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魔神降世 天地震动、鬼哭神嚎，天界警世钟长鸣不息。 此乃邪魔出世之兆！ 即使是正在闭关修炼中的妩月上仙，也感受到了这巨大的动静。 她睁开眼睛，看着自己静修的洞府，沉默了一会，又重新闭上，继续打坐。 管它是什么东西出世，自会有人处理。天庭上上下下那么多仙官，多她一个不多，少她一个也不少。 直到一百年期满，妩月上仙才洗换一新，解除洞府的封印，施施然出关了。 月华宫首席掌事仙君玉真元君早已带着月华宫的一众仙子等候在外。 “恭迎妩月上仙出关！” “恭迎妩月上仙出关！” “各位，好久不见。”妩月上仙朝大家微微一笑，端的是花容月貌、冰肌玉骨、美不胜收。 不待她们开始诉说这百年来的别离之情，伴随着一道金光，天帝的金诏令到来了。 妩月抬起手，以手指轻触那片金令，一个熟悉的声音便传入了脑海。 “妩月，速来凌霄殿。” 凌霄殿乃是天庭第一殿，在那里讨论商议的事情，都是天界的头等大事。 妩月暗叹一声：一出来就有麻烦事，早知如此，不如再闭关一百年了。 来到凌霄殿，远远地，便听到了火德星君的那超级大嗓门。 “……凭什么惯着那厮的臭脾气？！他要谁去就谁去啊？！要我说，就该让我去！一把火把他那老巢给烧成灰烬！什么烬天宫！让它变成烬灰宫！” 妩月心里暗自一跳：烬天宫。 又走近了些，听到一个舒缓温吞的声音说道：“迷踪岭和寂灭森林里栖息着万千生灵，放火烧山，罪业太大。” 是文显上仙的声音。 “老子不怕！让天雷来劈我！”火德星君的嗓门又大了些。 文显上仙又道：“不仅如此，另外，我们还有几位仙友在他手上，不可轻举妄动。以免他们狗急跳墙，伤及仙友性命。” “陛下。”另一声音出声了，亦是妩月熟识之人，延陵真君。“以烬天宫与妩月上仙的宿怨，那魔头点名要妩月去，明显是来者不善。三界六道，以天界为尊。妩月乃是天界的上仙，怎可让她去魔界受辱？” “是啊！妩月上仙又是女仙，让她去，岂不是羊入虎口？于心何忍啊！” 一众仙君议论纷纷。 魔头。魔界。烬天宫。与她有前怨。她去了就要受辱。 从对话中得到的信息，再联系上几十年前的那次邪魔出世之兆，妩月大致上明白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一百多年前，魔修大派烬天宫为祸一方。天界先后派出了几波人马，都有去无回，损失惨重。 最后是她临危受命，潜伏烬天宫近十年，方才窥破其弱点，与天界里应外合，一举剿灭烬天宫。 作为主力先锋，她也凭借着这份功劳晋升了上仙。 如果这新出世的邪魔，果真是烬天宫的余孽，那必定恨她入骨。 那魔头还点名要她过去？ ——过去干嘛，可想而知。 这天帝老儿还是一如既往地阴险狡诈，一出关就唤她过来，还特地让她听到这番对话，其意昭然。 真的是好人坏人，都教他给做了！ 果然，接下来响起的就是天帝的声音：“那诸位爱卿，有谁愿意前往烬天宫，劝降常燃魔君，救回被困的几位仙君？” 妩月深深地叹了口气，启步进殿，并出声说道：“我去吧。” 裙摆轻拂，环佩叮咚，天界和煦柔软的日光从背后照射过来，将她纤细窈窕的身影投射在白云浮雕的凌霄大殿下。 妩月知道，自己此刻的形象必定十分高大辉煌，无愧于“天庭第一美人”的美誉。 只是，此行烬天宫，只怕是要，形象尽失、凶多吉少了。 迷踪岭，烬天宫。 一只猪头人身的妖魔跌跌撞撞地冲进魔尊寝殿，同时发出了杀猪般的“嚎叫”。 “陛下！陛下啊！” “小声点！陛下在休息！” 出声训斥的是魔尊的近身侍卫，左使白夜。 “左使大人！”猪头妖连忙压低了声音，小声却仍然难掩兴奋和雀跃之情。“宫门前来了个大美人！超级美！比九天仙子还美！那皮肤白的，会发光！” “大美人？”白夜问。“有说什么来历么？” “来求见陛下的！自称叫……叫，妩月。” “妩月？”白夜正觉得这名字有点熟悉，仿佛在哪里听过，便听得身后有个冰冷的声音咬牙切齿地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 “妩月！” 白夜回过头，却见魔尊常燃不知何时已经从内殿出来了。 长身玉立，身上还穿着宽松的睡袍，领口露着一大片白皙的肌肤。乌黑的长发没来得及梳理，随意地披散着，有些凌乱。鞋子也没穿，赤着脚踩在地上。 看起来是听到这个名字后，直接下床就冲了出来。 半合起一对星眸，里面闪耀着仇恨的精光：“她……居然，真的敢来！” 白夜这才想起来了，妩月上仙，是魔尊点名让其过来交换人质的那位仙君。 据说跟魔尊有着血海深仇！不共戴天！ 不曾想，竟然是位女仙君么？ “带她过来吗？”猪头妖问，问完没等到回答，就又“哔哔哔”地说个不停。“大伙儿都没见过这么美的女子，全都跑去看了，我过来的时候，大殿都快要被挤爆了……” 常燃眼眸微垂，吩咐道：“带她去寒冰洞。想要见本尊，就封掉仙力，去寒冰洞跪着。跪得差不多了，本尊自会见她。” “是！”猪头妖欢天喜地地领命，准备去押人。这可是与大美人肌肤相接的好机会呢！ 那些个鼠目寸光的笨家伙，都在那围观美人，不肯来通报，就怕少看几眼吃了大亏！ 看，这押人的美差不就落他手里了！带人过去的时候，推一把、摸一把，总是有机会的！还是他聪明！ 不想，魔尊大人却道：“白夜，你去！” “是。”白夜领命。 “你亲自带她过去，并且在洞外看住她，一定要封仙力，一定得跪着！” “是！” 猪头妖自告奋勇地说道：“小的给左使大人带路！” 常燃道：“你，回去看门！” “啊？”猪头妖虽然失望，却也只能应承。“是，陛下。” 。 第二章·一笑倾城 妩月站在烬天宫门口，看着里三层外三层将她团团的小妖们。 一张张奇形怪状的面孔，无不袒露着惊艳与对她美色的垂涎三尺，分毫不加以掩饰，看着倒是比天界那些道貌岸然的家伙有趣多了。 或许是由于她实在是太美貌、太优雅、太高贵了，妖魔们再怎么艳羡都不敢靠近亵渎，只自发地在她身周两三步开外围成了一个圈，然后一圈一圈，往外蔓延。 “你们好啊。”妩月朝着大家莞尔一笑。 妖魔们顿时一片哗然。 “哇！她朝我笑了！” “她好美啊！” “声音好好听啊！” “她好温柔啊！” “啊，我恋爱了！” “啊，啊，受不了，我要晕了！” 里圈有被仙子一笑“迷晕”的妖魔们，立马就会被后面的妖抓起来扔到外面，然后迅速补位。 “仙子姐姐，你为什么生得这么美呀，是吃了什么特别的东西吗？”有小女妖怯生生地发问了。 妩月见那小女妖已经幻化人形，样貌也十分清秀，便道：“有句话，叫作，相由心生。只要保持善良的天性，每天多想着些美好的事情，久而久之，便会越来越美。” “真的吗？” “仙子姐姐这么漂亮，肯定非常善良。” “又善良又温柔！” 小妖们又七嘴八舌地讨论开了。 魔尊躲在暗处，远远地看着那道纤细窈窕的身影，一如深刻在记忆中的那般美丽出尘。 不经意间便看得失了神，忽而，又一个激灵清醒了过来，在心里骂道：“美有个屁用？！貌若观音，心如蛇蝎，说得就是她！还保持善良的天性，亏她说的出口！虚情假意，恩将仇报，灭我满门！本尊誓要让她血债血偿！” 白夜也来到了宫门口，驱散了围观的妖魔们，对妩月说道：“妩月上仙，请随我来。” “有劳这位哥哥。” 她的声音温柔婉转，语气恭谨又不显轻浮，一声“哥哥”唤得白夜心都酥了一半，万年冰块脸也融化了几分，声音也随之柔和了不少：“这边。” 白夜带着妩月来到岭北的寒冰洞。 “请仙子自封仙力，到洞中等待。” 妩月也不问缘由，照着做了，便信步进入洞内。 虽然洞里面天寒地冻，寒风凛冽，但她身上穿着高级法衣，倒也足以御寒。 魔尊躲在洞外的树上，看着那道站在洞内的纤细身影，用传音入密之术提醒白夜：“让她跪下！” 白夜其实并没有忘记这事，只是想着反正魔尊也看不见，就这么蒙混过去也不错。 没想到，魔尊竟然这么不依不饶的还从旁盯梢，只能摸摸鼻子，对洞里的妩月说道：“妩月上仙，魔尊说，要跪着等。” 妩月也没说什么，直接就地跪下了。 她越是一句怨言也没有，白夜心里就越不忍心。 这么娇滴滴的一个美娇娘，说话又温柔又好听，为什么要这么对待她呢？！看她那娇不胜衣的模样，能受得了这洞中的寒气么？ 她的膝盖会跪伤吧？ 她的皮肤会冻坏吧？ 寒气入骨，会不会留下什么后遗症？！ “陛下。”白夜忍不住传音去求情了。“您可以现身了吧？别把小娘子给冻坏了！” 魔尊骂道：“把你那怜香惜玉的心给本尊收好！女人越美心越黑，你没听过吗？！这就是个蛇蝎美人！不要掉以轻心，不然，被她啃得渣也不剩都还不自知！” “这么恐怖啊……”白夜嘴里这么说。 “看着不像啊！”白夜心里这么想。 魔尊又道：“她身上那件衣服，似乎是高级防御法衣，让她脱掉！” “还要脱衣服啊？” “你只管传我的命令，不许回头看！” 白夜道：“不回头看，我又如何知道她脱了吗？” “脱没脱，本尊看得见！不用你看！” “那陛下为何不直接命令她脱？” 魔尊冷哼了一声：“她不配与本尊对话！” 白夜心道：“只配让你在暗处偷看？” 魔尊催到：“快传达我的命令。” “是。” 白夜守在洞口，背对着洞里，轻咳了一声，说道：“妩月上仙，魔尊说，请你脱掉防御法衣。” 魔尊传音怒道：“本尊没让你用‘请’字！” 于是，白夜纠正道：“魔尊让你脱掉衣服！立刻！马上！” 妩月还是毫无异议地依言脱掉了外衣，便只剩淡紫色的肚兜，和一件几乎透明的鲛纱衬衣。在四壁冰雪的衬托下，越发显得肤如凝脂，吹弹可破。 “这样可以了吗？”她的声音还是温柔且恭谨的。“还是需要全脱？” 她说得平静，白夜却听得气血上涌，面红耳赤，差点喷出鼻血来。连忙传音魔尊，磕磕绊绊地说：“陛、陛下，可、可要，全脱？” “陛下？” 白夜催了一声，才收到魔尊的回话：“不用。就这样。” 白夜问：“陛下，您是不是也看呆了？” 魔尊的声音突然暴躁：“为什么用‘也’，你看到了？！” “没！没有！”白夜连忙否认。“我没看到！我只是用错字！” “好了！这里不用你！你走吧！不许任何人靠近这里！” “是。”白夜摸摸鼻子，无奈地被打发走了！ 妩月穿着轻薄的衣衫在里面寒冰中跪着，她乃是上仙之身，哪怕是封了仙力，也不是很惧怕这些寒风。只是跪得久了，膝盖有些发麻发痛。 她看着这空无一物的洞里，暗自叹了口气，心道：若只是这样跪着倒也罢了，只怕这只是个下马威，还有更厉害的在后面等着她呢！ 魔尊躲在树上，茂密的树叶完美地遮住了他的身影。 他就这样远远地看着她。 她毁了烬天宫，将他推入万毒窟，他所受的一切苦难、一切折磨，全是拜她所赐！ 这一百年来，他无一日不在想她。想着等到再次见到她，必要将她千刀万剐、挫骨扬灰！他甚至都想好了她的一百种死法！ 而现在，她就在他的面前！他只要往前几步，就能杀了她！ 他却只是躲在这里看着！ 他到底在想什么？！ 啊，他知道了！他一定是想先好好地折磨她，羞辱她，让她生不如死！ 这可比一刀杀了她痛快多了！ 那样，才能消除他的心头之恨！ 。 第三章·七日冰封 一天过去了，白夜悄悄问魔尊：“陛下，差不多了吧？给个下马威就行了。” “闭嘴！” 两天过去了。 白夜：“陛下，两天了。” 魔尊：“我知道。” 白夜再次不死心地提醒：“差不多了，会冻坏的……” 魔尊：“闭嘴！再多嘴，毒哑你！” 寒冰洞里，妩月也确实感到了透骨的寒意，皮肤外甚至都凝结起了一层冰霜，但她还是保持原本的姿势跪着，那般优雅、高贵，仿佛就算是跌落泥潭，她也依然是那个纤尘不染的九天仙子。 她是侧对着洞口跪着，此时里侧的雪地上浮现出一张小女孩的脸。 寒冰洞隔绝一切，能进来的只有雪妖。 “仙子姐姐。”小雪妖的声音甜甜的。 待妩月的目光转过去之后，雪地里伸出半截白白胖胖的藕臂，将一个金色的小手炉举出雪地，说道：“这个给你。拿着这个，你就不会冷了。” 妩月朝她感激地一笑，说道：“谢谢你，可爱的雪姑娘。不过，我不需要炉子哦！” “你不冷吗？”小雪妖睁着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 “不冷呀！”妩月道。“你知道别人都怎么说我吗？” “怎么说的？”小雪妖好奇地问。 妩月莞尔一笑：“说我，冰肌玉骨。冰雪做的肌肤，美玉做的骨头，我又怎么会冷呢？” “这样呀！” “嗯。” “那我陪姐姐说会话吧！你都跪了三天了，一定闷了吧？” “不会呀，我一直在睡觉。” 小雪妖更好奇了：“跪着也能睡吗？” “对呀！只要保持内心平静，哪里都能睡。” “真的呀！那我也要试试！” 妩月微笑道：“我教你个口诀，你回去后试。你在这里睡，被魔尊发现，可是受罚的！” “好的！谢谢姐姐！” 又跪了两天，皮肤上凝的冰霜已经结成了坚硬的冰层。吐出来的气息，也变得冰冷。 再两日，在整个脸即将被完全冰封之前，黑影一闪，一道颀长的身影出现在了眼前。 妩月的脖子已经动不了了，只能将目光往上转。 但是目光所及有限，而他又太高，转到极限，也只能看到他胸前的衣襟，看不到他的脸。 但她知道来的是谁。 “阿燃，多年不见，长成大人了……” 话音未落，一股暗劲迎面而来，一下子将她打飞了出去。 “你有何颜面这样叫我？！” 在愤怒的斥责声中，她就像是一块冰雕，摔撞在了寒冰墙壁上。 “砰”的一声，冰碎了一地，她原本白玉无瑕的肌肤上也出现了一条一条血痕。轻薄的亵衣亵裤上染满了斑驳的血迹，看着格外触目惊心。 妩月还是一副波澜不兴的模样，轻柔地说道：“不让唤，便不唤，何必动怒。” “妩月！一百年前，你害得我家破人亡，还将我打入万毒窟，你竟然还敢出现在我面前？” 妩月慢悠悠地说：“不是你要我来的么？” 她又不是受虐狂，他以为她想来啊？ “我既然来了，自然任凭你处置。你先前抓的几位仙友，可以放他们回去了吧？” “好一个任凭我处置！”魔尊冷笑了一声，唤道。“白夜！” “陛下。”白夜出现在洞外，垂眸看着自己的脚尖。他可不敢往洞里看，万一瞧见什么不该瞧见的画面，只怕魔尊要将他的眼珠子挖出来！ “去把那几个仙族的人放了。” “是。” “至于你……”魔尊徐步向前，来到妩月身前，蹲下身，用一根手指缓缓地勾起她的下巴，让她与自己对视。“就留在这里，做最下等的奴隶！” 说完，他又嫌恶似地甩开她的脸，长身而起，冷声说道：“穿好你的衣服！跟我来！” 他背过身去，等了一会，却没听到动静，便催道：“快点！” 妩月倒是想按他说的做，但是她跪了七天，整个人都被冰封了，哪里动弹得了？！ “我动不了。”她说。“被冰冻住了。” 魔尊顿了一会，骂了声“废物”，然后回过身，朝着妩月打出一股气劲，便直接将她打昏了过去。 看着昏倒在地的人儿，满身血迹，雪白光洁的额头还肿起了一个血红的大包，看得他一颗心不住瑟缩。 这人，怎么就这么蠢？！假装晕倒不会吗？就这样生生地跪了七天！真是个蠢货！白痴！ 魔尊赶紧蹲下身，握着她的手腕，往她体内输入一段炙热的真气，帮她化解体内的冰封。 待她的脸色好转了之后，拾过一旁的衣物，裹在她的身上，然后抱起她，快步出得洞去。 飞身几个起落，就回了自己的寝殿。 将她放在自己的床上，运功帮她抚平身上的冻伤，然后拉上锦被盖好。 看着那沉睡中的绝世容颜，魔尊大人突然惊醒了过来：不对啊！他留她是要她做最下等的奴隶的啊！怎么可以睡在他的房间？！让她睡门口去！ “白夜！”唤完后，才想起白夜被他差去做别的了，于是改唤道。“绯夜！” “陛下。”一个红衣小哥出现在了殿外。 “去找张破席子。再找床破被子。记住。要破的。” “……是。”绯夜觉得这个需求虽然比较奇怪，但是，似乎……也不难。毕竟搞破坏，谁都会。 魔尊在床边坐着，看着露在外面的纤纤玉手，忍不住拾过来，在手里握着。这柔若无骨的触感，真想就此抓住，不再松开。 一忽儿又惊醒过来，丢开她的手，无奈扶额，懊恼自己到底要干什么，这可是他的仇人！害死他父亲、覆灭烬天宫的仇人！他应该杀了她，为父亲和烬天宫的兄弟们报仇！ 一忽儿又转过目光偷看床上的人儿，她那么美，那么温柔，她刚才还唤他“阿燃”！那是他们之间的旧称，她还记得他们的过往！所以，她或许是有什么苦衷的！是不是？！ 一定是天帝那个臭老头，是他逼她的！一定是的！ 天命不可违，她也是没办法。 但此时又有一个声音提醒他，醒醒吧！常燃！她换了你的药，毁你修为，让你功力尽失！让你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一个个熟悉的人在面前死去！ 她还往你心口刺了一剑，将你打落万毒窟，她分明是要你死啊！你却还想着她是有苦衷的！ 她有什么苦衷？！你不过就是她晋升仙位的踏脚石而已！不要再执迷不悟了！ 一瞬间，仇恨又填满了胸腔，他的双手，也扼上了那雪白纤细的脖颈！只要稍一用力，就能将其生生折段！ 。 第四章·男女不拘 “陛下。” 殿外绯夜的一声唤，将魔尊唤回了神。 他这才发现，自己的双手握着妩月的脖颈，却丝毫没有用力！ 只是放在那里，轻轻地圈着，不敢多用一点力气，仿佛生怕会在那白玉无瑕的皮肤上留下印记，从而毁了这份完美。 “破席子和破被子拿来了。” 魔尊收回了手，起身去到门口。接过绯夜递过来的席子和被子，打开检查了一下。 都是新的，只是人为地弄破了。 很破，却也很干净。 很完美。 绯夜比白夜会做事多了。 “退下吧。” 绯夜应了声“是”，就飞身消失了。 魔尊大人一手拿着破席子，一手抱着破被子，看了看门口。 门外不行，来往的人太多。 还是门里边吧！ 魔尊大人在殿里踱了一圈，对照了一番自己的床所在的位置，终于找好了一个角落，把席子和被子铺好。 这个角度，从他的床头看过来，正好能看到！ 他要好好监督她干活！不许她偷懒！她可是他的奴隶！ 妩月醒过来的时候，就发现自己躺在一个角落里，身上盖着一床破被子。仙力仍然被封着，但是身上的冻伤却已经好了。 妩月微微一笑，看来，他还是惦念着当初的情份的。只不过放不下心里的仇恨，所以虐虐她出口气罢了。 “妩月上仙。”绯夜闪现了出来。“你今天的工作，是把这清风殿里外都洒扫一遍。倘若发现一粒灰尘，就重新打扫。” 妩月来时就已经做好会倍受折磨的心里准备，只是洒扫，这已经比她预想的好很多了。 “洒扫工具有吗？” 绯夜拂手一挥，面前就出现了一个水桶和一块抹布。 妩月到花园的水潭里提了水，从寝殿里面开始打扫。 打扫到殿外围栏的时候，便有小妖上前来搭话了。 “仙子姐姐，这是夕颜花，寂灭森林最美的花。送给你。鲜花配美人。” 送花的是个一身淡黄衣衫的小少年，修为尚低，妩月一眼就看出是个黄莺鸟妖。 “很美的花。谢谢你送给我。”妩月接过花道谢。 小少年得到了美人的夸奖，清秀的脸上染上了俩抹淡淡的红晕。有些局促地捏了捏衣角，说道：“仙子是要打扫清风殿吗，我帮你！” 妩月道：“谢谢你的好意。不过，这是魔尊交给我的工作，你帮我的话，就是违逆魔尊的意思，魔尊会不高兴的。” “可是你一个人打扫这么大的地方，太辛苦了，我想要帮助你！” 妩月道：“那你唱首歌给我听吧。我一边干活一边听歌，就不会觉得累了。” “好的！”小少年真身是黄莺，最是擅长唱歌了。 在动听的歌声中，妩月擦完了这片走廊的地板。 “太好听了。”妩月取下之前别在衣襟上的花，送回给小少年，说道。“奖励你一朵小红花。” “谢谢！”小少年欢天喜地地接过去，似乎都已经忘记这朵花本就是他自己采来的。“仙子送我的花，我一定好好珍藏！我要藏起来！” 说完，便化为黄莺真身，衔着那朵花，扑楞着翅膀飞走了。 妩月打扫另一边回廊的时候，一只红色的小狐狸窜到了台阶下。红光一闪，化作了一个容貌俊美的青年公子。一身儒衫，手持折扇，若不是眉眼带了些媚色，还真像是哪家书院里溜出来玩耍的青年学子。 “仙子姐姐，小生不会唱歌，但会弹琴，请容许小生为小姐弹奏一首《凤求凰》。” 妩月笑道：“好啊，谢谢。” 狐狸公子席地而坐，收好折扇，在膝上幻出一架古琴，手指轻扬，便铮铮地弹起琴来。 在悠扬的琴声中，妩月打扫完了回廊。 等琴声停歇，妩月鼓掌表示称赞：“弹得真好，可惜我没有小花送给你了。” 狐狸公子道：“没关系。我自己带了。” 说着，他一扬手，手里便出现了一朵小花。 妩月接过来，然后又递了回去，笑着说道：“你的琴弹得真好，奖励你一朵小红花。” “谢谢。”狐狸公子也开心极了。“仙子送我的花，我也要好好地收藏起来。” 说完，便开心地拿着花走了。 看着他离去的身影，妩月忍不住笑。 这些小妖们，真是太可爱了。虽然她是在这里吃苦受虐，但有了它们，莫名地觉得，还挺开心的。 “仙子姐姐！” “仙子姐姐！” 打扫庭院的时候，又过来了一群小妖怪。 漂亮的蝴蝶精说：“我会跳舞，我跳个舞给仙子姐姐看！” 神气的公鸡妖说：“我会打鸣！我打鸣的声音，是这方圆百里最响亮的！我打给仙子听！” 虎头虎脑的虎妖说：“我的吼声，才是这方圆百里最响亮的！我一吼，整个森林都要抖三抖！” …… 魔尊回清风殿的时候，就看到一群男妖精簇拥着妩月，争相献媚。当即眉头一蹙，白夜便会意地赶人了：“这是魔尊的寝殿，你们跑来做什么？赶紧走！都走！” 等小妖精们都被驱赶走了之后，魔尊吩咐道：“传令下去，所有性别为男的，不管是妖还是魔，都不得踏入清风殿半步。违令者，罚去迷雾沼泽，十年！” “是。” 妩月看了看魔尊，发现他也看了过来。 “身为一个奴隶，还如此招蜂引蝶！重新打扫一遍！” 魔尊斥责了一句，便拂袖进殿去了。 男妖们被赶出去了，但殿中服侍的还有女妖。 方才妩月一直被男妖围着，她们都插不进去。这会儿清静了，便觑着妩月得空，便围了过来，纷纷询问她的养颜之术。 “仙子姐姐，你的头发又黑又亮，平时可有用什么发膏？” “仙子姐姐，你身上带着香味好好闻呀，是自己制的香料吗？” 妩月道：“我用的都是自己采摘鲜花制成的精油，方子品类比较多，要视花的品类而定。你们这哪里鲜花多，带我过去看看。我看有哪些花，才好写方子给你们。” “好的！好的！” 魔尊出殿的时候，目光在院中逡巡了一圈，没看到那抹熟悉的身影。 绯夜会意地出现了，禀报道：“陛下，妩月仙子跟着殿中的女侍们，去采花了。” 魔尊的眉心隐约跳动着，真是够了！够够的！怎么就这么能招蜂引蝶！还男女不拘！ “传令下去！女妖也不得踏进清风殿半步！” 。 第五章·魔尊有主 清风殿的结界一经加固，一众男妖女妖、但凡是个喘气的活物，全部被隔绝在了殿外。 其中大多数都是原本在清风殿中当值的，被赶了出来，一时也不知该去哪里，便都围在了殿下。 “进不去了。” “唉，看不到美丽的仙子姐姐了。” 惆怅中，忽然有“人间清醒”的小妖反应了过来：“那么，清风殿内，就只有陛下和仙子姐姐两个人了？” “魔尊其实是不想让我们打搅他和仙子姐姐的二人世界吧？” 有妖道：“还有左使和右使两位大人呢！” “你又不是不知道，两位大人向来是同隐形人一般！不会打扰魔尊好事的！” “好事？什么好事？” “笨！陛下那么紧张仙子姐姐，都不让我们靠近！这是雄性保护自己配偶的本能！” “所以咧？”一群小妖好奇地问。 “我们要有魔后娘娘啦！” “哇！”妖群中暴出一阵欢呼。 “太棒了！我喜欢仙子姐姐当我们的魔后！” “仙子姐姐会成为我们的魔后娘娘吗？” 魔尊在里面听到了欢呼声，骂了声“什么乱七八糟的”，便着令白夜出来驱散妖群。 白夜领命出了门，对着妖群一阵吆喝：“散了！都散了！堵在这干嘛呢？这没你们的事！都修炼去！再不走，魔尊要治你们的罪了！” 有胆子大的小妖不顾白夜的冷脸，问道：“左使大人，咱们是不是要有魔后娘娘啦？” 这一有妖打了头阵，立马就有一溜的接上了。 “是不是啦？” “什么时候大婚呀？喜酒会有我们的份吗？” “喜宴不会只摆天庭吧，我们可上不去！” “什么时候喝喜酒，我已经等不急了！” “瞎扯什么呢，赶紧走！快走！惹恼了陛下，没你们好果子吃！”白夜表面上凶巴巴地赶人，一回头，扬手一挥，在空中打出一行字。 日子定了通知大家。 “哇！好诶！” 众妖们欢呼着，一窝蜂地散了。 看着他们那欢喜的模样，白夜暗自笑笑，转身回殿。 一进大门，便见魔尊大人站在庭院中，冷飕飕地看着他。 白夜暗自一惊，心道难道自己刚才的小动作，被魔尊给瞧见了？ 完了完了，这下要受罚了！ 不想，魔尊只是冷幽幽地看了他一会，吩咐道：“马上把人给我找回来！” 话里面的“人”指的是谁，白夜当然心知肚明。应了声“是”，就赶紧去了。 妩月被白夜唤回来之后，常燃已经不在了，也没有吩咐她去做别的事，就转去书房写制香的方子。 写好出来，却发现偌大一个清风殿中已经空无一人了。先前与她一道去看花的女妖们，也一个都不见了。 “右使大人。”妩月唤了声。 几天下来，她已经弄清楚了。 这烬天宫的左右二使，左使白夜一直跟着魔尊进进出出。右使绯夜则神出鬼没，终日不见人影，却又似无处不在。只消唤一声，三秒内，他必定出现。 “何事？” 果然，话音甫落，那道红影就鬼魅一般地出现了。 “殿中服侍的那些女妖们呢？” 绯夜道：“被魔尊赶出去了。从今天开始，无论是男妖还是女妖，都不得踏进清风殿一步。” “……”妩月有些无语。 男妖就算了，女妖也不行？ “没有魔尊的许可，妩月上仙也不能踏出清风殿半步。” “……好吧。”妩月无奈，心中轻叹：还是小孩子脾气啊！ “那麻烦右使大人帮我把这几张方子转交给原本在殿中服侍的，一个名叫铃舞的小花妖。” “好。”绯夜接过方子，转身就消失了，没有一句多余的话。 常燃经常有事出去，绯夜在等于不在，所以，清风殿中通常就只有妩月一个人。 她出不去，外面的人也进不来。 常燃虽然看见她总没好脸色，但最多也是毒舌她几句，倒也没有再故意找事折磨她。 闲来无事，又因仙力被封无法修炼，便托绯夜采集了些花草，制了些香料，在殿中点了。 常燃一进寝殿，便闻到了淡淡的花香。 淡雅温馨，十分好闻，跟妩月身上的香气有些相似。 目光一转，在看到香炉之前，先看到了睡在墙角的妩月。 破被子已经被她缝补好了，还用丝线在破陋处绣了些花草虫鸟，使得原本单调难看的被子变得诗情画意了起来。 她侧着身，面朝外安静地睡着。 长而密的睫毛轻轻地合在下眼睑上，挺翘的琼鼻，如玫瑰花般鲜艳饱满的嘴唇…… 这百年来夜夜萦绕在梦中的面容，目光一触及，便再也转不开去。 他还记得，他们第一次见面的情景。 那天是他十岁生辰，父亲带着她来到他的面前。 “阿燃，这是阿月，今后就跟你做个伴。” 那时的她，也就十二三岁的样子，但独属于她的那种美丽优雅却已经显露无遗。 瓜子脸，柳叶眉，身材纤细，腰肢柔软得就跟柳条儿一般。说话轻柔动听，像是拂面的春风，让人忍不住沉醉其中。 她说她是附近镇上一个私塾先生的女儿。镇上有邪祟作乱，家里人都死了，她侥幸跟着一群人跑了出来，误入烬天宫地界，就被抓了起来。 宫主常珏见她模样生得好，气质出众，又读过书，举止文雅，就挑了她出来，给自己的独子，也就是常燃，做个贴身侍女。 说是侍女，事实上，她的待遇极好。 不仅粗活累活都不用做，甚至还有两个小丫头专门服侍她的日常起居。 烬天宫的人都称她为：月小姐。 那时候的常燃跟大多十岁男孩子一样，调皮，贪玩，不爱读书。天天逃学，还欺负老师。 授课先生换了一波又一波，就是制不住他。 但阿月却很喜欢读书，每次都拉着常燃一起去。 她说：“如果你陪我做我想做的事的话，那我也会陪着你，做任何你想做什么。” 他说：“那我们岂不是做什么都在一起了？！” “嗯。”阿月微笑着点头。“你愿意吗？” “愿意！愿意！当然愿意！” 虽然他不喜欢读书，但只要阿月在，他就能乖乖地一直坐到下课。 阿月也会陪着他去深山探秘，去灯会疯玩。 玩得累了，两个人并排躺在长满青草的山坡上，看着太阳西沉。 “阿月，你会永远都这样陪着我吗？” “嗯。” 她的笑容总是那么美丽真挚，有种温暖人心的力量，但他万万没想到的是—— 骗局！这一切只是一场骗局！为了覆灭烬天宫而设下的骗局！ 常燃的思绪从回忆中抽回，抬脚，往她走了一步。 忽然，突然听到“轰”的一声闷响，紧接着就是一阵地动山摇。 常燃知道，又有仙界的人打进来了。 。 第六章·友满天庭 自从妩月被扣留在烬天宫之后，天界天天有人跑来要人。 而且，一个两个的，都再三声明是出于与妩月的私交，要救她于水火，与天庭无关。 私交，私交，她咋又这么多私交？！还都是男仙君！ 之前那几个仙君被他抓了的时候，怎的没这许多的私交好友前来要人？！ 天界这些见色起意的伪君子！ 他倒是要看看这回来的又是谁？！ 睡梦中的妩月也被这么大的动静震醒了过来，睁开眼睛，正好瞧见一角黑色衣袍瞬间消失在眼前。 烬天宫外，一群小妖纷纷拿出自己的武器，将两个仙君模样的人围在中间。 其中一个红色衣衫的少年仙君，小麦色的皮肤，一双大而亮的眼睛，神采飞扬。 他看也不看那些小妖一眼，顾自朝着宫门大喊：“常燃！别做缩头乌龟！你出来跟我打！我赢了，你就必须放了妩月！” “手下败将，还有脸来叫嚣！” 伴随着一声冷笑，常燃的身影出现了宫门口。 “陛下来了！陛下！” 小妖们纷纷退到了常燃身后。 常燃看了眼火德星君。 这货已经是迷踪岭的常客了，几乎天天来，屡战屡败，屡败屡战。倒是他身边那位白衣仙君是第一次来，而且那人通身灵力清透无比，看着修为也比火德星君高不少。 “哦？”常燃挑了挑眉。“原来是找了帮手啊，怪不得今天的底气这么足！” 白衣仙君忙道：“魔尊误会了。在下天帝之子景渊。烬天宫如今虽雄踞一方，但并不曾为祸天下，天界也不欲与烬天宫交恶，只是……” 常燃再次挑了挑眉：“哦，天界太子殿下也是为妩月上仙来的？又是出自私人交情？” 景渊道：“正是。我与妩月上仙乃是至交好友，希望魔尊能放还妩月上仙，我愿用天地至宝乾坤印作为交换。” 说完，他扬手一挥，一方金光闪闪的印鉴便在空中浮现了出来。 正是传说中可破万物的乾坤印。 “太子殿下真是出手阔绰。”常燃道。“只可惜，妩月上仙与我有不共戴天之仇，凭你拿多少个天地至宝来，我也不换。” “你可拉倒吧！”红衣少年，也就是火德星君陆黎又像个爆竹一样地爆了起来。“我们都听说了，你要娶妩月！我警告你，收好你那些个龌龊心思，不要打到妩月身上！真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做你的春秋大梦！快放人！不然我一把火烧了你这烬天宫！” 常燃被那句“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刺得微微闭了闭眼，冷声说道：“有本事你就放。” “放就放！”陆小爷向来天不怕地不怕！ “诶！”景渊想拉住陆黎，却已经来不及了。 只见他飞身而起，抽出缠在腰间的鞭子，迎空一挥，便化作一条火龙气势汹汹地朝常燃冲了过去。 而这时，清风殿中，妩月正在池塘边对着水面整理头发，忽然水波一记摇晃，出现了一个年轻男子的面容。 正是妩月的好友，延陵真君。 “妩月，我们来救你离开。” 延陵是以传音入密之术与她说的，但她仙力被封，用不了此术。出声说话的话，又担心会惊动绯夜，便借着梳理头发的动作，朝他摆了摆手。 末了，还比了个手势，表示她另有打算。 延陵真君与她搭档出过几次任务，明白她这手势的含义，当即便不再多说什么。只是将一颗晶莹剔透的珠子，用水流托出水面，送到妩月面前。看着妩月拾过那颗珠子，在怀中收好之后，说了声“小心为上”，便消失在了水里。 过了一会，宫外打斗的动静停止了，妩月的头发也梳理好了。 站起身，理了理衣裳，准备回殿里候着，看常燃有没有什么吩咐。 果不其然，刚走到殿门口，常燃就回来了。 他衣衫整齐，看着分毫无伤，想必也没让火德星君他们占到便宜。但沉着一张俊脸，似乎心情格外地差。 看到妩月时，见她还是一如既往地仪态万千，风华绝代，丝毫没有因为沦为奴仆而有落魄之感，不由地冷笑了一声：“妩月上仙好大的能耐，满天庭都是你的私交好友！” “我在天庭的人缘是挺好的。”妩月回答得很认真，语气平和，既不轻浮也不倨傲，仿佛真的只是在回答他这个问题。 魔尊道：“我倒是忘了。妩月上仙成仙前，乃是大周国的摄政公主。自然将人心这种东西，拿捏得死死的。” “你调查了我？” 他能从天庭找出她，必定是调查过她。只是，没想到，他竟然连她成仙前的俗世身份都调查了。 常燃往前走了一步，逼近妩月，从上而下地凝视着她：“杀父灭族的仇人，我自然要将你祖宗十八代都调查个一清二楚！” 妩月淡淡道：“魔尊有心了。” “你现在是我的奴隶，我让你做什么，你就得做什么！去，做些吃的拿过来！” “我不会。” 她飞升前，是金枝玉叶的公主。飞升后，是位主一方的上仙。就连出任务，去烬天宫潜伏，过的也是娇小姐的生活。所以，她什么都会，就是不会下厨。 “不会就让绯夜教你！” 常燃一拂袖，就进殿去了。 在殿里打坐了一会，妩月就端着盘子进来了。 她将盘子轻轻地放到桌上，然后将里面那碗热气腾腾的面条挪出来。 “魔尊没说要吃什么，就简单地做了碗面。如果不合意的话，我再去做。” 常燃缓步走过来，看着那碗面，不由想起自己十八岁生辰的时候，阿月也是端了碗长寿面给他，跟他说：“阿燃，生辰快乐！又长大一岁了！” 他母亲早故，父亲忙于宫里的事务，很少顾及他。他十岁以后的生辰，都是阿月陪着他过的。 他真的以为，会就一直、一直这样下去，直到永远。 没想到，就在他十八岁生辰后两个月，就一切都变了…… “我问你。”常燃看向妩月，声音蓦然变得沙哑。“当年你那般对我……可有苦衷？” 妩月有些诧异地看了眼他，似乎没想到他会问这样的问题。 “烬天宫为祸人间，人人得而诛之。” 常燃道：“我问的是我？！你明明知道，我什么都没做过，你为什么要那样赶尽杀绝？！” “不赶尽杀绝的话，就会出现今天的局面。”妩月道。 “你这是在懊悔当初没有做得更绝？！” 妩月不答反问：“你觉得呢？” 常燃的火一下子就被挑了起来，一手捏住她的脖子。 。 第七章·化敌为友 她的脖子那么白，那么细，仿佛稍微一用力，就会被折断似的。 常燃用力地掐着她，却不敢用任何法力。当她的眉头微微皱了皱，似乎感到了痛苦，他手下的力气立马就小了。 他不舍得！但她又如此可恶！ 他真的不知道该拿她怎么办才好了！ 既然舍不得杀，又舍不得放，那就…… 常燃一扬手，将妩月扔到了床上。 妩月的背摔在床上，还没从头昏眼花中定下神来，便觉得身上一沉，一具炙热而紧实的身躯压上了她的。 两条结实有力的大腿，紧紧地压着她的，将她困于身下，动弹不得。 望着逼近的俊颜，妩月感到了危险，质问道：“你想做什么？” “你说呢？”常燃用她刚才的话反问她，目光则一直落在她的唇上。 那花瓣一般的唇，他曾经尝过一次。 也是在他十八岁生辰那一天，阿月送了他一个礼物，但是他说还想再要一个。 阿月笑着问他想要什么，她去给他准备。 他说她坐着不要动，他自己拿。 然后，他就倾过身，将自己的唇覆上了她的。 那香甜的滋味，萦绕百年，历久弥新。 若能再细细品尝，也是一件美事。 既然她如此冷血无情，那么，他也不去管她心里如何想了。 他不要她的心就是了，他只要她的人。 常燃俯下身，正欲噙住那樱唇一续旧梦，便听得白夜的声音在殿外响起：“陛下，九幽长老来了。” 常燃的动作停了住，妩月也将右手握的水凝珠无声地推回了袖管之中。 延陵真君给她的水凝珠，乃是由最精纯的水之灵凝结而成，置于手心用内力捏碎，可以在一息之间冲破身上的束缚，恢复仙力。 恢复仙力，以她的修为，应该可以离开烬天宫。但是，她不想这么快离开，她还有想做的事情。 这位九幽长老来得倒是正好，帮了她一个大忙。 常燃看了妩月一眼，就撤身下了床，跟着白夜离开了。 妩月也翻身坐了起来，整了整衣衫，走出清风殿后，方才将绯夜唤了出来。 “九幽长老，是谁？” 绯夜道：“是迷雾沼泽影魔一族的首领。” 妩月会意地轻颔首。 她确实曾经听说，万年前魔族战败后，有一部分残留的魔族躲进了迷雾沼泽。 看来，迷雾沼泽的魔族，如今也认了常燃为主。 影魔的首领还任了长老。 正想问绯夜，现在烬天宫之下有几位长老，便听得绯夜补充说道：“他的女儿，雪诺公主，对魔尊颇有几分意思。” 妩月倒是有些意外绯夜竟然会跟她说这些，不由笑道：“什么意思？” 绯夜一本正经的回答道：“就是男女之间的那点意思。” 妩月笑道：“我问的是，你告诉我这些是什么意思？” 绯夜道：“希望你对魔尊好点。” “你还想撮合我俩啊？” 绯夜默不作声。 “他的父亲是我害死的。”妩月道。“我与他之间，有不共戴天之仇。是不可能的。你还是撮合他与影魔的那位公主吧。” “你就是妩月上仙？” 殿外庭院中忽然响起少女清脆的声音。 妩月循声望去，便见阶下那棵大树的阴影中抽出来一个人形，然后变作了少女模样。 一身黑金短衫，皮肤很白，梳着双环髻，容貌也算俏丽可爱。只是一见妩月，便撅起了殷红的小嘴，不屑地说道：“天界第一美人，也不过如此嘛！” 妩月道：“原本就是讹传，当不得真。你是影族的雪诺公主？” 雪诺公主大刺刺地环手抱胸，扬起下巴，一脸高傲地说：“正是本公主。” “你是来找我的？” 常燃去接待她的父亲了，她一个人跑来这里，还是从树影中出来的，她的目的就可想而知了。 “对啊！外面传得热闹，我就来瞧瞧你长什么样？”雪诺哼着气说道。“今日一见，也就一般般嘛！哪有传得那么夸张！” 妩月笑道：“所以说，耳听为虚，眼见为实。” “你刚才说，你跟魔尊不可能在一起，可是真话？” “当然是真话。” “那是魔尊逼着你做他的魔后的？” “魔后？”妩月哂然失笑。“我倒是没想到竟然连这种传言都有。” “那是假的？” “我害得他家破人亡，他还要逼我嫁给他，做魔界的女主人？没有这样的道理吧？” 雪诺想了想，认同地点点头：“说得也是。那魔尊现在只是封了你的仙力，将你关在这里，不让你回天界？” “正是。” 大约是觉得“情敌”这一层关系消除掉了，两人不再是敌对关系，雪诺公主跳上台阶，来到妩月面前。 “我听说，天界来了好几波人来救你。连天界太子都出动了。” “是嘛？我被禁足在此，倒也不知外面竟发生了那么多事情？” “你与那天界太子是什么关系？” “我们是朋友。” “真的假的？” “当然是真的。”见她八卦上了，妩月也顺势说道。“不说我的事了，来说说公主的事吧。” “我的什么事？” “你与魔尊的婚事啊！” “啊？” 妩月道：“我觉得你们之间还是存在不少的阻力。” “什么阻力？” “魔族如今以烬天宫为尊，往下不止一位长老吧？” 雪诺道：“对。有三位。” “那魔尊若是娶了你，令尊作为魔尊的岳丈，必定凌驾于其他两位长老之上，他们会甘之如饴么？” “额……” 妩月继续帮她分析：“魔尊横空出世，统领妖魔二族。现在麾下妖魔混杂，势力众多，魔尊必须先维稳，再图发展。如今，有左右二使为左膀右臂，又有三大势力之首为长老，勉强算是稳定了局势。如果他娶了你……” 雪诺道：“就会失去平衡，从而出乱子是吧？” “大概率会。” 雪诺黯然道：“所以，他不会娶我，是吧？” 妩月道：“只能说，短期内不会。等到魔尊坐稳了位置，有了哪怕出现动乱也能轻易掌控全局的能力，就好了。” “我愿意等！多久都愿意！”雪诺完全被说服了，上前亲热地挽妩月的手。“妩月姐姐，你说的话都好有道理！比我爹强多了！那你再帮我分析分析，我和云淮长老家的那个云裳，魔尊会更喜欢谁？” “云淮长老家也有公主对魔尊有意？” “对啊！” “另一位长老家不会也有吧？那可麻烦了！” “欸，欸，真的也有诶！”雪诺急了。“那可怎么办呀？！” 。 第八章·往事如风 绯夜在一侧候着，本是怕雪诺公主寻事，会向妩月动手。 妩月现在仙力被封，对上雪诺公主，肯定是要吃亏的。不曾想，妩月竟然三言两语地就化敌为友了。 两个人还亲亲热热地挽着手，坐到一旁去说悄悄话去了。 绯夜目瞪口呆地看着，心想：妩月上仙说她自己在天庭的人缘很好，看来是真的。 不是假话。 那边，与九幽长老面谈中的常燃也收到了雪诺公主偷偷潜入清风殿的消息。 雪诺公主什么德行，他领教过。 由于影魔一族无声无息，擅长潜伏，遗留下来的魔族里，以影魔一族势力最大。所以，迷雾沼泽的魔族，以影魔为首。 作为影魔一族的小公主，雪诺从小横行迷雾沼泽，任性妄为，无法无天。 现在那些小妖们在外面将他与妩月的关系传得那般暧昧，她此次尾随九幽长老来此，只怕是会对妩月不利。 虽然有绯夜在，必会尽力保护妩月，不至于出事，但他还是担心雪诺会口不择言，说些不中听的话，伤了妩月，赶紧急匆匆地赶了回来。 一进大门，就看见他担心会打作一团的那两人，正并肩坐在湖边亭子里，亲亲热热地说些话。 妩月脸上带着温柔的笑意，雪诺则时而愁容满面，时而又高兴地“格格”直笑。 九幽长老一看自家闺女果真是悄悄地尾行了来，怒喝了一声：“雪诺，你真是胡闹！” 雪诺听到父亲的声音，赶紧拉着妩月站了起来，挽着她的胳膊说：“我和妩月姐姐是好朋友！我就是、过来陪她聊会天！” “好朋友？”常燃冷笑了一声。 他倒是小瞧了妩月的能耐了！ 这女人，就是个冷酷无情又有能耐的坏女人！她不害别人就不错了，用不着他担心她！ 九幽长老怒道：“你们什么时候是朋友了？！” 这个叫妩月的女仙，可是魔尊的灭族仇人！这臭丫头，乱攀什么交情？！ “我以前出去玩的时候，遇到了麻烦，就是妩月姐姐救的我！”雪诺随口就编了一个故事。 九幽长老一时难辨真假，不知该如何接话。 若是真的，妩月真的救了雪诺，他便不好再这般疾言厉色地对待恩人了。 常燃冷声道：“那你接下来是要为她求情了，要我放了她？” 雪诺连忙说：“当然不是！魔尊只要允许我经常来找妩月姐姐聊天就行了！” 常燃断然拒绝：“不行。” “陛下不要这么不近人情嘛……” 常燃打断她：“闭嘴！然后，马上离开！否则治你擅闯清风殿之罪！” “陛下……” 见闺女竟然还是不肯罢休，九幽长老只能无奈地一扬手，将自家闺女隔空抓了过来，钳制在身边。完全无视她的抗议，押着她向常燃致歉道：“多谢魔尊网开一面。我先带这不肖女回去了，改日再登门致歉。” 雪诺公主被九幽长老押着出殿，出殿的时候，她还在高声喊：“妩月姐姐，我会再来看你的！” 常燃一抬眸，就看到亭子里莞尔含笑的妩月。 一下子仿佛又回到了那一个午后，阿月站在水缸边，笑着对他说：“阿燃快来！我抓了些小蝌蚪，我们一起把它们养成青蛙！” 他不屑地说：“我小时候就养过了。” 她说：“可我没有养过，阿燃陪我好不好？” “好啊。” 从小到大，对于她提出的要求，他从来没有不答应的。 而她…… 他怎么又想起那时候的事情了？ 常燃晃了下头，试图将往事从脑海里赶走。 他已经想得很清楚，也做了决定，不去管她是怎么想的，他只要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 他想要她留在他的身边，他想要她！ 妩月看着一步一步迎面走来的常燃，从他幽深的眼神里，她读出了“危险”两个字。 “魔尊，你我之间有仇，你要报复我无可厚非，但请不要用下三滥的手段。” “你有什么资格与我谈条件？”常燃冷冷一笑，抢上前一步一把扣住她的手腕，将她抵到石楹上。“你不想我用？那我就偏要用！” 说完，俯下身，便要往她唇上亲去。 被钳制在胸前的人儿忽然问他：“你确定要做我第十九个男人？” 常燃一愣。 “我们可是有些血海深仇。” “第十九个男人，什么意思？”仇什么的，他已经不在意了。 妩月轻笑一声，带了些凉薄地说道：“字面意思。” “……你……有过那么多……”常燃眼中出现了震惊、痛苦、纠结交织之色。 妩月又道：“想知道你父亲是第几个吗？” 常燃终于脸色一变，嫌恶地一把将她推开，骂道：“不知廉耻！亏你还是个公主，这么不自爱！人尽可夫！无耻！恶心！” 妩月被推靠到亭中的凭栏上，顺势坐了下来，低着头。在常燃的视线不可及的地方，露出一个“计谋得逞”的笑容，心道：“还是小孩子呢，真好骗。” “白夜！白夜！”常燃气急败坏地转身出亭，将白夜唤了过来。“把她扔到五毒岙去！不要再让我见到这个恶心的女人！” “额……”白夜一时愣了住。 怎么回事？！发生什么事了？！ 他还等着官宣婚礼呢，怎么就闹掰了呢？ 白夜踌躇着提醒道：“陛下，五毒岙那边尽是些蛇鼠虫蚁的剧毒之物，妩月上仙如今灵力被封，只怕……” 听到“蛇鼠虫蚁”这句时，妩月的脸色微微一变。 常燃怒道：“是又如何？！她当初也是刺了本尊一剑，再将本尊打入万毒窟！怎么，本尊去的，她便去不得了？！” “属下不是这个意思。” “那还不快去？！” 白夜只能硬着头皮“是”，走进亭子，来到妩月身前，恭敬地说道：“妩月上仙，请随我来吧。” 妩月倒也没说什么，站起身，示意白夜前面带路。 白夜往前走了几步，又回头去看常燃的脸色。 他实在吃不准魔尊这是真的铁了心断情弃爱了，还是只是借此吓吓妩月上仙，逼她就范？ 如果是后者的话，他真把妩月上仙丢去五毒岙，然后出了事……到时候魔尊不撕了他？那他不成冤大头了？！ 常燃看出了白夜的犹疑，骂道：“看什么看，快去！” “是！” 。 第九章·毒不近身 白夜带着妩月来到了五毒岙的入口，回身看着面前的女子。 哪怕已至如此境地，却依然风华不减。 白夜始终觉得，魔尊肯定不想她死，否则的话，在她来烬天宫的第一天，就杀了她了。 于是乎，他悄悄地摸出一个木牌，小声说：“仙子带着这个，一般毒物都不敢近身。” 妩月接过来，道谢道：“多谢左使大人。” 这正是她所需要的！ “进去吧。”或许是因为妩月一直温温柔柔的，与她说话时，白夜的语气也是前所未有地温柔。 妩月“嗯”了一声，就信步进去了。 白夜站在路口，看着那道窈窕飘逸的身影渐渐消失在了雾色中，方才回烬天宫向魔尊复命。 魔尊已经气得不知道跑去哪了，白夜便把绯夜唤了出来，问他刚才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绯夜便将前面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复述了一遍。 白夜有些无语，说道：“你竟然连魔尊的私房话也偷听？！” 绯夜更加无语地回了个白眼给他：“我不偷听，你指望着魔尊告诉你这些？” 白夜愕然了一会，感叹道：“说的也是。” 两人对着沉默了一会，依然还是白夜先开口了：“你不觉得，有点不对吗？” “有。” 听绯夜也说觉得不对，白夜立刻认同感爆棚，追问道：“说说，你觉得哪里不对？” “我觉得，她是在故意激怒魔尊。” 白夜点头：“我也这样觉得。妩月仙子明显知道魔尊喜欢她，每句话，都是切中要害。倘若她真如她自己所说的那般随便，她根本没必要故意惹恼魔尊，而借此保全自身。” 绯夜道：“就魔尊个傻子想不透。” “魔尊也是当局者迷。” “怎么办？”绯夜问。 白夜想了想，说：“陛下现在在气头上，就不去触他的霉头了，等他气消后再说。我给了妩月仙子一块驱毒符，只要运气不是太差，惊动到那些个大家伙，应该性命无虞。” “你去说。”绯夜丢下三个字，就闪人消失了。 五毒岙是两个山岭之间形成的一片天然山岙，放眼放去，草地和密林相间。若不是随处可见的蛇、鼠、蝎子之类的毒物，倒也算是一处山明水秀的佳地。 妩月将白夜赠的那块木牌握在手中，每走一步，那些毒物们便退开一步。待她走过后，它们似乎又不甘就此让她离去，“依依不舍”地跟在她的身后。 于是，便形成了一个奇观。 妩月在缓步往前走，一众毒物们在距离她两步远处，围成一个圈，跟着她，往前移动。 妩月来到一株高大的三杈树下，扬起手，手腕上金镯子便“吐”了一条顶端带着一个小圆球的金色细链，缠在了右边的树杈。然后细链缩短，将她的身体往上带，最后凌空一个起跃，轻盈地以坐姿落在了树杈中间。 她一上树，原本盘踞在树上的毒蛇立马窜去了别处。 妩月斜倚在树杈里，将那枚木牌举到面前。 其实不需要这块木牌，那些毒物也不敢近她的身。 她只是怕会暴露。 从万毒窟里出来的人，这些寻常毒物们，都望而惧之，不敢靠近。 是的，她也进过万毒窟。 但是，她不想让常燃知道这件事情。 她与他之间，就这样吧。 她此次前来烬天宫，除了换回那几位被俘的仙君之外，还有一个任务，就是摸清新成立的妖魔界的虚实。 那奸诈的天帝老儿，简直就是逮着她往死里薅。当年覆灭烬天宫，就是他派她去的。如今便假装完全没有当初那回事，还是派她来。 美其名曰：相信她的能力，交给别人不放心。 但她也没跟他客气就是。 一口气要了三千年的灵力、两本功法、三件天地至宝。 若不是上仙再往上，就得历神劫晋神了，她肯定还会要求把她的仙位也升一升。 以她现在的修为，去历神劫，九死一生，所以，还是算了吧。 靠在树上小憩了一会，醒来后，天色已经暗了。 妩月摸出脖子上的珍珠项链，取下一颗，捏碎，里面是一颗药丸。 这是回灵丹，服下后，打坐一刻钟，便可恢复灵力。 至于延陵真君给她的水凝珠，那可是秒回灵力的宝贝，她要存起来，以备将来不时之需。 她就是这样精打细算，擅于过日子。 灵力恢复之后，妩月摇身一变，变作了一个姿色平平的妖族少女。戴着头巾，梳着大麻花辫，穿一身藕色碎花裙。普通得扔到女妖群中，就找不出来了那种。 妩月轻而易举地穿过了五毒岙的结界，回到迷踪岭上。然后飞身入空，居高临下地分辨方向、地势。 迷踪岭是常燃的根据地，很大概率会撞上熟人，不去。 迷雾沼泽是魔族潜隐之地，魔族大多阴险狡诈，诡计多端，不是首选的好去处。 寂灭森林是妖族聚齐地，妖族大多天性单纯，思考问题简单直接，比较容易套话。 决定了，就去寂灭森林。 快到寂灭森林边缘之处，妩月停止御风飞行，落回地上，准备步行进林。 刚走几步，忽然听到旁边草丛里传来细细的喘息声，时断时续，气若游丝，仿佛随时可能断气。 妩月循声上前，拨开一处半人来高的草丛，只见躺着一个浑身是血的小家伙。 是个孩子，大概只有五六岁大小，痛苦地蜷着身体。身上的衣服已经破破烂烂，看起来是被猛兽撕咬过。 “是个人类的孩子。作孽，不知道是被哪个妖怪给掳来的！” 妩月蹲下身，取出包括止血丹、回春丹、固元丹在内之类的一堆丹药，喂那孩子服下。然后将手心贴到他血迹斑斑的胸前，运功催动药力，以便药效能快速地产生作用。 待这孩子的气息强了些，妩月将他从地上抱了起来，跃身前往她方才过来的时候瞧见的一条溪流。 她忙着分辨方向，却没有发现，那孩子一贴进她的怀里，就蓦地睁大了眼睛。 她必定万万没有想到，她这会儿怀抱着的这个孩子，不是别人，正是魔尊常燃。 。 第十章·公主倾城 白天的时候，常燃被妩月气得发狂，跑到迷踪岭和寂灭森林边界大肆搞破坏。 没想到，他一时气极气血逆行，触及了他功法中弊端，走火入魔，浑身经脉爆裂，昏死了过去。 醒过来后，不仅功力尽失，还变作了五六岁孩童模样。 夜幕降临后，它身上的血气，吸引了附近的低阶野狼过来。 他堂堂魔尊，虎落平阳被狼欺。 费尽了吃奶的力气，终于将野狼群打退了，自己也因为体力不支，再度昏迷了过去。 然后，他就遇到了好心的妖族女孩救了他。 但万万没想到的是，当那女孩抱起他的时候，他闻到了她身上传来的熟悉的香味。 这香气，清甜甘凛，久久回香，是他刻骨都无法忘却的味道。 妩月！ 是她！ 他死都不会认错！ 她不是被扔去五毒岙了吗？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还变作了妖族少女的模样！ 难道是白夜那货阳奉阴违？！ 不！白夜不致于如此违逆他！ 肯定是这个女人！ 他又小瞧她了！能耐可真大啊！居然从五毒岙逃出来了，还恢复了仙力！ 好！他倒要看看，她的能耐到底有多大！ 妩月在溪流边停下时，才发现小孩已经醒了。 将他放下后，柔声说：“我要先将你身上的血迹清洗干净，然后上药，可能会很疼，需要忍一忍。但是上了药后，伤口很快就会好了。” 说完，她取出一根棒棒糖：“你吃这个，可能会好一些。” 常燃不客气地接过来，将棒棒糖放进嘴里叼着。 趁妩月取出一块丝巾，去溪水里浸湿之时，他赶紧用仅留的法力，将自己的容貌稍微作了改变，以免呆会伤口复原后，被她认出来。 虽然他现在的身体是五六岁大小，而阿月初次见他时他是十岁，容貌也存在着些不同。但以防万一，他还想多潜伏段时日，看这女人到底搞什么明堂？！ 她既然恢复了仙力，为什么不返回仙界，反而跑来寂灭森林？ 是不是又在打什么坏主意？！ 前面服了止血丹，他身上的血都已经止住了，但是这么小的孩子满脸的血污，妩月看着还是有几分心疼。轻柔地用湿帕子将脸上的血渍清洗干净，露出原本白皙的皮肤，然后开始涂抹膏药。 小常燃定定地看着她，甚至都忘记吃嘴里的棒棒糖。 这女人总是这般温柔体贴，每每对着她，他都会忘记她做过何等恶劣的坏事。 对她，他真的是又爱又恨！ 爱，放不下。恨，又拿不起来。 妩月见那孩子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她，她甚至都怀疑自己是不是没有改变容貌了。但他看得出神，甚至都忘记了疼痛，她也没有去唤他。 直到上完药后，方才笑着问他：“姐姐好看吗？” 常燃闷声道：“不好看。” 她现在的样子比原本的模样丑多了！ 简直一个天，一个地！ 妩月笑道：“还是个傲娇的小家伙呢！” 脸上的药上好了，妩月转身去清洗绢帕，准备清洗他身上的血渍。 “你是被妖怪抓来的么？” 小常燃道：“我是自己来的。” “你自己？”妩月有些意外。“你的家人呢？” “都死了。我一个人，到处走。” 妩月明白了，是个流浪儿。 来魔界前，她仿佛听闻凡间又有地方暴发了瘟疫。 瘟疫这东西，最是无情，往往都是在最亲近的人之间最先开始传染。 一死就是一家人。 这么小的孩子没人管，只怕是，整个村都没了。 妩月轻叹一声：“那你先跟着姐姐，回头姐姐帮你找个好去处，可好啊？” “嗯。” “你叫什么名字？” “狗蛋。” “……这个名字？”妩月忍住笑。“只能算是小名，你长大后，还要有个大名。” “哦。” 妩月拧好帕子，回身准备给他清洗身上的血迹。 伸出手，刚要将他身上所剩无几的破布料掀开，他下意识地用手护了住。 妩月“哧”的一声笑了：“这么小，就知道男女有别了？” 小常燃瞪着她，奶声奶气地说：“我娘亲说，男孩子的身体，不能随便让女孩子看！” 妩月笑道：“那现在你是受伤了，就算给我看，也不算‘随便’呀？” “……”小常燃无言以对。沉默了一会，松开手，任由她将沾满血迹的破布掀开拿下，满是伤痕的小胖脸上浮现了两朵可疑的红晕。 妩月看了眼，觉得有些好笑之余，又感到一丝心酸。 如此家教，这孩子只怕是出身不俗。如今却家破人亡，流落天涯，也足以让人唏嘘了。 全身清洗完毕，涂完药膏之后，妩月又取出一套干净的衣服。用法术变作他可以穿的大小，给他换上。 此时，在药膏的作用下，他脸上的伤痕已经基本痊癒了。 圆圆的包子脸，像个糯米团子。一双大眼睛又黑又亮，特别有神。 可爱中透着机灵，看着十分讨喜。 “狗蛋这名字，甚是不雅。你是我在这林子外面捡到的，以后就管你叫‘小林儿’，可好？” “不好。”小常燃不满地说道。“听起来像女孩子的名字！” “嗯……”妩月又想了想，说道。“那，现在是深夜。呆会，我们还要进森林。那就叫，‘深儿’，好不好？” “姓呢？” 妩月笑道：“小家伙还挺讲究啊，还要有姓。那就姓林吧，叫林深。” 小家伙终于满意了，然后瞅瞅妩月，问道：“你叫什么？” “我啊！你叫我‘姐姐’。” “名字！”小家伙有些着恼。 妩月笑着用轻轻刮了刮他的小鼻子：“男儿大丈夫，不能这么容易生气哦！我叫‘阿宁’，你可以叫我‘宁姐姐’。” “姓呢？”小常燃又问。 妩月想了想，说道：“姓周。” 小常燃知道她为什么说姓周，她成仙前，是大周国的公主。 大周国国姓周，她叫周康宁。 据说她出生时，明明是月初，却满月当空。月色清亮，将夜晚映照得恍如白昼。 所以，她的小名是月儿，又称月公主。 十岁时，已经姿容盖世无双，倾城绝艳。 当时的天下第一名士见过她后，作了一篇长赋，赞美她的美貌，赋名为《妩》。 周王大悦，不仅赏赐了万金，还下令除康宁公主外，其他人一律不得再使用“妩”字。 所以，康宁公主，又称妩月公主。 。 第十一章·林分东西 妩月原本是打算连夜进林的，但是现在多了这么个小家伙，就在溪边歇了脚。 找了块平整的地方就地打坐，然后取出一方锦帕，施法变大，半截铺在地上让小常燃躺在上面，半截当作被子，盖在他的身上。 本想再取一件衣服折一下，给他作枕头，却见那小家伙主动地将脑袋枕上了她的大腿。 妩月笑了笑，将衣服收了回去。在身周布下一个结界，就闭上眼睛，静心打坐了。 小常燃却是毫无睡意，一直睁着眼睛，看着浓重的夜色。 他也是万万没想到，自己走火入魔出了岔子，反而与她这般毫无芥蒂地相处。 他忽然觉得，一直这样下去，似乎也挺好的。 天亮了，妩月叫醒小常燃，牵着他的手，走向寂灭森林。 在进林前，她取出一个金项圈给他戴上，以防他会被林中的妖族所伤。 进林后，很快就发现大大小小的妖们，似乎都往同一个方向赶。 妩月随手拦住了一个，问道：“这位大哥，请问，你们这都是去哪呀？” “白凤湖边的集市啊！”那位妖大哥回答完后，发现了妩月手里牵的人类小孩，眼神一动，压低声音小声说。“这小孩白白胖胖的，搁往日，能卖不少灵石！但现在魔尊下令，不让吃人了！你可仔细点，被发现的话，会被抓起来的！” 妩月抿了抿嘴，说道：“哦，哦，多谢这位大哥提醒。这孩子是我刚捡的，也没打算吃或者卖。集市热闹吗，我也想去看看。我能跟你同行吗？” “当然能！走吧！”妖大哥爽快地同意了，毕竟温温柔柔的小姑娘谁不喜欢，哪怕长得一般。“要早点去，不然好东西都被别的妖拣走了！” “好的！”妩月应了声。 想到林深的小短腿只怕是走不快，便俯下身，将他从地上抱了起来，然后加快脚步跟上妖大哥的步伐。 忽然被抱起的小常燃，身体有瞬间的僵直。 这女人，突然这么主动！他都有点不适应了！ 过了会，他心里暗哼了一声，然后不动声色地用双手环住了她的脖子。 他已经好久好久没有与她这么亲近了。 她身上好香啊！好好闻！ 他将脸越靠越近，最后与她，头贴着头。 妩月察觉到了他的举动，问道：“怎么了，困了么？” 小常燃顺势“嗯”了一声。 “那睡会吧。呆会到了喊你。” “会不会把我卖了？” 妩月笑道：“不能卖，卖了你，我会被抓起来的。” “哦。” “睡吧。” “嗯。” 小常燃这个小身子虚弱得紧，跟小孩也相差无几。抱着妩月的头，枕在她的颈窝里，嗅着她身上的香气，不一会儿就睡着了。 赶了近半个时辰的路，终于到白凤集市了。 大摊小摊，蜿蜒数十里，热闹非凡。 妩月叫醒小常燃后，施法隐去了他身上的生人气息，便牵着他开始慢悠悠地逛。 “看看有没有喜欢的？” “哦。” 小常燃一边走一边看，都是些花花草草，以及从人类集市那边淘来的符篆法宝之类的。他堂堂魔尊，自然看不上眼。 逛了半晌，也没有看中的东西，妩月牵着小常燃走进了一间规模宏大的酒肆。 店面很大，这会儿也不是饭点，有很多空桌。 但她就是不坐空桌，偏往坐着两个女妖的一桌去。 “两位姐姐，拼个桌，可以吗？” 两个女妖见是一个十来岁的小女孩，带着一个长得十分可爱的小男孩，倒也没有反对：“坐吧。你们是不是没钱吃饭？”说着，便将桌上没吃完的两盆菜往他们面前挪了挪，大方地说：“吃吧。” 小常燃脸色一沉，他才不要吃别人的剩菜。 妩月解释道：“不是的，我们有钱。只是，我弟弟胆子小，有些妖生得面容可怖，若是坐了一桌，怕会吓到他。所以，我特地挑两位姐姐这桌。两位姐姐生得好看又和气，加上我们姐弟俩又正好一桌坐满，不怕再有人来。” 两位女妖被夸好看，自然高兴得很，当即顺着她的话说：“对呀！有些妖实在是，长得难看就算了，出门也不收拾收拾！我方才在集市上瞧见一黑熊精，连鞋也不穿，露着两条大毛腿！噫，真是恶心死了！” 另一个说：“还有变身变一半的呢！露着尾巴，裤子都被撑破了，露半个屁股，真是辣眼睛！” 在她们的嫌恶声中，妩月唤过跑堂的小二，点了几个菜和点心。 客人不多，菜上得很快。 妩月招呼两位女妖一起吃，然后就开始闲聊：“两位姐姐，我和弟弟是从外地刚来的寂灭森林，想在这里找个地方落脚，两位可有地方推荐？” “这林子大得很呢！落角的地方也多！”女妖道。“主要看你修的是什么术法？然后，你本身族群的习性，是喜阳呢，还是喜阴？喜水呢，还是喜干旱？” 妩月道：“我是猫族，喜欢阳光，不喜欢水，修炼的功法还是比较依赖灵气的。” “那你适合东林。西林一年到头，有三分之二的时间照不到太阳。多洼地。但胜在地方大，妖怪少。” 妩月问：“那我要在东林落角的话，需要办些什么手续？” “去金河府登记一下就行。”女妖道。“金鸾长老性子急，手下的妖办事也麻利。近来，我们东林的妖真是越来越多了！” “金鸾长老，就是三大长老中的一个么？”妩月问。 “对呀！三大长老，就是咱们东林的金鸾长老，西林的云淮长老，沼泽魔族的九幽长老，。” 妩月心道，原来三大长老里，寂灭森林占了俩啊！ “你们原先是在哪里修炼呀？” 妩月道：“在祁连山那一带。太苦了，天天被修士们碾着跑。” “是啊，妖在人族的地盘生存，太难了。”女妖们被共情了。 “所以，听闻这边魔尊归位，统领妖、魔二族，我们姐弟俩就马上赶过来了。” “是呀，魔尊还是很厉害的！虽然发布了许多禁令，这不让那不让的，但好歹没了纷争，可以安心修炼。连擅入的仙族，都被抓了起来！据说天庭派了好几波人过来商谈，都无功而返！” 妩月道：“这一带不是向来都是妖魔聚集之地么，都是同族，原本也不安定吗？” “不安定啊！抢地盘呗！不止我们妖族跟沼泽那边的魔族打得厉害，就是东林和西林之间，也是一言不合，就打打打！” “这样啊……” 。 第十二章·女子无情 小常燃坐在一旁，一边默默地啃糕点，一边听她们闲聊。 他算是明白了，这女人，是来打探一统后的妖魔界的虚实的。 她想干嘛？ 想再来一次里应外合，将妖魔界打散？ 然后，她再升职、加薪，走上人生巅峰？！ 这个唯利是图的天庭走狗！鹰犬！他不会让她得逞的！ 小常燃恨恨地咬下一大口，用力地大口嚼着，然后咽下！ 寂灭森林确实很大，妩月带着小常燃逛了好些天，依然还在东林范围之内。 小常燃的法力恢复了一些，哪怕极力隐藏了，还是被妩月发现了端倪。 “小深儿，你修炼过啊？” “啊？”小常燃就睁着一双乌溜溜的眼睛看着她，表示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毕竟，他只是个五岁的小孩，很多东西不懂也很正常。 妩月仔细检查过他的身体，他不是像她这般用术法变幻了身体大小，他应该确实是个小孩子。 “既然你有灵根，可以修炼，那送普通人家就浪费了，我送你去修仙门派，可好啊？” “不好。”小常燃道。“我要跟姐姐在一起。” 当了几天小孩，他已经很快上手了“卖萌”这项技能。 妩月道：“姐姐住的地方，没有一定的修为上不去。所以，我先送你去修炼。等你修炼有成了，再带你去姐姐的家，好吗？” 小常燃以沉默表示不乐意，却又没有别的办法。 “你喜欢道法还是剑术？” “那是什么？”小常燃表示他真的只是一个小孩，不懂这些。 妩月哂然笑道：“你还小，还不懂。我看还是送你去衍天宗吧。大宗门，将来选择也多。” “衍天宗，厉害吗？”小常燃问。 “当然厉害，当今第一修仙宗门。我与他们宗主有些交情，到时候让他收你做弟子。” “好。”常燃表面乖巧地应了，心里想的却是：好啊，这必定又是个与你有苟且的野男人！不知是排第几的？！看我怎么弄死他！ 两人正说着话，忽然有一队妖兵风风火火地冲进了茶寮。 妩月回头一看，发现不仅每桌都有专门的妖兵盯梢，外面还有一大群妖兵将这茶寮围了个水泄不通。 茶寮老板连忙迎了上去，诚惶诚恐地问道：“大人，诸位大人们，这是怎么了？” 一个看起来像是领头的中年大汉声音洪亮地说道：“金河府行事！请大家配合！都在原地，不许动！” 老板一听是“金河府”，忙不迭地点头哈腰，连声说道：“配合，一定配合！” “有贼人潜入了东林！就在这个茶寮！全部控制住，一个都不许出去！”领头大妖说完，气势十足地打了个手势，下令道：“查！一个都不要放过！” “是！”领命而出的小妖，便拿着一面镜子，对着茶寮里的人，一个一个地照过去。 小常燃心道，那小妖拿是窥仙镜，要找的人是仙族？莫不是冲着妩月来的？他们都在东林晃悠这么多天了，才被发现端倪，东林这守备不行啊！ 小常燃回眸看了妩月一眼。 妩月依然淡定自若地喝着茶，仿佛她根本不是仙族似的。 小常燃心道：窥仙镜，可以照出仙骨，藏不住的，她怎么一点也不急？难道她已经准备好被照出来后，就掀桌打一架，然后带着他逃跑？ 妩月他们这一桌在最里面，所以，等着小妖一桌一桌照过来，需要时间。 小常燃满怀期待地等着，等着大打出手的那一刻。 不曾想，在照到他们右前方一桌的时候，窥仙镜忽然闪烁了几下。 被照的是个人高马大的壮汉，一脸的络腮胡子，看起来十分不好惹。 他的反应也非常快，发现不对，立马起身想要逃窜。 但那领头大妖早有准备，在窥仙镜示警的第一时间，就“嗖”的一下掷出捆仙绳。 那金色的绳子仿佛长了眼睛，朝那夺路逃窜的壮汉飞扑而去，瞬间将他缠了住，捆得结结实实，动弹不得。 捆仙绳明灭着金光，收紧了一圈，那壮汉的身形便跟着缩小了一圈，变成了一个身材纤细的少年模样。 竟然是老熟人，火德星君陆黎。 “喂！捆我干嘛！”被五花大绑的陆黎大叫起来。“我又不是贼人！我是你们金鸾长老的好朋友！放开我！不然，我告诉老金，没你们好果子吃！” “捆得就是你！带走！” 领头大妖扬手一挥，几个小妖一拥而上，直接将捆成粽子的陆黎打横扛了起来。 “卧槽！放我下来！我自己能走！你们！你们听不懂吗？！” 陆黎则还在“垂死挣扎”，但是没用，终究还是被两个小妖一个头一个脚地扛着走了。 小常燃抬头看了看依然淡然如常的妩月，好想问她，她是不是一早就知道有人顶在前面，查不到她？ 而且，这个火德星君，不是她的“朋友”么？为了救她，几次三番地跑来大闹烬天宫！ 看到好朋友在眼前被五花大绑地抓走，她就这样淡定地坐着？连一丝惊讶的表情也没有？ 妩月察觉到了灼灼的目光，伸手轻揉了揉某好奇宝宝的头，柔声说道：“多吃些。” 见她对陆黎的安危那般毫不在意，常燃感慨之余，还隐约有些窃喜。 这女人，不仅对他无情，对其他男人，也挺无情的！ 心理，忽然就平衡了。 从茶寮出来后，妩月带着小常燃来到湖边。 取出一个纸船，往水面上一丢，瞬间变作了一艘乌篷船。 正当常燃以为是要带着他游湖时，她说：“姐姐有事要离开一会。你一个人在这里待一会，不要乱跑。船里有吃的、喝的、玩的，还可以睡一觉，我去去就回。” 常燃一听就知道她所说的“事”指的是什么了。 “你是要去救刚才被抓的那个人吗？” 妩月捏了捏他的包子脸，笑道：“小深儿怎么这么聪明！” 常燃心里有点不是滋味，原来，她还是关心那个陆黎的！现在还要为了去救那个家伙，而抛下他！ “他是你的朋友吗？” “嗯，他是我的朋友。”妩月说。“小深儿，你一个人留在这，会害怕吗？” 常燃叹道：“我只能回答说‘不会’啊。” 妩月被他一副无奈的模样给逗笑了，说道：“我呆会施法把船隐藏起来，没有人能看见你，非常安全。我很快回来。最多一个时辰。” “嗯。”常燃点点头。 “真乖。”妩月摸了摸他的头。 。 第十三章·金河府邸 妖界的人大多单纯直爽率真，所以他们的管理体系也非常简单。 几天下来，妩月已经摸清楚了。 常燃身上据说有天魔一族的血脉，他在万毒窟觉醒后，妖、魔两族均有感应。于是，他就顺理成章地成为了妖、魔二族的统领。 如今的妖魔界，以烬天宫为首，下由三大长老分管。 这金河府，就是东林金鸾长老的府邸。也相当于凡间的府衙，一个重要的行政机关。 金河府有十二执事，负责处理东林的日常事务。 每个执事手下有若干府兵。 方才来茶寮抓人的，应该就是十二执事之一。 金河府位于金河之上。 金河原本不叫金河，叫黑河。 之所以改名，是因为金鸾长老非常喜欢黄金，已经达到了痴迷的地步。他将收敛来的黄金铺在河底，水一照，湖面金光闪闪。 所以，黑河就改名叫了金河。 金河府建得金碧辉煌，非常气派，简直就是一座金宫。感觉随便在墙上抠一点下来，就能飞皇腾达。 但防御却不咋滴。 妩月施展隐身术，轻轻松松地就避开岗哨，潜入了金河府内部。 金河府很大，但是非常安静。 虽然一直有妖行色匆匆地进进出出，但都轻手轻脚，将声响控制到最小。 妩月静心凝听了一下，没有听到陆黎的声音，心想：难道没带来金河府？ 妩月想了想，取出陆黎放在她这里的一道名符。 名符是仙界用来传讯的灵符。 仙君在灵符上刻下自己的专属灵阵，灵符就变成了名符。 拿着某位仙君的名符，就能给他传讯，哪怕相隔万里。 所以，一般熟络的仙友之间都会互相交换名符，用作传讯。 由于启动名符上的传讯灵阵，名符就会化作一只灵蝶，飞去传讯。所以，亦可用来寻踪。 妩月跟着名符幻作的灵蝶，穿廊绕院，一路来到了一间柴房。 透过虚掩的门往里面一看，只见陆黎被捆成了一个肉粽，头朝下地倒挂在了房梁上。 无声无息地，仿佛死了一般。 妩月左右一探，察觉屋里没人，便赶紧闪身进去，伸手拍了拍那个“肉粽”，轻声唤道：“陆黎，活着吗？” 倒挂的“大肉粽”微微晃动了一下，似乎醒了过来。 “谁？”他摇晃着寻找妩月所在的方向。 “我。”妩月拎着他的衣领，飞身上了房梁，让他正立了过来。扯了扯缚在他身上的绳索，问道：“这个要怎么解？” “妩月？你逃出来了？”陆黎从她的声音里分辨了出来，然后一脸嫌弃地说道。“你怎么变成这副鬼样子？” “少说废话了，赶紧想办法解开，尽快离开这里。” 陆黎道：“这是捆仙索，我也不知道怎么解开。” “算了，离开这里再说。”妩月幻出一剑，斩断将陆黎倒吊在梁上的那根绳子。然后摸出一张遁地符，揪着他，往地上一跳，便瞬间消失在了屋里。 等他们从地里跃出来时，已经离开金河府好一段距离了。妩月发现，陆黎身上的捆仙索已经消失了。 “捆仙索呢？” “咦？”陆黎仿佛这才反应过来自己的手脚重获了自由。“对啊，捆仙索呢？” “捆在你身上的绳子，你没感觉？”妩月无语。 陆黎心虚地抓了抓脸：“在地底下太难受了，没注意……” 妩月心想，算了，人救出来了就好。 “对了，你跟金鸾长老怎么成好朋友了？” 陆黎道：“你不是应该问我，他为什么抓我吗？” 妩月道：“他是妖，你是仙，你擅自跑到他的地盘，他抓你也不是什么特别奇怪的事情。倒是你说你和他是好朋友，才是奇怪的事情。” “我什么时候说过我和他是好朋友……”说完这句话，陆黎就反应过来了，他在茶寮的时候说了。“啊，我被抓的时候，你在场！你当时怎么不救我？” 妩月道：“你朋友抓的你，想来也不会出什么大事。不用那么着急。我还不想暴露。” “……谁跟他是朋友？绝交了！”陆黎咕哝了一声，然后吐槽道。“我找他，是想问问他有没有办法救你。结果，他把我拒之门外！不见也就算了，我也不稀罕！没想到，他居然还派人把我抓回去，倒吊着当沙包打！气死我了！为了向魔尊献媚，也不用这样对我吧？这也太谄媚了吧！” “嗯……是有点。”妩月点头。 “对了，你是怎么从烬天宫离开的？延陵救的你？” 妩月道：“不是。是常燃把我扔到五毒岙自生自灭，我就自己跑出来了。” 陆黎“哈哈”笑了起来：“他以为封了你的仙力，你就没辙了？哈哈哈，他好笨！” “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妩月将话题给拽了回来。“你跟金鸾长老怎么成为朋友的？你一个仙二代，跟一个大妖做朋友，你父母知道吗？” “就是不打不相识呗！为了抢一个宝贝，大打出手，谁知道惊动了一只蛰伏的上古魔兽。然后就互相帮了一下，然后就认识了呗。” “那他为什么抓你，还打你？” “刚才不是说了吗！献媚呗！有了魔尊，觉得可以跟我们仙界叫嚣了，就要跟我划清界线呗！” 妩月摇头：“不对。你肯定哪里得罪他了？” 陆黎的眼神闪烁了一下，隐约有些心虚，咕哝了声“哪有”，然后就岔开话题说道：“你怎么一直问他的事？”继而像是想到了某个可能性，他忽然有些紧张：“你该不会看上他了吧？” 妩月笑道：“你觉得可能吗？我都没见过他。” 陆黎忙道：“也对，他长得很丑的，比起我，差远了！” 妩月道：“你帅，你最帅。” 陆黎这才满意了，扬起头骄傲地说：“那是的。他怎么能跟我比？” 妩月道：“天帝陛下让我打探妖魔二族如今的详细情况，既然你和金鸾长老相熟，那他这一块，回头你帮我补充一下。” “天帝老儿又奴役你干活啊？！” 妩月叹道：“没办法。劳碌命。” 陆黎立马道：“我帮你！我和那只臭山鸡，少说也有几十年的交情了。随便搞点材料，应付一下天帝老儿，绰绰有余！” “那多谢了。” 。 第十四章·二探金河 妩月带着陆黎一同回去找小常燃，发现小家伙乖乖地躺在船上睡觉，也是颇感欣慰。 轻声将他唤醒后，撤去结界，将他带回到岸上。 陆黎“咦”了一声，问道：“你又捡了个孩子？” 小常燃心想：又？ “嗯。在林子外捡的。”妩月道。“陆黎，再帮我个忙吧？” “你说。” “帮我把这孩子送到衍天宗，交给明英。这孩子父母双亡，孤苦无依，让他收作弟子，好生教导。” 陆黎应了声“行”之后，方才反应过来：“那你呢？” 妩月道：“我还要去西林和迷雾沼泽看看。” “我跟你一起去。”说完，陆黎想到，带着一个这么小的孩子，行动确实不太方便，便道。“我先帮你把这孩子送去衍天宗，然后再回来找你。” “嗯。你先去吧。” 陆黎伸手去牵小常燃的手，却发现那小子往妩月身后躲了躲，一只可爱的小胖手紧紧抓着妩月的衣角。 “我不走。我要跟姐姐在一起。” 陆黎道：“姐姐有重要的事情要做，哥哥带你去个好玩的地方。等姐姐的事情忙完了，就会去找你。” “我不去。”小常燃坚持道。 早知道这货救回来后，他和妩月就会面临着分开，他就不传讯给金鸾长老，让他放人了！ 这个讨厌鬼！烦死了！ 妩月蹲下身，揽着小常燃的双臂，柔声说：“小深儿，我们之前不是都说好了么？姐姐的家，没有一定修为的话，是上不去的……你想去姐姐的家吗？” 忽然拉近的距离，使得小常燃不免有些脸红。 虽然现在的她，顶着一张平平无奇的脸，但她的声音没有变，还是那般好听，像二月的春风，三月的细风，听在耳中，落在心里，依然是那般地让人心动不已。 “嗯？”她追问。“想去吗？” 小常燃只能嗫嚅着应道：“想去。” 妩月朝着他释然一笑：“所以，你先去衍天宗好好修炼。等修炼好了，才能去姐姐的家，那样才能一直和姐姐在一起哦。” “你现在不想离开姐姐，等姐姐办完事回家，我们还是要分别的。那你是想就这几日与姐姐在一起，还是好好修炼，以后长久地都和姐姐在一起呢？” 小常燃扭捏着说道：“那好吧。” 妩月轻轻揉揉他的头，夸道：“真乖。” “那你办完事就要来看我。” 妩月笑着点头：“我会带着礼物去看望小深儿的。” 小常燃表面上应了，心里却是打定了主意：呆会离开她之后，就传讯给金鸾，让他再把他俩给抓起来！ 正好，陆黎得罪了金鸾，发现这货竟然被人救走了，于是就又追过来了！合情合理！ 陆黎被抓，肯定会向妩月发求救讯息。 就算他没有求救，也不怕，到时候让金鸾将陆黎被抓的消息放出去就行。 妩月得知后，肯定又会来金河府救他们了。 哼，她是甩不掉他的！ 妩月将那一大一小送走之后，对着寂灭森林的详细地图，重新规划前往西林的路线。 她的打算是，先去西林，再去沼泽。 确定了路线，正准备出发，陆黎的传讯符到了。 “救命！金河府！” “……又被抓了？” 妩月无语了一会，心道：“陆黎你是怎么一回事？！好歹是个星君，怎么就几次三番、这么容易地就被妖族给逮了去？！还是说，这位金鸾长老非常非常地厉害？所以，金河府的守备才这么松懈？” 想抓就抓，自然不怕人逃跑。 这么厉害的人物，那她倒是要好好会一会了。 这一回，妩月不打算潜行进金河府，而是幻化作延陵真君的模样，堂堂正正地登门拜访。 现在天界与妖魔界的关系勉强算是和平共处，有仙友被抓，他上门以协商的方式厘清关系，化解恩怨，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 妩月来到金河府，按着规制投了拜帖。 守门的小妖还算和气，让她在门口等一会，他进去通报。 过了一会，那小妖便跟在一个大妖的身后出来了。 “在下寅初，乃是金河府的执事。见过延陵真君。” 这位执事与之前在茶寮抓陆黎的那执事大不相同，不仅生得斯文白净，言谈举止也十分儒雅，颇有凡间的文人雅士之风。 “寅初执事有礼了。”妩月也客气地回礼。 “真君请随我来。” “执事请。” 寅初带着妩月来到一座金碧辉煌的大殿，进门时，妩月抬眸看了眼匾額，是为：金阳殿。 心道：这位金鸾长老，真的很喜欢金子啊！金河府，金阳殿，这满满的被金子淹没的感觉！ “真君请坐。长老正在沐浴更衣，稍后便来。” 妩月轻颔首，心道：见个客还要沐浴更衣，这么讲究的么？ 一边想着，一边落座，屁屁刚沾上那椅子，立马感觉到不对。 但已经来不及了，身下一空，瞬间跌入一个无底洞。 在下坠地过程中，妩月快速地稳住了身形。想往上飞的时候，发现这洞中有灵缚之力，越使用灵力想往上去，那股下坠的力量就越强。 于是，她只能放弃挣扎，保持身形，以一个比较优美的姿势往下坠落。 大约一刻钟之后，她着陆了，脚踏实地了。 同时，她还在黑暗中看到了一个被捆成蚕蛹的人。 不是别人，正是陆黎。 “延陵？”陆黎也发现了妩月的到来。“你也被抓来了？” “我是妩月。” “啊？你来救我？”陆黎被抓时曾向妩月发了求救信号。“你为什么扮作延陵的模样？” 妩月道：“我想正面会一会金鸾长老。我自己的身份不方便，就用了延陵的身份。结果那金鸾长老竟如此蛮不讲理，面都没见着，便将我扔来了这里。” “呃……”陆黎的表情有些微妙。 妩月发现了，一边帮陆黎解身上的绳索，一边问：“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陆黎一脸纠结地说：“……我和延陵，抢过他的东西。” “……”妩月无语了。“你怎么不早说？” 陆黎道：“我怎么知道你要假扮成延陵啊？” “先前我问你他为什么抓你的时候，你早些说了，我就不会踩这个坑了。” 陆黎嘟囔道：“谁知道他这么小器啊！一件小事，记那么久！” 妩月道：“到底怎么一回事？” 。 第十五章·七曜三秀 陆黎身上的绳子一解掉，立马就从地上跃了起来，活动一下胳膊，再踢踢腿。 这一天被绑了两回，身体都要僵掉了。 “十年前，玄天之境开了。我本来和金鸾约好一起去的。结果我在天山脚下等了他七天，他都没来。然后，正好遇到延陵也来了，我就跟延陵一起先进去了。” 妩月道：“这么说来，你和金鸾长老有约在先，然后，你爽约了？” 陆黎辩解道：“哪能这么算？我等了他七天，是他自己没来！” 妩月想了想，问：“他是比你们约定的时候晚了七天都没到吗？” “这……” 见他一脸迟疑，妩月就知道，这家伙又净挑有利于自己的说了。 “你这样，总是说一半藏一半的，那以后你的事，就别再找我了。” “欸，欸，别嘛！我说，我说。”陆黎忙道。“他是有传讯给我，跟我说他那边有事耽搁了，大概晚个两三天到，让我等等他。本来，我是准备等他的啊。但是，我碰着延陵了，他喊我一起。他说，上回来的时候，遇着一株天灵果快成熟了。算着日子，应该就是这几天。他记得大致的位置，得赶紧进去找。晚了，说不定便让别人给捷足先登了！所以，我就跟延陵先进去了。” “我们进去后，就全力寻找那株天灵果。有一天，我们分头寻找的时候，延陵发信号通知我，他找到了。等我赶到，延陵和金鸾已经打作一团了。我一时有点懵，延陵催我赶紧摘果子。我见还有人往这边来，就赶紧去摘了，然后，延陵就拽着我跑了……” 妩月道：“那怨不得金鸾长老生气。在他看来，你不仅爽了他的约，还帮别人抢了他的果子。你之后找他道歉了吗？” “找了啊！但他不肯见我，一直说是在闭关。这回，为了救你，我又去找他。他下面的执事原本回复的也是说他在闭关，但后面又派人来把我抓了去。在茶馆的时候，我也是因为想见他，才没反抗的。不然，就凭一个小小的执事，如何抓得住我？” 妩月问：“那这次呢？怎么又被抓了？” 陆黎无奈道：“这回是他亲自带人来抓的呗！” “小深儿呢？” “小深儿也一起被抓了，应该关在别处。你放心，金鸾他虽然小气巴拉的，但还算是个有品的妖怪。他不吃人，更何况是我带着的人。小家伙不会有事的。” 妩月会意地点了下头：“那他抓你来，有说要你怎么做吗？” “没啊！他就是骂我，还打我！我跟他道歉，还说把分得的天灵果制成的丹药全都送给他，另外再送他十箱黄金，他也不接受。” 妩月叹道：“连黄金都不接受，看来，他是要与你绝交了。” 陆黎从鼻子里哼出一声：“绝交就绝交！本星君还稀罕他一个山野小妖？！” 妩月道：“他不肯原谅你，我们就只能自己想办法出去了。” 陆黎无奈地耸耸肩，继而又吐槽道：“你说，他一个大男人，器量怎么这么小？！要我是他，都道歉到这份上了，我肯定早就原谅他了！” 妩月道：“人与人不同，你不知道别人经历过什么，没办法帮别人选择是与否。” 陆黎“哦”了一声，跟着妩月在四周摸索了一圈，说道：“我们会不会是被关在一个法宝里面？” 妩月摇头：“应该不是。我是从金阳殿掉下来的，想来这应该是个类似于地宫的地方。你是从哪里进来的？” 陆黎回想了下，说：“我……好像就是金鸾用一个麻袋一样的东西给我当头一套，然后我就好晕啊……醒来后，就到这了。” “肯定有出去的地方。我下来的时候，感觉到有地缚之力，那出口，多半是在上方。” 妩月扬起手，腕上的镯子又拉出一条金丝，往上窜去。不一会儿，便听得“叮”的一声细响，是金色小球撞击墙面所发出的声响。 “有顶。”妩月道。“那方才应该是在金阳殿临时设了一个传送点，把‘门’开在了那里。” “可以原路返回吗？” 妩月轻轻摇了摇头，往腕上的金丝注入了一股灵力，说了声“开”。 那贴在“屋顶”的金色小球便顿时像花开了一般，从中绽了开。里面冒出了千万条金丝，像爬山虎一般，贴着墙面往四周蔓延地张开。 妩月一边感受着传递回来的灵力波动，一边慢慢地移动着步子。 而此时，金河宫里，原先关陆黎的那个柴房里，小常燃被绑在柱子上。看着外面渐渐暗淡下来的天色，他有些着急。 “她怎么还不来？” 他明明看到陆黎被抓的时候，给妩月传讯了。他们当时离得并不远，那讯息应该不出一刻钟就能到妩月手里。 妩月知道他们被抓了，肯定会来救他们。 算算时间，早就应该到了啊！ 怎么还不来，他等得好着急啊！ 而柴房里的另一人，则格外地懒洋洋。 容貌看着也就是一个二十左右的年轻人，唇红齿白，看着还有几分养眼。偏一身打扮，从头到脚全是金饰，金光闪闪，比凡间的爆发户还要俗气几分。 他脚不沾地地浮在半空中，抱着手，懒洋洋地说：“魔尊就这么确定那位仙子会来？” “当然会来。”小常燃自信满满。“先前只陆黎一个人被抓的时候，她都赶来相救了。更何况，现在还多了一个我。” 金鸾慢悠悠地说：“那也有可能托了别人来救，自己有事不来呢？” “别人？” 金鸾道：“哦，忘记说了。大概半个时辰前，延陵真君跑来了。” “谁？” “天界水神延陵。” 常燃知道他。 在天庭，与妩月关系最好的，就是火德星君陆黎和水神延陵。 据说还起了个雅称，叫作：七曜三秀。 难道陆黎被抓的时候，那求救讯息，并不是发给妩月的？而是发给延陵的？ 常燃左思右想，还是觉得那讯息应该是传给妩月的，那为什么来的是延陵？延陵也在这附近？ 不太对劲啊！ 。 第十六章·鸡飞狗跳 “那他现在人呢？”常燃问。 “几年前，他与陆黎狼狈为奸，抢我天灵果，居然还敢找上门来。自然也让我给关了起来。不过，延陵是个神君，估计那幻影地宫困不了他们多久。对了，不能太便宜他们，我放点蛇鼠虫蚊进去，吓吓他们。” 金鸾也是个风风火火的性子，话还没说完，就闪身出去了。 留下常燃一个人在柴房里，越想越觉得不对劲：妩月没道理不来啊！ 难道，来的那个延陵，是妩月幻化的？ “来人！”常燃叫了起来。 金鸾在柴房外布置了人手照应他，按理说，他一喊，就会有人进来。但是他连喊了好几声，都不见人来。 “人呢？” 正奇怪着，忽然柴房的门“吱”的一声开了，一个娇小的身影快速闪了进来。 正是妖族少女模样的妩月。 “姐姐！”小常燃顿时欣喜万分。终于来了！ 妩月朝着他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轻盈地跃身上前，解掉他身上的绳索，牵着他的手往外走。 出了门，便看到陆黎在前面路口拐角处朝他们挥手，示意那边的路他已经清理过了，可以从那边出府。 一看到陆黎，常燃心中一沉：前面来的那个延陵，果然就是妩月吗？！金鸾把她和陆黎关在一起了？！ 啊，啊，那岂不是让他俩共患难了？！ 共患难是最容易擦出火花，萌生不一般的感情的！ 常燃感到无端的烦躁。 妩月发现小常燃走得很慢，似乎还有点往后缀，以为他腿软走不动，便躬身将他抱了起来，快速来到陆黎身边。 陆黎说了声“我来抱吧”，便要伸手去把小常燃给接过去。 常燃正恼火呢，却见那罪魁祸首居然还要把他从妩月怀里抱离，当即扬起手，便要把伸过来的那只手拍掉。 手心拍在手背上，“啪”的一声，发出了一声脆响。 这响声过于清脆，以致于三个人都愣了一下。 妩月最快反应过来，对陆黎说道：“你连累小深儿被抓，他生气了。”然后又对小常燃道：“我们先出去，回头让哥哥跟你道歉。” 正要走，前方半空中浮现出一个金光闪闪的人，挡住了他们的去路。 那满身的金饰，闪得人头昏眼花，一时都看不清他的长相。 来的这人，自然就是金鸾。 “两位，这就想走了？” 陆黎上前一步对峙，将妩月护在身后。 “金鸾！你不要欺人太甚！我已经再三忍让，不与你动手了！你要是再不依不饶的，就别怪我一把火烧了你的老巢！” 金鸾却是一脸地不在乎：“烧呗！真金不怕火炼！我这金河府，里里外外，用的全是，黄金！” 陆黎：“……” 妩月道：“金鸾长老，天界有意与妖魔界交好。我与陆黎星君也是按礼制正常登门拜访，金鸾长老不欲待客，直接闭门便是。扣留我们在此，总需有个说法。” 金鸾看向妩月，却收到了常燃传达过来的眼神。 “你和这个小孩可以走。陆黎，必须留下。” 陆黎“呸”了他一声：“你怎么这么小器？！不就一个天灵果吗？等下回玄天之境开了，我摘一个赔给你，行了吧？” 金鸾“呵”了一声：“你开玩笑么？玄天之境，一百年开一次。你凭什么让我等一百年？而且那棵是千年天灵果，你以为千年份的，那么容易得？” 陆黎烦了：“那你说，你要怎样吧！总不能因为一个灵果，朋友都没得做吧？” “朋友？”金鸾冷笑了一声。“我可担不起陆大星君的一声‘朋友’。” 妩月见他俩就这样吵了起来，看样子一时半会儿也吵不出个结果，便干脆原地变出两个小凳子，跟小常燃一人一个坐了。还取出一包瓜子，抓了一把放在小常燃的小手里。然后两个人就坐在一旁，一边嗑瓜子，一边看吵架。 陆黎被刺了一下，便有些炸毛：“有意思吗？！不就是没等你先走了吗！你又不是女孩子，怎么这么小肚鸡肠！我都道歉了，大方点不行吗？” “你，说，我，是，鸡？！” 金鸾最听不得别人当着他的面说“鸡”这个字，当即就火大了，满身的金饰上，甚至都燃起了火光。 “我没说你是鸡啊！我说的是，你一男的就别那么小肚鸡……呃……” 陆黎似乎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刚才说的话里确实有“鸡”这个字，但这个时候，不能怂！当即梗着脖子说道：“你本来就是鸡，干什么就听不得人说？！你这叫‘讳病疾医’，知道吗？” “你去死！”金鸾怒了，身上的火光聚成一个尖锐的喙形，飞快地往陆黎啄去。 陆黎一边喊着“你至于嘛”，一边灵敏地往旁边躲去。 “怎么不至于？！今天不烧了你这杂毛狗，我的名字倒过来写！” 陆黎道：“你还不如直接改名字呢！别叫金鸾了，改叫金，鸡！” “你？！去死！去死！” 火球一个接着一个地砸落在地上。 陆黎是火德星君，并不怕火，一边在火球雨中灵巧地窜来窜去，一边还不忘记高声挑衅：“以后就叫你，金，鸡，长老！” 在他们动手开打的第一时间，妩月已经在自己与小常燃的身周铸起一个防护结界。以防激荡起的火星，飞溅到身上。 看着大打出手的两人，妩月想到了一个词：鸡飞狗跳。 继而又想到，陆黎是火麒麟，金鸾刚才骂他是“杂毛狗”。那金鸾是锦鸡，那就是锦毛鸡。 一个杂毛狗，一个锦毛鸡，还真是完美契合了“鸡飞狗跳”这四个字。 看了一会，觉得无趣了。 妩月站起身，牵起小常燃的小手，说道：“我们走吧。” 小常燃仰头问：“不管他了吗？” 妩月道：“他们两个是好朋友。” 这两人，虽然一直恶语相向，互相攻诘，但看得出来，他们之间感情不错。金鸾屡次抓陆黎，也不过是想出一口当年的恶气罢了，并不会真的伤害到陆黎。 那她就没有搀和进来的必要了，留他们两个人自己解决，反而更容易消停。 妩月牵着小常燃往外走，一路上都没有一只大妖小妖来拦路，直至出了金河府。 妩月感到了一丝不对劲：这是金鸾提前吩咐过，让上上下下的妖们都不要拦着她？知道她会来？故意引她来的？ 但是，陆黎关的那个地方，若非他把她也关了进去，很难找到。 而上次关陆黎的柴房，关的是，深儿这小家伙！ 。 第十七章·一别两宽 从金河府出来，外面就是东林最繁华的一片区域，有无数妖们拿了东西在那里兜售。虽然不是划定的集市区，却比真正的集市还要热闹几分。 “两位留步。” 没走几步，妩月二人被一个小妖拦了下来，神秘兮兮地掏出一块织锦向他们推销。 “这可是东海的鲛纱，用来做衣裳，刀枪不入……” 妩月也不去揭穿他硬要把织锦说成是纱的睁眼瞎话，只是抱歉地笑笑说：“这鲛纱真漂亮，但是，我们没有灵石。” “没钱早说啊！”那小妖立马就一脸嫌弃地走了。 妩月面上淡淡笑着，心里却意识到了一件事情。 刚才这小妖叫住他们的时候，说的是“两位留步”，而前面在金河府里，金鸾拦下他们的时候，说的也是“两位就要走了么”。 但当时，他们是三个人。 她，陆黎，小深儿。 在金鸾心里，他们只有两个人。 被他排除在外的那个人，是谁？ 妩月忽然觉得，被自己轻轻地捏在右手掌心的这只小手，滚烫了起来。 走出闹市区后，妩月对小常燃说道：“那家伙不靠谱，还是我送你去衍天宗吧。” “姐姐不是有要紧的事情要去做吗？”常燃并不想就此与她分开。“我陪姐姐一起去。我不会捣乱的。” 妩月道：“那个不急。我先送你去衍天宗，回来再做也不迟。” 小常燃只能慢吞吞地“哦”了一声，一边使劲想还有没有拖住她的办法。 要不，通知白夜，带人封林，不让任何人进出？ 那样，他们不就可以滞留在林子里了？！ “走吧。”妩月说完，便拉着他迎风而起，快速地往林外飞去。 她知道，如果小深儿真的是她所猜测的那个人，那么，他既然可以用金鸾长老来拖住她，自然也能用其他人来拖住她。 所以，她必须尽快离开妖魔界的区域范围。 而此时的常燃，也察觉出了异常。 这就离开么，那他来不及通知白夜了。哪怕是就近通知金鸾，赶过来也来不及。 她为什么突然这么急于离开了？难道是方才在金河府的时候，被她看出端倪了？ 但转念一想，又觉得不是。 如果真的发现他的身份有问题，不应该再把他送去衍天宗啊！不怕他对衍天宗不利吗？ 她应该只是纯粹地想赶紧把他送到衍天宗，然后再去西林打探情报吧？ 常燃正这样想着，却发现离开寂灭森林后，妩月的飞行速度就放慢了。 妩月说道：“前面有个果林，我们去摘几个果子，带上衍天宗，作为见面礼。” “果子作为见面礼吗？” “嗯。” “他们不会生气吗？”这礼未必也太轻了吧！送还不如不送呢！ 妩月道：“送什么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送的。” “哦。”常燃心道：真自信。 妩月牵着常燃停落在果林里。 “你在这里等一会，我去摘果子。” “好。” 妩月飞身上树，挑了一个大果子摘了，揣在怀里。用眼角的余光看了眼“乖乖”等在树下的小常燃，然后飞身跃去了旁边那棵树上。 摘一个果子揣好，又飞更远一棵。 以此类推，一棵接着一棵，越飞越远。 大约过了一刻钟，妩月心想，这么长时间了，他要离开的话，应该已经走远了。 于是，收好果子，飞身落回地上。 整理了下衣衫，分辨方向，正要离开，忽而听得身后传来一个唤声。 “姐姐。” 妩月心中一震，回过身，看着那个小小的身子从果树后走了出来。 “你……怎么没走？” 常燃道：“不是姐姐要送我去衍天宗吗？” “我改变主意了。” “哦？那姐姐是要带我回家了吗？” 妩月沉默了一会，看着他，说道：“常燃，我知道是你。这里不是烬天宫，我要走，你拦不住我。” “那你为什么不直接走？” 妩月道：“你不会真的去衍天宗，我以为你会趁机悄悄离开。” 常燃道：“我没这样的打算。” 妩月叹了口气，说道：“那你要如何，你说吧。” 这回换成常燃沉默了一会，然后说：“我知道你不是，那样的人。” 妩月的目光一动，问：“哪样的人？” “你想让我以为的那样的人。” 她那天故意说那样的话，就是想让他以为她是个人尽可夫的女人。 他那天是一时气疯了，才误着了她的道。 后来冷静下来想想，她根本不是那样的人。 而且这几天，他一直跟在她的身边。她是如何对待他这个路边随手救下的陌生孩童的，又是如何与陆黎这个对她有好感的男星君相处的，他都看在眼里。 “然后呢？”妩月问。 “我知道以前的烬天宫，作恶多端。如果剿灭烬天宫的是其他人，我都会杀他，为我父亲报仇。但，你的话，我可以原谅。我不忿的只是，你为什么要对我赶尽杀绝？我们朝夕相对那么多年，我是什么样的人，你难道不知道吗？” 妩月道：“斩草不除根，日后难免就会处于被动……” 常燃打断她的话，说道：“只要你承认你有苦衷，我，就原谅你。” 常燃看着她，心道：我只是需要一个理由，一个让我奔向你的理由。哪怕是编的、假的，也没有关系。 妩月却道：“我不需要你的原谅。” “……”常燃的神色有一瞬间的震动，再度开口，声音有些发涩。“为什么？” “我们本便不是同路人，没必要强求。你若是愿意放下前仇，那便各自珍重。若是不愿意，我也奉陪。” “你就真的对我，毫无感情？！”常燃的情绪被点燃了。 妩月却异常平静：“你为什么觉得我会有？” “我们朝夕相对的那八年，于你而言，就真的什么也没有存下？！明明你为了我……” “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你才十岁。”妩月出声打断了他的话。“你知道，那时的我，几岁吗？” 不等他作答，她便告诉了他：“一百八十一岁。在我看来，你就是一个小孩子。就跟这几天的小深儿一样。你觉得，我会对他产生某些特殊的感情吗？” 常燃忽然无言以对。 “你还小，才会觉得我们共处的那八年，是多么的重要。如今，你成魔了，人生也变得十分漫长。慢慢的，你会发现，八年，只不过是悠悠岁月中的沧海一粟罢了。真的微乎极微，微不足道。” 常燃没有再说话。 两人静静地对立了一会，妩月说道：“就此别过吧。勿念。” 说完，她便转过身，在变回自己模样的同时，乘风而起。 微风吹拂着她的衣袂，翩若惊鸿。 常燃站在原地看着，一时都没有想到要上前阻拦。 在万毒窟的五十年，他全凭着对她的恨意，而挣扎着活了下来。出来后，就是寻她，他要向她复仇。 不知从几时起，恨与念想，开始模糊。 他甚至都分不清，这一百年来，自己究竟是在恨她，还是在想念她？ 但是，现在，不重要了。 无论是恨，还是想念，都已经不重要了。 他所重视，所心心念念的一切，在她看来，都是那么地微不足道。 微不足道。 他所有的爱与恨，都被这四个字击得溃不成军。 原来，那些岁月，只有他一个人记得。 只有他一个人，而已。 。 第十八章·大周夜雪 妩月回了天庭，先去了太初殿向天帝禀报这些天在烬天宫和寂灭森林的所见所闻。 “……西林和迷雾沼泽我还没过去探过，但从烬天宫和东林的情况看来，魔神降世，妖魔界有了主心骨，倒是没那么大的戾气了。” 天帝轻颔首：“那魔尊如何？这些天，他可有为难你？” 妩月道：“为难自是有的，只不过都是些小孩的把戏，无伤大雅。” “小孩？” “嗯，他年纪尚小，还是个孩子，本性也不坏。左使白夜，右使绯夜，也不是残暴之人。三位长老，需要再接触接触。” 天帝明白她的意思：“你是担心魔尊会被三大长老怂恿着与天庭为敌？” 妩月道：“目前看来概率很低，但也不能完全排除。我会继续留意的。” 天帝点头：“你做事，本座向来放心。这些天，你受苦了。你要的东西，我已经命人送去月华宫了。迷雾沼泽的事也不急于这一时，你先回去歇着吧。” “好，多谢陛下。” 妩月从太初殿告辞出来，缓步走在白云浮雕的天池回廊上，遇上了迎面而来的一群仙娥。 十余名仙娥众星拱月般地簇拥着走在最前面的一名盛装女子。 那女子瓜子脸，一双杏眼又大又圆，看人时，带着几分傲气与凌厉。白衣金绣，头上戴着华丽的头饰，款步而来，颇有几分雍容华贵的风姿。 这正是天庭上下、妩月的第一号天敌，天帝之女，景婳公主。 果不其然，在看到妩月的第一时间，景婳公主便柳眉一拧，扬声唤道：“妩月！” 妩月看着快步“冲”到自己面前的盛装女子，柔声提醒道：“景婳公主，你应该称呼我为：妩月上仙。” 景婳虽是天帝之女，但她的仙力尚低，相当于寻常天仙。妩月是上仙，仙位高于她。虽然她因天帝之女的这一层身份，见面时无需向妩月行礼，但是称呼上还是要带尊称的。 景婳最瞧不惯妩月这副淡定自如，柔而不媚的模样，分明只是个凡间的公主，竟然敢在她的面前端天潢贵胄、金枝玉叶的架子，简直就是……太讨厌了！ “我哥若是少一根汗毛，我就要你好看！” “景渊？”妩月心中一顿。“他怎么了？” 难道他去烬天宫救她了？被常燃给扣留了？ 但想想又觉得不应该啊，这些天常燃都跟她在一起，而且她方才见天帝时，天帝只字都没有提起景渊，想来应该不致于出事才是。 景婳“哼”了一声，便扬起小巧精致的下巴，昂首挺胸地走了，神气得像只斗胜了的大公鸡。 回到月华宫，玉真便按着她往常的习惯，又是准备茶水，又是准备沐浴用的鲜花和香熏。 妩月喝茶的时候，玉真便在一旁向她汇报这些天月华宫的事务。 月华宫掌人间夜间出行安全，夜间出的事虽然多，但大多都是偷盗之事，哪怕害了人命，凡间亦有官府处理，很少会有惊扰到天庭的。偶尔有个一两件，亦有宫中的其他仙官处理。 玉真元君是经她点化，飞升成仙的，上天后，便在她这月华宫中任了掌事仙子。她不在时，便由玉真全权处理宫中之事。 玉真向来处事周致，鲜有纰漏，妩月也就日常听个工作汇报。 “都是些零碎的小事，只一件特别的。”玉真道。“大周国都宁安、以及周围的南庚、登阳、金济三城，近来一入夜，就开始下雪，天亮复晴。已经持续了半个多月，田里的庄稼和放养的家禽都冻死了。目前还能从附近郡县调粮食过来，但事情不解决的话，迟早会爆发饥荒。” “持续下雪？”妩月问。“不是雪神布的雪？” “雪神说不是。”玉真道。“上仙曾经说过，月华宫能处理的，自行处理便是。若是超出权责范畴，便上报天帝。所以，小仙便呈报上去了。” 妩月轻颔首，问道：“那事情可解决了？” 玉真道：“似乎是比较棘手。景渊殿下下凡亲自去处理了。” “景渊？”妩月心中一顿。 难道方才景婳出言警告她，就是因为这件事情？ 舒服地泡了个澡，换上温软舒适的衣裳，小憩了会，延陵便过来了。 延陵是她认识的人里最细心的，他知道她在妖魔界待了那么久，回来后需要一些时间休整。所以，他必是算好了时间过来的。 “听说你回来了，便过来看看你。顺便带来一坛我新酿的桃花酒，让你尝个鲜。” 延陵一如既往地一袭蓝白衣衫，搭配上一身儒雅温吞的气质，说不出的风流俊赏，清新雅致。 “好啊。确实是好久不曾喝到你亲手酿制的酒了。” 两人在凭湖的亭子里坐了，对着月华宫里的美景小酌。 妩月简略地说了下烬天宫的事，重点讲述了陆黎和金鸾的“相爱相杀”。 主要是引发他俩矛盾的导火线事件里，延陵也有着一席之地。这件事情还是需要让他知道的，不然若是像她一样堂而皇之地找上门去，保不准是要吃亏的。 延陵道：“是有这么个事情，但陆黎也没与我提过他们是好朋友啊。” “没提过么？”妩月有些意外。 “嗯。他只说他与那个妖认识。我便说，妖界的人，认识又如何，抢了便抢了。” 妩月想了想，她好像也是在乔装的情况下，在茶寮意外得知的这件事情。后来与陆黎说起这件事，他似乎一开始也是不想承认他与金鸾的关系的。 “你还假扮成我，正好送羊入虎口？”延陵觉得这事有些好笑，笑了两声，又想到了另外一件事情。“对了，景渊的事，你听说了吗？” 妩月道：“隐约猜到一些。是他下凡去处理大周夜雪之事么？” 延陵点头。 妩月看出他的神情有异，问道：“此事有什么特别之处吗？” 连日夜雪，属于天灾。 凡间的阴晴雨雪，天庭自有定制。出现天灾，又不在天道因果之内的，属于异常现象。天庭派仙官下凡去查明直相，也属正常。 虽然景渊是天帝之子，但作为天界储君，他向来算属勤勉，也经常下凡处理事情。为什么这一次，大家都如此态度？ 延陵道：“他是幻作你的模样，下凡显灵。” 。 第十九章·神仙显灵 仙官受命下凡处理凡间事务，为了不引起纷乱，都是乔装下凡，微服私访，不会透露自己的神仙身份。 但有一种情况例外，就是在凡人面前，以真身现世，俗称：神仙显灵。 神仙显灵有两个必要条件： 一是，在凡间有供奉的庙。 大多数神仙，凡人都不知道他们长什么样子。除非有庙供奉着他们的石像或者画像，才知道他们大概是何等模样。 二是，在庙中当众显灵。 虽说有部分神仙有石像和画像传世，但毕竟画师大多并未见过神仙本人，加上年代久远，画像难免失真。所以，必须要在所供奉的庙中、石像旁，直接现出真身，百姓们才会知道确实是某位神仙下凡显灵了。不然，以真人与画像的差别，哪怕直接告诉百姓们“我是某仙”，他们估计也认不出来。 显灵有一个好处，便是百姓所求之事圆满解决了，百姓们会更加信奉这个神仙，这个神仙的香火就会更加旺盛。 也有一个坏处，那就是，如果解决不了或者处理得不完美，这个神仙的声誉会一落千丈，甚至连百姓对天庭的信仰都会有所动摇。 所以，一旦神仙显灵，此事就必须圆满解决。否则，当事者将会受到重罚。 “他自告奋勇要去解决夜雪之事时，我劝过他。”延陵说道。“他不听。我劝得多了，他还当我有私心。我就随他去了。只是我没想到，他竟然是以显灵的方式下凡的。” 延陵无奈地叹了口气，白皙俊秀的脸上带着愧疚。 大周夜雪，这个大周，就是妩月曾经的国家。 她曾是这个国家的公主。 虽然如今的大周皇族，跟妩月的血亲关系，已经淡得几乎没有了。但毕竟是她的母国，大周皇族也依然是姓周的。 而且，这个国家的百姓都知道，两百多年前，自己国家有位公主飞升了。他们都非常信奉这位公主，觉得她在天上，一定会照拂、保佑他们的。 所以，这回天现异象，大周上到官员下到百姓，都到公主庙里烧香祈求，希望公主保佑，停止夜雪，还他们一个风调雨顺。 延陵与妩月相熟，对于妩月与大周的那些恩怨情仇，他知道得非常清楚。 妩月以前就说过，她成了仙，便与凡尘俗世没了羁绊。大周虽是她的母国，但她也不会特殊照拂，一切公事公办。 没想到，景渊却来了这么一出。 妩月沉默了一会，问：“如果此事没解决，是他受罚，还是我受罚？” 延陵似是没料到妩月首先关注到的竟会是这一点，不由哂然笑道：“在天庭，必是他领罚。但是在凡间，遭人唾骂的，是你。” “那无妨。我本也没想让他们夸我。”妩月道。“这么说来，这件事情于我而言，左右都是好事。若是事情解决了，我坐收名利。若是解决不了，受罚的也不是我。兴许，我还能借此找天帝要些补偿。毕竟是他的儿子，办坏了事，害得我声名受损，给些补偿，不为过吧？” 延陵叹道：“真是个无情的女人啊！” 妩月并不意外这样的评价，淡然一笑，转而问道：“你最近似乎挺闲，没什么事忙？” “嗯。”延陵道。“修为也停滞不前，不知道问题出在哪里？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妩月道：“天帝交给我的任务还没有完成，我准备歇几天，然后启程去迷雾沼泽。” “我与你一同去吧，正好无事。到处走走，说不定有所感悟。” “好。那我出发的时候，通知你。” 休息了两天，妩月准备出发，正要传讯给延陵，不想天帝的金令先到了。 “妩月，来一趟太初殿。” 凌霄殿和太初殿，都是天帝处理天界事务的地方。区别是，在凌霄殿处理的都是大事，而在太初殿处理的，大多偏私事一点。 妩月猜测多半与景渊下凡之事有关，去了之后，果然发现景渊在。 “陛下。景渊殿下。” 分别见礼。 “妩月上仙。”景渊也回身相迎。 天帝道：“坐。” 妩月落座。 景渊也跟着落座。 不想天帝却瞥了眼他，说道：“你站着。” “是……”景渊只能重新站了起来。 天帝道：“妩月，玉真应该跟你说了吧。大周国都夜雪，持续了半个多月。那时你身陷烬天宫，便派了景渊前去处理。结果这小子办事不利，折腾了这许多天，却只抓了只食梦貘。连夜雪究竟是如何引发的，都没有查清。” 景渊略显尴尬地摸了摸鼻子。 他知道大周是妩月的母国，便自告奋勇地前去。想帮妩月的忙，好让她对他另眼相看。没想到出师不捷，好感没刷成，反而要她来帮忙收场，真是为此感到汗颜。 “不仅什么都没查到，夜雪还停止了，所有线索都断了。” 妩月想了想，问道：“陛下担心这是打草惊蛇了么？” 天帝道：“是啊！事出必有因，无故夜雪，必定有东西作祟。如今虽然雪停了，事情却没有解决。只怕是打草惊蛇，一时躲了起来。若不查清，他日再出，势必变本加厉。” “陛下今日召我过来，是想让我帮助景渊殿下一同查清此事？” “正是。大周毕竟是你的母国，对于大周的风土民情，你比其他人了解地更多，必定能帮到景渊。” 妩月轻声叹道：“如今的大周，早就不是我所熟悉的那个大周了。” 天帝道：“本座知道。此事是景渊的差使，若是完不成，亦是景渊受罚。只是本座作为父亲，总不能眼睁睁看着儿子受罚。所以，妩月，你就当是看在本座的面上，帮帮他吧。” 妩月等的就是这句话了。 虽然她确实不想插手大周之事，但能得天帝老儿一个人情，那还是可以的。 “那我试试吧。” 从太初殿出来，景渊便邀请妩月去他的泉风殿稍坐，他要详细地为她讲解一下他这些天的调查情况。 妩月道：“我本与延陵约好去迷雾沼泽，如今去不了了，不如叫上他一起吧。反正他近来闲着无事，我们多个人，也多个帮手。” 景渊心里自然是不想叫延陵的。 这次难得有机会可以与妩月一起出任务，多个电灯泡，多煞风景？ 而且，延陵与妩月素来关系暧昧，他可不想被喧宾夺主！ 于是便说道：“这事，若是实在查不出究竟，或许便要拿那食梦貘结案，所以，尽量不要让旁的人知道此事了……” “不巧得很，我已经知道了。” 突如其来的延陵的声音，打断了景渊的话。 。 第二十章·雪地贵人 景渊回眸一看是延陵，就一脸无语，心道：真是阴魂不散！ 妩月笑道：“巧了。正要去找你。” 延陵轻摇折扇，笑道：“来的早不如来的巧啊！” 景渊也只能皮笑肉不笑地说道：“是啊！延陵真君真是神机妙算！” 延陵假装听不出话中挤兑的意思，笑盈盈地说道：“希望能帮上景渊殿下的忙！” 景渊腹诽道：“你赶紧滚才是帮了我的大忙了！” 一行三人来到泉风殿，景渊拿了夜雪案的详细资料给妩月二人看，还带着他们去见了被他擒来的食梦貘。 那食梦貘还是个幼兽，化作人形，看着也就十岁左右，虎头虎脑的一个小男孩。被抓来后，因为害怕，一直哭，哭得眼睛都肿了。见来了个温柔和气的漂亮姐姐，赶紧嚎啕着喊冤。 “神仙姐姐，我真的没做坏事！我就是路过，发现有很多梦可以吃，就多吃了点！我发誓，我吃的全是噩梦，没有一个好梦！娘亲告诉过我，我们只要吃梦就能提升力量，而好梦是一个人的希望，不能吃，所以我一直都只吃噩梦！下雪的事也跟我没有关系！呜呜呜，我没有说谎，姐姐你相信我好不好？” 妩月道：“我相信你。” 食梦貘只会吞食梦境，并不能引发大雪。 “真的吗？”小食梦貘顿时一副感激涕零的模样。 “嗯。”妩月轻颔首。“那你跟姐姐说说，你吃的都是些什么样的梦？” 食梦貘道：“大多都是关于雪灾的。大雪压塌房子，人困在里面，还有雪夜见鬼、雪中迷路、在雪中冻死之类的。” “那有什么比较特别的梦吗？” 食梦貘抓抓脸：“没什么特别的梦。除了跟雪灾有关的，其他的都是些常见的噩梦。” 妩月想了想，又问：“好梦里，有没有与大雪有关的？” “好梦里？”食梦貘想了想，忽然眼睛一亮。“有啊！有梦到跟喜欢的人一起在雪地里玩耍的，还有梦到在雪地里受困，遇贵人搭救，从此平步青云的……” 妩月目光微动，问道：“贵人搭救？” “对。”食梦貘想了想，说：“贵人好像还是位金枝玉叶的公主。” “这个梦，具体是什么样的，你可还记得？” 食梦貘道：“这个梦我存起来了，姐姐等等，我找找。” 食梦貘以梦为食，炼化吸收可以提升力量。 大周夜雪，冻死无数作物牲畜，噩梦频发，这食梦貘又年纪尚小，吸收了太多，一时炼化不了，便将一部分储存了起来，待来日慢慢炼化。 小家伙席地坐下，准备在他的那一堆储备粮里把那个梦找出来。 景渊忽然反应过来，责问道：“你不是说从不吃好梦吗，这个怎么又吃了？” 小食梦貘顿时脸一红，解释道：“我是不吃好梦，但是这个梦一开始太像是噩梦了，不信你们自己看！” 说完，他张嘴吐出了一个光球。 光球散作一团雾气，雾气中渐渐呈现出梦境中的景象。 冰天雪地，触目皆是白茫茫一片。一个衣衫褴褛的人在雪地中艰难前行，几次摔倒在雪里，几乎被大雪淹没，然后又挣扎里爬起来。 当他再一次摔倒，整个人都扎进了雪地，半晌都起不来，几乎都让人怀疑他是不是就此死去了。 忽然，一只抓住了他的手臂，将他从雪里拽了出来。 那人抬起头，拉他的是一个青衣女子，她的身后还站着一个披着红斗篷，撑着红伞的女子。像是雪地里绽放的一簇红梅。 三个人，都没有脸。摔在雪地上的这人，甚至连是男是女都分不清。 景渊问道：“为什么没有脸？” “看别人的梦境，就是没有脸的。只有梦境的主人，才知道他所梦见的人是谁，长什么样。”食梦貘解释道。 说话间，那人已经被青衣女子拉着重新站了起来。 那名撑伞的女子解下了红色的披风，递给青衣女子。 青衣女子接过披风，给那人裹在身上。 那人的身量跟青衣女子差不多，看起来应该也是一名女子。 “带她回车上。”红衣女子说话了。 声音很空灵，不像真人的声音。 在他们发问前，食梦貘主动解释道：“看他人梦境，里面出现的说话声，都是这样的。听不清音色，只能勉强分清男女。” 青衣女子道：“是，公主。” 然后，梦境里的画面变了，换到了一辆马车内部，被救的那人裹着红色披风，怀里抱着暖炉，拼命地汲取着车里的暖气。 青衣女子泡了一杯热茶，递给她。她接过来后，快速地一饮而尽。青衣女子取过她手中的茶盏，重新倒了一杯。 那位被唤作“公主”的红衣女子说话了：“这夜深雪大的，你怎么一人在此，可是急着赶去哪里？” 被救之人道：“我要去毓明山，找我兄长。” 公主道：“我们刚从毓明山方向回来，连日大雪，前方的桥被压断了，无法通行。” “那可如何是好？我带的盘缠也用尽了，再找不到兄长，我……” 公主道：“姑娘要不随我先到附近的城镇盘桓几日，等雪停了，路通了，我们再一起上毓明山。” “那太好了……多谢公主。” 梦境里的景象又变了，似乎是到了皇宫里。 雕栏画栋，九曲回廊，百花盛放，风景如画。 被救的那女子与公主一起读书、下棋、品茗、弹琴，生活悠闲无忧，仿佛已经忘记了要去寻找兄长一事。 延陵的目光从梦境里收回，转眸看向了身边的妩月。 他觉得，梦境里的这个“公主”，与妩月很像。 接收到这缕目光的妩月说道：“我大概知道梦境的主人是谁。” 景渊问道：“梦境的主人，与夜雪有关？” “这个无法确定。不过，如果没有猜错的话，这个人，应该是我的一位故人，我想去见下她。”妩月微微顿了一下，转而问食梦貘。“你在哪里吞的这个梦，可还记得？” 食梦貘抓抓脸，有些为难地说：“我一般蹲在一个地方，可以吃到方圆一里之内的梦。我只能告诉你们，我是在哪个点吃到的。至于这个梦具体是打从哪里来的，我可就说不清了。” 说完，他脑海里忽而灵光闪过，想到了办法。 “对了，这其实是个好梦，我得把梦还回去。还梦的时候，我可以用秘法进行追踪，这样就能找到梦境的主人！” 。 第二十一章·梦境寻踪 一章·梦境寻踪 妩月轻颔首：“那就辛苦你随我们再去一趟大周了。” 景渊闻言，问道：“你要带他同行？” 妩月“嗯”了一声。 景渊提醒道：“他可能有同伙。” 妩月道：“先去看看再说吧。” 延陵道：“景渊殿下若是觉得这食梦貘与夜雪有关，那么，他的同伙找上门来，岂不是正好一网打尽？我们三人同行，还怕制不住几个宵小之辈么？” 景渊道：“这倒也是。”到时候，他一定要表现得比延陵优秀！ 妩月一行离了天庭，下凡来到大周皇城，宁安城。 在小食梦貘的指引下，趁着夜色，来到了一处屋顶。 “就是这里了。”小食梦貘指着屋顶上的一处说。“我是趴在这里吃到的梦。” 妩月极目在四周看了一圈。 虽然她已经很久很久没有来过大周国都了，但作为一个国家的核心，皇城的格局与百年前没有太大的变化。 他们现在身处之地位于DC区，放眼过去全是亭台楼阁，一派繁华影景象，乃是宗室勋贵聚居之地。 妩月回过身，正想与小食梦貘说可以把梦还回去了，忽而夜空中闪过一抹白影，如浮云一般。然后，不远处便出现了一个人。 熟人。 烬天宫左使白夜。 “妩月上仙。”他一出现，便客气地与妩月打招呼，同时完全无视了其余两人的存在。 “左使大人。” “夜雪之事，我们魔尊已经查清，乃是雪妖作怪，与食梦貘无关。” “雪妖作怪？”景渊有些难以相信，他可也是查了几天的，他怎么没查到雪妖的踪迹？“雪妖呢，在哪里？” “已经被我们魔尊抓起来了，现关押在烬天宫中。魔尊说，请你们放还食梦貘，雪妖便交由你们处置。” 妩月道：“请左使大人转告魔尊，多谢魔尊的一番好意。我们也知晓夜雪之事，与食梦貘无关。只是，眼下我还需食梦貘帮我一个忙，不能马上让他随你们离开，还请左使大人体谅。” 事情的发展有点超出状况外，白夜便给藏身在附近的常燃传音入密，加以询问：“陛下，你听到了吧，妩月上仙说现在不能让我们带回食梦貘，那怎么办？” 隐身躲在夜色中的常燃：“你留下，等到可以带回的时候。” 白夜会意，对妩月说道：“既然如此，那就等妩月上仙的事情解决之后，我再带食梦貘回烬天宫。” 景渊一听，不对啊，这是，又有一个“灯泡”加入了他们的队伍的意思吗？ 当即不悦地加以回绝：“只不过是些私事，不敢劳烦左使大人。等解决了，我们自会亲自将食梦貘送回烬天宫。并求见魔尊，详询雪妖之事。” 白夜道：“不劳烦，不劳烦。我也只是奉命行事，魔尊命我带回食梦貘，但既然妩月上仙还有事情需要他帮着处理，那我也出一份力，早日了却此事，我也好早日回去复命。” 见他像个牛皮糖一样地黏了过来，景渊感到十分头大。 延陵则是一副“游离在外、一切与我无关”的模样，站在一旁不言不语，只顾着摇他那把扇子。 妩月道：“既然如此，那左使大人便与我们一起行动吧。” 白夜道：“荣幸之至。听凭妩月上仙差遣。” 妩月道：“不敢。” 食梦貘再次吐出了那个梦境，然后施法将梦境送还到它的主人那里。 当梦境光球开始移动，一行人便赶紧跟上。 光球飞行的速度很快，转瞬便消失在了一处高宅大院里。 一行人跟着停落在屋顶。 妩月往梦境光球消失的方向看了看，说道：“我下去看看，你们在此稍候片刻。” “好。” 妩月隐去身形，飞身进了那个看起来分外优雅别致的小院。 不一会儿，她就又出来了。 但她没有回到屋顶，而是去了这处豪宅大院的正门外。 抬起头，看向大门上方匾额上书写着的、龙飞凤舞的三个大字：慕容府。 延陵和景渊也跟了过来，停落在她的身边。 景渊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从旁说道：“慕容氏乃是当今大周数一数二的权贵士族，近三代的国师，都出自慕容一族。” “国师？”大周例来有国师一职，妩月身为公主之时，也曾师从国师，学过一些术法。只是，她没想到，如今“国师”一职，竟也变成世袭制了？ “嗯。”景渊热情地帮她解答。“国师府位于皇宫里。这是慕容氏本家，住着国师的家眷亲属们。” 妩月会意地轻颔首。 景渊又问：“你方才进去，可见到人了？” “见到了。” “跟夜雪有关吗？” 妩月摇头：“应该无关。” 白夜带着小食梦貘也跟了过来。 妩月对白夜道：“有劳左使大人带我们去见雪妖吧。” 白夜愣了愣：“这就去了？” 他还准备待几天呢，居然就只这一会会的功夫？ “嗯，请食梦貘帮忙之事，已经了结了。” “好吧。”白夜暗叹一声，说道。“听说大周夜雪，惊动了妩月上仙下凡显灵，魔尊便立刻亲自出马，查清了此事，擒住了始作俑者。” 景渊听得暗自蹙眉，这话听着，怎么那么不对味呢？ 妩月曾经是大周的公主，大周夜雪确实会牵扯到她，但这跟魔尊有什么关系？怎么说得好像魔尊跟妩月关系很不一般似的！ “既然早已经查清，为何今日才来告知？” 白夜道：“那是因为，妩月上仙没来啊！景渊殿下，不是我说，您假扮的妩月上仙，也就只能骗骗那些无知的凡人。我们魔尊，一眼就看出来是个假货了。” “……” 景渊很无语，有一句MMP不知当讲不当讲。 白夜带着一行人来到烬天宫，见到了被关押起来的雪妖。 妩月一见便认出来，这雪妖竟是那日她被囚禁在寒冰洞时，偷偷跑来给她送小火炉的那个小姑娘。 “是你使得大周皇城每夜大雪不止？”妩月对此感到不可思议。她甚至怀疑是不是常燃急于将此事揭过去，所以找了这小雪妖来顶罪。 小雪妖是个唇红齿白的圆脸小姑娘，看着只有十一二岁的年纪，一双眼睛乌黑清澈，看起来十分单纯无害。 “嗯。”小雪妖怯生生地点点头，对于自己的罪行供认不讳。 妩月黛眉轻蹙：“皇城夜雪，连带着京畿三城皆受到了影响，以你的修为，只怕做不到吧？” 。 第二十二章·十方珠现 “我有这个。”小雪妖递上了一个晶莹通透的珠子。 妩月接过珠子细细打量了一番，认出：“这是，十方珠？” “嗯。”小雪妖点点头。 十方珠里蕴含着天地之力，激发之，可以使自身的灵力增涨百倍千倍。有了十方珠的相助，以小雪妖的修为，确实也能做到连日夜雪，绵延千里。 只是十方珠乃是天地至宝，竟然会在这小雪妖身上？ “十方珠，你又是从何处得来的？” “是一个姐姐借给我的。她教我使用的方法，让我每天晚上用珠子修炼。她说，这样修炼一个月，便能涨一百年的修为。我只想着修炼，没想到竟然后果这么严重。对不起，仙子姐姐，都是我的错，你罚我吧。” 小雪妖态度诚恳，不像说谎。妩月倒也倾向于相信她是无心之失，反倒是将十方珠交给她的那位姐姐的用意，才更值得商榷。 十方珠乃是天地至宝，而且这里是凡界，并不是天界，一件天地至宝的价值，搁在任何一个门派，都可以作为镇派之宝。 那位“姐姐”竟然如此轻易地便将十方珠借出，未免也太慷慨了。 “能带我去见这位姐姐吗？” 小雪妖道：“她闭关了。平时，她也是用十方珠修炼的，这阵子要闭关学别的，用不着十方珠，所以才将它借给我用一段时间的。” “就只是因为她暂时用不到，便将十方珠借给了你吗？”妩月觉得小雪妖口中所说的这位“姐姐”，真是越来越可疑了。“那位姐姐叫什么名字，也是妖魔之境的人吗？” “不是，她是修习仙道的。”小雪妖道。“我叫她‘璇姐姐’。” “璇姐姐？”妩月问。“全名叫什么？” 小雪妖茫然地摇摇头：“全名我不知道。” “那你们怎么认识的？” “渝山那边有个无定湖，我经常去那修炼，璇姐姐也经常去。然后，我们就认识了。” 景渊道：“渝山位于大周皇城以北百余里，附近有好几个修仙宗门，没其他线索的话，不太好查。况且，她名字里未必真的带‘璇’字。” 小雪妖听他们所言，似乎还要去找“璇姐姐”，连忙帮忙解释道：“璇姐姐也不是故意的。她平时也用十方珠修炼，就什么事都没有。她肯定没想到，我用就会引发雪灾！” 妩月宽慰道：“我们也没有归罪于她，只是想找她问清楚情况。哪怕以‘意外’结案，也是一个说法。” 小雪妖“哦”了一声，这才放心。 “她可有说什么时候来取回十方珠？” 小雪妖道：“璇姐姐说，等她出关，就会来找我。” “闭关多久？” “她说，短则三个月，长则一年。” 妩月仔细问了“璇姐姐”的容貌长相，画出了一张小像。修修改改，经小雪妖确认有七八分相似了，便将小像收好，与景渊和延陵一起离开了烬天宫。 “陛下。”白夜问躲在暗处的常燃。“妩月上仙要走了，您真不出去吗？” “出去干嘛？”魔尊沉下脸，冷冷地说道。“看见她就烦！” 说完，便转身一脸高冷地走了。 白夜哂笑着摸了摸鼻子，快步跟了上去。 回程的途中，景渊问妩月：“真的要以‘意外’结案吗？有没有可能是魔族事先串好供，忽悠我们的？” 妩月道：“可是，雪妖被擒之后，雪确实是停了。” “……这倒也是。” “先就按意外结了吧。十方珠，暂且由我收着。那位‘璇姐姐’出关后，必会前来索回。到时候，我再会会她。” 景渊轻颔首，回眸间，看到了轻摇折扇、一派悠闲的延陵。瞟了他一眼，没好气地说：“跟么要跟着来，话么一句都没有。” 延陵笑道：“殿下想让我说些什么？” 景渊道：“既然来了，就要有作用，不然，何必来这一趟？” 延陵似笑非笑地说道：“我跟来的作用么，就是遇到危险的时候，帮忙打架。但魔尊抢先一步把一切都代劳了……那也没办法，不是么？” 这话的意思，显然是说一切都是魔尊搞定的，景渊也没起啥作用。 个中意思，景渊当然也听明白了，不由恼道：“若不是魔尊抢先一步把雪妖抓走，关了起来，我早就将此事解决了，何必绕这么大一个圈子？” 妩月道：“魔尊也是一番好意，此事就此揭过吧。我们先回天庭，向陛下复命吧。” 景渊应了声“好”，而后又问：“妩月，你说，魔尊为什么抢先抓了雪妖，然后又交给我们？他这么做，是不是有什么深意？” 他其实想问的是她与魔尊是什么关系？ 为什么大周皇城出事，魔尊就巴巴地赶去出手相助？抢先把问题给解决了，却又全程不露面，他到底几个意思啊？ 难不成，还真如陆黎所说的那样，也对妩月有想法？ 妩月道：“连夜大雪，不是天降神罚，便多半是雪妖、雪魔作祟。魔尊此举，大概是想卖一个人情给我们，让我们处置雪妖的时候，也能网开一面。” 景渊还想说什么，却被延陵插了话：“我也这么认为。看，现在我们不就是把雪妖留在烬天宫，让他们自行处理了么？” 景渊瞥了一眼，心里暗自生气。 他与延陵真是八字不合，一对上这家伙，他的风度便端不住了。 烦啊！ 想他堂堂天界太子，也是出了名的温文尔雅、风流倜傥，怎么就出了个延陵，事事压他一头？！真是，好气啊！ 回到天庭，向天帝回禀了情况，天帝对他们的处理没什么意见，此事便暂且告一段落了。 妩月回了月华宫，换了套衣服，喝了杯茶，便又出门了。 刚离了南天门，延陵就从云层里摇身出来了。摇着他那把玉骨扇，一派光风霁月的模样，笑盈盈地说：“守株待兔，果然还是最有效的办法。” 妩月笑道：“你又知道？” 延陵道：“我还知道你要去哪里。走吧，一起？” 妩月莞尔一笑，款步跟上了延陵的脚步。 延陵回头递给她一块玉牌，说道：“里面是宁安慕容氏的详细资料，你可以先看看。” “你的动作这么快？” “那是自然。”延陵笑道。“谁不知道我延陵神君，手眼通天。” 妩月道：“应该说，是心细如尘，才对。” 。 第二十三章·前世故人 在烬天宫时，妩月向小雪妖要了“璇姐姐”的画像。 画像成形时，妩月便认出来了，这位“璇姐姐”，正是她潜入慕容府时，所见到的那位故人。也就是，食梦貘误食的那个好梦的主人，她曾经的名字，叫作谢容。 那个梦境所展示的，正是当年妩月在雪地里救下谢容时的情形。 两百多年了，如今的她应该已经再世为人了，她应该已经忘却前尘往事了，为什么还会做这样的梦？当初的事情，难道还存在于她的记忆深处吗？ 妩月将玉牌贴到额前，用神识查看封存在里面的资料。 这慕容氏，是近百年来，快速兴起的大周贵族。 百年前，它还是一个默默无闻的小家族，直到慕容情的横空出世。她天赋异禀，惊才绝艳，不仅法力高强，还擅长占星术，能预测吉凶祸福，助人趋利避凶。后得大周皇帝赏识，被封为国师。 自那之后，大周历任国师，都出自慕容氏，迄今已有三代。 慕容一族的兴起，是在妩月闭关修炼之后，是以妩月虽曾是大周公主，却也从未听闻过这个氏族。 见妩月看得差不多了，延陵说道：“这个慕容氏，非常有意思。” “说说？” “慕容氏的现任家主，也就是当朝国师，名叫慕容敏。她有个女儿，名叫慕容璇。” “璇姐姐。”妩月明白他所说的这件事情有意思的点在哪里。她认出画像中的人时，刹那间神情有一丝异动，虽然很快就恢复了正常，快得完全可以瞒过其他人，却瞒不过他延陵神君的一双眼睛。 延陵道：“你当日进慕容府，可是见到了一位故人？” 妩月轻颔首。 延陵道：“我猜，她就是慕容璇。国师！的二女儿。” 大周皇城。 慕容府对面的小巷里，站着两个年轻女子。 妩月只是将自己的容貌变得寻常了一点，看起来就像是一个普通的高门贵女。 延陵则变作了女身，身量高挑，眉清目秀，却一副格外娇柔的模样。 妩月笑道：“你以男身出现，问题也不大。大周如今虽是以女子为尊，但对男子的束缚也没那么大。出个门，走街串巷的，也不会有人觉得有伤风化。” “既是女尊国家，自然是女身方便行事。”延陵笑道。“再说了，我的男身那般俊美无畴，走在街上，被人抢去做了填房可怎么办？” 妩月忍俊不禁：“谁又能抢得动你延陵神君？” 今日是慕容府长女慕容瑕娶亲之日，慕容府宾客如潮，好不热闹。 来宾在门口递上了自己之前收到的请柬，迎宾的管事看过后，便安排仆从领人进去。 两人在对面街角观察了一会，延陵问道：“准备怎么进去？” “用衍天宗的名号吧。”妩月说着从怀中摸出一块玉符，玉符上一侧刻着如意，一侧刻着祥云，中间刻着“缥缈”二字，正是衍天宗缥缈宫嫡系弟子的身份象征。 “你确定？”延陵似乎对此并不认可。 当下的修仙界有“北宗南盟”之说。 北宗即是衍天宗，以天山为主山脉，在北方一家独大。 南方则多中小型的门派和世家，论单个的实力，全都难以望衍天宗之项背。所以他们聚沙成塔，成立仙盟，勉强也算是可以与衍天宗相抗衡。 眼下南北仙宗虽然也算和平共处，但私底抢夺资源，多少有些嫌隙。打着北宗的名号，在南盟的地界上行事，只怕不甚方便。 妩月问：“那你的办法呢？” 延陵想了想，说：“衍天宗。” 妩月不由莞尔失笑。 两人来到慕容府门前，对门口的管事说道：“我姐妹二人乃是衍天宗缥缈宫明微真人座下弟子，有要事求见贵府二小姐。” 说完，妩月便将那枚弟子玉符递了过去。 能在慕容府做管事的自然也不是见识浅薄之人，那玉符一入手，便知绝非赝品。当即便恭谨地说道：“二位仙长，请随我来。” 慕容府今日宾客满门，来来往往，好不热闹。 慕容府的管事都是女子，束着发，一身红衣，很是英姿飒爽。 仆从则都是容貌俊秀、身材纤细的翩翩少年，穿着统一的蓝白衣裳，长身玉立，腰束得细细的，看起来格外赏心悦目。 妩月往那些细腰上瞄了一眼，便收到了延陵的传音入密：“据说，大周的女子，可以三夫四侍。” “听说了。”妩月同样以传音入密之法回复他。 她那时的大周，与其他国家一样，亦是男尊女卑。没想到，两百余年的时间，大周竟然会发展成这样，她也是始料未及。 “羡慕吗？”延陵的声音里带了些笑意。 “羡慕什么？”妩月反问。 “三夫四侍啊。” “寻常国家的男子都是三妻四妾，也没见你羡慕啊？” “就不许我在心里偷偷羡慕么？” “不用偷偷。”妩月笑道。“你延陵神君只需放出风声，立马便有一众仙子前赴后继地赶来。你若是不好意思的话，我可以代劳。” 延陵道：“那可免了。届时景婳公主第一个就来了，你信不信？” “那不是正好么，先将景婳公主娶了。” “娶了公主，可就没法三妻四妾了。”延陵的语气似乎颇感遗憾。 “原来你对景婳公主避如蛇蝎，却是这个理由。” 管事将二人引至位于花园附近的一个会客厅，可以一边品茗，一边赏花。 过了一会，慕容璇便来了。 慕容璇二十左右的年纪，容貌清丽，穿得很素净，完全看不出是大士族家的小姐，倒像是个清修之士。 “慕容璇见过两位仙长。” “叫我清月就好。这是我的师妹，清陵。”妩月随口编了两个名字。“今日登门造访，是想问问二小姐，是否认识一个名唤‘悠若”的小女孩？” “悠若？”慕容璇道。“认识。是个小雪妖。她怎么了，是犯事了吗？” “对，是个小雪妖。” 慕容璇道：“悠若虽是妖，但她天性纯良，绝不会做伤天害理的事情。” “前些天的连日夜雪，二小姐可知晓？” “听说了，但不是很了解，据说京城和京畿三府受灾严重。”慕容璇叹了声。“实不相瞒，前段时间我闭关了，昨天才出关。还是因为我长姐突然要成婚，非要将我喊出来列席。” 妩月取出了十方珠，问道：“这珠子可是二小姐借给小雪妖用的？” 。 第二十四章?神谕一族 “是的。”慕容璇道。“这十方珠，乃是我慕容家家传之宝。借助它来修炼，可以事半功倍。” “十方珠可以快速聚积十方之灵力，二小姐自己修炼是无事，但雪妖乃是冰雪所化，用十方珠进行修炼，便会使得千里雪飘。” 慕容璇似乎这才反应过来，愕然道：“……所以，就导致了连日夜雪？” “对。” 慕容璇懊恼道：“没想到竟是如此！却是我好心办了坏事了！我与悠若关系极好，情同姐妹。我想着此次闭关修习新的剑法，用不着十方珠，便借她用几日。没想到，竟引发此等大祸！此事错在我，我明日便去向陛下请罪！” 妩月将十方珠交还给慕容璇：“既然如此，那这珠子也就物归原主了。十方珠不是寻常法宝，还望二小姐今后谨慎使用。” “多谢仙长提醒。” 事情了结，妩月也准备告辞离开。 慕容璇却唤住了她们：“今日是我长姐大婚之日，大周有个习俗，大喜之日有客来访，是必须请客人留下喝杯喜酒的。不然，喜气被带走，会对新人有些不好……” 以前的大周是没有这样的习俗的，现在有没有，妩月也不知道。但话说到这个份上，她们若是执意不留，便是让新人不吉利了。 “既然如此，那我们姐妹就叨扰了。” 慕容璇转身唤来管事，让她将给妩月二人加席的事情安排下去。 延陵以传音入密之术提醒妩月：“有问题。待会小心行事。” 妩月并不意外，她也觉得有问题。 因为，慕容璇的回答太完整，不仅与她的实际情况相悖，而且答案的指向性太明显了，仿佛完全知晓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似的。 比如，提起小雪妖的时候，如果真的像她自己所说的那样，小雪妖单纯天真，那她的第一反应应该是小雪妖是不是出事了，而不是小雪妖干了什么坏事。 另外，她说，她在夜雪前就闭关了，昨天才出关，那么她出关的时候，夜雪已经停止好几天了。一个完美错过灾情的人，面对两个陌生人的说法，没有一丝一毫的疑问与质疑，仿佛知道她们说的就是真话一般。 所以，妩月觉得，慕容璇将十方珠借给小雪妖，应该是故意的。而且，她很清楚的知道小雪妖使用后，会造成什么样的结果？ 只是不知道她这样做的目的是什么？大周夜雪，百姓受难，于她有什么好处？ 她的母亲是国师，难道，与国师的权势有关？ 凡间的朝堂斗争、争权夺势，乃至于修仙门派之间的争抢资源、弱肉强食，都自有定数。只要没有邪魔参与其中，导致天地乱序，天界都不会插手。 虽然这次引发了连夜大雪，但事情已经解决。慕容璇又是妩月曾经关系非常亲密的故人，所以她也故意不再深究，提出离开。 不想，慕容璇却又故意留下了她们。 那，她便留下看看，这位曾经的故人，究竟还想做些什么？ 婚礼在慕容府的正殿举行，红毯铺地，灯笼高挂，彩绸飘扬，一派喜气洋洋。人数庞大的乐师们，坐在殿外的两侧琴坛上，演奏着欢快喜悦的乐曲。 妩月在管事的带领下走进殿门。 一进门，她便看到了正前方、刻在大殿上方的一幅巨型汉白玉浮雕壁画。 雕的正是大周境内流传最广的公主飞升图。 但传世的画卷里，大多人物面目模糊不清或者五官变形。但这壁画里的女子，不仅眉目清晰，栩栩如生，还与妩月本人的容貌有七八分相似。 若妩月今日是真身来此，对着那幅壁画，她多半是会被认出来的。 看到那浮绘，妩月暗自惊了惊。随即想到延陵给的资料里有提到过，慕容氏好像是她的信徒。自称神谕之人，可以与九天之上的神仙交流。这个“神”，指的就是她。 但是，她的故人转世也出现在了这里……只是巧合吗？ 还是说，这慕容府，其实与她有着某种、她所不知道的，渊缘？ 慕容氏是修仙世家，在修仙界颇具盛名，同时，其家主慕容敏又是大周的国师，权倾朝野。因而，国师长女大婚，朝廷和修仙界的人都来了不少，济济一堂。 妩月和延陵的座席被安排在在角落，附近座席也都是修仙人士，听闻她二人乃是衍天宗嫡系弟子，纷纷上前来打招呼。 二人微笑着一一回应。 婚礼尚未开始，慕容璇陪着国师还在招呼贵客入座。 女帝、帝驸、太驸、太郡的贺礼相继送达，长长的礼单，宣旨的宫尉光念就念了半晌。 妩月小声问延陵：“这太驸、太郡，莫非就是对应的太后，太妃？” 延陵笑道：“看来是的。” “还挺有趣的。”妩月也是第一次接触到女尊国家，感觉还挺新奇有趣的。 延陵以目光示意妩月看向正与传旨官员交接礼单的国师，小声说道：“大周权贵女子大多三夫四侍，国师却没有丈夫。” 妩月轻颔首：“你给我的资料里有提到，慕容氏的第一任国师，慕容情，也没有成婚。慕容氏自称神谕一族，每隔几十年，便能找到带着神的旨意降生之人，传承自己的法力，然后继任国师之位。” 说着，忽然有些恍然：“这么说来，今天的婚礼倒是有些奇了怪了！” 延陵提醒道：“当今国师有两个女儿，那到底哪个才是神谕之人呢？” 妩月会意地点点头：“这也是个问题。看来，这慕容氏的水，也很深啊。” 延陵道：“是不是很有意思？” “嗯。”妩月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吉时到！” 随着司仪的一声高唱，喜乐奏起。 旋即，一阵花香袭来，大殿上，竟洋洋洒洒地飘起了花瓣雨。 新郎、新娘，各执着红绸的一端，缓步踏上了大殿。 慕容瑕的容貌与国师极为相像，与慕容璇却是完全不像。一家三口放在一处看，慕容璇看着就像是一个别人家的孩子。 虽然人靠衣装，慕容瑕在华贵衣饰的衬托下，也算是中上之姿。但相比之下，新郎的容貌还是出众太多了。 剑眉星目，面如冠玉，是标准的美男子长相。长身佚立，风姿卓绝，举手投足间，也完全没有大周男子的拘谨恭顺之态，十分引人注目。 妩月小声问延陵：“这新郎，不是大周人？” 延陵道：“据说是祁国人，在凌云观修炼。” “你的消息来得很快嘛。” 延陵笑道：“还是女身好使啊！随便唤了几声‘哥哥’，那些人便倒筛子一般的，把知道的全都告诉了我。” 妩月：“……” 。 第二十五章·婚礼之变 说，都告诉你什么了？” 延陵道：“新郎姓桑，单名一个珏字，是凌云观的外门弟子。据说天资一般，就是模样生得好，还懂得讨人欢心。然后，就入了慕容瑕的眼，死活要娶他进门。但，慕容瑕是国师长女，那是要继任国师之位的，历代国师还没有成婚的先例，若是成婚，难免招来非议。所以，国师当然不同意，直到另一个神谕之女的出现。” “慕容璇？” “对。”延陵道。“她是半年前才出现在国师府的，据说是国师新寻到的神谕之女。因为她的出现，国师同意了慕容瑕的婚事，但是将婚期定在了一年后，也就是明年开春。” “突然提前了？”妩月想到了前面慕容璇有提到，她本来闭关了，但慕容瑕突然要成婚，硬是将她从闭关中喊了出来。 “对。” “这个时间点……”妩月觉得很微妙。“会跟夜雪之事有关吗？” “难说。” 妩月道：“那静观其变吧。” 延陵再次提醒：“一切小心。” 殿上的两位新人已经进行到“夫妻对拜”的步骤了。 “夫妻对拜。” 随着司仪的一声喊，两位新人转身相对而立。 由于妩月她们是坐在新郎这一侧的，所以只看到慕容瑕双目含情地看着桑珏。 弯腰对拜之际，新郎的袖管中突然一道寒光直射而出，没入慕容瑕的心口，瞬间将她射了个对穿。 “瑕儿！”国师大惊失色。 喜乐骤停的同时，“笃”的一声脆响，一个带血的银锥，钉入了大殿一侧的柱子。 “你……”慕容瑕捂着胸口，看向桑珏的目光，满是震惊与不解。 “慕容瑕！你害我霍家家破人亡，我要你血债血偿！”桑珏手中幻出一把利刃，再度朝着慕容瑕的心口，狠狠地刺了过去。 前面是事发突然，大家都没有反应过来。这会儿，国师自然不会放任自己的女儿再次遇到伤害。 但在她飞身而下之前，有个人比她更快地出手阻止了桑珏。 这个人是，慕容璇。 她的出手十分干净俐落，第一招打落他手中的利刃，第二招用掉落在地的红绸，将他紧紧地缚了起来，然后将他推给闻声赶来的国师府守卫，吩咐道：“带下去，严加看管。” “你们慕容家，害死我姐霍庭姝，灭我霍氏满门，我与你们不共戴天！” 桑珏被拖出去的时候，还在厉声高喊。 慕容璇完全无视他的呼喊，闪身来到已经陷入昏迷的慕容瑕身旁，问国师：“母亲，姐姐怎么样？” 国师已经喂慕容瑕服下了不少丹药，虽然那银锥上淬了剧毒，但慕容氏家底雄厚，不缺珍稀药材，不然只怕今日要喜事变丧事了。 “我要马上带瑕儿回房疗伤，你负责送客。” “好。” 国师抱着慕容瑕离殿，慕容璇则留下来负责安抚宾客，并安排管事送他们离府。 妩月所在的这一片座席都是修仙人士，目睹婚礼上的巨变之后，大家虽然有些吃惊，但大抵上还是无动于衷。毕竟修仙界，最常见的就是打打杀杀，恩怨情仇什么的，没什么大不了的。 直到“霍庭姝”的名字出现，大家瞬间开始议论纷纷。 妩月好奇地向旁边的修士打探：“这位师兄，请问一下，霍庭姝，是？” 那位修士一见坐旁边的美貌女修向他搭话了，马上就担负起了解释说明的责任：“这霍庭姝啊，可是个百年难得一遇的天才！十年前，横空出世，在仙盟大会上一战成名，成为南派仙盟近几十年来最闪亮的一颗新星。只可惜，没两年，就消失匿迹了。据说是修炼走火入魔，杀了全家，然后自己也爆体而亡。没想到，竟然……” 修士下意识地住了嘴，毕竟这还在慕容家呢，哪怕是事实，也不能随便说。祸从口出啊。 而且，就算真的是慕容氏灭了霍氏，那又如何？ 门派世家之间的倾轧，自来有之，仙盟虽然号称会禀公处理，说穿了，还不是利益牵扯？指望他们禀承公义么，那委实是，想多了！ 虽然他没有再说什么，但附近的人都在七嘴八舌地讨论，妩月从旁听着，也听来了不少讯息。 霍家原是个非常小的修仙世家，长年偏安一隅，与世无争。早几年，基本上没什么知道有这么一个家族的存在，直到霍庭姝的出现。 因为霍庭姝的太过优秀，使得其背后的霍家，也备受关注，受到了仙盟的极大重视。还时不时地有人将霍庭姝与慕容情、将霍氏与慕容氏相提并论。 毕竟绝世天才少见，南派仙盟出的上一个惊才绝艳之人，正是慕容氏的祖先慕容情。但作为慕容情的传承者，现任国师慕容敏就显得有些平平无奇了。而她的长女，下任准国师慕容瑕，更是可以用“不成器”来形容。 近年来，一直有慕容氏势弱宠衰的传言。 说周氏皇族觉得慕容氏的子孙，能力一代不如一代，无法再护佑国祚长隆，已经在考虑下任国师是否换人做了。 正好这个时候，出了一个霍庭姝，简直就是天意一般！ 而且当初慕容氏在慕容情横空出世之前，也是默默无闻的一个修仙小世家，跟如今的霍氏简直如出一辙。 所以，霍氏上位的机率非常之大！ 再所以，为了保证自己的地位不被动摇，慕容氏才先下手为强！ 还有人说，据说当今女帝喜欢幼子，想要废除国师力保的皇太女而立皇太子，结果招来了连日夜雪。最后是国师登台作法，将灾情传达给了天上的妩月公主。公主感怜大周子民受难，亲自下凡显灵，才平息了此事。 自此之后，女帝也打消了立皇太子的念头。同时，国师一脉也得以重新获得了圣眷。 看今日婚礼的架势，宫里送了那么多礼品出来，足见皇族的诚意。搁寻常时候，区区一个国师之女，也惊动不了宫里几位贵人，出这么大的手笔。 延陵凑过来，小声说道：“现在基本可以确认，夜雪的事，必是二小姐故意为之。” 。 第二十六章·慕容渐衰 妩月也认可他的说法。 慕容璇一是为保皇太女之位，二是保慕容氏的国师之位，故意将十方珠借给小雪妖，并教她使用之法，引发雪灾。哪怕没有惊动天界，派人下凡来查，在国师施法祷告之后，夜雪也会停止。 这事可以算是凡间权贵之间的争权夺势，任由他们自行解决。也可以算是引发异象，有违到道，降下天罚处置慕容璇。 从轻还是从重，在她的一念之间。 延陵似是看出了她的思虑，小声说：“一切看你的意思，我肯定配合你。” 妩月轻轻点了下头。 慕容璇送走朝中的贵客之后，便来送妩月这边修仙人士。 “各位仙友，真是不好意思了。今日出了这么大的意外，扫了大家的兴。眼下，我和母亲得着手处理此事。招待不周之处，改日必会一一登门，向各位请罪。” 大多数来宾自然是纷纷表示理解，并对慕容瑕的伤势表达了关切担心之情。 只有一个蓝衣少年昂然说道：“霍家也是修仙世家，既与慕容家起了纷争，那还需由仙盟裁断才是。慕容家若是私下处理了，可说不过去。” 修仙界虽说自来都是弱肉强食，但若是放任自由，局面必会难以控制。 以前就曾出过事，门派斗争，世家倾轧，导致仙魔不分，南方仙派基本折损殆尽，险些被衍天宗一统了天下。 而后，为了维护南方诸派的基本和平，促进各门派的稳定发展，南方实力最强的七个门派、八大世家各自出人，成立仙盟。当出现两派之间的纷争时，由仙盟出面，公平裁决。 那蓝衣少年的话说得不是很客气，慕容璇倒也没有生气，反而十分恭谨有礼地回道：“这个自然。今日之事，其中必有误会，我慕容氏绝非恃强凌弱之辈。等我查明事情真相之后，必会亲自带着霍家姐夫，上仙盟向各位长老解释清楚。” 见她都这样说了，蓝衣少年便也没再说什么。在管事的带领下，与其他修仙界的人一起出去了。 妩月也准备离开，却被慕容璇再次给唤了住。 “两位仙子留步。” 慕容璇满脸歉意地说道：“今日出这样的意外，也真是始料未及。我可以保证我慕容家绝无仗势欺人之举，其中必是有所误会。霍姐夫如今被我家制住，若是由我家全权审问的话，只怕得出的结论，无法让人信服。所以，我想请两位仙子陪同审问，以作见证。” 妩月道：“二小姐既有这般顾虑，为何不请方才那位仙盟的道友作为见证？” 慕容璇叹道：“仙子有所不知。南派仙盟，派系众多，个中关系错综复杂，说不准牵一发便会动全身。所以，权衡之下，我觉得还是劳烦北宗的两位师姐更为稳妥。” 妩月回眸看了眼身旁的延陵，两人快速地交换了一个眼神。 延陵非常大方地说：“反正我们也没别的事要忙，那我们就帮二小姐这个忙吧。” 慕容璇忙道：“多谢，多谢。” 慕容璇带着妩月二人来到一间厢房，若不是看到桑珏被五花大绑着困于一个铁笼子里，这房间窗明几净的模样，看起来还真像是一个给贵客住的地方。 看到她们进来，桑珏便问：“慕容瑕死了没有？” 慕容璇道：“就你这点伎俩，我姐自然是死不了。” 桑珏咬了咬下唇，又恨又无奈。 他资质平常，又孤立无援，想对抗慕容氏，无异于以卵击石。所以，他筹谋多时，决定当场刺杀，放手一搏。 若能杀了慕容瑕，那自是最好。 若是杀不了，那么多来客中总有那么一两个与慕容氏有嫌隙的。只要能引起他们的注意，有人愿意替他出头，他霍家也有望沉冤得雪！ 但现在看来，他的刺杀失败了，备用计划也没有成功。 南派仙盟虽然内部龃龉无数，但有事情发生时，却还是先护着自己人，毕竟他们才是利益共同体。 慕容璇道：“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是觉得我必不会真心帮你彻查此事，对吧？” 桑珏“哼”了一声。 慕容璇道：“这两位是衍天宗的师姐。你既是霍家的人，又曾在凌云观修行，必定听说过衍天宗吧？” 桑珏的目光在妩月和延陵身上转过，没有说话。 “我让两位师姐陪同讯问，就是想要将这件事情了解清楚。若我有事将此事揭过，又何必多此一举？” 桑珏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但在他开口说话前，又被慕容璇给打断了：“我是慕容家的人没错，但我不会徇私。因为对于我来说，任何东西都没有慕容氏的荣誉、名声重要。若是有人倒行逆施，给慕容氏抹黑，哪怕是我的亲姐姐，我也不会轻饶她！” 桑珏听出了一些端倪，神情隐约激动了起来：“你说的都是真的？” 慕容璇道：“我这话是当着两位师姐的面说的，当然是真的。只要你说的事实能让我信服，我便帮你们霍氏正名！” “好！”桑珏道。“那我就把一切都告诉你，希望你说到做到！” 霍家原本是一个普通的商户之家，直到十岁的儿子霍青被查出有灵根。霍家倾尽家产，将霍青送到凌云观修行。 霍青虽然有灵根，可以修炼，但天资算不上特别出众。但是他的女儿，也就是霍庭姝却天资出众，惊才绝艳，十八岁时就名动天下。 霍庭姝年少成名，每每被拿来与当年的慕容情相提并论。顺带着，当今国师，也就是慕容情的后人慕容敏，也经常被拿出来对比。 说她资质平庸，难以望其祖母之项背。在她担任国师期间，大周国祚大不如前。还有说慕容氏一代不如一代，分明是气运已尽，霍氏将取而代之。 这些话传到了慕容氏的耳中，恼羞成怒，派人屠尽霍氏一族。 慕容璇问：“你有什么证据，说屠霍氏的是我慕容氏？” 桑珏道：“我亲眼所见！” “看见什么？” “慕容瑕！”桑珏咬牙切齿道。“领队杀进霍家的，就是慕容瑕！我看到她的脸了！我还听到部众叫她‘大小姐’，还听到她说，‘想取代我们慕容氏，真是痴心妄想’！所以，哪怕凭我一己之力灭不了慕容氏，我也誓要杀了慕容瑕，为我的家人报仇！” 。 第二十七章·惊鸿剑气 延陵问道：“既然慕容氏的目的是屠尽霍氏一族，那当时你也在场，为何独独没有杀你？” 桑珏道：“我当时不在场，但也可以说在场。” 慕容璇问：“这话怎么理解？” 桑珏道：“大周的男子，八岁开始要束腰，我母亲不是大周人，见不得这习俗。在我八岁的时候，便将我送去了祁国的外祖家。” “我要被你说糊涂了，事发那天，你究竟身在何处？” “我身在外祖家。”桑珏道。“但是，我有离魂之症。我幼时受过惊吓，落下的后遗症。每隔数月，就会魂魄离体，需要做法才能召回。我被送去外祖家之后，由于思念家人，每每魂魄离体，就会回到大周的家中。我能看见他们，他们却看不见我。” 慕容璇道：“也就是说，你所说的那些，都是离魂时所见？” “对。”桑珏道。“全是我亲眼所见。也正因为我处于离魂状态，我能看见他们，他们却看不见我，所以我才幸免于难。” “离魂所见，和亲眼所见，意义可不尽相同。说穿了，这都是你的一面之词，并没有任何证据指向霍氏灭门与我慕容氏有关。” “我有证据！”桑珏道。“慕容瑕在杀我姐姐的时候，被我姐的剑气打中左腰，打落了她系在腰间的玉玦。我回霍家为家人收殓的时候，捡到了那块玉珏！那枚玉玦，现在就在我的手中！” “玉玦呢？” 桑珏道：“我不能现在给你看，我只能告诉你，那枚玉玦上有你们慕容氏的族徽，你们是赖不掉的！” 慕容璇道：“你不给我看玉玦，我又如何分辩你说的这些，究竟是真是假？” “当然另有证据。我姐修炼的是凌云观的独家秘技惊鸿剑气，她死前打中了慕容瑕，那慕容瑕的左腰，必有留下剑痕。这个痕迹，也是抹不掉的。只需请凌云观的人过来，一验便知是不是伤于惊鸿剑气之下！” “行。”慕容璇倒也不执着于那块玉玦。“我这就派人去凌云观，请观主过来查验我姐姐左腰上的伤。” 临走前，慕容璇又再度确认了一遍：“你确定是在左腰？” 桑珏道：“千真万确。” 从厢房出来后，慕容璇问：“对于此事，两位仙子怎么看？” 她问的是“两位”，眼睛看的，却只是妩月。 妩月道：“我们久居北方，对慕容氏和霍氏都知之甚少，此番也只是受二小姐之邀，作为旁证。我们只负责监督二小姐的审问过程是否公正无私，其余的，便不多加妄言了。” 慕容璇道：“那请两位师姐先到厢房歇息，等凌云观的人来了，我再派人去请两位过来。” 慕容璇给妩月二人安排的厢房，离桑珏那间并不远，屋子的格局和摆设也相差不大。 侍女奉了茶后，延陵便都让退下了，明言她们要打坐修炼，不需要人服侍。 “要再过去一趟吗？”延陵的目光往桑珏房间所在的方向瞟了瞟。 妩月知道他的意思，是问她要不要趁慕容璇不在的这段时间，再去问问桑珏。 妩月摇摇头。 他们是受邀来做公证人的，又不是来做慕容氏和霍氏两家恩怨的调停人的。 延陵向来尊重妩月的意见，她说不去便不去。施施然地坐下，品了口慕容府的茶。茶水刚入口，他便失望地直摇头，叹道：“口感欠佳啊！” 然后，便从自己的灵墟中取出一壶桃花酿，并摆出一套白玉酒器，邀请道：“我们还是喝酒吧。” “你还是一如既往地讲究啊！”妩月说着，也来到桌前坐下。 延陵笑着先为妩月斟了一杯：“总不能亏待了自己。” 妩月接过他递过来的酒杯，在手指间轻轻转动，看着杯中酒在自己的动作之下渐渐漾开一圈一圈的涟漪。 “用十方珠引发夜雪，留我们目睹这场婚变，又让我们作为旁证，知晓慕容氏与霍氏的恩怨，这一切分明都是慕容璇故意为之。你说，她这样做的目的是什么？” “问我的想法么？”延陵反问了一句。 “嗯。” “我觉得，她的目的，是国师之位。” “嗯？” “你看啊……”延陵习惯性地摸出了他那把扇子，点着桌面，帮妩月分析。“大周夜雪，保住了慕容氏岌岌可危的国师之位，让慕容家重获圣眷。婚礼之变，牵扯出霍氏旧事，彻底断绝慕容瑕继任国师的可能性，甚至还可以一举把现任国师拉下马。” 妩月想了想，觉得稍微有些说不通：“慕容瑕成亲，不就意味着继任国师的，只能是她了么？” 延陵道：“可是，大周并没有明文规定国师不得成亲，慕容氏也没有。” 妩月会意。 虽然大周自设立国师以来，历代国师基本上都是修清心道的，但确实也并没有明文规定国师就不能修其他道。更何况，现在的国师之位，变成了慕容氏的世袭之职，都是母女相传。只是碰巧，慕容氏的三代国师都没有成亲罢了。 “而且，从容貌看，我认为，慕容瑕十之八九是国师的亲生女儿。”延陵看了妩月一眼。“你觉得呢？” 妩月轻颔首：“慕容瑕的容貌确实和国师十分相像。” “所以……”延陵没有往下说，但妩月知道他想说什么。相对于慕容璇这个养女，国师自然更想传位给自己的亲生女儿。 “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延陵一派轻松地给妩月斟酒。“不过是权贵家族之间的争权夺势罢了，与我们又没什么关系。来，喝酒。” “你不问我，慕容璇前世与我是什么关系么？” 延陵笑道：“不用问，也能猜个八九不离十。” 妩月也笑了：“你说说？” “她那个梦境啊……前世，是你救了她吧？然后，你还帮她找到了兄长？再然后，你们成了好朋友。”延陵笑着看向妩月。“我猜得对吗？” 妩月朝他举杯，笑道：“八九不离十。” 延陵笑了笑，换了个坐姿，慢条斯理地说道：“我还猜到，待会凌云观的人来了，就会坐实慕容瑕腰上的伤，确实是被惊鸿剑气所伤。而且这种程度的伤痕，只有霍庭姝才能留下。” 。 第二十八章·大周皇宫 妩月轻颔首，表示认同。 “然后，我们就可以完事了。”延陵一派轻松地摇摇扇子。“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妩月道：“没打算。” 她原本是准备再去寂灭西林和迷雾沼泽看看，早日将天帝老儿交给她的工作完成，然后就可以回去继续闭关。但是被慕容璇这事一打岔，她没心情了。 她现在不想工作，只想出去散散心。 “那陪我去个地方吧。”延陵道。 “什么地方？” 延陵神秘地笑笑：“当然是好玩的地方。” 妩月正要说“好啊”，目光便被从窗口飞进来的一只金色的光蝶给吸引了过去。 是她的传讯名符。 伸出手，用指尖轻触，便感应到了陆黎的嚎声：“妩月救我！我也在大周皇城！” “是陆黎。”妩月回头看向延陵，叹了口气。“他又被抓了。” 延陵略带嫌弃地说道：“堂堂一个神仙，居然在凡间被人抓了，也是丢人。” “你怎知抓他的是人，不是妖、或者魔？” “若是妖魔，他们又是在大周皇城动的手，我们在这里，也必有感应。” “也是。”妩月轻颔首。“那我去救他，你留在这里继续帮二小姐作见证吧。” 倒也不是她上赶着要领这个救人的苦差，而是她总觉得慕容璇对她似乎有着一种额外的关注。这种关注，已经超出了单纯地只是想利用她作见证的程度。 她总觉得，慕容璇似乎不仅记得她，还认出了她。 若是她不先找个理由离开，等见证完，慕容璇或许还会找别外的理由，再留她几日。 不是她不愿与慕容璇周旋，而是她怕继续下去，会有越来越多的东西浮现出来，使得她不得不一步一步地去证实自己心里的那个猜想。 而那个猜想，正是她非常不愿意去面对的。 她不想她记得她。 妩月向慕容璇辞行，说有好友遇到麻烦，她得赶紧过去一趟。 慕容璇自然是要留人，但是延陵说他会继续留下帮助做见证，于是，她便无话可说了。 妩月离开慕容府后，放出一只传讯金蝶，寻找陆黎的下落。 一路追寻，竟然来到了皇宫。 “皇宫？”妩月有些诧异他这是又惹上谁了，但转念一想，也是，虽然神仙下凡间，法力会受到限制。但除了宫里的高手，这宁安城中，应该也没什么人能制得住陆黎。 大周皇宫，是妩月的家，是她从小到大生长的地方，她对这里的一砖一瓦都十分熟悉。虽然时光过去了两百多年，但皇宫的地形建构与两百年前大同小异。 妩月隐去身形，熟练地避开各处岗哨和法阵，进入宫门。然后跟着光蝶，一路来到了东宫。 东宫，是太子住的。 大周现在是女尊国家，那东宫住的就是皇太女。 据妩月所知，大周皇宫里，皇帝、太子住的地方所设的结界，是最高深的。 她想隐身潜入，是不可能的。她得伪装成宫女之类的混进去。 妩月躲在竹丛后等了一会，看见有几名女官捧着东西过来了。便变幻了一身差不多的装束，悄悄地混到队伍的最后面，跟着她们一起进入了东宫。 东宫里正人来人往，似乎正在为什么事情而繁忙着。 妩月留心观察了一下，发现凡是手里捧着东西的女官和内侍，似乎都是往同一个方向去的。 当然，除了妩月她们这个队伍。 她们这个队伍，去往的是相反的方向。 迎面过来一个眉清目秀的锦衣少年，问带队的女官：“是少驸的东西么？” 女官恭谨地回道：“是的。” “这边。” 少年引着女官们往里面走，进入殿门后，妩月凭借着极佳的听力，听到有男子的声音问：“殿下还在那边吗？” 一个女子的回答声：“已经被两位少保大人叫走了，这会儿，应该在书房呢！少驸安心，这个节骨点，殿下纳不了新人。” 妩月暗自琢磨“少保”、“少驸”，都是什么官职？ “殿下”，指的应该是皇太女吧，“纳新人”，难道是纳妾的意思？ 妩月在肚子里一轱辘，忽然反应过来：陆黎该不会是被皇太女给强抢回来做小妾了吧？ 妩月忍俊不禁。 前面延陵变女身时说怕被人抢去做偏房，她还暗笑延陵故意找借口，分明是自己想过女装的瘾！ 没想到，还真的有这样的滑稽事发生！ 这样看来，还是延陵有先见之明啊！ 趁着在回廊上拐弯之际，妩月悄悄地“掉队”，收回了捧在手里的东西，佯装成普通女官，淡定地往外走。 宫里的人多得不得了，今天进几个新人，明天贬几个老人，来来去去的，连内务府都要查名册才知道有哪些人在册。所以，妩月知道，只要表现得够淡定、够自然，就绝对不会引起别人的怀疑。 从殿门出去，再施施然往前面所见的、东西送往之处而去。 然后，进了另一个殿门。 果然，便听到了陆黎的大嗓门：“这茶，怎么这么难喝啊？倒掉！倒掉！换酒！” “这水果，都什么玩意啊？是给人吃的吗？！确定不是喂畜牲的吗？” “这糕点，放几天了啊，颜色这么难看，是不是往里面下毒了？！你们是要谋杀是吧？” “都滚，都滚！看见就烦！” 妩月循声看去，便见好些女官和内侍陆陆续续地从一个房间出来，脚步略显得匆忙，像是被赶出来的。 妩月心念一动，施法变出一个锦盘，然后取出一套自带的酒器，端着往那边走去。 在门口被守卫拦下来后，妩月道：“是新人要的酒。” 守卫前面也听到屋里的人喊着要酒，拿起酒壶嗅了嗅，确定是酒，就放行了。 妩月进去后，绕过隔挡的屏风，便见陆黎大剌剌地躺在贵妃榻上，正一手拿着葡萄，一手捏着一块糕点，吃得正欢。 妩月“啧”了一声，说道：“挺悠闲的呀！我来这么快，是不是打扰你做太子妃了？” 陆黎认出了妩月的声音，立马从榻上跳了下来，说道：“妩月你来啦！快想办法救我出去吧！” “不当太子妃啦？” “什么太子妃！”陆黎生气道。“这皇太女早就有正房夫人了！叫什么‘少驸’，前面已经给过我脸色看了！抓我来，就特么做一偏房！我堂堂陆大星君，至于么，给人当小老婆？！” “那么，陆大星君又是如何被抓的呢？” 。 第二十九章·纨绔太女 陆黎一副“别提了”的表情：“那皇太女也太荒唐了！我好端端走在街上，莫名其妙地就被她给绑了。她身边那个黑袍法师厉害得很！你要是遇上也要当心！我就是一不留神，就被那人给制住了！” 说起自己被抓始未，陆黎就怄火得很！ 他好不容易摆脱了金鸾长老，逃回了天界。想找妩月和延陵喝酒解闷，结果他俩都不在天界。他一寻思，这两人同时不在，八成是一起出去了。“三秀”如何能缺了他一个呢，于是，便下凡去寻他们。 结果，寻到慕容府附近的时候，莫名其妙地就被人给绑了。 “原来是因为陆大星君过于英俊潇洒了。”妩月笑着打趣。 “那必须的。”一被夸奖，陆黎就又得瑟上了。“本星君走在街上，那自然是鹤立鸡群，太过于显眼。也怨不得那皇太女一见到本星君，就被迷得不要不要的。” 在他臭美自恋的时候，妩月已经取了笔墨纸砚，快速地画好了出宫的路线图。 “你变成我现在这个模样，大大方方地出门去，按这个路线出宫，去找延陵。如果路上遇到有人问话，你就说是内务府新进的女官。如果问是哪个宫的，就说前两天刚进宫，还未经考校。” 陆黎默记下路线图，然后将图纸折好，随身收好。忽而又想到不对劲之处，问道：“我一个人出去吗？你替我留下？” “嗯，我留下。门口有人守着，只能出去一个。” 陆黎的大男子气概顿时又出来了：“那不行！我怎么能自己走，把你留下？我不放心！” “有什么好不放心的？皇太女是女的，难不成我还会吃亏么？” 陆黎一想：“说的也是。” “而且，我与你不一样，你那些天界的法宝，在凡间全部都会受到压制。我身上有好些凡间的宝贝，都是当初做公主的时候，征集天下的能工巧匠所制。放心吧，在这里，我可比你强多了。” 听妩月说她比他强，陆黎有点不太高兴地撇了下嘴。 妩月拍了拍他，催道：“快变吧！出去找延陵。我会尽快脱身出来的，最晚，今晚子时之前，我一定会去与你们会合的。” “好吧。”陆黎这才不情不愿地按妩月说的办了。 等他出去后，妩月便变作了陆黎的模样，舒适地靠躺在贵妃榻上。 两百余年了，她又回到了大周皇宫。虽然这里是东宫，并不是她的月妩宫，却也是故国旧地，难免心生感慨。 所谓，雕栏玉砌今犹在，只是朱颜改。 国和家都尚在，只是那些熟悉的人，都已经不在身边。 妩月轻叹了口气，按下心中的愁绪。 这就是她不爱来大周的原因。 大周是她的故国，哪怕发生过那么多不愉快的事情，她的心底，也还是挂念着它的。她只是不想面对物是人非的人间事实罢了。 她已经是神仙了，应该逍遥自在地活着，她不想背负太多的责任，更不想将时光浪费在伤春悲秋上。 侧身躺着小憩了一会，估算着这时间，应该已经足够陆黎出宫去了，便从榻上站了起来。 大周皇宫的下方，其实存在着一个非常庞大的地宫。万一有朝一日国破时，皇族之人还能从地宫逃生。 这是只有大周皇族里极少数人才知道的秘密。 地宫只有三个入口。 一个在皇帝办公的勤政殿，一个在皇后的寝殿，这两个她都去过，知道具体位置。唯独这第三个，位于东宫的入口，她没去过，只知道是在东宫书房。 方才听那少驸与人的对话，好像皇太女被少保叫去书房了。 少保这官职她知道，如果现在的大周官制没有大改的话，那么少保应该就是皇太女的授业老师，相当于以前的太子少保。 皇太女她们这会儿就在书房，那她企图从地下宫殿离开，就行不通了。 妩月想了想，来到门口，学着陆黎的声音和语气，对外面的守卫说道：“叫人送点牛肉进来，只要牛肉！” “是！” 守卫领命，就近喊住一个路过的宫侍：“你，去拿点牛肉过来。” “是。”宫侍领命，快步去了。 妩月的计划是，等宫侍拿牛肉进来的时候，她就施法定住他。然后将他搬到床上，盖上被子，伪装成睡觉的样子。她则变作他的模样，大摇大摆地出去，并告诉门口的守卫，贵客休息了，让他们不要打扰。 只是，计划赶不上变化。 在宫侍送牛肉过来之前，皇太女先来了。 “殿下。” 听到门外传来守卫们的见礼声，妩月便心道不妙，情况有变，得重新计划了。 门“吱”的一声从外面推开了，一个容貌明丽、衣着华贵的妙龄少女走了进来，身后跟着一个戴着银色面具的黑袍人。 妩月猜，那个应该就是陆黎所说的，厉害的黑袍法师。 皇太女周云锦走进屋，从屏风的一侧斜望进去，便看见自己从街上强抢回来美男正静静地站在屋里看着她。 虽然是同方才一模一样的容貌身形，但不知怎的，她却觉得，这会儿的他，看起来更加迷人了，有种风华绝代、遗世而独立的美好。 难道是她真的对他一见钟情、再见倾心了，怎么越看越喜欢，一会不见，就愈发觉得美不胜收了呢！ “美人可想通了？”周云锦快步走向妩月，那黑袍人则停在屏风外。 “我可是这大周国的皇太女，国之储君，真正的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你跟着我，要什么有什么！哪怕是天上的星星，你若想要，我也有办法摘来给你！” 见这么一个眉清目秀的十六七岁少女，却熟练地用着一副登徒子的口吻说话，妩月也是又好气又好笑。 她周氏向来以诗书传家，重礼仪，重修养，不想传承至今，却连国之储君也如此纨绔。 “殿下要我跟着你，那给我什么名份呢？” 皇太女见“抢来的美人”语气不再像刚才那般强硬，似有回环之地，当即开心地笑开了花：“名份什么的，都是虚的。本殿下的宠爱，才是最最实在的。” 她一边说，一边张开手，便要往妩月身上抱去。 。 第三十章·夫妻吵架 妩月微一侧身，便轻巧地避了过去，说道：“我不是大周人。” 周云锦满不在乎地说：“知道，看上去就不像。” 她早就看腻了大周男子的涂脂抹粉、矫揉造作，她就喜欢这样纯天然、又气质出众的美人！看见了，就想抱在怀里亲。 “我是祁国人。” “然后呢？” 妩月道：“我姓陆。” 周云锦想要搂搂抱抱的动作停止了，微微眯了眯眼睛：“姓陆？” 妩月就知道，这位皇太女再纨绔，基本的天下大事和政治嗅觉肯定还是有的。 祁国是大周的邻国，实力比大周只强不弱。 祁国皇室，姓陆。 “对，我叫陆黎。”妩月淡定地从怀中取出一枚玉佩，朝周云锦展示了一下。 水泽紫玉，上面刻的是灭朦鸟图案。 这是祁国皇族的身份象征。 周云锦眼珠子一转，说：“那我把裴晨星给废了，让你当少驸。” 妩月心中一顿，心道这么草率的吗，也不多问一句她与当今祁国国君是什么关系，就决定废少驸了？ “这倒也不必。”妩月一边收回玉佩，一边说。“我只是想要全一下礼节，不愿不清不楚地跟着太女殿下，却也并不是非当‘少驸’不可。” 周云锦则一挥手，大剌剌地说道：“我就是想要你当我的少驸。那裴晨星，仗着自家四世三公，天天瞧不起这个，看不上那个的，将本殿下的那些美人欺负得，怨声载道。你就很好，长得好看，还有气度！我这就去找母皇，请旨废了那姓裴的！” 话音刚落，门外便传来一个冷冽的声音，咬牙切齿地问：“你-说-废-了-谁？！” 下一瞬，一个锦衣华服的少年便大步流星地从门外冲了进来。 “少驸！”“少驸大人！” 守卫们想拦，又不敢动手，只能跟在后面。 冲进来的那少年，正是皇太女周云锦的少驸，裴晨星。 他便是很典型的大周贵族男子，身材纤细，皮肤白皙，眉眼精致，还修了容、上了妆。倒却也不显得女气，只觉得格外的白净秀气。 裴晨星的年纪也不大，看起来跟周云锦差不多，最多也就十七八岁，正是少年气最盛的时候。他出身勋贵世家，从小饱读诗书，对周云锦的荒唐行事向来不满。 今日听闻她竟然当街抢了个身份不明的美男子回来当“贵客”，就赶紧派人去找了两位少保，将周云锦拎去书房训话。希望能骂得她回心转意，将人给放了。 所以，听闻她从书房出来了，就赶紧跟过来看看情况。 没想到，一来就听到她大喊着要废了他。当即气得火冒三丈，拎着衣摆便冲了进来，指着周云锦大骂道：“周云锦，你自己什么德性不知道吗？！要不是国师和我裴家死保你，你这太女之位，早就被废了！我大周朝，从两百多年前开始，帝位只传女，不传男！祖祖辈辈传下来的规矩，差点就因为你的荒唐无能而终止了，你却还好意思在这里喊着废了谁？” 周云锦也知道女帝想废她这个皇太女，而立她哥哥周云岚为皇太子。 大周已经有两百多年没有出过男帝，也没有出过皇太子，她一旦被废，就会成为全天下的笑柄。还会被载入史册，被千秋万代的后辈们所耻笑。 这是她最大的心病。 不愧是夫妻，裴晨星还是了解她的，一来就踩中了她最大的痛点。惹得她也当场炸毛了，立马反击道：“裴晨星，我告诉你！哪怕我不当这个皇太女，我也要先把你给废了！” “废啊！你废啊！”裴晨星梗着脖子高声喊道。“今天就废！我看你废不废得掉！” “呵，你以为你是谁啊？！你们裴家……” 妩月编出祁国皇室身份，目的是为了拖延时间、以想办法脱身，没想到竟然惹得这对少年夫妻吵起架来。 作为他们的祖姨奶奶，妩月亦是觉得十分汗颜，试图插话进去劝架：“二位都请冷静一些，我只是求个名正言顺的侧室之位，类似太子良人、孺人即可，真不至于……” 话还没说完，却被那对盛怒的夫妻俩齐声喝止。 “你给我闭嘴！” “……”妩月瞬间无语。 她想起曾经有人告诉过她，人家夫妻吵架的时候，千万不要试图去劝架，不然多半会落得个里外不是人。 “那，两位自便。”妩月拱拱手，用了个“请”的手势，自己往后退开一步，坐到贵妃榻上。慢悠悠地侧身躺下，看着那对小夫妻开始互揭其短，各种翻旧帐，对骂得不亦乐乎。 这两人虽然骂得凶，气势一个比一个足，但素质修养却还是不错的。 一没有爆粗口，二没有问候祖宗十八代，三更加没有动手。 看来，虽然一个是荒唐任性了些，一个是年轻气盛了些，却都还是不错的孩子啊！ 妩月看了一会吵架的小两口，便转过目光去看那个黑袍法师。 虽然隔着屏风，但以她的法力和修为，这点影响约等于没有。 那黑袍法师刚才进来的时候，妩月第一眼看过去，就觉得十分诡异。 因为，她感觉不到他的修为。 修行者之间，在面对面的情况下，是可以大致感觉到对方修为是比自己高，还是比自己低，抑者差不多。 如果出现完全感觉不到对方的修为的情况，那么，只有两种可能，一是对方真的毫无修为，二就是对方的修为比自己要高出太多太多，以至于可以当面从容地把修为隐藏起来。 但这里是凡间，哪怕她在这里修为受到限制和束缚，她也不认为这里会存在着比她修为高出太多的修行者。 难道这人其实真的没有修为，只是个幌子，唬唬人的？ 但陆黎却又说这人厉害得很。 于是，妩月便盯着这人仔细的端详。 这一端详，便真让她看出了问题。 这人身上有着一股，若有若无的，死气。 妩月心中一震，下一瞬，她便已经掣身出了屏风。腕上的手镯射出一道金丝，绕向那人的脖颈。 。 第三十一章·黑袍法师 那人的反应也很快，转瞬便瞬移到了房屋的另一角。 但却只是站在那里看着妩月，并没有出手还击。 “你、你干嘛？” 突如其来的交手，将裴晨星吓了一跳。但下意识地，他还是侧身挡在了周云锦的前面。生怕妩月是潜伏进来的刺客，意欲对皇太女不利。 “别怕，是这个黑衣人有问题。” 妩月匆匆安抚了一句，便取出一道符，施法催动上面的符咒，符上瞬间金光乍现。 眨眼间，符咒一变二，二变四，四变八，然后飞向四面八方，形成天罗地网，将整间屋子笼罩其中，以免那人逃脱。 裴晨星被符咒的金光刺得眼睛有些发花，忽然想到周云锦似乎自方才开始，就没有说过话，以为她被吓到了，正想出言安慰她。 却听得身后那家伙满是痴迷地说感叹道：“太帅了……我家美人，真是极品中的极品啊！” 裴晨星顿时气不打一处出。 这人来历不明，是敌是友还分不清呢，就在那里色迷心窍！ 将那黑衣人困在屋里之后，妩月腕间的金丝再次射出，也由一根变作了千丝万缕，朝那人围攻而去。 在符阵的影响下，黑袍人的反应速度没有方才那么快了。在躲闪了几下之后，就被几根金丝纠缠住了。 妩月见状，快速地往金丝上注入法力，那黑衣人挣扎了起来，闷声嘶吼着，然后“哧”的一声，化作一缕轻烟消失了，只剩下一个小纸人，慢悠悠地从空中飘落。 但飘到半空中的时候，它开始自燃。 落到地面时，就只剩了些许的灰烬。 妩月撤了法力，上前查看那团灰烬。拾在指间拈了拈，发觉只是普通的符纸。 前面屋里起符阵的时候，外面的守卫自然有感应，只是被阻隔在外，进不来。这会儿符阵一撤，他们便冲了起来，保护太女和少驸。 “太女殿下！少驸大人！你们没事吧？” “没事。”周云锦抬手挥了挥，示意他们出去。“陆美人。”看向妩月的目光则更为炙热。“你好厉害！”周云锦上前拉起妩月的手，兴奋地说。“走！我这就带你去面见母皇，我一定要册封你为我的少驸！” “你、你们？！”妩月还没说话，裴晨星先气得跳脚。“不许去！” 周云锦斜眼觑着他，不屑地说：“你说不许就不许啊？就你这小身板，难不成还想拦住我们？陆美人一个手指，就灭了你！” “灭了你才是！”裴晨星被某个色令智昏的家伙气得不行。“随便从大街上绑个人回来，就是身怀绝技的高手！有这么随便的事吗？！麻烦你，用你的猪脑袋好好想一想，这正常吗？！” 见裴晨星气得快原地爆炸了，妩月连忙出声缓解道：“两位，两位大人，听我一言，好吗？” 许是被方才妩月露的那一手给震慑住了，周云锦的态度变好了许多。要说方才是调戏占便宜居多，那现在则是完全奉为座上宾了。听妩月说有话要说，便难得有耐心地说道：“美人你说。” 妩月道：“殿下，我虽然姓陆，但并非祁国皇族。我乃修行之人，师从衍天宗。近日随同门的两位师姐游历至此，意外走散了，然后就被太女殿下带来了此处。我原本可以设法离开这里，但是先前与那黑衣人过招时，我察觉出了一丝异样，便留在这里，想要查探清楚。” “唔，你说黑衣卫啊……”周云锦道。“那是国师府训练出来的法师，专门保护我的！个个都法力高强，虽然平时不怎么说话，很是无趣，但还是很好用的！对了，刚才你们打了会，怎么我的黑衣卫就不见了？他哪去了？被你杀了？” 妩月指了下地上的那摊灰烬，说道：“变成纸人，烧成灰了。” 周云锦讶异地“啊”了一声：“你是说，他不是真人，是纸人变的？” “嗯。”妩月轻颔首。“应该是符咒师炼制的特殊纸人。” “这么厉害？”周云锦想了想，又道。“不对啊，我摸过他，那肌骨的感觉，跟真人没什么分别！” 裴晨星一听她竟然连终日戴着面具的黑衣卫也上手去摸，当即为她感到羞愤不已：“你连……真是，不知廉耻！” “我想摸谁就摸谁，关你什么事？！” “我、我告诉帝驸去！” 小两口一言不合又吵上了，妩月的思路则又回到了国师府和慕容璇的身上。 大周夜雪之事，查到了慕容璇的头上。原本看在前世故人的情份上，妩月准备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当是凡间贵族之间的争权夺势，轻描淡写地揭过，不想继续介入。 但现在涉及了死气，线索又指向了国师府，那她就不得不详查了。 凡人死后，七七四十九日之内，会有死气。这股死气，会将亡灵指向地府。哪怕有迷路的，鬼差也能根据死气，找到迷途的亡灵，将其带回地府。 倘若有人在凡间利用死气进行修炼，会导致亡灵迷途。亡灵如果在四十九日之内，无法进到地府，魂魄就会烟消云散。不仅影响正常轮回，还会造成地府失序，天地四时紊乱。 更有甚者，若是有厉害些的亡灵察觉自己无法正常进入地府，又不想就地消散，便会去吞噬其他亡灵，以增强自己，逃避消散的命运。 于是，大吃小，强食弱，撕杀到最后，便会有鬼王出世，为祸一方。 鬼与魔不同。 魔乃是生人成魔，终还是有血有肉之躯。加以引导，魔亦可以成佛。 但鬼不同，鬼是亡灵。 刚死的时候，或许还会清楚地记得生前之事。但随着日子的推移，他的记忆会渐渐消散，留存下来的，往往就是一缕执念。 而执念，则是这天地间，最可怕的东西。 所以，若是真有鬼王出世，那便是比魔神降世，更可怕的事情。 一百多年前，妩月奉天帝之命下凡潜入烬天宫，就是因为发现烬天宫常氏的独门功法，乃是利用死气进行修炼。 剿灭烬天宫后，那本功法被就地销毁了。没想到，一百多年后的今天，又出现了类似的事情。不知与常燃新建的那个烬天宫，有没有什么关系？ 。 第三十二章·皇室秘闻 “殿下，请问，你身边有多少个这样的黑衣卫？” 妩月问这句的时候，一时忘记了模仿陆黎的语气，而是她自己一贯而来的温柔耐心，听得周云锦更是春心荡漾。 “七八个吧。”周云锦一边回答，一边悄咪咪地伸出手去拉妩月的手。 妩月心中有思虑，加上周云锦也是个女子，过来拉她的手，她也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可。 倒是裴晨星从旁看得醋意大发，闷哼了一声，侧身“插入”到他二人中间，强行将他俩分开，然后对妩月怒目而视：“你想干什么？难不成要把殿下身边的黑衣卫悉数除尽吗？我看你八成是祁国派来的奸细吧！想对殿下不利！” 裴晨星这几句话终于是找对攻击点了，周云锦一听，就从色迷心窍的状态中清醒了过来。第一次认同了裴晨星的话，点着头说道：“对啊！本殿下的黑衣卫忠心耿耿，从来只会按本殿下的旨意行事，你要对付黑衣卫，总得先把话说清楚吧？” “这个暂时还不好说，我也需要再多了解一些才能知晓问题究竟出在哪里……” 正说着，外面响起了一声“帝驸大人驾到”高呼，接着便是一片“见过帝驸大人”的跪地行礼声。 “帝驸。” 妩月心里一盘桓，这在现在的大周，相当于是皇后。多半也是这位皇太女的父亲。 那他的来因，大抵上也能推断出来了。 小夫妻俩吵架闹“离婚”，下边的人见情况不妙，就赶紧跑去请了长辈过来管管。 “父君来了，是不是你派人请来的？”周云锦瞪了裴晨星一眼，却也顾不上再跟他吵架，赶紧到门口等着迎驾。 裴晨星“哼”了一声。帝驸一来，他就有撑腰的人了，腰杆也直了，昂首挺胸地跟去了门口，等在周云锦身旁。 当今帝驸名叫裴稷，也出自裴家，算是裴晨星的表舅。 因为这层关系，周云锦和裴晨星也算是青梅竹马，从小一起长大。但他们俩从小就性格不合，成天吵吵闹闹。为了保裴家的地位，强行将两人凑在一起。本想着等年纪大些了，成熟懂事了，便好了，没想到，却是一年比一年闹得凶。 裴稷在一群女官内侍的簇拥下走进屋，看到等在进门处的小夫妻俩，便忍不住又是蹙眉又是叹息：“又怎么了？刚安生几天，怎么又吵了？” 裴晨星用胳膊肘顶了身旁的周云锦一下，说道：“问她。” 周云锦道：“父君，我就是纳个郎君，少驸就到处闹，还将少保找来训我。他这一天天的，就知道拈酸吃醋，没一点容人之量，根本就不配少驸之位……” “闭嘴！”裴稷自然知道她接下来要说什么话，便敛容厉声喝止。“你母皇至今才一驸一郡，三个郎君，而你呢，这都多少个了？！” 周云锦扁扁嘴，心中不满，却也只敢小声嘀咕：“父君就知道偏袒自家外甥。” “我听得见！”裴稷没好气地说道。“锦儿，你是父君的亲生女儿，也是父君唯一的希望，你要纳多少个郎君，我都随你。但是，你好歹心里要有数吧，何事为重，何事为轻？你现在的当务之急，是好好地求学进取，重获你母皇的欢心！你在这里当街抢人，强娶郎君，你知道今天你皇兄在做什么吗？！” 周云锦睁了睁眼睛，忿然道：“他又做什么妖了？！” “做什么妖？！他在公主庙粗衣素食，每日洒扫除尘，诵经还愿，感谢妩月公主对大周的庇佑之情！”裴稷恨铁不成钢的斥道。“你若是能有他的十分之一，为父我也不至于忧虑至此！” 周云锦不满地咕囔道：“就他会作秀！我前两天不也提议重修公主庙吗，还被少保骂了一顿。所以，果然还是可行的是吧，那我这就去向母皇提议！” “你……”裴稷真的是快被这个女儿给蠢哭了。“眼下灾情刚结束，京城百姓尚在困顿之中，你提什么修庙？！你真是愚不可及！若非云岚是个男儿身，你这储君之位，早就拱手让人了！” 周云锦满不在乎地说道：“若他是个女子，这储君之位打从一开始也轮不到我头上啊！怪只能怪他投错了胎呗！” “你……”裴稷被不肖女给气得胸口疼，一口气差点上不来。 裴晨星在一旁喜滋滋地看着周云锦被骂，这会儿见裴稷被气得够呛，赶紧上前劝慰：“舅舅息怒！” 内侍官也急忙轻抚裴稷的胸口，帮他顺气，从旁劝道：“帝驸，太女还小，大殿下毕竟年长几岁，懂得自然也多些。陛下如今已经打消了更易储君的打算，帝驸也无须太过于担心。再过几年，太女长大几岁，稳重了，也便好了。” 这番话，也算是说到裴稷的心坎里去了。 前阵子那架势，简直就是箭已在弦上。废皇太女的圣旨都已经写好了，备着第二天就要颁布的，所幸，雪灾及时地出现了。 连日夜雪，国师称是上天降罚，女皇为平息天怒，便将那道圣旨焚毁了。 后来妩月公主显灵，平息了雪灾，也算是坐实了周云锦乃是“天命之女”的身份。只要这家伙安份守己，不要再做出格的事，女皇近年内应该不会再提废太女之事。 想到“安份守己”这四个字，裴稷马上想到了，这不肖女刚又从街上抢了个良家民男回来。御史那边他已经派人去塞钱示好求其封口了，眼下的当务之急，就是趁这件事情传到女皇耳中之前，赶紧将那良家民男给放了！ “你抓回来的那人呢？”裴稷问。“趁你母皇还不知道，赶紧放了！” 周云锦这才重新想起妩月，转身小跑着过去，拉着妩月返回到裴稷面前，献宝似地说道：“父君，这位陆美人可厉害了！他是衍天宗的弟子，会法术，脾气好，又不拈酸吃醋，我要留下他！” “不行！”裴稷一口拒绝。“这个节骨眼，再好也不能留下！” 。 第三十三章·三人计长 “楚柯！” “帝驸。”应声的正是刚才帮裴稷顺气的那个内侍官，看来是他的心腹。 “马上送这位公子出宫。若是路上有人问起，就说是我寻来画妩月公主像的画师。” “是。”楚柯领命，上前一步，对妩月说道。“陆公子，这边请。” 妩月会意地点了下头，正准备启步跟过去，便察觉袖子被人拉住了。 自然是舍不得她离开的周云锦。 “父君！”周云锦撒娇道。“我不想他走，你就依我一次嘛！只要他留下，以后你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 “不行！”裴稷还是断然拒绝，冷颜道。“好好捱过这几年，等你皇兄嫁出去了，你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周云锦暗自一盘算，皇兄周云岚比她年长两岁，已经十八岁了。就算女帝再喜欢他，一直留他在身边，总不至于留过二十岁，也不让他嫁人。但这算起来，也还有个两三年呢！她这两三年都得好好学习，还不能纳新人？！ 正想哀声说“不要啊”，妩月先开口说了：“殿下，有句话说，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你我若是有缘，必有重逢之日。” “可是……”周云锦还是舍不得。她也不是没遇到过优秀的男子，但这位“陆美人”身上有种独特的温柔沉静的气质，让她欲罢不能。 “我在大周的事情未了，想来还会有麻烦到殿下之处。到时候，还望殿下不吝出手相助。” 听妩月说还会来找她，周云锦这才松了口，只再三叮嘱道：“那说好了，你一定要再来找我。” “一定。” 楚柯带着妩月离开之后，裴稷从妩月的背影上收回目光，转回身，问周云锦：“他姓陆？” 周云锦点头，然后忽然反应过来父亲为什么这么问，解释道：“他一开始也说自己是祁国皇族，但后来又说不是，说是衍天宗的弟子。他确实法力高强，不过，他手里也确实有祁国皇族的灭蒙紫玉。” “衍天宗？”裴稷修炼过，他确实能感觉到那位“陆美人”是有修为的人，但他更能感觉到的是，这人身上所散发出来的那一种皇族血脉所特有的温雅矜贵。所以，比起衍天宗，他更倾向于相信他是祁国皇室之人。 “这几日，皇都里，来了好几个衍天宗的弟子，不知道所为何来？” 周云锦道：“对了，父君，方才陆美人说我的黑衣卫有些诡异。然后，他们打了起来。陆美人起了符阵，黑衣卫就变成了一个小纸人，自己烧没了。” 裴稷略微吃惊：“你是说，黑衣卫是小纸人变的，并不是真的人？” “对。”周云锦道。“黑衣卫都是国师府派来专门保护我的，父君，你说，国师该不会要对我不利吧？” 裴稷道：“那倒不会。国师府一直死保你，而且，黑衣卫平时确实也都听你的命令行事。只是，此事有蹊跷，我会想办法调查清楚。我刚接到消息，国师长女的婚礼出了意外，据说是涉及了仙门世家的纷争。国师跟我们是一边的，如果国师府出事，对我们是非常不利的。这个时候，哪怕对国师府有所怀疑，也绝不能表现出来，知道吗？” “嗯。”周云锦点头。她只是纨绔贪玩，却也不傻。 “这段时间，你务必给我收收心，好好地留在东宫，跟着少保读书。”裴稷说完，又转头叮嘱裴晨星。“星儿，你负责监督，不许她离开东宫一步。一旦离宫，你立马派人通知我。” “是！”裴晨星顿时就理直气壮了。 周云锦白了他一眼。 裴晨星回了她一个白眼，外加冷“哼”了一声。 妩月出宫的时候，天色已经暗下来了。 去了他们之前落脚的客栈，延陵和陆黎已经在了。 “情况怎么样？”妩月问延陵。 延陵道：“跟预想的情况一模一样。” 妩月问：“然后，这段恩怨，准备怎么了结？” 延陵道：“慕容璇邀了我，明天一早启程，随她们一同去仙盟。应该是要请仙盟出面，从中调解此事。” “她们？”妩月问。“国师和慕容瑕也一同前往吗？” “对。” 妩月若有所思的档口，陆黎问她了：“你那边顺利吧，没吃亏吧？” “我能吃什么亏？”妩月笑道。“还差点给你弄了个‘少驸’当。” “少驸？”延陵笑了起来，打趣道。“那岂不就是将来的帝驸？！唉呀，了不起啊，我们陆大星君要当皇后了！到时候，可不要忘记提携旧友呀！” “让你当贵妃，要不要啊？！” 延陵道：“那也不是不行啊。” 陆黎“啊呸”了一声，转移话题：“延陵要去仙盟，那妩月，我们呢？要不要一起去？” 妩月摇摇头：“我觉得，正好趁此机会，去探探国师府。” “你要去国师府？”延陵问。“怎么改变主意了？有新发现？” 国师府、慕容氏，疑点重重。妩月看在故人的份上，准备睁只眼闭只眼，不再追查细究。作为她的好朋友，延陵也准备视而不见。不想，去了趟皇宫出来，她竟然改变主意了？ “嗯。”妩月点头。“就是抓陆黎的黑衣卫，我也与他交手了，非常诡异。皇太女说，黑衣卫都是从国师府出来的。所以，我准备去国师府探探。” 陆黎立马道：“我跟你一起去。” 延陵颔首：“你们去吧。我帮你们稳住国师母女三人，不让他们回京。” 三人做了一番计划，第二天一早，延陵随着慕容氏的马车出发后，妩月和陆黎便也出动了。 陆黎这次汲取了昨天的教训，也幻作了女身。 他原是浓眉大眼的精神小伙，幻化作女身之后，竟成了一个明丽张扬的美少女。顾盼神飞，让人侧目。 妩月有些意外地看着他笑。 陆黎没延陵那么厚脸皮，变作女身之后，还是有些拘谨尴尬的。被妩月一笑，倏地红了脸，不满地嘟囔道：“看什么看，没看过美女啊？” 妩月笑道：“没见过这样精神饱满、活力四射的。” 陆黎一被夸，尾巴就翘起来了。捋了下长发，自恋地说道：“整个天庭，也就数本星君的光彩最盛了！” “那为什么女仙们，都喜欢延陵呢？” 陆黎一下被揭了短，又恼了：“那是她们瞎！” “好了，不说了，走吧。” 妩月那时的大周，朝中也设有国师之职。 国师府也在皇宫之内。 。 第三十四章·公主遗策 妩月小的时候，对五行八卦、奇门遁甲之类的非常感兴趣，经常跑去国师府玩，还跟着当时的国师学了些小法术。 国师府的位置如果没有变化的话，应该是在皇宫的东北角。 妩月带着陆黎再次潜入皇宫，凭着记忆，顺利地摸到了国师府。 “果然还是在这里。”妩月抬头看了眼国师府的匾额，然后拉着陆黎躲到树后，小声说。“如果规制也没有大变动的话，国师府里的守卫和仆婢，并不是内务府派遣来的女官和宫侍，而是国师座下的弟子。” 陆黎会意过来：“就是说，如果进来两个生面孔，肯定会被认出来，是吧？” “嗯。” “那怎么办？” 妩月问：“你现在的法力，如果保持变身状态，能坚持多久？” 陆黎道：“一天应该没问题吧。” “那足够了。”妩月道。“我变成国师的样子，带你进去，然后我们兵分两路。你在国师的书房、卧室、修炼室找找线索，我去其他地方转转，看看有没有可疑之处。” “好。” 妩月变成了国师的模样，带着陆黎光明正大地走向正门。 “师父！”守门弟子过来打招呼。“您不是传讯来说今日要去仙盟么……是有东西落下了吗？” 妩月道：“我想起还有重要的事情需要处理，便让她们去了。” “这位是……”守门弟子问的自然是生面孔，陆黎。 “这是东宫的人。过来寻点东西。” “哦。” “我这边无事，不用人伺候。你做自己的事去吧。” “是，师父。” 妩月回答得淡定自若，守门弟子没有生出任何疑虑。 国师府的建构，与两百年前相比，也没有太大的改动，妩月带着陆黎熟门熟路地来到了书房。然后将他留在那里，自己则在府里到处走动。 方才一路进来的时候，她留意看了。国师府的守卫，都是普通弟子，并不是黑衣卫。难道黑衣卫的训练地，并不在国师府内？ 转念一想，又觉得这个可能性很低。 国师不比其他官职，他是需要长期在任，时刻与天道保持联系，掌握整个国家的兴衰祸福。所以，国师是不能经常离开国师府的。 如果那些黑衣卫果真是国师豢养的，那训练地，必定是在国师府内。 除非，并不是国师亲力亲为，而是另外有人代她训练的。 但，无论如何，这国师府，都不得不查。 “师父。” 走在路上，时不时地有弟子上前行礼，妩月一一点头回应。 国师府的弟子，有男也有女，长相和气质都不错，看起来都像是权贵士族的儿女们。根正苗红的，完全没有感受到一丝一毫的死气。 “莫非真的不在国师府？” 妩月在国师府转了一圈，最后回到了书房。思索着会是什么人在外面帮国师训练黑衣卫，会是慕容瑕吗？ 推开书房的门，却发现陆黎不在里面。 他翻看过的书和资料，还大剌剌地摆在书桌上。 妩月一边腹诽着“看完也不知道放回原位”，一边将那些书籍资料重新收好，忽然她察觉到有些不对劲。 她似乎感受不到陆黎的气息了。 快速地在书房里转了一圈，然后去到旁边的修炼室和炼丹房也转了一圈。 果然，陆黎不见了！ “去哪了？该不会出事了吧？”妩月心念一动，赶紧放出了陆黎的追踪名符。 不想，那只金色的光蝶却只是在屋子里盘旋了一周，然后飞回到了妩月面前。 这说明，陆黎去了一个与世隔绝的地方。 而且，应该就在这附近。 “会是什么地方？”妩月沉吟道。“会是那个训练黑衣卫的地方吗？” 她与陆黎提前作了约定，陆黎搜寻的范围，就是卧室、书房、修炼室和炼丹房。陆黎虽然没延陵那么靠谱，但是按计划进行的这点自觉还是有的，他不会随意去到其他地方。那么，很大的概率，就是他在这几个地方搜寻的时候，触碰到了什么机关…… 陆黎搜东西的习惯很差，拿出来的东西从不记得放回原位，都是随手一放。所以，整齐如初的卧室，他肯定没进去过。 书房和修炼室都乱作一团，看起来应该是被完整地搜过一遍。 唯独炼丹房，一半整齐，一半乱，所以，妩月推测，陆黎最后消失的地方，八成就是在这炼丹房。 炼丹房里的东西不多，中间是一个巨大的炼丹炉，两侧都是层层进进的药柜和药架。一侧是药材，另一侧是炼成的丹药。 药材那一侧，相对比较整齐。 丹药那边的瓶瓶罐罐就非常零乱了，七倒八歪的。 妩月在丹药那边细细搜了一遍，看到几种比较可疑的丹药，各取了一瓶放在自己的灵墟里存好。但能将人带去另一个空间的机关，却没有发现。 然后，妩月又去药材那边找了一遍，但还是一无所获。 “不是在这里失踪的吗？” 妩月在心里嘀咕着，转身时，目光落在了正中间的那个炼丹炉上。 只剩中间那块地方没有细细寻过了。 于是，妩月缓步来到了炼丹炉前。 炉子很高，比她足足高出一头。 妩月伸出手，将掌心贴到炉壁上，注入一缕灵力，感受这丹炉内部的每一寸地方。 忽然，似乎心有感应，她抬起了头。 一下子跃入眼帘的，是刻在天花板上的一幅巨大的白玉浮雕。 跟慕容府正殿墙上的那幅是一模一样的材质，只是，那幅是公主飞升图。而这一幅，则是公主遗策图。 画中之人，一手执剑，一手执书册。 将书册交与辅臣之后，便横剑自刎。 时隔两百余年，现在回想起、当初在皇城之上，城下千千万万的百姓，盯着她，看着她，盼着她去死……心中仍有些唏嘘和怆然。 也是在那时，她醒悟了过来，她满心地觉得自己是在救国救民，但其实，人们根本不需要她这么做。 普通百姓根本就不在意这天下是谁家的天下，他们所在意的，只是眼前的得失。 至于那些在失去之前被人维护下来的东西，和平，安定，没有失去过，便不知道可贵。更不知道这一场和平安定的得来，过程是如何的艰辛。 他们不知道，不知者无罪，她不怪他们。 只是，她也不想再做那样的傻事了。 恍了一下神，再度醒过神，妩月便发觉自己不在炼丹房了，而是到了一个阴恻恻的地宫。 。 第三十五章·地宫水棺 森寒，阴冷，到处弥漫着死气。 妩月知道，她找到了，这里应该就是黑衣卫的诞生之地。 没想到，皇宫里，竟然存在着一个这样的地方。 怪不得隐藏于炼丹室，目的就是为了用炙烈的丹火遮掩阴寒的死气。 妩月循着地道，缓步往前走。 这里的死气太盛，严重干扰到了她的五感六识，她无法感知陆黎是不是也在这里，但是她能感受到空气中死气的浓和淡。 往愈浓处走去，尽头，便是她的目的地。 地宫很大，七拐八弯，大约走了一刻多钟，妩月终于走进了一个大殿。 也终于，看到了“人”。 黑色长袍，银色面具，一模一样的黑衣卫，一排一排整齐地站着。 粗略数了下，约摸有两三百个。 全部一动不动地站着，身上萦绕着浓郁的死气，不知道在干什么。 妩月轻轻地往里面走，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以免“惊扰”到他们。 走近了些，才发现，原本这些黑衣人，是围着大殿正中间的一个水池而站的。那些死气，就是这水池、精确地说，是从水池里的那口棺材里，源源不断地蔓延出来的。 妩月想看看那棺材里是不是有东西，但是四周都围着黑衣卫，她靠近的话，不确实会不会使得那些黑衣卫“活”过来。 她在凡间法力受限，如果同时对阵这么多个黑衣卫，她只怕是难以抵挡。 于是，她准备贴到房顶，从上面挪移过去，以看清棺材里到底是什么东西。 但当她抬起头的时候，赫然又看到了房顶上同样有着一幅巨大的白玉浮雕。 雕的是，公主自刎图。 妩月的飞升成仙，无疑是大周这几百年来最大的盛事。为世人广为传诵，口口相传。 但流传于世的，九成都是公主飞升图，另外还有一些相对小众的公主劝学图、公主济世图等，都是正向的图。 但国师府里的这两幅图，公主遗策图和公主自刎图，都是负向的图，很少存于世，甚至极少会有人提起。 国师府却供奉着这两幅图……这国师府，究竟跟她有着什么样的渊源？ 看来，她必须得查探清楚了。 妩月屏住气息，飞身贴到屋顶。 居高临下，她清楚地看到那口石棺是敞开着的。 里面躺着的，是一个人的形状。 全身裹在黑色的长袍里，脸上覆着银色面具，跟四周环绕站立的黑衣卫基本一样。 唯一不同的是，这人身上的黑袍并非纯黑，而是有金丝所绣的暗纹。 仔细分辨下，暗纹的图案看起来有点像符咒。 只是由于离得远，衣服上的符咒又一会儿明一会儿暗的，看得不甚真切。妩月便想着靠近些，看仔细那究竟是什么符咒。 刚往那边挪动了两三步的距离，妩月忽然发现那人的眼睛似乎蓦地睁开了。 虽然她并没有在他的正上方，她也没有直接对上他的眼睛，莫名地，她就觉得一阵心悸，背心阵阵发凉。 感觉不对，正欲撤离，突然便有一只冰凉的手扼上了她的脖子。 她看不到那只手，却能感觉到那只手瘦削、有力，指节分明，紧紧扼着她的喉咙，寒气瞬间蔓延至她的四肢。 “妩月小心！” 同一时间，陆黎的呼声从下方传来。 他进入地宫后，便在沿途的宫室查看搜寻，看有没有什么线索。 刚走进这大殿，便看到“国师”被一缕黑气缠住，当即便也顾不得其他，抽出长鞭，便朝那缕黑气抽去。 长鞭上带着的是三昧真火，最是这种邪恶之气的克星。一抽过去，那缕黑气便消失了。 但殿上数百个黑衣卫却被惊动了，像是突然间活了过来似的，脖子开始扭动，手脚开始活动，身体开始转动…… 妩月脱离了黑气的束缚，赶紧飞身来到陆黎身边，说了声“快走”，便拉着他往殿外跑去。 “不怕！我有这个！”陆黎一边飞奔，一边取出一个珠子，并快速地注入灵力。 不一会儿，珠子便迸发出耀眼的金光。 然后倏的一下，金光消失了，连带着正在狂奔中的妩月和陆黎二人。 妩月被金光刺得闭了下眼，再次睁开眼的时候，发现已经回到了客栈。 妩月感慨道：“不愧是神二代，连破界珠这样的好东西都有。” 破界珠是一种法宝，只要预先在某个地方定位下基点，那么，三天之内，无论身处哪里，只要使用破界珠，便会回到这个地方。 破界珠虽好，但它是损耗性的法宝。也就是说，破界珠一旦开始定位，就只有三天功效。三天时间一到，定位的基点连同着破界珠，就会一同消失。 加上破界珠炼制难度非常大，成本也高，算是法宝中的奢侈品。 像妩月这样的普通神仙，肯定是用不起的，最多用一下传送符。 但是传送符，遇阻隔结界就会传不过去，更何况是连传讯金蝶都到不了的独立空间。 所以，破界珠贵就贵在这里。 陆黎道：“我今天早上醒来，左眼就一直跳，我就预感啊，今天这趟多半会有危险。所以，我就用破界珠定了下位。果然吧！对了，那棺材里什么东西，没伤到你吧？” “我没事。”妩月道。“棺材里，大约是个人。黑色长袍，戴着面具。对了，符咒……” 妩月赶紧在房间里找到笔墨，凭着记忆，将看到的那个符咒画了下来。 陆黎凑过来看，问道：“这是什么？” “棺材里那人的衣服上，金线绣的暗纹，绣的就是这个符咒。” 妩月画好后，陆黎就接了过去，认真地端详。 “认识吗？”妩月问。 陆黎道：“不认识。不过，既是符咒，那问问文显，他肯定知道。他不就每天都在钻研这东西么？” 妩月道：“他向来看我不爽，我去问，他必定不告诉我。” “我去问。”陆黎一边将画有符咒的纸往怀里揣，一边叮嘱妩月。“那东西看着有点厉害，国师府的水很深啊！我现在就回天庭一趟，在我回来之前，你千万不要一个人行动。” 妩月道：“我知道。对了，你在国师府可有什么发现？” 陆黎道：“国师府里，倒没什么特别的。掉到那个地宫之后，我在一个房间，看到了好多你的画。” “我的画？” “就是画里面的人全是你。” 。 第三十六章·鬼影压城 “画的什么图？”妩月问。“飞升图，还是自刎图？” “都不是。”陆黎道。“看着都是日常嬉戏的图。有看书的、弹琴的、荡秋千的、还有睡觉的……太多了，四面墙都贴满了，连屋顶上都有，看着有点疯狂啊！难道，这国师是你的狂热信徒？我本来想用影石记录下来给你看，但里面死气太重，废了三块影石，都没记录下来一个影子……” 陆黎说着，再次转头看向妩月的时候，发现她的神情有点凝重，以为她被吓到了，连忙宽慰道：“毕竟大周举国都信奉你，那么多人，出几个狂热信徒，也挺正常的。至今为止，国师也没做什么祸国殃民的坏事，你先别太忧心。我们先搞清地宫棺材里，那是个什么东西！” 妩月道：“我没事。你快回天庭吧，问清那个符咒的情况。” “好。我快去快回。” 陆黎说完，便摇身化作一道火光，瞬间消失在了眼前。 妩月凭着窗坐下，透过窗，看着外面大街上熙熙攘攘的人群。 陆黎说国师是她的狂热信徒，她却知道不是。 如果是信徒的话，那画的应该是飞升图、遗策图、济世图这种有传世、醒世意义的图，而非日常生活图。而且，普通信徒也根本就无从知道她日常生活中是什么样子的。 知道的，只有她身边的人。 ——慕容璇。 事情果然如她猜想得那般糟糕。 慕容璇还保留着前世的记忆。 慕容璇前世，名叫谢容。是毓明才子谢翊的妹妹。 当时的大周，奸侫当道，结党营私，陷害忠良，为了拨乱反正，肃清朝野，妩月亲上毓明山，想请有“毓明才子”之称的谢翊出山。 第一次去，谢翊外出不在。 第二次去，谢翊闭门谢客。 第三次去，遇到大雪封山。却也正是这一次，她机缘巧合，在雪地里救了落难的谢容。 有了这层恩情，谢翊终于答应出山，相助于她。 有了谢翊的帮忙，她终于扳倒了一座又一座大山，一步一步肃清了大周朝堂。 她将这一切归功于谢容。 所以她对谢容很好很好，谢容也对她很好很好。 她们情同姐妹，每天都在一起。一起看书，一起弹琴，一起荡秋千……陆黎前面说的那些画里的情况，都是她与谢容的生活日常。 那时的她们，真的是很好很好的朋友，只是后来…… 不由的，妩月想得又有些失了神。 直到外面街上传来一阵阵恐慌的尖叫声，妩月才醒过神来，却发觉天色竟然已经黑了。 她和陆黎从国师府出来的时，应该才刚过晌午才对，这一会功夫，怎么…… “快看！看那边！” “那是什么东西啊？！” 街上的人惊恐地大叫起来。 妩月探出头，往人们手指向的地方看去。 只见那边的夜色比周边要浓上三分，模糊地呈现出一个巨大的人形。然后，那方夜空似乎不停地有墨汁倾倒进来一般，一点一点加浓的同时，一点一点地往外晕染、扩张。 那个墨黑的人形，也越变越大、越变越大。 “那个方向……” 妩月分辨出，那边正是皇城所在的位置，而那个墨黑的人形，几乎已经覆盖了整个皇城的上空。 “皇城……难道是国师府地宫里的那个东西？” 妩月飞身而出，风驰电掣般地来到那墨染的人形面前。 茫茫夜色中，一抹窈窕纤细的身影，与庞然大物一般的怪物，在空中对峙。 一大一小，一黑一白，形成鲜明的对比。 感受到不断地往这边聚拢而来的死气，有种透骨的阴森，她乃是上仙之身，都感觉到通体冰凉，有些许不适。那皇城里的寻常百姓，凡体肉胎，又如何禁受得住？ 妩月连忙施法布下天罗地网，将下面整个皇城护佑其中，一边用大传音术让自己的声音传彻京城的每个街头巷尾。 “各位，天现异象，自有我等仙门弟子处理。请大家即刻回家，紧闭门户，点灯燃烛。能点燃的，尽量全部点燃。驱寒的同时，也要小心火灾。” 听到传音后，大部分百姓都依言回了家门，少数好事者还流连街头，引颈观望。 妩月自然知晓不会全部人都乖乖听话，但话她已经说过了，已经尽到提醒之责了，不听的，那她没办法。 在两百年前，她就已经明白。她护不了所有人。尽力，不留遗憾就好。 妩月将皇城的天罗地网筑稳之后，开始仔细研究面前的这个庞然大物，究竟是个什么东西？ 她只能感觉到它并非一个实体，却感觉不出来它是个什么东西。 “能聚拢死气，又能将死气传给黑衣卫，然后，又不是实体，莫非是……鬼王？”妩月暗自一惊，马上又自己否认。“不对，如果真有鬼王问世，动静肯定不止于此……先试试镇鬼的符阵。” 妩月撒出一把符咒，结成符咒，往那墨黑的人面上打去。 刚至半途，符咒便一张接着一张自燃。 烧成了灰烬，从空中一点一点飘落。 “果然不行。”这东西确实有点厉害，不是寻常符阵可以对付。 下面有那么多百姓，死气入体，不是闹着玩的，她必须速战速决。 所以，妩月祭出了自己的本命法宝紫月剑，快速地往剑上注入法力，催动剑上的法阵，然后挥剑朝那鬼王斩去…… “轻薄瑰丽，浸润紫光，蝶舞花飞，一剑倾城。” 皇宫里，女皇认出了那把剑。 听到女皇的喃喃自语，帝驸也反应了过来：“妩月公主的紫月剑？” 旁边的帝郡也愕然道：“她就是妩月公主吗？！” “大周流年不利，数遭天灾横祸，公主两度显灵，佑我大周。公主殿下千秋万载，仙福永享！”女皇长叹了一声，提起衣摆，便朝着妩月所在的方向，跪拜。 女皇一跪，其他人自然也跟着“扑落落”地跪了一地，跟着高声道：“公主殿下千秋万载，仙福永享受！” 而那边，就在紫月剑一剑削过去的时候，旁边突然传来一声大喊：“公主手下留情！” 。 第三十七章·故友相认 妩月听出来是慕容璇的声音，剑的去势一缓。 一道身影从侧旁快速掠了过来，挡在了妩月身前，双手结印，朝着那鬼王喃喃地念了几句。 那一直在不断变大的鬼王，便开始缩小，越缩越快，最后“嗖”的一下，消失无踪。 天空也渐渐开始放亮，恢复成正常黄昏时分的光亮。 妩月看着前方背对着她而立的人影，熟悉而又陌生。 “容儿。”她唤出了她们之间的旧称。这个名字，她已经有两百余年没有再提起了。 慕容璇转了过来，与她在空中相对。 “公主。”她冲着妩月，露出一个浅淡的笑容。“好久不见。” “那鬼，是你养的？” “嗯。” “你养鬼做什么？” 慕容璇道：“我要保护公主。我需要助力。” 时隔两百多年，又听到了这熟悉的话语，妩月没有感动，有的只有无奈。 “容儿，我说过，我不需要保护。而且，我已经成仙了，真的不需要了。我只希望，你也好好地为自己活着。” “不，你需要。”慕容璇执拗地说。“公主，你就是太善良了，被欺到头上也不作声，所以那些人才肆无忌惮地欺负你、作贱你！京城九座公主庙，如此只剩下一座！那些刁民们，是准备忘掉公主啊！还有当今女帝，竟然想要废皇太女，而立皇太子！她就不想想，当初公主为了帮女子争取与男子同等的权益，作了多大的努力，吃了多少苦！她就这样作践公主的心血？！” 慕容璇越说越激奋：“这些刁民！这些不肖子孙！公主付出了那么多，才换来这几百年的太平盛事，他们却不仅不懂得感恩，反而……” “容儿。”妩月唤住她。“真的不需要。我不需要他们感恩，也不需要他们惦记。天道轮回，自有因果。以前的事，就让它们过去吧。你也放下吧……” “不，公主！你为他们做了那么多，我不允许他们不尊敬你，更不允许他们忘记你！”慕容璇红着眼睛，攥紧了拳头。“我绝对不允许！” 妩月叹道：“如今我的话，你也一句都不听了，是吗？” “公主……”慕容璇看着妩月，委屈地盈满了泪水。“我当然听的，我听公主的吩咐。” 妩月知道，慕容璇一如前世的谢容，是真的满心地想对她好，想帮她与一切的不公对抗。但是真的不需要，她不在意那些，她只希望自己的好朋友，能够开心、快乐。 妩月飞身上前，抱住她，像两百多年前一样。搂着她，轻抚着她的背，柔声说：“你若还当我是公主，还当我是你的好朋友的话，那便听我的，不要管那些人了。飞升两百多年来，我确实没有额外庇佑过他们，他们记得我，抑或是遗忘我，都无所谓。都是些无关紧要的人，他们无论怎样，我都不在意。我只在意你。” “嗯。”慕容璇哽咽着应着。 “我也从来没有想过，大周一定要女子当国。立皇太女，还是皇太子，是皇帝自家的事，与我们无关。你这一世资质不错，年纪轻轻，便有这等法力，切莫被耽搁了。我送你去衍天宗吧，你在那里好好修炼，早日飞升成仙，你我姐妹也好在天庭再续前缘。” 慕容璇“嗯”了一声，随即似又想到了什么，说道：“可是，我刚承袭了国师之位。” 妩月心中一震，感觉这一切的发展，似乎全如延陵所料。 “你承了国师之位？” “嗯。”慕容璇道。“与霍氏的恩怨，桑珏他非要不死不休。在去仙盟的路上，再三相劝，好不容易过达成折衷之法。我姐废除修为，成了一个废人。母亲卸任国师之位，由我承继。我继位后，助桑珏重建霍家。” 妩月叹道：“既然如此，你便好自为之吧。” “公主可会常来看我？” 妩月点了点头，而后又道：“趁着尚未筑下大错，你养的那个鬼、还有那些死气炼就的黑衣卫，都销毁了吧。” “我都听公主的。”慕容璇道。“黑衣卫处理起来简单，那个、鬼，要棘手些。我将黑水抽干，然后在棺木刻上往生咒，再举行法事，连续念上七七四十九天的经，应该便能助它重入轮回。” 妩月点点头：“那便如此吧。” 离开前，妩月再次叮嘱：“容儿，你一定要记着我的话，以前的事，已经过去了，不要再让它们影响我们现在的生活。” “嗯。”慕容璇点头。“公主，你要回天上去了么？” 妩月点头：“此次的事，天庭那边，我可以帮你遮掩过去，以后万不可再为了我做多余的事情。我真的不需要。只要你好好的，平安、快乐，我就于愿足矣。” “我都记着了。公主你放心吧。” 道别完，妩月化作一道白光，冲天而去。 人道是事了回天庭去了，其实她是回了落脚的客栈。 而延陵，已经在那里等着她了。 看到她回来，延陵也没说什么。倒了一杯酒，等着她过去。 妩月问道：“你们是半路回来的？” “对。”延陵道。“本来是正常的赶着路，那位二小姐似乎忽然感应到了什么……或许便是那个鬼吧！你们是不是找线索的时候，惊动到那个鬼了？” 妩月道：“应该是的……我和陆黎误入了地宫……对了，其他人呢？” “我们回来的时候，京城的情况已经很不对了。所以，便将人放去了凌云观。”延陵道。“放心吧。他们不会有事，你那位故人，她已经得到了她所想要的。” 延陵说的，自然是国师之位。 妩月却不觉得这是好事，叹息道：“我很担心她。” 延陵道：“我也觉得，她很危险。转了一世，却还留存着前世的记忆。这么强的执念，很容易走火入魔。” “前世，她就有些偏执……。” 延陵想了想，说道：“我知道神界有一处地方，名叫净魔池。净魔池水，辅以清心咒，可以消除一切执念。” “我去不了神界。” “我帮你去取。”延陵道。“你设法让她服下池水，然后每日弹琴给她听，琴音中加入清心咒，坚持七七四十九日，她的执念便会一点点消散了。” 。 第三十八章·防患未然 妩月想了想，摇头道：“净魔池乃是神界禁地，未得神尊准许，贸然进入，要受神罚的。还是另外想办法吧。” 延陵道：“我是水神，只要是有水的地方，我都能无声无息的进去。只取一小瓶的净魔水，发现不了，而且……” “而且什么？” “而且，净魔池，是青华神尊的属地。而这位神尊呢，已经有几千年闭关未出了。所以，放心吧。妥妥的，出不了什么岔子。” 妩月道：“那有劳了。” 延陵笑道：“朋友之间，用不着这么客气。将来啊，我也自有用着你的时候。” 妩月亦笑道：“好，随时等着为延陵神君效劳。” 延陵笑了笑，问：“陆黎呢？” “遇到个符咒的问题，他帮我回天庭去问文显了。” 延陵蹙了下眉，说道：“文显的性格扭曲得很，陆黎大剌剌地去问，估计不会那么容易问到。这边暂时没什么事了吧，我们也回天庭？” “好。走吧。” 两道身影一前一后破空而去之时，客栈上空的夜色里，慢慢地显现出了两道身影。 正是魔尊常燃和左使白夜。 “陛下。”白夜长叹一口气，无奈道。“妩月上仙朋友实在太多了，我们要帮忙都插不上手啊！” 常燃闷哼了一声，满是嫌弃地说道：“成天勾三搭四。” “陛下。”白夜有办法了。“要不，我们再逮几个仙君，然后点名让妩月上仙来交换人质？这回，陛下千万记着再生气也要将她留在烬天宫里！” 常燃不理他。 白夜顾自灵光一闪，又有主意了：“要不咱们提出跟天庭联姻，修万年之好，让天帝老儿将妩月上仙嫁过来……” “嫁过来？”常燃道。“嫁谁？” “当然是陛下您啊！” “那也得我愿意娶！” 白夜一时语塞：“陛下你不愿意啊……那算了，当我没说。” 白夜闭了嘴，常燃却又觉得不如意。回头瞟了他一眼，斥道：“你出主意，就不考虑可行性吗？！你看看你出的这些主意，是主意吗？” “我觉得挺好的啊……” “重新想！” “是，陛下！” 白夜认真地想了想，又道：“对了，陛下，听说，天后的寿辰快到了。” “然后呢？”常燃不觉得这与他有什么关系。 “天后寿辰，我们就可以以祝寿的名义去天界了啊！去了天界，不就可以去找、不，偶遇妩月上仙了？！” 常燃想想好像是有那么一点可行性：“收到请柬了？” “没有。” 常燃不由呼吸一滞，想甩手就给白夜一个爆栗：“没请柬你说什么！” 白夜道：“陛下，我们是魔！有请柬的去参加，那是他们仙族的规矩。没有请柬，偏要去，这才是我们魔族的作风！” 常燃觉得有理，吩咐道：“那先把寿礼准备起来。” “是！” 两人终于商量妥当了，启程返回烬天宫。 常燃素来沉默，无事就不爱说话，忽然，他想到了不对劲的地方。 “那个国师府的二小姐……” 白夜却是爱说话的，而且出了名的机灵。常燃刚起了一个头，他就知道他想说什么了。 “慕容璇，就是她故意将十方珠给了幽若，引发夜雪，目的是为了阻止大周女帝废除皇太女，防止国师府失势。除此之外，她还聚死气，养小鬼。但妩月上仙看在故人的份上，准备帮她将这些事情都遮挡过去……” 常燃道：“她前世是妩月的哪位故人？” “我问过小涛那个梦境的内容，妩月公主从雪地里救回的女子，还要去毓明山找哥哥，那应该是……” “谢容。”常燃早就将妩月的前世摸得一清二楚。“谢翊的妹妹。” 他和妩月在果林分别那天，妩月坦言对他毫无感情。他伤心之余，便去了西林找云淮长老喝酒。 云淮长老帮他分析说，妩月的状态很像是，曾经沧海难为水。 说直白点，就是，她心里有个人。 于是，他痛定思痛，将与她有些许交情的男仙君全部都排查了一遍，但都觉得可能性不大。如今的天庭并不禁神仙正常婚娶，如果郎有情、妾有意的话，成亲便是了。 然后，他便将排查范围改到了她飞升前。 然后，他便发现了一个人。 谢翊。 他的妹妹谢容，是妩月最好的朋友。他自己也是大名鼎鼎的毓明才子，据说是文曲星转世，智计无双，算无遗策，有“得之可定天下”之称。 妩月公主三顾茅庐，才将他请出山，做她的军师，为她出谋划策。 他二人志趣相投，且有着共同的目标，亦师、亦友、亦像相爱的情人，关系非常亲密，且有不少暧昧的传闻。 后来之所以闹掰，是因为妩月急于拿到最后一个大奸臣的罪证，不惜使出美人计，委身相诱。奸臣伏诛前，道破了这件事。 谢翊知晓后，对妩月感到非常失望，与她伤心决裂，至此分道扬镳。 后来，大周出现天灾，有心人士将矛头引到妩月身上，称其牝鸡司晨，女子当国，才招来天罚。妩月被逼自刎。自刎前，她留下了济国救灾之策，此举感动了上苍，使她立地飞升。 但谢翊还是为妩月被逼死之事大怒，返回京城，大开杀戒。将那些肇事者一个一个、全部揪出来，当街斩首。并扶持妩月的亲妹妹永宁公主继任皇位，成为一代权相。 虽然他们没有成亲，或许也没有任何承诺，但谢翊却实打实地帮妩月守了大周江山五十余年。 妩月对谢容的感情很深，那她对谢翊的感情，应该更深。 反过来，谢容对妩月的执念，肯定也没有谢翊对妩月的执念深。 现在，谢容的转世，慕容璇，还带着前世的记忆。 那，谢翊的转世，多半也会带着前世的记忆。 他得防患于未然，绝不能让谢翊的转世，出现在妩月的面前！ 常燃说了句“走”，便掉头换了个方向。 白夜一愣，连忙跟上：“陛下，去哪？” 常燃道：“地府。” 。 第三十九章·国师秘药 陆黎去找文显上仙问符咒的事情，却被文显上仙反问了一堆问题。 又是问是在哪里看到的，又是问是不是帮谁来问的，就是不正面回答陆黎的问题。 陆黎向来没什么耐心，一怒之下，就不问他了，不说拉倒！ 拂袖离开的时候，随手往文显上仙的洞府门口放了一把火。 文显上仙在书房里整理东西，没有及时地发现火烧起来了。结果，这把火烧毁了他精心培育的好几株仙草，气得他直接去了天帝跟前告状，说陆黎想要放火烧死他，要求以“谋害仙僚”的罪名治陆黎的罪。 于是天帝便将陆黎叫过来，让两人当庭对质。 陆黎指责文显这人特别不好沟通，仙僚之间寻常问个问题，都各种刁难，怪不得连妩月这样好脾气的人都不愿意跟他打交道！ 以天帝之精明，马上就反应过来了。问陆黎，符咒之事，是不是就是帮妩月问的。 陆黎只能摸摸鼻子，说，是。 虽然天帝责令文显上仙务必配合妩月的工作，帮助她了解清楚符咒之事，但文显却将火烧洞府这笔帐，也记到了妩月的头上。 所以，妩月一回天庭，就迎来了文显上仙的冷嘲热讽。 绵里藏针地嘲讽了十几句之后，告诉她，那个符咒是在鬼修中流传的一种符咒，用途是快速聚拢死气，以助修炼。 妩月一直保持着礼貌的微笑，直到他离开。 延陵道：“我可以非常肯定的说，绝对是陆黎得罪他了。” 妩月道：“被说几句罢了，无妨。得到答案了便好。” “回头我帮你出气。” 妩月笑道：“不用。这种人，不用理会他。越搭理，他越来劲。” “行。反正都按你说的来。”延陵笑着说。“这符咒，看来只是寻常用来养鬼的。” 妩月点点头：“哦，对了，我还在国师府的炼丹室里找到几味从没见过的丹药。我拿去让紫苏帮我看看。” 延陵道：“你去吧。我去神界，帮你去弄净魔水。” 妩月看着他笑：“你还躲着紫苏啊？” “没有啊，我这不有事么？” “净魔水之事不着急，你先陪我去趟紫云涧，我们正好聚一聚。” “那就不必了吧……”延陵笑得有些牵强。 妩月露出一个“被我看破了吧”的表情，说道：“好吧，不勉强你。那若是紫苏问起你来，我该如何回答？” “该怎么回答，就怎么回答，我相信你。”延陵语重心长地拍拍妩月的肩膀。 妩月无奈道：“你打算一直都这样避着么？” “等再过段时间吧。” “行吧。”妩月道。“等你觉得可以了，跟我说一声，我配合你行事。” “行。”延陵潇洒地挥挥手，说道。“走了。” 紫苏仙子精通药理，是妩月在天庭为数不多的女性好友之一。 神仙之躯受了寻常的伤，通常能够用法力自癒，但遇上特殊的，还是需要药师治疗。 妩月飞升后，有一段时间疯狂地出任务，便也经常受伤。 然后，她与紫苏仙子就这样认识了。 然后，紫苏仙子便进入了三秀的好友圈，经常一起唱酒聚会。 再然后，某一天，据说紫苏仙子酒后向延陵表白了……再再然后，延陵就避着她走了。 紫苏都表示她明白他的答复，她已经放下了，让他不必如此。 但延陵却还是躲着走，完全都不像他平时云淡风轻的行事风格了。 妩月见了紫苏，将从国师府里摸来的三瓶丹药交给了她。 紫苏从三个瓶子里分别倒出一颗嗅了嗅气味，仔细分辨了一番，说道：“好像都有安神草的味道。” “安神草？”妩月问。“好像凝神丹的配方里有这味药材。” “对。” “凝神丹是高阶丹药，给化神境的修士服用的，国师竟然能炼这么高阶的丹药？而且，大周皇城内，应该没有这么高修为的人。她炼制这个丹药，又是给什么人用的？” 紫苏微微蹙了蹙眉，又重新嗅了嗅，说道：“似乎又有一些不对。看来，我得把丹药化掉，好好分辨。大概需要一点时间，你这事急吗？” 妩月道：“不急。你慢慢来。” 紫苏道：“你的事，我可不敢耽搁！谁知道你这个拼命三娘，又在调查什么棘手的事情了？” “没有。”妩月笑道。“我之前那段时间拼命接任务，是为了尽快晋升上仙之位。现在得偿所愿，已经金盆洗手、告老还乡了。这回，若不是天帝陛下用他的人情来求我办事，我肯定不会插手这事。” “但愿吧。”紫苏叹道。“你也该好好养养你那身伤了，回头免得被人说，看脸呢是天庭第一美人，衣服一脱，咋这么千疮百孔的……” 妩月忍不住笑道：“这么多年没见，你说话却是越来越没个谱了，什么虎狼之辞都说出来了！我闭关了一百年，伤口什么的，早就痊癒了。” “我不信。”紫苏故意露出一副垂涎欲滴的表情，还欲伸手去拉妩月的衣裳。“除非……你脱了让我瞧瞧。” 妩月笑道：“你不信便不信罢，让你信了也没什么奖励。” 紫苏笑道：“好了，不闹了，你若没别的事找我，便去忙吧。我也得研究你拿来的这丹药了，我争取三天内给你确切的答案。” “好的。那我先回了，免得打扰到你。” “去吧。不送。” 妩月往外走了几步，犹豫着要不要跟她说说延陵的近况，想来她应该十分关心。回过头，发现她已经拿着那几个瓶子，进她的药材室去了。 妩月哂然一笑，心中暗道：“可能，她真的已经放下了吧，倒是我们，还在揪着不放。” 走在回月华宫的路上，天帝的金令又到了。 “妩月，来一下太初殿。” 妩月暗叹一声，心道：“真是，阴魂不散哪！” 妩月来到太初殿，发现除了天帝外，在场的还有两位脸生的小仙。 天帝看到妩月，便道：“叫你来，又是那位新任魔尊的事啊！” 天帝的语气，好似一个学堂的老师。学生又调皮捣蛋了，便找家长来说明情况，让家长在家好好管教一下。 妩月无奈：“魔尊这是跟我绑定了吗？” 。 第四十章·弑君者 天帝道：“魔尊大闹地府，押着地府的一干人等，逼着他们帮他查一个人的转世。鬼使上不了天庭，阎王派出的小鬼，也是辗转了好几道，才托了这两位小仙将求救信息送了上来。” “那也不关我事吧？”妩月好想翻白眼，但是作为一个公主，素来的修养告诉她：不能。 但是，她真的好想说，她又不是他妈，他闹事，找她干嘛呀！天庭那么多仙官，没必要只薅她一个人的羊毛吧？ “别急。”天帝道。“你听我说完。” 妩月也好声好气地说：“陛下请说。” 她并没有急，反倒是天帝，像是故意在绕圈子。 “你知道他要查的那个人是谁吗？” “谁？” “谢翊。” 妩月的神色微微一凛，却没有说话。 天帝道：“所以，你知道我为什么找你来了吧？” “嗯。” 天帝道：“去吧。你应该知道怎么处理。” 地府虽然也归天庭管，但由于是亡灵聚集之地，死气太重，仙官很少去地府，地府的人也上不来天庭。每年也就阎君固定日子过来汇报下情况，天帝固定日子派几个仙官过去巡查下情况，双方的往来并不多。 妩月也是第一次来地府。 黑魆魆的世界，遍地的彼岸花，盛开得分外妖艳，血红血红的，放眼看过去，仿若一片血海。 一进地府，躲在奈何桥旁的鬼使便飞窜了出来。 “天官大人，您终于来了！”说完，他往妩月身后望了望，失望中又有些忧心地问。“就您一个人来吗？” “嗯。”妩月道。“魔尊在哪，带我过去吧。” 鬼使见她宝相端庄，语气淡定，仿佛对魔尊完全不在话下。连忙应了声“是”，便殷勤地到前面带路。 一路上，那鬼使碎碎叨叨地向妩月复述发生的事情。 原本非常普通的今天，因为魔尊的突然闯入而变得非同寻常。 他带着一众魔族，一来就直奔阎罗殿，要求阎君马上交出谢翊的资料。 地府每天有上万的鬼魂进出，鬼差们每天都忙得不可开交，哪有人手帮他查啊！ 而且，转世轮回，乃是天机。没有天帝的许可，阎君是不能随便将资料外泄的。 但那魔尊不由分说的，一定就要，还扬言，若是今天给不出，便一把火将整个地府都给烧了。 理说不通，打又打不过，阎君只能表面上照办，暗中派人向天庭求助。 由于几个主要地府官员，都被魔尊的人盯着，能派出去的普通鬼使，根本上不了天庭。 鬼使只能先去凡间，找了土地公。 可土地公也上不了天庭的啊，就去找了山神。 几经辗转，总算是将消息送到了天庭。 “资料找得怎么样了？”妩月问。 鬼使吐槽道：“就算真找，也没这么快啊！” 妩月听明白了，阎君他们没有真的在找，只是在做做样子。 “这世上那么多人、妖、兽，死了全都进地府，资料都堆成海了。平时，鬼魂进了地府，往判官台上一站，资料上封有相应的气息，感应到了，就会自动飞到判官大人手里。鬼魂不在，却要找资料，也可是，大海捞针喔！” 听着鬼使的念叨，前方已经到了阎罗殿，远远的，看到几个魔族侍卫在门口守着。 这些个侍卫，是常燃从烬天宫带出来的，自然认得妩月。互看了一眼，会意地并没有进行阻拦。 妩月进殿后，发觉殿里的鬼差鬼使们忙作一团，白夜带着魔族侍卫站在一旁监督。 而常燃，则大剌剌地坐在阎君的位置上，翘着二郎腿，有种“睥睨天下”的架势。 看到妩月进来，他略微一怔，然后下意识地换了下坐姿。放下了翘着的二郎腿，双腿随意地交叉着，文雅了些，显得没那么嚣张跋扈。 看着妩月迎面走来，他忽然觉得，白夜的建议似乎是对的。 只要他搞点什么事，天帝老儿就会派妩月过来处理。他想见妩月，这可不就是最方便、最直接的一个途径吗？ “妩月上仙。”白夜热情地迎上来打招呼。“您怎么也到这地府里来了？有什么事吗？有需要帮忙的地方，尽管说！” 俨然一副他们才是这里的主人的口吻。 妩月道：“我有话与魔尊说，麻烦左使大人将其他人都带到外面去吧。” “呃，这个……”白夜有些为难，带出去了，不就没法找资料了。于是，他看向了殿上的常燃，以眼神询问他的意思。 常燃道：“带出去吧。” “是！” 等白夜将殿里的所有鬼使都遣散出去后，妩月又近前了几步，停在常燃正前方的阶下。 “你要找谢翊的转世？” “对。” “你想做什么？” “不告诉你。” “……”妩月无奈。 常燃忽然想到了不妙的一个点：“你来这里，是因为他？” 她来，是因为找的人是谢翊，而并非是他闹事的话……那他刚刚确认的计策岂不是行不通了？ 妩月沉默了一会，说道：“我与他，并不是你想的那种关系。” 常燃“呵”了一声：“你这么说，我反倒是确认了你与他，必定不寻常。” 妩月沉默。 常燃看着她：“你不是巴不得我认定你是一个水性扬花、人尽可夫的女人吗，那为什么，你偏偏要撇清你与他之间的关系？” “你心里的人，是他，对不对？” 妩月无奈地叹了口气，说道：“不要找了。找不到的。” 常燃顿了顿，一时没反应过来她说的“不要找了”，是指不是要找谢翊的资料了，还是指不要再找她心里的那个人是谁了。 “他没有转世。”妩月道。“他已经神形俱殒，魂飞魄散了。” 常燃愣了下，很是意外：“你说谢翊？魂飞魄散了？” “嗯。” “为什么？” “杀孽太重。” 常燃想了想，觉得不对：“凡间的朝堂争斗，国家更替，哪一回不是死伤无数。那些奸侫、权臣，不都是重新入了轮回，为什么他不行？” “他不一样。”妩月道。“他杀的是真龙天子。” 常燃道：“古来弑君者也不少啊……” “他连杀了三个。” “……”常燃终于沉默了。 。 第四十一章·魔界贵客 妩月道：“我飞升后，他扶持我的妹妹，永宁，登上了皇位。一连三任女皇。到了永宁的孙辈，当时的女皇没有女儿，只生了三个儿子，便不顾他的反对，立了皇太子。” “被谢诩杀了？” “嗯。”妩月点头。“当年，我被世人攻诘，就是说我女子当国，牝鸡司晨，所以招致了天灾。许是出于报复心理，谢翊他就是要大周女子称帝。只要立了皇太子，他就杀。他连杀了三个真龙天子，惊动天庭，降下了天雷……” “他被天雷劈得魂飞魄散了？”知晓了这一切，常燃心里也不知该喜还是该忧。 谢翊魂飞魄散，永远都不可能再出现在妩月面前了。 从这一点看，似乎是该喜。 但是，这个人，或许就这样，永远地存在于妩月的心里了。不会消失，也无人可以替代。 这样看，似乎又是该忧。 “那你对他……”一不留神，话便问出了口。 妩月道：“这个问题，如何我作何回答，你都不会相信，那又何必再问？” 常燃想了想，好像确实是这个道理。 不管妩月承认抑或是否认，他心里都会存疑。哪怕她亲口告诉他，她喜欢的人就是谢翊，他对她的心意也不会改变。 那似乎，确实没有问的必要了。 “走吧。”她说。 常燃一时没反应过来，只是愣愣地看着她。 妩月道：“你不走吗？你在这还有别的事？” 常燃琢磨着她这是喊他同行的意思吗……那自然是有事也变无事了。 常燃应了声“没有”，便起身飘然而下，来到妩月面前。 “把你的人都喊上。”妩月道。“地府不比其他地方，是真正的日理万机，不要打扰他们工作。地府失序，万一有大量亡魂进入凡间，后果不堪设想。” 她说的，常燃自然照办，唤了声：“白夜。” “陛下。”白夜出现在了殿门口。 “带上我们的人，回宫。” “是，陛下。”白夜摸了摸鼻子，转身去了。 他就知道，妩月上仙一来，他们必定是要收工了。他们这位魔尊啊，提起妩月上仙，嘴比谁都硬，心呢却比谁都软。就像那家养的狗，叫得那个凶，一被摸头，那尾巴摇得，欢嘞！ 一行人，浩浩荡荡地离了地府。 妩月和常燃并肩走在队伍的最前面，白夜落后一步跟着，再后面，是一队魔族侍卫。 常燃回头看了眼队伍，又看看走在身边的妩月，忽然觉得这种架势，颇有种帝后出游的感觉。 春暖花开，天气晴好，魔尊携魔后出游，走走停停，寄情山水，多么惬意。 “你是不是要去寂灭西林？”他问。 没说出来的后半句是：我陪你去。 “暂时不去。”妩月道。“我还有别的事。” “什么事？” 没说出来的后半句是：我帮你去办。 妩月想了想，说道：“魔尊，我想向你借一个人。” “借谁？”此刻，内心有个声音在不住地喊：借我！借我！我很厉害，我什么都能帮你搞定！ 妩月道：“小食梦貘。” 常燃顿时被失望淹没了，原来是那小屁孩子。 “哦”了一声，说道：“他在烬天宫……” 倒是跟在后面的白夜灵光一闪，反应过来了，插话说道：“小涛、就是那小食梦貘，年纪还小，可能需要准备准备，正好、妩月上仙可以来烬天宫小住几天……幽若也想你了，经常问起你。“ 关键时刻，把小雪妖也拖出来用一用了。 常燃回头看了白夜一眼，第一次觉得，这家伙这也太机智了吧！他怎么就没想到呢！ 妩月想了想，她要等紫苏那边出结果，这几日正好没事，倒是可以去烬天宫待几天，看看那里有没有存在死气。 毕竟常家的功法，便是用死气来修炼。 虽然慕容璇是在用死气豢养鬼将，看起来与常家功法并无关联，但保险起见，她还是去确认一遍比较好。 “这次是去作客，还是去当囚犯？”妩月问。 白夜一听，这是有戏啊！连忙上前一步，凑到常燃身旁，一边悄悄拽了拽他的衣袖，一边满脸堆笑地对妩月道：“当然是，作客啊，贵客！是吧，陛下？” 常燃也是没想到妩月竟然没有直接拒绝，反而似乎有答应的倾向，心里激动得难以复加，表面上却仍然保持着一脸的肃穆，淡淡地应了声：“嗯。” 妩月道：“我只能住三天。” 白夜又拉了下常燃的袖子，然而却发现他在发呆中，猜测他或许是被这突如其来的巨大惊喜给砸晕了，连忙帮他答应下来：“好！行！当然可以！妩月仙子想住几天就几天！仙子就把烬天宫当成自己的家，想来就想，想走随时都能走！” 妩月看向常燃。 白夜立马道：“陛下也是这个意思！” “那走吧。” 妩月笑了笑，启步走在前面。 常燃看着她的背影，一直到现在他都有点反应不过来，有无数个念头在脑海里盘旋。 她这是答应去烬天宫住了么，她竟然会答应……她为什么会答应？她是突然发现自己对他的感情了吗？她也还是念着他的，是吧？ 不，不对，肯定有另外的原因……她是不是又在打什么坏主意？ 对，她肯定是有目的，而且绝非好事！ “陛下！”见常燃还在原地站着不动，白夜连忙上前拉着他往前走。“走啊，妩月上仙都走远了。” 看着走在前方的那抹窈窕的身影，沐浴着阳光，是那般的圣洁美好。常燃忽然想通了。 他喜欢她，无论她是人美心善也好，心如蛇蝎也罢，他就是喜欢她，无法放下，也无法淡忘。 那就不要纠结了！ 哪怕她要的是他的命，也无所谓了。 他已经为她“死”过一次了，再来一次，甚至是让烬天宫再覆灭一次，又有何妨呢？ 谁让他就是喜欢她呢！ 想通之后，常燃心中豁然开朗。挣脱白夜的“携持”，快步上前，牵起妩月的手，便拉着她飞身而去。 “陛下！”白夜在身后喊。“你们去哪？” 常燃道：“我们先行一步。” 。 第四十二章·徐徐图之 常燃带着妩月回了妖魔之境，但是并没有直接回烬天宫，而是去了迷踪岭。 站在迷踪岭最高处的瞭望塔上，极目远眺，可以看到远处的寂灭森林和迷雾沼泽。 “那边是寂灭森林。寂灭森林很大，从这里，一直绵延到西海。东林你去过，很热闹，但其实，论面积，它只有西林一半大……” 妩月侧头看着他，问道：“为什么忽然说这些？” 常燃道：“天帝不是让你打探妖魔之境的虚实吗？不用打探，你想知道什么，我都告诉你。” “那我又如何得知你说的，是真、还是假？” “你要去哪里查看、验证，我都陪你去。阿月。”常燃拉过她的双手，用自己的双手紧紧握住。“我们还像以前那样，好吗？那些不愉快的事情，我们都把它忘记！这个世界上，我所在意的人，就只有你了。” 妩月道：“你现在是魔尊，你应该有自己该做的事情。” “是有。”常燃道。“但是不妨碍我们在一起。我不会与天庭为敌，我也会看好妖魔们，不让他们惹事，不许他们骚扰凡间百姓。” 妩月道：“你能这样想，自然是好的。没有纷争，才会有发展。若你真能约束妖魔，那我也可以劝说天帝，正式承认烬天宫的存在。并协助你们扩大领域，将天下妖魔，都齐聚到妖魔之境。以免到处流窜，祸及百姓。” “那我们……”妖魔如何，常燃其实不甚在意。他在意的只是，妩月答不答应与他在一起。 “我不能跟你在一起。”妩月道。 “为什么？” “我对你，没有男女之情。” “那你对谁有男女之情？”常燃问。 无谁是谁，他都可以变，变成她所喜欢的样子。 哪怕是谢翊那样，为了她，甘冒天下之大不韪，最后落得个魂飞魄散，他也可以！ “我没有这样的感情。”妩月道。“我也不想有这样的感情。” “你的意思是，最多也就是如你的那些天庭好友一般，止步于朋友之情吗？” “对。” 常燃想了想，道：“那也可以。” 妩月看向他：“你可以放下？” 常燃道：“能不能放下，什么时候放下，那是我的事，你管不着。但是，既然是朋友，你若是遇到麻烦，一定要找我帮忙。” “用得着你的地方，我自会找你。这次不就是么，我找你借人了。” 常燃“嗯”了声，心想，其实我更希望你直接把我借去。 “你若是有事，也可以直接找我。不要再像今天一样，跑去地府大闹，扰乱他们的工作……” 常燃趁机提出了要求：“那你的名符，给我一些。不然，我不知去哪里寻你。” 妩月取出两张名符，递给常燃。 “就两张吗？”常燃嫌少。一次就得用一张，这只能用两次啊。 妩月道：“身上只有两张了。回去后，我多绘制一些，再给你。” “需要哪些材料，我让人去准备，待会到了烬天宫，你就能画了。” “就普通的制符材料就行。” 妩月人还没到，她要来的消息便已经传遍了整个烬天宫。 里里外外、远远近近的妖啊、魔啊，一骨脑地又全部集中到了烬天宫外，夹道引颈相望，等着为他们心目中的魔后娘娘接驾。 妩月到的时候，看到的就是人头攒动的这一幕。 对上那一双双乌溜溜的眼睛，妩月又是觉得可爱，又是觉得好笑。 便朝他们招了招手，微笑着打招呼：“你们好啊！” “魔后娘娘好。” 妖魔们原本是七嘴八舌闹纷纷的，这会儿却突然莫名的整齐，简直异口同声。而且，响遏行云。 妩月愣了一下，然后哂然失笑：“你们误会了，我是你们魔尊的好朋友。你们魔尊还是单身呢！” 说完，她回头看了走在身旁的常燃一眼。 常燃会意，吩咐道：“叫妩月上仙，以后不要再乱叫了。” 妖魔们有点懵，大眼瞪小眼，面面相觑。 等妩月和常燃进去后，白夜悄悄地出来了，向大家解释道：“大家不要着急，这事需要慢慢来。大家要乖，不要惹事，还要助魔尊一臂之力啊！” 这么一说，妖魔们就都明白了，原来是魔尊还没有获取仙子的芳心呢！ 魔尊虽然很强大，能够保护大家，但是他总是冷着一张脸，很严肃的样子，难怪人家仙子会不喜欢他。大伙儿一定得群策群力，帮魔尊娶回魔后娘娘才是！ 常燃将妩月安排在明月殿，因为他自己的清风殿，就在隔壁。 制符的材料，很快就送到了，满满当当地摆了一桌，堆得跟小山似的。 “这么多？”妩月无奈。这要画完，她得画到猴年马月去。 常燃道：“能画几张便画几张，其他的存放在这里，等你下回来再画。” 妩月笑了笑，从中拾起一叠符纸，对常燃说道：“先画这些吧。” “好。”常燃应声，然后自己也从中取了一叠符纸，说道。“我也画我的名符给你。”这样，她想要找他的时候，就随时能找到他了。 妩月道：“这是天界的传讯秘法。” 言外之意自然是，不外传。 常燃道：“你教我，我不会告诉其他人。而且，我的名符，只画给你。” 妩月想了想，这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便同意了。 将其他多余的材料收到柜子里之后，妩月便在桌前坐下，教常燃画名符。 “名符与普通的传讯符不同，它需要你先在自己的识海里，设置一个特殊的传讯灵阵。所谓‘特殊’，就是这个灵阵需是你自创的，与众不同的。然后在符纸上，用法力刻下相同的灵阵，再用朱砂画符阵封印，等用的时候，用灵力催动灵阵……” 妩月先讲完名符的制作原理，然后再教他符纸上具体该如何画。既能将自己的专属灵阵隐去，又要能让对方认出这是你的灵符。不然，像妩月这里，有延陵他们好些人的传讯时，万一混在了一起，还是要有办法分辨才行。 常燃学得十分认真，妩月画一笔，他也跟着画一笔。 时光仿佛回到了他十岁出头的那时，他不爱读书，总调皮捣蛋。被先生罚抄书，妩月便陪着他一起抄。她写一个字，他也跟着写一个字。 他对她的依恋，就是这样，一点一点地攒下的。 那是他生命中最幸福的时光，有人陪伴，有人依赖。 。 第四十三章·秘密任务 “阿燃。” 妩月忽然唤了他一声。 熟悉又陌生的旧称，让他一时分不清身在何处。 “天残诀，你还有练吗？” 常燃一愣，说道：“不是早就没练了吗，怎么突然问这个？” 妩月道：“你现在厉害了，我怕你是不是又修炼了……” “我不会再炼它的！”常燃打断了她的话，情绪忍不住激动，并再三强调。“无论如何！永远都不会！” 《天残诀》是常家祖传的功法，常燃六岁就开始修炼了。 他非常聪明，修炼得非常快，到十岁的时候，已经小有所成了。但是，当他突破到天残中期的时候，他的性格变得越来越暴躁，每次修炼完后，就非常易怒。别人随便说一句，他就会暴跳如雷。轻则打砸东西，重则动手打人。 妩月来到他的身边之后，观察了一阵子，告诉他，他修炼的功法可能存在问题。会让人暴躁，情绪失控，最后极有可能会衍变成，失去自我意识，被功法的暴虐之气所控制，滥杀无辜。 一开始，他并不认可这个说法。 一来，这是他家传的功法，他的祖父和父亲都有修炼，但并未见他们发狂； 二来，妩月只是个小姑娘，并不懂修炼之事，她说的这一切，或许只是猜测； 三来，他觉得自己之所以易怒，都是那些下人的问题，是他们毛毛糙糙的，没有把事情做好，惹他生气了。 直到有一次，他从发狂失控中清醒过来之后，发现妩月倒在地上，满身是血。而他的手上，满是伤痕。 打人的伤痕。 是他打的妩月，还差点将她打死！ 为此，他差点疯了。 幸好妩月被救了回来，而且她没有怪他怨他，也没有避他如蛇蝎，还是待他一如既往，只是劝他，不要再修炼那个功法了。 他答应了。 他在她的面前发誓，这辈子都不会再碰！ 但尽管如此，功法的后遗症却依然存在。每隔一段时间，他都会发狂失控。只有妩月的劝说和安抚，才能使他尽快冷静下来。 所以，每次妩月都遣走其他人，自己一个人留下拉着他，抱着他，安抚他……而她自己却一次又一次地，被他打伤…… 这样情况持续了三年，三年后，功法留下的后遗症终于消退了。 所以，对常燃来说，《天残诀》带给他的只有憎恨和心痛，是它让他一次次地伤害自己心爱之人。哪怕它再厉害，再逆天，他也绝不会再碰上一下！ 见他的反应有点大，妩月连忙按上他的手背，宽慰道：“我只是随口一问。没有炼就好。我相信你。” 常燃反手抓住妩月的手，正欲说什么，殿外传来了白夜的声音。 “陛下，妩月上仙，我带小涛过来了。” 妩月抽回手，站起身，说道：“快进来吧。” “是。” 白夜带着一个小男孩走进来。 男孩穿着青色的马甲，褐色的裤子，光着两个脚丫。脚背上还沾着泥土和草屑，看着像是在满山地疯玩中被叫回来的。 “你是叫小涛，是吗？” “嗯。”小涛重重地点头。“波涛的涛。” “你还认得我吗？” “认得！我被坏人抓走，关在天庭，是姐姐放我出来的！” “那姐姐现在需要你帮个忙，可以吗？” “当然可以！”小涛非常仗义地拍着小胸脯。“娘亲教过我，要知恩图报！姐姐帮过我，我自然也要帮姐姐！” “小涛真棒。”妩月夸奖道。“姐姐需要你跟我去一趟凡间，要待大概两个月的时间。你有要紧的事情，这几天安排一下。我们三天后出发。” “好！”小涛爽快地应该了。“我没有什么要紧的事情，就是要跟我娘亲说一声，还有，我有几株小花需要经常浇水，我放到朋友家去，请他帮我照看！” “嗯，你去安排吧。” 小涛应了声“好”，转身蹦蹦跳跳地去了。 “你带小涛去凡间，是要监视谁的梦境吗？”常燃终于反应过来了。“你的那位转世故人，慕容璇？” “嗯。”妩月也没有隐瞒。“她转世为人，却还存有前世记忆，必是执念太深。我准备设法消除她的执念，消除的效果，我想通过她的梦境来掌握进度。看看用的这个法子，到底有没有效。” “有需要我帮忙的地方吗？” 妩月道：“你同意把小涛借给我，便是帮了我的大忙了。” 常燃没有再说什么，与妩月一起将剩下的名符画完后，便带着她在烬天宫里转悠。 妩月上次来，一直被囚在清风殿，都没有出去走动过。 这会儿各处宫邸都走了一遍，发现烬天宫其实也并不大，像亭台楼阁这样的建筑都很少，相当的空旷。 大概是因为妖魔们都是天生天长，野外筑巢的，并没有建造娱乐休闲型建筑物的概念。 一路走来，时不时地有男妖、女魔们上前来献殷勤，送妩月小礼物。 哪怕是再寻常的东西，妩月都不会嫌弃，笑着说“谢谢”，收下后，还会回赠他们一些有趣的小东西作为回礼。 常燃先前是不许妖魔们接近妩月的，后来他想通了，若是妩月能喜欢这些家伙们，她在这里就多了些牵挂，说不定，她就会常来这里了。那么，对他来说，也是好事啊！ 妩月住在明月殿的这三日，是烬天宫自落成以来最热闹的三天。 每天都有大大小小的妖魔们进进出出，纷纷跑到妩月面前献殷勤。常燃不得已强行规定了宵禁时间，戌时开始，不允许任何人在明月殿逗留打扰妩月休息。不然只怕那些个家伙们，半夜了都不回，直接在阶前廊下打个地铺就睡那了。 热热闹闹的三天很快就过去了，妩月跟常燃告别，带着食梦貘小涛离开烬天宫，前往大周。 常燃本想一路送他们过去，等到了大周再道别，却被白夜拉住，小声劝止：“陛下，适可而止，慢慢来。在开始伊初，保持一定的距离，方能长久。” 等目送他们走远后，白夜又神秘兮兮地说道：“陛下，我给小涛布置了一个秘密任务。” “秘密任务？” “对。”白夜的神色中带了些小得意。“虽然说神仙很少做梦，但也不是百分百就不会做。所以，我让小涛留意妩月上仙的梦，若是有，便悄悄吞了……” 。 第四十四章·女子为尊 常燃会意。 “所谓，日有所思，夜有所梦。神仙若是做梦，绝对是非同寻常的梦。到时候，陛下就知道妩月上仙心里到底在想什么了！” 常燃点头，难得地夸奖道：“白夜，以前怎么没发现你竟然这么聪明！” 被夸奖的白夜，却是有点不乐意了：“陛下，我和绯夜好歹从岁数上说已经有上万岁了，懂的东西，自然会多一些。以后，陛下会越来越多地发现我的长处的！” “她要在凡间待两个月……”常燃暗自算了下时间。“天后寿辰是在三个月后吧？” “对。” “好好准备。” “是。” 延陵早两天便已经顺利地拿到了净魔水，这会儿已经提前在大周原先他们住的那个客栈里等着妩月了。 “这个。”延陵取出两壶他亲手酿制的桃花酿，推到妩月面前，解释道。“这壶，是加了净魔水的。壶底有刻字，用手摸一下便知。另一壶，是正常的桃花酿。你可以找她喝酒，然后，一人一壶。” 延陵将那壶加了料的往上提起，示意妩月摸一下壶底的字：“你先感受一下。到时候，可别弄反了。她没喝净魔水，倒是被你给喝了。” 妩月会意地摸了一下，字痕确实还挺明显。 妩月笑着收回手，说道：“我喝了没事，反正我也没什么执念。关键是，她没喝到，我们就白折腾了。” 在妩月说到“我也没什么执念”这句时，延陵看着她，别有深意地微微一笑。 然后，徐徐地起身说道：“那你去吧，我得回天庭去陪陆大星君了。” 妩月伸手在桌上拂过，将那两坛桃花酿纳入自己的灵墟之中。 “陆大星君现在如何了？” 延陵道：“他火烧文显的洞府，被天帝罚去修缮，要求恢复原样。这会儿，多半正忙着搬砖砌墙呢！” 妩月叹道：“修复洞府倒是小事，麻烦的是惹上了文显，只怕要被他明里暗里地挤兑一辈子了。” “陆大星君不怕。”延陵笑道。“这种暗搓搓搞言语攻击的，最怕的就是陆大星君这种、不跟你废话，捋袖子就干架的。所以，我不担心陆大星君，我担心文显。怕他挨揍。” 延陵笑了两声，说了句“我去看着他”，便摇着小扇子走了。 妩月带着小涛先在街上逛了一圈，给他买了些玩具和零食，然后来到慕容府，自报家门衍天宗弟子清月，求见府上二小姐慕容璇。 管事道：“二小姐继任了国师之位，现在已经不在慕容府居住了，而是住在宫里的国师府。不过，二小姐入宫前有嘱托，若是清月仙子来了，便将这块令牌交给仙子。凭此令，仙子可以直接进宫，到国师府找她。” 妩月接过管事接过来的令牌，道过谢，便进宫去国师府拜会了。 来到国师府，正好皇太女周云锦也在，慕容璇便热情地为她引见。 “这是我们大周的储君，皇太女殿下。殿下，这是臣最好的朋友，衍天宗的，清月仙子。” 周云锦的表情原本是淡淡的，一听是“衍天宗”的，立马眼睛一亮，问道：“那你可认识陆美人？” “陆美人？”妩月明知故问。 “咳，他叫陆黎。” 妩月微笑道：“他是我师弟。” “哇！”周云锦兴奋地差点跳了起来，当即便热情地上来挽妩月的手臂。“我就说，你和他的气质，看着有几分相像！原来你们是同门！那陆黎呢，他现在在哪？” “他有事，回宗去了。” “啊？”周云锦瞬间又失望了。“他怎么回去了？他还说会再来找我的！” 妩月道：“陆师弟只是有事需要回宗处理，等处理好了，自会再来。” “那就好。”周云锦稍微舒心了一点，提醒道。“那仙子见着他，可要提醒他来找我。我可一直等着他呢！” “好的。”妩月微笑着应了。 周云锦拉着妩月问陆黎的事情，随侍的女官提醒说少保授课的时间到了。 她被帝驸耳提面令，这段时间一定要安份守己，好好听少保的话，让少保去女皇面前说几句她的好话，让女皇对她改观。 所以，她也不敢造次，只能不情不愿地摆驾回宫去了。 等她离开去，妩月将小涛带到身前，向慕容璇介绍道：“小涛是我一位朋友的孩子，她要闭关修炼，便托我照看一段时间。小家伙闹着来凡间玩，我便带他来了大周。路过慕容府，便想着顺带来看看你。不想，你却已经住到宫里了。” 慕容璇道：“我给你留了令牌，可以在宫里畅通无阻。国师府也好，慕容府也好，没什么区别。” 慕容璇引了妩月入座，亲手为她沏了茶，并吩咐弟子去取些糖果过来给小涛。 “你们这回来，倒是赶上热闹了。”慕容璇道。“陛下要为云岚皇子选妻主了。” “云岚皇子？”妩月问。“就是那位差点被立为皇太子的大皇子？” “对。”慕容璇像是松了口气，叹道。“不容易啊！陛下决意将他外嫁，看来是终于放弃那个荒唐的念头了。” “荒唐么？”妩月对此却不是很认可。虽然她不曾见过周云岚，但是在她看来，作为一国储君，现在的皇太女周云锦并不合格。 慕容璇道：“当然荒唐。大周可是女子为尊，怎么能让一个男的当储君、将来的皇帝？！” “容儿，撇开男女之别不作考虑，你认为，周云岚和周云锦，谁更适合当皇帝？” 在慕容璇开口之前，妩月又道：“你不用回答我。你是学过治国之策的人，我知道你肯定明白这里面的道理。众生平等，男子也好，女子也罢，都应该被公平对待。不应该单单只是因为他是男、抑或是女，便被剥夺了一些权利。” 慕容璇有些不悦：“那公主的意思是，让我扶持大皇子继位，然后让大周变回男尊女卑的国家吗？女子们无法读书，无法入朝为官，只能生活在内宅大院，仰仗着男人的鼻息而活……那样的世界，才是公主想要的吗？” “我不是这个意思。”妩月不信她听不懂这话里的意思，她只是故意曲解罢了。 大抵上还是执念在作祟，让她只着眼于自己想要前进的方向，明知有失偏颇，但也完全顾不上了。所以，妩月暂且不与她争辩此事了，等执念消除了，一切便好了。 “算了，不说这事了。我早已不管大周之事，你们自己看着办吧。” 。 第四十五章·唏嘘往事 “嗯，公主只需开开心心地做个逍遥散仙，大周的事，自有我帮公主看着。”慕容璇道。“公主这趟来大周，能在这待几天？” 妩月道：“或许得待好一阵子。” 慕容璇道：“那最好了。公主也不要去住客栈了，你带着个孩子，也不方便，就在国师府住吧。有照应，我们也可以好好地叙叙旧。这里虽然是在皇宫内，但出宫也很方便。若是想去外面逛，我可以让弟子们给你们做向导。” 妩月想了想，说道：“也好。” 她的计划便是要在国师府住下。 见妩月答应住下，慕容璇欣喜异常，马上吩咐下去，让人去把厢房收拾出来。厢房里的一应用物全部换成全新的，而且还要最好的。 “三天后，便是择妻大典。到时候宫里会非常热闹，公主有兴趣的话，我带你们去看。” “择妻大典？” 慕容璇道：“就是给大皇子择选妻主。大皇子可是女皇最疼爱的孩子，排场自然非同一般。女皇已经下令，三品往上官员家中，有年龄在十六岁至二十六岁之间的女子，不论是否婚配，有无婚约，全部都要进宫参选。不允许以任何理由缺席，病重的也不例外，只要还有一口气在，抬也要抬进宫来。” 妩月问：“那若是选中已有家室的，那当如何？” “全部休掉呗。”慕容妩说得云淡风轻的。“作为皇妻，是不能有其他夫侍的。” “那若是早已有了孩子呢？” “孩子记到大殿下名下。”慕容璇道。“反正生孩子的是女人，女人说父亲是谁，那便是谁。” “呃，这……”妩月有些不好置评。“那如何个选法？” 慕容璇道：“那公主可尽管放心，肯定好看得很！咱们这位大殿下，是出了名的能折腾。据说他已经准备了一整套的考验办法，咱们就等着看哪位能人能过五关斩六将，将这位’天之骄子‘娶回家了！” 妩月在国师府住下后，当晚便带着延陵给她的两壶桃花酿，去找慕容璇共饮了。 两人凭栏而坐，看着栏外静谥的内湖，一人一壶酒，自然而然地，便说起了往事。 “……爹爹说，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我五岁的时候，爹爹就带着哥哥出去游学了。我说，我也要去。爹爹说，容儿你是女孩子，识字便好，不用读太多书，在家里好好地跟娘亲学女工。那时，我就不明白，为什么哥哥可以出去游历天下，我却只能留在那个贫穷的小山村。” “他们一去就是十年。十年里，他们一次都没有回来，回来的只有书信。娘亲一个人带着我，又要赚钱养家，又要照顾我长大，什么脏活苦活，都是她一个人做。狂风暴雨的天气，也只有她一个人扛着。然后，她病了，死了。我变成了一个无家可归的孤儿。” “其实，我挺恨我爹爹的。说什么望子成龙，胸怀天下，他其实就是不负责任地抛下了我和娘亲！如果他和哥哥都在家，我和娘亲的日子不会过得那么艰难！娘亲也不会那么早死！” 慕容璇转眸看向妩月：“所以，我特别感谢公主。若不是公主从雪地里救了我，我早就死了。若不是公主带我进京，还送我去女学读书，或许，我至今还是那个大字不识几个的乡野村姑。我可以忘记爹爹，忘记哥哥，甚至可以忘记娘亲，但我绝对、绝对不会忘记公主！” 慕容璇的眼中溢出了泪水：“我会帮公主守护好大周，守护好得来不易的这一切，绝不容许任何人破坏！我知道皇太女任性骄纵，不成器，但是没关系，有我。哥哥能做到的事，我也能做到！” 妩月轻叹一声，说道：“容儿，你醉了。我弹琴给你听吧。” “好啊！公主的琴声，我也好久、好久，没有听过了……” 妩月起身换到桌前，挥手在面前拂过，清光闪处，桌面上便出现了一把七弦琴。轻轻拨弄了两下琴弦，试了下音，便开始弹奏一曲《踏雪寻梅》。 这首曲子，是谢容最最喜欢的曲子。因为她们的相逢，便是在雪中。而在当时几乎濒死的谢容的眼中，乍然出现的妩月，红衣红伞，就像是雪中怒放的红梅一般。 踏雪寻梅……有时候，谢容会觉得，自己受了那么多苦难，为的就是这一天的、与她相遇。 这么多年，她寻找的、等待的人，就是她啊！ 妩月在琴音中加入了清心咒，一曲弹完，慕容璇已经靠在凭栏上睡着了。 收回琴，将她抱到床上躺好，盖好被子。 沉睡中的她，口中还不时地唤着“公主”，妩月心中亦是个中滋味，难以言明。只能暗自希望，延陵提供的这个法子有用，可以让她放下心中执念，好好地过自己的生活。不要再将路走偏，从而步上她哥哥的后尘。 妩月找到小涛，提醒他注意吃慕容璇那个房间的梦，无论是好梦还是坏梦都先吃进来。等给她看过之后，再决定要不要还回去。 或许是睡之前一直惦记着梦的事情，这天晚上，妩月自己竟破天荒地做起梦来。 她知道自己是在做梦。 因为，她看到了谢翊。 他坐在窗前，手里拿着一卷书。月白色的长衫，乌黑的长发在脑后松松地挽了个发髻，插了支木簪，其余的发丝温柔地披泻在背后。 温柔的眉眼，温柔的目光，还有此时屋里温柔的烛光，这一切，都是这么的柔软而温馨。 她就这样静静地看着他，一动不动。生怕一有动作，便会从梦境中醒来。醒来后，便再也见不着他了。 他却似乎察觉到了她的存在，从书卷上转过目光，看向她，柔声问道：“醒了？” 妩月这才发现自己正趴在桌上，好像刚从小憩中醒来。 “嗯。”她轻轻应了声。 “醒了便回吧。天色已经不早了。” “我还没醒。”妩月道。“我想再睡会。” 他笑道：“说什么傻话，明明醒着。回去吧，再待下去，明天不知道又会起什么流言蜚语了。” 。 第四十六章·神仙梦 她将谢翊迎回京城，拜为先生，那一年，她十六岁。谢翊也刚二十岁。 一个是风华绝代，妙龄少女，一个是丰姿玉貌，翩翩公子，两人常在一处，自然会被人臆想出一出出的香艳秘事。 那时的她，青春年少，心思敏感，特别怕别人妄自揣测她与他之间的关系。每每听到人说，便处以重罚。 因为，在她的心里，他是神一般的存在。 他学识渊博，聪明绝顶，无所不知，无所不能。 也不惧怕各种难事，无论何时何境，他都是那般的淡定优雅，胸有成竹，算无遗策，战无不胜。 她不想有任何不好、不洁的传闻沾污他，尤其还与她有关。 所以，她一直很谨慎地保持着与他的距离。每回找他商谈事情，都是在白天。天色一暗，她就会离开。 但是今天，她说：“起便起吧。随便什么流言。” 因为，她知道，再也没有机会了。 除了前几日突然因为常燃闹事而被重新提起，都已经有好久好久没有人提过这个名字了。 “今日怎么如此任性了？”他放下手中的书卷，起身朝她走来。 她看着他，一步一步地向她走近，喃喃道：“因为我知道，这是一个梦。梦醒了，你就不在了。” “只要你仍然记着我，我就会在。”他缓步停在了她的身前。“妩月，我会永远守护你，再也不离开。” 他朝她伸出了手，轻轻地抚向了她的脸颊。 她和他之间从来没有过亲密之举，这是第一次。 他的手轻柔地抚上了她的脸，他的眼神温柔的好似能滴出水来，但是他的掌心却没有温度，而是一片冰凉…… 妩月蓦地从睡梦中醒了过来，睁开眼睛，看着帐顶，半晌才回过神来。 “为什么会做这样的梦……” 梦中那冰凉的触感，好似不像是假的。 妩月摸向自己的脸，发现脸上似乎有些潮湿。 ——是眼泪吗，她刚才哭了吗？ 但是她并没有感受到伤心啊！ 她是想念他了吗？ 这么多年了。 妩月轻叹了一声，披衣下床，推开窗户，看着挂在中天的圆月。 已经有一百多年了吧……他现在还好吗？ 她是不是该去寻一寻他，看看现在的他过得好不好？ 正好睡不着，妩月便抽空回了趟天庭，紫苏那边的验药结果出来了。 “这些药，有点问题啊！” “什么问题，详细说说。” 紫苏道：“看起来都是增强元神的药，但是加了苦心草和黑木槿这两味草药……我就这么说吧，鬼修用的丹药，喜欢加这两味药材。可以固本培元，减少鬼气外泄，防止魂魄之力消退。” “鬼修。”妩月道。“她确实是在养鬼将。” 紫苏闻言却纠正道：“是鬼修用的，可不是养的小鬼用的。” 妩月问：“这有区别么？” “当然。”紫苏解释道。“鬼修，是独立的个体，有自己的思想。而被人豢养的小鬼，是受制于人的。主人哪怕是要提升小鬼的力量，也不会选择提升它的魂力。因为，小鬼的魂力越强，就越难被控制。一旦脱离控制，主人就会遭到反噬，是非常危险的事。除非这个人自身非常强大，完全不惧怕反噬，不然，不会想不开去提升小鬼的魂力。” “那么，问题就又出来了，既是那么强大的人，为什么要养小鬼呢？养小鬼所要付出的成本和精力，可比养灵宠多得多！” 妩月沉吟道：“这么说，那是个鬼修……而不是，她养的鬼将？她为什么要欺瞒我？” 紫苏道：“分辨是鬼修还是鬼将，对你来说，应该不难。” “怎么分辨？”妩月问。 “从那个号称是主人的人身上分辨，看他的身上有没有死气。有的话，便是养的鬼将。若没有，那便是鬼修。以你的修为，这点应该瞒不过你的眼睛。” 确实，瞒不过她的眼睛。 慕容璇身上并没有鬼气或者死气，所以，地宫棺材里的那个，是鬼修。 那么，利用死气来修炼的，也是它了。 第二天，妩月便向慕容璇提出，要去地宫看看那个鬼将处理得如何了。 慕容璇却道：“他已经不在地宫了。那天公主与我说后，我便召回了所有黑衣卫，进行销毁。然后将鬼将也从地宫转移到了后院，设了道场，每天都有弟子在那念往生咒，超渡他，使他可以早入轮回。” 妩月便让她带她去后院看。 后院确实摆了一个道场，挂满了白幡。 中间那口棺材，也确实是她那天在地宫中所见的那一口石棺。 旁边围坐着几个国师府的弟子，正在念往生经。 妩月来到石棺旁边，想打开石棺的盖子，看看里面的人，却被慕容璇抢先一步按了住。 “公主不可。”慕容璇道。“已经封棺了，再打开，对死者不敬。触怒了他，道场就白做了。” 妩月看着她，不再拐弯抹脚，直接说道：“我已经知道那是个鬼修，而不是你养的鬼将。” 慕容璇沉默了一会，没有再狡辩，只是说：“我放他走了。” “他是什么来历，为什么听命于你？” 慕容璇道：“就是一个普通的鬼修。我和他是合作关系。我助他提升力量，他帮我豢养黑衣卫。我当时只是慕容府的二小姐，我需要培养自己的人手。所以，我和他，只是互惠互利，各取所需。” “那天他出现在京城上空，又是什么情况？” 慕容璇道：“那天他正在地宫训练黑衣卫，你们的误入打扰到了他，导致出了岔子。那些黑衣卫失去了控制，死气乱作了一团，就出现了那样的情况……他走了，黑衣卫也都收回销毁了，以后不会再出现那样的情况了。” “真的？” “真的。我不会骗公主的。” “那日你便骗了我。” 慕容璇道：“鬼修毕竟是旁门左道，难容于世。公主主动问起是不是我养的鬼将，我就顺势承认了。公主，他不是坏人。” 妩月道：“利用死气修炼，本来就有悖于天道。纵然没有杀人放火，但让无数亡魂无法正常入轮回，原地消亡，这比直接杀戮造成的罪业还要大！” “他也没有办法。”慕容璇道。“他不想入轮回。他有一个放心不下的人，他不想忘记她。” 。 第四十七章·绝佳人选 “不管是什么理由，都不能成为他祸害别人的借口。”妩月吐出一口气，问道。“他去了哪里？” “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他走了。” “他叫什么名字？” “我没问他。” “你还在帮他隐瞒。” 慕容璇道：“是的。所以，公主请不要再问了。他不是坏人，他只是想继续存在。若有机缘，以后会再见面的。” “国师大人。”有弟子远远地唤了声。“太女殿下到了。” 慕容璇对妩月道：“太女来了，我过去一趟。” 看着她离开的背影，妩月只多留了一会，也离开了。 不过，她离了后院，就飞身上了屋顶，跟着慕容璇去了前殿。 周云锦昨天来了国师府，今天又来，这来得有些太勤快了。马上又是大皇子周云岚的择妻大典，在这个节骨眼上，她们频繁接头，多半是在密谋什么。 她去听听。 “……周云岚太会搞事了，一定要趁这个机会，一下子把他踩进泥里。不然，等过阵子，风头过去，他绝对又会鼓动着母皇改立储君了！” “是这个道理。”慕容璇先肯定了周云锦的想法，然后提出了意见。“但是，殿下选的这几个人，卖相太差了，估计还没到第一关，就会被淘汰掉。” 周云锦呶呶嘴：“当然给他差的，难道挑好的给他啊！” 慕容璇道：“至少外表要光鲜的，不然哪怕最后胜出了，却长得歪鼻子斜眼的，陛下也不可能会同意，是吧？” “胜出了还能不同意啊？” “只是说设了关卡考验，并没有说一定会选最后胜出的那个啊！最终决定权还是在陛下那里，陛下不同意，肯定就不行。” “那怎么办？” 慕容璇道：“我倒是找到了一个合适的人选。” “谁？” “安西侯冯衡。” “安西侯？”周云锦回想了一下这个人，既然承袭了侯爵之位，那她应该见过。 “冯家祖上是靠马背上的功夫，得的侯爵之位。几代忠良，出过好几个有名的大将军，家底丰厚。冯衡自己也算是文武双全，而且容貌也不错，如果她能胜出，绝对能过陛下那一关。” 周云锦想半天也没想出这个人长什么样子，但听慕容璇这个描述，出身勋贵世家，家底丰厚，长得不错，还能文能武……让周云岚嫁这么好的人，她心里不痛快！ 慕容璇一看周云锦的表情，便知道她在想什么，伸手轻轻拍了拍她的背，解释道：“我明白殿下的意思，但是，陛下那么喜欢大皇子，选出来的这个人若是看起来不够好，哪怕我们费尽心机让他闯到最后，也是白费功夫。” 周云锦想了想，终于认同这一点了。“那你快说，这个人哪里不好？” “冯衡有着一身不错的武艺，前些年也曾在朝中当过职，但她粗心大意，屡次贪酒误事，被罢免了官职。她荒淫得很，终日流连于秦楼楚倌，眠花宿柳。家里好几个郎君，都是秦楼里赎出来的小倌，天天争奇斗艳，弄得家里乌烟瘴气。近日，我让人去安西侯府打探的时候，发现冯衡的贴身侍女鬼鬼祟祟地出门，去了药房买药，我便向药店老板问来了她买药的单方……” 慕容璇取出一张药方，周云锦接过去看了看，但她又不通药理，哪里看得懂，便回眸好奇地看着慕容璇，问：“有什么蹊跷吗？” 慕容璇道：“这药方，是治花柳病的。” “你是说……”周云锦眼睛一亮，但旋即又犹豫了。“这只能说明侯府里有人得了花柳病，但未必就是冯衡吧？” “一定是她。”慕容璇说得很肯定。“里面有几味药，明明可以用便宜的药材取代，但她买的却是名贵的那种。如果不是冯衡自己，其他人很难有这个财力。另外，以防万一，我又派人潜入安西侯府，偷看了冯衡洗澡。她的背上，确实有一些红色斑点，应当是花柳之症无疑。” “听说，这个病，得了便治不好了！”周云锦有些小兴奋。 “对。” “还会传染！”周云锦终于明白选这个人的妙处了。“国师的办法果然想得周到！那她会配合我们吗？” 慕容璇道：“殿下放心，我自会搞定一切。” 周云锦开心地夸道：“还是你厉害，比你母亲强多了！” “多谢殿下夸奖。” 妩月虽然不曾见过这个周云岚，但好端端地一个人，被设计嫁给那样的人，未免也太无辜受难了。 女皇已经决定将周云岚外嫁，说明他已经威胁不到周云锦的储君之位了。周云锦却还不放心，竟密谋用此毒计陷害自己的兄长，还欲害他染病，这已经不是任性可以来形容了。 至于慕容璇，她已经不知道该怎么说她了，惟愿七七四十九天过后，她的执念消除后，能恢复正常吧！ 她现在所能做的，就是在择妻大典上，想办法阻挠他们的计谋，不让无辜之人遭此不幸。同时，也是帮谢容减少一些罪业，万不可让她步上她兄长的后尘。 择妻大典当日。 妩月随慕容璇一同前往设在东校场的会场，小涛说不想去，要在房间里睡觉，就留下了。 等她们出发后，小涛就悄悄地放了信号。 不多时，常燃与白夜便到了。 “陛下！左使哥哥！我吃到了月姐姐的一个梦！”小涛兴奋不已，有种“不辱使命”的荣誉感。 “什么梦！快吐出来看看！”白夜表现得比常燃还心急。 常燃横了他一眼，白夜便“呃”了一声，闭上嘴。但见常燃还是看着他，没有让小涛吐梦的意思，他心里一古碌，反应了过来：“不是，陛下，您该不是想让我出去，不让我看吧？” 常燃道：“既然知道，还不出去？” “陛下，我不看，谁帮您分析呢！我不是已经晋级成为您的锦囊袋了么？！” 小涛亦道：“陛下，就看左使哥哥看吧。月姐姐的梦境没什么内容，就是梦见了一个人。” 常燃这才说道：“把梦境放出来吧。” “好！”小涛依言吐出了妩月的那个梦境。 常燃沉默着看完，虽然看不清那人的脸，而妩月也全程都没有唤对方的名字，但常燃知道，这个人，就是谢翊。 。 第四十八章·皇子云岚 谢翊。 妩月公主时期，助她夺政的军师。妩月飞升之后，替她守护大周江山的权臣。 她心里的人，果然是他。 哪怕他已经死了，连魂魄都不复存在了，他却依然住在妩月的心里。 白夜见常燃看完梦境后，就显出了沮丧的神情，连忙从旁劝道：“陛下，这个事呢，得看你从哪个角度看。妩月上仙在梦境里说，醒了就见不到了，说明这人，确实是不存在了。陛下何必跟一个已经不存在了的人计较呢？是他的话，总比是延陵、陆黎之流的好一些……是吧，陛下？” 常燃道：“是谁都不重要了。” 总归不是他。 妩月认识谢翊的时候，才十六岁，正是青春年少、情窦初开的时候。他们相逢、相知、相伴，为着同一个目标共同努力……那种经历，是谁都无法替代的。 妩月遇见他的时候，已经做了一百多年的神仙了，早已经看淡了一切。而且他们在一起的那些岁月，一直是他在伤害她，而她在单方面的包容他。 她说，在她眼里，他就是个小孩。 她说得没错，他就是个不懂事的小孩，只会无理取闹地获取她的关注。她会喜欢他才怪！ 常燃转身离开。 “诶，陛下！”白夜准备追去，看能不能再劝导几句。别跟一个死人较劲，然后自己一蹶不振了。 “左使哥哥！”小涛在后面喊。“那我还要吃月姐姐的梦吗？” 白夜道：“吃，吃，但是先藏起来。有用到的时候，我再向你要。” “好！” 皇宫有东、西两个校场，东校场平时只向皇族子弟以及在宫内任职的武官开放，所以，面积大，人却不多。 今天作为择妻大典的举办地，为了保护皇室中人的安全，一大早，便被重兵层层守卫了起来，只留了两个出入口。 一个面向皇室宗亲，另一个面向候选者。 妩月与慕容璇一起，乘坐着国师的步辇从皇室的那个入口进入会场。起身下车的时候，远远地看到另一个入口人头攒动，似乎排起了长长的队伍。 慕容璇见妩月看向那边，便向她解释道：“那是预检关。陛下对大皇子可上心了，又是怕漏了优秀人物没让大皇子看到，又怕进来长相丑陋之人，污了大皇子的眼。所以，陛下和帝郡大人派了两个心腹女官在那边守着，容貌气质过关的，才让进来。长得磕碜的，直接就让回去了。” 妩月道：“天下父母心，都想给儿女最好的。” 慕容璇“呵”了一声，说道：“那倒也未必全是如此。” 妩月知她怨恨自己的父亲，便轻拥了一下她，劝道：“都过去了。现在不是挺好的么，我也会经常来陪着你的。” 慕容璇一听，便开心地笑了，拉过妩月的手，在怀里抱着：“我就知道公主最好了！” “女皇陛下、帝驸大人驾到！” 随着司仪的一声高呼，校场上的所有人“扑落落”地下跪。 除了慕容璇和妩月二人。 慕容璇是国师，乃是接神谕之人，只跪神仙，不跪凡间帝王。 而妩月，她却是不能跪。 一来，她是上仙。上仙的跪拜大礼，可不是什么人都承受得起的。须得是神尊以上品级之人，才受得起她这一跪。不然，会有天雷之罚。 二来，如今的大周皇室，说起来乃是她妹妹永宁的后人。那她便是当今大周女皇的祖姨奶奶。晚辈受长辈的跪礼，那可是要折寿的。 女皇和帝驸从御驾中出来，看了眼接驾的众人，目光最后从站立着的二人身上掠过。只微微逗留了片刻，并没有多说什么。 “诸位平身。” “谢陛下。”众人纷纷起身。 “今日乃是大皇子的择妻盛典，满朝青年俊彦皆聚于此地。还望众位将士克尽职守，维护好会场的秩序，待事成之后，皆有众赏。” “多谢陛下。臣等自当尽心尽力。” 女皇携帝驸从御驾上下来，国师带着妩月上前见驾。 “陛下，这是微臣的至交好友，名叫清月，师出衍天宗。近日正好游历到此，臣便邀请她一同前来观礼。还望陛下勿怪。” 或许是平日里操劳国事，女皇虽然容貌姣好，眉睛精致，但神情之间有些疲态。在身旁保养得宜的帝驸裴稷的衬托下，有些显老。 她看了看妩月，说道：“既是北宗的仙师，又是国师的好友，能来这择妻盛典，也是我皇儿的福份。岚儿。” 御驾到来时，另有两架辇车跟在后面。 女皇与慕容璇说话时，周云锦已经从其中一辆车上跳了下来，看也不看与她同乘一车的裴晨星有没有下来，便顾自跟到了女皇身后。 另一辆车上，下来一个华服男子，亦是一个俊眉朗目的美男子。正是帝郡步听潮。他下来后，便转身从车里扶出一个面覆轻纱的锦衣少年，然后带着他，静静地来到女皇和帝驸的身后。 这时，女皇唤了一声“岚儿”，那名戴着面纱的少年便应声上前了一步：“母皇。” “见过仙师。” 周云岚再度上前一步，朝着妩月躬身长拜：“见过仙师。” “大殿下有礼了。”既然受了人家一拜，作为长辈，自然得给个见面礼。妩月摊开手，掌心处明光一闪，便出现了一个锦囊。“这里面是一张我亲手绘制的平安符，大殿下带在身边，可以趋利避邪，保一世平安。” “多谢仙长赐符。”周云岚上前接过妩月手中的锦囊。 他也是非常典型的大周男子，身材纤细挺拔，像青竹一般。腰束得细细的，走起路来，有种弱柳拂风之态。眉修得很整齐，双眼皮，眼睛大而明亮。 妩月发现他的眉眼跟女皇很像，据民间的说法，女孩多像父亲，男孩多像母亲。这或许也是女皇格外偏爱他的原因之一吧。 周云锦见过“陆大美人”用符咒将黑衣卫打得无所遁形，知道这符的厉害。见周云岚好端端地竟就得了一张，当即便叫道：“我也要！清月师姐，你也给我一张呗！” 。 第四十九章·择妻大典 周云锦虽然纨绔任性，有时候却又机灵得很，这会儿就嘴甜地喊上了“师姐”。 帝驸轻斥道：“锦儿，不得无礼。” 周云锦道：“师姐不会怪罪的！她是陆黎的师姐，我们关系好得很呢！父君你也见过陆黎的呀！” 帝驸无奈地看了她一眼，心道：那陆黎是你从街上强绑回来的好吗，亏你还有脸当着人家的师姐提！ “仙师勿怪。”他只能代这不肖女向妩月道歉了。 “无妨。”妩月微微一笑，也取出一个锦囊，送给了周云锦。“这个便送给太女殿下了。” “多谢师姐！” 周云锦开心地接了过来，拿在手里把玩，一边往周云岚那边张望。周云岚那个锦囊是紫色的，她这个是黄色的，她觉得紫色的更好看。于是，趁长辈们不注意，伸手便想抢过来。 周云岚似是被抢多了，已经有条件反射了，周云锦一伸手，他便将锦囊攥进手里，然后将手收到了袖子里。 周云锦瞪了他一眼，咕囔道：“小气鬼！看一下都不让！” 周云岚也反瞪她，柔声细气地指责：“是看，还是抢，你自己心知肚明。” 见他们又拌上嘴了，帝郡连忙挤到二人中间，将他们分隔开，说道：“走吧。要上台了。” 看台很大，一字排开了三张大横桌。 女皇和帝驸坐在中间，左侧是皇太女周云岚和皇太驸裴晨星，右侧是帝郡和周云岚。 然后左、右，各还有一个侧席。 左侧席是女皇的妹妹淳安王，她也有一个儿子待嫁，便也趁此机会来选人。她的儿子就在她身边坐着，脸上也戴着面纱。 右侧席便是国师慕容璇和妩月的坐席，也即是说，她们的坐席，是靠近周云岚这边的。 妩月留意了一下慕云岚。 他自落座后，就一直静静地坐着，背挺得直直的，双手置于膝上，礼仪上无可挑剔，看起来确实比跳脱的周云锦要乖巧一些。 想到周云锦评价他“惯会作秀”，又觉得有几分好笑。 年轻人啊，还是太单纯了。她以后会知道的，作秀也是一门学问。若是能作得好，作得到位，那可是非常、非常厉害的。 大约等了一刻钟，预检关终于结束了，参与角逐皇妻之位的候选人全部进场了。 根据入场的人数，会务人员快速地调整了校场上的座席。 待候选者都入座后，女官们又在他们的座席上，各自摆上了相应的名牌。 妩月的目光快速地在座席上逡巡了一圈，便看到第一排中间，摆着写有“冯衡”二字的名牌。再打量了一番坐着的那人，一身红衣，束着高马尾，鹅蛋脸，杏仁眼，顾盼神飞。在第一排其他长相平平的人的衬托下，显得分外美貌。 果然，女皇说话了：“几年不见，安西侯冯衡这模样倒是长开了。” 帝驸附和道：“是啊，一眼望过去，就数她最出挑了。” 帝郡毕竟是周云岚的亲生父亲，对于儿子的终生大事，自然额外紧张。所以，对大多数的候选人，都提前作过一些了解。“安西侯浪荡之名在外，据说老侯爷便是被她给气死的。我倒觉得，并非良配。” 周云锦一听，这不行呀，她们费好大劲找的人，怎么能这样三言两语地就被淘汰了呢！ 连忙接话说道：“眼见为实，耳听为虚，郡父久居深宫，哪里知道外头那些传言究竟是真是假！” 她这么一说，帝郡便不说话了。 帝驸又忍不住轻斥道：“你郡父说话，哪里需要你多嘴！” 女皇无奈地摇了摇头，她实在是不喜这个女儿，觉得她难当大任。皇位传到她手里，大周国运至少得衰一半。 但是，也没办法，天意如此。她不是没想过废皇太女，但是诏书刚写成，就天降大雪。 天意难违啊！ 将来之事，她也管不着了。她现在只想在她还掌着大权的时候，给爱子云岚找个好的归宿。 “岚儿，你怎么看？”女皇问静坐一旁的周云岚。 “母皇。”周云岚回身道。“儿认为，品貌品貌，首先是人品，其次才是相貌。容貌过得去便行，主要还是看人品和才学。” 女皇满意地点点头：“据说我儿已经准备了考题，那便开始了。我儿想怎么考，就怎么考。想选谁，就选谁。” 女皇的语气满是宠溺和纵容，听得周云锦心里又好一阵泛酸。 自她记事起，母亲何曾这般宠爱过她。对着她，从来不是要打要骂，就是疾言厉色。她觉得，母皇就是偏心！ “谢母皇。” 周云锦从怀中取出一张纸，交给侍立在身后的女官，说道：“这是第一道考题。请大家把答案写在纸上，限时，两刻钟。” “是。” 女官接过纸，匆匆看了一眼，便拿去给了司礼官。 司礼官看了眼，便扬声念道：“请诸位即兴赋诗一首，限时两刻钟。” 念完后，十几步远处的另一名司礼官，马上重复了一遍：“请诸位即兴赋诗一首，限时两刻钟。” 以此，一个一个往下传，直至全场的人都听见了。 周云锦问道：“没有命题吗？” 她们料到三关中，必有一关文试。所以提前安排了一名大文豪在场外候命，只要题目一出来，那边便会写出一篇文采出众的诗或者文。而场内的冯衡只需故作思考状，等着那边写完后，会有人以传音入秘之术念给她听，她再默写出来，就天衣无缝，就算验看笔迹也没问题。 但这没有命题就让人作诗，未免也太宽泛了些。 周云岚道：“没有。” “那怎么写？” 周云岚道：“没有条条框框，才能看出真性情。” 周云锦吐槽道：“就你花样多！” 女皇一眼瞥了过去，周云锦马上闭了嘴，然后朝慕容璇投去了目光。 慕容璇朝她轻轻点了下头，暗示她没事，随机应变就是。 两刻钟后，便开始收卷子了。 每一排，都有一名女官负责收卷子。 收上来的卷子，全部交到主考官手中，然后由主考官将卷子送到了周云岚面前。 “陛下。”主考官完送完卷子之后，便向女皇禀报道。“有五位大人交了白卷。” 女皇会意，说道：“让交白卷的人，自己站出来。” 司礼官闻言，便让女皇的命令传了下去：“陛下有旨，请交白卷的五位大人，到前面来。” 。 第五十章·比文论武 旨意传下去后，便有五人出了列，由司礼官带着，来到看台下一字排开。 女皇将五人打量了一遍，认出竟有两个是朝廷命官，且是文官出身，当即愠道：“赵珊，王惟亭，你俩这是江郎才尽了么！两刻钟都写不出一首诗来？” “陛下！”其中一人慌忙跪下。“并非微臣才疏学浅，实在是家有贤夫，早有海誓山盟，此生相守，不离不弃。臣实在不能休夫再娶啊！” 女皇愈怒：“在朝为官，头一个字，就是：忠。你既然将男女之情，放在为国尽忠之前，那你们就回乡下去，相守终生吧！” “陛下……” “传令下去！赵珊革去官职。王惟亭革去官职，并禁止再参科举，永不复用。其余三人，将名字记下，家中为官者，皆官降半级。” 这个处罚很重了，场上众人包括两侧旁观的文武百官席上的人，皆变了神色。女皇这是，绝不允许消极参赛。一旦被定性，祸及家人！ 趁周云岚还在看诗之际，文武百官们纷纷托会场的女官给自家女儿、姐妹传口信，让她们务必全力以赴！ 哪怕不愿被选上，也要认真一点。毕竟这么多人，表现得好了，被选上的概率也是很低的。但一旦消极比赛，被女皇看出来，那可是不论多少人，都会被严厉处罚的。 处罚了一轮之后，女皇便命女官们给候选人们送上酒水点心，算是给他们压压惊。 大约半个时辰后，周云岚将所有诗都看了一遍之后，选了十篇出来。 “母皇，这十人留下，其他人都让他们回去吧。” “哪十人啊？”周云锦忙不迭地问。 她自是非常关心他们安排的那人，有没有顺利进入第二关。 周云岚将挑选出来的十篇诗稿交给侍立在身后的女官，由女官转呈到女皇和帝驸案前。 周云锦连忙起身凑过去看，第一眼，就看到了“冯衡”的落款，当即心满意足地坐了回来，并给慕容璇送去了一个“胜利”的眼神。 妩月自然也看到了。 女皇翻了下诗稿，问：“就只留十人吗？” 有五六十人参加，一轮过后，就只剩了十人，女皇就怕人选缩减得太快，错失了其他方面特别优秀的人才。 周云岚道：“其他的诗，儿不喜他们的立意，只喜欢这十个。” 正主都这样说了，女皇也只能点点头，便让人下去安排，将被淘汰的人送出宫。 “第二关是武试。”周云岚又从怀里取出一张纸。“劳烦徐将军派人在场地中间摆几个箭靶，按这图上标注的排列即可，然后再牵几匹马来。” “徐将军”是一直侍立在看台上，负责保护皇族安全的一位女将军。闻言便应声上前，接过周云岚递过来的纸，便下去安排了。 女皇问：“是要考骑射么？” “是的。”周云岚道。“儿也要下场。” 女皇一惊：“那如何能行？万一从马上跌落，那可是会受重伤的！” 周云岚道：“母皇不用担心，儿擅于骑射。所谓，文无第一，武无第二。儿所选之人，必须文才要得到儿的认可，骑射武艺要强于儿。不然，儿宁可终生不嫁，去公主庙守上一辈子，日日祈求妩月公主天恩眷佑，护我大周百世平安。” 周云锦就最听不得这种虚情假意、却又修饰得冠冕堂皇的套话，当即“嘁”了一声。 然后，她就收到了帝驸的一记眼刀。 女皇则已经看都不想看她一眼了，只朝着周云岚叹了一声，说道：“全依你吧。” 妩月一直在座上坐着，静静地旁观。 心道，难怪女皇想废皇太女，周云锦这性子也太沉不住气了，便愈发得周云岚稳重大方，凡事都谋定而动，胸有成竹。任谁看来，都会觉得一国之储君更应该是周云岚这个样子的。 很快，场地便按周云岚的意思布置好了。 六个箭靶，在场地的正中间摆成了一个正六边形。 相邻的两个箭靶之间，大约相隔二十米左右。 看这排列方式，应该是骑马绕圈跑，然后往靶上射箭。 周云岚步下看台，来到校场上，对着被遴选出来的十人说道：“这一关是考验诸位大人的骑射本领，马背上见真章，有要临阵退出的吗？” 大家都没有作声，好几个都睁大眼睛、忙着试图从周云岚露在外面的半张脸上，去分辨他到底长啥模样，究竟美不美。 只有一个人苦着脸说：“皇子殿下，微臣寒窗苦读十年，连马都没有骑过……” “可以退出。”周云岚道，但在那人面露喜色之后，他又加了一句。“再回去读上十年即可。” 语气虽柔，却透着说一不二的皇室之威。 退出可以，革去官职，回家重新考过。 “……”那人便无话可说了。 周云岚的目光在十人的脸上扫了一遍，然后说道：“这次比试骑射，规则有些复杂，请各位大人听仔细些。骑马绕场跑，跑的同时往箭靶上射箭，共十支箭。最多跑三圈，三圈后计分。每少跑一圈，多记三分。射中靶心的箭记一分，未射中靶心的，不论是在靶上还是落地，都不得分。结束后，若是箭靶上没有箭，倒扣一分。几个靶上没有就扣几分。同一个靶心，有两支以上箭的，第二支箭两分，第三支箭三分，以此类推。” 这规则一说完，众人便开始纷动了。 擅长骑射者，凑在一起讨论该如何个射法才能拿到更多的分。 不擅长者，苦着脸站在一旁，暗自思忖呆会从马上摔下来时，该怎么摔，受的伤才能轻一些。 “诸位大人有一刻钟的准备时间。一刻钟后，正式开始。上场的顺序由抽签决定。” 说完规则后，周云岚回到了看台，对慕容璇道：“有劳国师大人安排两名法力高强的弟子在场上守着，若是有人从马上跌落，还请出手相救。这几位都是青年才俊，国之栋梁，万不可让他们受伤。” “还是皇子殿下想得周到。”慕容璇道。“我这就安排下去。” 第五十一章·决胜之局 周云岚是来的妩月和慕容璇座前说的这番话，所以，他这会儿就站在妩月的地面。 妩月看着面前的少年，身姿挺拔，双眸明亮。 想到他刚才在校场上直接拒绝了想要退缩之人，让人回去重读十年，这会儿又来请国师帮忙救人。小小年纪，做事有条不紊，还懂得恩威并施，倒确实是个帝王之才。 妩月忽然觉得，或许并不需要她提醒，以这少年的聪明敏锐，未必会中周云锦她们设下的奸计。 一刻钟后，换好了一身骑装的周云岚，重新下场了。 乌黑的长发，全部束了起来，格外清爽俐落。一身月白色的骑装，腰上束着白玉带，虽然纤细，却蕴藏着一种力量感。脸上依然戴着面纱，风吹过来，轻纱飘舞，有种若隐若现的朦胧之美。 背上背着一个绛红色的箭筒，里面插着十支箭。 “我先来。”周云岚道。“最终得分高过我的，才能进入第三轮。” 一听这话，冯衡心里便“呃”了一声。 她本来见这入第二关的人里，大多都是文职官员，没几个是擅长武艺骑射的。本关的第一名，她觉得自己十拿九稳。但没想到，却还有这样一个规则。 皇室子弟向来讲究六艺，周云岚必是学过的，只是不知道水平如何？ 正担心着，她接到了传音入密。 “侯爷尽管放心射箭，有人暗中照应，只要射出的箭，必中靶心。” 冯衡一听，便将一颗心放回了肚子里。 稳赢了。 女官牵了一匹马过来，周云岚翻身上马，动作非常矫健。 第一圈，她只射了两箭。第二圈六箭。第三圈，又是两箭。 他的箭法很准，每一箭都射中靶心。每个靶上都有箭，其中有两个箭靶上各有三箭。 箭靶中间的红心就那么一点大，三箭差不多已经是极限了。所以，她这个成绩基本上是三圈的最高分了。想要比她更高，就只能缩减圈数。 十人按抽签顺序上场，有三人完全不擅骑射，刚跑几步，就从马上摔了下来，被国师府的弟子救起。 还有五人虽然能完成这一关，箭也大多数能射中，但分数都远不及周云岚。 分数高于周云岚的，只有两个人：安西侯冯衡，和兵部侍郎之女蔡祯。 冯衡的分数比蔡祯还要高一分。 周云岚回到看台上，对女皇道：“母皇，就是这二人了。” 周云锦见她们安排的人果然进了最后的决选名单，不由喜形于色。 心想这可太好了，只剩了两个人，对方不过只是个三品侍郎之女，哪里比得过安西侯啊！那可是为数不多的、世袭不替的爵位呢！而且看相貌，冯衡长得也比蔡祯俊俏多了！怎么看就是赢定了！ 女皇会意地轻颔首，命人将二人也带上看台，她要仔细过目一番。 二人的年纪和身形都非常相近，冯衡的皮肤更白一些，五官更俊秀一点。 女皇将二人打量了一番，夸赞道：“你二人都很好，能文能武，确实出众。待大皇子选定后，另一人便配……” “母皇。”周云岚却破天荒地出言打断了女皇的话。“蔡大人是儿的好朋友，儿原本是安排她获胜的。” 此言一出，全场哗然。 这话究竟是何意？ 获胜人选是内定的？ 妻主人选其实早就择定了吗？ 这一场择妻盛典，自始至终，就只是一个幌子？！ 慕容璇的脸色微微变了变。 周云锦也愣了愣，问道：“什么意思啊？你既然心中早有人选，何必搞这么一出啊？！” 周云锦恼了，搞什么啊！她们忙了半天，到头来，全都白忙伙了！这不是耍人嘛！ 女皇亦道：“对啊，皇儿，你此举究竟是何用意？你若有中意之人，禀明母皇，母皇直接赐婚便是了，何必如此大费周章。” “儿没有中意之人。”周云岚道。“儿只是想让母皇知道，哪怕是用这样公开、公正的办法遴选出来的人，也不会是真正最好、最合适儿的那个人，而只会是某些有心人士希望被我选上的人。” “蔡大人是儿的好朋友，儿事先便将考题透露给了她，尤其是骑射关。箭靶的摆放位置、两个箭靶之间的距离，都是有讲究的。让她按照我设的规制，提前在家苦练多日。蔡大人也是出自武官世家，而且天天在校场训练，就这样，竟然还输了安西侯爷一分。” 周云岚来到了冯衡面前，看着她说道：“据我所知，冯侯爷自从两年前被罢黜官职后，已经没去到过校场了。” 冯衡试图开口辩解，却被周云岚打断：“我知道，你想说侯府有个演武场。侯府的宅子是按规制建的，那个演武场，练练射箭或者还可以，说要练骑射，太勉强了吧？” “冯侯爷无需再辩解，你身后是什么人，你自己心知肚明。我也无意点破，各自少说一句，此事就此揭过，大家各自安好。” 冯衡闻言，便将要说的话，咽了回去。 她原本对皇妻之位没什么想法，安西侯府几世积累下来的财富，够她吃喝玩乐一辈子了。若不是皇太女派人找到她，许诺了巨大的好处，还说大皇子是个绝世美人，她才不会答应下来。 但这会儿看这情况，皇太女玩的手段，早已被大皇子看穿了啊！那她可不想搀和到皇家内斗中去，这搞不好，是会掉脑袋的。她已经是侯爷了，何必冒这个险呢，每天美人在怀，吃吃喝喝，不好吗？ 女皇也听明白了。 原来，按周云岚定下的赛制，基本上没有人可以进到最后一轮。而眼前这两人，一人是她自己安排的，而另一人…… 女皇的目光看向了周云锦。 周云锦的目光有些心虚地闪躲了一下，没有说话。 女皇也知道自家女儿的能力，绝不能安排得如此天衣无缝，只怕是有国师在背后相助于她。 女皇也是十分无奈。国师府死保皇太女，说起来，其实也不算坏事。而且这位新任国师，比其母厉害不少。她也只能寄希望于将来国师能好好地辅导皇太女，保大周国运昌隆吧。 现在的问题是，她心爱的大儿子怎么办？ 第五十二章·修行之路 她先前动过立大儿子为皇太子的念头，甚至还写下过诏书，她也不怪周云锦将他视为了眼中钉。原本想帮他找个好的妻主嫁出去，将来能有个好的安身之所。 不想，就算这样，周云锦也不放心，还要暗中插手他的婚姻。 想想就知道了，她们给他安排的人，能会是什么好的人选？！ 女皇无力地扶了下额头，另一手挥了挥，吩咐道：“带下去吧。” “是。” 徐将军便上前为冯、蔡二人引路，带她们下了看台。 女皇回眸看向周云岚，无奈地长叹了一声：“那你的婚事怎么办？” “母皇，其实儿也无心男婚女嫁之事，儿想自请除去皇子身份，随这位仙长去衍天宗修炼。”周云岚的手，指向了妩月。 此言一出，又是全场哗然。 帝郡的话一直很少，这会儿一听，第一个站了起来拒绝道：“不行。” 女皇原本也是想拒绝，但帝郡先出声了，她便没说话。 周云锦的眼睛滴溜溜地转，然后看向国师，无声交换意见。 而被点名的妩月，则依然波澜不兴地坐着，仿佛此事与她毫不相关似的。 “父亲。”周云岚朝着帝郡跪了下去，神态坚决。“儿已经考虑得非常清楚了。这是最好的选择，儿意已决，请父亲原谅儿的不孝。若是这位仙长不答应儿的请求，儿也不会继续在宫里待着，儿去公主庙，为妩月公主守一辈子庙！” 帝郡的手隐隐发抖，不知是因为生气还是因为悲伤。作为父亲，他当然希望唯一的儿子能长伴身边，但是他也知道，事到如今，大周皇室，已经没有儿子的容身之所了。 为了儿子的将来，他，应该放手。让苍鹰，飞向天空。 他没有再说话，盯着儿子看了一阵之后，缓缓地坐了回去。 看台上陷入了一片死寂。 直到周云岚向女皇叩请：“请母皇成全！” 女皇闭上了眼睛，她心里自然也是不同意的。 踏上了修行这条路，跟家人基本上就淡去了。他是她最心爱的儿子，她对他寄予了厚望，甚至想过将江山和子民都托付给他。哪怕不能够，她也想尽她所能地给他最好的生活。锦衣玉食，荣华富贵，一世无忧。 她不想他离开她，去到她庇佑不到的地方。 但是理智也告诉她，事到如今，若是他真的能入衍天宗修行，于他而言，或许真的是最好的出路。 留在大周，他必定不得安宁。 再度睁开眼，女皇心里已经有了决断。她站起身，离席来到妩月座前。 跪在地上的周云岚也跟着转向了妩月。 妩月和慕容璇都站了起来。 女皇道：“今日之事，这位仙长也都看到了。我儿既然决意走修行之路，做为母亲，自当支持他。不知仙长能否全他的心愿，带他入衍天宗修炼？若能如愿，大周愿将每年国库收入的灵石里，拿出一半，供奉仙长。” 妩月知道大周境内有多条灵脉，都盛产灵石，是以仙盟里有好几个门派，都位于大周境内。 虽然灵脉均被各大修仙门派占据着，但为了与朝廷保持友好关系，同时也是出于资源置换，每年都会按照一定的比例，向朝廷进献灵石。 这可不是一笔小数目，女皇一开口直接就给出一半，看来她对这个儿子，真的是，非常看重。 妩月道：“承蒙陛下和皇子殿下看重，我自不会矫辞推诿。只是，修行乃是清苦之事。大殿下生于皇室，长于宫廷，从小锦衣玉食，习惯凡事有人服侍。若是去了衍天宗修行，那便是除去皇子身份，走下高位，没了任何的优待。没有人服侍你，也没有人保护你，凡事只靠你自己。而且修仙世界，弱肉强食。若是你天资不高，修炼不勤，技不如人，就免不了会受人欺凌，更甚者，横尸荒野……” 帝郡先听不下去了，起身从席后出来，说着“不去了不去了”，便拉着周云岚的胳膊，试图想将他从地上拽起来。 周云岚却沉着身子，坚定地继续跪着，斩钉截铁地说道：“我可以！我不怕！” 妩月反问：“你确定吗？” 周云岚仰头看着她，非常果决地摘下一直覆在脸上的轻纱，露出一张年轻俊秀的脸庞。 他的容貌确实与女皇有五六分相似，只是轮廓上多了几分男子的俊朗。 “我确定，以及肯定。我对修仙世界并非一无所知，我了解过，仙长所说的这些，我都想到过。但是，我还是决定走这条路。我相信自己能行，也相信自己所选的这一条路。所以，恳请仙长带我入门！” 妩月轻颔首：“那好。既然你真的有此决心，那么，从明天开始，你一个人到公主庙守庙，不能带任何人随行，不能以皇子身份获取任何便利。你就跟普通的道人一起生活，没有人供你差遣，也不会有人给你送饭，凡事需要你自给自足。若是你能坚持三个月，我便带你回衍天宗。” 周云岚眼睛一亮：“仙长这是答应了？” 妩月道：“那得你先做到。” 周云岚神情一凛，坚定地说道：“我一定可以！” 妩月道：“我会时不时地过去看看，若发现违例之处，我会随时叫停。” “好！”周云岚满口答应。 待回到国师府，慕容璇问妩月：“公主真的准备带云岚皇子去衍天宗吗？” 妩月道：“已经约定好了，如果他真的能做到我所提出的要求的话，那我便带他去。” 说完，见慕容璇脸上露出犹豫之色，问道：“怎么了？我带他离开大周，对你与皇太女而言，应该不是坏事。” “不是坏事，是好事。”慕容璇道。“只是，这个周云岚不是寻常之辈。让他去衍天宗，给了他这么好一个去路，我怕将来会有后患。” 而且，妩月的为人她非常清楚。 虽然嘴里说得无情，但她若是真的带走了周云岚，必会竭尽所能地照拂于他，不会让他被人欺凌。 以周云岚的聪明，加上衍天宗天下第一宗的实力，八成真会让他学成一身厉害的法术。 她们现在费尽心机，想在他的婚事上做手脚，不就是想一举将他击垮，不让他有东山再起的机会么！结果却让他以退为进，去到一个更好的地方，那是非常不明智的。只怕会，后患无穷。 。 第五十三章·皇子入道 所谓，防人之心，不可无。” 妩月道：“他既然决定走修行这条路，那便是决意与凡尘俗事断绝一切关联。我若是带走他，必会对此事负责，不会让他再搀和进这些事情，更不会让他报复你们。” 慕容璇等的便是妩月的这一句承诺了。 她答应的事情，就一定会做到。 “我相信公主。” 妩月道：“不过，容儿，你也要答应我。你要扶持皇太女，少不了会参与到朝廷争斗。你可以用心机，使计谋，但一定要注意底线，不要做伤天害理之事。先生已经不在了，我不想连你也失去。” 慕容璇道：“我知道的。公主放心。” 妩月暗叹一口气，心想她们现在对付周云岚，也只是在他的婚事上动手脚，并没有伤他性命的意思，想来行事还是有分寸的。 “公主。”慕容璇忽然唤了一声。 “嗯？” “这些年，你有去找过我哥吗？” 妩月蓦然愣了愣。 慕容璇道：“他也一定记的你。” “他已经不在了。” 慕容璇道：“只要他还记得你，他就还在。一切就还跟以前一样。” 妩月摇了摇头：“先生跟你不一样，他没有再入轮回的机会。他死于天雷之下，在两百年前，就已经魂飞魄散了。” “魂飞魄散了？”慕容璇重复了一遍，似乎有些不太相信。 妩月拉过慕容璇的手，再次叮嘱：“所以，我才再三提醒你，行事务必注意分寸，做事留一线，不要绝了自己的后路。” “我知道了。”慕容璇点了点头，沉默了一会，又道。“公主，我还有个问题，一直想问你。” “什么问题？” “你喜欢我哥吗？” 妩月心中一顿，说道：“先生是我最钦佩、最崇敬的人。” “我问的是，男女之间的那种，喜欢、爱慕？”慕容璇期待地问。“有吗？” 妩月哂然笑道：“那时候天天忙着机关算尽、步步为营的，哪有心思想这些风花雪月的事情？” “那现在呢？”慕容璇追问。 妩月道：“两百多年了，都时过境迁了。不要胡思乱想了，忙了一天，去歇着吧。” 慕容璇停止了追问，转而说道：“这几天晚上，公主似乎都会在房里弹琴。” “嗯。”妩月道。“想起些往事，就会弹会琴。” 慕容璇亦感叹道：“是啊，那时候好开心，大家都在一起。” 妩月轻轻拍了下她的肩，说道：“往事不可追，向前看吧。” “嗯。” 第二天，周云岚果然一个人去了公主庙。 本来帝郡坚持要送他到公主庙门口，周云岚假装有重要的东西忘在房里要回去拿，结果回房后，就翻窗而出，一个人、什么都没带，就一路小跑着去了公主庙。 谢翊当权时，大肆修庙。 光在京城，就修了九座公主庙。 但妩月飞升后，其实并没有额外照拂大周。百姓们发现去公主庙进香许愿不灵，渐渐的便都不去上香了。 两百多年下来，就只剩了一座公主庙。 这座公主庙，之前是皇家御用的，只向皇室宗亲开放。 之所以能保留下来，是国师不让拆。 毕竟，当年的慕容情也是妩月的信徒。她自称是神谕之人，挑选继任者，也号称是奉的神谕。 这“神”，是神仙的意思，指的便是妩月。 她在位的时候，在皇城里又修了几座公主庙。但在她过世之后，都荒废了，又只剩了这一座。 前段时间，女皇想把这最后一座也拆了，国师自然坚决反对。 因为，如果这最后一座也被拆掉的话，那就代表着妩月公主在大周的信仰全面崩塌。百姓们都不再信奉妩月公主。 那么，下一个被拆去的，便是慕容氏的国师之位。 所以，慕容璇便故意用十方珠引发夜雪，重新稳固了慕容氏的地位，也让这座公主庙的香火重新鼎盛起来。 周云岚在夜雪停止后，来公主庙待过三天，所以庙里的道人都认得他。而且昨天晚上宫里便来人通知过，说云岚殿下要过来守庙，所以今天一早上，便已将一切安排妥当。 卸下了皇子的尊荣，褪去了锦绣衣衫，换上了与公主庙中其他道人一样的素色道袍。 住四个人一间的集体宿舍，在别人的打鼾中入睡，在鸡鸣声中醒来。天未高就起床，跟着大家一起打水洗脸，一起去正殿诵经。还分配到了一块地，每天要给地里种的蔬菜浇水、捉虫，还分配到照顾一笼子鸡，每天给它们喂食，然后每天早上去摸鸡蛋，给师兄弟们加餐。 帝郡时不时地会过来看他，他也只当寻常香客接待。坐着聊一会，便请帝郡回去，因为他还要去锄地、喂鸡。 帝郡很无奈，但知子莫若父，他知道儿子这次是真的下定决心了，劝不动了。他只能每次来，都带点东西给儿子，使他在这边的日子不至于那般清苦。 但儿子每次都拒绝了，一样也不肯留。强行留下的，第二天，也会被原封不动地送回来。 帝郡每每以泪洗面，不忍从小娇生惯养的儿子去吃苦，去冒险，倒是女皇已经想通了，还会劝解帝郡。 说那位仙长目光清正，气质出尘，说话也非常诚恳。虽然是国师的密友，也断然不会伤害云岚。 而且，衍天宗乃是当今天下第一大宗，是南方仙盟这些中小型修仙门派所完全无法比拟的。倘若云岚真能成为衍天宗的正式弟子，他那么聪明，又肯努力能吃苦，将来必有一番成就。只要他们保重好自己的身子，将来必有再见儿子的那一天。 妩月也时常过去公主庙，但并不现身，只是停在屋顶或者乔装混在前来上香的人群之中，暗中观察周云岚，看他在做什么。 他确实一直按照与妩月约定地那般做，脸晒黑了，手上的伤好了破，破了又好，但他从未有过一句怨言。一直开开心心的，还经常主动帮师兄们干活。 妩月心道：倒确实是个好孩子。 。 第五十四章·前世之事 时间一天一天的过去，妩月已经持续弹了一个月的琴了。 小涛前前后后共吃了九个慕容璇的梦境，妩月看过后，却并没有觉得她的执念有所减淡。 于是，她便抽空回了趟天庭，去找延陵商量此事。 “已经一个月了，她最近做的一个梦，跟一个月前做的那一个，基本上没有任何区别。这个法子，会不会行不通？” “没道理啊！”延陵蹙着眉，用扇子一下一下地轻敲着自己的手心。“人死后，魂魄进入地府，经审判之后，重入轮回。转世投胎之前，会喝下孟婆汤，忘却前世所有记忆。但有个别人，拥有特别强烈的执念，哪怕喝下孟婆汤，也淡忘不了，会将前一世的记忆，带到下一世。” “对于这一世的她来说，上一世的记忆是不应该存在的，算是魔瘴。净魔水，肯定是可以除掉的，除非……” 妩月道：“我绝对没有给错酒壶，除非你的标记错了。” 延陵笑道：“咱们俩就不用互相怀疑了吧？我说的‘除非’，是，除非她并不是转世，而是，在灵魂的状态下，夺取并占据了他人的肉身。也就是，夺舍。这样的话，她的那些记忆就是正常存在，并非魔障，净魔水就起不了作用。” 妩月沉吟了片刻，反应过来：“你是说，她其实就是谢容，她并没有转世，而是夺舍了一个名叫慕容璇的人？” 延陵道：“这也只是我的猜测。要确定是或者不是，需要更多的佐证。” 妩月沉默着。 这一个月来，她经常与慕容璇一起喝酒聊天。 慕容璇说起的，确实都是她作为谢容时候的往事，关于她这一世的过往，从来不曾提过只字片语。 对于一个再世为人的人来说，前世那些记忆再深刻，也毕竟隔了一世，不应该记得那么清楚，仿若一切都只发生在昨日。 她对前世之事如数家珍，为什么却从未提起今世之事？ 她是前国师慕容敏的养女，那么，她这一世的亲生父母呢？在被慕容敏收养之前，她是什么身份？ 而慕容敏又是怎么收养她的？ 按照所谓的“神谕”的指引吗？ 那“神谕”根本就是假的吧，是慕容氏为了稳固自己的位置，杜撰出来蒙骗皇室的吧？ 那么，慕容氏又是以什么方法择选传人的呢？ 而且，慕容敏为什么要收养慕容璇？ 她已经有一个亲生女儿慕容瑕了，而且也打算把国师之位传给亲女儿，那为什么还要多此一举地去收一个养女呢！ 妩月突然发现，慕容璇的身上，竟然还存在了这么多的谜团。而自己居然一叶障目，在这么长的一段时间里，从来都没有好好想过。 “要查吗？”延陵问。 他了解妩月。 妩月是个很敏锐的人，但对于慕容璇身上存在的疑点，她却一而再、再而三地视而不见。 他知道，她是害怕，她害怕深究下去，会发现慕容璇身上存在的一些难容于世的秘密。到时候，她便会处于一个进退维艰的两难之地。 所以，他才问她，要不要查？ “查。”妩月道。 其他事情，她可以睁只眼闭只眼，但是谢容的执念必须消除。不然，任由其这样下去，终有一日，事态会严重到无法挽回的地步。 延陵点了下头，说道：“那我觉得，可以从慕容璇的身世入手去查。我之前收集了慕容府的相关资料，但是里面完全没有她被慕容敏收为养女之前的信息。我看，有必要去找慕容敏问一问。” 妩月轻颔首：“慕容敏是带着慕容瑕回老家去了？” “对。在慕容情横空出世之前，慕容氏只是樊陇的一个小家族。”延陵道。“现在一切也只是猜测，所以，琴你还是得继续弹着。樊陇那边我去吧。正好我也闲着没事干，帮你跑跑腿。” “好。我在京中也找别的途径打探一下。”妩月点点头，然后又想到了陆黎，好久没见着他了。“对了，陆大星君呢？文显的洞府修好了吗？” 延陵道：“修好了。这几天，他被父母叫回去了。” 陆黎的父亲是上古火神，母亲是凤凰族的族长，他就是那含着金汤匙出生的仙二代。 天生的神胎仙骨，等修为满了，晋升上升，那是妥妥的。 不像妩月她们这种凡间飞升上来的普通神仙，晋个上仙就已经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了，将来若是想要晋升上神，那神劫能不能过，可是五五之数。难啊！ “叫回去了？”那妩月就只能想到一个可能性了。“又要他去相亲？” 延陵笑道：“这可不是嘛！天后娘娘的寿辰快到了，那是整个天界的女仙都会来的盛会。估计要趁此机会挑几个，给他相看相看吧。” “那就，祝他好运吧！” 延陵道：“你这笑得有点幸灾乐祸啊！” “我没有。”妩月道。“你的笑才幸灾乐祸。” 延陵摊了摊手：“那我们达成共识，其实我们都很为他担心，认为火神他们不应该插手他的婚事。” 妩月道：“是的。没有错。” 时间尚早，妩月决定回自己的月华宫看看。 走在路上，却又好巧不巧地遇上了景婳公主。 景婳公主一看她这过来的方向，不正是延陵的湘云府么！说明刚刚她又去找延陵了！当即气不打一处出，大喝一声“妩月”，就加快脚步飞冲了过去。 看到景婳公主，妩月就觉得头大。 她不怕与人争论，也不怕与人博弈，她就怕跟蛮不讲理的人说话。 因为对上这种人，就跟秀才遇上兵一样，道理是讲不通的，暗中讽刺他，他也听不懂。而她的修养，又不允许自己口出恶言，直接破口大骂。所以，对上这种人，她心里就，憋屈啊！ “你又去找延陵了？”景婳劈头就质问。 妩月道：“对。” “你找他干嘛？” “有点事情，找他帮忙。” “你不会找别人帮忙吗，干嘛总是找他？！” 妩月道：“他是我的朋友，我不找他帮忙，难不成找你哥帮忙？” “你？！”景婳大怒。“你这个不知廉耻的下界小仙，居然还妄想做我们天界的太子妃！我告诉你，我哥马上就要定亲了！对方是太古神尊之女，瑶山神女瑶盈。身份尊贵，法力超群，与我哥乃是天作之合！你就死了这条心吧！” “好的。我死心了。多谢告知。宫中还有事情等我处理，先行一步了。” 。 第五十五章·曾经你我 妩月说完，便绕过景婳公主，离开了。 景婳朝着妩月离开的背影，重重地“哼”了一声。 身侧的仙侍想了想，说道：“公主，她对大殿下死心的话，岂不是会更加缠着延陵神君不放？” “对啊！”景婳蓦然回过神，愈加恼火。“好烦啊！这个女人！” 仙侍道：“依小仙所见，唯有将她嫁掉，才能一劳永逸。” 景婳认同地点点头：“可是，嫁给谁呢？” “公主想让她嫁给谁，便嫁给谁。” “让父帝直接赐婚？”景婳说完，自己就先摇头否认了。“感觉父帝不会答应。我看他俩，也有点勾勾搭搭的！” 仙侍道：“天后娘娘呀！天后娘娘的千年诞上，不是要宣布大殿下和瑶盈神女的婚事嘛！按照旧制，应该会请出姻缘石，在石上刻下名字，到时候……” 景婳明白了。 男女双方一起在姻缘石上刻下自己的姓名，便能缘定三生，白首不离。 但这需要双方亲手去刻，所以，行不通。 但姻缘石还有另外一个功效，那便是，天定姻缘。 天定姻缘，天降祥瑞，男女双方的名字会在姻缘石上自动显现出来。 她可以去找她的母亲天后，暗中在姻缘石上做手脚，让妩月和另一人的名字同在姻缘石上显现出来。 那可是天启，神谕，然后便可以以此为契机，给妩月赐婚了！ 想到很快就能解决这个心腹大患了，景婳开心得眉开眼笑的。也不去找延陵了，她这就打道回府，好好地挑选配给妩月的人选！ 挑远一点的，北海还是北荒山，把她嫁得远远的，眼不见为净！ 妩月却是不知她的终生大事，也有人“操心”上了，回月华宫处理了一些事情，便回了国师府。 带小涛出宫去街上玩，买了一堆好玩的、好吃的。回程的时候，妩月想了想，带着小涛去了公主庙。 这仅剩的一座公主庙，原本是皇室御用的，所以修建得比较气派。 夜雪之事之后，京城的人们又开始信奉妩月了。但民间已经没有其他公主庙了，所以女皇便将这唯一的一间公主庙，临时向京城百姓开放了。 所以，原本萧条的公主庙，空前地热闹起来。 每天都有成百上千的人来许愿，上达到月华宫的许愿笺已经堆积如山了。 站在庙门口，看着来来往往、络绎不绝的香客们，妩月暗自叹了口气。 人们为什么总喜欢把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自己的愿望，应该靠自己的努力去实现。没有人有义务帮助另一个人完成心愿。 来到主殿，里面供奉着的是一尊与真人等身的妩月公主像。 据说是谢翊亲手雕刻而成的，左手拿着书卷在看，右手执着剑，表情柔和温雅，姿态闲适潇洒。 这石像，世称无双公主像。 意指妩月公主文能安邦，武能定国，高雅绝世，风华无双。 妩月抬头看着那一尊与她真人基本别无二致的石像，哪怕已经落成两百余年，石像的眉眼精致如初，栩栩如生。目光柔和，唇角微微带笑。 “先生。”妩月心道。“这就是你心目中的我吗？这其实，也是，我心目中的你啊！” 小时候，她也是无忧无虑、天真烂漫的小公主。 发现世之将乱，国之将倾时，她也曾慌乱无助，惶惶不可终日。 直到遇见了他…… 他总是那般淡定自若，总是那般优雅闲适，仿佛一切都尽在他的掌控之中，哪怕发生天大的事情，也不会让他有一丝一毫的慌乱。 是他让她明白了“腹有诗书气自华”这句话的含义。 那时，她总是有意无意地学他。学他的言行举止，学他的待人处事。 她努力地将自己活成了他的样子，而那样的他，却消失不见。 周岚领着一名香客走进大殿时，看到了妩月。 她就那样静静地站在供台下，仰头看着那尊公主石像。 虽然容貌不同，但他莫名的觉得，妩月像是从这石像里出来，抑或是说，这石像仿佛就是照着妩月雕刻的。 公主庙每天进进出出这么多人，人们基本上也都会在此跓足，瞻仰妩月公主的仙容玉貌。观瞻的眼神，或崇敬、或虔诚、或艳羡、或向往，都从来没有人像她一般，眼神里透露着的是，怀念。 像是在悼念某个人，抑或是某段逝去的时光。 然后，他又想到了黑云压城的那一天，天空中、与巨大的鬼脸对峙的那抹纤细的白色身影…… “小道长？”香客见周云岚自进门后，竟然便发起呆来，出声提醒了下。 周云岚醒过神，说了声“抱歉”，便引着人去了求签处，并向她介绍了解签的地方。 等他再回来的时候，原处已经没有了妩月的身影。 周云岚急匆匆地追寻了出去，却发现妩月牵着小涛的手正站在大殿外的石阶下，似乎是在等他。 他急步跑了下去，唤道：“仙长。” 妩月道：“经过附近，过来看看你。在这里待得如何，还习惯吗？” “这里挺好的。”周云岚道。“师兄师姐都很和善。” 妩月端详了他一会，微笑道：“看着似乎还长胖了些，想来确实适应得不错。” 周云岚的脸红了一红，有些腼腆地说道：“我以前吃东西特别挑，稍微不合口味，便不吃，宁愿饿着。现在什么都吃。不吃饱，就没力气干活。” 妩月看着他笑：“这样挺好的。” “这样是挺好的。”周云岚肯定了妩月的话。“我以前，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知道糕点好吃，却不知道是怎么做的。知道花儿好看，却不知道是怎么种的。现在什么都自己做，事必躬亲，仿佛来到了另一个世界，还有非常有趣的！” 妩月道：“你能这样想，这很好。有个问题，我想问问你。” “仙长请讲。” 妩月晃晃小涛的手，对他说：“去玩会吧。不要跑太远，姐姐等会去找你。” 小涛脆生生地应了声“好”，便撒开脚丫子跑开了。 。 第五十六章·后世之谬 妩月与周云岚并肩往幽静处走去，一边走，一边说：“……若不是妩月公主，如今的大周，多半还是跟其他国家一样，男尊女卑。那样的话，你是男子，又是长子，皇太子之位必定属于你。国师府是妩月公主的忠实信徒，国师也不是不知道你的才能，但她还是禀承妩月公主的信念，立女不立男。而也正是清楚明白你的才能，她们容不得你在睡榻旁安眠，所以，使得你不是不另谋出路，不惜远离至亲，背井离乡……” 周云岚接了话过去说道：“仙长是不是想说，我的一切不幸，都源自于妩月公主，我的心里，是不是憎恨着妩月公主？我自请来公主庙侍奉，是否也并非出自真心？” “对。是这个意思。” 周云岚道：“我也想问仙长一个问题。” “嗯。” “仙长是不是就是妩月公主？” 妩月暗自一惊，回眸看向身边的少年，反问他：“为什么这么问？” 少年却双眸熠熠，似乎更加笃定了自己的这个推测。 “这一个多月来，我每天都对着妩月公主的石像，心里始终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方看到仙长站在石像下，那一刻，石像、仙长，还有鬼影压城那天，出现在空中的那道身影，三者，一下子，重合了！”周云岚有种发自内心的、难以抑制地冲动。“所以，我觉得，仙长，一定就是妩月公主！” 不待妩月否认抑或是承认，他立马又道：“仙长，我一定会坚持下去。您如果觉得三个月不够的话，改成一年，三年，都可以！我也不想去衍天宗了，我只想跟着仙长，给仙长做道童！” 看着少年兴奋而坚定的脸庞，妩月笑着说道：“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虽然我知道，你既有了这样的猜测，心里哪怕有怨，也不会说有。但我还是想听听你的回答。” “我没有怨恨公主。”周云岚连忙表明自己的态度。“公主的生平，我看过很多遍。她虽然一直为女子谋利，但她从来没有压制过男子，包括她重用的两个治世能臣，毓明才子谢翊，和战神将军沈缺，也都是男子。她一直谋求的都是男女平等，而并非女尊男卑。大周之所以变成现在这样，是后世误解了她的治世之略，渐行渐远，愈演愈烈。” “我虽然生为男子，但我有一位很开明的母亲。从小我便与太女一同读书习字，从来没有过低人一等的感觉。母亲想立我为皇太子，也不是因为我是男子，而是因为她觉得我更合适。我觉得对于大周百姓来说，他们其实也无所谓储君是男是女，只要能给他们带来安定繁荣的日子即可。” “虽然我觉得我并没有哪里比太女弱，但是太女有国师扶持，还有公主暗中照应，肯定会保大周长治久安的。对于大周来说，这样就足够了。我现在就想跟着公主，好好修行，早日修成正果，飞升成仙。然后，跟公主一样，在天上继续护佑大周，保大周国祚绵延，长盛永昌！” 妩月笑道：“你这孩子，话说得真是好听。” 她倒是没想到，这少年年纪轻轻便已悟到对于百姓来说，国主是谁其实并无所谓，只要能让他们过上安定富足的日子即可。 她当年就是没想通，一心想要保住周氏的江山。直到被逼宫到皇城下那一刻，才幡然醒悟。 看来，这周云岚还真是个可造之材。只是到底还是年轻了些，竟还想着成仙了继续庇佑大周。 不过，他现在这样想，也不是什么坏事。就让这个成为他的目标吧，成为他努力奋进的方向，也不错。 周云岚坚定地说道：“我并不只是说得好听，这些都是我的真心话！我真的看过很多遍公主的生平，对公主的事迹，倒背如流，公主不信的话，尽管考我！” “我学文习武，也跟着前任国师，学了几个小法术……我一直想成为公主那样的人！” 妩月哂然失笑：“你今年几岁？” “十八岁。” 妩月心中慨然。 她在十八岁的时候，也努力地想成为另一个人的模样。如今，有人在同样的年龄，想要成为她这样的人。 只是，他并不知道，他所看到，想要成为的，只是他心目中想像的样子。而并不是那个人，真正的样子。 “好好坚持吧。”妩月对他说道。“等时间到了，我便来带你离开。” “好！”周云岚开心地笑了，露出两排雪白的牙齿，笑容比正午的阳光还要灿烂。 因为他知道，妩月是答应他了！ 他竟然可以跟着妩月公主修行了，他真是太高兴了！他一定好好表现，不让她对他有一丝一毫的失望！ 妩月带着小涛回国师府，进宫门的时候，正好遇上慕容璇的车驾从宫里出来。 慕容璇在车上撩开帘子，对妩月说道：“天气渐寒，陛下准备近日移驾南郊的温泉山庄，差我先行过去净化驱邪，师姐可要一起？” 妩月道：“既是正事，我便不去了，免得你还得顾及我们，反倒误了你的差使。我们在国师府等你回来。” “好。我三日后回。” 妩月点了下头。 清心咒需弹足七七四十九天便可，中间断上几天也无妨，后续补足就是。 不过，慕容璇这几日不在府上，她倒是可以设想再进一趟地宫，看里面的死气都消散了没有。 她总觉得，慕容璇应该还有不少事情瞒着她。 入夜时分，妩月悄悄地来到了国师府的炼丹房，她上次就是在炼丹炉附近进去的。 但是这次，妩月在炼丹炉附近转了好几圈，都无法成功进入。 “是差了什么吗？”妩月试着回想上回误入的时候，可还曾做了什么其他举动。 想起来了，那时，她是抬头看着头顶的公主遗策图。 于是，妩月抬起头，看着头顶上方的图，然后心中默念，妩月公主，遗策图。 果然，蓦地通体一寒，周遭的景致变了。 她又来到了地宫。 。 第五十七章·公主壁画 上次所见的那股弥漫整个宫室的死气已经荡然无存了，视野清晰了，但空气中还是弥漫着一股潮湿发霉的气味，非常难闻。 妩月沿着上次的路往前走，很快就来到了上回黑衣卫聚集的大殿。 大殿已经空了，正中间的水池也干涸了。 偌大的一间空间里，空无一物，格外沉寂。 一切仿佛就跟慕容璇说得一模一样，那个鬼修离开了，把与他相关的一切东西全部一并带走了，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妩月在大殿里转了转，没有发现任何异常的存在，然后，便转去了其他房间。 妩月一个一个房间走过去，一个又一个的空房间，基本上什么都没有，没有任何生灵存在过的痕迹。直到，她走进了上回陆黎提到过的那个房间——满是她的画像的房间。 这个房间，跟她前面进过的房间都一样，没有任何摆设，但是四面墙壁上，全部都是关于她的壁画。 大概有一半是她单人的，还有一半，是她和谢容在一起的。 每一幅壁画都雕刻得非常用心，构图优美，线条流畅清晰，人物的一颦一笑皆栩栩如生。 妩月一幅一幅地看过去，每一幅都能让她具体地回想到某年某月某日、某时某地，正在发生着某件事情，而自己当时又是怎么样的一种心情。 看来，对于慕容璇来说，那段她们在宫里一起渡过的岁月，几乎是她生命的全部。 “容儿她怎么在这里刻了这么多画……” 妩月心里蓦然顿了顿，一忽儿间，仿佛有一只无形的手一下子的扼住了她的脖子，让她一瞬间有些喘不过气来。 不，这些画不是谢容画的。 尤其是她与谢容在一起嬉戏的那几幅图，明显是以第三人的角度来画的。 有第三个人，看到了她俩在一起玩耍嬉戏，然后他将那一幕记在了心里，画了出来。 那个人，不会是别人……一定是，谢翊。 谢翊来过这里？ 什么时候？ 是她飞升之后，他扶持永宁继位之后吗？ 可那时候他权倾朝野，并大肆修建公主庙，他要刻她和谢容的画像，哪里不能刻，偏要来这国师府的地宫刻？ 而且，当时的他是以“帝师”之名，直接住的昭阳宫。 所以，这些画，为什么会出现在国师府？ 难道，是慕容璇从别处迁移过来的？ 但是，她和陆黎上一次误入的时候，国师府的主人还是慕容敏。而上次，这些画就已经在这里了。 对了，还有黑衣卫。 黑衣卫明显是慕容璇在训练，慕容敏既然想传位给慕容瑕，又为什么会放任慕容璇在国师府内训练黑衣卫？ 这母女三人的关系，真的很谜。 妩月从地宫无功而返，第二天，又乔装打扮，混进了慕容府，从侍从们口中打探有关她们母女三人的事情。 据说，慕容瑕是从小便被慕容敏给收养了的。而慕容璇，则是两年前才来到国师府的。 慕容敏对慕容瑕很好，慕容璇来了之后，她对慕容璇也很好，倒也看不出有亲疏之别。 慕容瑕对慕容璇颇有些抵触之心，而慕容璇呢，虽然嘴上称呼慕容瑕一声“长姐”，但其实并不怎么看得上她。毕竟无论从哪方面看，慕容璇都比慕容瑕要出色许多。 但尽管如此，姐妹俩倒也很少起争执。 有管事说，感觉慕容瑕对慕容璇，有三分讨厌，七分敬畏。 慕容敏平时都在国师府，慕容府里就住着两位小姐，所以平日府里的事，以哪位小姐说的话为准，又以哪位小姐的事情为先，便是府里的管事和侍从最常讨论的事情。 对于慕容璇来国师府前的事情，慕容府的人也都不清楚。只大抵知道好像是一直跟着世外高人修行，所以她刚来国师府时，法力便十分高强了。好多人觉得，她的法力，或许比慕容敏都还高出不少。 妩月忙了一圈，还是什么都没有打探出来。慕容璇被慕容敏收为养女之前，叫什么人，是哪里人，父母是谁，幼时有什么经历等等，没有一个人知道。 看来，只能等延陵那边的消息了。 在慕容璇说的“三日归期”那天，延陵来了，带来了一个非常糟糕的消息。 “慕容敏和慕容瑕，没有回樊陇。” “没有回？”妩月惊了惊。 延陵神色凝重地点点头：“我怀疑，她们或许，已经死了。” “杀人灭口？” 延陵再次点点头：“对了，还有更奇怪的事。我在樊陇打听了一圈，樊陇根本就没有所谓的‘慕容氏族’。” “搬走了？” 延陵摇头：“不是搬走，是从来不曾有过。” “那是，找错地方了？不是樊陇？” “也不是。地方是对的。当地人都知道当朝国师的慕容氏，源自于樊陇，年轻人大多以此为傲，并对之深信不疑。但年长的人却都说，樊陇是个小地方，根本就没有复姓慕容的。大周境内地名里带‘樊’带‘陇’的都不少，许是以讹传讹，传错了。但这对樊陇并不是坏事，所以大家也从来没有想过去纠正。” “这么说来，慕容氏的先祖，慕容情，其实并非出自樊陇？”妩月道。“她杜撰自己的籍贯，目的是什么呢？” “当然是为了掩盖她的真实来历。” 妩月暗自沉吟：慕容璇的身世成谜，慕容情的来历也有问题。而这慕容一族，又是她的忠实信徒。慕容情在位的时候，复修了许多公主庙，她的香火一度兴盛。后两代国师在座时，她的香火又衰了。如今慕容璇上位，她的香火，又兴盛了起来…… 而算算慕容情出现的时间，差不多是在一百年前，那段时间，她刚完成烬天宫任务，回到天庭，开始闭关…… 难道…… 延陵见妩月的脸色突然变了，并切地问道：“怎么了？是不是想到了什么？” 妩月的脸色有些难看：“我想到了一个很糟糕的情况，我需要一个人静一静。” “好。”延陵向来尊重她的意思，她既然不想说，他也不问。“那我带小涛去街上玩。” 妩月艰难地点了下头。 。 第五十八章·多余的事 延陵出了门，将房门关上，在院子里唤了声“小涛，逛街去”，小涛欢快地应了声“来了”，便乐颠颠地从自己房里跑了出来。 小涛左看右看，只见延陵一人，问道“月姐姐呢？” 延陵道“你月姐姐有事，陵姐姐带你出去玩。” 小涛瞥了瞥他，一副“你别以为我小就骗我”的表情“你不是‘陵哥哥’吗？” 延陵摇身一变，就变作了女身，笑盈盈地说道“这不就是姐姐了么？” “啊啊啊！”小涛夸张地叫喊了起来。“我娘亲说，男孩子假装扮女孩子，那是变态啊！” “胡说八道什么呢！”延陵作势伸手去捏小涛的脸，小涛一路“哇哇”叫着往外跑去。 妩月一个人坐在房间里，思忖如果一切都如她所料，那她该如何是好？ 天色，渐渐地暗了下来，直到屋子里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 如果她没有推测错的话，慕容璇应该就是当年的慕容情。 也就是说，谢容，慕容璇，慕容情，都是同一个人。 她没有转世，没有入轮回。 妩月记得，她飞升之后，谢容并没有留在宫里，而是离开了京城，据说是修行去了。 然后，就是在一百年前，有人找到她。 然后，就有了慕容一族的横空出世。 所以，这一切，都是因为，那个人。 妩月听到了隔院的动静，似乎是慕容璇回来了。 妩月站起身，开门出去，走到院子里的时候，慕容璇从外面进来了。 “公主！”慕容璇风尘仆仆，却满脸笑意。“我回来了。” “他呢？”妩月问。“他在哪？” 慕容璇愣了愣，问道“他是谁？” 妩月道“你哥。” 慕容璇先是脸色一变，随即又哂然失笑道“公主在说什么呢！我哥早就已经魂飞魄散了，这不还是公主你告诉我的吗？” “你没有跟我说实话。”妩月道。“一百年前，是他找到了你，让你以‘慕容情’的身份，成为国师，左右大周朝局。但以你当时的修为，寿元差不多就是两百余年，所以你不得不隐退，寻找合适的身体，养精蓄锐。一直跟你在一起的那个鬼修，就是你哥，是不是？！” “因为他是魂体，见不得光，所以便一直潜隐在国师府的地宫里。那些画，就是他画的！” 慕容璇道“地宫里的那些画，都是我画的。” “不是你。”妩月肯定地说。“是你哥。是谢翊。我认得他的画。” 慕容璇沉默着与妩月对视了半晌，然后说道“行，我承认。你说的都对。你在地宫里遇到的那个鬼，就是我哥。” 慕容璇全都承认了，妩月反倒说不出话来了。 “那天，他正在地宫里修炼，被你的突然闯入打断，还有人喊了你的名字，他一时失控，出现在了皇城上空。他不是想对皇城中的人不利，帮你守护好大周，一直是他最大的心愿！他只是要寻找你！他想见你！因为在地宫里，他听到了你的名字！” “我知道他在哪，但是我不想告诉你。因为，我不知道你为什么找他。” 对啊，她为什么找他？找到了他，她想做什么？ 他如今是一个不容于世的鬼修，她是要除掉他吗，还是要劝他放下执念，重入轮回？ 若是他愿意放下的话，也就不会有今天这个局面了。 慕容璇道“我不知道在公主心里，我哥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存在？他确实误会过你，在你最艰难的时刻，他不在你的身边。但是，他用了一生的时间忏悔，千方百计地想弥补自己的过失。他大修公主庙，亲手刻了公主像，每天晚上都在石像前许愿，希望你能来看他一眼，对他说一句，你不怨他。但是你没有，你从来都没有。” “我不知道公主为什么没来，或许公主是有苦衷的，但是我知道，公主的心里并没有他。不然，以公主的行事风格，不会这么多年都不出现。既然那么多年都过来了，现在又为什么要找他出来？难道，公主是想除掉他吗？因为他变成了鬼修，公主便容不下他了吗？” “他在天雷下残留了一缕元神，本来是可以重入轮回的。但他不想忘记你，他说过他会守护你，永远都不会再离开，所以，他以这样的方式存在了下来。他是为了公主你才会变成这样的，公主却要亲手铲除他吗？” 妩月看着她，一字一顿地说道“我说过，我不需要你们为我这么做！我也不想你们这样做！我从来没有把你们当成我的臣子、我的下属，我当你们是朋友，我不需要你们为了我迷失自己，我只希望你们作为自己，好好地活着，不要再做那些多余的事情。” “多余的事？”慕容璇苦笑了一声。“你说我们做的事，是多余的事？” 妩月道“对。多余。非常多余。” 慕容璇看着妩月，眼圈渐渐泛红。 妩月硬起语气说道“听明白了吗？我不需要你们为我做任何事情！好好地做自己的事，我们就还是朋友。如果还是不明白，不理解，或者是故意无视我的意思，那我们，也没必要再见了。” 慕容璇悲咽道“我们把公主当成生命的全部，全心全意地只想帮公主守护大周，公主却觉得我们是多余的？” 见她还是不明白她的意思，妩月也是空前地感到无力。仿佛全身的力气一下子全被抽空了，只剩了最后一缕支撑着保持站立的姿势，随时都会因为这一缕的消失而瘫倒在地。 妩月有气无力地说了句“今日言尽于此，你们好自为之”，便绕过她，往外走去。 只留下慕容璇独自一人，驻立在月光之下。 妩月走出国师府，便看到延陵牵着小涛的手，停在前面路口等她。 看见她来，延陵扬唇说道“刚才回去的时候，听到你们说话，就把这小家伙带出来了……接下来去哪？” 妩月道“送小涛回魔界吧。出来这么久，小涛一定想娘亲了。” 小涛忙道“不想。这里很好玩，再玩几天也是可以的。” 妩月笑道“真的吗，你刚才说的话我录下来了哦，回头让你娘亲也听一听。” “啊？”小涛顿时脸色一变，忙道。“别！我想娘亲了！可想可想了！” 延陵伸手揉了揉小涛的头顶，笑道“见风使舵的本事不错啊！” “走吧？”这两个字，是对妩月说的。 妩月道“我还要去一个地方。” 。 第五十九章·真朋友
公主庙。 周云岚刚把住宿小院收拾干净，把东西都放回原住，转身时，眼前人影闪过，一道飘逸的白影出现在了前方。 定睛一看，却是妩月。 “公主！”周云岚欣喜异常。 妩月朝他做了个噤声的动作，示意他小声一点，不要惊动到其他已经歇下的道人们。 周云岚会意地连连 《成仙后，前任们全都杀回来了！》第五十九章·真朋友 《成仙后，前任们全都杀回来了！》全文字更新,:
第六十一章·雪月花酒
入夜，常燃在清风殿的阁楼设了酒水，妩月准时应邀而来。 “坐。”常燃迎了妩月入座，便亲手为她斟上了一杯酒。“今天十五，在这里赏月正好。” 妩月暗笑，这都十二月了，天气渐寒，怎么就是“赏月正好”了？ “可惜，有月无花。” 常燃问道“花？你喜欢什么花？” 《成仙后，前任们全都杀回来了！》第六十一章·雪月花酒 《成仙后，前任们全都杀回来了！》全文字更新,:
第六十四章·心中之秘
“我过去看看。”妩月对延陵二人道。 延陵道“别说我们在这里。” “为什么啊？”陆黎道。“就说！” 延陵丢了个白眼给他“那就说你在，我不在。” “为什么？” 在他们的争吵声中，妩月笑了笑，起身出殿去了 月华宫的女仙为景渊奉了茶，但他并没有喝，而是独立在水榭边，看 《成仙后，前任们全都杀回来了！》第六十四章·心中之秘 《成仙后，前任们全都杀回来了！》全文字更新,:
第六十六章·天赐姻缘
“……镇魔司，督察使？”妩月心想，这是什么鬼？她怎么没听过天庭还有镇魔司这么个地方？ 天帝吩咐道“既是来为天后贺寿的，那便请魔尊过来吧。” “是，陛下！” 看着那天兵离去的背影，天后有些担忧地说道“陛下，今日盛会……是否有些不妥？” 天帝道“这里是天界，没什么可担心的。 《成仙后，前任们全都杀回来了！》第六十六章·天赐姻缘 《成仙后，前任们全都杀回来了！》全文字更新,:
第六十九章·关心则乱
“你什么时候知道的？”天帝问。 “今天。” “胡扯！”天帝怒道。“妩月，你别以为本座看重你，你便在这里给我信口扯谎！” “我没有。”妩月面不改色。 “还嘴硬？！”天帝哼声道。“阎君说的时候，我注意到，他说‘鬼王出世’时，你的表情变化大过于他提到‘谢翊’这个名字时。所以，你必定 《成仙后，前任们全都杀回来了！》第六十九章·关心则乱 《成仙后，前任们全都杀回来了！》全文字更新,:
第七十章·先生畏寒
大周，天泰二十一年。秋。 十四岁的妩月第一次前往毓明山。 为了不引起朝臣的注意，她是打着出游的名号出的京城。 一路下榻在官署驿站，抵达毓明山附近的长庆县之后，谎称受了风寒，闭门谢客，休养几日。其实是轻车简从，身边只有战神将军沈缺作陪，从驿站后门出去，前往毓明山。 毓明山山势陡 《成仙后，前任们全都杀回来了！》第七十章·先生畏寒 《成仙后，前任们全都杀回来了！》全文字更新,:
第七十三章·心中人
妩月已经有很多年没有去想这段往事了，一回想起来，就有些伤感。 人生若只如初见，当时的他们，都好纯粹。 她一心肃清朝野，保住周氏的江山，谢翊也刚从文人转向政客，谢容满怀期待地奔向新生活…… “第二年，他就按照约定的那样，进京去找你了么？”紫苏问。 妩月轻轻地点了下头。 “ 《成仙后，前任们全都杀回来了！》第七十三章·心中人 《成仙后，前任们全都杀回来了！》全文字更新,:
第七十五章·身边人
妩月转开目光，不想看到他，也不想跟他说话。 果真是他将她拖进了忘川，那这里，应该就是地府。 “这个手镯，是当初我送给你的吧？” 闻声，妩月又转回了目光。 她这才发现，他一直拿在手里看的，是她的金镯子。 低眉往自己的腕上一看，果然，没了。 那镯子，确实是他为她设计的 《成仙后，前任们全都杀回来了！》第七十五章·身边人 《成仙后，前任们全都杀回来了！》全文字更新,:
第七十六章·当局者迷
妩月没想到他还有后半句，愣了一下，拒绝道“这不行，我不愿意。” 谢诩看着她，轻不可闻地笑了一声“这是交换条件。答不答应随你。” 妩月不想与他对视，背过身去，沉默着。 “你可以慢慢考虑。”谢诩道。“但是，他能撑多久，我就不知道了。” 话音刚落，妩月便道“我答应你。” 《成仙后，前任们全都杀回来了！》第七十六章·当局者迷 《成仙后，前任们全都杀回来了！》全文字更新,:
第七十九章·幽冥之主
“不管合适与否，先成亲。”谢翊坚持道。“这是你亲口答应的，不能我依言放了人，你却要反悔。” “你明知我并不是要反悔的意思！”妩月又有些生气了。 以他的聪明敏锐，他不可能不明白她话里的意思。她觉得他就是故意曲解她的意思！ 谢翊道“你也明知，我为什么急着要成亲！” “我不会跟别 《成仙后，前任们全都杀回来了！》第七十九章·幽冥之主 《成仙后，前任们全都杀回来了！》全文字更新,:
第八十章·阴阳伞
“我没事。”妩月道。“不用担心我。他不会对我如何，只是，有些事情，我自己还没想通。” “那师父有什么话需要我帮传吗？” 妩月摇摇头，她只是自己心里的坎没趟过去，若是能想通，她便亦能自己解决。 “你最近修炼得如何了？” 周云岚道“挺顺利的。对了，师父，修炼的人不是经常要出去历 《成仙后，前任们全都杀回来了！》第八十章·阴阳伞 《成仙后，前任们全都杀回来了！》全文字更新,:
第八十一章·夫妻之间
过了一会，黑衣卫便带着妩月过来了。 陆黎远远地一望见她，便叫了起来“妩月，我们来救你！” “陆黎。慈忆上神？” 看到慈忆上神，妩月倒是颇觉意外。没想到，她一个普通上仙，身陷地府，竟能劳驾到上神过来相救。 “延陵怎么样了？”妩月问。 “他没事！紫苏照顾着呢！”陆黎说着往 《成仙后，前任们全都杀回来了！》第八十一章·夫妻之间 《成仙后，前任们全都杀回来了！》全文字更新,:
第八十七章·大事小事
妩月趁机问“那以后，你都听我的吗？” 谢翊道“大事都听你的。” “什么是大事，什么是小事？” “关乎天下苍生的，是大事，由你决定。你我之间的，是家事，算小事，得听我的。” 妩月黛眉轻蹙，正欲反驳，谢翊便笑着搂过她，解释了一句“大事你决定便好。小事可以讲道理，谈条件。” 《成仙后，前任们全都杀回来了！》第八十七章·大事小事 《成仙后，前任们全都杀回来了！》全文字更新,:
第八十八章·净魔仙草
经过大半个月的疗养，延陵的伤势基本痊愈了。 结束打坐，下床舒展了一下筋骨，想到这些天，妩月只来看过他一次，这很不寻常。 “她难道又去了地府？”延陵暗暗觉得不妙，准备出门去月华宫找她。 “延陵。”紫苏正在院中配药，回头看到他出来，便问道。“你是去找妩月吗？” “嗯，我去月华宫看 《成仙后，前任们全都杀回来了！》第八十八章·净魔仙草 《成仙后，前任们全都杀回来了！》全文字更新,:
第九十章·地府印信
谢翊站在书桌，手指轻轻地扣着桌面，发出“叩”“叩”的声声轻响。 忽然，这个声音停止了。 “难道是……沈缺？” 确定妩月的心意之后，他几乎都快遗忘这个人了。 “沈缺从中作梗，想要阻止我和妩月在一起？” 沈缺向来对妩月言听计从，他倒是少算了这货会为了报复他而铤而走险，失策。 《成仙后，前任们全都杀回来了！》第九十章·地府印信 《成仙后，前任们全都杀回来了！》全文字更新,:
第九十一章·祸水东引
“大周？！”景渊一下子抓住了重点。“怎么又回大周了？！” “你为什么要把妩月推入轮回？！” “还把她送回了大周？你到底想干什么？！” “说话啊！延陵！” 景渊很暴躁，急声问了一连串问题。 “问你妹去！我写的是酉时正！那个时辰出生的女孩有仙缘，会降生于修仙世家！是你妹搞破 《成仙后，前任们全都杀回来了！》第九十一章·祸水东引 《成仙后，前任们全都杀回来了！》全文字更新,:
第九十三章·三界之争
“扣到我们头上？” “魔尊曾经扣留过妩月吧？” “是。” “妩月在天帝面前求了特许，只要我愿意臣服于天界，他便同意妩月嫁给我，还正式封我为幽冥之主。我同意了，并写了陈情表，交给了妩月，让她带回去给天帝。然而，就在这个时候，妩月失踪了。魔尊觉得，你的嫌疑是不是很大？” 常燃沉默 《成仙后，前任们全都杀回来了！》第九十三章·三界之争 《成仙后，前任们全都杀回来了！》全文字更新,:
第九十五章·儿女事
午休时分，景渊便用法宝瞒天过海，悄悄地潜进了景明宫。 避开来往的宫仆和巡逻的岗哨，一路摸索着来到了小公主的寝殿。 小公主确实是在午睡，但是女皇也在，就躺在小公主的身边。哪怕小家伙已经睡着了，她还是很宠溺地将她护在怀里。 “这不好下手啊！”景渊有点犯难。 他总不能直接动手抢吧？ 《成仙后，前任们全都杀回来了！》第九十五章·儿女事 《成仙后，前任们全都杀回来了！》全文字更新,:
第九十七章·失踪的公主
“延陵，你来了。” 紫苏回到天庭后，便传讯通知了延陵。 当年那一场三界大战，延陵与谢翊大打出手，狠狠地打了一架，两人都身负重伤，元气大伤。 这几年来，他一直在闭门养伤。 但他始终惦着妩月那边，必须尽快将她从大周接出来，送往衍天宗。 他和妩月与衍天宗的明英宗主有故交，手里 《成仙后，前任们全都杀回来了！》第九十七章·失踪的公主 《成仙后，前任们全都杀回来了！》全文字更新,:
第九十九章·果然是你
“嗯。”谢翊点点头。“我把时柱往后调了一刻钟，从申时末，改成了酉时正。” 慕容璇想了想，说“你的意思是，女皇隐瞒了小公主真正的出生时间？” “如果真是隐瞒，连你都不知道，衍天宗的人，又如何得知？” 慕容璇一想，也是啊！ 女皇那么反感修行之事，绝无可能会将小公主的生辰告知衍天 《成仙后，前任们全都杀回来了！》第九十九章·果然是你 《成仙后，前任们全都杀回来了！》全文字更新,:
第一百章·隔世相见
跟着出来的慕容璇则暗叹一声还是撞上了啊！ 现在是白天，这里又是帝室皇城，是有神龙之气佑护之地。在此地，哥哥的力量必定受到压制，也不知道是不是那明英的对手？ 她得找机会助他一臂之力才行啊！ 女皇则紧张地将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一直紧盯着那边看，眼睛都不敢眨一下。 一边怕那歹人带 《成仙后，前任们全都杀回来了！》第一百章·隔世相见 《成仙后，前任们全都杀回来了！》全文字更新,:
第一百零一章·观沧海
为了甩开明英的追踪，谢翊特地绕开了回冥都的路。 一路上，小公主一直非常配合地不哭不闹。直到他甩掉追兵，放慢速度之后，方才奶声奶气地问道“你也是神仙，对吗？” 谢翊道“我不是神仙。” “那你为什么会飞？” 谢翊笑道“会飞的，就一定是神仙吗？” 小公主说“会飞的人就 《成仙后，前任们全都杀回来了！》第一百零一章·观沧海 《成仙后，前任们全都杀回来了！》全文字更新,:
第一百零三章·脏东西
“嗯。”小公主认真地点点头，然后又想到一件事情。 “等我长大了，你会不会变成了一个老头子？” 谢翊笑道“不会。我还长这样。” “那就好。变成老头子的话，我就不要你了。” “这不行，我们拉过勾了，就算我变成了老头，你也得娶我。” 小公主无奈地叹了口气，说道“好吧。还好 《成仙后，前任们全都杀回来了！》第一百零三章·脏东西 《成仙后，前任们全都杀回来了！》全文字更新,:
第一百零六章·下山试炼
十二年后。 衍天宗。持天峰。 宗主明英，缥缈宫首座明微，净云宫首座明逸，正在训诫即将下山历练的弟子。 衍天宗每三年会派遣一批新晋阶到通幽境的弟子下山，游历四方，降妖除魔，提升实战经验。 妩月，也即是这一世的周宝宁，每天勤奋修炼，紧赶慢赶，终于蹭进了这一批下山的队伍。 站 《成仙后，前任们全都杀回来了！》第一百零六章·下山试炼 《成仙后，前任们全都杀回来了！》全文字更新,:
第一百零七章·以武服人
“顾倩哝，你怎么又来了？！” 顾倩哝是隔壁碧华宫明秀真人座下的弟子。 出身于十大修仙世家中的顾家。 家世显赫，天资出众，又生得美貌动人。在衍天宗年轻弟子中相当受欢迎，算是人气值能排得进前十的女神级人物。 但不知怎的，她就看上周云岚了。 从三个月前开始，三天两头地跑来小苍 《成仙后，前任们全都杀回来了！》第一百零七章·以武服人 《成仙后，前任们全都杀回来了！》全文字更新,:
第一百零八章·再次选择
顾倩哝闻言看向了宝宁，不满地问“你怎么跟他一个组啊？” “不跟他一组，难道跟你一个组啊？”宝宁刚说完，忽然心里一动。 顾倩哝也参加这次试炼！ 正好，她也不是很想跟这位师兄两个人一组，那就把顾倩哝也喊上。然后一路上，找机会，撮合他们！ 这位陵越师兄，看上去也是容貌俊美，气质温 《成仙后，前任们全都杀回来了！》第一百零八章·再次选择 《成仙后，前任们全都杀回来了！》全文字更新,:
第一百零九章·凡界鬼都 “我排第九好嘛！”顾倩哝无语。“你一人还能占两坑啊？” “就不兴还有别的师妹窜上来啊？”宝宁伸手拍拍顾倩哝的肩，语重心长地说道。“还有最后一年，好好珍惜吧！” “你……”顾倩哝气不打一处出，自己好心来提点她，居然反被她损了一通！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见她转身往山上走了，连忙 《成仙后，前任们全都杀回来了！》第一百零九章·凡界鬼都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成仙后，前任们全都杀回来了！》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 第一百一十章·闲话当年 “啊，我想起来了！” 他这么一说，顾倩哝也想起来了。 “我知道这件事情！那时候我还很小！有一天，我正在院子里爬树，忽然整个天都黑了，然后地动山摇的，把我从树上震了下来，差点摔成了个傻子！我娘吓得赶紧找我爹，结果我爹被我爷爷喊去救灾了！就是那次，说是鬼王出世，地府失控，忘川水灌入人间，死了 《成仙后，前任们全都杀回来了！》第一百一十章·闲话当年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成仙后，前任们全都杀回来了！》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 第一百一十一章·沉睡之村 “……” 宝宁无语地看着她。 这家伙怎么能将“先答应出去打不过就回去搬救兵”这样事情，说得如此理直气壮？ 难道不是万事量力而行吗？ 延陵道：“那待会，你们俩进村，我留在村外接应。如果打不过，你们发个信号，我马上回宗搬救兵。” 他这一说完，两个女孩子就不约而同地露出了非常 《成仙后，前任们全都杀回来了！》第一百一十一章·沉睡之村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成仙后，前任们全都杀回来了！》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 第一百一十二章·山林探秘 “我原本也没发现，天黑了之后，屋顶上的阵法残留才显现了出来。再加上你们描述的那些人的死状，基本上就能确定了。在此地犯事的，应该是个鬼修。” “是鬼？”宝宁问。 延陵道：“通常大家所说的鬼修，包含两种情况。一种是真正意义上的鬼修。人死后，因为执念未消，不肯投胎转世，亡魂滞留凡间，不断地吞噬 《成仙后，前任们全都杀回来了！》第一百一十二章·山林探秘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成仙后，前任们全都杀回来了！》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 第一百一十三章·鬼修缚灵 鬼修又“桀桀”地笑了起来：“小丫头，居然套起本大爷的底细来了！” 延陵以传音入密之术提醒宝宁：“他在拖延时间。” 宝宁也知道他在拖延时间，她与他对话，也不过是想通过声音来分辨那人的位置。 这时，顾倩哝也发现自己的腿被定在原地，动弹不得了。体内的灵力，也在不停地流失。 “怎么回 《成仙后，前任们全都杀回来了！》第一百一十三章·鬼修缚灵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成仙后，前任们全都杀回来了！》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 第一百一十四章·天帝显身 顾倩哝好奇地问道：“天庭和地府之事，你怎么知道得那么多？” 延陵反应过来，自己似乎确实说得有些多了，轻咳一声，解释说道：“那是因为，我是亲身经历了那一场天地大战啊！” “真的假的啊？”顾倩哝愈发好奇了。“你那时候多大啊？” “我那时……嗯，也不是很大！反正比你们是要大一些！”延陵道 《成仙后，前任们全都杀回来了！》第一百一十四章·天帝显身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成仙后，前任们全都杀回来了！》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 第一百一十五章·天兴妖气 听到宝宁的喃喃自语，旁边的延陵结束了打坐，问道：“怎么了？” 宝宁想了想，说了句“没什么”，便收好戒指，闭回眼睛，继续打坐。 延陵从旁看着她，暗自思忖。 他刚才，好似听到她说“天帝”。 看来，是天帝那边，开始有动作了。 天亮后，三人回到镇上。向里正说明了陈家岙的情况，让 《成仙后，前任们全都杀回来了！》第一百一十五章·天兴妖气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成仙后，前任们全都杀回来了！》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 第一百一十六章·云河谷 “这位道友，前面已经与你说了，你们要找的人没有来天兴门，你为何还要硬闯山门、胡搅蛮缠？就算是衍天宗，也不带这样欺负人的？！” 说话的还是方才出来迎客的那个小道童。 他的身后，站着十来个与他同款衣衫的少年修士。看着年纪都比他要大些，但却明显是以他为首。 宝宁虽然以一人对峙十余人，气势 《成仙后，前任们全都杀回来了！》第一百一十六章·云河谷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成仙后，前任们全都杀回来了！》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 第一百一十七章·白衣道人 看着那两人就此进了山谷，宝宁琢磨了一下，取出一张符，催动上面的符咒，往那守谷弟子掷去。 那黄符到了半空，便化作一只灵猴。以极快的速度，一爪子挠向那守谷弟子。 那弟子骂了一声“草”：“哪里来的泼猴！” 闪身躲开之后，就拔出长剑，与那猴子缠斗起来。 宝宁趁机隐了身形，以迅雷不及掩 《成仙后，前任们全都杀回来了！》第一百一十七章·白衣道人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成仙后，前任们全都杀回来了！》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 第一百一十八章·烈阳花 宝宁伸手接住，却是一个玉牌，一面刻着“天兴”二字，一面刻着烈火纹饰。 “这是我天兴门的掌门玉令。” “这……”宝宁一惊。“那老爷爷，您就是……” “不错。我就是天兴门的掌门，鸿渐。外面那个自称天兴掌门的，是妖怪冒充的。” 宝宁知道，大概便是她刚才所见的那个白衣道人。 那 《成仙后，前任们全都杀回来了！》第一百一十八章·烈阳花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成仙后，前任们全都杀回来了！》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 第一百一十九章·鬼使新扬 宝宁用的这个敛息法宝，是紫苏借周云岚之手给她的。 是天界的法宝，只要握在手里，往里面注入灵力，就能将自身完美地隐藏起来。哪怕是天上的神仙，也很难发现她的所在。 所以，她倒是不怕被发现，她愁的是，这道人一直在的话，她没机会下手。 等了小半个时辰，终于，机会来了。 “老大。”狼妖 《成仙后，前任们全都杀回来了！》第一百一十九章·鬼使新扬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成仙后，前任们全都杀回来了！》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 第一百二十章·狭路相逢 “地府的？宝物？”白衣道人一头雾水。 新扬皱眉道：“我也不确定。只是刚才挡剑的那团气，看着像是阴气。” 白衣道人的杀招，虽然被地府印信给挡了回去，但宝宁还是被那凌厉的剑气给震得晕了过去。倒在地上，昏迷不醒。 新扬走上前去，在她身旁蹲下身。盯着那稚嫩而精致的面容看了好一会，越看越觉得 《成仙后，前任们全都杀回来了！》第一百二十章·狭路相逢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成仙后，前任们全都杀回来了！》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