱,有些进退失据了。 这若是在战阵之上,岂不是要害死许多兄弟。 不行,必须早作打算。 见家丁们已经将姐姐的灵枢安稳的抬放到牛车上,李奉孝跃下墙头,招来四名亲兵布置起来。 “张龙赵虎,待会出灵时,你二人棺前开路,无论出现何等异状,必须护住姐姐遗骸的周全。” “王朝马汉,你二人护住小姐,跟随在我身后。若有状况,需保证淑萱不得受到半点伤害。” “现在去着甲,佩弓,饲马。两炷香后,此处集合。” “标下领命!” 交代完后,李奉孝心下稍定,独自拄枪守在秀楼门前。 …… “呼哧~呼哧~” 从寅时初到寅时末,邢戾几乎跑遍了大半个文登城。饶是他武艺精湛,吐纳术修为高深,此时也已是气喘如牛,不得不寻了个隐秘所在稍加歇息。 伸手从怀中掏出四个血淋淋散发着腥臭味的人鼻子,邢戾却好似看到了珍宝一般,无声的咧嘴大笑。 算上之前的已是有四十一个了。这一夜的收获,竟是比得上往常的数月。 顾老弟真是我的福星啊,嘿嘿嘿。 把玩欣赏了一阵,感觉气息已经平顺,手脚力气也恢复了七八成。邢戾将四个鼻子小心的揣入怀中,走出隐秘之所,开启新一轮的猎杀与反猎杀游戏。 …… “掌柜此时追踪两个,之前那个巷口深处有一个,朝东门跑去四个,还有三个被掌柜的给宰了,这就是十人,正好一个小旗的人数。 何家巷口一死一伤,这便是十二人。按照城内传闻,当日盗窃府库的妖道共有十七人。十七减十二还剩五人。顾道长说他亲手迷瞎一人,李镇抚杀死两人,五减三还剩两人。难道妖道们已经倾巢出动了?为何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呢,也不知顾道长此时身在何处,若能与他商量一番,他应该能察觉问题所在。” 一身黑色夜行衣的九棍,躲藏在一处残月照射不到的阴影里,即便是站在他的身边,只要不出声,都很难被发现。 与邢戾自客栈后巷分开行动后,九棍绕了一个大圈子,确定没有尾巴跟着,便走了另一条路线前往何家所在的巷子。 看到掌柜的突然出手打死一个妖道,正要再将另一个已被重伤的妖道毙于掌下时,突然从四周冒出来数人欲将掌柜的困死。 好在掌柜的机灵,也不贪图即将到手的人鼻子,在包围圈尚未成型之际,脚底抹油溜之大吉。 掌柜的在前面跑,一群妖道在后面追,而九棍则是远远的跟在妖道们的身后。 正所谓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身为密谍的二人能活到现在,自然是有一套保命绝技。 邢戾做蝉引诱螳螂,而九棍就四处观察,看看是否有黄雀在后。 若发觉情况不对,立刻发出信号,而邢戾也就不再纠缠,寻找机会脱身。 可若是没有其他黄雀,那九棍自己就会化身黄雀,朝螳螂扑去。 等到了那时,螳螂们就会惊愕的发现,身后多了一只要命的黄雀不说,原本作为目标的那只蝉,竟然也他娘的是一只黄雀。 前后夹击,螳螂们只有葬身雀腹一途。 之前的三十七个人鼻子,便是这么得来的。 这套把戏邢戾和九棍早已玩的滚瓜烂熟,从未出现过失误。 可今晚的情况却是有些特殊。 一来螳螂的数量有些多,原本按照顾道长的预计,妖道们应该是分散在何府巷子两侧,每边最多也就是三四人。可实际却是有十人之多。 妖道的武艺不弱,九棍注意到掌柜的身上已经添了几道伤口。 二来掌柜的好像有点杀疯了。杀死对方四人,自己也受了些伤,按照以往的惯例,掌柜的此时应该就此退走,而九棍则突然杀出为其断后。 可如今看来,掌柜的却是一点退走的意思都没有。九棍甚至有两次冒着暴露的风险给出暗号,可邢戾就跟没看见似的。 眼看着天色就要亮了,掌柜的还没有收手的意思。 顾道长只说让掌柜的引走妖道的一部分人手,可没说要把他们全杀光啊。 掌柜的不按计划来,这怎么搞! 九棍很迷茫,也很无奈。眼见邢戾又开始新一轮的猎杀,也只能将这些杂念抛诸脑后,小心的跟了上去。 …… 府库所在的西院内。 按理说负责值守府库的衙役是不许睡觉的,可如今府库里存放的税银都已被尽数盗走,剩下的尽是些粮食、草料、布匹等虽也值钱但却搬运不易的财物。 所以趁着捕头福阿六不注意,还是有些衙役靠着墙壁或窝在角落,偷偷打起了盹。 “喂,醒醒,都快醒醒,捕头请大家伙吃夜宵了。” “啥?老子莫不是睡迷糊听错了,福阿六那个狗杂碎请吃宵夜,是不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闭上你的鸟嘴,人家现在毕竟是捕头,不再是街上的泼皮无赖,若被他听了去,有你好受的。” “吃宵夜是好事,可总不能都去啊,总得留一两个值守吧。” “还守个屁,捕头说了,如今库里也没什么好物什,没必要太着紧。统统去前院饮酒吃肉。” 一听有酒有肉,枯守了快一整夜的衙役们顿觉五脏庙里响起喧天的锣鼓声,忍不住的吞了下口水。 捕头都发话了,这还有啥犹豫的,大伙一起去吧。 来到朝南的前院,只见院子正中用三张方桌拼成长桌,桌上摆满了烧鸡、酱肉、蹄膀、卤蛋和一坛坛的烧酒。 四周还架起了火盆,跳跃的火光照耀在满桌的酒肉上面。 油汪汪的,红彤彤的,顿时更增添了几分食欲。 “诸位兄弟,府尊有令,今日午时封闭城门全城搜捕妖道踪迹,届时还要辛苦大家。我福阿六深知各位兄弟不易,于是自掏腰包,买了些酒食犒劳大家,还望莫要见外,尽情吃喝。吃饱喝足之后,便随我前去捉拿妖道。” 福阿六站在桌前,扬声高声说道。 随后大手一挥。 “开席!” 衙役们早就等的不耐烦了,管他谁请客,管他搜捕谁,眼下吃饱喝足才是最要紧的。 “哎,捕头和几位兄弟怎么还愣着,快来一起吃酒啊。我老吴还要敬捕头您一杯呢。” 一名离福阿六近一些,上了年纪的衙役,一手抓着根鸡腿,一手端着酒碗,嘴里也是塞得满满当当的。眼角余光瞥见福阿六和五个负责驻守前院的衙役们站在一旁,只是看着大伙吃喝,顿时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于是开口招呼道。 福阿六笑着摇了摇头,心里则在默数着数字。 “一、二、三…四十七、四十八…他娘的,周郎中给老子的蒙汗药莫不是假的,怎滴还没人倒下。” “哈哈哈…老吴头你酒量不行啊,这才饮了两碗就…就…咦…我也醉了,这酒…真好,够劲…” 福阿六心里数数已经数的不耐烦了,正怀疑是不是买到了假药,就见饮酒吃肉的十五名衙役,犹如被收割的麦子一般,接二连三的栽倒。 “嘿哈!大事成矣!” 第五十章 最后的两个疑团
下在酒菜里的蒙汗药开始发挥作用,衙役接二连三的倒下。 火盆里的火焰在秋风的撩拨下翩翩起舞,映照的福阿六及他身后的五名衙役的脸上也是忽明忽暗。 “抓紧时间。” 待十五个衙役全部倒下,西院里响起此起彼伏的震天鼾声后,福阿六一挥手发出命令。 五名衙役立即打开院门,将外面早就准备好的牛车赶了进来,在府库门口停好。 趁着衙役们赶车的时候,福阿六从怀里掏出两把钥匙,将府库的两重厚实木门打开。 这两把钥匙是她姐姐趁着董雨亭饮酒睡熟后,偷偷用软泥复刻出形状,而后交给福阿六找匠人制作的。 这也是为什么董雨亭等官员相信税银丢失是妖道施法所为,而没有怀疑福阿六的原因。 因为府库的钥匙,董雨亭一直都是随身携带,半刻不曾离身。 府库两重门的门锁也未被破坏,不是妖法所为,还能有什么解释。 牛车停好,府库两重大门打开,有衙役将火盆抬进府库。 没有了秋风的骚扰,火焰也变得安静了许多,安静的将府库内部空间照亮了一大片。 硬木搭建的地架呈两排摆放,一直延伸到深处。 放眼望去,前六排共计十二个地架上都是空空如也,深处倒是能隐约看到装着粮食的麻袋和成捆的布匹。 当日知府董雨亭进入府库后,就是被眼前的这幅情景给吓晕了过去。 前六排地架上,原本应该整齐的码放着十二万两税银锭,一个地架上是一万两。 因为激动和亢奋,福阿六的身体微微有些颤抖。 他小跑着进入府库,穿过十多丈的空地,从第一排地架旁跑过,停在第二排地架旁。 站在府库门口,即便是白天,因为府库没有开窗的关系,里面的光线也是非常昏暗的。反倒还不如此时有火光照耀明亮。 五名衙役还在站府库门口,从他们此时的距离和角度看过去,地架上什么都没有。 可就在站地架旁边的福阿六,却是通过光线和阴影的对比,能够清楚的看到地架上其实是有东西的。只不过被一层涂画着与背景相似图案的麻布给遮盖住罢了。 伸出手去在半空被挡住,福阿六手指蜷起将似乎无形的麻布抓紧,随后扬臂一扯。 覆盖在上面的麻布被扯掉,露出里面堆叠的整整齐齐的银锭,足足一万两。 “快些来搬。” 福阿六贪婪的目光在银堆上扫过,随后强行压抑住内心的情绪,招呼五名衙役。 府库门口有专门用来方便搬移使用的藤筐,衙役们一人拿着两个来到银堆旁,七手八脚的就开始往里装。 一个筐装满后,便有两名衙役用粗木棍抬着送到牛车上去,倒进早就准备好的空棺木里。 衙役们在辛苦干活,福阿六则是先将十组地架上盖着的麻布全都扯掉,欣赏了一会这些从今天开始就都属于自己的财富后,又回到外面的院子里打起了警戒。 十万两白银一辆牛车肯定是拉不下的。两炷香后,五名大汗淋漓的衙役堪堪将牛车里的棺材装满。 福阿六便分出两人驱赶牛车去到事先选定的藏银地点,再派一人去将另一辆牛车赶进来。 装载着近三万两白银的牛车发出吱呀吱呀的呻吟声,穿过院门离开。 福阿六志得意满的指挥剩下两人先进去往藤筐里装银子,这样也能节省不少时间。 可就在这时,明明刚才还能隐约听到的吱呀声却是突然停止了。 怎么回事? 福阿六有些奇怪,转身朝院门走去,可还差一步就迈出院门的时候,耳中似乎听到了不同寻常的声音。 那是许多人聚在一起时的喘息声。 一个人喘息发出的声音很轻,但很多人的喘息声汇聚到一起,就会与空气形成共振。 为什么门外会有这种声音? 福阿六心里越发感到奇怪,而脚步也已经迈了出去。 黑暗中门外的一侧影影绰绰的好似站了许多人。 突然有人大吼一声。 “举火!” 福阿六猛地打了个冷颤,这声音是…肖风池! 随着肖风池吼声落下,七八支火把燃起,将西院门外的空地照的亮如白昼。 惊魂未定的福阿六看到了站在第一排中间位置的姐夫董雨亭,同知钟似海,总捕肖风池分伺两侧。 在三人的两边和身后,是几十个杀气腾腾,手持水火棍的衙役。 “福阿六,你可知罪!” 肖风池身子一跃跳到福阿六身侧,一脚踢在他的膝窝处,将他踹的跪倒在地。 同时铁尺一横架在福阿六的后颈之上,厉声喝问道。 “姐…姐夫救我…我…我知错了!” …… “发现妖道假扮成何府下人后,为师又开始思考另一个问题。这群妖道明明有大把的机会逃出文登城的,可为什么偏偏流连不走呢?难道是有更重要的事情没解决? 就在为师百思不得其解之时,碰巧就遇到了云来客栈的邢掌柜,语气一番推心置腹的交谈过后,搞清楚了他与妖道们的恩怨纠葛。这个疑问也就有了答案。 原来妖道的目的本就不是府库里的税银,或者说主要目的不是。为报五年前战败之仇,也是为了赎罪,这些年来邢掌柜暗中寻找并杀害了三十七个妖道同伙。要知道五年前的那一仗打完,李奉孝所率的千户所死伤近七成,而那群吴王余孽也决不会好过,估摸着能剩下六七百人就不错了。 再加上这些年生老病死,各种意外等等因素,估计现在也就四五百人顶天了。而邢戾一个人就弄死了三十七个,这么大的损失如何能忍。 于是吴王余孽就伪装成道士,先是在城外劫掠富户乡绅,制造出大动静想要引邢掌柜现身。可惜邢掌柜对这种事情不感兴趣,或者他根本就没将之与吴王余孽联系起来。眼见一计不成,妖道们干脆决定干把大的,混进城内盗走了府库里的税银。 而据为师从泼皮陈十七那里了解到的消息,邢掌柜原本也没对税银丢失一事上心,他应是接到了上头的命令,追查藏宝图一事时,机缘巧合下才开始留意这群妖道。因为他亲口所说,前晚捉我回去,只是想让我帮他寻找宝图而已。 嘿嘿,那帮子吴王余孽也是把邢掌柜想的太厉害了,没曾想做了好些天的戏,却都是做给了瞎子看。我估摸着吧,他们也没想到邢掌柜为何要找自己的麻烦。不然那里还要又是屠人满门,又是盗窃税银的。直接亮明身份往大街上一站,邢掌柜肯定屁颠屁颠的往上冲。 邢掌柜现在已经搞明白了,所以连宝图的事估摸着都给忘到脑后去了。所以说啊,人不要被仇恨冲昏了头脑。守正啊,你日后可要谨记这点啊。” 顾清揉着沈守正的脑袋瓜,郑重的叮嘱道。 沈守正最开始还有些不太习惯这种亲昵的方式,不过慢慢的就习惯了,现在甚至还有些喜欢。 歪着脑袋想了一下后,又问道。 “师父,我还有一点没搞懂。就是你今天所做的这些安排到底是为了什么?” “不是很明显嘛,诱敌分兵啊。” 顾清摊了摊手说道。 “你没见识过那群妖道的身手所以不知道。为师可是亲眼见过的。一个人就能缠住李奉孝,张龙赵虎当时也被人拦住,我估摸着拦截的人也就一两个。据说那群妖道可是有十几个人的,咱们这边若是仅凭李奉孝和他的四个亲兵,哪里会是那群妖道的对手。所以必须要分而歼之。” “哦,我懂了。其实就跟打群架一样,如果对面人多就先跑,专门挑狭窄难行的小巷子或者破屋,等有人落单了再回头揍他。” “对对对,就是这个道理,要不为师说你有灵性呢。还有啊,一会为师有重要的任务要交给你。” “师父尽管吩咐,徒儿一定尽力而为。” 微亮的晨曦中,师徒二人鬼鬼祟祟的交头接耳,时不时还会露出会心一笑。 丑姑翻过一面残破的墙壁,走到二人身边道。 “城门快开了,准备出发吧。” “嘿嘿,偷听了这么久,就没什么想说的吗?” 顾清闻言却还是大马金刀的盘坐在地上,仰起头来朝丑姑问道。 “说什么?谁偷听了,明明是你们两个说话声音太大,我只是无意中听到的。” 丑姑狡辩道。 “一会出城后,有一件非常关键的事情要做。而这件事情别人都做不了,只有何家大小姐何淑萱才行。所以…你还是不准备承认,你就是何淑萱吗!” 顾清笑吟吟的问道。 沉默半晌,丑姑恨恨顿足嗔道。 “知道你厉害,知道你料事如神,慧眼如炬,这总行了吧。干嘛偏偏要逼得人家亲口承认。” 丑姑没直接承认,可这姿态、这语句,却是跟承认也无大区别了。 “因为有两个疑团还没解开,令我如鲠在喉啊。第一,何府大小姐为何不在何府,而是成了乞丐丑姑。你是真正的何府大小姐,那么现在秀楼里的那个疯女人又是谁?第二,文登府衙那么多的官员,为何偏偏你父亲何汝道被推出来顶缸?何小姐,可否为贫道解惑啊。” 第五十一章 能怪谁? “我…我是偷跑出来的。” 扭捏了一会,假扮成丑姑的何淑萱低着头,搓着衣角低声道。 “为何?” “因为…因为董雨亭那个老不要脸的,要…要我去给他…当小妾。” 何淑萱的头越来越低,声音越来越小,顾清甚至需要站起身来,把耳朵凑过去才能听清楚。 嘶~! 挺清楚后顾清顿时倒吸了一口凉气。 董雨亭要纳何淑萱为妾,何淑萱不愿所以离家出走。 吴王余孽为引出邢戾,联合捕快福阿六制造了府库被盗的假象。 而福阿六之所以会与吴王余孽走到一起,是因为董雨亭要纳何淑萱为妾,福阿六预感自己的姐姐将要失宠,所以早作打算。 府库被盗后,董雨亭恼怒何汝道没能看管住何淑萱,于是迁怒将何汝道推出来顶罪,其中估计也有逼迫何淑萱主动现身的想法。 因为何汝道被下狱,吴王余孽便选中没有主人的何府作为藏身地点,将何家主母及下人尽数杀死,冒名顶替。 恰逢李奉孝休假探亲撞了个正着,而李奉孝偏跟吴王余孽想要钓出来的邢戾,是结义兄弟且出自同一个千户所。 现今这一系列事情的源头,偏偏又是五年前的那一仗。 所有的谜团都已解开,所有的事件都已理顺,可顾清却是感到有些头晕。 这…这乱七八糟的算是什么事啊! 城外乡绅富户被劫掠和府库被盗是一桩,何府主母被烧死在主楼是一桩,五年前的一战和邢戾猎杀复仇是一桩,董雨亭要纳何淑萱为妾和何淑萱离家出走是一桩。预感姐姐即将失宠福阿六与妖道合作是一桩… 这桩桩件件看似毫不相干的事情,到了此刻被捋顺之后,竟然是一整件事情。 顾清看向何淑萱的目光顿时变得古怪起来。 何汝道顶罪下狱、何家主母及下人惨死,都是因她而起的啊! 前日李奉孝曾提到,周围邻居传言是鬼王相中了貌美的何淑萱,欲纳其为妾故降祸于何府,称何淑萱乃是红颜祸水。 如今看来,倒是一语中的了。 可问题是,在这一系列事件中,何淑萱又做错了什么事情吗? 她不过是长得好看些,有个性勇于反抗的一个小姑娘罢了。似她这种女孩,在顾清原本的世界多得是。 所以将一切罪责都归咎于何淑萱的头上,顾清认为是不公平的。 要怪只能怪董雨亭那个老色批,还有视人命如草芥的吴王余孽。 至于邢戾在整个事件中起到了那些不好的作用,顾清却是没去细想。 那是一起喝过酒的好兄弟,好兄弟能有什么坏心思呢。 他不过是想报仇罢了。 想通了这些,顾清打量了何淑萱一眼。 何淑萱此时脸上带着老乞丐的第五张面皮,也不知面皮底下隐藏的是何种模样的绝世美颜,竟能惹出这么多的祸事来。 看着何淑萱一脸委屈感伤的模样,顾清决定还是不要把自己的推论告诉她为好。 “那何府里的那个假小姐是谁?” “当然是真正的丑姑了,师傅你真笨,这都没想出来。” 沈守正抢先一步替何淑萱回答顾清的问题。 “丑姑本来就是疯疯癫癫的,经常好多天不见踪影,等大家伙都快忘了有她这个人的时候,又突然冒出来,我们都已经习惯了。还是昨天听师父你说起何府的事情,我们才知道,原来丑姑是被妖道抓了去冒充大小姐去了。” “这样啊,那我没有问题了,收拾收拾准备出发吧。” 确定丑姑冒充何府大小姐不是何淑萱的手笔后,顾清心情愉快的站起身来宣布道。 …… 卯时整,文登城四城城门被缓缓打开,标示着新的一天开始了。 因府衙下令今日午时便要封城,所以当巡城司打开城门时,在城外并未见到如同往常那般排成长龙的队伍。 只有一些贩卖新鲜菜蔬瓜果的农夫守在城门口,想趁着一上午的时间,多赚几枚铜板。 几名巡城司的兵卒懒洋洋的摆好登记用的座椅,便招呼可以进城了。 这边进城的人群刚刚排好队列准备登记核查身份,就听到城内有纷乱的脚步声响起,人们纷纷好奇的翘脚探头朝里面打量。 只见一大群蓬头垢面,有老有少,有男有女的乞丐朝城门洞这边涌了过来。 “站住!干什么…想…想要造反吗?” 乍一见到这种阵势,巡城司的兵卒顿时被吓了一跳,纷纷抽刀挺枪,磕磕巴巴的喝问道。 众乞丐见状连忙停下脚步,畏畏缩缩的看着前面的刀枪,不敢跨越雷池一步。 这时因为腿脚赶不上趟,落在最后面的老乞丐分开人群,走到领头的巡城司小旗官面前,点头哈腰道。 “大人莫要误会,我等听闻何家主母今日出&nbp;&nbp;殡,感念往日粥饭之恩,便想着送其一程。但我等毕竟人数众多,聚在城内怕给诸位老爷添麻烦,这不就想着到城外去嘛。” “何家主母,可是那个被下狱的经历何汝道之妻?” “正是。” 何家主母每年冬天都会在城外施粥救济难民和乞丐,在文登城也算是积攒了一些好名声。小旗官一听竟然是这位活菩萨身故出&nbp;殡,心里也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好人不长命啊! 何汝道下狱的罪名是失职,算不得什么大罪,家人也不会遭受牵连。更何况是出&nbp;殡这种人生大事,小旗官也没有阻拦刁难的道理。 “且去!且去!手脚都放过干净些。” 小旗官摆了摆手示意快些走,同时也不忘警告一番。 在这等时代,乞丐几乎等同于小贼。 乞丐们都是身无长物,带着的物件不是竹竿木棍就是破碗烂盆,也没什么好查验的。兼之个个身上臭味熏天,巡城司的兵卒都恨不得用刀枪驱赶他们快些出去,最好别再回来。 顾清此时就混在乞丐中间。 何淑萱本意是让他也换上百衲衣,再往脸上抹些锅底灰,装成乞丐模样。 可洁癖却不允许顾清这般糟践自己,无奈之下,何淑萱只好找了一块相对干净些的粗麻布,将顾清从头到脚包裹起来。 这般装束混在乞丐之中,若不仔细打量,还真是无法分辨出来。 无惊无险的混出城门,众乞丐走出三四里地后,在主路旁挑了块干爽的空地歇息,等候出&nbp;殡队伍的到来。 乞丐们离开不久,一行长长的尽着白色孝服的队伍迤逦而来。 何家在文登城内算不得头面人物,即便是主母身死,也只有极少数的人知晓。 守着这座城门的小旗官也还是刚刚听老乞丐说起,才知道何家那位菩萨心肠的主母身故了,可是因何故亡却是忘了问。 见有出&nbp;殡队伍前来,心知应是何家主母灵柩到了。 可即便是灵柩,出城也是需要检查的,这是铁打不动的规矩,任谁都不能规避。 小旗官走上前去,看到当先端坐骏马之上,披甲执枪,外罩孝服的李奉孝,连忙抱拳行礼。 李奉孝前日入城时便是走的此门,所以小旗官认得他,只是没想到竟然李奉孝竟然还与何府有关联。 “大人请见谅,府衙规定,凡出城之车马货物,皆需开箱查验,所以这棺木…” “无妨,国法大于私情,你照规矩行事即可。” 李奉孝身为军人,自然清楚国法规矩的重要性,也是因此,牛车内的棺木并未用长钉封死。 小旗官告罪一声,带着两名军卒攀上牛车,对着棺木躬身行礼,心中念叨职责所在,莫怪莫怪之后,将棺盖推开了一道可容观瞧的缝隙。 一股子骨肉烧焦的气味扑鼻而来,熏得小旗官也是直皱眉头。 屏住呼吸借着晨光朝棺木里看去,只见一套女人的衣裳仿照穿着的样子整齐摆放,双膝和小腹、手肘的位置微微隆起,一颗被煅烧成苍灰色的骷髅头放在枕头之上。 小旗官也是经历过战场厮杀的,一看之下便推测出这何家主母应是被烧死的。 确认棺木里并无其他违禁物品,又与李奉孝及管家梁伯确认了送&nbp;殡队伍里所有人的身份后,便放出城去。 目送队伍出城,小旗官心中感慨,一旁的兵卒凑过来询问道。 “哎头,为何送&nbp;殡之人都戴着面具,咱这边好像没有这种风俗啊。” “听闻何经历一家乃是从南边过来的,南方许多地方信奉巫蛊,想来应该是按照老家的习俗来操办的。” “啧啧,要不说您是头呢,就是见多识广。不过何家主母也是可惜了,那么好的一个人啊,怎么突然就死了呢,相公也下了狱。我刚刚听进城卖菜的老王头说,何家小姐也疯了。也不知是惹到了哪路灾星。” “少打听有的没的,速去站岗。” …… 出城之后,队伍里便响起唢呐的呜咽声,白色的纸钱也开始漫天飘洒。 远远便听到声响的顾清,先是给沈守正递了个眼色,而后拉了拉身边仍带着假面皮的何淑萱叮嘱道。 “一会送葬队伍到来,你只需确认里面是不是你家原本的那些下人。若不是,你就带着其他人悄悄退走,剩下的事交给我来办。” “如果是呢?” 何淑萱问道。 “那你爹就死定了。” 顾清摊手道。 唢呐声越来越近,送葬队伍已经出现在视线中。 老乞丐一声招呼后,众乞丐在路边挨着排的跪倒。 待队伍走近,老乞丐又是一声令下,所有乞丐立刻嚎啕大哭起来。 “梁伯,这是怎么回事?” 李奉孝心中纳闷,勒住马缰,待拉着梁伯的马车行到身边时问道。 “夫人有着一副菩萨心肠,每逢节日或冬季寒冷之时,都会到城外施粥于难民和乞丐。想来他们应是感念夫人的恩德,特意前来送行的吧。” 李奉孝闻言点了点头。 隐藏在乞丐中的顾清,此时表情却是有些古怪。 一、二、三…二十二、二十三…怎么这么多人? 。 第五十二章 可敢一战 据顾清得到的消息,入城盗窃府库的妖道贼人只有十几个。 因为见识过妖道的身手,所以为了周全起见,顾清费尽心思做出了一番安排布置。 前夜被李奉孝弄死两个,自己搞瞎一个,又安排邢戾和九棍现身引走几个。如此一来,顾清估摸能够一同随行出城的顶多也就是十个人。 且不说是不是邢戾那边出了岔子,没能成功引走妖道。 单只看眼前的人数也不对啊。 整整二十三个人,这就有点离了大谱了。 难道是自己推理错误,何府下人根本就不是妖道假扮的? 顾清连忙用肩膀碰了碰身旁的何淑萱。 何淑萱正垂泪哭泣,面前棺木里躺着的可是她的生母。自己一时顽劣偷跑离家,未曾想与母亲竟是就此天人永别。 没直接哭昏当场,已经是何淑萱忍耐力的极限了。 感觉到顾清的碰触,何淑萱也心知此时不是伤心之时,抓住妖道,追回税银,还父亲以清白更重要。 于是悄悄抬起头来朝送葬队伍里看去。 第一眼看到的便是李奉孝。 这位娘舅何淑萱从未见过,可却总是听母亲提起,细细端详之下,隐约觉得舅舅与母亲有三四分相像。 后面是舅舅的四个亲兵及一辆马车,透过窗口拉着的纱帘,能看到里面有人影晃动,想来就是正牌丑姑和顾清说的两个壮妇了。 然后便是盛放母亲遗骸的棺木。 何淑萱的目光在棺木上稍作停留后,继续朝后面看去。 又是一辆马车,不过没有窗帘。 梁伯和青衣小厮的面孔瞧得清清楚楚。 “怎么样,那老家伙是不是梁伯?” 顾清急声问道。 “是梁伯没错啊,打我出生时梁伯就在我家管事,我不会认错的。” 何淑萱语气肯定的说道。 顾清的心顿时拔凉拔凉的。 完了! 完了! 这次搞砸了! “可是…平时在一旁照顾梁伯的都是他的小儿子慕叔叔,那个穿灰衣的人却是不认识。” 何淑萱皱眉想了一下后又补充道。 顾清跌入谷底的心重新攀升了回来,精神随之一振问道。 “后面呢,后面的那些下人呢?” “都带着古怪的面具呢,看不到啊。” 听到何淑萱的话,顾清这才注意到整个送葬队伍里,除了李奉孝、张龙赵虎王朝马汉,还有坐在马车里的梁伯等人,其余下人竟然都带着面具遮住了面孔。 “文登府这边下葬时有这样的习俗吗?” 顾清问道。 “没听说过。” 何淑萱摇头道。 “你们老家那边有这样的风俗?” “也…没有吧,没听父亲提起过啊。” “这就有些奇怪了,无缘无故为何要带着面具,莫非是担心被人认出来?” 顾清分析道。 “嗯…其实我好像是有个发现。” 何淑萱有些不太确定的说道。 “说来听听。” “父亲的俸禄不多,虽然每个月府衙都会暗中找补一点,但也是杯水车薪,所以我们家里的下人算上梁伯父子三人,一共只有十二人。可是这队伍里的人太多了,也不知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原来是这样。” 顾清听过似有所悟,悄悄移到老乞丐身旁,在他耳边嘀咕了几句。 “何夫人啊~您怎么就这么走了啊~我等舍不得您啊~” 送葬队伍行进到身前时,老乞丐突然悲嚎一声,冲到棺木前面跪下,对着棺木磕起头来。 众乞丐也纷纷大声哭嚎,纷纷随之涌了过去。 送葬队伍立时变得有些混乱起来。 策马走在前头的李奉孝闻听后面的响动,调转马头转身一瞧,一双浓眉立即就竖立起来。 乞丐们感念姐姐恩德跪在道旁送别也就罢了,这拦住棺木算是什么道理。 当即提起烂银枪,就要策马上前驱散拦路的乞丐。 “大哥,别动,看看情况再说。” 李奉孝一愣,这不是贤弟的声音吗。 循着声音朝侧面看去,就见顾清将一块麻袋布盖在头顶,仅是露出半张脸,在朝自己挤眉弄眼。 “贤弟这是…搞什么?” 李奉孝疑惑道。 顾清未答,却是一把将何淑萱拽到身旁对李奉孝说道。 “大哥,我把你亲外甥女给找回来了,马车里坐着的那个是假货,这位才是正牌何府大小姐何淑萱。” “什么!” 李奉孝闻言身子一震,而后从马背上跃下来,一把抓住何淑萱的肩膀,仔细打量。 面目黝黑、皮肤粗糙、五官单论说不上有多丑,但组合起来却是有些骇人,最关键的是,这明显是个男人嘛! “都这个时候了,还藏着掖着的干吗,还不露出真面目与舅舅相认。” 顾清看到李奉孝表情的变化,便捅了捅何淑萱的腰眼催促道。 猝不及防下,何淑萱被捅的浑身酥软,娇嗔的瞪了顾清一眼后,伸手撕下面皮,露出本来面目,对着李奉孝喊了一声舅舅。 这一声舅舅喊出口后,压抑在心里的悲伤、懊悔、无助等等情绪瞬间爆发出来,眼泪犹如决堤的洪水一般唰唰唰的流个不停。 李奉孝只觉得眼前一花,刚刚还丑的极有特色的面孔,竟然转瞬间就变成了千娇百媚,梨花带雨的大姑娘。 那一声舅舅喊得李奉孝心肝一颤,再仔细端详,这女娃子分明就是姐姐年轻时的模样,几乎半分不差。 这还有什么可以怀疑的,这就是自己的亲外甥女何淑萱啊。 三人这边认亲结束,众乞丐和送葬队伍之间却是起了个冲突。 几个浑身散发着恶臭的女乞丐指着送葬队伍里的几个人,口口声声说自己刚刚被非礼了,被摸了哪里哪里,接着连哭带嚎的与那几个下人撕扯在一起。 撕扯中,几人的面具被扯了下来。 一直关注这边情况的顾清赶忙让何淑萱辨认。 哭的泪眼朦胧的何淑萱抹去眼泪,定睛瞧去,而后斩钉截铁道。 “这几人我没见过,不是我们家的人。” “贤弟,淑萱,这到底是什么情况?” 李奉孝虽然也有懵逼,却也意识到事情不对,连忙问道。 “大哥,小弟现在敢断定,何府之人除淑萱外,其余人等尽已被妖道所害,而眼前这些人便是妖道所扮。” 顾清朝混乱的人群中瞟了一眼,看到沈守正已经在人堆里转悠了一圈,此时正猫腰蹲在梁伯乘坐的马车旁。 似是感应到了师父的目光,沈守正也朝这边看来,师徒二人对视一眼后,沈守正顽皮一笑,矮身钻进了车底。 “大哥,擒贼先擒王。” 在李奉孝耳边嘀咕了一句,顾清拽起何淑萱就跑。 “老乞丐,回城要早饭啦!” 跑出一段距离后,顾清又高声喊道。 老乞丐一听就知道自己等人的任务已经完成了,继续留在这里帮不上忙不说,反倒会成为拖累,于是扯着嗓子吆喝道。 “莫吵了莫吵了,也不瞧瞧自己长成什么样子,鬼才稀罕摸你哩,摸完手都是臭的。都散了都散了,回城要饭去。” 众乞丐一听也不再与送葬队伍纠缠,呼啦啦一窝蜂的就跑了。 被乞丐们这么一闹,送葬队伍的队形早就乱了套。这边刚摆脱纠缠,正欲重整队形时,却听到两声惨叫。 啊~啊~! 循着惨叫声看去,就看到张龙赵虎正从疯小姐乘坐的车厢里往外抽刀,雪亮刀身上满是斑斑血迹。 “啊~莫杀我~莫杀我!” 假小姐真丑姑哭嚎着跳出车厢,在众人的注视下跑远了。 王朝马汉此时已经跨上了马背,张弓搭箭瞄向了这边。 “杀!” 李奉孝暴喝一声,策马横枪朝送葬队伍杀了过去。 刚刚顾清说何府之人尽为妖道所杀,自是也包括姐姐在内。而一旁的甥女何淑萱也没有反对,李奉孝便再无怀疑。 杀姐之仇不共戴天,这一声杀吼得真真是透着浓烈的杀意。 嗖嗖! 箭矢撕裂虚空发出的声音才刚刚响起,送葬队伍里便有两人惨叫着栽倒。 张龙赵虎此时也跨上战马,跟在李奉孝的身后杀将过去。 主将冲锋在前,亲兵自然没有躲在后面的道理。 “列阵。” 梁伯所乘马车之内传出一道怒吼。 有些混乱的送葬队伍立刻稳定下来,摘下面具,撤去孝服,抽出贴身捆绑的长刀,列成圆形刀阵,严阵以待。 “不是我说的…不是我说的…莫要伤害慕儿…莫要伤害慕儿啊!” 车厢里梁伯老泪纵横的抓住灰衣小厮的衣襟苦苦哀求。 “老匹夫去死。” 一直表现的温顺如羊的灰衣小厮此时却是面容狰狞,探手一把抓住梁伯的喉咙,一捏一扭,便听到喀喀两声,暗红的血液从梁伯嘴角溢出。 梁伯喉间发出嗬嗬的怪声后,就此气绝身亡。 干脆利落的杀掉再无用处的梁伯,灰衣小厮探手朝车厢角落摸去,结果却是摸了个空。 灰衣小厮微微一愣,上车前明明记得将枪袋放在角落,怎地却是不见了。 外面马蹄声已至近前,下属们已与杀来的李奉孝及两个亲兵厮杀在了一起。 对方虽只有三人,但借助马力之便及李奉孝长枪之威,楞是将刀阵中的两人给挑飞了出去,而后乱刀砍死。 此时已不容灰衣小厮耗费时间寻找枪袋的踪迹,连忙钻出车厢,自一名下属手中夺过长刀,跃上车厢顶部,刀锋指向李奉孝厉声喝道。 “吴王孙张岱在此,李奉孝可敢一战否!” 。 第五十三章 一步错满盘皆输 “大人,属下要出城一趟。” 文登城府衙内,福阿六和五名被收买的衙役都被粗麻绳捆绑住扔在一旁。 知府董雨亭和同知钟似海喜色满面的盯着衙役们清点税银。 听闻肖风池如此说,董雨亭顿时面色一沉不悦道。 “税银失而复得,更需加强看顾,个人闲杂俗务且推一推。” “大人,属下与顾道长约好,去城外追回另一部分税银。” 肖风池凑到董雨亭耳边悄声说道。 “速去速去,这边有本府看顾,料那些宵小也不敢再生觊觎之心。” 董雨亭本已与同知钟似海商量好的,丢失的一部分税银由二人各掏腰包补齐。反正只要保住官位,掏出去的银子早晚都能赚回来。 可此时一听肖风池所言,竟是无需自掏腰包了。顿时心花怒发、眉开眼笑的催促肖风池。 “不过…府库这边却是抽调不开人手。” “无需其他人手,属下一人足矣。” 从府衙出来,肖风池抡开双腿朝城外奔去。他虽是总捕头,却依然没有在城内纵马狂奔的资格,所以只能辛苦一下了。 刚出城门,就见一大群乞丐呼啦啦的迎面跑来。 肖风池跃至道旁避开群乞,落在最后的老乞丐喘着粗气靠过来问道。 “总捕大人可是要去帮手的?只需沿路前行四五里即 可 看 到。” 得到老乞丐的指引,肖风池一路奔行,终于见到官道旁的一处空地上,有两伙人厮杀在了一起。 一伙二十余人个个手持长刀布成刀阵,李奉孝的四名亲兵则是驱策战马在四周游弋,间或射出一支箭矢扰敌,或是策马冲锋意图破开一道缺口。 但奈何刀阵防御坚固,无论射来的箭矢还是冲锋骚扰,具被轻松防下。 另一边李奉孝舞动银枪与一名执刀灰衣人战作一团,枪影刀光间,竟是打的平分秋色,谁也没能占到便宜。 肖风池不通战阵,四名亲兵和二十余人的刀阵那边看不出谁优谁劣,可李奉孝这边却是看得清楚。 虽然二人看似打的有声有色、有来有往,可灰衣人的动作总是稍显迟缓,加之武器短上一截。正所谓一寸长一寸强,再过十几二十几招,灰衣人必定落败。 看清楚场间情况,肖风池抽出铁尺就要上去助阵。 便在这时,肖风池只见圆形刀阵之中突然飞出一片密密麻麻的物什,正在冲锋的四名亲兵也察觉有异,连忙降下马速,将钢刀在身前舞成一团,磕飞射来的暗器。 一阵叮叮当当的乱响过后,四名亲兵仗着刀法纯熟兼之身上穿着棉甲,未被伤到分毫。 可四人身下的战马却是接连发出悲鸣,而后踉跄着倒地。 原来射出的暗器目标本就不是张龙赵虎四人,而是他们胯下的战马。 四人慌忙从马背上跃下,那边刀阵也随之散开,从三面朝四人包抄而来。 没有了战马的帮助,四人立刻陷入苦战。 “肖某来也!” 就在四人险象环生之际,一声暴喝在战团身后响起。 肖风池双手握住铁尺抡的好像风车一般杀将过来,另一边的李奉孝也注意到四名属下的陷入险境,长枪一抖逼退吴王孙张岱,朝这边支援而来。 距离战团不远处的树丛里。 “让你撒手,听见没。” 顾清一边打量观察战况,一边与蹲在身旁的何淑萱撕扯。 “我不撒,除非你带我一起去,我要亲手杀了他们给我娘报仇。” 已经露出本来面目的何淑萱泪眼婆娑的抓着顾清的衣襟,任凭顾清如何劝说就是不愿离去。 “别添乱行不行,你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姑娘也不会武艺,过去能干嘛?送死吗。” “你不是也不会武艺,说不定你还打不过我呢。你都能去,我凭什么不能去。” “我是有重要的事情要办。” “亲手为我娘报仇就不重要了?” “师父…师父…” 两人这边还在拉扯着,沈守正也猫着腰钻了进来。 将手中提着的黑布袋子递给顾清,又从怀里掏出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统统扔到地上。 “时间太短,能从那帮子妖道身上摸到的东西就这么多,我看过了,除了黑袋子里的铁枪能卖些银子,其他的都是不值钱的破烂。” “你又让他去偷东西!” 何淑萱见状立刻柳眉倒竖,恶狠狠的瞪着顾清。 “男人的事女人懂什么。” 顾清自知理亏,不敢与其对视,低着头在沈守正偷来的东西里扒拉。 小偷除了手法以外,眼力也是很重要的。 扒拉了一番,果然如沈守正所说,没有值钱的东西,顾清期待的藏宝图残图就更不要想了。 果然不会这般简单啊。 叹息一声,顾清将希望寄托在黑布袋子里。 打开布袋,从里面取出拆成三截的铁枪和一块铜腰牌。 腰牌一面刻着一个吴字,另一面刻着总旗张三字。 “坏了!” 看到总旗两个字,顾清心里立时一沉,忍不住脱口惊呼。 “怎么了?” 何淑萱不明所以,连忙问道。 “无论本朝还是当初的吴王,军队都是沿袭了前朝的建制。小旗是最基础的编制,一小旗为十人,五小旗为一总旗,一个总旗就是有五十人。这边算上那个自称吴王孙的家伙共有二十四人,你舅舅弄死两个,这便是二十六人。也就是说,八哥和九棍竟然引走了二十多人!” “啊!” 何淑萱听闻也惊呼了一声。 树丛外边李奉孝等六人对面二十多人的围攻,尚且险象环生。那邢掌柜和店小二九棍岂不是死定了? “怎么办?” 何淑萱虽然与邢戾和九棍不熟,但深知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的道理。而且一旦邢戾和九棍被吴王余孽杀死,就必然会赶来这边支援,那舅舅岂不是更危险了。 怎么办? 顾清也很想知道怎么办。 自己是写悬疑小说的,推理破案还算擅长。阴谋布局也能勉强搞一搞。可现在的情况已经完全超出自己的计划了啊。 对方由十几个人变成了五十个人,己方这边只拉来了肖风池这么一个外援,双方人数相差悬殊啊。 现在的情况是,邢戾和九棍那边生死不知,大概率是活不成了。若是如此,估计很快就会有二十多个生力军赶过来,加入到围攻李奉孝六人的队伍里。 而李奉孝他们现在已经处于十分艰难的境地了,莫说再来二十多个,恐怕再有四五个敌人加入战团,就会立刻落败。 “守正可知道千户所在哪里?” 思考片刻,顾清突然对沈守正问道。 “知道,就在南门外五里滩的边上。” “拿着腰牌,去千户所报信,就说这边有吴王余孽作乱,让他们速速发兵。守正是个小孩子,千户所的兵士也许不会相信,淑萱你跟着一起去,亮明你是府衙何经历之女的身份。” 顾清将吴王孙张岱的腰牌塞到沈守正怀里,对二人正色说道。 “那你呢?” 何淑萱问道。 “我要留在这里观察形势,看看有没有能帮上忙的地方。放心,只要我活着,就不会让你舅舅死的。别墨迹了,速去!” 顾清笑着催促道。 何淑萱和沈守正走后,顾清从怀中取出符纸、铜钱在地面上摆开。 来到这个时空之初,顾清怀里一共五样东西。 证明身份的度牒、塞满了生石灰辣椒粉的葫芦、桃木剑形状的简易版火枪,再就是这些符纸和铜钱了。 葫芦和桃木剑各有妙用,可惜都是一次性用品。 这符纸和铜钱顾清猜测也应该是防身的法宝,但却一直没搞清楚用法。最后还是老乞丐见多识广,告诉他这符纸和铜钱其实乃是一种赫赫有名的大杀器,名为神火符。 名字听起来挺唬人的,其实就是符纸用特殊的药液浸泡过,只要稍微沾染一点火星就会剧烈燃烧,并且极难被扑灭。 而铜钱实则是用火石仿制的,外面还裹了一层蜡。 使用之时只需将两枚铜钱表面的蜡层刮掉,用符纸包裹住,然后用力朝敌人身上砸过去。 两枚火石制造的铜钱相互碰撞摩擦产生火星,引燃符纸,将敌人活活烧死。 虽说李奉孝、邢戾与吴王余孽的恩怨纠葛始自五年前的那一场大战,但今日的这番谋划却是出自于顾清之手。 错估了妖道人数,以致邢戾、九棍生死不知,李奉孝等人身陷险境。 无论如何,顾清自认都是脱不开干系,推卸不了责任的。 何况,他也有必须要完成的任务。 宝图残片多半在那个吴王孙张岱的身上,亦或者在他们藏匿劫掠而来的财宝的地方。 所以,只能舍命陪君子了。 将准备好的数枚神火符小心翼翼的揣进怀里,又扯了一些树枝草茎插到破麻布上,将之做成简陋版的吉利服。 顾清披上破麻布,想了想后又将张岱的铁枪的枪头抓在手中,整个人趴在地上,慢慢朝战团爬去。 另一边,何淑萱拉着沈守正跑出一段距离后,沈守正却是突然停住了脚步。 “干吗?” 何淑萱差点摔倒,站稳身形后奇怪地问道。 “大小姐,千户所现在根本就没人,咱俩去了也是白去。” 沈守正像看傻子一样仰头望着何淑萱摊手道。 第五十四章 神火符 “怎么会没人?” “北边要打仗了,千户所的兵上个月就都调走了,就留下几个缺胳膊少腿的看家。” “那顾清还让咱们去搬救兵?” 何淑萱疑惑道。 “若是能搬救兵早就搬了,无论是李大人还是邢掌柜,去千户所借两个总旗的兵力总是没问题的,师父怎么可能会等到现在才想起来。他明显是想支开咱们两个嘛,这你都看不出来。” 沈守正翻着白眼道。 何淑萱不笨,只是一时没反应过来罢了。被沈守正一提醒,立刻就明白了顾清的用意。 他是不想自己和沈守正涉险,可他却留在下来拼命。 “不行,我要回去给母亲报仇。” 何淑萱扭身就要往回跑,却是被沈守正一把拉住。 “大小姐啊,平时看你挺聪明的,为啥今天总是傻乎乎的呢。你是女人,我是小孩子,咱俩即便回去了又能怎么样?” “那你说怎么办,总不能抛下舅舅他们不管吧。” 何淑萱急得直跺脚,眼圈一红,眼看着又要哭出来。 “跟我来。” 沈守正突然拉住何淑萱换了个方向跑。 “记得他们打仗的西面有一片树林吧,树林里有一种白皮树。那种树的树皮很容易点燃,我见过附近的农人会剥下来拿回家引火用。咱俩抓紧时间去树林里布置一下,然后让师父把妖道引到树林里,放把火烧死他们。” 沈守正一边跑一边解释道。 何淑萱听的是娇躯一震,这小子心地怎么这般狠毒。 可再一想要烧死的是自己的杀母仇人,心肠也便跟着硬了起来。 “我这有火镰。” “就知道你有火镰,我才想到这个计策,嘿嘿。” …… 利刃挥舞时会发出尖锐的呼啸声,人在拼命时会不自觉的发出呐喊或怒吼,一可以壮己方的声势,二可以威吓对手。 将三十人战成一团,虽然相比于两军对垒人数并不算多,可激励与血腥的程度却也丝毫不让。 李奉孝手中银枪每一次横扫都会将身前扫出一片空袭,每一次刺出都会带起一蓬飙射的血液。 肖风池双手握紧铁尺抡的跟风车一般,硬是逼得刀兵不敢靠前。 张龙赵虎王朝马汉分别护在二人身侧,或为辅攻,或是舞动兵刃磕飞袭来的暗器。 李奉孝和四名亲兵配合默契自不必说,肖风池刚猛无匹的打法,自也顺理成章的融入到了五人的体系之中。 一时之间,陷入重围的六人竟是与二十多个刀兵战了个势均力敌。 可这种情况毕竟无法持久。 李奉孝和肖风池都是刚猛的打法,体力消耗极大。而且刀兵人数占优,待时间一久,二人体力消耗到无以为继,便是丧命之时。 吴王孙张岱显然也想到了这点,便也不急着进攻,一边指挥刀兵稳住阵脚,防备李奉孝突围。一边趁着李奉孝或肖风池顾及不到时偷袭。 如此几个回合下来,李奉孝后背添了一道伤口,肖风池大腿和手臂各中一刀,只是伤口不深,目前影响还算大。 张龙赵虎王朝马汉四个亲兵身上也都挂了彩,皆是被暗器所伤。 每当射来的暗器太多,无法全部磕飞打掉之际,四亲卫就会舍身护住李奉孝和肖风池,以血肉之躯化作盾牌。 刀兵虽是围困,可也有五人被李奉孝和肖风池所杀。 如今算上吴王孙张岱,还有十九人。 肖风池已经杀红了眼,口中不断发出怒吼声,铁尺挥舞的速度变慢,可声势仍旧惊人。 李奉孝相对就冷静的多,他清楚继续被围困下去,己方必死无疑。所以一直在寻找突破的机会。 可惜在吴王孙张岱的指挥下,这样的机会一直未曾出现。 难道…今日便要葬身此处了吗! 李奉孝的心理泛起了一丝绝望,同时还有更多的死志。 既然注定要死,便也决不能让敌人好过。 “杀!” 李奉孝突然暴喝一声,一直负责防守的四亲兵闻听顿时明白自家大人的意思。 嘿嘿!嘿嘿! 那便开始搏命吧。 杀一个够本,杀两个赚一双,杀!杀!杀! 场中局势骤然一变,在李奉孝一杆长枪的带领下,六人具都开始全力搏杀,没有任何的防守,就是一往无前的砍杀。 血花立即在双方的身上飙射而起。 “啊~啊~” 便在此时,突有一道不同寻常的惨叫声在场中响起。 与惨叫声一起的,还有刺目的光亮和逼人的热浪。 张岱身旁一名刀兵的身上突然窜出绿色的火苗。 火苗刚开始只有拳头那么大,并且也不是很烫。那名刀兵还想将之拍灭,可随着手掌拍打,火苗便如同疯了似的急速蔓延到了全身。 距离最近的张岱被吓得连连后退,刚刚他听到身后风声有异,于是下意识的矮身躲了一下,然后就看到有一团黄色的东西从头顶飞过,砸在了那个倒霉的刀兵身上,而后便燃起了绿色火焰。 若不躲那一下,现在被火焰烧灼的岂不就是自己。 想到这里,张岱身上就冒出了一层冷汗。 循着东西飞来的方向看去,却也未见有人的踪迹。 一个刀兵全身冒火被烧哇哇大叫四处乱跑,原本稳固的阵型顿时露出一个缺口。 “冲!” 死志这种念头都是被逼无奈之下的选择,现在有机会冲出重围整装再战,李奉孝自然不会放过。 大吼一声,长枪开路,率领身后无人朝阵外冲去。 “截住!截住!” 还有些惊魂未定的张岱见状立即没工夫去理会其它,重新指挥刀兵稳住阵脚,莫要被猎物逃出去。 呼! 脑后又有异常风声响起,张岱连忙低头弯腰朝前一个翻滚避开。 未待起身便先朝东西飞来的方向看去,就看到一只手臂缩进地面的草丛中,草丛中还有一条黑色的缝隙,缝隙里似乎有一双眼睛在反射着微光。 “该死!” 接连两次偷袭张岱,结果都被对方闪避开来。顾清正心中郁闷,便与张岱的目光对视上了。 这灰衣小厮可是没有趁手兵器后,还能与李奉孝打个旗鼓相当的牛人,自己万万不是对手。 暗骂一声,顾清不再犹豫,转身就跑。 张岱气的是咬牙切齿,偷袭的小贼转身逃跑,而且看其手上拿着的分明是自己的枪头,便要去追。 可身后又有一个下属被古怪东西砸中,身上冒起了火光,刚刚稳固的阵型再一次被打乱。 张岱心中急速权衡,还是围杀李奉孝更为要紧。便不再理会顾清,继续指挥属下布阵。 跑出去一段距离后,顾清抽空往身后瞧去,灰衣小厮竟是没有追来。 顾清于是又屁颠屁颠的跑了回来,取出一个神火符,抡圆了胳膊朝张岱砸去。 张岱虽在指挥战阵,可也一直留意着身后,听闻风声有异,连忙侧身避过,同时听声辩位,手中长刀挥出正好看中飞来的神火符。 符纸被劈碎,可里面的火石还是因为撞击摩擦出了火花,引燃了符纸。 数团绿色的火苗凌空燃起,刀身之上也有火苗了流窜。 刀身乃是熟铁,不会燃烧,所以火苗仅是蔓延了一小段距离就停止,可以为先前两名下属的惨状,张岱还是被吓得将刀扔了出去。 顾清怎能放过这么好的机会,又取出一个神火符砸了过去。 张岱没有武器,不敢硬接只能无奈躲避,便是这时,李奉孝六人终于杀出了刀阵。 滴…滴…滴… 不远处的树林里突然有熟悉的哨声响起。 顾清一听,这不是李奉孝的那只竹哨发出的声音吗? 李奉孝闻听又是一愣,不过身后刀光闪烁,根本没时间让他多做思考,只是带着五人朝前猛冲。 顾清朝哨声传来的树林里望去,隐约看到何淑萱和沈守正从一颗白桦树后面探出身子,正朝自己招手。 沈守正猜的没错,顾清昨晚就从邢戾那里得知,驻扎在城外的千户所早已人去所空。若非如此,张岱也不敢仅带着一个总旗的人马就来文登府兴风作浪。 顾清是觉得这一战凶多吉少,不想让何淑萱和沈守正白白送死,所以找借口支走了两人。 可没成想沈守正这个矮贼孙人小鬼大且消息灵通,猜到了顾清的用意。 这俩家伙怎么又跑回来了! 顾清有些生气,正想把她俩给骂走,就见沈守正指了指战团,又指了指身后的树林,然后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 一旁的何淑萱觉得沈守正表达的意思不够清晰,从怀中取出火镰,做了一个点火的动作。 白桦树林…点火…你们两个是真毒…啊不…真是天才啊! 顾清立刻就懂了,想了一下后,从怀中取出最后一个神火符,高高举过头顶,嚎叫着就朝张岱冲了过去。 虽然顾清只有一个人,但之前的两个神火符的威力给张岱和刀兵们造成的心理阴影还在。 之前被神火符砸中的两个刀兵此时身上的火焰已经熄灭,全身被烧得焦黑,冒着青烟和肉香,好些部位皮肤都绽开,露出里面的血肉。但偏偏两人就是没死,躺在地上抽搐痛哭。 这帮刀口舔血、杀人如麻的亡命徒天不怕、地不怕,也不畏惧死亡。但两个同袍的凄惨模样,实在有点难以接受。 被顾清这一吓,追击的速度便慢了少许。 顾清也是见好就收,对迎面跑来的李奉孝等人使了个跟上我的颜色,便带头朝白桦林跑去。 “妈的,都愣着干吗,还不快追!” 眼看快要吃到嘴里的肉竟然跑了,张岱顿时气得直跳脚,从地上捡起一柄长刀,率先追了上去。 第五十五章 重要信息
张岱率领刀兵在后面紧追不舍,各种暗器如同雨点一般射来。 穿着布衣的顾清和肖风池跑在最前面,穿着甲胄的李奉孝和四个亲兵跟在后面为二人挡住暗器。 一路狂奔,终是在追兵还差十多步的距离时,跑进了白桦林中。 “冲进去,杀光他们!” 所谓逢林莫入,追击的刀兵们有些犹豫,可张岱仗着艺高人胆大却是丝毫不惧,厉喝一声就带头冲了进去。 领头的都进去了,小兵们也不好畏畏缩缩啊,也呼啦啦跟着进入树林。 正值九月秋高气爽、天干物燥之时。 沈守正把桦树皮捆在粗树枝上,制成了一支简易火把,用破烂衣衫挡住火光,躲在一颗粗壮的大树后面。 树林中响起枯枝败叶被踩碎的声响,沈守正从树后探出头来,正瞧见顾清等人冲进来,连忙指了个方向,让他们往那里跑。 待顾清等人跑过去,沈守正又缩回到树后躲藏。 此时天色已经大亮,即便是火把上跳跃的光焰,在层层密林的遮挡下也很难被发现。 更何况张岱和刀兵们的注意力都集中在逃跑的李奉孝等人身上。 一群人跑过去,竟是没一个发现躲藏在不远处的沈守正。 “古有陆逊火烧连营,今有我沈守正火烧妖道。嘿嘿嘿,等以后有了钱,就雇些说书先生天天在茶馆里讲我的英雄事迹。” 沈守正一边小声嘀咕着,一边露出坏笑尾随追兵而去。 待深入树林二三十丈左右的距离,沈守正将手中燃烧的火把朝一颗白桦树凑过去。 因季节的关系,这个时节的白桦树皮一层层的翘起,刚挨上火焰,便立刻剧烈燃烧起来。 沈守正如法炮制,将相邻的白桦树一一点燃。 树林深处另一边,何淑萱看到有浓烟升起,也连忙拿出火镰点燃火把,开始放火。 沈守正和何淑萱早就计划妥当,二人都朝相反的方向放火,而且绕的圈子不能太大,否则没等火势起来,妖道们见势不妙很容易逃出去。 树林里一时间浓烟四起,火光霍霍。 玩命奔逃的顾清看到前面一颗树上绑着一截布条,立刻福至心灵,猜到这是沈守正划定的边界。连忙朝左右两边张望,果然都有浓烟升起。 “无胆鼠辈哪里跑!” 身后突然响起张岱的暴喝声,李奉孝挺枪回身就要阻挡,却是被顾清一把拉住,同时将最后一枚神火符朝张岱砸了过去。 张岱恨得牙直痒痒,可偏偏拿这古怪的东西没有办法,只能闪身躲避。 后面的刀兵们也立刻散开,生怕这玩意砸在自己身上。 “点火!点火!点火!” 顾清掏出从老乞丐那里要来的火镰就去点身边的树皮,李奉孝等人见状也连忙有样学样。 神火符砸在一颗树干上,火石对撞引燃符纸,嘭的燃起一团火焰。 火焰因撞击而四散开来,立即引燃了一大片的白桦树皮。 张岱和刀兵们此时也注意到两侧及后面都燃起了大火,心知是中了埋伏。不过前方李奉孝等人周边却还没有火势燃起,长刀一挥便要杀将过去。 “神火将军来也!师父闪开!” 树林中响起小孩子的喊叫声,众人寻声看去,只见沈守正推着一个用桦树皮和树枝编成的跟他个子差不多高的空心球朝这边赶来。 顾清会意,连忙招呼李奉孝等人让到一边。 沈守正将手中火把往空心球上一挨,立刻便有火苗窜了起来,将之变成了一个火球。一脚蹬在火球上,那火球便顺着力道朝前滚动,所过之处具被引燃。 另一边何淑萱也推出一个火球来,火球滚势极快,在张岱和刀兵没反应过来前,两个火球撞到了一起,火焰包围圈顺利合拢。 包围圈虽成,可只有两侧和后面因为燃烧的时间足够,火势剧烈让人不敢靠近。 面朝顾清、李奉孝这边的火焰刚刚燃起,才只有半人高。 张岱等人自然不肯束手待毙,嚎叫着朝这边冲杀过来。 李奉孝、肖风池及四名亲兵鼓起最后一丝力气拼命阻拦。 顾清、沈守正和何淑萱三人则是把石头、树枝当成暗器,不管不顾的砸过去进行骚扰。 随着火势愈盛,在高温灼烧和浓烟薰呛之下,刀兵们渐渐没了力气,在火场里面捂住口鼻剧烈的咳嗽。 二十多个吴王余孽眼见便要全部葬身火场了。 “火势在朝这边蔓延,咱们也快些退出去。” 李奉孝察觉到情况不对,招呼众人朝树林外退去。 顾清则是找了一根又长又粗的树枝,将倒在火场边缘奄奄一息的张岱从里面给勾了出来。 七手八脚的用土将张岱身上的火扑灭,这才拖着他往外跑去。 跑到树林外,李奉孝等人七扭八歪的仰躺在地上,胸口激烈的起伏着。 “哈哈…哈哈哈…咳咳…爽快!过瘾!啊哈哈哈。” 被熏成大黑脸的肖风池一边咳嗽一边大吼。 “老肖,说句老实话,之前哥几个真瞧不上你。不过现在看来,你是个爷们。” “不错不错,刚才老肖那几下子抡的不赖。” 张龙赵虎等人有气无力的夸赞道。 几个糙汉子在那边惺惺相惜,而顾清也终于如愿在张岱身上翻出了一张藏宝图残片。 “原来…你费尽心思就是要寻地宫所在…顾清,原来你是那个叫花子的人…咳咳…可惜你白费心机了。三爷爷临死前画了六张地图交给他最亲信的六个心腹,只有六图合一,才能找到地宫入口。 我多番打听,用了整整两年时间才得知当年六人之一的沈筎晦隐居在文登城外,其余五人早已不知所踪。只得到这么一张残图…你…也找不到地宫入口…找不到传…国…” 没等说完,张岱头一歪死了。 顾清眨巴眨巴眼睛,自己还什么都没问呢,这家伙竟然就直接交代了这么重要的信息。 这算什么,通关福利? 藏宝图残片竟然一共只有六张。 神秘大厦具体多少层顾清没数过,但绝不会少于三十层。地图残片只有六片,是随机分布在不同楼层的空间里?还是说每一层其实都有机会获得一张残片? 如果是前者,那么就每一个楼层都不能放过。运气太差的话,也许必须逐层走完所有楼层才能集齐六份地图残片。 而如果是后者,那么顾清有信心在第六层就全部集齐,完成神秘人的考验,直达顶楼与其见面。 将地图残片收好,顾清看着张岱死不瞑目的样子,伸手将他圆睁的双眼合上。 多好的npc啊,这就么死了。 完成了任务,顾清心情大好,耳中听到张龙赵虎等人和肖风池打趣斗嘴,正想也过去参与一下。 大战之后放松放松心情嘛,没走出几步,突然想起一件事来。 差点忘了,还有邢戾和九棍! 这两人现在咋样了? 从张岱的包裹里搜到的那枚总旗腰牌,说明他手下人数是五个小旗共计五十人。 即便这些年东躲西&nbp;藏的有些折损,三四十人总该是有的吧。 送葬队伍里有二十三人,李奉孝之前弄死两个,也就是说,邢戾和九棍最少引走了十几个人。 这群吴王余孽的战力相当之强悍,己方这边有李奉孝和肖风池这两大高手主攻,四大亲兵辅助,都差一点团灭。 那边只有邢戾和九棍两人,岂不是要尸骨无存! 想到这里,顾清连忙就往城门方向跑去。 “贤弟你…” 李奉孝见状连忙发问。 “哎呀,邢掌柜那边要遭。” 知晓顾清全盘计划的沈守正,见师父往城门方向跑,立即就猜到他要去做什么,当下也是惊呼出声。 “你说谁,可是邢戾?” 李奉孝不知顾清安排,可一听沈守正提到邢掌柜,便感觉事情不妙。 沈守正连忙将顾清的计划全盘托出。 得知邢戾仅靠两人竟然要对付十几个吴王余孽,李奉孝再也坐不住了,挣扎着爬起身来,捞起长枪就追了上去。 之前混战之时,李奉孝担心伤到紫云骢,便早早将其驱赶到别处,此时没有马匹骑乘,也只能发足狂奔。 其余人等知晓后也顾不得休息,纷纷爬起身来拿上兵刃一同前往。 没跑多远,顾清就见官道上有人影蹒跚着迎面而来。 “八哥!” 看清来人竟是邢戾,喊了一声,顾清连忙迎了上去。 李奉孝等人也紧随而至。 “四哥!” 待众人奔至近前,邢戾看到李奉孝,被血染红好似恶鬼一般的脸上扯出难看的笑容,唤了声四哥后,摇晃着栽倒。 而一直被他背着的九棍,也滚落一旁。 “老八~” 李奉孝被呼一声,抢步上前将邢戾落在怀中。 可人一入怀却是一怔,老八怎滴…这般轻。 随即他就看到邢戾身上大大小小几十道伤口。 “四…哥…我给哥哥们…还有弟兄们…报…报…” 邢戾从怀中掏出一把血淋淋的鼻子送到李奉孝面前,笑着一字一顿的说着。 可没等最后的仇字说出口,他的手却是无力的垂了下去。 邢戾的血早已经流干,之所以能够撑到现在,只是为了亲手将仇人的鼻子送到李奉孝面前,为了把九棍活着带回来。 如今心愿达成,一直支撑着邢戾的那口气也便散了。 洪文十一年九月十八,飞鱼卫百户邢戾卒于文登府西。 第五十六章 欢迎来到梦幻岛
翌日清晨。 城门初开,便有三人自城内漫步而出。 “师父,招呼也不打一声就走,不太好吧。” 洗过澡、换了新衣裳的沈守正扯了扯顾清的衣袖问道。 “人生自古伤别离啊,少说一句,少见一面,伤感也便能减轻几分。你现在年纪还太小,等长大以后就懂了。” 顾清悠然长叹道。 “师父,你确定不是为了躲开何家小姐才跑的?” “啧啧啧,一个小女娃子而已,为师躲她作甚。好啦,咱们也要分道扬镳啦。九棍兄弟,我这孽徒就拜托你看照一段时日了。” 行至岔路口,顾清对九棍抱拳说道。 断了一条胳膊的九棍挤出一丝微笑,声音虚弱的说道。 “都是自家人,应该的。” “师父,你要多久才能来京城找我。” 沈守正死死拽着顾清的衣角不肯撒手,晒得黝黑的小脸上满是不舍。 “快则一两月,慢则半年吧。事情办完我就立刻赶去京城。” 顾清也不确定下一次进入这个空间会是什么时候,所以只能含糊回答。 晨曦映照下,一高一矮的身影渐行渐远。 昨日苦战过后,丢失的一部分税银在送葬队伍拉着的棺材里被找到。正如之前顾清猜测的那样,张岱之所以焚毁何府主楼,不仅是毁尸灭迹,同时也是为了将盗出的税银熔炼成块,塞入凿空的棺木四壁之中方便偷运出城。 这样一来,何家主母的尸骨为何只剩几块残骸便有了合理的解释。当然,一同被焚毁踏碎的还有何家的十多个下人,所以棺木中盛敛的碎骨到底是不是何家主母,也就没人能确定了。 税银全数追回,加之有张岱腰牌和福阿六被当场人赃俱获作为证据,何汝道最终无罪释放。 出狱后得知妻子惨死,何汝道像是瞬间老了十几岁,对于官场也是看透了,心冷了。决定辞官,带着女儿何淑萱和亡妻的灵位,回家乡务农。 与何汝道一般对官场彻底失望的还有肖风池。他也辞去了总捕职务,昨夜便已离开文登城,就此浪迹江湖,逍遥快活。 李奉孝昨晚接到急令,镇海关右卫奉命参与此次北伐,着他即可前往汇合,也已于昨夜离开。 此间事了,顾清也要离开了。 光线渐渐变暗,黑暗从四面八方朝顾清涌来。 就在顾清即将被黑暗吞噬的一刻,他看到一匹奔马自城门里冲了出来。 马上的少女不停地朝她挥手,口中呼喊着什么。 未等顾清作出回应,眼前便是一黑。 光柱发出的刺目光芒顾清已经习惯了,闭上眼睛待逐渐适应了后,才重新缓缓睁开。 黑暗中,六道刺目的白色光柱,照亮了六扇房门。 三层和六层是软包防盗门,四层和七层是绿色油漆木板门,五层和八层是雕花格栅门。 因为之前已经有过分析和决断,顾清这次没再犹豫,深吸了一口气打开通往第三层的防盗门,直接走了进去。 刚走进门里,顾清就听到身后有风声响起,还没等他做出反应,后脑一阵剧痛就晕了过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顾清缓缓睁开了眼睛,感受到后脑的剧痛,伸手一摸触碰到肿起的大包,顿时没忍住痛呼出声。 我这是在哪里? 四周光线昏暗,勉强能看清楚此时自己是在一个面积很大,看装饰和布局应该是个客厅的房间里。房间两面有窗,透过敞开的窗户,能够看到外面阴暗的天空,还能听到阵阵海浪声。 自己坐在一个单人沙发里,而在身周的长条沙发上、椅子上、地毯上,还或坐或躺的有十个人,全都是昏迷不醒的状态。 “啊!” 突然响起的尖叫声吓了顾清一跳,只见躺在长条沙发上,穿着热裤和小背心,身材火辣的美女跳了起来,双手护胸,表情惊恐的大喊大叫起来。 美女身材好,声音也大,刺耳的尖叫声刺激着顾清的耳膜,让他忍不住伸手捂住了耳朵。 尖叫声就像闹铃一般,把昏迷的其余人都给叫醒了。 “这是哪?” “谁偷袭我?” “头好疼!” … 有人爬起来跟顾清一样去摸后脑勺,有人只是扶着额头或是揉着太阳穴,还有人揉着后腰。 “诸位,请问一下,有没有人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美女的尖叫声停止后,一个花白头发,戴着黑框眼镜,看起来六十多岁,很有气质的老人开口问道。 所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都是茫然摇头。 “嗯…这位小姑娘,你是第一个醒来的吗?能不能说一下,你醒来后都看到了什么?” 老人看到众人的反应,想了一下后,朝尖叫美女问道。 美女也意识到自己刚刚的反应有些过激了,羞赧的吐了一下舌头,歪着头回忆了一下后抬手指向了顾清。 “他醒的比我早。” 所有人的目光立刻都转向了顾清。 “呵呵呵,你们看我也没用,我只比这位美女早醒了几秒钟。不过…我倒是有个猜测。” 顾清摊手说道。 “我们应该是被绑架了。” “绑架?” 尖叫美女吓得捂住了嘴。 “切,我还以为是什么高论呢,这不是很明显的事情吗。” 坐在高脚椅上,穿着笔挺西装的男人用不屑的目光瞟了顾清一眼,冷哼道。 他虽然说的是普通话,但是发音却是有点怪。 “不不不,我说的绝对不是废话,而是很有用的线索。” 顾清站起身来,习惯性的就去摸裤兜。 刚醒来时,他就已经注意到自己现在穿着不是道袍,而是牛仔裤白衬衫。 自己是什么时候换的衣服,谁给换的,这些都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这身衣服明显属于现代产物。 既然是现代产物,那么就应该有其他相关的现代物品。 比如香烟和打火机,还有…手机。 双手插进裤兜,左手如愿以偿的摸到了香烟和火机,可右手却是摸了个空。 再摸摸屁股兜和衬衫口袋,依然是一无所获。 “大家看看自己的手机还在吗?” 顾清掏出一根烟点上后说道。 众人闻言如梦初醒,连忙翻自己的口袋。 结果所有人无一例外,手机全都不见了。 “年轻人,你刚刚说有用的线索是指什么啊?” 这时花白头发老人朝顾清问道。 “老先生你想啊,看现在的情况,我们大家应该是被绑架了。可绑架这种事也是有讲究的,要么求财,要么寻仇。绑匪总不可能跑到大街上随随便便绑人回来吧。” “对哦,我就是个穷学生,家里一没钱二没势,没招过谁没惹过谁的,没道理绑架我啊。” 一个二十出头,穿着破洞牛仔裤和花t恤的小伙子附和道。 “从穿着和气质,能看出我们所处的圈子并不相同,大家彼此也不认识。所以啊,我猜测咱们被绑架的原因不是因为各自的身份,而是另有其他的目的。” 顾清继续分析道。 “嗯,你的分析很有道理,那你猜出是什么目的了吗?” 老人点了点头后问道。 “这个不好说,不过我想很快就能知道答案了。” 顾清笑着伸手指向靠近窗边的一张长条桌子。 众人顺着顾清所指的方向看去,因为屋子里光线昏暗的缘故,只能看清桌子的轮廓,桌面上好像放着东西,却是看不清楚具体是什么。 “拜托找一下电灯开关啊。” 有人嚷嚷道。 “我找到了。” 穿着花t恤的小伙子摸到门口找到开关,欣喜的喊道。 灯光点亮,众人都有些不太适应,纷纷将手掌挡在眼前。 打开灯后,小伙子又顺手拧了一下门把守。 “咦,门没锁,不过外面好黑啊,听声音好像是在海边。” “不仅仅是海边,应该是在一座海岛上,而且这座岛的面积并不大。” 一个金发碧眼,身材健硕的白人小伙子说道。 “你怎么知道是海岛?” 有人发出疑问。 “听出来的。” 白人小伙子居然说的一口纯正的普通话,他指了指自己的耳朵。 “我的听力很好,听得出其他方向也有海浪声传过来,只是你们听不到罢了。” 顾清此时已经走到长条桌旁,抬起手指数着桌边环绕一圈的靠背椅。 “一、二、三…九、十、十一。通常情况下家里椅子都是双数,可这里却只有十一把椅子,看来就是为我们准备的了。大家不如过来坐下,听听主人想要跟我们说些什么。” 现在有了充足的光线,众人也看清楚了桌子上面的东西。 竟然是一台卡带式的录音机。 众人都是一阵沉默,脸上露出思索的神情。 顾清目光在每个人的脸上扫过,心中有些惊诧。 除了那个身材火辣的美女刚醒来时的反应还算正常以外,其他人都表现的太镇定了,这根本不是普通人应该有的反应。 花白头发老人站起身来,走到桌边对着顾清微微一笑,挑了个位置坐下。 “既来之则安之。” 老人坐下后轻声说道。 “老先生豁达。” 顾清赞了一声,也挑了个位置坐下。 随后众人陆续落座,目光齐齐盯着桌子上的录音机。 “呵呵,这种老物件估计你们也没见过,那就由我来操作吧。” 见没人动手,老人笑着站起身来,伸手按下录音机上的播放键。 录音机里先是响起一阵刺啦刺啦的杂音,随后便是低沉的男声。 “欢迎诸位来到梦幻岛,我是这里的主人,你们可以称呼我为z先生 第五十七章 杀人游戏 “相信以诸位的聪明才智,已经猜到了此时的处境。没错,你们被绑架了。不过也无需太过担心,只是要你们参与一场游戏,仅此而已。呵呵呵,下面我介绍一下游戏规则,请诸位听好哦。 在座各位将分成两个阵营,代表不同的身份。其中有八名侦探,三名杀手。游戏共计三天,杀手需要在每天午夜十二点前,杀死一个人,否则就会随机有一名杀手死亡。不要问我杀手会如何死,到时你们就会知道了。 每天中午,所有还活着人需要坐在这张桌子旁,匿名投票选出你们认为最可能是杀手的那个人,获得票数最高者死。拒绝投票者死、投空白票者死。 三天后游戏结束时,还有杀手存活,则所有侦探死,杀手获胜。杀手全部死亡,侦探获胜。获胜者将会获得一笔巨额的奖金,同时还有和我一起探索宝藏的机会。 游戏规则就是这样,超简单的对不对,呵呵呵。再介绍一下梦幻岛的情况吧。 最近的陆地距离这里500海里,岛屿周边的海域里有食人鲨,有剧毒水母,有能够将小型游轮吸到海底的漩涡。所以聪明的各位就不要试图逃离了。 岛上备有充足的饮水和食物,还有两台发电机和足够的柴油,完全可以满足诸位三天的生活需求。大致的情况就是这样,期待各位精彩的表现,再见。” 录音到此结束,喇叭里又开始发出刺啦刺啦的杂音。 老人伸手按下停止键,杂音消失,只有海浪声仍旧持续不断的传进来。 “诸位有什么看法?” 将双臂放在桌上,两手十指交叉,老人目光左右扫过众人后问道。 “这人是个疯子,疯子什么事情都干得出来。所以最好还是相信他说的话。” 一阵沉默过后,语调怪里怪气的西装男率先开口。 众人继续沉默,没有人反对他的说法。 能把这么多人无声无息的弄到这个海岛上来,就说明这个z先生是完全有能力杀死所有人的。 “那就只能按照他制定的游戏规则来玩喽,嘿嘿,倒是蛮有趣的蛮刺激的,我喜欢。” 金发碧眼男笑呵呵的说道。 “我有问题。” 花t恤举手道。 “录音说咱们中间有三个杀手,那杀手现在知道自己的身份吗?杀手彼此之间知道谁是杀手谁是侦探吗?如果不知道的话,杀手间彼此也是可以自相残杀的对吧。因为录音里并没有指定杀手必须杀死侦探。” “这位小兄弟说的很有道理,我按照你的想法进行一下补充。如果杀手要杀人,那前提是他必须知道自己的杀手身份。但我现在没有得到任何身份提示,这是不是说明,只有杀手知道自己的身份,而侦探是不知道的。” 一个大腹便便还有点秃顶的中年男人接过花t恤的话头说道。 “可你又如何证明你没有得到提示,不是杀手呢?也许你就是杀手,这么说只是为了混淆视听呢。” 坐在胖男人旁边的黑人壮汉接话道。 “清者自清,我无需证明。” 胖男人瞥嘴道。 接下来又是一阵压抑的沉默,每个人都在皱眉思考,时不时看向身边的人,试图通过蛛丝马迹判断出对方的身份。 见许久无人说话,老者看向顾清问道。 “年轻人,你有什么看法?” “额…我感觉在座的各位似乎都不是普通人,这一点就蛮奇怪的。所以能不能都先做一下自我介绍,还有说一下是怎么来到这里的。” 顾清想了一下后提议道。 “嗯,有道理。知己知彼嘛,看场中我年纪最大,就由我先来吧。本人张满山,今年62岁,职业是大学教授。” 老者点头认可了顾清的提议,并做出表率。 “张教授,请问您是教什么专业的?来到这里之前您在做什么?” 顾清问道。 “呵呵,是我疏忽了,没有说清楚。我在警校教犯罪学,来之前正在办公室里整理教案,喝了一口茶后就失去了意识。如今想来应该是茶水里被人下了药。” “哦,原来是这样。” 顾清点了点头。 “我叫顾清,职业是悬疑小说作家,被人敲晕后就出现在这里了。” 说完,顾清还特意转过头去,给众人看自己脑后鼓起的大包。 “真巧,竟然遇到同行了。我叫张川,也是写悬疑小说的,笔名长弓难鸣。当时正在家里赶稿子,也是后脑勺被人打了一棍子,就来到这里了。给你们看看,我后脑勺的鼓包呈长条状,一定是被棍子打的。” 一旁有着一张娃娃脸,看起来三十出头的男人朝顾清伸出右手,表现的十分热情。 “大家好,我叫云桥,也是一名作家。不过写的书很杂,言情、悬疑、玄幻都有在写。记得我是在商场试衣间里试衣服,然后不知怎么的就晕倒了。” 身材火辣的尖叫美女也自我介绍道。 “我叫田芃,是在校大学生,在寝室里睡觉,没被敲脑袋,也没被下迷药,一觉醒来就在这里了。然后补充一下,我是学校推理社的副社长。” 花t恤站起身来说道。 “亨利,探险家,来自国,潜水时小腿被射了一针。” 金发碧眼男抬起右腿放到桌面上,搂起裤腿给大家看腿上的针眼。 “哦对了,我昏迷时是穿着潜水服的。可醒来后就换上了现在这身衣服。” “富川乱吾,私家侦探,跟踪目标时在酒吧洗手间被人用电击器电晕。” 西装男操着怪异的语调说道,同时也不忘站起身来掀起西装,给大家看他后腰上的被电击时留下的痕迹。 “鄙人谢忠,是一名导演,主要拍摄一些小成本的悬疑片和犯罪片。在杀青宴上不小心喝多了,然后就到了这里。” 胖子秃顶男子介绍道。 “文森特,大钟市警局警长,追击嫌犯时发生了车祸昏迷。” 黑人壮汉自我介绍道。 九个人介绍完毕后等了十几秒钟,却是再没人说话,便齐齐将目光转向未作介绍的两人。 “两位可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张教授笑着问道。 “我只是感觉这种自我介绍没有任何的意义,就像刚刚田芃、谢导演和文森特说的那样。如果杀手知晓自己的身份,为了不暴露,完全可以编造一个假名字和假职业,反正在这里也无法查证。” 剩余两人中,四十多岁,穿着旗袍,烫着大波浪,风韵犹存的女人说道。 “呵呵,我倒是没有难言之隐,而且也不喜欢说谎。就是担心说出身份后会吓到诸位。” 另一个留着短寸头的男人说道。 “在押犯人嘛,有什么好怕的,咱们之中现在就藏着三个杀手呢。” 顾清掏出一根烟扔给短寸头笑道。 “谢了哥们,这个发型实在是暴露身份啊。” 短寸头接过香烟,放在鼻子下面深深的闻了一下,满脸陶醉的说道。 “我叫荣非,正如顾清所说,是一名在押囚犯,罪名是杀人。之前不太想说的原因一来是怕吓到诸位,二来则是担心真实身份会引起不好的联想。哦对了,我是被狱友打晕的。” 荣非指了指脸上的淤青笑道。 已有十个人做完自我介绍,唯独剩下旗袍女了。 “呵呵,都已经介绍完了,我如果还不说话,岂不就显得心虚了。可是即便我说出来,你们又如何知道我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呢。” “即便是假话也是有价值的嘛。猜一个人从事什么职业或许很难,但判断一个人是否从事某个职业,还是有迹可循的。” 顾清对旗袍女笑道。 “小帅哥说的有些道理,那看来我也只能实话实说了。我没有名字,不过你们可以叫我玫瑰。我的职业嘛…呵呵呵,我是一名杀手来着,真正的杀手哦。呵呵呵,瞧把谢导演吓得,发型都乱了。每次做完一单生意,我都会找个没人知道的地方大醉一场,没想到竟然还是被人找到了,真没意思。” 所有人做完自我介绍,顾清听得是暗暗咂舌。 结合之前每个人醒来时的表现和职业身份,貌似每个人都不是易于之辈。 唯一还算正常的就是美女作家云桥了。可谁又能知道,她之前所表现出来的慌张和惊恐就不是装出来的呢。 假设她就是杀手之一的话,把自己表现的小白一些,就会降低大家对她的怀疑。 但现在没有任何的实证,一些都只是猜测,做不得数啊。 客厅里又一次陷入许久的沉默。 噹~噹~噹… 突然想起的钟声打破了沉默,所有人都朝墙壁上的挂钟看过去。 时针、分针、秒针重叠在一起,笔直的指着正上方。 十二声钟响过后,有人沉声嘀咕道。 “游戏…开始了!” “我有个提议。” 大学生兼推理社副社长田芃站起身来朗声说道。 “这位同学,这里不是学校,没必要每次说话都要站起来。放轻松,坐下说就好。” 张教授笑呵呵的朝田芃做了个坐下的手势。 “谢谢张教授。” 田芃挠着头不好意思的笑着坐回座位。 “根据z先生的规则,杀手一共有三人,每天午夜十二点前必须杀掉一人,否则三个杀手中就会有人随机死亡。而游戏一共进行三天,那么我觉得最合理的方式就是大家聚在一起,谁都不要离开。这样三天后游戏结束,三个杀手因为没能完成任务,也会相继死亡。大家觉得我这个想法怎么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